《陋颜天下》 分卷阅读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 书名: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文案: 意外捡到背负“生下的儿子能一桶天下”的传说中的国师大人,王爷决定在这张白纸上随便涂涂,让他为他所用,竭尽所能把国师骗到手。 靠脸吃饭的二线奶油小生穿越到被人毁容的倒霉蛋身上,在这个世界,他只认识一个人,只信赖一个人,当信赖颠覆之后,他选择带着球去流亡,却摆脱不了阴魂不散的渣渣。 利用背后,是性命纠缠、时空也无法阻隔的痴心。 这是一个爱惜容貌的孔雀穿到毁容丑八怪身上,在乱世里摆脱花瓶本质,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钱色双丰收的励志故事。 有团队作战、有基情、有笑有搞怪也有小虐,看靠脸吃饭的小明星没脸以后,怎样在古代赚一份甜蜜美满。 内容标签: 甜文 生子 东方玄幻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灵;韩衡(裴加) ┃ 配角:贡克;莘渊;米幼;魏一正;丁穆等 ┃ 其它:孔雀;男后 ================== 第1章 一 晚上九点,金碧辉煌一大饭店雅致安静的包厢里,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茅台香味儿。 “小裴就是会说话啊,看来这杯酒你是非喝不可了,不然就是不给祝哥面子。”端着酒杯的男人三十来岁,是今晚的主客,祝总。 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酒杯,这架势裴加再熟悉不过,他那长相上了电视最常演的就是花花公子,非富即贵。 祝总眼神发直地盯着裴加的手指头,口干舌燥地扯松领带,热得有点上不来气。 裴加站了起来,他身上就穿了一黑色紧身衣,胸口喘息的幅度都看得一清二楚,喝得有点多,他脸都通红,脑子还没晕,大着舌头说:“祝哥说哪儿话,您敬我的酒哪儿敢不喝啊?一杯够不够?”话音一落,他伸长了脖子,喉头一滚,倒过杯来,一滴不剩。 “好,好,好酒量,小裴啊,你过来,坐祝哥身边来,祝哥跟你有话说。” 裴加愈发甜腻地笑了起来,大咧咧坐到祝总身边。 祝总握住裴加的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光洁滑腻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模一样,甚至更好。 祝总咂舌道:“你这小东西……” 咸猪手掐到裴加的小细腰上时,他像是喝醉了,脑袋不住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目光斜乜祝总,拽住祝总的领带,把人拽到面前来。 祝总眼睛一亮,难以控制地微微噘起嘴。 “祝哥,咱再喝两杯。” 裴加那双天真又魅惑的桃花眼,没几个对男色有想头的人抵得住,何况这个祝总瞄上他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么小小一个要求,怎么忍心拒绝?何况眼前喝醉了的裴加另有勾魂摄魄的诱惑力,光是想一想到了床上,祝总的视线下滑到裴加腰部以下起伏的优美曲线,就有点憋不住一腔邪火,高声叫道:“这什么破杯,喝不尽兴,换大杯!” 旁边人跟着起哄,叫服务员换大杯上来。 一顿酒吃到半夜一点才解脱,包厢里的人已经都走了。 裴加在洗手间门上靠着,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没动静了,才颤着手指头摸出手机来。 “喂,小张啊,到xx大饭店接我。” 裴加一条手肘压在湿漉漉的洗手台上,通红的眼皮掀起,看了眼镜子。 里头映出的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男人脸,他这种,在娱乐圈被通称小鲜肉,就是这口肉,太鲜了点儿,还没找到路子红,就给人盯上了。 裴加眉头突然一夹,“这么早睡什么睡,你来不了随便安排个人过来,开房?开什么房?老子要回家!快点儿!不然明天你就别上班了!” 裴加挂了电话,他手抖得厉害,手机直接砸洗手池子里了。 “妈的。”骂了一声,只得把肾六捡起来,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放在一边。 水流哗哗地响。 裴加通红的脸上,鼻翼轻轻翕张,洗手间里点的印度香要憋死个人,他推开门,打算到外面坐会,等他的经纪人、保姆、司机、铁哥们儿小张来接他。 这个盹儿眯得很不爽,这小半个月,裴加算倒霉透了。 先是两个月前签的一个洗发水代言临时换人,之后才进组不到半个星期的一个卫视自制剧,接二连三空降人进来,把他从男二活生生挤到了男n。代言的事倒是没什么要紧,对方赔了一笔不菲的违约金,就是少点儿曝光率。 这个电视剧对裴加的意义非同一般,要是别的卫视自制,他还不一定看得上,虽然他不是当红炸子鸡,但要拍个网剧什么的,一整个组几十号人里,恐怕就他一个观众还眼熟得上。这个卫视收视在全国数一数二,只要能上他们的戏,就算是个乡村爱情故事,也不愁没人看。 裴加辗转找人打听,才搞清楚,空降下来的是其中一个投资人硬塞进来的,那个投资人,就是今天晚上一起吃饭的祝总,好不容易才让人搭上线,安排今天晚上的饭局。 这祝总在演艺圈找小年轻的勾当干得轻车熟路,家里有老婆孩子,外面儿男女不忌,对方意思也很明确,好的就是这一口,塞进剧组里的也全都是奶油小生。 比起十几岁那些才下山的小男生,裴加今年二十一,已经算有点超龄了,但他实在长得好。 皮肤吹弹可破,素颜也找不到半个毛孔,眉形又浓密英气,搭配那双勾引人的桃花眼,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那股阴柔。 身材别的不说,腰是真的又细又有劲,裴加从小学舞蹈,不过以前都是学民族舞,后来学了拉丁,上大学才摸到国标的门道。下午四点多离开公司,裴加就上了这个祝总的车,俩人聊了快两个钟头的国标舞,车上少不了借着聊天的名头,揩点油。 酒喝到酣处,什么话套不出来。 “那两个,都是跟了祝哥的,祝哥不跟你整那些没用玩意儿,就一句话,你跟了我,别说男二,这部戏的男一,我让你演!”祝总边说边把手搭在裴加大腿上,跟着揉了一把。 这话裴加一听就知道虚了,呵呵笑着敷衍过去,三两下把人灌醉了,就把自己锁厕所里不出去了。 那边人喝醉了,哪儿还想得起有个小鸭子跟着一起来呢? 裴加清楚得很,别人眼里他是个二线明星,要红不红的,但未必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但在这些只知道砸钱的老板眼里,他不过是个没有明码标价的鸭,买卖嘛,你情我愿,真要是不愿意,也少有非得吃上这一口的。 意思到了,裴加一下就清醒过来。 这个“祝哥”就是个投资人,既不是制作人也不是导演,别的角色还好说,男一女一根本不是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 能动的,这话说得多少就有忽悠人的意思了。事一想明白,便宜就不能再给人白占了。于是在厕所里墨迹了快半个小时,吐了有两回。 现在他脑袋还跟上紧箍咒一样疼,在桌边趴了会,才勉力撑起来,给自己舀一碗冷透的绿豆排骨汤喝。 汤还没喝完,包厢门开了。 裴加头也没抬,手扬了扬:“这汤不错,小张,叫服务员打包,你带回去热热,我待会喝。” “带走。” 一个冷硬的男声响起,裴加眯着眼转过去,看见几张不认识的脸,还都穿西装、黑皮鞋。混黑社会的?保镖?拍电视?! “你们谁啊?我不认识你们。”裴加站起来,腿肚子还打颤,脚底直踉跄。 西装男一拥而上。 很快,裴加感到腰上被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他低头一看,白皙的脸上惊出一层薄汗。 “我真不认识你们,你们抓错人了……”话音未落,裴加后脖子一痛,失去了意识。 这辈子裴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是被人沉到湖里死的。甚至在他死之前,他也没搞明白,为什么死的会是他。 现在是十一月底,包厢里头有空调,他只穿了一件紧身衣,原本是想着在那个祝总面前显显身材,这样的勾当他干得多了。只要不做到最后,真要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他也认。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揩揩油也不少块肉,早在还做平面模特的时候,就有人生动地给他上过了这一课。 他是个三流职业学院毕业出来的,没有科班背景,没有显赫家世,什么都得一板一眼一步一步往上爬。 上床他不干,倒说不好是不是底线,只不过裴加胆子小。 他很清楚,这种把柄留在别人手上,不管将来能爬到什么高度,黑料抖出来,他都得粉身碎骨,除非这个人,是个小说里写的那种能顶娱乐圈半边天,跺一跺脚横国都得抖三抖的角色,否则根本没戏。 别说那种人看不上他,他也没那门道,这根本也没几个那样的人,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这已经不是八|九十年代的市场,大老板产业都是百花齐放,谁还不知道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呢? 剧本都是跟风,演员都得看有没有那个明星效应,够不够值回本钱,老板们钱多,人也不傻,赔钱买卖谁也不肯干,多一点风险就撤资。 这不,仙侠一火送到裴加手里头婆婆妈妈的本子一下少了一大半,他能碰上的主,都想捞一把就走,要找个能捧他别说一辈子,就一阵子的主,那也是要看机缘的。至少现在还没遇上。 裴加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日子也不算短,十四岁就有人找他拍广告,后来进了个什么影视职业学校,基本上学也不上了,当模特当群演,什么苦他都能吃。年纪再大点,裴加悟了,光能吃苦还不够,有时候啊,还得能吃亏。 挣扎是挣扎过,可他这种一家公司挂了今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明年继续挂的小演员,总得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演员又是青春饭,他从来没想过能吃一辈子,就想趁年轻,多赚钱。 不过基本上裴加属于胆小怕事那一路,让人揩点小油,欺压欺压后辈的事没少干,别的缺德事他一件也没碰过。 这他妈谁能想到,莫名其妙就让人绑了,他想了一圈都想不出来谁跟他能有这么大仇。估摸着是要钱。 裴加被人从车子后备箱里拎出来,两个人抬手,两个人抬脚,他还不太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他一路都在鬼叫,现在实在叫不动了,太累了。 当冰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时,裴加才反应过来。 不是什么敲诈勒索,他们就是来杀他的。 他的手让手铐铐着,根本没法挣脱。 最终裴加没能实现自己的人生愿望:二十八岁之前存够钱赴韩整容,三十岁之前当上网红,三十五岁之前赚够退休的钱,把一家老小都弄到大城市里住。 被黑暗彻底湮没以前,裴加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存的那一百三十万还花呢! 肉痛的感觉比湖水透骨的寒冷更要命,裴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一个初冬的夜晚,痛不欲生地让人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日更文,每天17:30:00更新哈,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多多留言,我会努力更新的! 主受,是一个花美男穿越到古代一被人划了脸弃尸荒野的显赫人物身上,初期性格三怕:怕累怕脏怕吃苦。背景是乱世,攻是强硬霸道爱欺负受的个性,很能打,宠妻狂魔。 生子文,穿越后的体质就是可以生孩子的 暂时就酱,实在等不到二十号再开了【 求包养!!!!! 第2章 二 意识是伴随着剧痛涌上来的,裴加强撑着睁开眼,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已经自由了,手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而且他没在水里。 明晃晃的日头晃得裴加眼睛疼,他吃力地坐起身,活动了两下手,手腕青紫的伤痕没能引起裴加的注意,只是他的脸特别疼,疼得他都要怀疑他脸是不是肿了。裴加用手碰了下脸,忍不住心里骂了句:操,果然肿了。 脸是他吃饭的家伙,他当然关心,可这是哪儿啊。 周遭的声音慢慢抵达裴加迟钝的大脑神经。 青山、绿树,一条大河,他在河岸上,天气别提有多热了,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长袖。裴加的神情在一瞬间不妙起来,他惊愕地瞪大眼,瞪住了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这他妈是什么?戏服?绑架他的大老板有变装癖吗? 就在这时候,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把裴加彻底拉进现实。不远处石滩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穿黑衣服的。裴加摇摇晃晃站起来,精神恍惚地走过去,一个躺在石滩上,身上好几处衣服破了口,还在流血的男人,直突突蹦进了裴加的眼睛里。 毋庸置疑。 这是一个跟他一样古装打扮的人。难不成他回剧组了? 裴加头痛欲裂地蹲下身,一条胳膊横在膝上,想了一会,伸手去拍男人的脸。 突然,看上去无知无觉的男人猛地坐起,一股大力拧住裴加的手腕子,直接把他的两手按到了背后。 “我屮艹芔茻,痛痛痛,松手,你谁啊,有种你别撒手,老子揍不死你……”裴加抬起一条腿就朝后踹,一脚落空,手腕上的伤叫嚣着要撕裂他的皮肤,而且他的手膀子疼得跟要脱臼一样,这都是两个礼拜没去健身房的恶果。 “别动。” 磁性的嗓音让裴加一惊,这种声音搁他们组里配音都不用找了。 裴加挤出两声笑,“兄弟,这还没打板,你省点儿吧。”人他没见过,估计是新进组的,他刚怎么了?睡着了?被人沉湖大概是做梦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 。 然而,身后的人不仅没有撒手,反而把他的手擒得更紧。 很快裴加感觉出来了,他的手被绑住了。 本子上有这个? “走。” 一股不大但足够推着裴加往前走的力气抵着他的背心,裴加向后一看,没出鞘的一柄短剑正抵着他的背心。 那股刚睡醒的迷糊彻底散透了。 裴加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身后的男人。 要是演艺圈里有这号人,他不可能没印象,这人活生生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眉目很深,面部透出一股冷硬的英气,即使胡茬都长青了,眉棱带着受伤的妆,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帅。不,是很帅,搁裴加现在跟的组里,甩那男主八百条街。就是有一点可惜,皮肤是蜜色的,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但裴加别的不行,背剧本一流,正因为不是科班,他经常会把搭戏的人的台词一起背下来。可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近乎空白的大脑里蹿上一股强烈的恐惧。而且他定了定神,看清楚了,男人肿胀带血的眉棱不是化妆,是真伤。 操了。穿越?! 冷汗涔涔从他额头渗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现在的想法有些荒谬,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是谁?”裴加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快走,你想待在这里喂狼吗?”话里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裴加慌神地往四周看了看,荒山野岭,但也不大可能有狼啊。 “唬谁啊你,狼不都在动物园吗?你到底是谁,把我解开,我告你非法拘禁啊我跟你说。”他一面嚷嚷,一面被后面人推着朝林子边走。 “你慢点行不行,我脚疼。”裴加嘴一瘪,委屈极了,虽然当演员糟心的事多了去,但亏了他那副弱不禁风的奶油小生外形,至少拍戏没怎么遭过罪,顶多就是吊威亚久了有点肩背疼。这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事,以前他拍的都是都市。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脚立马不疼。”男人深邃的双目紧盯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的裴加,拿脚在他背上踹了几下,不过没用力。 “什么办法?”云南白药? 话音刚落,一道入骨的森森寒意贴上了裴加的脖子。 刀锋很快,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破了一点皮。 这刀根本不是道具,这是真刀,裴加头皮发麻地动也不敢动,本来捏着脚踝按揉的手也僵住了。 “大侠,你到底谁啊?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疼了,一点儿也不疼了!”裴加带了哭腔,刚才脑子里那点才冒头的东西清晰起来。 他应该是穿越了,可不管穿不穿越他也不想死啊,被淹死的窒息感又笼罩上来,让他脸色发白地盯紧刀刃,妈的,这一刀下去得多痛啊。 “不疼就快走。”男人掐着裴加的胳膊,提溜小鸡似的一把把人拽起来,低声道:“别跟我耍花招,想你死的人多了,而且外面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杀我干嘛呀?我又不认识你。你该不会是变态吧?”裴加打了个寒颤。 “你不认识我?”男人的眼睛冷酷地眯了起来。 裴加不禁缩了缩脖子。 “该说你贵人多忘事,还是我对你太好太温柔了,没能给你留下个‘好’印象。”这个好字男人咬得特别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你就再认识一次。庄灵,这个名字不会你一点印象都没有罢?” 裴加胳膊被按得特别疼,眼角溢出一丝泪雾,憋屈道:“我他妈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怎么可能记得你的名字啊!” 一丝微妙的表情在庄灵脸上微妙地停顿了片刻。 “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嗯。”裴加又想哭了,他的胳膊太疼了,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那让我来告诉你,你是谁吧。” 裴加努力睁大眼睛,佯装一张白纸的纯真样。 “你父亲获罪前,任职兵部侍郎,因为通敌,现在满门都在牢里。”庄灵勾起裴加的下巴,一抹古怪的神色匆匆从他脸上闪过,“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吗?” “不知道。” “我就是你父亲通的那个‘敌’,他托我把你带出来,以后你就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知道吗?” 庄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难言的无形压迫,显然是发号施令惯了的。 裴加委屈地撇撇嘴。 “你不相信?”庄灵危险的嗓音再度响起。 “相信,相信。”相信个屁,直觉告诉裴加,这个男人在撒谎,怎么可能他一个主子和自己的奴隶一起从山上跌下来,而且才见面就剑拔弩张,他是现代人,可他不是蠢蛋,显然这个庄灵对他充满戒备心。这根本不像他形容的主仆关系。 裴加没精打采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庄灵眼神一闪,给他一个新名字也没必要,反正很快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不过是个名字,何况他现在这副鬼样子,就算出现在和他熟识的人面前,也一定不会被认出来。 “韩衡,你叫韩衡。” 还不错,名字挺正常。裴加吃力地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去哪儿?你可以不用绑着我了吧?我没力气跑。” 庄灵沉默了一会,解开韩衡的同时,略带警告地说:“你最好听话,在北朔,弄死一个奴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知道。”韩衡气鼓鼓地说,“看来你跟我父亲的关系不怎么样嘛,你就这么想弄死他儿子?我爹没通敌吧?” 庄灵一愣,旋即扭过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要记住,从今天起,你活下去的意义,就是伺候我,明白吗?” 韩衡没吭声。 紧接着,庄灵一只手叉住了韩衡的脖子,那脆弱又美丽的纤瘦带动庄灵眼神里流露出轻鄙。转而,他的视线凝在韩衡惨不忍睹的脸上,很快他就移开了眼。 “明白……明白……”韩衡嗓子眼里嘶哑地发出声音,脖子后面的力道一松,他捂着脖子一通猛咳,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为了少吃点苦,他最好顺着他。打定主意之后,韩衡心头定了定,他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边往前走,他边偷偷打量庄灵。庄灵比他高接近一个头,身材是罕见的健美,天气太热,他光在外面的两条膀子上都是结实匀称的肌肉。大概是个习武之人,韩衡脑子发晕地捏起手掌,发现这双手格外纤细,说得贴切一点,简直像女人的手。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这点倒是和庄灵说的符合,难道他真的是什么兵部侍郎家的少爷,可一个兵部侍郎的儿子长这么大难道一点拳脚都不会?只要是握兵器的手,虎口和掌心都应该有茧,他没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 有,甚至连写字的人该长茧的食中二指也没有茧子。韩衡仔仔细细摸手,只在每根手指的第二指节摸到一层薄得要命的茧,如果那勉强能算。 “走快点。”庄灵催促道。 眼前都是山路,韩衡不敢再多想,反正来日方长,集中注意力跟上前去,尽量保持落后一两步的距离。 进入山林以后,光线陡然暗了下去。即使是白天,林子里也阴凉得像晚上,鼻息间充斥着山野特有的潮湿气味。 “庄灵,你慢点!”走了快半个时辰,韩衡实在跟不上了,前面的人却越走越快。 地上到处是湿滑腐烂的落叶,还有数不清的气根裸|露在地面上,一不小心就能把人绊个狗啃。体力到达极限,让韩衡压根忘了他才决定要顺着这人,也忘了庄灵的刀有多锋利。 庄灵陡然停住脚步。 韩衡直冲冲撞在一堵墙似的背上,难受地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叫:“怎么了?叫你慢点没叫你停下来!” “你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庄灵扯起韩衡一条胳膊,直接把人按在最近的一棵树干上,四目相对之间,两人鼻息交错。 这么近的距离让韩衡脑袋发晕,他下意识想挣扎,又被庄灵那双兽类一样冷漠又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睛攫住,浑身发软不能动弹。 “你……你又要干嘛啊大哥!” “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你应该称呼我主人。” “……”韩衡瞬间脑补了一堆小电影,他嘴角抽搐,十分难以启齿地问:“一定得叫?不能通融?” 庄灵浓黑的眉毛一扬。 韩衡牙一咬心一横,颤巍巍地叫道:“主……主……主人。”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古代人就是有病! 庄灵严肃的脸缓和了一些。 “脚上有伤?”庄灵的脸离开韩衡的视线,他蹲下身,直接卷起韩衡的袍子。 韩衡憋着一肚子的火,觑准时机抬起脚,王八蛋!他照着庄灵的脸就是一脚,突然一条腿被往上拽,瞬息之间,天旋地转。 很快韩衡就憋得脸红脖子粗。 庄灵握着他的两只脚踝,从上方俯视着他。 “看来你的脚没什么问题,能快点走了吗?” 韩衡一阵阵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地嚷道:“草你大爷!放我下来!你说谁是你奴隶!士可杀不可辱!老子……还叫你主人!没病吧你?”这一整天又累又困逼得裴加忍无可忍,脑子一充血,什么保命当先都被他丢在了脑后。他两条腿拼命踢蹬,身体在空中不停晃动。 庄灵睨起眼。 就在韩衡张大了嘴还想骂时,那声骂出口就成了乱七八糟的呜咽。 他怒瞪着双眼,眼睁睁看着上方自己两腿间被这个陌生男人一把掐住,难以形容的激烈疼痛让他整个人嗷叫出声,眼泪都流出来了,鼻涕往鼻腔里回流,呛得满脸是泪。 “草你,我草你,神经病!”断断续续骂了几声,掐他的手改而用力揉搓。 庄灵面无表情地动手不动口。 “放我下来,草……不草……主人,主人,放我下来,我走,走,走走走,你说走哪儿走哪儿,快放我下来,别摸了……” 韩衡被放下来的时候,耳朵里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见,眼泪鼻涕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脸,他的脸才是真疼,他抬手一抹,不经意地一瞥,手背全红了,他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特别疼。 “我的脸……”韩衡皱起眉,茫然无措地望着庄灵,他面前也只有这一个人,“我的脸怎么了?” 庄灵嘴角噙着一丝弧度:“你最好走快点,否则你脸上的伤要是感染了,性命难保。” 这话像一个响亮的雷,彻底把韩衡劈晕了过去,他颤着手去摸脸,才碰了两下,就不敢碰了,之前还没这么痛,哭过以后,痛得他头都没法运转了。 “我毁容了吗?”韩衡带着哭腔问。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韩衡已经不指望穿越到一个美男身上,起码不能是个丑八怪吧,这他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一个无情的声音打破了韩衡的那点微弱希望:“就是脸上让人划了十几二十刀,鲜血淋漓很难看,再多看两眼我都要吐了。” “……”韩衡嘴角抽搐着想哭,又不敢哭,哭起来得多疼啊,歪瘪着嘴的样让人更难直视。 “放心,我不会嫌弃你,我会找大夫给你治。”庄灵难得说了句人话,把韩衡从地上拽起来,握着他的手往前走。 韩衡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大脑已经停滞。 “大夫能让我恢复容貌吗?”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庄灵不耐烦道,“你是我的奴隶,太丑我也受不了。” “就是,我是你的奴隶,我要是个丑八怪,你当主人多丢人啊。”韩衡抽抽噎噎地说。 “那你就乖点,表现好点,我一高兴,就给你找个好大夫。” 韩衡没怎么听进去,他已经没力气反抗了,也不敢再跟庄灵胡乱顶嘴,这他妈穿了个没用身子,做什么都不得劲。 他的心情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人生也是,前途一片无亮。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求评各种求,打滚求上吊求,哦不,还是打滚算了。。。。 第3章 三 不到正午,韩衡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庄灵刻意放缓了脚步,还是他咬牙坚持起了效果,总之两人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突然,暗雷一般的腹鸣想起。 韩衡手按在肚子上,掩饰地想把那声音按下去。 没一会,他肚子又叫了。 庄灵转过脸来,他脸上的表情没笑,但眼睛里却满含着嘲讽的笑意。 “有种你肚子别饿,笑屁啊。”韩衡焦躁地说。 “走那边。”庄灵手里用来时不时抽打树枝赶走上面的昆虫和动物的破竹竿指了指左边。 韩衡一面腹诽一面吃力地往前走,闷着头没走多久,就听见树上窸窸窣窣一阵响,他心惊胆战地站住了脚,眼神飘忽地在树枝缝隙之间乱看。 “什么东西?”韩衡声音打着颤。 “没什么东西,别疑神疑鬼的,快走。” “除了这句话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啊?能快我不会快点走吗?这地方连饭馆都没有……”韩衡嘟嘟囔囔地低声抱怨,认命地往前走,他相当警惕,地上但凡闪过一道黑影,他就要停下来观察半天。 这么紧绷着走了一会,没有特殊情况发生,韩衡也放松了警惕。 “你是什么人啊?我看你也是掉到山崖底下的,怎么你没受伤,就我受伤了。”韩衡郁闷得抬起手,想摸摸隐隐作痛的脸,犹豫半天,还是放了下去,“这是谁弄的,谁这么恨我啊?” 前面的问题庄灵都没理,只是冷嘲地回了一句:“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 你的仇人多了去了,现在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也算是一种解脱。” 韩衡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知道眼前这人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假的,不过大概两人之前有什么牵扯,他不太相信两个人同时摔下山会是巧合。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免得拖累你。” 话音未落,激烈的树叶声从头顶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韩衡下意识抬头,毛茸茸的一个黑影直接扑到他的脸上,紧接着颧骨一阵剧痛,韩衡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能感到脸又流血了,剧痛让他伸不直腰,整个人头朝下栽去,在地上接连滚了两转,才听见庄灵激剧的大吼—— “别动!” 韩衡身形迟滞。 脸上那扑过来时动作极快的东西滚落到一旁。 韩衡急促地喘气,血液顺着他肿得惨不忍睹的脸向下流,疼得他脸皮一直抽搐。 “这什么,这是什么……”他虚起一条眼睛,哆哆嗦嗦向后退,斜眼往那团抽搐不止的黑影上扫了一眼。 一团毛茸茸的玩意儿,像猴子。 “猴子。” “不是猴子……”韩衡嘴唇哆嗦地说,他在动物园见过的猴子不是这样,但他也说不好这是什么,他的脸疼得都神志不清了。 “管他什么,能吃就行。”庄灵从腰间解下一圈绳子,拎起猴子尾巴,把它拴在腰上,随着他走路的姿势,那小东西就一摇一晃。没走出几步,庄灵站住脚,回头看见韩衡还呆站在那里,不由皱眉:“发什么呆,跟上,等猴群发现,你身上这么大味儿,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 “你是故意的。”韩衡憋出一句话来。 “是啊,反正你身上到处是伤,这么大血气,冲进别的攻击性动物领地,总会有蠢东西被吸引过来。” 靠。 给人当活诱饵的滋味真不好。韩衡啐出一口血沫,他的脸还在流血,脸皮疼得一抽一抽,眼睛有些充血。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庄灵慵懒地挑起眉,头一顿,豁然开朗地笑了笑:“你想我对你好点有商有量?”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提前告诉你你还会乖乖走进去吗?” “……不会。” 庄灵摊了摊手:“那不就结了,现在我们有一顿丰盛的午饭,你伤得也不严重,两全其美,不是吗?” 上辈子韩衡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攥紧了拳头。 庄灵一眯眼,盯着他的手:“怎么?要动手?”语气里的轻蔑显然不把韩衡放在眼里。 等那股冲动下去,韩衡也明白,他打不过这个古代人,他那点跟人打群架的功夫,不仅不够看,还会被揍得更惨。 看见韩衡松开手,庄灵嘴角一弯:“这就对了,乖乖听话。”他边向前走,边朝后勾勾手指。 那个背影看上去也不算很壮,韩衡脸上还在流血,他眼睛有点充血,跟上去两步,视线紧跟着庄灵的脖子,眼神一冷。 就在韩衡猛地扑过去勒住庄灵脖子的瞬间,庄灵抓住韩衡胳膊,把人从后方向前一摔,屈起一膝,抵住了韩衡的胸膛。 韩衡胸口也有伤,这一下摔得不轻,而且他快喘不上气了,鼓着眼瞪庄灵。 “怎么,不服气?”庄灵单膝跪在韩衡的胸上,那只头上顶着血窟窿的猴子龇牙咧嘴死不瞑目的脸贴近韩衡的肩膀。 “我……错了……我错了,你起来。”如果说刚才韩衡还有愤怒值,被这么一摔根本不敢再想要偷袭庄灵,庄灵背后长着眼睛,两人的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段位。除了服软,韩衡想不出别的办法,他挤出一丝僵硬的笑,不住喘息:“我被吓昏了头,大哥……” 庄灵眼神一冷。 韩衡咬牙改口道:“主人,主人饶我这一回,我不敢了。” 庄灵意味深长地低下身,那双漠然的眼睛仔细看泛着一丝冰冷的墨蓝,他靠得越低,韩衡胸口的压力就越大,他整个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再叫一声。”庄灵眼里闪动着戏谑的光。 韩衡屈辱地闭上眼,他胸口要炸了,不仅因为愤怒,他毫不怀疑只要庄灵想,可以直接压断他的肋骨。 “主……主人。” “我看你没把我的话听明白,我应该跟你说得更清楚一点。”铮然一声冷透的金属声,庄灵拔出那柄还带血的短刀,贴着韩衡的脸颊拍了拍,“你现在是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就是让你去死,你也得二话不说地乖乖割脖子,不能叫我动手,听明白了吗?”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韩衡吃力地挤出话来,他脖子涨得通红,动脉突出,皮肤潮湿温热。 “省粮食。”庄灵轻飘飘地说,“而且我们北朔人,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 韩衡打了个冷战,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个怪胎:“你吃人肉?” 庄灵眯起眼,斜乜他,“你说呢?” “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韩衡咳嗽了一声,耳膜里鼓涨着拉风箱一般的声音。 庄灵一条手肘搭在膝上,另一只拿刀的手轻轻以刀尖挑起韩衡的下巴,那张脸让他厌恶地皱起眉。 韩衡也知道他的脸现在惨不忍睹,但起码没有被劫色的风险,这点他对命运充满了感激,要是带着他的原装穿越,这个变态恐怕早就把他弄晕过去好几遍了。 然而,韩衡没想到的是,那刀片挑开了他的衣襟,冰冷的寒气直逼心口,刀尖隔着薄薄里衣,在他的胸前轻轻一划拉。 立马那里就破了一条缝。刀尖灵活地钻了进去,在他胸膛上打转。 潮湿温热的空气,与冰冷的刀锋,刺激得他整个人一颤。 “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活着。”刀背在韩衡的胸口结结实实拍了两下,韩衡整个人一阵恶寒,庄灵说过的话像个无处不在的鬼影,闪过他的脑海:“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伺候我。” 韩衡两个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委屈样,让庄灵满意多了,他直起身,心情大好地往前走去。 怕被猴群缠上,韩衡也不得不两股战战地爬起来,亦步亦趋跟在这个恶魔后面。他一边走一边紧紧扎好袍子,层层衣袍里,被刀尖撩拨过的地方,滚烫又精神地站立着。 韩衡越想越难受,又怕眼泪渍在伤口上疼,抽抽搭搭了几下鼻子,哭也不敢哭,紧紧跟着庄灵。 庄灵找了个算宽敞的地儿,走出树林之后,灿烂如瀑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人满身大汗。 韩衡过来之前,冬天刚开了个不太温和的头,这里却是春末夏初的感觉。 “把它的皮剥下来。”庄灵丢过来一把从靴子里□□的匕首,还有那只头上开了洞,洞周围粘黏着粉红脑浆的猴子。 “我……我不会……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 ”看庄灵坐在一旁大石头上,韩衡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累得只剩下喘气的功夫。 “你要是白吃白喝,我只有拿你当口粮了。”庄灵恶劣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丢过来一个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神。 韩衡憋得腮帮子一鼓一鼓。 “以后你是我的人,不能什么都不会,有些事你应该天生就会,有的事我会慢慢教你。” 匕首插|进猴子脖子里的绵软感伴随着一股温凉的血流,韩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好和庄灵聊天。 “我什么也不会,你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庄灵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有一件事,我敢保证,你生下来就会。” “嗯?”顺着刀割开的那点皮,韩衡吃力地撕开猴子的皮毛,滋滋的声音就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他的皮肤上。 “你这里,可以生孩子。”庄灵从侧旁伸过手,在韩衡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那诡异的战栗感让韩衡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甚至没有立刻拍开庄灵的手。 “你说什么?!”韩衡鼓圆了眼睛,几乎忘了手里的猴子。 庄灵顿了顿,勾唇一笑:“开个玩笑,紧张什么?你还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靠。黏腻的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滑,韩衡加快了给猴子剥皮的速度,这么破天荒的劣质玩笑他刚才居然信了,差点他就以为自己穿到了个怪胎身上,没当着庄灵的面儿把衣服脱了验明正身。他一定是在湖底撞坏了脑子,这他妈一惊一乍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韩衡把猴子的皮剥下来,后面都是庄灵亲自料理的,他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有盐,看来经常在野外行走。 韩衡脸上的伤也多半凝固了,傍晚时已经爬到山坡顶端,经过一条溪流,他过去喝水时忍住了没有往水里看。 “怎么?不敢看你这个鬼样子?”调笑的声音让韩衡猛在地上拽了一把沙,想起庄灵的手段,又只好放下手。 “我有什么不敢的?天这么黑,看得清楚个屁。我又不是你,男人这么注重外貌干什么?又不能嫁人!”话是这么说,要是长得好看,没准他还能找个千金包养他,现在不用碰他的脸,韩衡都能想象他顶着多吓人的一张脸。 “你最好先看看,做好心理准备,我怕我们住进客栈里,你半夜起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得一命归西。”庄灵脱了袍子,把水往身上浇,夕阳金红的光勾勒出标准的八块腹肌,优美的人鱼线,整个身材纯黄金比例。 韩衡没少看过鲜活的肉体,毕竟常常要跟别的演员一起更衣,但他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见过庄灵这么标准的身材,庄灵的健壮,不是健身房出来的倒三角,他每一块肌肉里都蕴藏着力量。 而且,是足以随时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庄大变态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过去的二十多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第4章 四 “还不错吧?”庄灵注意到韩衡的目光,捏了捏自己的臂膀,“我力气挺大,以前跟随父王去打猎,我猎了一头黑熊,献给我娘做褥子。”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就吹上天我也分不出真假。” 庄灵一哂,似乎随着夜晚的到来,他心情好了起来,没发火,反而抓住韩衡的手,让他摸他的肌肉。 “就算你记得,也不会知道关于我的事。”庄灵淡道,他的手温暖干燥,手指粗糙。 肌肉在韩衡的手掌心里有细微的跳动,而且那手感,结实,坚韧,皮肤比他的手光滑多了,微微发热。韩衡的指腹触到一处凹凸,在贴近庄灵肩膀的位置。 顺着那道伤痕,韩衡这才看清楚,两道斜拉过整个背的抓痕突兀地蛰伏在眼前健美的皮肤里。 “这是那头母熊给我留的纪念,我要了她的命,她也差点要我的命。”庄灵转过脸,不知道是有意的警告还是无意的闲聊:“但我从来不害怕危险,越要命,我越有兴趣。”他用袍子随便擦了擦脖子和胸膛的水珠,披起又破又脏的大袍。 韩衡看着庄灵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一天他的几次泄愤突袭有多无脑,他根本没资格挑衅这个男人。 没等庄灵催促,韩衡主动跟了上去,讨好地笑着和庄灵搭话:“大哥……不,主人你这么厉害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乱来了。” 庄灵冷哼一声,没有答话,不过脸上的愉悦随着韩衡说话消失殆尽。 “我是说真的,咱们这去哪儿?不然我帮你背包袱吧?” “从现在起,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庄灵厌烦地威胁道,没看韩衡。 韩衡乖乖噤声,心里却暗暗呿了声。果然这种有点本事的都看不起溜须拍马的,他没有放过庄灵说的那句“父王”,这是个身份显赫的人,家里应该有数不清的奴仆婢女,先看看情况,要是可以找份活,能生存下去就好了。 只要不用和这个恶魔朝夕相对,什么都好说,不会的可以学,但韩衡一点也不想和一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变态待在一起。 出山之后,庄灵仿佛自带风向标,他不用找人问路,当然,荒郊野外也找不到人,就知道要往哪边走。 韩衡跟着走了不到五里,就已经不行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走不动了。” “难道你想我背着你走?”庄灵冷道。 韩衡紧张咽了咽口水,忙点头:“行吗?”这么走下去他一定会没命,这他妈不知道什么身子,虚弱得跟女人似的。 “可以啊。”庄灵随口答应,拔出短刀耍了个漂亮的花,“要是你瘸了,我就背着你走。” “……”韩衡本来已经坐在地上,只得咬牙又站起来,他喘着粗气,拖着灌铅一般的两腿有气无力地跟在庄灵后面,小声问:“还有多远啊?” “再走一个时辰。”庄灵不耐烦地转回来,抓住韩衡的胳膊,不料听见一声痛哼。 韩衡皱着脸,卷起袖子一看,这副多灾多难的残躯胳膊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也不知道是路上几次被庄灵揍的,还是掉下山崖摔的。 “快走吧,到镇上给你找大夫看看,还可以雇两匹马。” 一听有马,韩衡步子轻快起来,“那就好,”转念一想,“你还有钱吗?” “有,”旋即庄灵又问,“你想要?” “我想填饱肚子。”韩衡一脸无辜,早知道就不嫌绿豆排骨汤是冷的了。 “想要钱就要做事。”庄灵道。 “能赊账吗?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事。”韩衡卷起另一边袖子,看得出原本皮肉的颜色很白,简直像个死人,现在横亘着青紫的淤痕,不看不觉得,一看觉得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这里,恕不赊账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 。”庄灵扯起嘴角笑了笑。 韩衡嘴一瘪,这个古代人油盐不进,只有等到了镇上再说,他身上也太疼了,得找个大夫。 后半路韩衡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健步如飞的庄灵也没提出背他,最多就是拉着他的手,拖着走更费劲,但又比自己一个人越落越远好一些。 这个世界对韩衡而言太陌生了,他现在唯一熟悉的,居然是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变态。 天快亮时,总算碰上个城镇。 韩衡也压根没把庄灵说的一个时辰当真。能看到人多的地方,他已经很兴奋了。 进城以后,早市已开,放眼望去,都跟庄灵一样,穿长袍,梳高高的髻,都是古代人, 摊贩叫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最多的是早饭铺子,米面的香味儿四溢,勾得韩衡口水在嘴里直打转。以前他不爱吃面食,只爱白米饭,现在饿得无论给他什么,只要是口吃的,他就能一扫而光。 “等会儿,先找地方落脚。”庄灵一把拽住要朝早点铺扑过去的韩衡,领着眼巴巴馋着早点的人,进了一间客栈。 掌柜打量他二人的穿着,破破烂烂,两个人脸上都带伤,高耸的眉峰耷拉下来,懒洋洋拨弄算珠。 庄灵摸出张银票,往柜上一拍。 掌柜立马露出热络的笑:“二位客官要几间?住多久?两位看上去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要吃早点吗?小店就有,想吃点什么?” 韩衡不熟悉古代的银票,但显然面额不小,否则掌柜不会变脸像翻书。知道跟的这个主有钱,韩衡就放心多了。他路上拉了三次肚子,不是那只猴子闹的,就是庄灵找的野果有问题,那些果子又酸又涩,庄灵还吃得津津有味,而且他俩都吃了,偏偏那变态没事。 古香古色的房间,像在横村拍戏,就是家具老旧很多,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儿,木头味,倒不是油漆,也没有霉味,空气清爽干净。 在野地里走了一天一夜,他的小腿肚子早已硬得像石头,躺下之后,酸痛渗透四肢百骸,根本起不来。 “起来,你现在脏得跟乞丐一样,别弄脏了床。” 韩衡敢怒不敢言地撇撇嘴,坐起身,还是被庄灵拽起来,让他站好。 “我让人打水进来,先洗澡。” 韩衡困得不行,接连打着哈欠,“好,快点。” 庄灵似笑非笑地从身后看他,那模糊的鼻音听上去,跟那个高高在上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相去甚远,毫无疑问,他是真的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否则脏成这个样子,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庄灵拉开门。 听见关门声,韩衡立马躺到了床上,能舒服一会是一会。烟青色的床幔在他视线里越来越清晰,精致的绣工栩栩如生,绣着俩水鸭子。 他一只手搭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皮上揉圈。 他现在到了什么朝代,这副身子是什么身份,说不定本来还挺有钱的。韩衡抬起手看了一眼,虽然有点脏,但这双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是太纤细了,苍白得近乎病弱的肤色,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不是一双活人的手,而是一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估计毁容前也是个绝色,没办法,他从前那么好看,老天长了眼,也不会让他掉在一个丑八怪身上。 要先弄清楚这身体的身份,想办法把属于他的家世背景、财产都弄过来。 他知道庄灵怎么想的,不就欺负他失忆吗?他是失忆,可只是不记得这个倒霉蛋的事,又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从前他是裴加,没有念过正规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混得风生水起,虽然不是亿万富翁,事业也在上升期。经过一天一夜的野外生活,韩衡觉得,只要不让他在外边儿长途跋涉,让他刷盘子,或者跳跳舞唱唱歌什么的也可以。 总之有手有脚,不会没口饭吃。 这么一想韩衡又乐观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韩衡鲤鱼打挺地坐起来,立马下了床,一臂横扫过床铺。 门开了,小二搬来一只浴桶,不过就韩衡看来,这浴桶有点小,只够容下半个人。 “客官稍等,热水马上就来,你们是先用餐呢?还是先休息。”小二扫了一眼,两人身上都很邋遢,要不是掌柜打过了招呼,他也不会给好脸色。那些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说不定是江洋大盗,这么想着,小二神色愈发恭敬。 庄灵看了韩衡一眼。 “洗澡洗澡,洗了再吃,有牙刷……有漱口的用具吗?” “有有,马上送上来。” 小二哥一出门,屋里的空气陡然冷了下来。 天气很热,黏腻污秽的感觉让韩衡怎么坐都不舒服。 旁边坐着的庄灵直接把袍子脱了,还奇怪地看韩衡,“你不热?” “不……不热。”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男人,韩衡本能不想在庄灵面前脱衣服,这个人的眼神太犀利,总觉得在他面前要是不穿衣服,会活生生少一层皮。 “随便。” 没坐多一会,洗澡水送上来。 “你是主人你先洗。”韩衡讨好地笑了笑,打算出门溜达一会,等庄灵洗完,他再舒舒服服慢慢地洗。 “当然是我先洗。”庄灵理所当然道,他坐到浴桶里,把擦背用的丝瓜瓤递向韩衡。 韩衡愣怔片刻,才回过神,他还是没能立刻适应这个伺候人的角色。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很多事我都不会。”韩衡缓慢地,想象着去做spa的力度,给庄灵擦背。 “你很怕我?” “没有没有,我就是先跟你说清楚,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 庄灵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从这个角度,韩衡当然看不见。直至听见一声极其模糊的“嗯”,韩衡稍稍放了心,专心给庄灵擦背,他已经见识过这个人完美的身材,这回平静了很多。 给庄灵洗完澡,当然韩衡自己也要洗,换了另一桶水上来,他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庄灵:“你不出去吗?” 庄灵眉毛挑了起来,嘲道:“我为什么要出去,你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不习惯别人看着我洗澡。”他主要是不习惯让这个收拾了他好几次的变态看着他洗澡,最好能跟他保持二三十米的距离就更好了。 “快脱衣服。” “……” 拍古装戏,都有服装助理,别人帮着穿衣服。让韩衡自己来,他发现这个衣带就很难搞,很快急得满头大汗。 “你连这个都忘了?”庄灵不可思议地瞥韩衡。 韩衡没答话。 “我来。”不悦的神情尚未到达眼底,庄灵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走过去,眼眸里风起云涌。他怎么老是忘记,这个曾经贵不可言的男人,现在是白纸一张,他想在上面画什么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 ,就能在上面画什么。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韩衡话没说完,衣袍就被庄灵轻而易举以手分开,他没有花力气去解开衣带,上手就撕。 “反正要换新的,这么小心干什么?”庄灵按住他的肩头,把韩衡翻过身去,这样更方便他仔仔细细地观赏这从未有人鉴赏过的风景。 他倒要看看,这个享誉八方的男人,没了那张让人惊鸿一面的脸,究竟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第5章 五 窄痩紧实的腰身,跟庄灵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的手停留在韩衡腰上,侧腰有一处淤青,背上也留下了不少擦伤,想必是掉下山崖时摔的。 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察觉到身后的人动作停滞的时间过于长,韩衡露在外面的肩背缩了缩:“你在干什么?”那粗糙的手指擦过皮肤留下的感觉难以言喻,即使看不见,也有一种被打上了印记的可怕感觉。 “给你擦背。”漫不经心的回答。 “要主人给小的擦背,我还真是三生有幸。”韩衡讽刺地一笑,却嘴角疼得龇牙。沦落到这个境地,现在又累又饿,身边还有个不明身份的人。对了,他应该尽快探明这个人的身份,顺藤摸瓜找出这身体主人的信息,才有希望能够在这个世界先保住性命,之后…… 韩衡的眼神一瞬茫然,转瞬又清晰起来。 “主人。” 突然传进耳朵的叫声让庄灵晦暗不明的眼神稍稍清澈了些,旋即不易察觉的一丝厌恶闪过他的脸,但手指还停留在韩衡的腰上,手指碰到的皮肤光滑如同丝缎,就是见惯了美人的庄灵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是极品,虽然皮肤上完好的部分不多,但没有受伤的地方,是比女人更细嫩漂亮的肌体。 可再怎么极品,因为那则预言,也只能落个被男人上的命运。 庄灵抿了抿唇,“什么事?” “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你要是能跟我多讲一些以前,也许我会想起来什么。” 庄灵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我现在心情好,你想知道什么?” 没想到庄灵这么容易答应,韩衡不禁暗叹,果然还是这副身体太出众,现在庄灵在他背后,不用对着这张丑八怪脸,想必色令智昏,人也好说话多了。 韩衡没跟他客气,“以前你认识我?我们应该见过面吧?是在什么情形下见的面?你能不能形容一下当时的场景,也许我能想起你来。”韩衡无比矛盾,既希望找出线索,又希望庄灵没有印象,没有印象至少说明他们过去没有结仇,就多安全一分。 身后半天没人说话。 韩衡诧疑地转过头去看。 庄灵显得有些失神,他的眼神凝滞在水中,而他的手正在擦拭韩衡尾椎末端那一块皮。 “……”草,韩衡挪开身体,假装怯懦地又叫了一声“主人”。 他的主人仿佛才回过神,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头掩饰情绪,“你身上这么多伤,怎么路上不说?洗干净就到床上躺着,等一下我出去找大夫,你不要乱跑。” “哦。” 不知道庄灵是不是没听见问话,总之他没回答,韩衡也没胆子再问一遍。洗完澡,庄灵用一张大毛巾把他抱到床上去,帮他擦了会头发。 韩衡整个身体完全僵直着。 他能感觉出来庄灵的变化,难道这个丑八怪的身体就那么好看? “你自己擦,我去找大夫。”庄灵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人一走,韩衡立刻爬起来,整个房间里就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完全无法反馈这身体的美貌。就在那张全然陌生的脸浮现在镜子里时,韩衡的目光凝滞住了,他做了一路心理建设,这会是一张伤痕累累丑到极致的脸。 但没有想到,能这么丑。 整张脸都肿了起来,青紫斑驳,伤口最深的地方足可看见白骨,有两道特别新鲜的、洗净之后透出让人心颤的嫩红色的抓痕,显然是那只已经被他吃进肚子里的猴子。 韩衡手抬在半空,却不敢碰这张脸。 韩衡忍不住手抖,可能是没吃东西,他的手指一旦失去着落就细微颤抖。整张惨不忍睹的脸上,只有一处让他感到熟悉,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眼角,一道伤贴着颧骨而上,直至耳根才止,心狠手辣的凶手唯独有一点仁慈,就是留下了完整的一双眼睛。 也正是这双眼睛。 让韩衡在陌生人的脸上,找到了一点相似之处,不然他真的有点怀疑他到底是穿越的,还是只是做了场梦,当明星的自己是梦里人,这个残破不堪的身体才是他本来该拥有的。 跟裴加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三分含情,七分带水。 韩衡情不自禁摸了摸完好的眼睛,暗叹:真他妈好看,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有个导演曾经问他是不是开过眼角,得到否定答复时,显然对方不相信。但还是说了:你演技不怎么样,还要多琢磨,全亏这双眼睛,对,就是这么看人,让人心里麻酥酥的。小子,你前途不可限量,就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裴加就不知道了,他那个时候还在跑龙套,演少爷的跟班,那个导演也不是什么大导,不过听见这样的评价,裴加还是心花怒放的。不过演员的生涯太兵荒马乱,多的时候一天要赶五六场,你想跟导演跟大明星套近乎,这么想的人多了,没有后台,什么都难。 韩衡的视线重新落回到脸上,第二次看好像顺眼了点儿,不过青紫肿胀的皮肤,交错的伤痕,就算治好了,这张脸也没法看了。 他把架子上那镜子,往下一斜,自顾自松开毛巾,让身体袒露出来。 靠,长得跟娘们儿似的,之前看到手的时候他就有点心里不对劲,主要是这身体手太小了,虽然手指长,但是骨节太小,要是在微博上看见谁放这么张手照,他一定以为是个弹钢琴的姑娘。 在男人里,这副身体虽然不娘,但骨架算纤细的。 韩衡视线有些茫然,他在看下面一双玉腿,简直了,居然连腿毛都没有一根,他不由自主好奇起来男人长了这么俩腿是什么感受,便弯腰摸了摸小腿肚子。 好滑! 韩衡迷恋地摸了几下,又直起身,摸了摸胳膊。皮肤这么滑,怪不得庄灵摸了那么久,正常男人都会爱不释手。就是可惜了这是个男的,要是姑娘家,没准他可以傍个大款。 啧,这特么还能算是个男人吗? 要不是胸太平,该长的东西都长全了,他还真的要以为这是个女人。伤多是外伤,看着吓人,不过多半也是因为这身体一身都是好皮,肤色又很白,稍微磕着碰着,就青紫一片。 至少他现在感觉还好,不像有内伤,最重的伤就是脸。 他是怎么掉下山崖的?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 自己跳下去?别人逼他?要是自己跳的,应该有追兵,而且他醒过来之前,在山下应该昏迷了好一会,竟然没人到山崖下确认他死没死,这点很奇怪。 除非,他是自己跳下来的,没人追杀他。 但自己跳下来犯得着把脸弄成这样?这是怎样的一个变态,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等庄灵带着个须发全白的大夫回来时,韩衡都快睡着了。 虽然大夫极力克制,还是流露出了深切的同情。 “这容貌,恐怕很难恢复了,我先替他处理外伤,写个方子,抓药吃吧。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很多,尽量卧床休息两天,暂时不宜劳累。”大夫看着韩衡的脸,又摇了摇头。 这时庄灵的脸上多了点表情,像是……关心? 韩衡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 大夫走后,庄灵坐到床边,摸了一下韩衡的头发,眉头微蹙起来,责备道:“怎么没有擦干就睡,想得风寒吗?” “啊,忘了……”韩衡就没有擦头发的习惯,得益于他精巧的五官,不用发型遮盖,理个短寸就够帅了。天啊,现在他的头发都过腰了。 “你身子弱,自己要爱惜,再这么作践自己,回去以后,我就真的让你当我的奴隶。”庄灵一面给韩衡擦头发,一面说。 “我现在不也是你的奴隶?” “就你现在这样,能做什么?还不是我在伺候你。” 韩衡眉一挑,撇撇嘴没说话。庄灵擦头发的动作很轻,出去一趟,就像换了个人。 “那我不叫你主人行不行,太别扭了。”韩衡扒了扒头发,没敢转头看庄灵,他还是有点怕,毕竟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 “那就叫我的名字。” 韩衡怀疑自己听错了,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庄灵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丝笑在庄灵的脸上特别违和,嘴角弧度格外僵硬,就像他八百年没笑过。 “哈哈哈哈……”韩衡一时没忍住,咳嗽两声,“别,我还是叫你主人吧。” “怎么?我的名字很难叫?”干布盖过韩衡的脸,他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太吓人了,你不是让我要顺着你吗?怎么?改主意了?” “那是在野外,我没有时间和你多废话,多在荒山野岭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险。我不想让你多过哪怕一天,那种担惊受怕餐风露宿的日子。” 庄灵拿走了布,摸了摸韩衡的头发,黑得发亮的发丝柔软地缠绕在他指尖,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现在我们安全了,先吃饭,然后吃药,我们要在这里住两天,这两天,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他摸了摸韩衡的头,语气缓和:“你可以想一下,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在庄灵的脸上,韩衡看不出一丝开玩笑,而且他发现,庄灵要是不板着脸,眉宇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让人想不出这样的人需要骗他什么。 “我们不该在这里多呆,我爹娘还在牢里。”韩衡回过神,假装着急地说。 “那是假的,我在生你的气,故意骗你,让你着急。你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好端端在京城,”庄灵沉声道,“等你乖乖吃完饭,喝了药,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要下楼去端饭,你坐一下。” 庄灵走后,韩衡脸上都是疑惑,他又扫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房门。 这一次,是真的了?庄灵那个勉为其难的笑,他显然是不会笑的人,看来,为了这身体的主人,庄灵也能勉强自己和颜悦色态度温和。一个有个“父王”的庄灵,也许真的是上天看他冤死的安排。韩衡稍微好受了点,他一点也不想过苦日子,谁过了二十多年苦日子也不乐意再品尝一遍。 第6章 六 等庄灵回来,他一进屋,就有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味。 有烧鹅、拉肠、一味绿油油的清炒时蔬,还有一碗粥,闻上去像鱼片粥。庄灵把盘子摆在床边的小桌上,先喂了块烧鹅给他。 以前生病,经纪人也这么伺候他,韩衡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一面大嚼,一面偷偷打量庄灵,庄灵正在挑粥里的姜丝,发现韩衡在看,他抬起眼,道:“本来应该让他们不放姜,压不住鱼腥味就不好吃了。你身上伤口太多,最好不要吃姜。” “没事,我从来不忌口。” 庄灵探究地多看了他一眼,表情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会,笑了笑:“你是不记得,你小时候,有多挑食,不吃芹菜,不吃葱,连白萝卜,只要是生的,你也不吃,养得比少爷都娇气。” 韩衡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多半是娇惯出来的。 “你还记得我不吃什么?”韩衡迟疑道。 “是啊,我记性很好。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张嘴。” 吹凉了粥,庄灵自己先试,才喂到韩衡的嘴里。 这里的粥很清淡,盐放得不重,养伤正好。韩衡吞了下去,想问问题,被庄灵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那眼神太冷厉,还是这一路上庄灵给他的压迫太深,让他自然而然有些怕他。 “专心吃饭,你的胃打小就不好,怎么吃饭老是说话的毛病,这么大了也没改掉。” 韩衡只得闭了嘴,黑溜溜的眼珠不停转。 喝完药之后,韩衡终于憋不住了,朝庄灵问:到底我是谁,我娘在京城?那她是什么身份?我爹去世以后,我娘日子过得好吗?还有,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在生我气?为什么生我气?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面了,不然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说我贵人多忘事。你在气我忘了你?”他一顿饭都在想这些,现在一股脑脱口而出。 庄灵挨着床边坐下来,抬起手,似乎想摸一摸韩衡的耳发以示安慰。 韩衡微偏了下头,庄灵的手指就屈起来,放下去了。 “你的名字就叫韩衡,我没骗你。身份是假的。你娘是我的乳娘,虽然嫁了人,但为了方便照顾我,我娘让人把你们全家都安排在府里。你爹是我爹最信任的管家,而你娘,本来是我娘的陪嫁。在你十岁的时候,你爹去余阳收账,遇上水灾,当时还有两个府里的下人,也被水冲走了。”庄灵顿了顿,留意韩衡的表情,见他略皱着眉,不见伤心,也看不出怀疑。 “回来报信的家奴现在还在,你娘本来打算等我大一些,十五六岁的时候,搬出去住。但你爹的死,让她很伤心,也伤了身子,现在还住在府里。衣食住行都有府里的人打点,我娘吩咐人当她是半个主子照料着,但她闲不住,我出门前,还在给我赶制冬衣,还有大半年才到冬天。” 韩衡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慈爱温柔的女人轮廓,但他没有想起来任何东西,只是根据庄灵的描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 他难受地敲了敲太阳穴。 “想起来什么了吗?”庄灵紧盯着韩衡,没有放过他的任何一丝细微反应,但韩衡的反应只是脑袋难受。 “没有。”韩衡摇了摇头。 “头痛吗?头痛就不要想了。”庄灵握着韩衡的肩,想让他躺着休息。 韩衡抓住他的手,紧锁着眉头:“你一次说完,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茫然无措从他的眼眸里流露出来,他是真的感到茫然,庄灵吐露的信息太少,不足以让他拼凑起这个身体的过去。 庄灵倒了一杯茶给韩衡,他慢慢喝着,心里平静了些。无论这身体什么身份,他只能接受,从今以后,他要用“韩衡”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 裴加,大概已经死在冰冷的湖底了。 韩衡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庄灵关切地问。 “没事。”韩衡笑了笑,“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个梦。” 庄灵睫毛微微颤动,“什么梦?” 韩衡耸了耸肩,“梦见我是个戏子,被人绑架,扔到了湖里。结果我醒过来的时候,在河边,可能是水声让我做了这个梦。但是你刚说的那些,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慢慢来,你不要着急,你做这个梦,就说明你对这些年在外面的事还有些潜在的记忆。”庄灵道,“还好我找到了你,否则真的愧对云姨。” “云姨?” “嗯,我称呼你娘一声云姨。”庄灵坐到韩衡的身后。 有一刹那,韩衡的身体很僵硬,因为庄灵几次近距离接触他都给他留下了疼痛的教训。 “放松,我不会再伤害你,之前我太生气了。你不能跟我计较这个,否则就太对不起我了。”庄灵半开玩笑地说,语气含着淡淡的忧伤。 韩衡心里有一丝别扭。这几天和庄灵随行,看得出他是个强硬霸道,什么都要按着他的意思来,也没什么耐心的人。 难道那真的只是因为他在跟这身体的主人怄气? “我……我都不记得了。”韩衡微讪道,故意扯了两下头发。 “别动。”庄灵突然抓住了韩衡的手。 他哪儿敢让庄灵握着,但这该死的病弱身躯完全不是庄灵的对手,韩衡急道:“你松开。” 庄灵竟然真的松开了。 这让韩衡稍稍觉得安全了一些,他转过脸,庄灵的表情很是沉闷委屈。 “你……你别这样,我真不记得了,而且我一想过去,头就很痛。”韩衡的演技炉火纯青,即使他现在只能用一双眼睛表达情绪,那眼神里满含内疚和痛苦。 “那就不想了。”庄灵勉强自己露出个别扭的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轻轻抚摸着韩衡的头发。 这种程度的亲密对韩衡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是裴加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各种揩油吃豆腐,只要没把他往床上带,吃点小亏,换大便宜,裴加是不计较的。 何况摸一摸头发,还不是他的头发,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只是一个没太成形的想法在他脑袋里浮现出来。 “韩衡”跟庄灵的关系,不会是……一对断袖吧?这个想法吓得韩衡都不敢转过脸去看庄灵了,他忐忑地选了一个安全话题:“是我娘让你来找我的?” “嗯。”庄灵道,“半个月前,你给她写了封信,让她送三千两银子到迎丰城,她猜测你可能遇上什么事了,而且这是你离家两年间,第一次捎信回去。”庄灵在身上摸出个荷包,一看就是姑娘的手艺,很精致,又是两只水鸭子。 看见这个韩衡就放心了,揶揄道:“哪家姑娘送你的?” “你不记得了?”庄灵眼神闪了闪。 “……”靠,难不成是这身体的本尊绣的????韩衡嘴角抽搐,呵呵两声马虎过去,“以前的事儿我基本上都不记得了,你要一件一件告诉我,我现在就认识你一个人。” “当然,我会一件一件告诉你,让你想起对你最重要的人。”庄灵意有所指道,他食中二指从荷包里拈出一个玉佩来,是一只栩栩如生神态顽皮的猪,竟然是上好翡翠做的,水头不错。 “这是什么?” “你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玉佩,洗澡也不会拿下来。现在物归原主。”庄灵用手指分开玉佩上的红绳,挂在了韩衡脖子上。 生肖猪挂在韩衡的心口,他把玉塞进衣领里,玉石就这点好,沾人的体温,温温热热地贴上韩衡的皮肤。 “那我是属猪的?”韩衡歪了歪头,天真地望向庄灵。 “嗯,我比你年长六岁,到今年荷花节,你就十九岁了。” 白捡了两年啊,怪不得一身那么嫩,他十九也是水当当的,拍过好多化妆品平面广告,后来就长残了。 “那除了我娘,我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韩衡又问。 “有。”庄灵欲言又止,带着为难地说:“你十五岁以前,最爱跟着我跑,叫我大哥。” “十五岁以后呢?” “那年有个唱戏班子,你很爱去听,有一天你听完戏就没回来。过了很久才捎信回来,说你跟着那个班子学戏去了,你娘……”说到这里庄灵就打住了,似乎怕韩衡听了会难受。 “我娘怎么了?”韩衡问。 “她病了一场,一直到收到你来信,才好起来。” “我以前这么不孝……”裴加没怎么享受过家的温暖,他爸是个包工头,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女人给他又生了个儿子。一年到头不在家,都在那个小家,一直到裴加初中毕业,这件事才说破。当时裴加的妈在超市做收银,他爸和他妈离婚以后,再也没回来看过他,就是钱照给,还说不能给他妈拿去养小白脸,钱都是直接走裴加的账。别看他念的是职业学院,就是职业学院学费才那么贵,加上跟组那点微薄补贴,自己还得往里头搭钱。一年没有五六万,裴加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来。他妈没别的嗜好,就是爱打麻将,虽然没怎么关爱过裴加,起码放了假回去,一顿热饭菜是有的。加上小的时候外婆对他特别好,外婆走了之后,裴加一直孝顺他外公,他妈又嫁了个男人,弟弟才三岁,裴加日子好过一点就往家里寄点钱。不过没敢全寄回去,怕他妈在牌桌上便宜了别人。 “你娘很想你。”庄灵不动声色地说,没有一点责备,反而像在安慰韩衡。他手指轻轻掂上韩衡的下巴,让韩衡转过脸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些年,我也特别想你,派了很多人出去找。戏班一个地方待一阵,短的时候一两天,又不知道你跟的戏班师傅叫什么,一直没找到你。” 韩衡被庄灵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庄灵本就有一张无法形容的、精美绝伦的脸,就是在明星圈儿里也不多见。他要是对人温柔起来,占了先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 天的优势,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韩衡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 “喝口水。” 他接过水杯,手心里都是汗。 “我以前,跟你很好?”韩衡低着头问。 “你说呢,成天跟着我大哥大哥的叫,别人取笑你也没改过口。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听你这么叫过我了。”庄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醒来的时候我是很生气,以为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想不到你真的不记得了,性格也跟从前不大一样。” 韩衡肩膀明显一颤。 “不过,从前是从前,以后,我会照应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要是还想学戏,京城多的是大师,你看上哪个,就请他来府里,手把手就教你一个,不要上赶着去吃苦头。” 韩衡提起来的心又回落到肚子里。 看来庄灵不仅没有看出他在撒谎,还会把他当成从前那个跟班小弟对待。只不过庄灵还是没说自己的身份,那身份必然很贵重,否则他没必要藏着。 “谢谢……”这句韩衡说得真心实意,虽然庄灵让他吃了两天苦,但是一个从小跟着自己、敬仰自己的小弟,醒了之后居然装冷漠脸犯少年病,要是韩衡遇见了,也得给他一顿好揍。 药效让韩衡有点昏昏欲睡,庄灵就让他靠在身上,给他又说了些他小时候的事情,这身体的主人还是挺好命,不是大富大贵,却有慈爱的母亲,罩着他的大哥,府里稍微年长些的下人也都对他不错。 “就是不知道怎么,你跟我兄长一直处不来,他不太喜欢你,回去以后,别招惹他。不过你们也碰不着面,我娘得知你要回来了,特别高兴,碍于我哥在家,在京城另给你们母子置办了一间宅子,回去之后,你就跟你娘住,寻常跟我哥碰不上面。我会经常过去,有什么需要,都告诉我,不用跟我客气。” 韩衡已经有点迷糊了,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虽然是白天,他还是睡得很香,一路的疲惫都彻底放了下来。 第7章 七 被迫在床上躺够了两天以后,韩衡脸上的伤没有那么痛了,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他意外地发现,这病怏怏的身子,恢复起来竟然挺快的。 淤青虽然都没散,但摸上去已经不太疼。 睡到接近中午,庄灵带他下楼去吃饭,两人虽然睡的是一个屋,但庄灵每天都起得很早,具体什么时间韩衡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醒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 庄灵给他添了新的衣服、鞋子,“将就一下,就穿这几天,等回京城给你做最好的。” 韩衡美滋滋地对着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铜镜,里头模糊的身影也挺优美的,脸是不能看,但要是看身段,韩衡还真是被自己美得心痒痒。就这小腰小翘臀,搁哪朝哪代都让人怦然心动。 可惜了,是个男的。 下楼之后,韩衡立刻就发现不少人都在看他。 庄灵冷着脸,韩衡身边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让那些好奇的、惊讶的、甚至有些害怕的眼光都离开了韩衡的脸。 这是韩衡第一次下楼吃饭,好奇得不得了,想起来觉得横村做得还真不错,确实很仿古。 等着上菜的时候,进来了十多个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的武士装扮的人,直接朝掌柜的走了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 之后那些人就在堂子里,一个一个拍客人的肩膀,让他们转过去。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副画像,韩衡不经意瞥了一眼,上面的人画得栩栩如生,是一副丹青,天庭饱满,嘴唇温润如玉,脸型看上去很柔和,点睛之笔画得尤其精妙,画里眼尾略上翘的人应该是带了点偏女性化的柔美,可神情却很高冷,凛然不可侵犯。 要不是画师技艺精妙,那就是对这个人特别熟悉。 庄灵的手在桌面上攥起了拳头,很快松开,放松下来。他看向对面还在东张西望的韩衡,故意转过脸去叫小二,问菜怎么还不上。 小二赔着笑:“马上来嘞,客官稍坐,才沏的乌龙,给您二位满上。” 拿着画像的人很快到了两人面前。 “打扰一下,我们找画里这个人,请问二位有没有在什么地方看见过?”来人还算有礼。 韩衡当然没见过,立刻摇头,“这么好看的人,要是见过我一定能记得。” 旁边一人流露出轻蔑。 “没见过。”庄灵生硬地答。 就在那伙人要走的时候,拿画像的人目光尖锐在韩衡的眼睛上溜了一圈。 “等等。”他对同伴说。 韩衡看了庄灵一眼,庄灵也不是画上的人。 “哎哟!”小二陡然一声惊叫,滚烫的茶水泼在画像上,墨汁顿时花了。 “怎么干活的?你没长眼睛啊!”一人叫了起来。 掌柜听见响动,连忙赶过来,又赔不是又提出要赔钱。 “赔得起吗你们?你怎么给人看茶的?这幅画对我们很重要!老朱,怎么办?”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个拿着画像的人。 小二满脸委屈,眼圈通红地看了庄灵一眼,是这个客人的脚绊了他一跤,他刚才往前跌去时,就看了一眼绊他的人,然而那人的脚规规矩矩收在桌子下面,也许是他看花了?天下没有不是的客人,只好自认倒霉,瘪嘴低头听掌柜教训。 老朱是个中年人,皮肤耷了下来,看着没什么精神,眼睛不大,却很尖利,他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店小二,鹰隼般的目光落在庄灵脸上。 庄灵端起刚才小二倒的茶,神色如常,把其中一杯分给韩衡。 这两天韩衡的起居都是庄灵照料,他已经习惯了,庄灵给他什么就吃什么喝什么。 即使气氛这么僵硬,韩衡也没觉得关他们什么事儿。 “怎么菜还不来啊,小二,你去催催。”韩衡明显是在给小二解围。 “我们老大还没问完话,吃什么饭?饿了就去茅坑里吃!丑八怪!”问老朱的年轻小伙猛然一拍桌。 韩衡根本没回过神,这要是搁在现代,谁还会不依不饶找服务员的麻烦?而且这也是一桩意外,和气生财。 他没想到这一句话没有解围,反而激怒了这群来找人的人。 “你骂谁丑八怪?”冷冰冰的一句反问,庄灵缓慢地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照样递给韩衡一双,眼皮也没抬一下。 “骂他,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可你这么没遮没掩地上街碍人眼就是你的错!”小伙眼珠瞪得有些突,唾沫横飞地向着韩衡骂。 老朱猛然抓了一把他的袖子。 然而,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 才叫嚣完的年轻人已经捂着脸滚在地上,身体像煮熟的虾一样紧紧蜷缩起来,痛极地叫个不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韩衡定睛一看,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 那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指缝中不断渗出血来,滴落在地,身体不自主地痉挛。 他迅速地看向庄灵。 之前庄灵拿在手上把玩的那两根竹筷已经不见了。 地上离那青年头部不远处,两根带血的筷子映衬着灰色的地面,格外触目惊心。 韩衡微微张着嘴,操,大庭广众之下庄灵就这么把别人一双眼睛给戳瞎了,他慌张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堂子里鸦雀无声,但该吃饭的还在吃饭,只是没人说话。 老朱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两下,接着僵硬如同石块,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着庄灵。 “怎么?想留下来,让我请客吃饭?”庄灵百无聊赖地又抽出一双筷子。 韩衡几番想说话,又不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成了箭靶子。毕竟他和庄灵显然是一根绳子上的,只不过庄灵不是蚂蚱。 这人穿着普普通通,举手投足却不是什么普通人,短短瞬息之间,老朱已经看到庄灵腰上挂的一块玉璜,而且认了出来。 “不知道小王爷在此,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请小王爷海涵。”他说话的声音极低,离庄灵又很近,只有桌边两个人听得见。 连掌柜的和小二竖起耳朵也一脸疑惑。 掌柜急得满头大汗,“这,客官,您怎么能出手伤人呢……” “严掌柜,是你看错了,他是自己伤的,与这位客人无关。”老朱当机立断,他这话一出,身后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连忙扶起满脸是血的年轻人。 但老朱还不敢走,一直略微低着头垮着肩,恭恭敬敬站在庄灵面前。 掌柜顿时不敢言语,这几个黑衣人他都不认识,可却知道他的姓,来之前一定已经打听过他的大名,再看他们几个之间的神色,掌柜立刻就觉出,这一群人,他一个也惹不起,责怪的眼神频频扫向小二。 小二头也不敢抬,一背冷汗。 “滚吧。”庄灵徐徐吐出两个字。 老朱绷得紧紧的面皮松下来,指使他的手下,抬着伤者马上离开了客栈。 韩衡看得呆了,小二已经在收拾地上的东西,掌柜亲自去后厨看菜好了没有。 “他们是什么人?”韩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必须说点什么,否则没法喘气。 “苍蝇。”庄灵淡淡道,狠厉的眼神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菜上了,他给韩衡先盛一碗汤,照常往韩衡碗里夹菜。 韩衡一顿饭却吃得战战兢兢,肚皮都快撑破了,还是把庄灵夹的菜吃得一干二净。 回到房里韩衡一直没和庄灵说话,庄灵在收拾行李,还是背着来的时候那个小包袱。 韩衡看了一眼那个青布的包袱,知道里面放着庄灵的短剑,还有盐,庄灵那双黑色的软皮靴里,有一把匕首。但他压根用不上,任何东西,都可能是他的兵器。 方才那一幕太震撼,就在短短数秒之间,眼前这个男人,就刺瞎了别人一双眼睛。这在现代只能在新闻上出现,而且裴加还会一边刷一边觉得现在人怎么这样。但刚才在场的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盖了下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庄灵……”韩衡犹豫道。 庄灵把包袱背在身后,微微笑着嗯了一声,看过来。 他现在笑得自然多了,也好看多了,但这好看也没能让韩衡安心,反而,他一直心惊肉跳。 韩衡眼神闪烁地咬牙看着庄灵。 “怎么了?”庄灵疑惑道,转而他微微仰起头,理解地舒开眉,一根手指搭上韩衡的下巴,轻轻摩挲,韩衡一张脸都是伤,但下巴到脖子那块皮完好无损,“他骂得太难听了,你可以不计较,但没有谁能这么跟我的……”庄灵突然停顿下来。 我的什么? 韩衡皱了皱眉,咬着唇,有点紧张。 庄灵邪性地笑了笑,“没有谁能这么跟我重视的人说话,给他一个教训。”他仔仔细细地将韩衡的每一丝细微表情收在眼底,放软了音调,“我气晕了头,出手太重,下次不会了。吓着你了?” 韩衡连忙摇头,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心里,看来,在这里,他要适应的还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有榜的时候字数不要太多太多,所以要控制下,等过了这一周就好啦,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开写啦! 这么勤奋的宝宝不收一个吗? 第8章 八 下午,庄灵雇了辆价格不菲的马车,里面空间很大,茶壶点心都一应俱全。在马车的颠簸中,韩衡睡了一觉,醒来时觉得好多了。 撩开窗帘向外一看,已经是傍晚,漫天瑰丽的金红色云霞如同火焰般缠绵。 “真漂亮。”韩衡叹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云彩,上次还是在朋友圈看见的,但他没亲眼看到,在忙什么他也忘了。 清新的空气涌入车里,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腰。 庄灵带着鼻音,没太睡醒的声音贴着韩衡的耳朵响起:“很久没跟你一起看火烧云了,你小时候,第一次看见吓懵了,嚷嚷说有地方起火,让我赶紧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我小时候这么傻?” “挺傻的。”庄灵轻声回答。 韩衡讪讪一笑,不动声色地放下帘子,拉开庄灵的手,略显局促地端端正正往旁边坐了一截。 “你怕我?”庄灵看上去有些受伤。 “没有。”韩衡忙道,又挪了回来。 庄灵嘴唇紧紧抿着。 为了证明自己没一点害怕,韩衡把庄灵的手又拉回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腰。 “真的,你有什么好怕的啊?你长这么俊,要是在街上对面相逢,我一定会回头看个够本。”韩衡嘿嘿笑了两声,“别人怕我才是真的。”他这个脸,以后要是一直这样怎么办啊? 要不是这张脸,那人就不会一看见他就心不舒服就骂人,那也就不会让庄灵出手教训。 “过几天到京城了,我送你一件礼物。” 韩衡没什么心情,敷衍地“嗯”了一声。裴加从来没让人骂过丑八怪,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被说“丑”的时候原来是那种滋味,窘迫又难受,就像有人在心里捏了一把,半天没法弹回去。 丑也是一种罪。 韩衡又是极其重视外貌的人,一连数日都蔫蔫儿的,路过的风景也没心情看,刚开始还新鲜,后来就觉得跟那些古镇也没太大不同。无非就是空气清新自然,天蓝点儿,没什么好的,赶个路屁股都坐麻了,要是有飞机,分分钟他们就到了,都来不及感受距离。 而现在,通讯靠吼,出门靠走。最快的就是骑马,马车也算很快的了。 等到繁华的京城出现在韩衡的视野里时,已经过去了五天,到的时候是正午,马车停在一间古香古色的三进大院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 门口。 早有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妇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妇人上着藏青色的短衣,下系一条金绿色流苏璎珞纹马面裙,发中一枚水滴状的绿玉坠子若隐若现,愈发衬得她头发乌黑柔亮。 “我的儿……”那妇人隐忍再三,终于还是泪盈于睫,她往前才走了半步,就看见韩衡往庄灵身后缩了缩。 妇人咬了咬唇,跟庄灵行了礼。 韩衡听见她称呼庄灵“小王爷”,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行礼。 “云姨,韩衡从山崖摔下来,撞到了头,有些事情他不太记得了。” 薛云眼眶通红地望着韩衡。 眼前的女人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皮肤还很光滑,以现代人的审美来说,保养不错,还挺好看的。 韩衡微微张开嘴,就迎上薛云期待的目光,那目光满含鼓励,就像韩衡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娘……”这个词对韩衡来说太陌生了,他离家念书之后,叫“妈”的机会都很少。 薛云走了过来,站定在韩衡的面前,这时候韩衡才看清楚,保养良好的薛云眼角已有了几线鱼尾纹。 薛云抬起手,摸了摸韩衡的脸。 别人看他,不是害怕就是厌恶,甚至他眼角余光留意到薛云身后的两个丫鬟,也惧怕他这个样子。薛云眼眶通红,大滴泪珠滚落下来,两道秀长的柳眉几乎皱到一起。 “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进屋说。” 这座三进大宅,横竖有数十间屋,除了女主人薛云,还住着十几个下人。 对于一个孀居的妇人而言,还是太大了。见过韩衡之后,薛云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眼圈从头至尾红着。 韩衡想表现得亲切点,又还有些不习惯,薛云于他而言,有点太年轻漂亮了,他妈不同,虽然他妈收拾打扮一番,也是时尚靓丽,但从小就见惯了他妈邋遢和做家务时披头散发的样,相较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迈着小碎步的妇人,韩衡还是觉得他妈有亲和力多了。 好在庄灵以韩衡失去记忆需要休息的借口,只让母子俩见了一会面,就带韩衡回房去了。 “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缺什么用的,跟我说可以,跟你娘说也可以。” 眼前的卧房对韩衡而言有点太大了,陈设并不复杂,古董也不少,桌上有茶还有几样水果。 空气里淡淡浮动着水果的香味。 “现在还真看不出缺什么,我也到家了,你要回去了吧?” “这么想快点摆脱我?”庄灵挨着韩衡身边的凳子坐下,他两只手撑在凳子上,身体微微前倾。 韩衡呵呵干笑了两声,“不是,赶了这么多天路,你肯定也累了……” “韩衡。” 韩衡愣了愣。 庄灵轻轻捏住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去。 这张脸这么丑,韩衡被庄灵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垂下眼睫有点想藏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让人看,这脸他自己多看两眼都有点恶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让庄灵一直看。 “以后我每天都会过来,直到你记起我为止。” “要是记不起来了呢?”韩衡心虚道。 “那就让我每天都陪着你,给你一段全新的记忆,这段记忆里,只有快乐,没有痛苦,也没有委屈。韩衡,你现在回家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我会照顾好你,你也不用跟我客气。”庄灵眼神闪烁,捏起他的下巴,在韩衡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 韩衡惊得瞪大了眼,那唇片冰凉,庄灵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神色如常地继续交代什么时候让大夫过来,再三叮嘱韩衡不要随便出门。 庄灵走后,韩衡还有点懵,咀嚼着庄灵说的话,那些话是在暗示什么?过去这个韩衡可能吃过不少苦,不然十五岁离家,一直没回来,好不容易找到了,脸又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韩衡想到庄灵偶尔凝神注视他的那个眼神,心里就有点发颤。 那种眼神太深沉太沉重,就像有千钧之力,他根本承受不住。而且,他基本已经确定,他不可能想起什么过去了,因为他的过去,就是裴加。随着最初那几天的恍惚感褪去,他现在脚踏实地踩在地上,清清楚楚知道,他的过去是裴加,是个小明星,他的未来是韩衡,有个年轻漂亮的娘,还有这座大宅子,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家,他裴加还从没有想过,这辈子第一个家不是和一个漂亮老婆组成的,从前他还小,至少还要奋斗个十年才敢结婚,远没到能想将来的年纪。这回他更小了,居然就有了个家。 回家,他真的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 韩衡茫然地望着紫色的绣花床幔发起了呆,然后闭了闭眼,放任自己沉浸在熏得很香的锦被里。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吧。 晚上韩衡很早就睡了,第二天天刚亮就醒了过来,他一起来,就有人伺候,下人是睡在屏风外面的小间。 穿衣服有人过来拎着衣服,让他抬起手,洗脸漱口也都有人一一服侍。 韩衡不禁有了种其实穿越到古代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就是他这张脸太可惜了,就这身段,配一张哪怕是一般的脸,也很有气质。 再见到薛云,她看上去好多了,不再是一副要哭的样子。这让韩衡心里轻松了不少。 “娘……”韩衡迟疑地叫道。 “好,好,好孩子。”薛云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惊喜,她牵过韩衡的手,让他坐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伸手理开韩衡的额发,轻声道,“让娘仔细瞧瞧你。”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薛云身上有一股柔和的香粉味,像茉莉,淡雅干净不刺鼻。 她的目光在韩衡的脸上逡巡片刻,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有一些颤抖,握着韩衡的手越收越紧,哽咽道:“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韩衡依旧感到有些陌生,因为缺失母爱,他一直不太懂得怎么跟母亲这种角色打交道。 只是想到这是一个丈夫死了的女人,加上儿子流落在外多年,一回来不仅毁了容还换了个芯,他内心就不由自主柔软下来。 “没吃什么苦,就算吃过,我现在也都不记得了。” 韩衡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两眼薛云,他今天过来得早,薛云还没梳妆,头发半是披散在身上,一身素净的白裙,没有敷粉的脸看着有点憔悴。 薛云心疼地看着他,“怎么能不苦呢?你看看你的脸……”她抬起手,隐忍地微微蹙起眉,眉心颤抖不止,“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一想到你在外面遭这么大罪,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娘的心里就难受。”薛云鼻翼微颤地送出一口气,最终没有敢摸韩衡的脸,手落在他的头发上,低声但坚定地说:“娘不会再让你走了,这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 次你要想走,非得从娘身上踏过去才行。” 韩衡心里一酸,“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就在家陪着你。” 他没法形容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大抵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而古代的女人是不出远门的,只要想一想薛云这些年在家过的日子,一个寡妇的日子,成天盼着儿子。韩衡就不忍心说半句让她担心的话来。 他绞尽脑汁地想以前在戏里给别的女人当儿子的场景,开始是浮夸地配合着薛云,薛云并不是个惹人厌的女人,她很温柔,细细询问韩衡在外漂泊的生活,韩衡自然都推说不记得了。 薛云便让他把衣服都脱了,让她好好看看。 韩衡完全是红着脸脱下衣袍,这女人是这具身体血缘相连的母亲,应该让她看看她的儿子。 薛云摸着他瘦得有些突出的脊骨,沉默了半天,才站在韩衡的身后,缓缓地说:“瘦了,瘦了好多,得好好给你补补。”她亲手给韩衡牵起衣袍,系好衣带,纤细的手指是女人特有的柔软白皙。 “娘你别这么瞎忙活了,来日方长,我都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 薛云笑了起来,使劲戳了戳韩衡的脑门,“我担心你又跟着戏班子跑了,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从小你就这么没心没肺,谁心里挂着你,谁就是自讨苦吃。” “谁心里挂着我啊?”韩衡随口那么一问,薛云却愣怔住了,回过神时,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圈,深吸一口气,“还有谁啊,自然是当娘的,心里挂着你。” 薛云眼神闪烁,显然有话没说。 韩衡也想要追究,便转了话头:“以前的事我基本都忘了,娘你给我讲讲呗,我还有什么玩得好的朋友?平时都爱玩儿些什么?对了,我都十九了,什么时候该讨媳妇儿?” 这古代人不是都娶媳妇娶得早吗? 韩衡旁敲侧击地问了,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韩衡离家时也才十五,不会就娶了妻了吧? “怎么?就想着要讨媳妇了?嫌你娘了?”薛云眼一瞪,旋即捏了捏韩衡的鼻子,笑道,“不过你也该讨一房媳妇,给我们韩家开枝散叶了。”她脸上浮现淡淡的担忧,握着韩衡的手,轻拍两下他的手背,“怎么就这么干坐着说话,你先吃点点心,娘要梳头妆扮,收拾妥当了,咱娘儿俩好好说说话。” 第9章 九 看得出来,这些年薛云都沉浸在对儿子的思念里,要不是指望着有一天韩衡能回来,恐怕以她对韩衡爹的一片痴心,早就郁郁而终或者殉情了。 从韩衡婴儿时期,到离家之前穿过用过的东西,都还保留齐全,全收在一口带锁的大箱子里。 “这个弹弓你还有印象吗?”那是一个很旧的弹弓,木叉磨得发白。薛云看着韩衡空白的表情,没太在意,声音柔和地说:“要是有印象,你就想一想,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能好好回来,娘已经很高兴了。” 韩衡点点头,松了口气。 “你小时候很皮,这是你爹亲手给你做的,谁知道你胆大包天拿着它到处胡射,打了不知道多少个鸟窝,你爹管不住你,最要命的是,你拿它打过小王爷的头。”薛云注意着韩衡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看得出来,韩衡是真对她说的每件事都没有印象。 “我小时候胆子有这么大?”韩衡笑嘻嘻地拿起那个弹弓在手里把玩,弹弓很旧,那块用来卡石头的皮套磨损严重。 “这都不算什么,你还干过更过分的事情。”薛云目光变得悠远,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她嘴角一弯弧度,那些回忆对她来说都是支撑她一天一天寂寞生活的必需品。 韩衡没敢出声,他都是等薛云自己说下去。 一是怕说多错多,二是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个女人的回忆,这么多年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的生活,韩衡本来就心软,尤其是对女人,在剧组的时候那些大牌小牌的姑娘都爱开他玩笑,他从来也不生气,对女孩子很耐心。 倒不是图什么,就是觉得在娱乐圈里讨生活都不容易。 但是,对于有竞争关系的男星就不一样了,他也要为保住自己的地位稍微转点心思。 薛云的话匣子一打开,一整个上午都耗在她这些收藏里,以前韩衡摆弄过的匕首和长|枪,都被摸得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泽,韩衡穿戴过的衣服,包括孩童时期那些小衣服小裤子都在。 韩衡看得也很稀奇,都是不会说话的死物,却渐渐拼凑起一个活生生的人,过去的生活。 离家以前,韩衡最爱的两件事,一是得了什么好玩的就去捉弄庄灵,他们两个算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庄灵又比韩衡大,一直扮演着兄长的角色。在韩衡很小的时候,他追着庄灵“大哥大哥”叫个不停,曾经被王府里的下人嘲笑,还被一群小屁孩捉弄,关在一间废弃粮仓里,又饿又怕地呆了一整晚。庄灵得知以后,勃然大怒,那时庄灵也不大,把韩衡带出来以后,他亲自把人抱回去,抱到了他母亲的面前,让他母亲把那群欺负韩衡的小孩全都抓起来。 怎么处置的薛云说得很含糊。 韩衡想大概就是狠揍了一顿。 从那以后,韩衡就成了庄灵理所当然的跟班。 这么一晃,韩衡十二岁的时候,庄灵已经十七了,三不五时要跟着他爹出去办事,庄灵是家中嫡子,将来要继承老王爷的一切,逐渐开始接触政务。而他从小就显现出来的天赋,让他在军队里威名逐年上升,又有一张冷冰冰的脸,气势浑然天成,最远能在五百米外取敌人首级。 韩衡听得一愣一愣,他已经吃了很多炒白果和盐津梅子,口干,不停地灌水喝。 “娘,你这是讲我呢,还是讲庄灵啊?” 薛云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什么庄灵,他是小王爷,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韩衡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人啊,生下来都是一样的,都是人,凭什么要觉得矮人一等?” 薛云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小孩子。” “在娘面前,我就七老八十也是小孩子,就是娘这么年轻漂亮,以后别人还以为我带着妹妹出门。” “你这张嘴。”薛云捏着韩衡的脸,轻轻拍了两下,嗔怪的眼神别有千种风情。 看久了韩衡愈发觉得薛云又好看又温柔,好感度噌噌噌地往上蹿,韩衡能有这样一个娘,居然还要往外跑。 裴加那会最想干的事就是让他妈偶尔能抱着他睡一觉,他有记忆以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睡。放学也从来没人会去接他,有一次突然大雨倾盆,没带伞又没人接,路上他那双穿了好几年的破凉鞋还坏了,委屈得他站在街上就哇哇大哭。 一天相处下来,韩衡大概弄明白了。过去的韩衡是个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 容易冲动的毛头小子,胆子不小,也皮实,一点也不怕爹妈收拾。 主要是他有个“大哥”罩着。 韩衡没有离家的那些年,在庄灵的庇护下,在王府里算得上半个主子。谁也不敢招惹这个小霸王,猜也能猜到底下多少人眼红他。 虽然薛云没有明言,但在韩衡的旁敲侧击之下,还是套出了不少信息。 庄灵可能对这个韩衡,真还有点意思,护着护着护了十多年。 韩衡走后,对于王府而言少了个下人的儿子也不算什么,庄灵却一直在找他,派了很多人出去,这点和庄灵自己说的一样。但戏班行踪难觅,而且那个戏班确实也不大,就这么,找了四年都没找到,要不是庄灵自己写信来让他们送钱去一个地方,恐怕现在还在找。 但薛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笔钱。 她显得忧愁地猜测,也许韩衡在外面惹了事,从小韩衡就很会惹事,也打碎过王府里不少东西。但庄灵护着他,他也没缺过银子。 只是有一点和庄灵说的不太一样。 这间宅子不是为了安排给韩衡养伤用的,而是韩衡走的时候,从王府顺走了好几件珍品,庄灵又为韩衡求情,在他爹娘面前闹得不是很好看。 薛云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但也不难猜测,这庄灵和韩衡这么多年都搅合不清,连带着韩家也受了不少王府的恩惠。韩衡突然走了,薛云的丈夫也已经去世多年,虽然她是庄灵的乳娘,但庄灵也已经到了不需要乳娘的年纪。 用薛云自己的话说,她觉得住在王府多有不便,加上积蓄攒得也不少,就搬出来住了。 宅子是庄灵买下来的,没怎么花钱,府里一年的开销也不大,就是有些担心将来坐吃山空。 韩衡让薛云宽心。 薛云微微笑了一下。 韩衡知道薛云一来没有指望过他赚钱,二来,他现在这个脸,光是出个门就能吓死人更不要说赚钱。 不过韩衡有自己的主意,他当明星那么久,别的不说,唱唱歌跳跳舞甚至也可以看看有什么生财之道。薛云有点家底,一个初具轮廓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来。他可以弄个歌舞坊,不过还得观察一下这个年代的人接受度怎么样,违法犯罪的事儿不能干,太出格也不行。动脑筋要在合适的地方。 晚饭过后他在院子里转了转,他娘派了个小姑娘给他带路。 “前面有一个水池,现在种了很多睡莲,少爷要去看看吗?”姑娘叫木香,十三四,清清爽爽的长相。 “走吧,看看。”韩衡深深吸了口气,夜晚的空气潮湿凉爽,他那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久了没人住,还是这里木头做的家具太多,色调也暗,老是憋在屋里他都快长毛了。 “我娘在这里住了多久了?”韩衡边走边随口问。 木香避着他的脸,不怎么敢看。 韩衡也知趣儿,转过头,不再看她,只是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平时都跟着我娘吗?” “夫人搬出王府有好几年了,我才来,不到一年。我年纪太小,手脚笨,还没有近身伺候过夫人。”韩衡声音好听,温柔又不娘,一听就是很有耐心那种。 这个和裴加以前的声音不一样,他以前说话自带撒娇气场,现在对着薛云他也忍不住有点撒娇,每当看见薛云笑弯的眼睛,他就知道她持这一套。 韩衡的声音在裴加听来,就像一个精英,他能想到这把嗓子冷冷清清说话,能比庄灵还有气势。不过也不好说,他对韩衡还知之甚少,对这个世界也是。 “你看起来挺聪明的,跟着我娘身边那几个姐姐好好学学,我娘会喜欢你的。” 木香惊喜得两眼放光,再看韩衡时,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真的?夫人会喜欢我吗?” “骗你做什么?我不骗人。”韩衡睁着眼说瞎话,小姑娘兴奋得满脸通红,越看越可爱,他也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干净天真得如同一张白纸。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会为一句无心的夸奖喜出望外的人。 韩衡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木香小脸微微发红,低下头,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灯光摇曳了一下。她再抬起头,猛然间看见韩衡身后大步走来的一个人,再看清他的脸,顿时灯笼猛烈一晃,滚到了地上。 韩衡转过头。 “你在这里,找你半天了。”走来的是庄灵,他脸色不大好看,顿了顿,看向木香,“云姨拨给你的丫鬟?” 韩衡扒了扒头发,捡起灯笼,将竹柄塞进木香的手里,让她拿好。 “不是,我出来转转,不认识路,让她带带。”韩衡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隐瞒是薛云让木香带他来转的信息,这只是小事,但他敏锐的感觉到庄灵身上冷若冰霜的寒意,顿时连说话、呼吸都没法太自在,无形的紧张总是拉扯着让他手脚紧绷。 第10章 十 庄灵的眼神在木香脸上定住。 “小王爷。”木香腿软地没蹲稳。 韩衡立马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沉声道:“你下去吧,我跟大哥在这儿散散心。” 听见韩衡改了口,庄灵神色稍缓。 这点变化自然没有漏过韩衡的眼睛,他眼角余光一直不敢大意地留意着庄灵。木香忙不迭告退,庄灵也带着两个人,都是男的,应该是他的护卫。 “你们也下去。” “是。” 庄灵自己提着灯笼,朝前走去,韩衡机灵地跟了上去,刚才还有点迷迷糊糊的睡意,现在全清醒了,凉爽的夜风直往脖子里钻,韩衡一激灵,吸了吸鼻子,不远不近跟着庄灵。 庄灵走到阑干旁,把灯笼往一旁石墩上一放,一手撑着阑干,直接翻了过去。 韩衡:“……” “来。”庄灵朝韩衡伸出一只手,韩衡还是有点哆嗦,翻过去就是荷花池,水有多深也不知道,这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这天气也勉强只能够得上热,还不够他下河游泳的。 见韩衡犹豫,庄灵脸色已经全然温和下来,他眼神坚定地看着韩衡,“有我在,你怕什么?你要是掉下去,我下去捞你。” 韩衡依然没动。 庄灵眯起眼,“怎么?出去几年,就怂了?” 韩衡一咬牙,抓住庄灵的手,可他没有庄灵提口气就能越过一米多的阑干那股轻盈劲。庄灵紧握住他的手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带,一只手掌握住韩衡的腰,当韩衡跨上阑干以后,顺势托住他的臀,把人从另外一侧放下去。 “坐下。”庄灵就在池子边坐,扬了扬下巴向韩衡示意。 韩衡乖乖坐下了。 “这个天儿你以前肯定会下水。”庄灵的神情笼罩在模糊不清的夜色里。 “呵呵。” “不信?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 ”庄灵问。 “就是会下水,也不能在这池子游啊,我娘种这么多睡莲,要是给她糟蹋了,她该不高兴了。” “这么快就叫娘了,果然是,母子连心啊?” 不知道为什么,韩衡总觉得庄灵的语气听着有点讽刺,头几天被庄灵吓怕了,他发现自己老爱把庄灵往坏处想。想想庄灵也挺可怜的,这竹马一回来,小别胜新婚的,说不定庄灵早就满脑子重温旧梦的激情画面,结果壳子里头换了人,连壳子都摔坏了。搁谁谁心里不苦哇。 冰冷的石台沁得韩衡屁股都凉透了,他两手撑在台子上,低声道:“不然还能怎样?她等了这么多年儿子,我不能一遍一遍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忍心了?”庄灵冷冷哼笑一声,“怎么我记得头两天,你起码跟我说了不下五六遍你不记得了。” “你又不是女人。”韩衡眼角瞥了一眼庄灵,他自己不知道,这脸虽然丑,眼型却实在好。 庄灵愣了愣,闷闷地笑了起来,摸了下鼻子,“是,我活该。而且我这么凶神恶煞的,你怕我也应该。” “哟,今天怎么了?你还知道你的毛病呐?” 庄灵语气放松下来,韩衡自然而然就没那么紧张了,其实想一下,除了刚开始庄灵因为和他斗气,对他差了点,后来又转了性,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些年还照看着韩衡家里。怎么说也不算亏待他。 韩衡都有点好奇了,庄灵一看就是那种眼高于顶身份高贵的人,怎么能看得上韩衡,一个下人的儿子。别说什么不分贵贱一见钟情,在娱乐圈混这么久,什么人裴加没见过,韩衡的身份显然低微,那么,只有可能他原本长了一张很好的脸。 这也不难想到,韩衡的身段就足够让人想入非非,该软的地方比女人都软,该翘的地方又圆润得不得了,要不是古代衣服不显身材,他穿个紧身衣随便去哪儿跳舞,说不定早就搭上什么大老板了。 就连只跟女人亲过嘴的裴加第一次看这身材,摸这皮肤,都觉得自己要弯了。 以前他没机会想成家立业,都是逢场作戏,有时候到了场合,骑虎难下,众人再一起哄。不过他把持得住,底线尚在。 “这不是毛病,要做大事,这是必须的,得让别人怕你。” 庄灵略低沉的嗓音把韩衡硬生生扯回现实。 “你这辈子,衣食无忧的,还用做什么大事?”在薛云跟前说那话纯属讨巧,生下来含着金汤勺的人就是有,而且一辈子风生水起。 庄灵神色复杂地看了韩衡一眼,突然站了起来,跟着把韩衡也拽起来,拍了拍他的袍子。 不过,庄灵的手停留在他屁股上的时间是不是久了点? 韩衡干笑道:“行了吧?” “太凉了,给你揉揉。”庄灵勾起一边嘴角,还真的在韩衡的屁股上揉了两下。 这近乎调戏的举动让韩衡大吃一惊,旁边半个脚掌的距离就是水池,他根本不敢动。 庄灵缓慢地揉了几下,别说,韩衡真觉得屁股没那么凉了。 庄灵贴上来,挨着韩衡的耳朵,暧昧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还跟以前一样,你这里,还记得我这么摸你的感觉吗?” “……”操了!这俩还真的是断袖?!韩衡不由自主地琢磨起屁股清白是否尚在,这问题细思恐极,只有略过。 庄灵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一点没放过韩衡惊讶慌张的神情,不过不能把猎物逼得太紧,他果断松了手,把韩衡又托着扶过阑干去,才自己一纵身跃过来。 一整个晚上,韩衡再也听不清楚庄灵在说什么,庄灵也没说什么,就是叫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他之类的。 在床上辗转翻滚了三周半之后,韩衡猛然坐起身,在黑暗里睁开精神奕奕的眼。 他屮艹芔茻,庄灵到底想干什么啊!难道他想重温旧梦? 不过他只摸了下韩衡的屁股。 而且,韩衡抬手摸了摸脸,脸还隐隐作痛,想到他这张青紫交错丑了吧唧的脸,韩衡就觉得,除非庄灵变态,否则决不能吃得下去。 然而,那就是个变态啊。 无论陡然把人倒提起来,还是拿着刀子在别人身上滑过,还有自己明明能轻而易举办到却非逼着他去割下猴子的皮。无一不正说明,这是一个正宗的变态。 以至于庄灵正常地、温柔地对待他时,韩衡根本无法心无芥蒂地信任和接纳他。 更不要说这俩人以前是一对儿,回忆个屁,假设一下他已经浑身发凉怕得要死了。 韩衡拿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在床上翻来滚去,扑腾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第二天庄灵是下午过来的,给韩衡带来了一件礼物。 紫檀木的木匣子上有一把小金锁,庄灵把钥匙递给韩衡。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韩衡开锁时一直在怀疑,别打开是什么血淋淋的东西,看盒子的大小,人头装不下,太浅了,但也可能是人身上的一部分。 昨晚他做了好几个梦,梦里都是刚认识庄灵那会,这个人血腥又残酷的一面,韩衡觉得自己被昨晚的梦弄得都有点魔怔了。 他看了庄灵一眼,那张脸还是好看,俊美得足以让人瞬间有些上不来气,这样英俊的外貌,对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有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盒子打开了。 “这是什么?”是一张薄薄的皮,肉色,薄如蝉翼,有点像面具。 “人|皮面具。” 庄灵这么一说,韩衡的手指又是一颤。 庄灵笑了起来,“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以前跟你说过,这个不是真用人皮做的,是因为色泽跟肤色相近,又是薄薄一片,做成人五官的样子,不戴上去看上去有些惊悚,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哦哦,”韩衡脖子后面都出了汗,手指潮湿,“我不是忘了吗。” “现在你还不能戴,过几日,表皮长好之后就可以戴了。戴的时间不宜过长,你要是不习惯脸这样,戴上这个,就看不出你脸上的伤了。我看得出来,你比别人都在乎你现在的样子。” “这么神奇。”韩衡爱不释手地来回玩那一片真跟皮一样的面具,武侠小说里有,就是有点遗憾现在不能戴,不知道庄灵给他做的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也许就是按照以前的韩衡的样子做的。 庄灵能这么体贴入微,跟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体现出来的倒是不太一样。 “怎么了?”庄灵发现韩衡在看他。 “这面具是什么样子?是我以前的脸吗?” 庄灵脸上的笑意淡去,嘴角略抿着,“不是,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我哥不喜欢你,他现在也在京城,我不希望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 “哦。”弟弟跟人搞断袖,他哥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 怎么也不能喜欢这个对象吧。韩衡理解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收好礼物以后,庄灵的手下,带来了一名大夫,五十岁上下,身形清癯,颧骨瘦得就一层皮,衣着朴素,身后跟一水灵灵的小童。 “这是郎大夫,特意请他出山,路上耽搁了几日,今天一早才到京城。” 庄灵简单介绍了一下,就让韩衡坐好。 那大夫眼瞳散发着淡淡的银灰色光芒,他的手干瘦冰冷,在韩衡的脸上摸来摸去。 伤口都不疼了,摸上去更多是痒,郎大夫仔细看了半天。 “有两个办法,要请小王爷定夺。”郎大夫站起来,朝庄灵微微弓着身。 “说吧,韩衡,你也听听,我希望你自己拿主意。” 这已经大大超出韩衡的意料,他有点无法相信地偏了偏头,眉毛疑惑地皱起,紧紧盯着那干瘦的大夫。 “你是说,我的脸还能恢复正常?这些疤痕都能去掉?” “可以。”郎大夫云淡风轻地点了个头。 韩衡脑子里狂喜地嗡了一声,腾地跳起来,半晌,他才按捺住狂吼的冲动,急促地问:“要怎么做?只要能让我恢复,随便你怎么弄啊!就原来的样子就可以了!” 郎大夫迟疑了片刻。 “要恢复原来的样子也可以,只是难度大一些,恢复时间也更长。还有一个办法,少爷不妨也听一听。” “听啊,听听听。”韩衡高兴地给大夫倒了一杯茶,怎么也坐不安稳地勉强坐在板凳上。 第11章 十一 “不妨把云姨也叫来。” 韩衡一想,怎么着用的也是别人儿子的身子,应该的,欣然点头。 不消片刻,薛云也过来了。 其间那大夫又扳着韩衡的脸,仔细看了看,带着药味的手指,时不时轻重不一地在韩衡脸上推来推去,察看他的皮肤。 “云姨。”庄灵没有起身。 薛云朝庄灵略一施礼,韩衡把凳子推出去,“娘,坐。” “大夫,我儿子的脸,还能恢复吗?”薛云甫一坐下,就流露出担忧,她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他少遭点罪,就算他一辈子是这个模样,也没什么。” “娘,你看那个,大哥送来的。”为了讨薛云欢心,让这个可怜女人脸上多点笑容,韩衡当然知道,薛云昨天跟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多记起过去,最好和庄灵还跟从前那么好。庄灵待韩衡那么暧昧,基本韩衡已经确定,这俩人是有点过去。他虽然不能跟庄灵像从前那样,喊声“大哥”算什么,也不吃亏。 庄灵听他这么叫,脸色明显好看了不少。 薛云打开盒子看了看,“这是……面具?”她漂亮的杏眼在韩衡和庄灵脸上扫了一圈,手指拈起面具边缘,略看了两眼,“真精致啊。你试过了吗?” “还没,不过就算我这脸好不了,以后出门也不会吓着别人。我还要赚钱养家呢,哪儿能就这么赖在家里。”韩衡盘算过了,歌舞坊是最合适的,他最开始就是给人跳舞跑场子,学的舞种也不少,先看看这里的歌舞坊是怎么开的。薛云显然有点积蓄,否则支撑不起这么大一处宅子。等他打探好了,薛云肯定会投钱,再就是庄灵,就算俩人不再是那种关系,总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大不了这个算入股,每年给他分红。 韩衡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郎大夫说:“老夫这里,有两个法子,得看你们怎么决定了。” “大夫您请说。”韩衡兴致勃勃地喝了口茶,他不紧张,他才进圈子认识一姐妹儿,当时他还是半个圈外人,那姐们儿去韩国削下巴,还是他跟着一块儿去的,刚做完嘴都合不上,喝点麦片都能卡在肉里。这古代没那技术,又是表皮的修复,韩衡倒是不怕,就是有点怕疼。 “一种办法,是按照你原本的轮廓,一点一点局部修复,边做边看恢复得怎么样。可能要做好几年,我看了一下,你的皮肤不太容易留下疤痕,但只要是动了针,还是会有点痕迹。” 庄灵道:“另一种呢?” “另一种,就是从背部,取一块皮,直接修补到脸上。等皮长好了,再修复局部。好在鼻子、嘴唇、眼睛,都没有受到破坏,不用重塑,只是这样的话,样貌和从前,恐怕会有些出入。” “我就想知道,哪一种少遭罪。”薛云坚持道,虽然是个女人,但也许是这么多年一直一人当家,她说话很有威严。 但与庄灵那种威慑力又不同,薛云的威慑大概像韩衡遇见过的那些老板,一言不合可能会丢工作。而庄灵一旦以命令的语气说话,则让人心生恐惧,觉得脖子都被人掐住了。 “第一种要做太多次,时间长一些,不过每次动静都不大。第二种虽然能一次完成取皮修补,以后要进行三四次小的修复,最多三年就能恢复如常。但第一次修补时,出血会很多,背上也会留下一块很大的疤。”郎大夫双手按在膝上,平视着薛云说完这番话,最后还是看向韩衡。“要完全恢复从前的样子,很困难。” “第二种方法……也可以通过修复恢复以前的样貌吧?”现在技术肯定比不上韩衡所在的时代,倒不是他自己有多眷恋这身体以前的脸,就是想着,薛云应该会更情愿看见她儿子以前那张原汁原味的脸。 “皮补上去以后,得看它接下来的生长状况,用小刀和草药,改造出一张新的脸,会比严丝合扣地恢复到原来,容易办到。”郎大夫道,“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用第二种方法。”庄灵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问问我娘的看法……” 薛云打断韩衡道:“小王爷说得很对,娘也不想你一直都在脸上动针动刀的,太受罪了。”她慈爱地摸了摸韩衡的头发,“你当娘是舍不得你原来的样子?” 韩衡眼神动了动,薛云手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温馨而使人安心。 “娘只有一点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你吃更多的苦。” 韩衡不太好意思,阻止薛云再说下去地唤了声:“娘。” “怎么了?”薛云把眼一鼓,“昨天不还说不管你多老了,在娘跟前,也还是小孩子。怎么,今天脑子又坏了,又失忆了?”薛云音调拔高,说得韩衡脸上发红,夹杂着青紫的疤痕和伤口,有些狰狞。 不过在场的一个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人没见过的大夫,两个也看他看了好几天,在亲近的人眼里,不管这身子变了个什么样,至少薛云是绝不会嫌这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丑。 至于庄灵。 韩衡看了一眼他,庄灵已在和郎大夫商量什么时候开始治疗,他察觉到韩衡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韩衡心头一跳地转开脸。 郎大夫走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 以后,薛云就像是故意把他们留在一间屋子里,说约了个夫人讨论花样子,要赶紧绣出来,就走了。 “可以有一张新的脸,你想长成什么样?”庄灵探究地打量韩衡。 “你不想要我以前的脸?”以前这俩人不是好过吗?庄灵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迫切想看见原来的韩衡的人。 “不想。”看穿韩衡的意外和疑惑,庄灵倒了一杯茶,闲闲呷一口,“你走之前,没少惹我生气,回来以后,更让我生气。看见你那张脸,说不定我控制不住随时都想扇你。” “嘿,你现在怎么不扇啊?送你扇。”韩衡伸出左脸去。 半晌,庄灵一直没说话。 韩衡也觉得尴尬了,下巴往回收,却被庄灵两根指头就捏得稳稳的动弹不得。 庄灵深邃的目光在韩衡的脸上逡巡,他眼底暗暗涌动着墨蓝的颜色。透过这张丑陋无比的脸上那双眼睛,唯一,能让他找到半点对这个人从前的印象的,也只有这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了。可因为失忆,韩衡的眼神与从前完全不同。 这双眼睛里,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目空一切,视线交错时,总让人觉得已经被他的眼神剥光了衣服,心里藏着的事,都袒露无遗。那种高高在上、胸有丘壑的掌控感,只要是强者,都会不舒服,也都会没法放过这么漂亮又高贵的猎物。 正是因为他让庄灵不舒服了,他才会,只听见一点声音,就认出来那个满脸是血,被人逼入绝境的人,就是那个纤尘不染,曾经站在神坛上俯瞰红尘的男人。 而现在。 这个男人甚至不敢直视于他。 庄灵哼笑道:“扇你一下,还得花更多银子和功夫给你治脸,你自己不爱惜,别人也不爱惜么?”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韩衡尴尬地呵呵两下,下巴还被庄灵捏着,他试图掰开庄灵的手指。 这他妈一定练过定风指,韩衡根本掰不开。 庄灵看他的眼神,让韩衡不太舒服,就好像那目光能透过皮肤,看到肉里骨头里去,韩衡大气也不敢出,尴尬让他从耳朵后面一直红到脖子上。 “这几天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听见庄灵问话,韩衡垂着眼,“嗯,想不起来。” 这时,韩衡低着眼,也看不见庄灵,庄灵明显露出了放心的神色。一边儿嘴角牵动起来,手指松了力道,以极轻的声音,问了一句:“那你娘也该告诉过你了,咱们俩以前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韩衡倒抽一口冷气,猛然抬起眼,哆哆嗦嗦地说,“我娘没说啊,我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又想起那天庄灵揉他屁股那两下。 庄灵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韩衡撇撇嘴,“你不是说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吗?你说话总不能当……”本来韩衡想说放屁,偷瞥到庄灵脸色本就不大好看,改了口,“当没说过吧?” “是啊。”庄灵站起身,“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望着庄灵果断离去的背影,韩衡有点茫然了。这个人,他怎么也捉摸不透,但他又是韩衡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甚至他们家还得仰赖这人的鼻息过活。 但凡庄灵不是像这样有权有势却又喜怒无常,韩衡都愿意交他这个朋友,可庄灵总给他一种不好惹的感觉,这感觉让韩衡潜意识里就想避着他。 之后郎大夫又让他的徒弟来过,让韩衡设想一下,大概以后想修复成什么样。韩衡就给他画了一张,照着他从前的样子画的。 看着画里那张三分含情的面孔,韩衡笑了起来,“有劳郎大夫,能做成这样,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看,就是有点像花花公子。”小童展开画纸,一面看一面说。 “怎么说话呢?这就是好看。”韩衡从前那副样子,现在他能抽离了公正点看待,竟然真的有几分魅惑。 哎,要不怎么说呢,就是嫉妒他长得太好看了,这才穿越成了个丑八怪。 一连数日,庄灵都没过来。 韩衡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脸也基本上不怎么痛了,消肿之后稍微好看了那么一丢丢,跟之前比。 前夜下了雨,晴起来空气格外新鲜,阳光也不那么炽烈。 韩衡取出庄灵上次带来的面具,带着强烈的新鲜和好奇,敷面膜一样把面具贴到脸上,以手指轻轻按稳。 一张全新的脸孔,就那么出现在了铜镜里。 韩衡瞳孔微微张大了,他没想到,仅仅一张面具,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那玩意儿和脸部完全贴合以后,呈现出来的,是完好无损、无比自然的一张脸。 第12章 十二 薛云的家,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要穿过一条百米长的巷子,才通往热热闹闹的大街上。 韩衡从后门溜出去,一路慢悠悠溜达到街上去。 当头就是一间香粉铺子,街道两旁卖什么的都有,摊子一直往路中间延伸。 那天薛云让人给了他些银子日常花用,他也没什么概念,边在街上走,边伸头探脑地观察。 很快,韩衡就看出来。 基本上这里交易的基础单位是铜板,他虽然就带了一锭银子,应该喝口茶买点小玩意儿还是不成问题。 而且他也不是出来消费的。 他边打听边走,在街上逛了大半日,也没打听出来一间歌舞坊。第一个给他指路的,就以不怀好意的暧昧眼神打量韩衡,韩衡不是没看出来,这儿又没有gps,只能人家怎么说他怎么走。 走到了,才发现那人指的是一条花街。 通街都是二三层楼的青楼,现在是上午,姑娘们都还没起身,整条街空寂冷清,时不时驶出一架孤零零的马车,里头歪着昏昏欲睡的纨绔。 第二个好心的人,指给韩衡的,是一间戏院。 上午也不开场。 戏院对街,有一间挂着布幡的茶楼,总算有地方能歇歇脚。 韩衡在街上走了快一个时辰,脚酸口干,上去就叫了一壶茶,两样点心。晶莹透亮的水晶皮上,浸出鲜虾粉红诱人的色泽,一味山药排骨香气四溢,喝的是铁观音。 茶楼里人多,韩衡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靠在椅子里,两杯茶三个虾饺下肚,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周遭说话的声音特别吵,不过这样的热闹让韩衡找到了点真实感。要融入这个世界需要时间,他很享受这样真实的环境,这比困在一个宅子里长毛好多了。 以前是,足不出户,也能尽知天下事。想不知道也难,客户端推送,微博热搜,管你想不想知道,反正一条热闻出来,不出二十四个小时,怎么你也得知道。 现在过去了十多天,对于这个世界,他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渐渐的,不管韩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 衡想听不想听,邻桌说话的声音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南楚不是已经降了吗?还打什么?四月底就同大梁和谈了。” “你没听说?大梁的国师暴发急病去世,这大梁打仗还不是都仗着国师天眼先知,才能事事抢占先机,现在国师死了,南楚当然不想认了。” “不会吧,大梁只昭告全境,说国师失踪,应该没有死吧?天裔族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死?他们连男人都能生孩子,又生来就有预知能力,这么容易死,大梁皇室还能把他们捧得那么高?” “这怎么好说?男人能生,谁又亲眼看见过?你忘了,三十年前,大峪皇帝得了个双瞳异色的女儿,让人算命,说是个天下无双的命,那皇帝把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呢?跟着个男人私奔以后,音讯全无。依我看,那些地位越高的人,越是神神道道,我就不相信一个武功都不会的国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你没亲眼见过他能,也没亲眼见过他不能。我们睿王爷的儿,还是个神射手呢,五百米外就能取人性命,你信不信?” “这不一样,射箭那是可以练的,预言,你练一个给我试试?” 又有人不同意:“现在世道这么乱,乱世之中,必有妖异降生。你不信大梁有个能知天地看未来的国师,我们跟大梁交战时,可是成千上万的士兵都看见了,那个明帝,可是刀枪不入的,这总不能作伪吧?还有,他在阵前,使的那对铁锤,足有二百余斤,这也不能是假的吧?” “说不好,你怎么知道,不是上边儿吃了败仗,故意把敌人吹得神乎其技?” 韩衡听得心中惊奇,还闭着眼,又跟那儿听了一会。 越听他越觉得这些升斗小民把那些没见过的皇帝都吹得太妖魔了,什么金水国的女皇会媚术,跟她上过床的人都会对她百依百顺,南楚的皇帝还会鸟语,能让所有鸟类都做他的眼睛和耳朵,就差没听说有能喷火的了。 “掌柜的,结账。”旁边那桌一个人喊。 听着算完账,那桌人离开,韩衡才撑起身,朝楼下看了一眼。那几个人打扮得顶多就是还过得去的小老百姓,看不出什么大富大贵的样。 “小二。” 正在收桌子的店小二应了一声,“客官有什么吩咐?” “跟你打听几个事儿。”韩衡顺手把一小块碎银塞他手里。 小二微微躬身:“客官太客气了,有什么尽管问,只要小的知道,言无不尽。” “我刚才不小心听见说,南楚跟大梁又打起来了?” 小二哥往楼下瞅了一眼,见掌柜的在专心算账,搬过来一张椅子,跟韩衡对面坐下。 “这事是真的,大梁现在的皇帝,被称作明帝,好战,三年里就收拾了邻近的西戎和上陵,要不是跟我们北朔离得远,说不定也打到我们这儿来了。现在好了,他们那个国师这下死了,明帝一个人成不了事。” “怎么说?”韩衡眉毛一挑。 “客官平时不怎么出门吧?”小二的眼光仔仔细细看了看韩衡,见他衣饰华贵,脸上又没什么血色,猜测他常年都在家里读书等着考功名。 韩衡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便道:“我身体不好,我娘平日不让我出门,而且我生这个病,不能操心。” “那我就不好跟您说了……”小二犹豫着站起身。 “你就跟我说说吧,成天在家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娘也不会知道是你告诉我的,我保证没人找你麻烦。”韩衡嗓音本就清澈动人,加上他刻意撒娇。 那小二哥登时脸都有点红,局促地挠了挠脖子,又坐回去,“反正也犯不着操心什么,大梁跟我们素来交好,隔得又远,除非明帝能一举把上齐,大峪,金水,南楚这四国全端了,否则打不到咱们这儿来。” “就是,我担心什么呀,我身子弱,上不了战场。” 小二哥摇了摇头,又是个不操心的好命少爷。 “就是。您这儿听了,出了这个门儿,就忘了,别往心里去。” 韩衡再三点头。 “大梁有一支据说是神裔的部族,被称为天裔族,每一代皇帝身边,都会有一个辅佐他的国师,这个国师生来就能预知未来,每位皇帝登基,都要先去天裔族中,以最高的礼仪,让皇帝三跪九叩地把这个国师请回皇宫。每一年的祭天、祭祖、祈福,都靠国师主持。不过天裔族人,从来不自恃这种能力挑起事端,这一位国师,却与从前任何一位都不同。明帝好战,他就为虎作伥,将预知的能力用于占卜问天,以利战事。加上明帝生而有神力,还刀枪不入,都传说他是战神下凡。” 韩衡愣了愣,“这都是传说,不足为信吧?” “这就不知道了,说不信吧,真有人见过。金水的女王能蛊惑人心,南楚的国君可以号令百鸟,大峪有个将军,据说可以耳听千里,就是在咱们的土地上,睿王爷的嫡子,小王爷庄灵,能在五百米之外轻易取人首级,既然这都是真的,那也不好说人家国师是不是真能预见将来。” “不是说这个国师死了吗?他真能预见将来,怎么没预见自己会死呢?”韩衡一笑置之。 见他不信,小二也笑了笑,没有多说。 “对了小二哥,还跟你打听个事。” “您说。” “这城里有没有歌舞坊之类的?” “您是想找个地方听曲儿欣赏舞蹈吧?”小二扒了两下头发,“东边有个听鸿楼,十来年前挺红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生意做不下去,现在都改卖茶叶了,还有没有舞娘歌女的就不清楚了。要不然就是花街,您要是想去清雅点儿的地方,不爱那些浓妆艳抹乌烟瘴气的,就去挽月阁,那里头姑娘都是清清白白唱曲儿,卖艺不卖身的。” 韩衡打听到想找的地方,就结了账下楼。 已经接近正午,韩衡想了想,没跟薛云打过招呼,就不在外面吃午饭了。 他记性好,走过一次的路就能记得,加快脚步往回走。 再拐两个口子,就该进去那条通往薛宅的小巷。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韩大人!” 韩衡一个右拐,眼前突然一亮,拐过街角就是一间卖花的铺子,香气四溢,整条街道都因此而明亮起来。 铺子里坐着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提溜着一束百合,正在修剪枝干。素馨、夜合花、萱草、朱槿、玉桂,这间铺子里都应有尽有,还有不少韩衡叫不上来名字的。 少年在衣服上随手擦了擦水,抬起来的是一张看着干净舒服的脸。 “客人要点什么?” 韩衡仔细看了一圈,“有姜花吗?” “这里。”少年返身往里走,“要多少?” “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 一束。”韩衡喜欢姜花的气味,从前就爱买。以他有限的知识量,发现这个世界其实五脏俱全,跟他那个世界最大的差别,大概就是没有进入电力时代,没有电,就没有电带来的一切。 但吃的、用的,反而更多更精细。街上也随处可见杏腮桃面的小姑娘,不像个特别封闭的年代。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榜单轮空。。。。本来这张是五千多,但是国庆期间是不换榜的,等于说就有十多天,这文没有曝光度,字数也会太多。所以考虑到之后爬榜一系列问题,我把这张以及后面的字数削到三千。否则第一次上榜就会字数太多然后也没点击,因为没上过榜没流量和曝光。。。。所以只能削字数,然后下周我看看是隔日更还是削字数,等有榜就会不上来。。。现在这个字数已经过多,很吃亏,大大们理解一下啊,么么哒~ 然后因为字数调整过,可能没有原来那么顺溜,养肥着看吧? 第13章 十三 “谢谢。”韩衡花了五个铜板,满意地走出铺子。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夹道的花草中间,韩衡走不过去了,这才拿正眼看他。 那人眉头疑惑地皱了起来。 “不好意思,请让我过一下。”韩衡冲着他客气地笑了一下。 “是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那人一哂,侧身让开路。 韩衡低头走过去。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韩衡。” 他下意识回过头。 刚才的男人迎面大步走了过来,他比韩衡要高一点,异常疑惑地盯着韩衡看了半天。 韩衡确信刚才听见他喊的那一声,歪了歪头,道:“你认识我?” 那人仿佛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抿了抿唇,“你也叫韩衡?” “是啊。”韩衡莫名其妙,眼前这人标准的古人做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横在身前,发髻梳得很高,以碧玉冠束之,嘴唇温厚,大眼宽额,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贵气,气质不似庄灵咄咄逼人,看着像是好脾气的。 “我有一位故人,也叫韩衡,真是巧了。你的背影也同我那位同名同姓的兄弟极为相似,所以,我认错了。”他眼神向韩衡身后溜去,提议道:“那边有一间酒楼,是我一位发小开的,虽然有些冒昧,不知道能不能请你过去喝两杯,交个朋友。” 戴上庄灵给的面具,韩衡现在就是个路人,想不到啊,凭这身子的背影都能惹上“交朋友”的人?韩衡还真想多认识几个人,毕竟他现在只认识庄灵。 短暂的犹豫过后,韩衡勾唇一笑,桃花眼中满是春风拂面的温情。 “行啊,同名同姓确实是天大的缘分,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那人露出真心惊喜的一个笑容,一面为韩衡引路,一面答:“庄砚,笔耕砚田的砚。这边请,我那个发小,是个酿酒高手,祖上三代传下来的方子,没有我的面子,一两酒就要收一两金子。” 厉害了,韩衡在外面喝了半天茶,买了花,也没花到五两银子,而十两银子,也才合一两金子。 庄砚显然是此处常客,他那位发小是个书生气很重的男人,直接带他们上二楼,临窗的一间雅室,以竹帘隔成门,门内又设屏风。 座位是席地的,韩衡推让庄砚先入座,实则是想看看她的动作。 之后学庄砚那样盘着腿坐下,这动作他也不陌生,演戏时候练过的。 “有时能得一整日无事,我就爱来这里,独酌也好,饮茶也罢,从这里能看见匆促忙碌的人们,他们却看不见你。” 窗户上也挂着竹帘,风过时一阵清脆而不吵嚷的响声。 韩衡笑了起来,“想不到庄兄这么有雅兴,想必琴棋书画也无一不通了。” “那都是些旁门左道的杂技,我父……我父亲最爱数落我不务正业。”庄砚苦笑起来。 “我爸……我父亲以前也爱这么说我。”裴加去上影视学院,都报到快三个月了,他爸才弄明白他在读什么学校,说他连大学都没考上,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父母无不是望子成龙的,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不过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又聪颖能干,办事果决又有手段,我这个没用的兄长,才能常常偷得一日闲情。”庄砚说话态度谦逊,举手投足无一不大方优雅。 以前韩衡遇见的人,要么就是小老板小明星,跟他层次差不多,要么是大老板大明星,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然就是怀着目的接触他。 跟庄砚推杯换盏没多久,他就看出来,面前这个是真贵族,那种张弛有度的礼仪和贵气,不是养尊处优出来的,根本做不来。 “尝尝这个,是他们这里的拿手菜。”庄砚以筷子示意,没有帮韩衡夹。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庄砚不劝酒也不劝菜,至多为韩衡介绍。 这道菜叫醉虾,跟韩衡吃过的却不一样,不是生的,而是煨煮过,虾壳完全被醋焖得酥软,酱汁味道独特,别有一股鲜甜。 韩衡是不吃生虾的,这道菜却吃了不少。 又听庄砚讲了不少北朔京城的风土人情,临了,肚子吃得溜圆,酒到酣处,庄砚脸孔微微发红,韩衡也觉得面具闷着有点不适了。 不过两人心情都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肯耐心听我讲这些闲事了,可我这个闲人,也只有点闲事来话。”庄砚半是惆怅,半是欣喜,举起酒杯,向韩衡敬了去,“再饮一杯,最后一杯,贤弟随意。” 要是放在从前,裴加可是海量,这个韩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身体不大适宜饮酒,其实没喝多少,视线却已有些模糊起来,脑袋也沉。 韩衡从善如流地喝了,笑道:“这酒真不错,不能让你一个人干喝,最后一杯,算弟弟敬你。” 庄砚笑了,眼睛发亮,犹如一双星辰般,高远又清澈。 这样的气度优雅的谦谦君子,谁不愿意结交?走出酒楼,韩衡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出一趟门就能交到一个身份不俗的好朋友,起码在京城以后能找个人喝酒也不错。 正好他也有点醉,不太走得动路。 “今天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庄兄要是不嫌弃,不妨到我家小坐,就在前面不远。” 醉醺醺的眼睛向着庄砚一扫,庄砚脸上本就发红,更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他有一件事没说清楚,之所以他不讨家里欢心,固然是因为他没有弟弟能干,更因为现在还没有娶妻。 打小庄砚就跟长相秀美身段纤细的男子混在一起,对女人他一直就不感兴趣,只是到了这年纪,还没有娶妻,就不如年少时自在了。 好在他上面还有个嫡子,怎么也还有一二年独身的机会。 “贤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 弟。” 庄砚的声音就像从远处传来,韩衡脚底下轻飘飘的,他使劲掐了一下手心,勉强维持住清醒。 “就在前面了。”韩衡打了个嗝儿。 庄砚挽住他的胳膊,支撑着韩衡的半边身子,已经看见了路的尽头那扇门,以及门前停着的马车。他有一点酒醉上头的脑子迟钝地转了转,越来越觉得那辆马车眼熟。 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庄砚的酒彻底醒了。 韩衡察觉到庄砚身体僵硬地站得笔直,他眯起眼,视线清晰起来。 同时,一个冷硬的声音叫道:“韩衡!” 很快,一股大力扯住韩衡的胳膊,拗得他手臂剧痛,韩衡的酒稍微醒了醒,直至他看清楚面前的人,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寒颤。 韩衡急促地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庄灵,你怎么来了……” 他戴着面具都能被认出来?庄灵的目光冷若冰霜,仿佛透过面具,把他脸上那些伤口又重新撕开了一遍。 韩衡已经很久没看见庄灵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刚认识庄灵的时候,他的眼神冷厉,盯人时让人恨不得捂紧脖子确保安全。 庄砚却半点没露怯。 韩衡还来不及佩服,就听见庄砚说:“二弟也在这里,你们认识?你回来以后,三天两头不着家,不会都是来这里吧?”庄砚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书写的是“薛园”。 韩衡微微张着嘴,来回看两人,陡然发现,庄灵与庄砚虽然长相纯然不是一挂,但要是仔细看,两人的鼻子嘴唇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温纯良善。 “我的事,你少过问。”庄灵不客气道,把韩衡带入怀中。 韩衡确实醉得两股战战有点站不稳,但当别人家大哥的面,就这么亲昵地依偎在庄灵怀里,究竟没那么大脸。 韩衡使劲并拢两腿,想站起来,手底下又一滑,反而正正撞在庄灵怀里了。 “大哥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庄灵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他低头,弯下腰,一把横抱起韩衡。 下人敲开门。 两人的背影就在庄砚的视线里,消失在门内,朱门很快紧紧关了回来。 庄砚抬起头,酒醒了大半,眼睛微微睨起,缓慢地看了一会门上的匾额,方才离去。 除了穿开裆裤那会,韩衡从来没被人公主抱过,后来他就越长越高,最后长成了个一米八的汉子,根本没人能公主抱得动他,就是圈子里搞点活动,以女明星公主抱男明星为噱头,那也不能抱他这样的。 庄灵直接把韩衡带回卧房,一路抱着。 韩衡酒未醒,呼吸滚烫,脑袋埋在庄灵的胸膛里,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么丢人。 庄灵一脚踹开房门,一点也不温柔地把韩衡扔在床上。 韩衡闷哼了一声,肚子有点难受地抱着身体缩在床上,他有点想吐。 “来人,准备水,少爷要洗澡。” 韩衡蜷在床上,脖子一会儿仰起,一会儿整个身体都弯成弓形。 “不能喝还喝,还跟他喝,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 韩衡难受地闭着眼,脖子一直红到耳根,一片潮湿的红润,唯独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任何酒醉的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字数 第14章 十四 庄灵眸色深沉,眼瞳微微紧缩着,捏住韩衡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就看见韩衡紧闭的双眼,眼睫抖颤不已,眼皮也带着红。 “韩衡?”庄灵试探地喊了一声。 在门口碰见庄灵吓得韩衡一身大汗,这时放松下来,被醉意完全控制住了整个身体。他很久才睁开了眼,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中湿漉漉地蒙着一层雾气,撩得庄灵喉中低沉地咒骂了一声,他拗住韩衡的胳膊,看他因为疼痛而皱起眉,心头掠过难言的畅快。 庄灵把人翻了过去,从背后打量韩衡瘦削清雅的身形。 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仅仅一个背影,一个身形,就能让人认出来。 庄灵不确定庄砚有没有认出韩衡来,想到两人现在已经认识了,就烦躁得手指发麻,他的手握上韩衡的后脖子,皮肤温热,出了一层薄汗。 庄灵的手在韩衡脖子上越收越紧,韩衡侧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清晰地透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韩衡都这么招摇,这么惹人注意? 庄灵呼吸急促起来,一场汹涌的风暴无声无息酝酿起来,他真恨不得捏碎手中脆弱的脖子,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尤其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庄灵嘴角闪过一抹轻蔑淡笑。 这时,敲门声打断了庄灵的入魔一般的遐思。 庄灵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去,打开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下人把浴桶放进屋里。 “这是热水,小王爷是现在洗,还是等一会再洗?” 庄灵扫了一眼床上,对两个小厮说:“这么热的天,洗什么热水?没有冰块?” “有。”下人怯生生地应。 “一桶冰块,要冷水,打冷水来,大半桶。马上去。”庄灵神色不虞,说话语气也极不耐烦。 薛家的下人都知道他来头,谁也不敢和他多说话,这时近乎慌张地小跑着去准备。 很快冷水就灌了大半桶,一个小厮忐忑地望向庄灵,也不敢直视他,盯着庄灵的衣襟,结结巴巴道:“水,水够了,这冰……” “放那儿吧,你们都下去。”庄灵卷起袖子,探了探水。 眼下正酷暑,热得前门大街上成天趴十多二十条野狗。说是冷水,摸上去温温凉凉,绝不冻人。 床上韩衡时不时哼唧两句,倒很惬意。 庄灵冷冷哼了一声,提起那桶冰,利索地全倒进浴桶里。冰块半是透明半是雪白,在水里咯咯吧吧一阵翻腾,迅速化成小块儿,漂在水面上。 庄灵在床前站了一会,注视着床上的韩衡,韩衡衣袍凌乱地趴着,袍襟在之前的挣扎和滚动里,已经滑到腰间。天热,薄薄一层绸子料的长裤下,包裹着两条长得没边儿的腿。 没想到韩衡个子不算高,至少没他高,腿却很长。大腿根以上,便是浑圆紧致的臀,那天晚上他趁机摸了一把,韩衡生涩胆怯的反应,倒是有趣。 庄灵自己没意识到,嘴角已勾起一抹极淡地弧度。他扑到床上,抓住韩衡两边儿肩膀,把人提溜起来,半拖半抱到浴桶边上。 韩衡始终没张开过眼。 脸上的面具白中带灰,戴了这么久,韩衡也微微攒着眉头,一看就不怎么舒服。 庄灵眼神微微一黯。 那个出尘、高远,不可亵玩的男人,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张陌生的脸下面,是一张堪比罗刹的鬼脸。 他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 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没顶的彻骨寒冷包裹住韩衡全身,几乎一瞬之间,他尖叫了起来。但那嗓音听上去就像猫叫一样绵软无力。 韩衡头疼欲裂,勉力睁开眼睛,瞬时又被洗澡水刺激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经清醒了一大半,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就那么无辜又茫然地瞪着庄灵,像只软绵绵的兔子爪子跟猛兽心里瞎挠。 “庄灵?”韩衡意识缓缓回笼。 对了…… 他跟别人喝酒去,回来在门口,正好碰上庄灵。庄灵很生气,特么那个跟他去喝酒的,还是庄灵打过招呼绝不要去惹的庄灵的大哥。 我屮艹芔茻,韩衡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顿。 “想起来了?”庄灵危险地眯起眼,两手撑着桶沿,居高临下地看着韩衡。 “不是,我上午出去了,中午太饿,你那大哥说,他有个老朋友,跟我同名同姓,这不很有缘分吗?他请我喝酒吃饭,我就去了。什么也没有……” “你跟他喝酒?你知道他什么人吗?” “什么人?”韩衡有点发懵。 “他是我大哥,我说过,让你不要招惹他。”庄灵满眼阴鸷。 水冷,庄灵的眼神更冷,韩衡硬生生一激灵,这下酒全醒了。 “这我也没招惹他,我们就是喝了顿酒,你大哥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我是谁。”韩衡带着重重鼻音,冻得发白的手抓着桶沿,身体一直往下滑,这浴桶比他们在外面客栈用的也大太多了吧,不好好站着就得淹水,韩衡巴巴儿望着庄灵,“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吗?” “酒醒了吗?” “醒了。”韩衡吸溜了两下通红的鼻子,“这他妈也不知道什么酒,劲儿这么大。” “他就是想把你灌醉。”庄灵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灌醉我干嘛?”韩衡一脸莫名其妙。 “反正不怀好意,我说了,他不喜欢你。” “他认识我吗?”水可真他妈冷,韩衡浑身发颤,却也不敢起身。这祖宗没消气,出去指不定更惨。他这人,欺软也怕硬,加上喝了点儿酒,骨头都软了。 庄灵紧紧抿着唇,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你哥他为什么不喜欢我?”韩衡脑袋都冻住了,只想快点出去,于是不停跟庄灵认错。 “没为什么,跟我有关系的人,他都不喜欢。”庄灵硬邦邦地回答,深沉的一双眼贪婪地将韩衡湿身的样收在眼里。湿透的薄薄里衬下,是漂亮的腰线,挺翘的臀部,细长笔直的腿,他的皮肤近乎没有血色,没有刚才在床上那么勾人,虚弱而无力的样,却更能激起猎人嗜血的征服欲。庄灵眼神闪了闪,他满脑子,都是把这人压在身下让他哭出来的激烈画面。 “你……我能起来了吗?”韩衡嗓子眼剧痛,这身子板儿不好,以前他拍戏时泡水是常事,三九天下水,起来照样能吊威亚。 这个韩衡的身子就不行了,才喝了几杯啊,就闯下这么大祸事。韩衡一脸牙疼的表情。 庄灵眉毛一拧,这张面具贴合出来的陌生脸孔,既让他觉得安全,又让他膈应。 “以后不许跟我哥去喝酒。” 韩衡为难地皱了皱眉,“你哥人还不错,我觉得,他可能不讨厌我。” “你认识我哥多久?” “两个小时……一个时辰吧……”韩衡犹犹豫豫道。 “我认识我哥多久?”庄灵面无表情,但这张没表情的脸,让韩衡解读出了不高兴。 而韩衡现在浆糊一样的脑袋,根本不知道他大爷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我说不准就不准,听明白了吗?和他一起出去也不行,你最好乖乖待在府里不要出去。你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又不带人,这么着急往外跑,这里有什么不好?外面又有什么好?” 这就太霸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韩衡大着胆子嚷嚷道:“你有病吧?就算你救了我一命,是我们家的恩人,也管不了这么宽吧?” 话一出口,韩衡几乎立刻就后悔了,他从来没看过庄灵那么恐怖的表情,眼内血红,面目狰狞,拳头也在浴桶边上握紧了。 庄灵举起手的刹那,韩衡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怕这一拳下来能把他脑袋砸破。 然而。 落下来的不是拳头,是两片儿柔软的嘴唇,迫不及待、充满胆怯地堵上了他的嘴。 韩衡眼睛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离得极近的、庄灵那张,微微发红,带着些许沉醉和别扭的脸。 庄灵捏起韩衡的下巴,加深这个吻,他眼睛紧闭着,既像羞怯,又像心虚,韩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只知道要是推开庄灵,后果恐怕是他不能承受的。 趋利避害的本性,促使韩衡呆愣住了,他搭在浴桶上的两只手开始松动,却被庄灵滑落下来的手紧紧握住,紧紧按在浴桶上。 庄灵忘情地亲吻这两片滋味美妙的嘴唇,他的好奇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原来这个,天下最强的男人,他视为对手的大梁明帝,身边最亲密的人,是这样的味道。生涩、清澈得让人难以置信,韩衡近乎笨拙和不知所措的反应刺激得他大为兴奋,舌尖灵活地撬开他的唇。 韩衡急促地呼吸着,他的眼睛渐渐眯起一条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滑去。 电光火石之间,庄灵眼神一晃,握住韩衡的腰,加深了这个吻,里里外外把这块已经吊着他太久的鲜肉,彻底尝了个鲜。 他的手贴上韩衡戴面具的脸,这是唯一的一点儿遗憾了。 原本那张冷冷清清的面容闪现在庄灵的脑海中,愈演愈烈的激吻中,庄灵的牙没轻没重地磕破了韩衡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yoyoyo,根据我的冷文体质,到明天更新前留评都有红包,为祖国麻麻庆祝生日。 哈哈哈哈,说不定一点都花不出去【 下一更的时间发,么么哒~大家节日快乐,爱你们 ================ 噗,因为宝宝轮空了,所以不知道会不会有评论了,有的话红包还是照常发的,节日快乐 第15章 十五 热切的吻让韩衡有点上不来气,他脑袋向后一靠,明显感觉到后颈磕在了什么东西上。 庄灵闷哼了一声,稍稍离开韩衡的嘴,那两片淡色的嘴唇因为亲吻而变得鲜红润泽,就像一朵颤巍巍绽放的花,亟待采撷。 庄灵瞳色一黯,他变着法地又亲又舔地撩拨着韩衡。 这种暌违已久的身体亲密,让韩衡浑身发烫,他嘴唇微启,眼神始终雾蒙蒙醉醺醺的,无辜又动人。 庄灵手掌垫在韩衡的脖子后面,一次又一次加深这个吻,俯身深深嘬了一口韩衡柔软的唇瓣。 韩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 衡哼哼了一声。 那欲念清晰的嗓音,激得庄灵脑子一热,顺势亲上了韩衡的下巴,顺着下巴,一根手指抬起韩衡的头,鼻端紧贴住韩衡的脖子,深嗅片刻之后,他缓慢地、犹豫地亲了两口韩衡的颈子。 韩衡颈侧筋脉突了起来,咽喉鼓动了两下。 这吞咽的动作让庄灵出神地凝注着面前脆弱的脖颈。 第一次见到韩衡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里,那样彬彬有礼,疏离淡漠的一个人,也会有今天。庄灵出神地想着,手掌就克制不住,握住韩衡的脖子。 急促的喘息仿佛是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涟漪。 “韩衡。”庄灵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他抽身抬起脸,望着韩衡有些沉溺在情|欲里的脸。 那股狠狠摧折眼前这人的强烈愿望再次笼罩住庄灵。 庄灵手滑向水中,猛一把攥住韩衡细瘦柔软的腰,把人带起来,抱上了床。 湿衣服一件一件被如弃敝履地扔在地上,庄灵的手指再三摸到韩衡耳朵下面面具与脸贴合之处。 最终没有揭下那张面具。 他大力把人翻过身,长腿一跨,一身衣袍俱全地俯下身,贴住韩衡光裸的背磨蹭,一条腿挤进韩衡的腿间,手使劲儿地揉了几下韩衡又翘又圆的屁股。 庄灵狠狠在心里想:这身子,天生就是给男人操的极品。 又想起他那个恶心吧唧的兄长,庄灵之所以厌烦庄砚,一是他娘死得早,庄砚的母亲就是个小县令的女儿,在庄灵死后,虽没被扶正,也算正经八百接管了整个王府。二是有一回,庄灵跟着一群纨绔公子哥儿在外面胡混,恰好撞见他哥跟个男人干得正酣。 那刺激不亚于他第一次上战场,杀第一个人给他的震撼。 从那以后,庄灵就彻底烦上了庄砚,在他潜意识里,男人跟男人……是违背天道伦常,道德败坏。再说了,都是一样的平板身材,不像女人柔软纤弱,皮肤也不如女人光滑,有什么乐子?偏偏他哥还一脸得趣。 而韩衡不同。 光凭这个男人能生孩子,他就跟外面那些根本不是一路货色。这个念头让束缚着庄灵的别扭得到了解脱。 庄灵在韩衡背上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一面急促地喘息,一面克制不住地想:大梁明帝碰过这个人吗?一想到这个人人都恨不得跟他生个儿子的男人很可能是第一次被人触碰,庄灵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大脑空白的诡异疯狂。 每当他咬上韩衡病弱苍白的皮肤,就听见韩衡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哼。 等庄灵清醒一点,韩衡的背上已布满爱痕。 庄灵重重喘了两口气,望着一个牙印,愣了愣。 斑驳的后背上,两片漂亮的肩胛不住起伏。 韩衡粗声的喘息和偶尔从嗓子眼里挤磨发出的声音不断提醒他,这是个男人,跟他一样。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庄灵眼睛里混乱的欲望渐渐消退。 一定是因为见了他哥,那个场景一直都潜伏在庄灵大脑深处,他稳住呼吸,半晌,才从韩衡的身上下来,一把扯过被子,把韩衡紧紧裹起来。 韩衡基本已经完全清醒了,当庄灵停下动作,他立刻紧闭上眼睛。 结果庄灵从他身上下去,就没响儿了。 直至韩衡听见关门声,这才意识到,结束了。 韩衡僵直地趴了会,才翻过身,他把脸上已经戴得刺皮肤的面具反手扯下来,扔在一边儿小桌上。 别说,这小王爷的吻技不怎地,贵在够野。 韩衡有限的人生阅历里,还从未跟人这么狠地亲过嘴儿,他向来对女人极有风度,绝不会像庄灵这处男一般没轻没重。 下意识的,韩衡就觉得庄灵必然是个处男,摸了那么半天也没切入正题。 从来不觉得自己对男人会有感觉的韩衡异常尴尬地把手伸进被子,摸了摸他精神勃发的小兄弟,喃喃道:“活受罪啊,真他妈的……” 他简直哭笑不得。 就他被庄灵抱回来时那个一滩烂泥的醉况,居然让个愣头小子撩得起了邪火,憋得都疼。韩衡从来也不是肯亏待自己的主,他闭上眼,熟门熟路摸到这具陌生身体欲望的源头,才一碰上去,就浑身一抖。 靠,这身体看来也是个处男。 古代的处男真多。 韩衡眉头惬意地舒展开,本着绝不能慢待自己的原则,浑身舒爽地撸了这身子的第一管,被强烈感官刺激冲击的那一瞬间,韩衡大脑空白地想着的,不是他那n个g的大胸妹子。 当时清晰无比刻印在他脑海里的,居然是庄灵那个小王八蛋一身的漂亮肌肉。 韩衡心烦意乱地在被子上蹭了一把手,迷迷糊糊吸了两下鼻子,紧紧抱住被子翻了个身,腿夹住被子都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韩衡睁开眼时,天已经全黑了。眼睛干涩,浑身酸痛,皮肤有点潮,不太舒服。 他掀开被子,发现被窝也是湿的。 怪不得这一觉睡得虽然久,却一点儿也不舒服。韩衡头疼欲裂地坐起身来,屋里连个灯也没有,一瞬之间隐隐约约的恐惧如同一层阴翳笼上来。 外面有人敲门。 敲门声就像一道光,倏然把黑暗尽数推开。 “起来了?”庄灵大摇大摆走进来,一进门他就皱起眉,问韩衡:“怎么不点灯?” “刚醒。”韩衡嗓子沙哑,而且疼,他呼出的气息滚烫,自己没怎么留神。 灯亮的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庄灵的眼神有一丝意外,还有来不及掩饰的一点儿厌恶。 韩衡抬手摸摸脸,无奈道:“我把面具戴上。” “说什么呢。”庄灵已经恢复了镇静,坦然自若地定定看了韩衡半晌。 视线停留的时间长得让韩衡疑心刚才是自己多心。 “脸上泡了水,颜色有点难看,待会我让郎大夫过来看看。他现在就住在这里,你觉得哪里不舒服,随时找个人去叫他过来。”庄灵轻轻抚摸过韩衡的脸,视线游移开去,沉声道:“饿了吧?我给你拿点吃的,等你吃完饭,我有事和你说。” 韩衡实在是饿了,他睡了大半天,前胸贴后背,胃里空空如也。饭菜一上来,就是一顿狼吞虎咽,也顾不上招呼庄灵吃。 三碗小米粥下去,韩衡才觉得抵了点儿饿,一面掰扯一只卤鹌鹑,一面斜瞥向庄灵。 “你不是说有事说吗?” “等你吃完饭再说。” 这个庄灵,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小。 虽然韩衡喝醉了,不过犹自记得庄灵抚摸亲吻他的感觉,毫不避讳地讲,还不错。就是欠点什么,韩衡自己也说不出来,他也没有跟男人做的经验。这具身体青涩得不可思议,让韩衡又想起刚开窍那会儿。 男人嘛,久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 了没发泄,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以前他虽然没跟人做过,五指山姑娘也帮着他过了不少年。 让男人摸得欲|火焚身还是头一回。 韩衡觉得既新鲜又有劲,只不过庄灵这个人,喜怒难测。 想着想着韩衡的眼睛就不受控制朝对面看去,庄灵脸色阴沉,不断抻手指,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韩衡渐渐有点尝不出嘴里什么滋味儿了,腮帮子鼓动的动作慢下来。 庄灵盯了他一眼,韩衡尴尬地低垂下视线,才又慢条斯理吃起东西来,但胃口突然就没了,利索地喝完最后小半碗粥。 他实在有点好奇,庄灵想跟他说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说吧,什么事儿?”韩衡把碗碟向外一推。 “你等等,我收拾碗筷。” 这时韩衡看出点味儿来了,庄灵在紧张,才磨蹭得这么厉害。 庄灵再进屋时,韩衡一手捏着下巴,歪着头,打他一进门,视线就紧紧跟着他。 庄灵走过来坐下,咳嗽一声,“怎么这么看我?”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做什么了?收拾我了?下手还挺重。”韩衡装模作样地提起衣襟,往里头瞥了一眼,皮肤上看不出什么,他印象也很模糊,好像是后背位,没做到最后。 庄灵没说话。 微弱、摇曳的烛光,照着他脸上一层薄红,他的眼帘垂着,韩衡这才看清楚他生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长长眼睫,逆天睫毛杀,还微微卷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男人的迷人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字数 去了磁器口,人巨多,巨巨多,不过总算去啦北城天街里攻受定情的地方,嗨森 第16章 十六 就是平时表情和说话语气太吓人了。 “没话说就早点回去休息,你走了我就睡觉,肩膀特别疼。”韩衡捏了两把肩,斜着眼看庄灵。 “我给你揉。”庄灵不由分说直接把凳子移到韩衡身后。 别说,这习武之人手劲不错,疼是疼点,就是得疼,才解乏。 韩衡出神地看了会桌上的灯,视线滑向地面,俩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几乎黏在一起。 “你有点发热……”庄灵犹豫的语气,在嘴唇贴上韩衡的后脖子瞬间,腾地他就站了起来,“很烫,我去请大夫过来。” “没事,你不是有事说吗?说吧。”韩衡摸了摸脸,烫手,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庄灵想说什么,能让他这么拖延着不敢立刻说出口,还挺有意思。 韩衡转过身,以下巴指了指示意庄灵坐下来,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我……” 韩衡从来想不到,能在庄灵脸上看见这么局促的神色,庄灵的眼神四处乱瞄,呼吸节奏也全都乱了。 韩衡没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等着。他这一觉醒来,脑子特别钝,也没那功夫耗子见了猫一样怕庄灵。就是觉得好玩,毕竟庄灵从长相到家世都近乎完美,看着这样的天之骄子手足无措,还真有点说不出的恶劣快感。 庄灵咬咬牙,黑溜溜的眼仁仿佛要从韩衡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 “中午我看见你和我哥一起回来,我脑子一热,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太失礼了。”要说的话难受地塞在庄灵的嗓子眼儿里,他这辈子没跟人道过歉,顿时脸红起来。 这么漂亮的一个人,脸红起来太可爱了。韩衡心里暗暗想,脸上没露出分毫,感谢他的前五年都在剧组里度过。 庄灵深吸一口气,“不过我要求你的事,你要答应我。” “什么事?” “以后别跟我哥单独见面,也别不打招呼随随便便就出门。” “为什么呀?”韩衡笑了起来。 两道含笑的弯弯的眼让庄灵恨得牙痒痒,他拳头悄然攥紧,强抑着那股难言的别扭,鼓起一口气说:“我哥他,是个断袖,他请你吃饭,没什么好心,”顿了顿,庄灵又道,“你别看他一本正经的,就是个衣冠禽兽。而且,他早就知道我把你带回来,也调查过这间宅子,你们今天在街上相遇绝不是偶遇。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抢。”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白,韩衡却没接茬。 庄灵抿着嘴,第一次流露出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祈求的意味,他很快地看了韩衡一眼,“我还想我们跟从前一样。” “从前哪样?” “从前你跟我好过,我们是一对儿。”庄灵没敢直视他。 韩衡一边嘴角勾起了弧度。 “你怎么想?”憋了半天,庄灵才胸闷气短地憋出这么一句。 韩衡盯着他的脑门,正经八百笑开了。确实,有人帮忙摸,比自己摸着爽多了,可借给他八百个胆,他也不敢跟庄灵好啊。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庄灵脸上浮现出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复杂表情,抬起头来看韩衡伤痕累累的脸。 韩衡摸了摸脸,“我现在这样,你也不能是看上我的样貌。那大概就是念着以前。”他多希望自己起码对过去有一点印象,不至于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而且这小王爷大概也是这辈子第一次降低身份拉下脸来说这些话,韩衡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可“韩衡”的过去就像隔着一层大雾,至少他现在完全没法想象要跟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古代人来点刺激的事儿,他也不想惹麻烦。 韩衡身体微微前倾,拿出跟人谈正经事的态度,认真道:“以前的事我现在没想起来,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抱歉,我没办法像你希望的那样,给你想要的回应。” 几乎在一瞬间,庄灵脸色阴沉下来,那点小可爱的红晕消失殆尽。 韩衡又道:“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不跟你哥单独出去。” “随便吧。”庄灵起身,出门把凳子踹得一声响。 韩衡哭笑不得地盯着那扇砰地一声摔过来的门,拖着酸痛不已的身体窝上床,没太把这小插曲放在心上。谁让他桃花旺呢,上辈子桃花把他给旺死了,都怪原装的身体生得太风流倜傥,这辈子脸都这样儿了,居然还有人看得上,都怪他魅力太大。 盯着床帐呆了会儿,韩衡还没来得及睡着,又有人敲门。 庄灵又来了,带着郎大夫,韩衡颇为意外,以庄灵睚眦必报的性格,还能记得把大夫给他找过来。 弄得韩衡反而为拒绝了他有一丝内疚,庄灵在屋子里一直没说话,之后还亲自端药来给韩衡喝,也没说话。 韩衡有点累,吃了药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接近晌午。 韩衡刚起来没多久,庄灵就来了,盯着郎大夫给韩衡看病。 “郎大夫医术高明,昨晚就退烧了。”韩衡收起手,吃了药之后,昨天晚上睡得特别熟,现在神清气爽,完全看不出发过高烧。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 本来以为见面会有点尴尬,想不到庄灵会这么早来报到,有时候韩衡都疑心他这个小王爷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做。 “我听人说,你还没吃早饭,快起来,给你带了点吃的。” 一笼皮薄馅大,透着诱人粉嫩的虾饺摆上桌,另外一笼是蒸得烂烂透骨的鸡爪,还有两味排骨,一红一白。 闻着香韩衡就食指大动地眼睛闪着光直盯着吃的挪不开眼。 “筷子,等会儿,鱼片粥,我看你爱吃这个。”庄灵把三层红漆大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先给韩衡弄了一碗粥。 鱼肉嫩滑,加上昨晚睡得太久了,一点点姜丝儿正好提神醒脑。 韩衡没想到,庄灵能跟没事人一样。不过这是好事,他也不会脑子被门夹地摸老虎胡须。 陪着韩衡吃完饭,庄灵又带他出去遛弯。 下午让人在后院花开得格外红火的石榴树下摆了两张躺椅,庄灵带来的下人拎了一麻袋不知道什么东西。 韩衡本来闭目养神。 他坐的地儿是庄灵指定的,恰好晒不着太阳。 出来之前,庄灵说是,他这脸最好甭晒太阳,对皮肤不好。 郎大夫也首肯认可。 韩衡就把那面具戴上了,五官平平淡淡,皮肤白里透黄,唯独韩衡自个儿原装那双眼睛拉高几分,否则真是路人中的路人了。 不过韩衡也知道,这伤痕累累的脸,出去给别人心里添膈应。 “你自己也不喜欢顶着这张脸,最多两年,就能恢复如常。别不高兴了。”庄灵还耐着性子安慰了他两句。 经过昨天,韩衡看出来,不管庄灵是为了昨天的过激举动补偿他,还是又动了别的心思,总之待他更加体贴细致,这就是好事儿。 麻袋里的东西抖出来,全是婴儿拳头大小的新鲜核桃。 韩衡定定看了一会。 庄灵已经戴上皮手套,换上两双木屐,咯咯卡卡地在地上磨核桃皮。碧绿的汁液在地面逶迤出痕迹,庄灵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别扭,跟牙酸似的,脸皮有点抽搐。 韩衡笑了起来,“碎了吧?” 看着韩衡幸灾乐祸的笑,庄灵的冰块儿脸扭曲了一下,也带了点笑,“好像不能吃了。” 韩衡忍俊不禁,走到庄灵跟前,蹲下身,让他把脚抬起来。 “怎么小王爷亲自弄这个,没人伺候你?” “你从前爱吃。”半晌,庄灵才讷讷地说,脸上挂着别扭的害羞,目光闪躲着不看韩衡。 韩衡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不许笑!”庄灵一如既往霸道地嚷道。 “好好,不笑。”韩衡向一旁站的下人说:“给我也弄一副手套,一双木屐。” 戴上手套,韩衡卷起袖子,露出一双细瘦苍白的手臂,这手臂一看就没什么力气。这么多天的磨合,韩衡已经不想埋汰他的身体了,至少他的魂儿在这壳子里还能好好活着。 “这个还能吃,待会洗干净就行了。”韩衡弯下身,先把地上惨不忍睹的那个碎核桃捡起来,扒去绿色的表皮,把湿软的内壳也小心脱去,捡在碟子里。 “怎么我以前很爱吃这个?”韩衡漫不经心地问。看到这些核桃,他第一反应就愣住了,他有印象就是很小的时候,几岁上头,他外婆爱吃这个,一到时令,就会买很多。他也帮忙打理过。 “嗯,很爱吃。”庄灵别扭道。 韩衡斜瞥他一眼,觉得他还是在为昨天的事不好意思,笑了笑,“这个你不能太用力,要试着点儿力,木屐磨开外皮之后,就要捡起来,用手扒。汁千万别弄到身上,很难洗。”韩衡弄出一个完整的、圆圆的核桃,抬头时,冷不丁庄灵那张五官精致完美的脸,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眸里。 能被这么高颜值、有钱有势的男人表白,说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庄灵显然有所改变,大概想好好追求追求韩衡。 作者有话要说:  没带电源线出来,还有三天回→_→打算用手机码了,手机棒棒的 第17章 十七 韩衡勾唇一笑,“看明白了吗?这个壳很软,如果这两天不吃,就先用罐子收好,以后要做干货的话,要风干再收好。” 庄灵眼神闪了闪,“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怎么知道这个怎么弄?” 韩衡愣了愣,神情掠过一丝慌乱,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你弄,突然就知道怎么弄这个。可能我以前真的很喜欢吃核桃。” “是吗?” “不是你说的吗?”韩衡干笑一声,看着庄灵,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总觉得庄灵这句话问得有点奇怪。 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这么多核桃,收拾完一下午就混过去了。阳光晒得韩衡懒洋洋的,一股难言的宁静和甜丝丝的幸福感渗透在皮肤里。 本来裴加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否则不能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吃干抹净,只要他想,别人的心思在他跟前就像没穿衣服一样一目了然。 只不过现在遇到庄灵,其一,这是个古代人,逻辑思维不能用老一套;其二,没有多少人能遇上一个完全失忆的“竹马”,人的反应往往与性格相关,大多时候有规律可循,唯独牵扯到感情了,那就完全处于失序状态。 有人追着捧着讨好,总比吃苦遭罪好,韩衡也想明白了,他现在一没钱二没人脉,至少谋定生计,才能谈得上自由。 酒果然误事,昨天喝多了两倍,居然和庄灵顶上了。现在想想韩衡还有点后脖子发凉,庄灵真要想收拾他,那太容易了,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等到吃完晚饭,韩衡的脸闷了一天,每隔一会,他就要拿手碰碰。 庄灵道:“不舒服了?” 韩衡嗯了一声,“有点痒,没事。”奇怪地瞥向庄灵,“你还不回去?” “我父王带着那个女人进宫赴宴了,一时半会不会回府。” “你怎么没去?”韩衡奇道,庄灵是嫡子,这么体面的事儿,他爹肯定不能不带他玩儿。 庄灵恹恹一掀眼皮,“我染了风寒,不去,免得把病气带进宫。” “不会你哥也去了吧?” 庄灵狠狠瞪了韩衡一眼。 韩衡笑了起来,庄灵张牙舞爪的样子倒闭比他那冰块脸生动有趣多了,真实得多,也更加没有防备。 “你哥以前抢了你什么东西了?你打算记一辈子?有兄弟姐妹多好?”韩衡移开眼,今天晚上有月亮,又圆又大,那轮圆月周围晕着一圈明亮的光。 庄灵脸上仅有的一点表情褪得一干二净,没有回答韩衡的问题。 韩衡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我带了点酒。”庄灵有些犹豫。 大概昨天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 砚带他去喝了酒,于是今天庄灵也要带点酒过来,韩衡没有戳破庄灵这种幼稚的举动,兴致勃勃地叫他拿出来。 白雪玉润的俩瓷瓶,紧着窄痩的脖子,三四枝梅花跃然于上。韩衡眯起眼,爱不释手地打量那酒瓶,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好香。”甜润中夹杂一丝梅花苦寒香,新鲜杨梅的酸甜味儿融化在沁人心脾的酒味里,光闻两下,就像有一只猫爪子跟心里挠。 “这叫梅香酎,你尝尝,比昨天我哥带你去喝的破玩意儿好喝多了。不过你就这么爱喝酒?”想起韩衡昨天回来那副醉得站都站不稳的样,庄灵就不悦地撇嘴,但还是给韩衡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一杯。 “以前我不爱喝吗?”韩衡浅浅呷了一口,满意地睨起眼,跟昨天喝的又不一样,以前裴加是不好酒,可到了这儿他也不用担心喝坏嗓子,不用担心酒精勾兑,大不了就是睡一觉。昨天喝成那样,起来也没有口干头痛的宿醉感。 要不是让庄灵这小子收拾了一顿,也不能腰酸背痛。 “以前……”庄灵狠狠喝了口酒,突然气急败坏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扔。 韩衡心头一咯噔。 “以后我不提你以前,你自己也别提,反正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以前说的也不认账,还提个屁。”庄灵使劲吸了两下鼻子,苦大仇深地剜一眼韩衡,然后捡起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 韩衡干笑两声,这话接不了。 本来他不担心,这么小的杯,这种甜甜的果酒,喝它十来杯也不会醉。谁知道一瓶喝完了,还有第二瓶,韩衡稍稍以目光衡量了一下庄灵带来的食盒,这里头可能就两瓶,也可能有很多瓶。 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一杯一杯往下喝。韩衡是没想到,庄灵酒量能有这么浅,喝完第二瓶就不行了。 无奈之下,他高声喊了好几声,都没一个下人出现。 韩衡也不傻,薛园里下人不少,庄灵的人刚才也在,现在一个也不在了,恐怕真是想让他们孤男寡男处一处。 韩衡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把庄灵弄到屋里,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先弄来水给他擦脸擦脚,完事把被子给庄灵掖好。 庄灵看上去像真醉了,脸色通红,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猫叫般的哼哼声。 韩衡给他收拾完,起身想让府里人把隔壁屋收拾干净,他过去睡。 突然,庄灵抬起手一挥,抓住了韩衡的手腕。 这“啪”的一声,韩衡手腕立刻就红了。 就在韩衡还没来得及抽身时,庄灵一把把他往床上带,韩衡下盘不稳,直接往前扑,手抓住床柱,好不容易勉强直起身,就听见庄灵声如蚊讷地嘟囔:“别走,你别走……” 韩衡心底一软,打算等庄灵睡着再走。 庄灵却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脑袋直往韩衡身上拱,声音听上去比什么时候都委屈:“韩衡,你凭什么把什么都忘了,你凭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韩衡的腰上不住磨蹭。 韩衡呼吸热了起来,沉黯的眸子逡巡在庄灵脆弱无比的姿势上。 夜凉如水,屋檐底下,更漏点点滴滴悄然溜走。 韩衡坐得笔直的身形投落在地上,他僵硬在半空的手,久久才落下,无意识的抚着庄灵的后脑勺。 “我不是韩衡。” 庄灵像不舒服一样浑身僵硬了一瞬,这一瞬快得让韩衡以为是错觉。 “我也不想做韩衡,我是我自己。”韩衡沉声道,他的目光离开庄灵的脑袋,也没看见庄灵在他怀里睁开的眼睛,眼神清醒犀利。 韩衡再也没多说一句话,他心里有个念头,觉得庄灵可怜,又讽刺地觉得,他这一抹孤魂野鬼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可怜。这个晚上太冷清太孤独了,他才这么难受,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没在屋里呆多久,庄灵就撒手翻身,向着床里边儿,身体一动不动,大概睡熟了。 韩衡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庄灵睁开眼,平稳的呼吸陡然被打乱,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望向紧闭的那扇门,门上韩衡的影子倏然一闪而逝。 · 次日一早,韩衡起来的时候,庄灵已经回去了。 一早一晚韩衡要去给薛云请安问好,陪着喝喝茶吃吃点心,昨天庄灵来,他没去。今天一坐下,薛云便拉着韩衡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把韩衡脸颊边沾着的几缕发丝拨开,秀眉微蹙地看着他。 “前日你回来,是不是碰上小王爷的长兄了。”薛云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天,才问出口。 “是,在外面碰见的,”韩衡一拍脑门,想起来件事,“我买了一束姜花,跟他去喝酒的时候,忘记拿回来了。可好看可香了,想找个瓶子插起来,放娘屋子里。算了,下回出门再买。” “花不打紧,”薛云顿了顿,略带愁容地问:“你怎么认识她的?仔细说给我听听。” “我在街上走,他从后面追过来,一直叫我,刚开始我没听清,他就一直追了好几条街,最后在卖花那铺子碰上了。而且他说我背影跟他一个老朋友很像,娘,你说巧不巧,他那个朋友,跟我同名同姓,一个字儿不差。”韩衡一面说,一面留意薛云的表情,薛云显得很是忧愁,“之后他请我吃了顿饭,离我们家不远,那家‘听竹居’。吃完饭就回来了,没想到在门口碰到小王爷,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生气了。” “他气你跟他兄长见面。”薛云深吸了口气,嘴唇抿得很紧,眼神发直,过了会儿,才回过神,“小王爷跟他长兄,积怨已深,你不要搅合进去,也不要开解他什么。” “这个我知道。”韩衡手在大腿上擦了擦,盯着擦得锃亮的桌面,“我才不敢说他什么,那天喝醉酒,他拿冰水给我醒酒,没少折腾。还有,他给我说了个事儿。”韩衡吞吞吐吐起来,这话太难以启齿了,他再怎么把眼前这个美妇人当成亲妈,怎么着也还没那么快就能代入,他方便对他好,却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跟她掏心窝子。不过除了薛云,好像问谁也不对。别人估计也不太清楚。 韩衡眼睛警惕地扫视了一圈。 薛云即刻会意,曼声道:“你们都下去。” 等到一屋子就剩娘儿俩两个了,韩衡才小心翼翼抬眼看了薛云一眼,旋即垂下眼帘,不敢再看,闷声道:“小王爷说,从前我跟他好过。” 第18章 十八 屋子里静得一根针落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云呼吸的声音变得格外慢。 那一刻好像时间都停滞了。 老半天,薛云的手温柔地落在韩衡头上,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头,柔声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后的日子,你想怎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 么过,就怎么过。” “这么说真有这回事?”韩衡心里一颤,猛地抬头,急切地望着薛云。那种隐约的猜测被薛云一句话一锤定音地敲了下来。 薛云嘴角轻轻抽动两下,强硬道,“你不用怕他,他是不是还追着让你跟他好?娘就该拦着,不让他进门。” 看来薛云非但没有纵着庄灵的意思,反而希望韩衡能和庄灵仅仅做朋友。韩衡把她脸上那种难言的别扭理解为在这个年代,男的跟男的好是桩非常不同寻常的事儿。 转念之间,韩衡又有些疑惑了。既然如此,那庄砚为啥是个断袖?而且庄砚的取向根本不是个秘密,至少庄灵就知道。吃饭的时候,庄砚对他的态度,如果加上他是个同性恋的解释,那就很说得通了,那就是种示好。 薛云仿佛看穿了韩衡的疑惑,那股愁云惨淡的模样随她两弯青黛眉松开,她微微勾起唇,那笑极淡,说不出的古韵和风情让韩衡几乎看傻了,心中疑云散去。 “那以前,他俩……哦不,我俩,到哪个阶段了?”韩衡装傻充愣地问。 薛云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韩衡,眼神里流露出的爱怜和同情,几乎把韩衡淹没,深埋在心底对母爱的天然渴望涌了出来。 “总之,你想不起来,就算了。你放心,娘再不济,还能护着你。好歹他叫我一声‘云姨’,在我这里,他还不敢造次。” 那您就判断错了!哪儿有庄小王爷不敢造次的地儿啊。韩衡是看出来了,庄灵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想必平日在薛云跟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完全没暴露他的野兽本质。 薛云又是个慈悲的,让他瞒得密不透风,还以为他是小白兔呢。 本来韩衡指望从薛云哪儿打听出点“韩衡”跟庄灵的过去,但又不好太明显,薛云显然防着他真跟庄灵好,不愿意告诉韩衡太多细节。 薛云也够为难,庄灵待这母子俩有恩,但也不能用儿子去偿还啊。不过她透露出将来想三年抱俩的心思,韩衡听了却没多少期待。 在薛家住这么些天,让薛云当孩子样宠着,俨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家”,想多赖几年。不过薛云言谈间无意透露出来家里缺个主心骨的意思,还是大大激发了韩衡,他也心痒痒。 韩衡不禁笑自己是个天生贱命。 以前累死累活感冒不敢上医院,生怕耽搁一天的戏份,刚进京那会儿,给人拍半个月的平面,也就三千块钱,凑凑合合,地下室他都住过。 真的闲了下来,这一天没钱进账,他就觉着跟个废物似的。 当天韩衡就琢磨着不然去茶楼小二说那听鸿楼看看,听上去就是个快倒闭的,现在接手,盘下来的价格不会高。 他特意让人给备了身儿上好丝绸的长衫,这儿人爱穿长袍长衫,韩衡以前拍戏爱长衫,就爱那股斯斯文文的书生气,想不到现在这身子穿上去格外清雅,好像天生就是该穿这个。又是一身白,他从才让人弄的大镜子里看了看背影,那个玉树临风的劲儿,看得他自己都心痒痒。 韩衡拉扯了两下衫子,满意地一点头,朝婢女要他的面具。 婢女从痴痴的凝视中回过神,陡然一看韩衡的脸,那股怯根本按不住。 韩衡倒是习惯了,要搁从前,谁敢说他裴加生得不好,那可是他的看家货,必须撩袖子干架。 现在得了准信儿,脸能好,还能贴着他以前的样子做,还有什么好怕的。 “少爷要出门儿吗?”婢女灵巧地揭开盒盖。 韩衡先展开那面具,对着镜子贴到脸上,一面儿绷着下巴严丝合缝地按紧面具,一面朝婢女眨眨眼,“晚上吃饭一准儿回来,别告诉我娘,咱们的小秘密。”虽是一张寻常的脸,可那双桃花眼实在生得太好。 婢女脸微微一红,点点头,又紧巴巴儿地叮嘱韩衡晚饭一定要回来。 “回,绝不让你挨罚。”韩衡笑眯眯地说,开门走出去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什么秘密?” 庄灵硬邦邦的嗓音一响,韩衡连忙后退,心里两下咯噔,脸上堆起笑,“你不是一早才走,怎么又来了?合桃,你下午不是要帮厨房拣枣儿吗?” “啊……是是。”婢女着急忙慌退出去。 庄灵一脚把门带上,跟着在韩衡的面前坐下了。 韩衡试图从庄灵的表情判断他的来意,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失败了,在察言观色这件事上,庄灵完全不能以常理判断,因为他的反复无常和善变得不可思议的喜怒。 半晌,庄灵手指开始在桌面上缓慢敲击,骨关节敲得发红,他才抬起脸来看韩衡,眼神充满探究。 “那天你跟我哥吃饭,是不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韩衡愣了愣,想起来了,点头道:“我买了一束姜花。” 庄灵好一会没说话,他歪了歪头,一脸的将信将疑。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刚留意到韩衡这身儿打扮,随口道:“你要出门儿?刚才在屋里跟那个丫鬟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脸色这么不好,你怕我,”庄灵的眼神闪了闪,“还是那天我跟你说的话,让你害怕了?” 韩衡哭笑不得,“我怕什么?”又不是他告白被拒。 突然之间袭来的气息带着难言的侵略感,庄灵倾身而来的动作之快,让韩衡差点叫出声,干巴巴的嗓音从喉咙里被挤出来,“看来说句实话能憋死你。” “……你他妈的……”庄灵来得快,撤身也快,巴掌扇过来更快。韩衡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不轻不重挨了一下,那一下很轻,但也足够提醒韩衡:庄灵的妈不是他能骂得起的。这一下警钟提醒韩衡,再不能这么口无遮拦了。 庄灵没事人一样,把卷起的袖口放下来,语气慵懒,“刚才跟那个小丫头说什么呢?她叫什么来着……” 就在庄灵做出认真思索的表情时,韩衡不得不举手投降道:“我就想出去转转,天天在这宅子里,得憋出个鸟来。” “你烧退了?”庄灵嘴角微一勾,伸手来抱韩衡的腰。 韩衡哪儿能让他抱住,起身太急,躲过了,却把凳子也撞翻了,他一脸尴尬地以手撑地,连连求饶,“我说小王爷,您能别这么着吗?” “我怎么着?我试试你烧退了没。”庄灵伸手把韩衡从地上拽起来,手就毫无避忌地往他衣襟里伸,“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害臊?你生着病,我能让你出这个门儿吗?还是你以为我有什么别的意思?” 韩衡身体旋即一僵。 “这京城里,往上数的我不碰,没几家。往下数的,还不是排着队等着我示好,我也看不上眼,你当你真是天仙啊?” “我当然不是,那你赶紧撒手吧。” 韩衡挣不过庄灵的力气,这小子力大无穷,射箭的,臂力了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 得。只得死鱼似的直挺挺地待在庄灵怀里。 看韩衡一脸的视死如归,庄灵憋着笑,得了趣,故意慢慢地隔着一层光滑的里衣摸索揉捻韩衡的胸口,天真无辜地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儿,扣子呢?” “要不然让我自己个儿来?”韩衡白眼道。 “在这儿!” 庄灵指尖碰到他的皮肤,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陌生的燥热让韩衡感到皮肤隐隐作痛,近乎毛骨悚然地起了鸡皮疙瘩。 “烧退了。”庄灵的手很快退了出来。 一口气松下来,韩衡挣脱开庄灵的手,严密地拢紧衣服。 “那我能出这个门儿了吧?” “等等。”一丝难言的局促从庄灵脸上迅速掠过。 韩衡满腹狐疑地眯起眼盯他。 “今天我哥来找你,被我挡了。”说这话时,庄灵紧巴巴地留意着韩衡的脸色。 韩衡先是疑惑的抬了抬眉,陡然醒过味来:庄灵对庄砚忌讳得快顶天了。 “挡了就挡了呗,你高兴就好。”只要不来挡他的财路,韩衡还是没那胆儿跟庄灵作对,也没什么必要。 “院子里有些东西……送给你。” 这回庄灵是真局促了,韩衡嘴角噙着一丝笑,尽最大的风度优雅道:“谢谢。” 推开门,韩衡微张的嘴一时间没法合拢。 满院姜花随风摇曳,姿态婀娜,及目之处,成片儿洁白,而且一眼望不到头,该不是庄灵把整个薛园都堆上了姜花吧? 韩衡生生咽下一口带姜味儿的风,微讪道:“你是把整座城的姜花都买来了?” 身后庄灵的答话被不断冲刷韩衡大脑的不可思议撼得模糊了,只隐隐听得一句:“喜欢吗?”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花香都快辣鼻子了。 他笑眯眯地回转头,道:“你知道什么叫万绿丛中一点红吗?” 庄灵为难地皱眉:“我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韩衡一惊:“为什么?” “红了好看嘛。怎么样,喜欢吗?这花儿挺寡素的,你怎么会喜欢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庄小爷土豪模式正式开发完成 第19章 十九 “我就喜欢这个,各花入各眼。”韩衡淡笑道,送花的把戏就套路多了。他回头难得视线多在庄灵脸上停留片刻。 “你喜欢这个?”庄灵眼睛一亮。 “喜欢,不过太多了,我只想插一束在房间里。” “来人,找个好看的花瓶,插起来。”庄灵转头就吩咐人去办。 下人毕恭毕敬地应声,往铺天盖地的花海里望了一眼,忐忑道:“那剩下的怎么办?” “能怎么办?扔了。留着过年啊。”庄灵没好气地斥道,转而看向韩衡,“还不走?” 但庄灵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韩衡忍不住道:“你跟我一块儿去?” “不然呢?”庄灵理所当然道,屈起手指在韩衡脑门上一敲,“你现在什么也不记得,让你自个儿出去,待会找不到路回来。” “我会问。”韩衡阴着脸。 “遇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说两句话就把你诳走了,我怎么办?” 韩衡算看出来了,庄灵无赖起来,简直天下无敌。 出了门,韩衡没直奔听鸿楼去,他本打算先去听鸿楼看看,要是合适就盘下来。 少说得有个三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得去,至少现在,他不太想让庄灵知道他要买的是那儿。 他做事不喜欢有人在旁打扰,何况是这么大尊超辐射干扰器。 索性韩衡兜着圈子在街上瞎溜达,漫眼望去都是各种小摊,门面在上,沿街摆出来。 “这是什么?”一个摆满木雕小玩意儿的摊子吸引了韩衡的注意,他拿起的是一套木黄色的杯,一共十八个,杯壁薄如纸,轻得不得了。 “这位小爷眼色真不错,平常这东西我还真没摆出来,今儿第一次见天,就遇上懂行的。”小贩二十来岁,说话声音响亮,耐听。 “我可不懂行,不过这东西眼熟,酒杯吧?什么木头?”那东西看着轻便,韩衡家里就搁着一套二十四个的俄罗斯套娃,同类型的小玩意儿他都有点兴趣。 “您还说不懂?您仔细瞧瞧,这是什么木头?您要是看出来,我给您这个价。”小贩比起三根手指。 韩衡不太懂,猜想是指三折? “这有什么好猜的,镞木而已,说价吧。” 小贩一看庄灵不以为然,收敛起笑意,感到一股逼人的气势,声音低了个八度,语气却不容妥协:“十两银子,不二价。” “我就是看看,没打算买。”十两!这不是宰客吗?韩衡心里咋舌,轻拽了拽庄灵。 庄灵看也没看他一眼,跟着他的手下已经麻溜地摸出钱来。 韩衡不禁扶额,一路走都不敢多问事儿了,显然今天也不可能去听鸿楼了,待会儿庄灵一言不合把听鸿楼买下来,他欠这小子的就更多了。 结果当天回薛园时,庄灵给韩衡买的东西,还是堆了大半张桌子。 老话当真,拿人的手短,盯着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韩衡也就不好意思赶庄灵走,不让他在薛园用膳。 吃过晚饭,庄灵被人叫走了。 韩衡这才得了空,他挨着桌坐下,把那十八个套杯拆出一个来,朴实无华的木纹缓缓流动,韩衡叹了口气,把东西归置整齐,从自己屋里找出个小木匣子。 其实买的东西他基本用不上,都是些木刻玉雕,举凡他多看了一眼,回头就能见到庄灵的手下手里多了件东西。 偏偏人花的是自己的钱,爱怎么花是庄灵的事儿,他管不着。 这么随随便便逛了一天下来,八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响儿都没听见一个。 收好东西,韩衡手指往脖子上一勾,牵出那个翡翠猪,这是庄灵给他的第一件东西,说是物归原主。 玉猪在灯光下碧莹莹的,那色泽仿佛有独特的吸引力,让韩衡一时半会移不开眼。 而且,小小的一枚玉雕,还带着一股甜腻腻的香味,之前没仔细瞧,现在瞧仔细了,韩衡一哂,觉得原来的韩衡太娘气了。 他打了个哈欠,困意上头,把玉佩往铜盆里一丢,打算洗洗。 结果沸水注进去,让那股热气临头一扑。韩衡才反应过来,他洗个玉雕用什么沸水啊,真是走神了。 连忙把冷水倒进去,就着温水把个玉石洗得油光透亮,那股味儿淡了不少,韩衡这才把它挂到脖子上。 这天晚上韩衡睡得特别不踏实,才睡下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爬起来。屋子里太闷了,天气潮热,他爬到柜子上,把窗户推开,让夜风吹进来,才又躺到床上去。 一整晚韩衡都在做梦,时不时发出磨牙声。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 他是在一阵头痛欲裂里醒来的,使劲拿手敲了敲头,韩衡睁开眼睛,窗外的天青中带白,显然才刚亮。 他拉扯起衣襟,脖子里都是汗,也不想睡了,明明睡了觉,却哪儿哪儿都疼。 韩衡拿捏着后脖子,没有惊动外间值夜的小厮,自己先洗了。 他神情木讷地在桌子旁边坐下,恍恍惚惚的眼神乱转一圈,抬起有些颤抖的手,叮叮咚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冷茶入腹,韩衡这才觉得一颗心定了下来,火燎般疼痛的干涩喉咙得了这口水,顿时舒爽不少。 风从窗口送进来。 韩衡冷得一缩脖子,抓着手肘揉了揉。 梦里的一切都在这半明半暗的天色里清晰起来。 俨然是科幻片一样的场景,战火点燃了大半陆地,近海也难以幸免。流矢乱飞,流血漂橹,杀人鸟阵,他能看见一切,梦里却没有一点声音,这让整个梦境压抑无比。 要不是在这个梦里,他看见了自己,也许不会那么真实地接触到恐惧,以至于现在还不能平静。 这个“自己”,不是韩衡,而是裴加。 是他裴加的脸。 他手持神杖,立于高台,竟然有成千上万人跪在像神坛一样的一座建筑之下,朝着他这个野魂跪拜,也可能他们跪拜的是那尊百米高的神像。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照着韩衡冷汗淋漓的脸,他脸上的伤疤在这样的天色里近乎鬼魅般狰狞,目色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彷徨和怔忡。 韩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喉结鼓动两下,吞了下去,细细体察那股冰冷的水流流过五脏六腑。之后他抬起手,按在左胸,胸腔里那颗心脏平稳有力地跳动着,而他却仿佛还能感觉到剧痛。 在梦里,一名最多不过十岁的男童,居然一箭射穿了他的胸膛。梦在贯胸那一箭里猝然惊醒,疼痛却残存了下来。 这与韩衡曾做过的任何一个梦都不同,他在这个荒谬至极的梦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了无睡意,一直坐到天光大亮,下人进来,才又洗漱了一遍。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居然被这种无稽的梦给吓醒了,还煞有介事地想了那么久。转头韩衡就把这事丢在了脑后,薛云来找他时,他已经戴好面具,正打算过去给她请安问好。 “娘,您这是做什么?” 薛云身后一个翠衫飘逸的婢女把怀里数十个卷轴往桌上一堆,像小山似的。 “这些都是京城里,与你门当户对、又恰逢婚龄的小姐们的画像,你来看看,喜欢哪个?可不许太花心,先选两个,接触看看。” 韩衡随手拿起一个画轴,展开就见画中亭亭玉立着一个桃腮粉面的姑娘,顶多也就是十四五,颇让他有点儿老牛吃嫩草之感。 “娘就这么不想让儿子多孝顺您几年啊?”韩衡淡笑卷起画轴,置回桌上。 “这话怎么说?”薛云斜睨他一眼,“我这是娶媳妇,又不是嫁儿子,到时候我就等着过又有儿子孝顺,又有媳妇贴心伺候的舒心日子。放心,该你伺候我的,你没跑。” “这娶了媳妇儿子肯定得分心思在别的女人身上,肯定不比现在。”韩衡心眼转得飞快。 薛云却不吃这套,把另两个卷轴塞在他的手里,“难不成,我还能跟自己的儿媳妇吃醋?你早点娶妻,最好加把劲,让好媳妇多生几个,到时候有孙子疼,估计一个月我也不能想起你一回来。” 还要生孩子! 韩衡一个头顿时两个大,他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娘,您先别忙。” 薛云水灵灵的两个眼盯着他不动。 韩衡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诚恳地望着她,“我暂时还不想娶妻。” 薛云刚要开口,看见韩衡抬手阻止的动作,硬生生咽了回去,眼里却满是委屈和怀疑。 “这些年我不在家,这么大个地方,都靠您一个人撑着。现在儿子回来了,不能再让您操劳,否则就是我的不孝。” “你生个孙孙给我,就说不上不孝。”薛云嘟囔道。 “这生孩子又不是种花生,春种秋收的,不是我看不看得上人家。”韩衡眸色黯然。 几乎一瞬之间,薛云就懂了:韩衡顶着这张脸,是绝对不愿意成亲的。 她那股热情稍稍淡下来,想了想,方道:“总归是一二年间的事,先看看,看对了眼,处着,不一定要立马成亲。” 韩衡哭笑不得,“就算我乐意,人家姑娘乐意吗?” 一丝为难浮现在薛云脸上。 韩衡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正好现在我在家里养着,也得攒点老婆本,我也不瞒着您,以前的事我基本都不记得,但是那天我上街去转,不是碰上了小王爷的兄长,跟他聊了会,依稀记得一些做生意的门道。” “做生意?”薛云将信将疑。 看她脸色,韩衡不禁暗道,难道这个韩衡从前从来没接触过买卖?他爹不是账房先生吗?从未耳濡目染过? 又见薛云没立刻否认。 韩衡接着说:“也许小时候看过我爹算账盘铺之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对做买卖挺感兴趣。所以想请娘允许,让我时时能够大大方方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咱们家能做的生意。” 薛云寻思片刻,才犹豫道:“也不必你亲自去,这事跟小王爷一说……” “这不行。”韩衡断然道,“从前是家里没有男人,总不能一直欠着王府的。” 薛云神情复杂,喜忧参半地点点头,“那你先看着,娘晚上让人把家里的账本给你送过来,对了,账本你会看吗?” 韩衡高兴道:“先送一二本来试试,不会可以现学,到底会不会,也要看了才知道。” “行。”薛云撇撇嘴,旋即莞尔,“是你想得周到,娘有时候,脑子也糊涂。你能这么想最好,确实不能一直靠着王府,尤其不能靠着小王爷。” 薛云以为韩衡是急着和庄灵撇清干系,虽然也有这个考虑,最主要还是,韩衡根本不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废物,钱,还得是自己赚的才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只玉猪里有乾坤,土豪庄尚未拿捏住孔雀韩的七寸。 我这里气温骤降,读者大大们注意保暖哦,乱穿衣是应当的~ 第20章 二十 得到薛云的支持,韩衡就不用偷偷摸摸出去,索性带着俩小厮一个护院,大摇大摆出门去。 合桃给他梳了头,韩衡看着镜子里快速成型起来的辫子,结于顶,成髻,心头暗赞这年头男人的头发别说,梳起来挺好看。 韩衡这脸,天庭饱满,等郎大夫给他脸上动完刀,应该比他以前的脸还好看些,从前他的脑门儿长得一般,屡屡动过去韩国的念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 头。 这下弯儿就绕远了,跑到这里来动刀。 “合桃,我戴这面具好看吗?”韩衡随口问。 “好看。” 答得这么快,太敷衍了。 韩衡掂了两下头发,转过去盯着那丫头又问:“是从前好看,还是戴着这个好看?” 合桃眼神闪烁片刻,手指抓紧衣角,显得有些紧张。 “从前……不,少爷现在好看。” 韩衡嘴角一弯,“得,不为难你。”他卷起袖子,站起身来,走出门又看了一圈,想找个人。 合桃跟了出来。 “今儿不带你,那个,那个叫木香的呢?你把她叫过来,我带她出去玩儿。”想起那个黄毛小丫头胆怯的小模样,加上她年纪小,什么也不懂,韩衡就想多带她见识见识。 “少爷不知道吗?” 韩衡不祥地蹙眉,隐约捕捉到一丝苗头。 “知道什么?” “小王爷让管家娘子打发了她,前天她娘接她回乡下去了,走的时候一直哭呢。” “不是……小王爷怎么管到这儿来了?” “这间宅子是小王爷置办的,下人们也都是王府送过来的。”合桃低着头,轻声答话。 韩衡愣了愣。 怪不得一说他要做生意,即使薛云不愿意他跟庄灵有那种关系,第一反应还是去找庄灵。看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年代,一样是谁有经济权,谁就有话语权。 韩衡愈发感到赚钱的迫切。 他又问:“她老家在哪儿?” 合桃神色复杂地看向韩衡,犹犹豫豫道:“少爷该不是还想把人接回来吧?” 韩衡挑起眉。 “恕我直言,人是小王爷送走的,再接回来,就是明着跟小王爷不对付。咱们薛园管事的几乎都是王府那边儿的老人,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别折腾了。走的时候也打发了不少银子,她就是年纪小,觉得丢人,才哭个不休,回去待几天也就好了。” 是啊,他把人接回来能怎么样呢?给庄灵发现了,觉得挑战了他的权威,没准把他这个院子里的丫鬟全都发配边疆。韩衡心里这个堵,却也暂时没办法。 恰好这时,跟在庄灵身边的一个随从来了,说宫里留膳,今天他过不来。 “小王爷说明儿一早就来。”那下人机灵的眼珠溜溜一转,“对了,前些日子韩公子喝那梅香酎,可还对少爷的口味?” 凭庄灵那个送花送一个院子的德性,韩衡连忙摇头。 “喝一回也就够了。” 下人会意地点头,一脸的暗自寻思。 看着庄灵那边的人韩衡就有点微窘,连忙打发他出去,看来丫鬟是不能带了。合桃伺候他也周到,他就更不能带,回头害别人丢饭碗。 这回出门韩衡是坐轿,轿子走得太久,他都在轿厢里快睡着了,才被人叫醒。 地方不算偏,在一条街的尽头,远近望去都是卖古玩的雅舍、茶室什么的,站在楼门外就能听见里头隐隐传出的丝竹声。 声音不大,幽幽的,颇有点儿诱人深入的意犹未尽。 敲门之后,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什么人?今天听鸿楼不开张,走吧。”应门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伴随着两声咳嗽,人隐在门扉之中,只能看见一个高高长长的身影。 “慢着。”韩衡快步走上前。 对方显然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冒失,直接撞开门,把他撞得向后连退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台阶下面。 “失礼失礼。”韩衡笑眯眯地挤进来,他带的人自然也冲了进来。 “出去!谁准你进来的!”怒目而视的青年随手捡起树枝就来抽韩衡。 身后护院一个马步上前。 那青年站住了脚,眯起眼睛打量韩衡,冷笑一声,“要来听鸿楼撒野,不看看地方,知道听鸿楼上边儿主子是谁吗?” 韩衡拨开护院,上前朝青年拱手,“在下薛园韩衡,不是来听曲的,是有事想找你们楼主商量。” “楼主不在,忙着呢,在也没闲工夫什么猫啊狗的都见!” “你……”韩衡带的一个小厮憋不住了,要冲出去撕他的嘴。 韩衡一把拦住人,他转过脸去,扫了一眼带来的三个人,那冷锐的目光是下人们从未见过的,一时竟动弹不得。 韩衡转过脸来,脸上却是挂着笑,软声道:“是在下失礼,请这位小哥代为通报,碧根。” 碧根是韩衡的一个随从,刚刚想冲过去揍人,听见韩衡叫他,不太高兴地从钱袋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捏着个特别小的二两碎银上去。 青年没有伸手接,抱臂倨傲地盯着碧根,牵起一边嘴角,“当打发叫花子呢?再说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不识好歹的东西……”碧根小声嘀咕。 韩衡握住他的手,把银子捏在手里,随手就从腰上解下一块充门面用的玉璜,一并塞到青年手中。 那青年掂了掂玉璜。 “老玉?”他狭长的眼尾一抖,旋即随手把玉璜抛到半空,快手一捞,抬起头,扬了扬下巴,“等着。” “少爷,干嘛便宜这家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让人挖了那双招子。” 韩衡好整以暇地整直了衣袍,“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事。” 碧根圆脸一皱,可薛园没多少家底儿了,他是跟他爹过来的,他爹在薛园算半个管家,过来的时间不长,他却很清楚薛园的账。 韩衡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道:“把少爷的扇子拿来,热死了。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不会花钱的人,就不会赚钱。” 碧根听得一脸糊涂地把扇子递过去。 韩衡刷地甩开折扇,意气风发,白底儿镶金扇面上笨拙得让人跌破眼的写着“日进斗金”四个字。 一时间他身后三个人都没眼看。 这是韩衡自己写的,他还没用惯毛笔,扇子就值二十两银子,据说是啥名贵品种。让他的字给全毁了,不过韩衡想得过,反正他自己用,这次出门韩衡给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一个特有本事赚钱的高人。然而高人都有点怪毛病,他自认没啥毛病,只好创造毛病上。 足足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随着灼热的太阳往头顶蹿,几个下人屡次叫韩衡挪到阴凉地,都被他拒绝了。 青年回来,一看韩衡还站得笔直,眼神顿时大不一样。 韩衡还是一张笑脸,就是他戴着的面具让这笑带上几许狡猾的阴冷。 “跟我来吧,他们几个不能进。” 于是韩衡对手下人吩咐几句,让他们出去找地方等,这才跟上青年往曲折的内院小径走去,边走边观察这块地,飞檐勾角,亭台楼阁的,后院的水以对剖的手臂粗的竹管引到一处假山上,飞流而下,就像一处微型的瀑布景观。 “请教小哥贵姓,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 后恐怕多有麻烦你的地方。” 青年不太耐烦地看了韩衡一眼,“丁穆。” “这地方不错啊,我从外地回来,不懂听鸿楼的规矩,头一次来,手下人冒犯之处,别放在心上。” 丁穆本是个炮仗,点就着,但好端端也不会随便发火,就是说话不太中听。他嘴角挑了挑,冷道:“别跟我套近乎,你要找的是楼主,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也没闲心思听,听鸿楼这几年走了不少人,我一个人前庭后院都要管,忙得跟狗似的。外面少上门来几个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韩衡听了也不生气,旁敲侧击地跟丁穆聊天,丁穆说话再冲他也不生气,大概知道这个听鸿楼确实生意不大好,一个月就开一两次门,现在就剩下三个乐师,两名舞娘,靠当红时的几个熟客撑着。 不过提起那几个熟客,丁穆的鼻子要翻到天上去。 应该是身份了得的客人,也就是丁穆说的听鸿楼背后的主子。至于是不是胡吹牛,还要时间判断。 但踩地方看盘子,听鸿楼确实不小,前前后后走遍恐怕要两个时辰。花木打点得一般,不少已经凋敝,多数庭院都显得陈旧,水上落的浮叶也没人清扫。 “到了。” 眼前是扇木门,上书四字——“海棠木景”。 “你自己进去吧,楼主病着,小心些说话。” 韩衡点头,推开门,就听见吱嘎的一声。 里面光线昏暗,一眼看不出什么,一股浓重的香味扑面而来,既不是檀香,也不是果木香,细闻上去有股腥臭。 不过主人既然久病,也很正常。 韩衡索性不掩门,直接走进去。 病歪歪的一个人靠在矮榻上,大热的天,裹着一袭银亮狐皮袄子,跟窗户下面坐着,侧着身,脖子弧度优雅如天鹅,还没看见脸,韩衡心里就先激跳了两下。 真要是凭他原来那副皮囊,好像也混不到什么好儿,这里人一个比一个好看,无关长相,而是无形的气场风韵,让他颇有点讪讪。 “怎么不坐?你站着和我说话,是想累得我脖子疼吗?” “……”人还没转过来,粗噶的嗓音和毫不客气的口吻差点让韩衡站不住。 怎么这个世界分分钟都像在向他演示:mdzz。 韩衡刚坐下,听鸿楼病歪歪的楼主就跟背后长眼睛似的,又发话了:“自己倒茶喝。”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放妖了吗。。。。。。 明天上山下坎去,因为没存到8号,如果回来晚了就晚点更新,目测应该可以准时。 哈哈哈,听说要开学上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沃日开学上班了不是更得冷死我吗!【向美少女低头 第21章 二十一 韩衡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味道很奇怪。 那人转过了脸来,有那样的姿态,脸再好看韩衡也不惊讶,因此那美貌带来的冲击反而淡了。 明艳动人这个词儿合该形容女人,但这个男人,只能用这样的词形容。 就是可惜两道眉毛和修长的一圈眼睫雪白,活生生诞出一股妖异。 “好喝吗?”他眯起眼睛问韩衡。 “好……喝……”韩衡神情怪异,茶香得难以形容,因为那就不是茶香,活像熏香。 “真难得,昨晚上让小丁丁点的香木灰烬,你也能喝得出滋味。”男人举起半幅衣袖遮面。 韩衡一下子面部扭曲起来,眼睛突了突。 突然,才喝下去的那口茶,以射箭的速度喷了出来,大半喷在那个怪异的男人身上。 韩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控制好。”见谅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那男人一声尖叫,“小丁!” 小丁丁以光速收拾干净男人的衣袍,却也活活折腾去小半个时辰,其间韩衡喝上了真正的好茶,他就跟旁边儿坐着冷眼旁观。 楼主身子是真的弱,比韩衡的身体还干巴几分,对着丁穆却有些撒娇的意态。 “我不要穿这个,丑死了,你给我换那个。” 声色粗噶的男人撒娇的语气让韩衡顿时浑身一凛。 丁穆黑着脸,“让你穿就穿,不穿你就光着好了。” “那不是让别人瞧了便宜去,你舍得啊?” 丁穆把他穿了一般的衣服往榻上一按,做事就要起身。 “哎,别走。”楼主一条大腿横过丁穆的腰,当着韩衡的面儿就跨到丁穆身上。丁穆不住推拒,很快脖子脸都红了,低声喝道:“穿不穿?!” “穿,你帮我穿,人家冷得很。”楼主的手有意无意在丁穆胸口扫了一袖子。 韩衡气定神闲地端起茶,这回是上好的碧螺春,他悠悠然喝了两口,收回眼角余光。 身无二两肉,皮肤光滑细嫩,大概是这个丁穆伺候得好。别说,这个楼主声音虽然不好听,但说话没脸没皮没遮没羞到极致。 跟外边儿那些妖艳贱货简直如出一辙。 裴加没少见过这种人,可多是对有钱人有所求,我有色你有钱,互惠互利何乐不为。这个丁穆是下人,打点听鸿楼,兼职守门,而听鸿楼已经落魄,难不成楼主饥不择食,渴到这份儿上。 韩衡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低下了头。 “小丁丁,这个客人心里看不起你呢。” 韩衡脑袋脖子一僵。 楼主嘴角弯起,两只手搂住丁穆的脖子,“他在想呀,我怎么会眼瞎到看上了一个下人。” 丁穆神色剧变,却没有去管韩衡,而是警告地瞪视坐在怀里的楼主。 “你又凶我!刚才他一看见我,心里就在想,世间怎么有我这么貌美的男人,还想起曾经去过的那些风月之所。你说,要是我不把你叫进来,他会不会就狠狠把我扑倒在这张榻上,行不轨之事。”楼主含嗔带怒地望了一眼丁穆。 丁穆缓缓转过头来。 “我什么也没想。”韩衡忙道,他额头渗出一层细细汗珠,总觉得刚才楼主飘过来那个眼神,仿佛真的从他的眼睛里,见到了他在想的那些灯红酒绿的画面,而且,他没有说实话。毕竟韩衡想到的,是他那个时代,那里的环境和人跟这里有很大差距。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还是相信他?” 韩衡强迫自己镇定,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我们家小丁武功卓绝,捏死你呀,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你信不信?” 韩衡笑着摇了摇头,不搭理楼主,而是诚恳地看着丁穆,不躲不避他犀利而不悦的眼神。 “凭你对你们楼主的了解,是他捉弄别人的时候多,还是别人捉弄他的时候多?又是他骗你的时候多,还是你骗他的时候多?” 这话严重动摇了丁穆的意志。 “丁穆!”楼主摇晃了两下丁穆的胳膊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 。 “又来老一套,玩不腻吗?我去扫池塘,没事别叫我。”丁穆二话不说站起来,拉开楼主的玉手,快步走了出去。 “好玩儿吗?”汗水粘黏住韩衡的里衣,感觉一点也不爽利。他扯了扯衣襟,把折扇随手丢在一边桌上。 “不好玩儿,都怪你,弄得我的小丁丁都不想理我了。”楼主生气地扯起衣服,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你这招太不高明了。”韩衡故作姿态地连连摇头。 楼主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天,挤出一句话,“真的?” “真的。”韩衡放下茶杯,正色道:“你的小丁丁……”这话把他自己噎了一下,韩衡掩饰的捂了下嘴,“他就是个毛头小子,你这种玩笑的态度,是赔了自己又折兵。他只会以为你的生活缺乏乐趣,在找他乐子。” 楼主猛地上身前倾,双手抓住矮榻边缘,眨了眨眼,“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我是真心想让他上?哦不……真心喜欢他。” “认真地告诉他你想……跟他睡,看他什么反应。” 楼主身子一颓,坐了回去,“我说过了,他不信。” “你怎么说的?” 楼主修长白皙的一根手指轻轻敲击自己下巴,懵懂天真地微微扬起头,他的每一个动作和姿态都透着柔弱无骨的媚态,粗噶的嗓音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却很快会被这种酥入骨髓的美貌扭曲,成就一种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那天很多恩客来为我庆贺生辰,我喝多了,就趁着酒兴跟他说了。还差点就办成了!那以后小丁丁就不让我喝酒了,离我下回生辰还有大半年,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酒壮怂人胆,清醒的时候不敢说,他会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吗?他会以为你是随随便便把他看成了别人,或者只想酒后乱性。而且,恩客?”韩衡怀疑地侧了侧头,毕竟他现在了解的,听鸿楼并不是风月场。 “是啊,我三年前才成了这里的楼主,那以前我辗转过很多地方,什么醉红院啦,怡香院啦,寻芳院啦……” 韩衡眉毛不禁抽了抽。 竟然是个风月老手。 “我不是风月老手!”楼主双眉一竖,转而怒容化作个黏腻的笑,挤眉弄眼道,“我看你是久谙风月之人,才不避忌,你告诉我,要怎么才能让小丁丁开窍?”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刚才韩衡就想问,但丁穆的表情他也没放过,显然,对这个楼主轻而易举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丁穆是生气的。好在韩衡会装,这就被抹过去了,丁穆以为都是楼主瞎胡说,那自然,韩衡就不会觉得楼主说中他的心事。 现在已经第二次被人准确无误说出他心中所想,而且,眼前这个妖媚入骨的男人仿佛并不忌讳让他知道。 就在韩衡打量楼主时,楼主也在研究他。 “你想的都没错,不过还是笨了点。”楼主长长叹了口气,听上去无比寂寞,“我也是个怪胎,跟大梁明帝一回事,他那个叫受命于天,我这个却叫妖魔现世。哎,我就是命苦啊。” “你告诉我这些,不光是因为想知道怎么追求丁穆吧?” 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让妖媚的男人收敛起委屈至极的神色,抱臂向后仰身,“我只是觉得,你的来历,很像我从前的一个恩客,这个局越浑,我才好,浑水摸鱼。” “我什么来历?”韩衡端起茶,他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流露出异常,脑子里也别想自己的从前。他不知道这个人能看见多少,或者说,已经看见了多少。不过就算他看透了什么,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会信。再说这个韩衡本来的身份意味着有庄灵在庇护他,自然就没人敢轻易动他。 想到这两点,韩衡稍微定了定神。 当他的视线再次回落到楼主脸上,这张脸已经不再美艳,而是让韩衡生出了防备。 谁也不会喜欢一个能轻而易举看透自己心中所想的人。 “我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不过,相信我,你会用得着我,我也一样。”楼主惨白的嘴唇稍稍松了松,露出个无奈的笑,“今天谈不了什么事了,我还有客人,很重要的客人,比你重要太多。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等什么时候,我得了空,想起你来,托人给你送信。” 要是他一直想不起来,那不是永远也别谈了?韩衡眉毛才一动,就听见楼主又道:“这世上只有一件东西,人人都爱,都想要。那就是钱,你能给我带财来,我不会想不起来。” 韩衡揣着一肚子心事回了薛园。 庄灵的随从送来三坛好酒,他心烦,倒出一杯来喝。 旁边侍奉的合桃顿时一声惊呼。 “怎么了?” “这不是普通的酒啊,少爷。” 那随从已经走了,之前送东西来的时候,好像跟他叨叨过是什么珍品,韩衡只当他是想要多些赏钱,随意打发了。 韩衡端起容量近乎酒碗的木头杯,是那套杯里最大的一只,晃了晃。 “什么酒?不就是红点儿吗?”饭局内外常常被人红白互灌的韩衡基于对干红的认识,并不觉得这酒有什么特别。 “这是昆仑觞,全京城一年也就得四十坛,一半儿都在皇宫里。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一坛值一千两银子呢!” 韩衡眼睛一鼓,狠狠呛了一下,差点把刚才喝下去的那口吐回酒坛,连忙让合桃把剩下两坛收好。 看着已经拆了泥封的那一小坛,韩衡真是心疼,不知道有没有人收开了封的。转念一想,他有了主意,合桃一回来,他就让她改日去找些漂亮有档次的春瓶。 合桃当然不知道,已经钻进钱眼儿里的韩衡,想的全是怎么把这些酒变现。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晚了,啊啊啊啊!失败!没有准时掉落!好想自尽【瘪嘴 第22章 二十二 第二天一早,刚睁开有点虚肿着的眼,韩衡就被眼前放大的一张俊脸给吓得差点叫起来。 刚亮起来的微弱天光落在面对面侧卧着的庄灵脸上,他一只有力的臂膀把韩衡紧紧搂着,在韩衡轻轻一动的瞬间,他就已经醒了,却装出一副刚醒的样子惺忪着眼看韩衡。 那迷离带水的朦胧眼神,猛然撼动韩衡脆弱的心脏,竟然觉得庄灵这无辜懵懂的样挠中了他的痒处。 韩衡不自然地拿开庄灵的手,坐起身,干咳了一声,眼光直往床底下溜。 “你怎么睡到我床上来了,昨天你的随从不是说宫里留膳吗?” 一抹阴沉迅速闪过庄灵的脸,韩衡弯腰穿鞋,看不见他的神情。 韩衡下地之后,两人再次对上,庄灵已神色如常的坐在床上,毛躁地揉了揉脑袋,不自然地扭过脸去,闷声道:“在宫里喝醉了,懒得回家找骂,就上你这里来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 ” “快起来,”顿了顿,韩衡视线逡巡一圈,没看见庄灵的衣服,“你衣服呢?” “不记得了,可能吐脏了。我头痛。” 撒娇一般的语气让韩衡愣了愣。 这小变态撒起娇来犹如猫抓一般,露出粉红肉垫。一定是他自己没睡醒。韩衡猛地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振作起精神,提步就匆忙朝外面走,“我去找人来伺候你,你再躺一会。” 看着人落荒而逃地消失在屏风后面,庄灵微微睨起眼。 昨日在宫里与天子密谈,那高高在上的冰冷话语言犹在耳。庄灵手指抓紧被子,深吸一口气,胸中烦闷难以纾解。 当年撞见庄砚跟个柔弱无骨的嫩白少年身体交叠的画面汹涌地冲刷他每一根神经。 庄灵脸上难得现出些纠结痛苦,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为难地想,要不然去小倌馆找个男的练练手? 同时,也没有谁比他更好奇,一个能生孩子的男人,身体构造是否有什么不同? 他的主子已经在催促他尽快找到大梁国师韩衡,在救回韩衡之后,他想过要不要奏闻天子说韩衡掉落悬崖已经死透了。但死了见不到尸体,以天子多疑的性情,恐怕会另外派人追查。事实上现在也难说,究竟有没有除他之外的人在调查这件事。毕竟除了他爹,皇帝同样很倚重他的同胞兄长宁王。 昨日在宫里,八百里加急军报到皇帝手里,庄灵才被放出宫。紧接着,他一样从自己的途径收到奏报,南楚半壁江山已落入大梁明帝之手。 适逢乱世,偏偏这个在预言中能生下天下之主的男人,恰好落入他的手里。庄灵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不是天赐良机,他不是天命所归。 不管这个预言是否会应验,只要有一丝可能,所有人都会对韩衡趋之若鹜。幸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在他的安排下,韩衡改头换面,等治好了脸,就算明帝站在韩衡的面前,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唯一该死的是,让他兄长撞上了,当年兄弟两人一起出使大梁。那时庄砚就对韩衡大加赞赏,不过在庄灵看来,那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另眼相看,毕竟同父异母这个哥哥,本来就另辟蹊径喜欢男人。 就在幻想自己跟韩衡缠在一起的隐晦场景时,门重新开了。 庄灵脸色铁青地望着韩衡带着下人走进来,他低垂着头,作出一副没太睡醒的样子。 “你把衣服放下,出去。”庄灵朝着下人说。 韩衡愣了愣,肌肉精壮,散发着淡淡诱人古铜色光泽。 “过来,服侍我更衣。” 带命令的话语让韩衡已经拿起衣服往庄灵手腕上套了,才陡然惊觉,心头暴跳。他现在是“少爷”又不是奴才,为毛这么听话?! 庄灵略低下头,韩衡正在他的身后,给庄灵边穿衣服,不经意眼风扫到庄灵的背。庄灵常年习武,风吹日晒,皮肤不如韩衡白皙,离得远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伤痕。 刀剑造成的伤口容易想象,应该是在沙场上受的伤。最让韩衡惊讶的是,庄灵的腰际,有一块隐约的刺青,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庄灵已经在催促他穿快点。 庄灵显然是有事,一顿早饭都没能安稳地陪韩衡吃饭,就被一个身穿士兵号服的人催走了,走时还说晚上会再来,把自己一个贴身的随从留下来保护韩衡。 韩衡自然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来保护他,更可能是把他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庄灵。 没到中午,有个自称听鸿楼来的伙计,给韩衡递了一道帖。 烫金深蓝的帖子上,带着一股楼主屋里那个味儿,邀韩衡再去听鸿楼。虽然意外,不过算得上喜出望外,毕竟韩衡本来以为可能要等十天半个月。漂亮流畅的簪花小楷简直不像出自男人的手,落款的名字叫做木染。 韩衡几乎是耐着一颗焦灼的心,好不容易磨到午睡时候,偷偷从自己房间的一道暗门溜了出去,确认没人跟着他,才放心地去了听鸿楼,这回,除了钱,韩衡谁也没带。 见面后丁穆没有为难韩衡,不过照样只准他一个人进去。 “多谢。”韩衡客客气气道。 “不用。”俩人在沉默里走过一大截回廊曲径,丁穆望着前方,悄悄地捏着拳头,声音太轻,要不是四周阒寂,韩衡差点听不见。 “他难得有个谈得来的朋友,你有空可以常来。”丁穆话说得很快,脚步也没停,显得有些别扭。 韩衡被带到一个水上戏台的观众席,席上就他一个人,备了热茶和点心。 “失陪。”丁穆把韩衡带过来,就自己走了。 天气不太好,聚了一堆云在头顶,又不像要下雨。 不知道这个楼主木染卖的什么关子,正巧饿了,韩衡干脆从容自得地吃了两块点心,茶也上好,竟然比薛园喝的更香。 就在韩衡放下茶碗时,缥缈的乐声响起,不是从水面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韩衡忙抬起头,环视一周之后他发现,他身后的三面楼上,都有一格垂着珠帘,帘后隐见人影,却看不真切。三面楼,一面水,下设看戏的位子,乐声自然聚在这一个小小空间里不会散去。 就在韩衡分神寻找声音来源时,一名身着红色舞衣的小娘子,从舞台中央缓缓升起。柔弱无骨的细软腰肢,一条腿维持屈膝抬起的姿势,两臂惊鸿羽翼般展开。 随着乐声加快,中心的舞台升高,那舞女脚下如有定海神针,身体姿态却矫若游龙。 乐曲从幽暗到明朗,□□处竟如动惊雷。 韩衡忍不住在心里叫绝,手掌也在大腿上打拍子,暗自想到:就是舞台效果差点。见惯现代全息投影技术,和各种利用光影配合达到的让人惊叹的舞美技术,韩衡自然不会为这点水中倒影惊叹。 唯独是舞娘确实幼功绝妙,与乐曲配合得浑然天成,这儿连个环绕式立体音响都没有,能达到这样通达人灵魂的效果,已经不易。 一曲毕,舞娘降了下去,音乐停止。过了好一会,韩衡才从音乐之中抽离出来,转过脸一看,楼上的人影也已经不见了。 不远处走出个同样是一袭红衣的人来,起初韩衡以为是那个舞娘,人走近之后,才看清楚居然是木染。 “怎么样?”木染撩起大红穿金绣牡丹的锦袍,跟韩衡旁边坐下了。 “不错。” 木染刚拈起点心的手指稍稍用了点力,抬起眼,不悦道:“仅仅不错?”他已经叫丁穆查过,不过是个中富之家的少子,见了连宁王都大加赞赏的舞蹈,反应居然平平。而且木染有读心的本事,自然知道韩衡是真的觉得这舞最多算不错。 “还可以更好。”韩衡淡笑道。 木染一哂,“怎么个好法?” 来的路上韩衡一直在练习控制自己的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 想法,现在看木染不以为然的神色,知道还是起了点作用,他压根没想那些灯光、舞台,木染就不能看透他的想法。 “昨天我来,没有说清楚来意,楼主自然没有诚意和我谈。今天既然楼主拿出了诚意,我再跟你打太极就没意思了。” “昨天你没说,以为我就不知道吗?”木染习惯了别人的心思在他面前是透明的,容色中透出居高临下的傲然。 “当然不能瞒过你,否则今天就没这出给我看了。” 木染翘起嘴角,眼神中的魅惑浑然天成,连韩衡都看得有点腿发软,不得不庆幸他们是坐着谈,否则怕要丢脸了。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你要盘下听鸿楼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是你有办法,让听鸿楼做成京城里真正最红火的一间,我可以考虑让你分一杯羹。” 韩衡笑了,眨着眼说:“我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楼主的答复,好像有点太看不起我。” 木染不耐烦道:“你薛家的底子,我已经摸得一清二楚,给你这个机会,还是看在你这个人有趣的份上。” “你当我带着的只有薛家那点钱财吗?” 木染轻蔑地抱起手臂。 韩衡并起食中二指,敲敲太阳穴,胸有成竹道:“我这颗脑袋,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木染一愣,旋即妖娆大笑起来,“你要是不成,我就拧下你这颗脑袋。” “一月为期,我让听鸿楼成为京城里最红的歌舞坊,收益、名气,都超过其他歌舞坊。到时候,我要这个数。”韩衡伸出一只手掌。 木染冷笑着将脸靠近韩衡,涂了红的嘴唇艳得嗜血一般。 “好,那我静候佳音,你要是办不到,脑袋我就不要了,你得跟着我,做我脚边的一条狗。” 韩衡微微眯起眼,冷芒从眼中迸发出来。他争强好胜的野心在这具躯壳里骤然苏醒,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身为裴加曾经看惯了千万遍的冷漠嗤笑和蔑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手动更新是不靠谱的,会被卡过时间点。。。 连了手机热点才挤进后台的宝宝心里很苦,但宝宝咬紧牙关不说 第23章 二十三 回到薛园,韩衡先是问薛云要了一间书房,并且召集薛园所有的下人,吩咐他们不能随意出入。 他进出书房的时间非常隐秘,不一定是上午或者下午,久的时候要两个时辰才出来,但有时又一整天都不去。 庄灵来的时间明显少了一些,韩衡每次上街都通过那扇暗门,不过纸还是包不住火。 从雪片一样飞到面前的军报里抽离出来,庄灵两只手臂抱着脑袋,倚靠在黄花梨木的座椅之中,听他的随从带来的消息—— “韩衡平均一两天会去城东的古董街,每次都带回一两件小玩意,对了,他还经常去听鸿楼。”说到这里,随从小心抬眼观察了一瞬庄灵的神色,那张隐含威压的英俊脸孔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听鸿楼。”庄灵曲起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他待在书房里都在做些什么,查明白了?” 手下探手到怀中,把折叠整齐的一张纸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庄灵拧眉,只见都是五根线,高高低低地画着奇怪的符号。 “属下有个想法。”见庄灵没有阻止,他的手下大着胆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会不会,他并没有失忆,这些日子,韩衡看完了薛园所有账本,把薛家名下的家产都盘点了一遍,清出烂账,还处置了几个贪墨的家仆。现在薛云仿佛也已经有些偏向他。”手下的声音戛然而止。 “说下去。”庄灵食指在空中虚点两下,陷入沉思。 “要是韩衡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他为什么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家产?而且如果一个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对现有的安定环境,应当充满了依赖,反而,对外界应当充满警惕和排斥。少主是他认识的第一个人,仿佛韩衡现在,对您的信赖,还十分有限。”后面两句他放低了声音,因为见到庄灵明显有些不悦,连忙又道:“不如将那项计划提前,要是等到年关祭天,也许就不是现在的局势,到那时,少主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庄灵沉吟片刻,食指点在太阳穴,缓慢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先回去,弄明白他在听鸿楼都干些什么,计划,我会考虑,如果提前,我会派人通知你。” 关门声带起一阵微风。 庄灵扯开衣襟,散出胸怀中潮湿闷热的汗意。 “乙未。” “是,少主。”黑暗中一个人影下跪到庄灵的面前。 “明天,带几个人,把古董街搬到薛园去。” “……”乙未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朝他固执的主子进言道,“古董街有十多间铺子,薛园仓库不大,也许……” 庄灵冷冷扫了手下一眼。 乙未一个寒颤,垂下头,“属下这就去安排,不如先存到京郊库房,这样少主每次过去,都可以带一部分作为礼物。” 庄灵想了想,同意了。毕竟每天想给韩衡带什么也是一件不小的脑力活。 他已经按照从挚友那里取经来的办法追求韩衡,收效却甚微,他的耐性已经所剩无几。紧接着,在庄灵手下的监督下,又发生了一件让庄灵愈发心急烦躁的事。 ~ 尽管抄袭是可耻的,但要在一个月内捧红听鸿楼,让人过目不忘的歌舞是必须的。再则,毕竟这是一个跟原来的世界平行的时代,没有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不太可能损害别人的利益。 没有必要的情况下,韩衡不想惹麻烦。 韩衡在三天内分别到京城里另外几间据说听曲一定得去的地方踩了点,戏曲不关他的事,其他诸如茶楼、青楼、酒楼,歌舞都是附带品,很多地方都有单独的雅间,客人往往叫人到雅间里去唱。 有的是真为了听曲儿,有的不是。 这听歌,本就是一件审美无高下的事,有的人爱阳春白雪,有的人爱下里巴人。不过曲高和寡,于是韩衡就把自己所处时代的神曲稍稍做了点变动,让它们更符合古代人的审美,歌词也做了调整,至少不能让这里的人听不懂。最近二十年内,红遍大街小巷的流行金曲他也默了一部分曲子,流行的中国风是韩衡觉得最适合这里人审美的,选的都是作词带点古韵又不至于太难懂的。 就是谱子到了木染的手里,被他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这都是什么?蝌蚪?” “这叫五线谱,”韩衡无畏地迎上木染怀疑的神色,“这一个月,你的乐师、舞娘,都要交给我,另外,我还要以听鸿楼的名义,招一些群演。” “群演?” “对,群众演员。”见木染脸上还是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 疑惑,韩衡按住了额头,抬头时笑了下,“就是要招人,我要用的人,比你现在有的,多得多。” “这事你得自己想办法,乐师和舞娘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我的小丁丁不行。”木染别过脸,略显得不满地噘起嘴。 韩衡强忍住喷茶的冲动,笑着说:“有他们就够了,你的小丁丁……”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留给你自己用。不过招人要钱,这一个月,每个人五两银子,我大概要招三百个人。我已经看过了,城南的相国寺外十里处,有个涤仙湖,三面环山,是最好的场地。我要以听鸿楼的名义,发出一百份邀请帖,这个名单,要你来出。” 木染想了想,手指绕着头发,勉为其难道:“我每天都很忙,要接待不少贵客,身子也不好。” “所以这三百号人的工钱,我来出,帖子我去印,你只要亲手写下这一百个名字,落下你听鸿楼楼主的大名和印信。”韩衡挑了挑疏淡的眉毛,这张脸实在平淡无奇,皮肤蜡黄蜡黄的,除了那双清澈动人的桃花眼投射出来的自信让人难以忽视。 木染定定看了韩衡一会。 韩衡知道他在用自己的能力来判断,结果当然是韩衡对这一招信心十足。 “你要一份什么样的名单?” 韩衡眼露精芒,端起茶喝了一口,掀起眼皮看木染,“要这座城里,最有分量的各路商人,你能邀请到的权贵也不要吝啬。” 木染勾起嘴角,“我没看错你,你这份野心,我喜欢。” 这还不算野心,不过韩衡没有当着木染的面透露更多。 他要带给这群古人的,是一场利用山势、湖中倒影、光照、音效交互配合出来的视听盛宴。对效果他很有把握,毕竟他第一次在g市看到这样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的表演,也深受震撼。何况是在还不擅长利用光影搭配、人阵造势的这里,他有把握这场表演能带来前所未有的轰动。 不过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他需要不太贵,又能大量弄到手的光源,他可不想让表演者每个人提一盏灯笼,那样会使他们在竹排上的行动迟缓,跟不上快节奏的鼓点音乐。 他需要不用火源的、能直接绑在人身上的光源。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夜明珠,可是太贵了,他不可能弄给三百个人套上的夜明珠串,他就算卖了薛园跟他自己都不够。 招人的事他交给薛园的几个壮年去办,自己也马不停蹄联系造竹筏,夜深人静时默歌排曲。韩衡搬到了薛园里最偏的一个院子,薛园地方大,人少,本来就是个很好的练舞场所。 当天晚上,庄灵终于从堆得像山的前线密报里抽出身来,他以为自己会踩上韩衡用膳的尾巴,韩衡却让他等足了一个时辰,才疲惫非常地从外面回来。 看见庄灵时,他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你来了。”这些天庄灵送了他各种各样的礼物,无数次暧昧暗示,他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韩衡既无奈又对庄灵产生了微妙的同情。 深爱着的竹马换了芯,要是让庄灵知道,也不知道他是会固执地留下他做替身,还是一把掐死他免得他这个野魂占据他心爱之人的身体。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韩衡想要的。 但不说破,就会像现在这样。 他需要时时刻刻面对庄灵肆无忌惮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然而这样的眼神不是对着他这个“韩衡”,而是对着从前的“韩衡”。这个念头让韩衡清醒了不少。 “我还没用晚膳,你要先换衣服,还是先吃饭?”庄灵缓步走到韩衡的身后,接下来他会握住他的肩膀,有意无意在他的脖子和耳朵上轻轻嗅闻。 曾经裴加疯狂的粉丝,那些对他有意思的老板,吃过的豆腐不比这少。 而且,韩衡也发现了,也许这具身体上还残存着对庄灵的记忆,他对这个男人状似无意的亲昵比之前放松了很多,大有习惯的趋势。 “我换身衣服,你等我一会。”韩衡灵活地从庄灵手掌里滑出,这种时候他总会无比庆幸韩衡身材在男人中算娇小。 看着人慌忙逃进屋里,庄灵眸色不明地低头看着手指,指尖还残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他缓慢地搓动了几下手指。 挚友戏谑的那个词蹦进他的脑袋。 欲擒故纵。 这招一点也不高明,但他难以否认,以他的地位,在这座城里,从来没有人像韩衡这样,说他是拒绝,他也从未真的彻底强硬地拒绝过。被钓得够久了,庄灵这头猛虎的耐心已经快见底,好奇心和征服欲却达到顶点。 他只想找个好的角度,一口把猎物叼回窝里,尽情享用。 深夜庄灵才从薛园离开,他的手下在外禀报,说他要的“小动物”已经送到他的卧房之中。 晚膳时候庄灵喝了点酒,他睁开含着些许醉意的眼睛,花了不小功夫才想起来。 数日前他让别人给他找一个,身量跟韩衡差不多的倌儿来,要干干净净不多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办下来了。 “知道了。”庄灵沉声道,袖手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晚膳时,面对他带去的一箱子古董,韩衡毫无疑问眼睛发亮。韩衡喜欢那些东西,每一次,他带给他的礼物,他都很喜欢。这让困兽一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的庄灵稍稍感到了一些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我每天都想多更一些!!!但是这文现在还没有上过榜单,字数太多对以后上榜会有影响。。。。 等有榜了就撒开更,以楼主的小丁丁担保! 第24章 二十四 “合桃,小王爷送的东西入库了吗?”韩衡用药水沾湿耳后,小心地撕下面具。 婢女合桃已经看惯了这张脸,不仅不感到害怕,反而为自己是为数不多能见到韩衡这一面的亲近之人感到欣悦。而且,夫人仿佛有意让她成为少爷的通房大丫鬟,见识韩衡一晚上捋顺薛园十年间烂账的本事,她俨然已成为韩衡的小跟班。 “已经都登了记,让李叔送过去了。” 韩衡恹恹打了个哈欠,刚往下弯腰,就听见合桃柔声问:“少爷的腿又酸了?” “是啊,走路太多,还是缺乏锻炼。”韩衡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锻炼过,以前他每天都得在健身房,按照专业健身教练的安排,完成定量训练。否则不管在空中吊来吊去,还是昼夜颠倒的夜戏,都不是好玩的。 “锻炼?” “嗯,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了。你手劲巧,多给我按按,明天还要出去。”韩衡闭上眼,又想起一件事,“我让你吩咐李叔的事,告诉他了吗?” “两天前就跟他说了,今天李叔过来时,说已经找到了靠得住的外地买家,绝对不会让小王爷知道。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 ”合桃担忧道,“不过那都是小王爷的一片心意,卖了真的好吗?” 韩衡心软了一下,手指悄然握紧,眼睛还闭着。 “让李叔记下什么物件卖给了谁,商量好赎回的价格。” “那不如去当铺。” 韩衡斜斜乜了一眼合桃,“当铺那些人眼睛尖,又是本地人,容易走漏风声。让李叔跟那些买家说好,三个月内,我们出超过原价三成的价格赎回。” “会不会太高了?” “不高他们会老老实实帮忙保留这些货吗?”而且,三个月后,这个价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 韩衡心里揣着事,夜里不敢多睡,按照生物钟计划着,就睡十一点到三点那几个钟,天不亮他的院子里就点起灯。 “不用伺候我,你去睡吧。”韩衡头也没抬。 合桃为有这样发奋又贴心的主子感到幸运,也深知韩衡的脾性,到天亮之前的这一个时辰,他都要冥思静想写曲谱,几乎一动也不会动。便把水用小炉温着,深深看他一眼便退了出去。 最后十首,韩衡选择了穿越之前才红火起来的三首口水歌,歌词未定,原来是吐槽朋友圈的,时代不合适,他要上街打听打听,北朔市井中的社会怪相才好填词。另有四首仍然是古风歌曲,比起在听鸿楼那样的黄钟大吕,这些歌都非常通俗。剩下的三首里面他改编了两首知名度极高的流行歌,最后一首纯属夹带私货,默下了他自己刚要出的一首ep。 这首ep是韩衡参加一个综艺节目得到的奖品,还以为可以从此进军歌坛,没想到等不到处女作发表就被人沉尸湖底。也算对前世的憋屈一点补偿。 天亮了,一群四五个仆婢进来伺候韩衡洗脸梳头漱口,本来他是不喜欢这里的日常服侍,感觉自己像个瘫痪的废人。 但这两天实在太累了,熬夜直接导致行动迟缓反应迟钝,往往要等到用完早膳他才能恢复正常。 今天韩衡专门带着庄灵派给他的人,一起上街。为啥?他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光源替代品,真要是找不到,那只能用夜明珠了。 恰好这个北朔珠宝奇石产得多,夜明珠不如韩衡想象中贵,小指大的串一串大概要十两银子,一个人身上最好手脚都有,四串为宜。 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花费。韩衡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庄灵派的人身上打了个转。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理了理袖子,眼神滑过这人,京城的街道他现在熟悉多了,边走边漫不经心地看货。还有胭脂水粉也要买,当然不用他现在买,他只要看好,回头让下人来就行了。 “甲初。” 庄灵派的人话极少,完全具备一个王府出来的侍卫不卑不亢的风姿。光是他一身黑的穿着,背上一把长刀,就足够让人对他保护的人退避三舍。 “我要到那边看胭脂,你找个地方喝口茶,兴许要一会。”韩衡让身边人给甲初一个钱袋,“茶钱不多,不够再找我。” 实际上庄灵才是韩衡备用的钱袋,不过现在还用不着,甲初也算他的保镖,对自己的性命悠着点,是死过一次的韩衡衍生出的本能。 北朔常年气候干燥,曾是游牧民族,入关之后,渐渐与南人混居,习俗互通,但对女性的约束远远没有韩衡想象中的严重。 这里的女孩子戴上帷帽,就可以大大方方上街。女人也可以骑马行猎,气候和生活习惯养成的当地住民皮肤普遍粗糙偏干,水粉胭脂各种脂膏都富含水分。 韩衡看了自己也很喜欢,上辈子他对各种护肤品化妆品的兴趣就不小,还想着有点钱了自己开一家。让更多人享受美在他看来是一件很好的事,又能玩又能赚,何乐不为。 不过这些脂膏气味很浓厚,香料太重。 “客官喜欢这款桃花膏,这里还有,一共有三种颜色,您手上的是绛色,还有桃粉,梨霜。”店家注意韩衡很久了,从他不菲的衣饰、认真谨慎的嗅闻得出:这很可能是个大买主。 “你把店里有的,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店主面上一喜:“客官要看哪方面的?” “各方面。”韩衡勾唇一笑。 平平无奇的脸上,桃花眼盈满笑意,却透出风情万种。 店主一拍大腿:“成,您里边儿请,翠红,给这位贵客泡一壶梅花茶,好生招待着。” ~ 看完数十种北朔的各种膏和粉,已经接近晌午,韩衡从中选出十多种,先给店主二十两定金。又问了店家名姓,打算等听鸿楼的事情了了再来叨扰。临出门,还对着店里的铜镜免不了一场吁叹。 韩衡甫一出门。 店主娘子就一身恶寒地对着自家死鬼揉了揉膀子,“该不是个女扮男装的主儿吧?” “你别管,把货备好,这可是个大买主,管他是男是女呢?总之是咱们的财神爷。”店主搓着手,巴不得这个顾影自怜时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男人多来几次。 甲初就在对街的茶铺纹丝不动地坐着,他那张铁人脸,把茶铺里其他客人都吓跑了,老板欲哭无泪守着茶炉叹了又叹。 突然,一个挽着花篮的姑娘家腰肢款摆地走来,就往他对桌一坐,喝完一碗茶,花篮却没拿走。 甲初微微睨起眼,练武之人粗糙的手指在花篮底那堆碎花瓣里搅了搅,拈出一张纸条来。 ~ 出门以后韩衡没看见甲初,不远处就是茶铺,但铺子里却只得一个老叟守着热气腾腾的茶炉。 让人去问了才知道,甲初已经走了一会。 毕竟不是自家下人,韩衡想了想,大概人是有别的事,就留给老叟一句话,让他要是看见人回来,就告诉他他们已经回薛园了。 因为成心上街看货,这里离薛园不远,他们打算走回去。途中需要经过一条窄窄的长巷子。 就在韩衡走到巷中时,他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绑架,那熟悉的配方扑面而来,又是蒙头又是湿布捂脸下药。 等韩衡醒过来,他的头上被布袋套着不能视物。 身遭有规律的颠簸以及马车特有的吱嘎声、马蹄声让韩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韩衡伸出一条腿,绕着身周探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 我屮艹芔茻。韩衡整个内心都要炸了,难不成这辈子又要完了?他反手摸到捆手的绳子,足有小指粗,而且扎得他手腕又痒又疼,想必身娇柔嫩的韩衡手腕上一定留下了明显伤痕。 他的嘴里被两个麻核桃塞得腮帮鼓突,根本说不出话来。手被反绑在身后,脚也被绑着,马车一晃他整个身子就朝车厢一面撞去,脑袋上吊着三个包。 没等韩衡自救,马车停了。 韩衡赶紧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走近。 外面传来说话声:“就在这里吗?”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 “嗯,做得干净点,这人真倒楣,谁不好惹,偏偏要招惹大公子。” 一个清脆的巴掌,“小心些说话,做事。你去把人带出来。” 韩衡被人架下马车,头上的布被拉下,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他目不能视,半晌才回过神。 这一回神,韩衡不禁心里破口大骂,又是沉湖?命运之手敢不敢有点创意! 安安静静横卧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片有如碧玉的平静湖面,看上去就知道湖□□,绝对属于吞个人下去泡都不会冒那种。 “得罪了,韩公子,咱们也是迫不得已,千万别记恨咱。” 两个绑匪当中的一个开口了,一看他们的装扮,韩衡也是气绝。这年头的绑匪都知道拿个麻袋把自己脑袋蒙了,就留下两双眼睛在外面。 “你死后可千万别来找我们啊。” 韩衡使劲睁大眼睛,用力摇头,雾气弥漫他那双漂亮得让人心颤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冷得在家都得使保温杯了。。。。。还想穿大长毛衣,大棉毛裤 。。。orz我忘了设时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5章 二十五 另外一名绑匪抓住韩衡的肩膀,把他往湖边推,边无奈叹气,“是啊是啊,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你不该跟咱们二少爷那么热乎偏偏又让大少爷看见,他们两兄弟,是谁也见不得谁有,谁也见不得谁好,谁害的你,你要心里有数,总之咱俩就是混口饭吃,千万别来找我们。” “啪”的一个耳光打断他絮絮叨叨个没完的话。 “你话太多了,快办事!”显然前一个说话的,才是两人中的头。 韩衡被绑得死死没法动弹的身体被俩人一个抱头一个抬脚,嘿咻嘿咻的悬空扔进湖中。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湖水自四面八方钻进来。入水前韩衡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憋着,然而他手脚俱不能动弹,又是面朝下掉进水中,他尽力将身体舒展。 绿晃晃的水波就在他的上方,比上一次好的是,这次不用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韩衡苦中作乐地想,感到力气一丝丝从身上抽离,他看见从自己鼻子里冒出去的一串泡,排着队飘向湖面。 很快,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让他脸皮紫涨。 包裹着他身体的水令他来来回回翻转,湖底飘摇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起初韩衡以为是错觉,多转几个圈之后,他确信那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使劲眯起眼睛,凝聚视线,发现湖底一大片都是光。 韩衡尽量屈起腿,试图从靴子里拔他的匕首,但他的手被压在身后绑得太紧,一切都是徒劳。 韩衡脚趾头都在鞋里扣紧了,手指也牢牢攥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还是一口气不得不吐出,旋即湖水争相恐后从他的鼻子、嘴巴、耳朵朝着脑袋里钻,他的脑子嗡地一声。 伴随眼前金星而来的是一帧接一帧的陌生画面。 一名少年眉心攒着火焰状的一枚红痕,以怨毒的眼神注视他,嘴巴一开一合,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胸腔因为丧失空气而被撕扯得发痛。 韩衡双目瞠大,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少年跟画像上的人真像,唯独眉心多了这一点红,年纪也更小,眉目间稚气未脱。 “夺走”“不是”“恨你”“没有心”…… 断断续续的字眼蹦进韩衡的脑海,但他已经没办法把这些信息拼凑在一起,他的胸腔快炸了。 他使劲浑身力气才闭上因为水压而有些暴突的眼睛,任由自己向下沉去。 他现在情愿快点死,快点丧失知觉,既无法自救,就赶紧结束这种痛苦,太他妈难受了,仿佛他整个人会被四周温柔无比的水波撕扯成碎片,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叫嚣着分崩离析。 这是一片淡水湖,加上他的手脚都被绑,即使已经尽力去舒展身体,看来也是没办法浮上去了。 几乎是把人扔下去的同时,甲初、乙未两人就从数米外藏身的树上跃下。 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坐着身材高大匀称、一身绛紫官袍的庄灵,甲初、乙未一看主子脸色,立马二话不说跳进湖里捞人。 不到片刻,韩衡就浑身湿透人事不省地躺在庄灵面前荒草地上,甲初第一时间解开他的手脚。 庄灵蹲下身,果断探他的颈侧,不知道为何狂跳不休的心在感受到韩衡温热的体温和他颈侧动脉仍然有力的跳动时,陡然平和安稳地沉了下去。 见主子垂眸,想必韩衡无事,甲初主动上前拱手道:“少主不必忧心,救上来得及时,请少主稍待,手下这就为他施救。” 甲初说的施救之法,庄灵也很清楚,他生在王府,却长在沙场,野外比这危险的状况多不胜数。 庄灵不起身,甲初自然不敢贸然,紧接着,就看见了让他惊愕的一幕。 只见庄灵捏开韩衡的嘴,屈指将他口中两个核桃抠出来,显然是要自己来救人。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的手指却没有立刻从韩衡的嘴里离开。 甲初、乙未对视一眼,各自转过身去。 庄灵抱起韩衡上半身,犹豫片刻,揭下他的面具,面目全非犹如鬼魅的一张脸让他眸色一黯,然而丝毫未损的嘴唇却透着淡淡肉色,形状有如娇花的嘴唇因为被庄灵掐着下颚无法合拢,口腔之中安静柔软的粉红仿佛无声诱惑。他手指拨了拨韩衡湿润温热的唇舌,从未体验过的心悸让庄小王爷下腹一紧。 他想起上次教训韩衡,从他嘴里品尝到的甘甜滋味,脑子里就有一股筋突突直跳,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一瞬之间,庄灵只觉根本看不见韩衡令人作呕的脸,他眼神迷离地盯着韩衡的嘴,瞬息后,抵挡不住曾经从这张嘴里得到的美妙滋味。 他手指捏住韩衡的鼻子,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把这口气渡过去的同时,舌尖扫过才被逗弄过的软舌,扫过整齐光滑的贝齿,吮吸得水声连连,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甲初、乙未两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耳背却都微微泛红。 光天化日之下,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不得不说他家主子实在是大材。 “哇”的一声,韩衡呛出积在肺里那口要命的水,迷离光线撞在眼膜上,他微微睨起眼,还来不及看清救命恩人,就被猛地一把以巨大的力道抱进怀里。 那人身躯微微发颤,开口就是严厉的责备:“不是让你少出门吗?甲初也不带在身边,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么一说韩衡猛然抬起头,试图把庄灵推开点,两人刚分开少许,庄灵就抓住韩衡双肩,用嘴唇堵住了韩衡要说的话。 韩衡陡然睁大了眼睛,继而心跳如雷、大脑一片空白、手足无措地想推开庄灵。 然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 而庄灵的动作比他想的来得迅疾,已然撬开韩衡不设防的牙关,长驱直入地勾住韩衡滑腻柔软的舌,严丝合缝地纠缠起来。 这个吻让韩衡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得不承认,庄灵的吻技堪称高超,只能用三个字形容:爽翻了。 那柔软温热的触感,口中带着清爽的香片气味,来势汹汹刺激着韩衡每一根神经。 庄灵是驰马而来,他身上散发出的雄厚男子气息彻底让韩衡本就没力气的身体发软,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湿润迷离,急促喘息,他已经太久没有和人这样酣畅淋漓的接吻。韩衡眼睑微微跳动,他近乎舒适地睨起了眼,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体味过最震撼他的一个吻,和那些软绵绵的触碰不同,跟庄灵接吻,就像会被他拆吃入腹,危险与诱惑成正比,正是极致的危险,才让人欲罢不能。 在大脑能思考以前,韩衡双手不由自主环住了庄灵,将脸皮微红要撤身的庄灵后脖子一把握住,按向自己。 庄灵眼中顿时风起云涌,时缓时急地调动韩衡的情绪。 都是男人,谁也不愿在这种事上落于下风,直亲得嘴唇发麻,浑身战栗,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韩衡急促喘了口气,他的神思从未如此清醒过,他的手滑过庄灵的眉眼。在那股熟悉而令人绝望的窒息里,这个人把他重新带向了光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也是男人。”韩衡沉声道。 两人身体紧密贴着,都知道对方也箭在弦上。 庄灵万年冰封的脸上出现了裂纹,不同寻常的脸红让韩衡觉得从认识到现在,眼前的男人从未像此刻这么迷人又可爱。 “那又怎么样?”庄灵高挑起一边眉毛,有意以勃发的某处磨蹭韩衡的腰,再度吻了上去,挑逗地以舌尖扫过牙床,勾住韩衡的舌。明明他没做过这样的事,却竟无师自通,自觉十分高妙。 名为“理智”的弦在韩衡脑子里彻底崩断,他本就是个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现代人,接吻时他大胆地把这个男人为现在满脸疤痕的自己迷醉的表情收入眼底,手指不自觉插入庄灵乌黑的发中,任由他吸吮采撷,不知疲倦地积极回应他。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才满脸通红,一身狼狈不堪,衣衫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的那两个下人呢?”韩衡浑身湿透,被风一吹,猛然一个喷嚏。 庄灵解下大氅,一展,把韩衡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韩衡脸红时,脸上疤痕更显狰狞。 庄灵略避开他的脸,胸中热情淡了些许,那天晚上那小倌用尽浑身解数,他依然觉得恶心,以疲累为借口打发了人,差点留下身有隐疾的丑名。刚刚他却真的想在这青天白日下把韩衡就地扒了。庄灵抹了一把脸,一手都是汗,暗暗想道,天裔族男子既有生育能力,也许在行事之时,也有不为人知的玄妙。 半天没见庄灵答话,韩衡拿手肘戳了他两下。 “甲初先找到他们俩,我已经派人送他们回去了。”庄灵沉下脸,“走吧,再不换衣服,你又要发烧卧病。” “不忙。”韩衡一把把人拽住,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片湖,“我要下水。” “现在?” “对,现在,这片湖底有会发光的东西。”韩衡两眼放光。 庄灵松了口气,“何必你亲自下去,乙未,你去看看。” 一声水响,乙未二话不说跳进湖里。 韩衡始终拿着侧脸对庄灵,他现在心里还跳得厉害,感谢他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他抓紧大氅,浑身渐渐温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开始撒开写,卡字数太痛苦了。 你的好友反派1已上线。 第26章 二十六 不到半刻,乙未满脸是水地浮了上来,大声禀道:“少主,湖底都是月光草,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多。” “月光草?” 庄灵一把拽住就想下水的韩衡,把人半抱在身前,凑在他红潮未退的耳廓上,醇厚磁性的嗓音徐徐道来:“是一种会发光的水草,不过一旦离开水,二十四个时辰内就会枯萎,它的光芒也会随离开水的时间增加而减弱,直至消失。”他微微发烫的指尖撩了两下韩衡的耳垂。 韩衡一脖子都是鸡皮疙瘩,他甚至不敢扭过头去看一眼庄灵。这个古代人的撩汉技能简直满点,尤其那热辣辣的吻,他现在还无法彻底平复那股浑身战栗的心悸。 “有人专门种植贩卖这种水草吗?”既然他们知道这种水草叫什么名字,那自然是见识过。 庄灵拧起眉,“你要月光草做什么用?”他拉起韩衡的手,手劲轻柔地揉捏他腕上青紫淤痕。 被庄灵的人救了,他亲自来营救,方才两人又差点在这野地里擦枪走火,眼前俊美无俦的这张脸此刻直让韩衡一颗心狂跳不止。他小腹发胀,浑身每个细胞的反常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他动了心。 决定已下,韩衡不再迟疑,索性将跟听鸿楼楼主的约定托盘而出。 庄灵听得几度脸色变换,半天才说话:“听鸿楼能百年间屹立不倒,十数年前,京城放宽对娼馆的限制,相继又出现了茶馆,不必依附楼馆的歌者舞女。即使如此,虽然现在听鸿楼门可罗雀,却是达官贵人必去之所。你知道他背后的主人是谁吗?你想在听鸿楼里分一杯羹,这个楼主能不能做主还是未知数。” 韩衡愣了愣,旋即想起第一次去听鸿楼,丁穆提及的那个背后的主子。韩衡对京城局势了解有限,只能看着庄灵,等他说下去。 “当今圣上是雍敬皇后的嫡子,他还有个同胞兄长,深受倚重。听鸿楼初建时就作为京城最大的谍报机构,只接待官员和巨贾。直至五十年前,有个女人接管了听鸿楼,将整个楼重新修葺,开始向平民开放。不过寻常人根本不敢上听鸿楼消遣。”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现在放眼整个北朔京城,听鸿楼也是最完整,占地面积最大的歌舞坊,又有宁王撑腰。即使没什么生意,总也饿不死就是了,也许宁王本人还是个爱清静的,根本不希望有闲杂人等来往。 “那楼主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打赌?”韩衡难得流露出了三分傻气。 庄灵眸色转而和煦,捋了捋垂在韩衡额头那几绺乌黑湿润的头发,“要么他是颗不太听话的棋子,要么他根本不认为你会赢。” 韩衡陷入了沉思,紧接着听见庄灵的声音再度响起:“宁王深受皇帝宠信,连我,素来在京城里横着走,也要让他几分。” “少主,属下可否上岸了?”乙未好不容易插|进来。 庄灵一个眼神,乙未迅速从水中脱身而出。 “先回去?”庄灵问。 韩衡点了点头,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还有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 段时日才用得着,先回去。甲初,如果再来这里,你能找到吗?” “能。”甲初胸有成竹。 韩衡的拳头悄悄在身边捏了捏,手腕即刻传来刺骨疼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扫一眼风平浪静的湖面,扭头走向不远处的马。 回去的路上,韩衡一路没有说话。 在水里那种刺骨冰冷要死了的感觉依然缠着他,脑袋被剧痛包裹着。 庄灵把人直接带回薛园,惊得薛云又是好一阵“我的儿”,韩衡安抚了薛云,把袖子卷起,明明确确给她看。 “伤得不重,小王爷来得很及时。” 薛云被噎得一瞬没说出话,仍然对庄灵道了谢。 韩衡让郎大夫给他包扎好伤口,又吃了点东西,就坐在桌边等他的药来。其间庄灵一直陪着他,不过难得没有打断韩衡的深思。 绑匪的话一句一句串联起来,真相呼之欲出。 韩衡猛地抬头,看了庄灵一眼,他开口嗓音沙哑:“这事是你哥做的?他为什么非得要我的命?”意识清楚过来的第一瞬间,庄砚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就从韩衡的脑袋里冒了出来。他手握成拳,重重击在桌上。 “你怎么惹他了?”韩衡近乎不客气地质问庄灵。事关他这辈子的性命,差一点,他就又死了,连对庄灵的畏惧都被压制住了。何况当时在湖边,庄灵显然也动了情。 “我没惹他。”庄灵握住韩衡一只手,他的手指轻如羽毛地在韩衡手腕涂了药已经消肿的伤痕上来回摩挲。他坦然地抬起眼睛,按捺着烦躁,伪饰出真诚地捏过韩衡的下巴,正正看住了他,“他就是喜欢跟我抢。” 回想起薛云和绑匪的话。 睿王爷家这一个长子一个嫡子,平日就不对付,恐怕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韩衡稍微平静下来,他仔仔细细观察着庄灵的反应,是,跟这个男人接吻很爽,他第一次知道,抱着一个男人,彼此抚摸亲吻也能他妈的这么爽。 韩衡抹了一把脸,脸上细微的隐痛提醒他他还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现在倒映在庄灵大而深沉的眼波里的,就是这样一张,形同鬼魅的脸。 然而,庄灵竟能对这样的自己动情,当时两人挨得那么近,对方那玩意儿见鬼地立了起来韩衡比谁都清楚。仿佛灼烧人的热度透过层层布料,贴到了他的腿上,顶到了他的屁股。 说不是真爱他都没法信! 就是有一点让韩衡够沮丧的,庄灵并不是喜欢他,他是喜欢韩衡。即使韩衡到他手里性格也变了,还失去了脸。 见韩衡久久不说话,庄灵捉住他的手,“韩衡,你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害你。今天这事儿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他是你亲哥。” “隔着一个肚皮,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能碰你,他也一样。” 韩衡一嗤,嘴角挂着懒洋洋的一丝笑意,眼波流动之间,竟然透出些情意绵绵的意味,看得庄灵心中涌动起陌生的情潮。 韩衡看着看着眼前的俊脸,刚开始庄灵对他不仅不好,而且凶神恶煞得有如一只索命鬼,现在却有点像只小忠犬。 其实庄灵的年纪比穿越之前的裴加还要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仗着自己社会阅历比庄灵丰富,在韩衡的眼里,总把自己当成一个长者。 而庄灵在他跟前,也还没有显露出任何耐心,一言不合就踹凳子,没法让韩衡把他当成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即便如此,韩衡还是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就确认了。 他动了心,既然他接管了这身体,将来和庄灵朝朝暮暮的都是自己,从前的韩衡已然是一抹孤魂野鬼,他还有什么可怕的?没道理已经天雷动地火撩上了,还要生怕行差踏错活得磨磨唧唧守身如玉。 这不符合裴加的生存原则。 心念电转间,韩衡双肘趴到桌上,一瞬不瞬望着庄灵,“你是喜欢出走以前的韩衡,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 他的用词有微妙不同。 庄灵心头一跳,垂眸掩饰慌张,韩衡的眼睛里就像盛放着两汪荡漾的春波。 “回答我。”韩衡柔声道,修长的手指捏住庄灵的下巴,令他转过脸。 庄灵不自在地一巴掌拍开韩衡的手,力道不重,他经常这么对韩衡,却想不到韩衡也会有这样的魄力。 “都是你,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吗?” “你……你该睡觉了。”最后庄灵近乎慌乱地跳起来,夺门而逃。 韩衡翘起二郎腿,睨起眼看着紧闭的房门,暗自回味白天在湖边品尝的滋味。他舔了舔嘴角,深深感慨,古代人办事还是太不直接了。 总有一天,他要尝尝这个拥有一流长相和身材的小王爷。 ~ 深夜,王府。 一声暗含怒意的咆哮从庄灵房间里传出。 不到片刻,一名衣衫凌乱的瘦弱男子鞋都没穿地跑出来,惊动了外间守卫,立刻把要往外跑的那男人一把抓住。 “少主。”乙未大步走进来。 庄灵披起重黑长袍,衣襟大敞,大片精壮发亮的光滑胸肌袒露在外,他眯起的眼没有一丝温度。 “谁把你放在我房间里的?”话音未落,森冷寒锋抵住面色苍白的少年下巴,将他的脸缓缓抬了起来。 看清那张脸的同时,庄灵神色剧变,面上呈现出一种极度的难以置信。这是一张和韩衡毁容之前,如出一辙的脸,只是看着年纪更小,他的眉心,有一枚鲜艳的火焰印痕,映着白如雪中骨的肤色,仿佛真的在燃烧。 瞬息后,庄灵平复下心情,沉声吩咐守卫退下。 他放下了剑,站起身,走近到少年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韩风,我叫韩风。”少年浑身发着抖,害怕极了,手指紧紧抠着地面,瘦弱的嶙峋锁骨从衣袍中无处不在地透露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收拾整齐衣着,就已经疯狂地往外跑,直至被人抓住。 “也姓韩?” 少年深深垂着头,神情难辨。 “乙未。” 隐在暗处并未离开的乙未走进来。 “查一下,今天谁来过我这间小院。” 少年浑身一抖,怯生生地抬起眼睛看了庄灵一眼。 连眼睛也如出一辙,只是眼神却大不相同,韩衡就是最怕他的时候,也压制不住浑然天成的自信和风流。 “带下去。”庄灵烦躁地扶额,他进来睡之前在院子里练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剑,才将那股深入骨髓缠绕着他的欲望压制下去,现在全都白搭了。庄小王爷现在后悔得脑仁心都疼,这一天里这么多机会,他怎么就不能把那人直接办了? 庄灵视线顿了顿,转向地上的少年。 “小王爷……”分明是害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 怕,又夹杂着熟稔的黏腻嗲音。 庄灵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看着这张脸,他想到的是那张面目全非狰狞可怖的脸,而且为了掩饰薄薄武裤下可耻的反应,他不得不坐到床上去,烦闷地抱住一条腿坐着。 这个动作给了少年充足暗示。 他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起来,摸到庄灵的身边,殊不知庄灵正在出神。 待少年坐到庄灵身旁,就被一脚再次踹了出去。 “乙未,你怎么还不把人弄走?!”庄灵怒道。 “弄到哪儿去?” “小王爷,奴家是被人绑到这儿来的,对内情一无所知,而且身无分文,求小王爷不要赶奴家出去,奴家……奴家……害怕……” 软绵绵的嗓音配上少年人初长成的一张唇红齿白楚楚可怜的脸,加上又和韩衡像了个十成十。 庄灵神色恍惚了一瞬,不胜其烦地向外挥手:“随便随便,王府这么多房间,你把人带走,随便你怎么安排。” 乙未深知庄灵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 少年身体伏低,磕头时却深深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饿得手脚发抖,要吃一打爆浆鸡排盐酥鸡炸杏鲍菇炸地瓜条,才能抚慰我这颗被这座城的雾霾笼罩了一整个下午的小心脏…… 第27章 二十七 次日一早,韩衡又带上几个人,去发现月光草那片湖察看,带了几株回去观察。 路上,韩衡被人叫住了。 气喘吁吁跑来的竟是庄砚,叫住韩衡的地方恰就在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酒馆附近,韩衡进出薛园出个不大远的门都会经过。 “韩公子。”甲初暗含警告地低声道。 韩衡越过众人,眯起眼睛打量庄砚,他跑得很急,脸色发白,额头渗着一层汗水。 “庄兄。”这个找人把自己扔湖里的男人,不仅有脸出现,还顶着一脸的人畜无害。这就有意思了,韩衡勾唇一笑,“许久不见,又在这儿‘偶遇’,这么巧我还以为你特意在这儿等我的门呢。” 庄砚面上一红,站定之后,仍然忍不住微微喘息。 “我正是,特意在等你的门。” 韩衡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有些意外,迟疑地略偏了偏头,“既然知道我住在哪,怎么不直接来找我?”说着韩衡便伸长一臂,勾肩搭背的动作在现代再寻常不过,庄砚却立刻就僵了。 好在韩衡的手很快就从庄砚肩头放了下来,庄砚长吁一口气,旋即又挂上一个苦笑,“来过好几次,仿佛这几日你都不在家。” 韩衡看了一眼甲初,又看了一眼小跟班碧根,二人都避过他的视线。看来得了庄灵的命令,他不想让庄砚见他,自然有一百种办法。 昨日之前,韩衡或许会为此感到头痛,现在他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觉出了一丝甜蜜。 “这几天确实有点忙,进去再说,前几天我弄了点好茶叶,让人给你泡上。”边说韩衡就带着庄砚进了薛园。 倒不是韩衡把庄灵上次威胁的话忘了,一则庄砚来了好几次,也是有身份有头脸的人,平时拒而不见就算了,现在当街被人逮住,还赶人走,就委实不怎么厚道;二则,既然庄家的两个兄弟不和,庄灵迟早是他的人,他也想看看是怎么个不和法,能不能化解。 韩衡让人泡了听鸿楼拿来的茶叶,庄砚看着很喜欢,他四下里看了看,眉宇间似有些疑惑。 “怎么了?”韩衡一面示意他用点心,一面问。 “你这里……跟我想的,不大一样。”庄砚一哂,难以掩饰失落。 韩衡失笑:“又在想你那个朋友?” 庄砚有些局促地说:“我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朋友,起初名字是甚巧,不过也不全为此。” “知道知道。”韩衡定力十足,脸上啥也没显,心里却忍不住想,怪道古代深宅大院里的嫡庶之间斗得死去活来,至少他就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昨天庄砚还派人绑架他要把他沉湖呢。说起来,庄灵那种表面凶狠的人反倒可爱,背后使阴就使人防不胜防,更加可怕。 “你那个朋友,究竟什么样?我看你念念不忘的,想必是个才高八斗博闻强识的风流少年吧?” 上次跟庄砚见面,言谈间足见庄砚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往往欣赏的都是文化人。 “他……”庄砚有一瞬失神,盯着韩衡看了会,越是看,眼里的失望越明显,最后庄砚垂下眼,“其实我们算不上朋友,”话语中充满了苦涩,“我把他当朋友,于他而言,我应当不算什么。” “难不成谁还能不把睿王爷的长子放在眼里?”韩衡打趣道。 “他的身份地位,比我要显赫尊贵得多,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已是三生有幸。引以为挚友,也是我私下这么想罢了。” 看着庄砚脸上出现类似羞涩腼腆,韩衡越来越难以想象,这是派人把他扔湖里的狠角色?这人也太精分了点儿吧?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准过一阵子,你又能碰上他了呢?到时候恐怕就不会再把我当朋友了。”韩衡作势叹了口气。 “没那么容易,他不是北朔人。”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甲初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盒子,“公子,这个东西怎么处置?” “拿过来吧。” 盒子里静静躺着几株月光草,青天白日之下,不太能看出发光。 “出去吧。”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杵着不动的甲初。 甲初这才退了出去。 “月光草?”庄砚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认识这东西?” 庄砚拈起一株,将手拢在上面,认真眯起一只眼睛看,直起身,复确认地点点头,“是月光草,虽然能发光,但长在深湖之中,而且光芒微弱,不能照明,很少有人会把它们从水里弄出来。贤弟要这个做什么?” “也就是说,市面上没有人卖这个?”韩衡问。 “没有。”庄砚坚决摇头,“要采摘这个,费时甚巨,且没有什么用处。” “我能弄来干什么呢。”韩衡眨了眨眼睛,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旋即笑道,“就是昨天,在一片湖里,发现湖底一大片亮晃晃的,这不是让人弄上来看看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确实不常见,不过古籍中有所记载,活生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韩衡旁敲侧击提起昨天下了水,具体什么事儿他没说,不过庄砚竟很感兴趣,问他下水做什么。韩衡说自己是去游泳的,庄砚也没现出什么奇怪来。 全程韩衡都在仔细观察庄砚的每一寸表情和反应,送走人之后,韩衡跟桌边坐下,看了看那两株深碧色的月光草。 要真的是庄砚派人绑了他,这反应就不太应该了。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1 韩衡又到门房上去亲自问过,庄砚确实来过好几次,还不是今天才来的,而是平均一二日就会来一次。按照门房说的时间,庄砚第一次过来,是在和他见过面的第二天,当时庄砚还带了一束姜花过来。 “庄大少爷碰上小王爷,小王爷让拦的人,庄大少爷就说不让进就算了,请他给公子带一样东西进去。”门房是个面相敦厚温和的中年男子,说的话看着也不假。 韩衡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庄砚是个断袖没错,可也不能逢人就看得上。而且,韩衡基本已经确定,不是庄砚绑的自己,庄砚脾气软得跟只兔子差不多,堂堂一个王爷的长子,到薛园来见一个平民百姓,数次过门不入,足见庄砚是个真君子,真文人,真还不像就为了跟自己兄弟不和,就能把人绑了扔湖里的主。 不是庄砚,那会是谁? 为了和木染的赌约,韩衡这边是事赶事,下午把乐师、舞娘请过来,三个乐师都天资聪颖,给他们讲解一遍五线谱就都懂了。韩衡让人把舞娘带到专门放布料的大仓库,裁缝早在那边侯着,配色和款式,加入了舞娘们的意见。 紧接着他让人去招的人一批批带进来,嘈杂的人声挤满了整个前院,一早韩衡就给薛云打好招呼,毕竟这些人男男女女都有,薛云便安排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迁进她现在住着的南院,薛园原本人不多,这么住着也还算松活。 人群里有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是听鸿楼招人吗?怎么把咱们领这儿来了,该不是骗人的吧?” 一时间众人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焦躁不安的眼睛盯着正在吩咐人安排的韩衡。 要不是没有稳当的差事,谁也不会接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活儿。 韩衡眯起眼看向说话那人,是个灰头土脸、长手长脚的小年轻,过于瘦弱的脸上,颧骨显得突出。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硬着头皮,仰起脸,说话时又迅速将头向后一缩,“我是贡克。”他的嗓音清亮,眼睛很大。 韩衡又看了他一眼,才朗声道:“这场演出是专为达官贵人准备的,但听鸿楼没有合适的场地,到时候你们要在水上表演。一个月内,你们都要听我的安排,每人每天半斤米半斤肉一斤蔬菜,吃不了可以带走。家住京城的到那边找那个穿绿褂子的记个名,晚上可以回家住,余下的就住薛园。” “为什么我们不住听鸿楼?” “为什么你一定要住听鸿楼?”韩衡神色冷了下来,“凭你们的本事,要谋一份比我开的条件更优厚的差事应当不容易,你真的是在意为谁做工?” 这些散工,平日里帮忙帮佣或是做工,一个月所赚的钱还不到一两,按照韩衡开出的条件,其余人都已经没有疑议。 少年明显不甘心地低下头,抿住唇不再问。 深夜庄灵才来,韩衡正在翻看一沓图纸,画的是舞娘和裁缝商量得出的几样舞衣样子。 韩衡已经决定临表演前让人去采月光草,便在衣服双臂双腿脚踝各处又添加了样式,重要的是变阵,韩衡不能确定在这个朝代没有类似的“人阵”,不过将光照和水波结合的形式已经足够新颖。 敲门声响起时,韩衡已经打算收工睡觉。 “我哥今天来过了?”庄灵甫一进门,就不悦地问。 累了一天,韩衡也没什么好脸色,自顾自往床上躺,“这么晚还过来,再有一个时辰你该走了吧?”多数时候庄灵都在卯时前离开,韩衡猜测他应该要上朝。 “问你呢?我哥今天是不是来了?”庄灵长腿一跨,坐到韩衡身上,抓住他的衣襟晃了晃,显得格外暴躁。 “来怎么了?”就在看见庄灵变脸的瞬间,韩衡一把揪紧他的领子,把人拽到面前,不耐烦地堵住了他的嘴。 庄灵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脸腾地红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早有事出来了,用手机发的,不知道排版有毛有问题 好想有一打萌萌哒留言啊啊啊啊啊 新封面做好啦,挺好看的,但是这个榜不太好换封面有可能引起掉榜,所以要下周才换哈 今天在外面,站着到处看天找信号。。。。。 第28章 二十八 韩衡眼中闪动着调笑,他灵活的舌尖熟练而准确地撬开庄灵两片唇瓣,挤了进去,快速探入牙关,捕捉到那条柔软的舌纠缠起来。 庄灵满面滚烫地不甘示弱,俯下身直接勾住韩衡舌头唆弄起来,一手带着火辣辣的温度往韩衡身上揉,分出空隙喘着气说:“睡觉还穿这么多,就这么累?应付我哥应付得累了?”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你哥身上?你不是派了人……”搔到痒处韩衡脖子一挺,急促一声喘息,才迷蒙着眼神瞅庄灵,这张脸平时就帅,眼下蒙了一层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情|欲的绯红,愈发天怒人怨,就像一块鲜甜香滑的点心,在韩衡的眼前不知死活地晃来晃去。 “你答应过我私下不跟我哥见面。”庄灵一口咬在韩衡耳垂上。 一下剧痛刺激得韩衡抬腿就踹,他没注意轻重,竟把庄灵踹得滚到床底下去了。 庄灵一脸愤怒地坐在地上,凌乱的衣袍中露出一大片泛着油光的健康小麦色肌肤,肌肉仿佛有生命力一般鼓鼓囊囊。只有他让别人从他床上滚下去的份,还没有谁敢把他踹下床。 韩衡咽了口口水,上辈子见过那么多活色生香的男男女女,就没有一个像庄灵这样能激发他的欲望。 大概是处男了二十多年,这一爆发起来就像喂不饱的饿鬼。 要是庄灵知道韩衡的脑袋瓜里想什么,估计立刻就会把该办的事办了,在他看来,韩衡就为了避开他的质问,宁愿牺牲色相也要堵他的嘴。 而且,同样处了二十多年的庄小王爷惊恐无比地发觉,他的下腹又如同火烧一般,屈起腿也掩饰不住的大宝贝挺翘起来,他尴尬局促地扯了扯袍子,就在一边儿凳子上坐下。 韩衡也歇了两口气,坐起身,刻意没有掩上前襟,斜靠在床边,盯着庄灵看,满脑子邪念转个不停。 “你哥来找我好几回,没碰到就算了,正好今天在街上碰了个面,我总不能假装不认识他吧?”韩衡努力平复下呼吸,按捺住高涨的情|欲,虽然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跟面前这人来个酣畅淋漓的一炮,不过考虑到古代人的接受能力,他需要点时间,不能还像在现代那样看上就约。 从前他也就是个打打嘴炮,摸摸小手,没一次真的提枪上阵。也从来没有人让裴加觉得,比他的演艺事业更重要。就算跟大老板大明星周旋,他也守着那根底线。 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从来没被人真的撩中过,真撩上了,男人,还不就是那回事,满脑子无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2 法平复的荷尔蒙翻腾不休。 “那你也不能私底下跟他见面,至少把甲初留下。”庄灵仍有些不满。 “别告诉我甲初人在外面就听不清我跟你哥说了什么。” 庄灵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转而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在我面前就不应该有什么秘密。” 韩衡苦笑了一下。在庄小王爷面前他最大的秘密就是,他根本就不是韩衡,但一天没有确定他不会当成歪门邪道烧死,就算有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反正不能有下一次,再有下一次。”庄灵咬牙切齿地威胁,居高临下地站到韩衡跟前,抬起他的脑袋,那双水波盈盈的桃花眼仿佛一道蛊惑人心的咒,诱使他直接亲了上去,边啃边警告韩衡,“我就办了你。” 要不是顾及眼下事情还多,不适合谈情说爱,韩衡倒真想千娇百媚地躺床上拍拍屁股,邀请他“来啊”。 两人亲了个难舍难分,庄灵的吻技让韩衡脑子发晕,身体发软,享受又惬意地眯起眼,“你怎么……这么熟练,跟谁练的?” 迟疑片刻,庄灵眸色闪烁,“你不记得了?” 韩衡眨了眨眼睛,克制不住捏了把庄灵的胸肌,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不是你让我别提以前吗?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反复无常,一天是一出。” “好,不提以前,那你以后也要顺着我,只要你顺着我,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满足你。”庄灵的吻密密实实地覆盖到韩衡的脖子上,这跳动的脖颈,温热神秘的身体,一想到身下这人曾经是整片大陆上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明帝亲密无间的入幕之宾,曾经他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就让他忍不住兴起肆虐狂暴的占有欲。 可该死的是,庄灵对男人一点经验也没有,就算这具身体能孕育出脆弱得一碰就要哇哇大哭的讨人嫌的孩子,他也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 庄灵渐渐浑身燥热,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韩衡顺手把人推到一边,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响起,“谁满足谁还说不定呢,你别把我当成女人,早晚我要干出让你惊讶的大事。” 这句狂傲十足的话令庄灵陡然清醒,拳头缓缓捏了起来。 即使韩衡失了忆,暂时让他抢到这个先机,可要是一切这么简单,他就不配享有那个至高无上的身份,成为与明帝比肩的男人。 从短短一个时辰的睡眠中醒来,韩衡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庄灵已经走了,韩衡磨磨唧唧下了床,镜子里投射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配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韩衡无力地对镜子竖起了个中指。 这么热的天,韩衡只能穿着一件直扣到喉结的湛蓝攒花绣袍,以免让人看见他脖子上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吻痕。 刚打点整齐,把面具覆到脸上。 窗户上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碎裂了的响动。 韩衡脸色一变,开门追出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可疑的是,原本摆放在窗台外侧的一排比拳头大一圈的小花盆中,碎了一个。韩衡皱着眉拿起碎裂的瓷片看,瓷片上密布焦黑的裂纹,裂开后也能看出,碎裂之前应该是蛛网状的一整片,好几片碎片上还沾着新鲜的血。 显然,这个花盆不是掉地上摔碎的,而是像被雷劈了。 韩衡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晴空万里无云。 到了这个世界,韩衡的眼界一天一天在拓宽,可这些事情,一点也不符合“科学”,世界硬是逼着他接受了,他仍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 当即韩衡决定去找木染。 他把收集起来的花盆碎片,当着木染的面打开包袱展露出来。 木染收敛起惯常的漫不经心,拈起一块碎瓷片,“这是从哪儿来的?” “今天早上有人在我卧房窗户外面偷看,突然传来响动,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不过这个花盆,不是摔碎的,”顿了顿,在韩衡脑袋里盘桓了一整个上午的想法脱口而出,“他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木染脸色难看地抿紧唇,半晌,长睫微微颤动,碎瓷片打在那一堆残破的瓷片里发出一声脆响。 “可能是,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韩衡不妙地拧起眉,“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别人。”木染烦躁地拨了拨头发,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还是个孩子,我不知道名字,但他不到十岁时,就一气解决了明帝派去追杀他的数十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后来消失无踪。” 不到十岁。韩衡眼神闪了闪,要是这个孩子身上所带的是类似于雷击之类的能力,那不是无差别群秒技能吗?一口气杀几十个人再寻常不过。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不认为那人是正巧经过他的房间,如果是正巧,他就不用跑。 “我觉得,你有很多事,都还瞒着我。”韩衡眯着眼说,“现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你不觉得有些事应该坦白告诉我吗?” 木染已然恢复了从容,修长细白的手指染着红烈的蔻丹,戳在韩衡的胸口,“现在我们还不是,等你赢了赌约,才有资格跟我谈。” 韩衡不以为然地起身,傲然道:“那你就等着吧,趁这几日好好想想,你都要告诉我些什么。”没等木染说话,韩衡想起来另一件事,“还有我让你想起来的那位恩客,我对她也很有兴趣。”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心太大了点?” “如果一个人想踏踏实实活命,也叫作心大的话,那没有人的心是不大的。”韩衡淡道,“你们一个一个的出现在我眼皮底下,你觉得,这是偶然吗?” 韩衡没等木染说话,就径自走了出去。 这些都是韩衡的心里话,他一直深信男人也有第六感。如果他不是特殊的,就不会来到这个史上没有记载的年代,而这个时空里的一切都和他已有的认知不同。就算他再不想承认,这个时空有很多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甚至,也许有和他一样的“穿越者”,他现在十分好奇,木染的那个恩客是谁,会不会和他一样,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他会来到这里,就绝不是一个偶然。如果是那样,也许,他们是有机会回去的。这个念头仅仅冒了个泡,就被韩衡匆匆压制了下去。 因为,一直随在身边保护他的甲初,将他拉拽着从人潮密集的街道拐进了一条小巷。 “有人跟踪。”说话间甲初推着他向巷子深处走去,改从另一条路回薛园。 一直到回到薛园,韩衡边解开袍子,才边问甲初,“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属下不认识他们。” “他们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3 ?”韩衡眉毛一动,“有很多人跟踪?” “有八个人,属下一个也没见过。” 韩衡点点头,换上特意让裁缝做的一套贴身轻便的武袍,这意味着,他要去看那群才招进来的群演。 “待会你带上护院,到外面看看,他们有没有跟过来,”韩衡道,“还有,这事先不要告诉你的少主。” 换了一双新的软皮靴,也是韩衡专门叫人做的,穿上柔软又合脚。他舒展开双臂,简单松了松筋骨,才意识到甲初还在。 甲初一脸扭曲的笑。 “跳舞之前做这套操,不容易拉伤,”韩衡撇撇嘴,“说了你也不懂,我还有事,你去办你的事,不用一直跟着我。” 说完韩衡也顾不上甲初,就往群演住的院落走去。一个线索浮现在韩衡的脑子里,他突然想到,薛园的下人男女都有固定的服饰,刚才那个人穿的不是薛园里下人会穿的衣服,看身形更不像是个来拜访的贵客,倒是很像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很有可能,就是昨天招进来的人当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确定有没有加更,正在写,如果写完了就加 第29章 二十九 到了给群演住的小院,舞娘正带着他们训练最简单的舞步。 韩衡站在一处高台上,没有立刻下去,随着舞娘的指挥,这些经过了三次筛选出来的“演员”旋转的动作已经熟练了很多。 队形按照身高排列,很容易韩衡就捕捉到跟他看见的背影差不多高矮的那一排。 在现代,多年来韩衡的工作就是和形形色|色颜值爆表的少男们争夺一个上位的机会,他对人的样貌、身材,有堪比高清相机的记忆能力。 很快,他就在那一排身高近似的十多个年纪不一的男子中锁定了三个对象。 “展臂,右手掌心向上,左脚向左迈出半步,以右脚为轴心,转。”舞娘音色轻柔和缓,音量却不小。 韩衡正在专心致志看那三个人,因为没有看清楚脸,所以他压根没去看他们的脸,而是将视线集中在他们的背影上,尽力回忆着几个时辰前看见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只缠满绷带的手闯进韩衡的视线,他瞳仁突然收缩,仔仔细细盯着那个人的右手,同样,他再次比对另外两人的右手,那两人的手都完好无损。 韩衡提步走下楼去。 舞娘看见遥遥走来的韩衡,神情一惊,又见韩衡抬手下压示意,便按照他的意思,没有让正在练习旋转的众人停下来。 韩衡走到舞娘的旁边,没有舞娘的命令,谁也不敢停下脚步,这些只能打散工混口饭吃的市井平民,都不想丢了这份来之不易条件优渥的差事。 韩衡平静的视线一排一排扫过去,不着痕迹地从手上带上的那人脸上扫过。 瘦得有些脱形的脸上,嵌着两只硕大的眼睛,不仔细看就像个外星人,但看久了又有种别致的美感。而且显然少年有些营养不良,养一阵子就会恢复健康。 这不是昨天在人群里叫嚣质问为什么不是带他们去听鸿楼的那个少年吗? 韩衡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贡克。他暗暗记住这个人,但不打算现在就打草惊蛇,他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想做什么。 紧接着韩衡又向他的旁边看去,一个挨一个地看了过去,一横排是50人,有60排,末尾却多出了一个人,孤孤单单掉在队尾,但那个孤零零的尾巴,却比其他任何一个正在旋转的人姿态更高雅。 也就是混在一群业余当中的专业选手。 韩衡看了一会,闲聊地偏过头,“最后那个人是谁?” 舞娘低垂着头,她已经快三十岁,七岁学舞,即使舞艺超群,身份却很低微,从未有人在衣饰上征求过她的意见,在这里,舞者就像一件精美绝伦的展览品,而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而这几日,她在薛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这位借用她们的韩公子,下令所有人都尊她和她的姐妹一声“先生”。 “今天一早才来的,虽然迟了些,但他的身段和舞姿,都超出其他人许多,我想,能不能有一名领舞。” 韩衡沉默了一会,他在看那人的动作,那人舒展身体的姿态,让人仿佛能透过重叠厚重的长袍,看清内里活色生香的纤细胴体,而且那身体绝不是什么平庸之姿。 “不是定了两名领舞?” “公子请仔细看他的脸。” 在舞娘的请求下,韩衡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就是这一眼,让他陡然心里一跳,少年人精致绝伦的五官让他想起曾经见过一次的一张脸。不,不是一次,他已经见过这张脸两次,由于第二次是在生死关头看见的,那张画像上的脸,才如同烙印一般,烙刻进了他的灵魂。 “他叫什么名字?”韩衡脸色有些发白,差点淹死的那一刻,整个胸腔和头颅都像要炸开的窒息感在这一瞬笼罩住他的全身。 “巧得很,他也姓韩,叫韩风,听他说,算是公子远房的本家。” 舞娘的声音在韩衡听来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就在少年再次转过一圈稳稳站定时,俩人对上了眼,韩衡一口气提不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从脚底拔升。 是恐惧?不,不是。是这具身体自发的厌恶,让韩衡差点吐出来。也许是在临死时那些场景,让这身体对陌生的少年产生了无法克制的排斥。 他狠狠按了两下胸口,“今天训练结束之后,让人带他来找我。” 韩风被带到韩衡的面前时,他正在修改阵型,如果加入一个领舞,照着涤仙湖接近三角形状的地形,倒是可以把阵形摆得更有气势。 韩衡勾画完最后一笔,已经满手是墨,他还是不太适应握毛笔,每次都弄得一手。 看着韩衡在袍子上随手一抹的动作,韩风脸上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丝讽刺,不过他低着头,看上去只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拘谨得不知道把手脚往哪里摆。 韩衡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今天临时加进来的,舞娘说你是我本家的一个兄弟,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不用怕,只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让你留下来,而且,你舞跳得好,我可以让你做这次表演的领舞。” 韩风低垂着头,他皮肤很白,领子里露出的一截脖子显得优雅而脆弱,仿佛承受不住轻轻地一握。 即使他什么也不说不做,都有一股蛊惑人心的魅惑。 “我……我娘说的,她是您父亲家中抱养的一个妹妹,公子的父亲,是她的长兄。”韩风说话不敢大声,透着生怕惹别人生气的胆怯和小心。 “那你呢?现在多大年纪了?” “我今年,”他鼓大眼睛,好不容易有勇气与韩衡对视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瞥,立刻又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4 移开了眼睛,手指揉搓着衣角,“今年十七。” “家住在哪儿?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娘呢?” “之前我和娘亲一直居无定所,父亲走得早,我们……我们在一个地方住一阵子,就辗转去别处。”韩风小心翼翼地瞥一眼韩衡,看不出他什么表情,手指愈发收紧到发白,“半年前,娘也走了,我来京城投奔舅舅,才知道,知道他……”韩风不由自主眼圈发红。 韩衡脑仁心有点痛,这少年真的堪称梨花带雨弱质风流,他不禁抬手摸了摸,确定面具安在。凭这少年娇滴滴的胆子,估计一看他的脸就能把人吓哭。 “那这半年你怎么过的?一直留在京城吗?”韩衡耐着性子问。 “在……” 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韩衡一听就知道是庄灵那个霸王,只有他可以随随便便出入他的院子招呼不打一个。 韩风猛然攥紧半新的袍子,委屈地一撇嘴,“在……在柳枝馆……李大人,李大人包了我大半年。” 柳枝馆是什么?韩衡蒙圈了片刻,听完后半截才微微张开嘴,醒过味来。 他这个本家兄弟居然一来京城就让人包了,李大人又是谁?不过金主看来不怎么样,否则也不会又找上门来。 这时,门开了。 庄灵阴着脸走进来,一眼也没看地上还跪着个人,直接下令道:“甲初,把他带下去。” 韩衡腾地站了起来,“我还没问完……”话音未落,庄灵就抓住他一条胳膊往里间带。 韩衡又听见关门声,显然甲初已经把人带出去了。 “什么闲杂人等都往屋里带,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庄灵轻而易举把韩衡按在了榻边,居高临下地抓住他的下巴,令他只能看着他。 韩衡真是爱死了把庄灵激怒时对方的表情,原本太过冷漠的脸,即使俊得不得了,却不像生气时这么生动,足可用两个字形容——“漂亮”。 脸上却分毫未露,反而露出不悦,“我在问人,你能不能不要不分时间场合地闯进我的房间。” 庄灵危险地睨起眼,把人往身下一压,那双波光潋滟的动人桃花眼正冷冰冰地睇睨着他。 “最近,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了?” 两人挨得很近,庄灵的声音就如同从胸肺中直接挤压出来,低沉而性感。 “我怕你干嘛?”韩衡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以前怕你是怕你一言不合就杀了我,现在嘛,你舍不得杀我。”韩衡勾起嘴角,把人拽到面前,毫不羞怯地亲了上去。 庄灵嘴角留下来不及吞咽的津液,近乎恼恨地把韩衡推开一些,以手背狠狠擦了擦嘴角,低声嘟囔道:“你以前不是这样。” 韩衡眼神不易察觉地黯了黯,旋即淡笑道:“那你喜欢我以前那样,还是喜欢现在?”他状似放松的神情之下,整个身躯却控制不住有点僵硬。 “我都喜欢,只要是你,什么样都喜欢。”庄灵毫不犹豫地坚决道,粗重地一吸气,再次和韩衡亲得难舍难分。 唇分时,韩衡嘴唇已有些红肿,不满道:“你就不能温柔点?” “谁让你这么……”庄灵压低了声音,哑然道,“这么诱人。要不是你,我绝不会对男人有这种绮念。”说话间也不知是有意或者无意,庄灵硬邦邦的某处贴着韩衡的腿蹭了蹭。 韩衡勾唇一笑,他看得出,庄灵或许对他有欲望,要动真格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否则不会每次接吻时他都浑身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韩衡懒洋洋地抬起手,摩挲两下庄灵的后脖子,“现在不是时候,希望你不是银样镴枪头。” 挑衅的话语让庄灵满脸充血,急匆匆要抓住韩衡再吻上去时,对方却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已经钻了出去。 韩衡站在地上,扯直袍襟,松开腰带再度系紧,眼中闪动着自信的光彩,“你最好把以前的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包括我自己的。” 庄小王爷愣了一下,一股怪异又隐秘的征服欲熊熊燃烧起来,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冷冷清清不入红尘的国师,到眼前这个自信傲然的男人,每一次他都不知不觉被诱惑,却又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主动权。 庄灵额角忍不住一阵阵抽搐,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竟然被猎物反过来当成了猎物,青年方才的举动无不清晰传达了这个信息。 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庄小王爷愤懑地捶了一下床,把潜伏在暗处的甲初、乙未叫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冷,蓝瘦,香菇,饿。 加更发泄发泄…… 第30章 三十 庄灵面色不虞地坐着,半天没说话。 乙未方才在外,已听甲初说了怎么回事,又和弓着身退出去的韩风打了个照面,当即命人回王府去问话。 薛园离王府不远,这时外面有人来找。 乙未看了一眼主子脸色,见少主兀自阴沉着脸在想事,便悄悄退了出去。 “甲初。”庄灵沉声道。 甲初不禁心里打了个突,镇定地磕了个头,“属下在。” “以后你主子要见什么人,别都往内院带,现在薛园人多嘴杂,明日我让乙未带几个人过来,你好好提点提点。”庄灵语速不快,连语气也是喜怒难辨。 这等小事用不着庄灵来过问,但韩衡这里没有女人主事,薛云。庄灵暗自揉搓手指,心思转得飞快,薛云是他找来的人,原就是个寡妇,明里暗里的口风,却仿佛真把韩衡当成了亲生儿子养,留了几分为韩衡打算的心思。 思及此,庄灵上身前倾,淡淡望着地上跪着的人,“你把薛园盯牢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漏。往后薛云单独和他见面,也听着点儿。” 庄灵本就是个多疑的,庄砚见了韩衡一面,他已有些烦躁,他那个哥哥,性子好拿捏,没自己这样的仪表堂堂,却也谈吐不凡,占足了文人风流的那套儒雅。 忆及方才韩衡乖张霸道的举动,庄灵忍不住拿小指头沾了沾嘴唇,韩衡的嘴被他啃肿了,他自己的唇瓣也是碰上去就辣刺刺的疼。 庄灵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 不过这笑非但没能让甲初放松半点,反而毛骨悚然,他家少主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回回整治人,不仅见不到半点恻隐动容,还会露出玩味的笑容。 因此,京城里与睿王爷嫡子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真正“和颜悦色”的时候。 此时,乙未进来,靠近庄灵的身边,手拢成掌,附着庄灵的耳畔禀报。 庄灵嘴角那点弧度陡然冷了下来,脸色愈见阴沉,转而他五官深刻的脸对上甲初。 “少主……”甲初忍不住颤声道。 “那个叫韩风的,盯紧点,莫让他接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5 近韩衡,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每天报上来。” 说完这话,还大马金刀坐在床榻边的庄灵眉宇间突然柔和下来,手指抚了抚韩衡日日睡的锦被和穿金绣银的褥子。暗自忖道:这人倒是一点儿也不亏待自己。 ~ 好不容易要给听鸿楼用的曲谱都写好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刚到傍晚,韩衡就迫不及待风卷残云地用完膳,让人给他打一大桶水来。 白天丫鬟们收集的花瓣也都红艳艳地浸在水里,韩衡独自一人跟角房里洗澡,身边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他是不介意有人伺候他洗澡,但有青棠被发配回老家的先例摆在眼前,他也不好和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过于亲近。 这年头虽然说男女大防不比明清,总还是防着点的好。 热水刺激得韩衡连连叹气,舒服得他脑袋靠在桶子上动也不想动了,打散的乌黑头发铺满整只浴桶,有如最华丽的丝缎,微微泛着光。 想起白天庄灵那一脸的蒙圈儿,韩衡忍不住嘚瑟地翘起了嘴角。这不管到什么年代,什么样子,究竟他万人迷的体质还是改不了啊。只是以前他怎么就没想过,他迟迟还是一只单身狗,很可能是根本不喜欢女人。 从前裴加什么性子,看上了一个□□会,就会在底线容忍范围内竭力争取,甚至不惜像个卖保险地追上前去让别人给他五分钟的时间。 韩衡脸上最为灵动的那双桃花眼虚开一条缝,迷离的眼神往头顶看,数米高的古色屋顶,雾气袅袅而上,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这男人要是弄得香气馥郁的,就不大阳刚了。偏偏裴加就是喜欢,为了让肤色白皙,他上辈子还干过拿牛奶泡澡的事,天天晚上敷面膜,出门防晒隔离绝不含糊。 想来这辈子已经收敛得太多,况且韩衡成天地吃药,药味最是倒胃,却把他泡澡留下来的香气掩盖得干干净净。 何况,他已经好几天都没这么舒舒服服洗个澡了,连每根脚趾头都松软起来。 韩衡舒服得直哼哼,抬起一条腿,就往浴桶上架。一条纤瘦笔直的大长腿浮出水面,浑似削得光溜溜的白玉萝卜。韩衡遗憾地叹了口气,手指撩动花瓣,在体毛稀少的腿上来回弹钢琴。 要是撇去那张狰狞可怖的脸,谁也不会质疑这是一个天生的妖孽。 门外,庄灵捂着暗潮汹涌的鼻子,调转了方向,往韩衡的卧房去等他洗完澡。 等浑身被湿气包裹的韩衡,一面拿干布揉搓着头发,一面走进房间,就看见庄灵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一手架在被面,书页在他手里缓缓翻过。 要是不知道庄灵翻脸不认人的真面目,还真是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图。 “洗这么久?快比得上姑娘家了。”听见脚步声,庄灵就放下了书,看着韩衡一步一步走近。 韩衡只趿着一副木屐,个个光滑玉润的脚趾头露在外面,那玉白皮薄的细细足跟,竟似能看见内里淡青色的血管。 “怎么今天这么闲,白天来过了,晚上还来,先说,今天别跟我闹,我这半个月都忙着呢,你不帮忙也别添乱。”韩衡早就困得不行了,刚才还是水太凉把他从眯盹儿的浅眠中惊醒的,否则这弱鸡身体,在水里浸一晚上,真还能耽误他的大事。 “需要我帮什么忙?”庄灵眼中一亮。韩衡能跟他开口,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这样即便来日戳破了底,也有人情牵绊。 “是你说的啊,君子堂堂,一诺千金,这话我可记牢了,将来找到你头上,你可别赖账。”韩衡嘟嘟囔囔地扑上去抓住庄灵的衣襟晃来晃去,还不忘摸了摸他的胸肌。 一来二去,身上披的大袍早就敞开。 庄灵微微眯起眼睛。 韩衡却已经困得脑子迷糊,要是平时,庄灵心情再好,他也不敢这么跟他浑。 庄灵拉下韩衡的手,握在掌中,这双手骨骼比一般人小,手指却一点也不短。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只手捧着涂金的玄色漆盒,举过头顶,安稳奉上神坛的那一瞬。 一时间又与韩衡傲然扬起下巴,信誓旦旦地宣告:“你最好把以前的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不做任何人的替身,包括我自己的。” 庄灵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和疑惑,却在不知不觉之中,举起韩衡的手到唇边,轻轻含住一根手指,以温热的唇去感知那冰冷如玉的皮肤。 又见到韩衡脖子里系着的那根红绳,庄灵小指头轻轻巧巧一勾,就露出下坠着的玉猪。 庄灵极浅地一笑,呼吸逐渐滚热起来,趁着韩衡已经睡得嘴唇微张,浑然不知的时候,顺势伸进韩衡敞开的袍子里,触及潮湿的布料,索性收拢五指,扣紧脖后衣领,将韩衡整个人从碍事的衣服里剥了出来。 韩衡不满地眉头微蹙,不过没醒。 庄灵呼吸一紧,目光放肆而贪婪地打量这好生将养了月余的身体。韩衡身上皮肉伤本不严重,不过能恢复成俨然看不出受过伤的玉璧无瑕,倒是让庄灵意外。随即眼角又溢出一丝嫉恨与轻蔑,流连在韩衡胸口的手指就忍不住使了点力。 熟睡中的韩衡浑身一抖,一只手不耐烦地把庄灵的手往外一拨,肩一缩整个人都滑进了被窝里,没一块好肉的脸皮看不出表情,眼睑却安稳地阖着,不自知地抬高下巴,把被子紧紧压着,生怕别人抢一般。 庄灵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把人再剥出来欣赏的冲动,从侧旁一臂揽住韩衡的腰。韩衡不习惯地扭动了两下,庄灵屏着一股气,直至臂弯中的人安分下来,这才抚平了庄小王爷一颗躁动的心。 庄灵闭上了眼。 最近纠缠他的事太多,一面有北朔虎视眈眈的皇室,还有他即将擢升大司马之职的兄长,白天刚得知韩衡身边多出来一个本家兄弟,还恰好是前些日子送到他床上来的那个。这让庄灵立刻上了心,派人去查才知,京城这些日子,果然多了一些不该来的人。 也不知道是否北朔的天也要让大梁伸得过长的手搅浑了,南楚败局已定,看来预言中的天下危局已然悄悄张开爪牙。他庄灵绝不能容许,个人的好恶影响大局,破坏他尽在掌握的命途。 韩衡在庄灵的怀里不安稳地连连翻身,谁也不知道,十天里他有九天,都困在恐怖的梦境之中。 天下大乱,焚身之祸,血海炼狱,真实而凄厉的惨叫,时时撕扯着梦里的韩衡。 只是醒来时梦境里的事情大多都不记得了,加上事赶事忙得昏头,韩衡一时便顾不上这些。 ~ 没过几天,韩衡就彻底摸清楚了,韩风确实是个适合练舞的好苗子,韧带极其柔软,长得也好看,眉心那团火焰,勾魂摄魄地震撼人心。 虽然他不喜欢这人,但那是没有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6 任何道理的,韩衡打定主意,只要韩风不跟他不对付,好处少不了他。这几日的训练,他不仅在旁督导,随时修改动作和阵型,也在观察有没有适合留在听鸿楼跳舞的苗子。 舞娘日日将韩衡的举动报给木染。 嘎达一声,才剪下的艳红山茶堕入描金的钵里。 “看来本王确实不该错过这场盛会。” 舞娘本跪在外面,不曾抬头看见内里还有一个人坐在木染的身边,闻声立刻伏低了头,诚惶诚恐地请安:“宁王千岁。” “都叫你别出声了,把人吓坏了上哪儿赔一个给我?还嫌我听鸿楼的生意不够差么?”木染埋怨的声音传出。 “都怪本王,本王一时疏忽。” “上个月说贡了一盒东珠,现在影也没瞧见。” 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接着仿佛有杯盏碰撞的响声,听去却凌乱不堪。 舞娘见机起身告退,路过一脸铁青的丁穆身边,听见一声断裂声响,疑惑地看过去,却只见丁穆手中一根鸡毛掸子,想是要打扫房里的灰尘,碍于有贵客在,才没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来晚了,更得晚了些 郎君呀,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呀,十娘给你做面汤~ 第31章 三十一 私底下韩衡也不是个没长心眼的,让碧根从外面牙婆手里买了几个根底干净的进来。这地方人贩子都有合法买卖的场子,韩衡从那四个买进来的小子里,挑了两个长得齐齐整整的少年。 “叫什么名字?”韩衡一张嘴,旁边碧根就递了两张卖身契上来,生辰八字户籍写得清清楚楚,两个都是安州人,安州在哪儿韩衡也不甚了了,只随便扫了一眼,随手捡起一本书夹住了事。 上面等着回话,两人当中一个拿黑溜溜的眼珠飞快瞟了一眼韩衡,见主子虽说不上和颜悦色,隐隐透着慵懒的腔调,不像苛待人的主,便代身边的人回了:“小的宋三,他是窦家的幺儿,我们是一个村子来的。” 碧根从旁禀道:“他两兄弟一直挤在一起的,像是一起的,一路互相照应来的京城。” 韩衡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坐直了身。 “安州离这儿有多远?” 宋三梗了梗脖子,灵巧的眼睛向上翻了翻,正色道:“小的带着窦家弟弟,路上昼夜不敢多歇,也足足走了半个月才到京城。” 这么远路,路上经过的城镇村庄必然不少,却还要跑到京城来谋事,这不是怪哉吗?韩衡指节敲了敲桌子,“自己家好好的不呆,跑到京里来做什么?还卖身为奴,你们俩做得了自己的主吗?回头爹妈找上门,我可是不认的。” 宋三一听就急了,连忙磕头,拉扯着身边比他年纪更小的少年一起磕,俩人前额磕得红肿,才抬起头来回话:“小的自来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爹是个赌棍,窦家弟弟更可怜,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小的离家时,爹已经小半年没回过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带着弟弟来京城的。也算小的两个命数好,走第二天就听说安州城破了,太守在自家衙门里上吊死了。还好咱们俩走得早,否则谁耐烦照应我俩没爹没妈的。” 韩衡听这少年说话听得头疼,感觉在这里呆了这阵,明明都说汉语,说话的风格真是太不一样了,听是听得懂,总觉得有哪儿别扭。 “那你弟弟总有个名字吧?总不能以后叫他窦家那个幺儿,给爷过来吧?” 碧根忍不住一阵嗤笑。 韩衡一眼扫过去。 碧根压根不怕他,给他主子面子,膝盖顶得笔直站好。 宋三面上木然片刻,醒过神来,这是要留他们俩了,千恩万谢地扯着另外一个看上去木讷憨厚的小子连磕三个头,又请韩衡给小的那个赐名。韩衡穿过来遇到的都是比他身份显赫、手段狠辣、心眼多,还比他好看的主,头一回尝到了当主子的滋味。 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往窗户上溜了一圈,正好看见一盆郁郁葱葱被风吹得摇曳生姿的发财树。 “招财吧,你就叫招财。”招财进宝,他现在主要还是得赚钱,最近京城传的风言风语已经足够让韩衡意识到,战事在即,他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起码还得把“韩衡”他妈带上。钱当然是不嫌多,多了日子舒坦。 “谢主子赐名。”一大一小两个连忙又磕头,小的那个说话还带着浓浓的童稚嗓音。 韩衡守着招进来那一大群群演排练了快半个月,舞娘按照他的安排,把韩风也加入领舞,而且是居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只是到时候,你也要穿女人的衣服,梳女人的发式。”韩衡私底下见过韩风两次,第一次之后,韩衡再也没有贸然把人带到卧房里去,惹毛了庄灵,那人逮着机会就像啃肉骨头似的,接个吻下嘴极重。 “都听兄长的安排。”韩风低眉顺眼道。 这搁在韩衡眼里,就是个小娘炮,但不得不说,韩风跳舞是真的一绝,要是走上反串之路,还有别人什么戏唱。 “这次听鸿楼请的都是些贵客,你那个李大人在不在受邀之列还不好说,”现在木染还没让他看到名单,想必是很头痛,“就算他来了,你也不用慌,到时候给你化个妆,他一定认不出你来。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韩风怯怯地抬起和韩衡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眉头轻蹙,眼波微颤地瞄了韩衡一眼。 韩衡手里碾碎一小撮新茶,漏进茶壶,温杯,洗茶,碧绿的茶叶在水波里载沉载浮。这个过程最煎熬人,尤其是一个人心里兜着事的时候,就会愈发显得心虚。韩衡眼角余光瞥到韩风已经像椅子上有钉子似的,屁股坐不住。 这才倒出一杯茶,递给他,一面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你是我本家的兄弟,之前流落在外,应该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一家团圆,最近也是太忙,我一天天的都没法吃上三顿饭,忙起来弄两张饼就对付了,也没周周到到地招呼你。昨天想起来问了句,才知道你没住在薛园,你这阵子都住在哪儿?”韩衡关心道。实则他已经查过了,韩风眼下住在睿王爷府上,从来薛园的前两日就住进去了。 韩风畏畏缩缩地缩着脖子,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话来:“李大人把我送给睿王爷的嫡子了……” 韩衡眯着眼看他,拈起茶杯在眼前缓慢转了一转,没有错过韩风红透的耳根子和侧脸,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真要是个好南风的,都恨不得把他护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偏偏韩衡对这一挂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只有对着庄灵那具大胸肌大d、雄性特征显着的硬汉身体才能激发潜在的性向。 “你说的李大人,可是礼部侍郎李佩。” 韩风瘦弱的身子又是一抖,轻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7 轻点了点头。 这和韩衡查到的不谋而合,且背后有一件事,他觉得很有趣,嘴角忍不住就勾起了笑。恰好韩风抬头看他,水波盈盈地唤了一声:“兄长。” 看他欲言又止的小模样,韩衡眉一扬,“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 韩风迅速低下头,按捺着满心嫉恨,手指来回搓弄可怜巴巴的单薄的粗布衣袍,“其实不是我不愿意搬过来和兄长一起,是庄小王爷不让我搬过来。” 庄灵确实让乙未警告过韩风不让他搬过来,但经韩风的口说出来,话里的意思就变了。 韩风含羞带怯地瞟了一眼韩衡,“哥哥,我看小王爷是真心待我,和李大人不同,不像李大人,转手就能将我送给别人。小王爷他舍不得我,在……” 韩衡冷冷听着他说,同时也在观察这个突如其来的本家兄弟,和当时老朱带的画像里的人是很像,但气质风度神|韵却无一相似,画中的人一看就很疏淡,八竿子打不着的谪仙,谁碰了他一片衣角都该挨雷劈的款。 眼前这个,嗓音甜嗲,动不动就缩脖子缩手,看得韩衡心生厌烦。而且听着他话里扭扭捏捏的意思,韩衡更是怒火中烧火冒三丈,偏偏脸上还端着一副不动声色的架子。 果然他不是个靠脸吃饭的,他明明是个实力派。 “在小王爷那里,他待我温柔体贴,是个知冷热的人,而且……”韩风耳珠红得浑似要掉下一滴血来,“床上功夫也是一流,体力不知比李大人高出百倍,常常一整晚都要不够。” 韩衡猛地站起身来,才倒的热茶泼在身上也浑然不觉。 “兄长?”韩风一脸天真的疑惑望着他。 韩衡嘴角一抹淡笑,却没半点温度,忽而,他干黄的面具上,淡得就像没有的眉毛向上高挑,“房里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让韩衡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转念之间,又觉得真还是没什么关系。 庄灵以二十五岁“高龄”,放在这个年代,别说跟人上个床,他就是妻妾成群也是该。只是一面殷切地追求自己,一面又毫不顾忌上了别人送过去的小倌,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一个念头已经在韩衡脑子里成形,他转过脸,又挂上了懒洋洋的笑,“你回去好好准备过几天的表演,哥哥一定把你捧红,对了,完事隔天晚上,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顿饭,我娘想见见你。” 韩风眼神激剧闪烁。 韩衡想着心事,压根没注意。 一连数日韩衡都没给庄灵个好脸色,索性庄灵还就不过来了。 五天没露面,韩衡不着急,碧根却急得团团转。深夜给他主子备下热水洗澡,该回避却没出去。 韩衡一泡上热水就不想说话,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再一睁眼,就看见碧根跟个吊死鬼似的垂着手站在他面前。 “卧槽!你怎么还在这儿?”韩衡心里猛地一跳,他是天天晚上做噩梦,起更的天,夜里又冷,角房里灯点得昏暗,愈发显得碧根脸色青白。 韩衡活见了鬼,怒道:“去去去,不用你伺候,吓死我了。” “主子。”碧根露了个讨好的笑,像条忠心耿耿的小狗儿,龇出白牙。 “有屁就放。” “您看小王爷这都好几天不来了,明天晚上是主子的大日子,是不是让人给小王爷递个帖子?” “大日子。”韩衡念叨了一声,猛然瞪大眼珠,配上他罗刹一般的鬼脸,把碧根吓得一屁股坐在被洗澡水弄湿的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仍然心有余悸。 “他要是在那一百号人里头,听鸿楼不知道给他递帖子吗?还用小爷亲自给他送?”韩衡拔高了音量,他泡澡泡得正舒服,要不然一定把小厮脑门戳个洞看看是不是蠢的。 “小王爷大富大贵的,一定在里头,可是……可是他轻易不赏脸,要是主子亲自去请,他一定赏这个脸。” 韩衡两只眼睛眯成缝,两边嘴角高高翘起,神色诡异又神秘。 陡然一阵风,只让碧根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一背冷汗。 “用不着,爱来不来,反正我给他备了一份大礼,等我腾出手来,不把他榨干我就改姓!”过了这么些天,想起韩风透的那些话,韩衡依然牙根痒痒。 一流是吧?要不够是吧?上辈子微博没买过粉就有几百万的二线明星裴加还是头一回遇上,撩他撩一半开小差的人,他一肚子火正等着泄。 作者有话要说:  犹豫着要不要加更。。。。先出去办个事,晚上看时间,毕竟这坑有点大,急切地想写 这文剧情不会太复杂,复杂的地方都会交代得很浅白,主题是耍朋友顺便爽一下。 我们的目标是:喝酒不开车 开车不喝酒 感谢地雷感谢留言感谢看文的每一位,我会抓紧写的! 第32章 三十二 赶在正式表演之前的第三天,韩衡带着一干护院,将湖边两层以上的商铺楼台都包了下来。涤仙湖邻近相国寺,而相国寺是皇家贵族常常去祭拜求福之地,因此,这一带衣食住行的商铺没几间,倒是有不少卖佛像香烛的店家。 韩衡跟木染商量着定的日子前后,恰巧避开相国寺香火最旺的时日,包下这些店面就用不着那么多银子。 不过这票对韩衡来说,还是有点狠,前前后后投入了近五千两。几次韩衡去薛云跟前请安,薛云都欲言又止,不过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 自从那天韩衡在自己卧房外面发现有人偷窥,那人就再没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疑神疑鬼,上街总觉得有人跟踪。 不过眼前没有一件事能和听鸿楼沉寂了十余年的这场公演相提并论。 打着听鸿楼的旗号,落了木染的款还不够,韩衡抚摸着拜帖上朱红的宁王私印,轻扯起嘴角,瞥向身边站着的丁穆。 对方则袖手站着,遥望向湖中搭设近半的舞台,和湖面被绳索牵扯操控的竹排。 “宁王就是听鸿楼背后的大佛?”庄灵给他提过醒,现在这个信息得到了认证。 “这是你该过问的吗?”丁穆语气倨傲,狭长的双目总含着微微蔑视。 也无怪乎他傲气,北朔京城一霸庄灵都要让着宁王,听鸿楼背后要是站着这位主儿,也该他狐假虎威。 韩衡摇摇头,遥遥望见一袭银白身影在丫鬟搀扶下四处张望,这时节尚未入秋,木染仍裹着皮毛,光滑柔软的毛色衬着他冷若冰霜的脆弱雪色眉睫,别有一股妖异。 此时日头还没西斜,灿金色的阳光投落到木染的眼瞳里,竟反出淡淡赤色。 韩衡心里一跳,没来得及看清楚些,木染已拉了丁穆往后面屋里走,边走边埋怨,“怎么跑来这里,叫我好找,这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8 么晒,你就不知道避一避。” 俩人就像没看见韩衡似的,走出老远,木染回过头,冲着韩衡妩媚至极地勾唇一笑,韩衡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自打木染亮相,他在不知不觉中竟只能看得见他,根本挪不开眼。这家伙,除了读心大概也有什么魅惑之术,韩衡狠狠摇了摇头,方才的几秒钟之内,记忆相当模糊,回忆起来是一片空白。 下面人在布置,韩衡亲自带人布置看台,三天前他就找人在岸边视野最开阔的地方架起高台,楼台虽然简易,摆布的桌椅、器具、盆景却无一不精贵。随随便便一把椅子就是金丝楠木的,垂挂的珠帘也是用晶莹剔透的水晶穿成,杯盘碗盏都是从听鸿楼借出。光押金就给了木染价值超过一千两的古董,也不知道是庄灵的手下办事不仔细,还是他出手真就那么大方,总之堆在库房里那十几口箱子的古董帮了大忙。 这几天韩衡都没看见庄灵,只是他人不上门,东西却照送不误,比他亲自上门送得都多。 韩衡在一尊流光溢彩的玉山前站住了脚,这里预设了三张酒案,是为今日临门身份最尊贵的三个人准备的。 从此处望向湖面,视野最为开阔,能轻松将水上呈现出的画面收入眼底。 韩衡轻轻吸了口气,涤仙湖上,水汽氤氲,这时候的空气还很清新,水面吹来的风也是舒适凉爽,恰好是暑天里,夜里应当极为舒适。看台之间以驱蚊的花草盆景隔开,风过处,花木窸窣,无比苍翠爽目。 此时,甲初匆匆跑上来,两人视线一对,韩衡即刻离开看台。 甲初带着韩衡绕到一间空荡荡的店铺里,铺子里的香料味儿还很重,韩衡打了个喷嚏,按着鼻子。 甲初蹲在地上,打开布袋。 在半明半暗的店铺里,乍然冷光迸射,湿漉漉的三袋子月光草堆在地上。 “把化妆师带过来。”韩衡吩咐甲初,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水草滑润,但采摘的人很小心,特意保留了纤长的枝蔓。 韩衡把月光草分发给化妆师,叮嘱他们给群舞佩戴上这些月光草。 忙完之后韩衡就站在店面门口,四处张望,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大部分走动着的都是群舞,看了好一会,没看到他想找的人,韩衡才有点急了。 日头渐渐西斜,韩衡只好先去临时搭设的后台找三名领舞。 没进门时,韩衡不经意望见正在整理舞衣的韩风,一人高水银镜里照出韩风纤瘦修长的身姿,身着紫霞彩云裙,足踏珍珠团云软皮靴,靴尖飞翘而起,各顶着一枚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他身上披的一匹浅蓝色薄纱引起了韩衡的注意。 “韩风。” 韩风收起一脸得色,低眉顺眼地两手交叠,望着鞋子,一脸说不出的怯懦,那小可怜气质,让演惯了戏变脸如翻书的韩衡都叹为观止。 “兄长。” “你身上这……”这玩意儿叫啥,披风?披肩?披帛? 韩风机灵地眨了眨盈满水光的眼睛,牵起薄纱一角,“这是小王爷着人送来的,我们三个都有。” 顺着韩风转过头的目光示意,韩衡看见另外两名领舞也有,不过这东西,搭在绯色的舞衣之外,配色古怪。 “这是夜光纱,等天黑之后,会散发浅蓝的光,现在看不出来。”韩风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滑不留手的薄纱,仿佛爱惜地低头理顺珍贵的羽毛。 “夜光纱?” “对,这种纱一年只得不足五匹,是御赐给小王爷奖励他战功的。”韩风飞快瞟了一眼韩衡的脸色,心脏跳得极快,眼底匆促闪过一丝恶意,“昨日夜里小王爷来看我舞练得如何,我跟他提了一提群舞都有月光草之事,小王爷今日便让人送了这些来,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大方,两位教习也都有。” 韩衡一边眉毛挑起,皮笑肉不笑道:“那他今日来看你表演吗?” “小王爷贵人事忙,不好说。” 韩衡轻轻哼了一声,“不是不好说,是不知道吧?” 韩风错愕地把头埋得更低,耳背悄悄红了。 “昨天晚上你心心念念的小王爷,留宿在宫中,怎么可能看你跳舞?还是他百步穿杨的神眼又进化了?可以从宫中看到王府里?”几天没见牛皮糖似的庄灵黏上来,韩衡也是一肚子火,但这不意味着,谁都可以随便糊弄他。 韩风肩膀一抖,抬头想解释。 韩衡却阴测测地乜了他一眼,“你跟小王爷的事情不必时时跟我面前漏口风,我也不感兴趣。”他微微低下身,几乎贴着韩风还没上妆也一样昳丽的脸,“只是今天在场全是贵客,我给了你最重要的角色,要是搞砸了。”顿了顿,韩衡才道,“你的身价是一念上天,一念入地,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紧张的气氛随韩衡抽开身露出淡笑而消弭无踪。 要不是贴着张假脸,他变脸得不明显,简直是翻脸如翻书。 韩衡冷着张脸,叫人张罗水粉胭脂,他给人上妆的手法与旁人不同,不过极为娴熟,下手又快,捉起眉笔的姿势直入下刀子。 门口倚着个高大的身影,角度恰好能从木架上垂挂的舞服之中看见韩衡给人上妆。 “主子。”乙未嗓音压得极低。 庄灵的眼神直直黏在叉开双腿蹲着个马步,手臂不停挥舞的青年身上,他不禁想起这双腿看上去瘦长,却十分有劲,曾经数次放浪地夹在自己腰上。 庄小王爷眸中翻覆着难言的情绪,喉结微微耸动,完全没把手下说的话听进耳朵里。 乙未忐忑难安,却也不得不拽了拽他主子,“宁王已经到了,是不是上去照个面?” “等会,不急。” 乙未眉角抽搐地看着自家主子如痴如狂的表情,谁也想不到这是号称万年寒冰的睿小王爷。 韩衡若有所觉地扔开眉笔,抬起头往门边看了一眼,门口空空如也。 “主子,接下来弄哪个?”碧根兴奋地摆弄着描金漆盘里五花八门的化妆工具,其中一大半他都没见过,都是韩衡用的时候他才知道有的是弄眉毛有的是弄嘴唇的,同样用在脸颊上,也有不同的用处,具体怎么个不同他也不晓得,只知道随着步骤增加,本来是个清隽少年郎的韩风被涂成了个艳若桃李的美人儿。 “行了,徐娘,带他去梳个头。”话音刚落,韩衡突然又道:“等等。”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韩风面前,让韩风紧张得直咽口水。 韩衡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这个“人”,就像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精美器物,忽然,他抓起韩风的一条手臂。 韩风匆促低叫道:“兄长,你做什么?” 韩衡却不理会他,只听“刺啦”一声裂帛,鲜红的舞衣袖子就被齐肩撕开,但没撕断,而是将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9 撕开的红布条绕在韩风雪白的手臂上,打了几个结。如此一来,红衣更艳,雪肤更白。 韩衡满意得直咂舌,“首饰不要用那套玉的,换金饰,还有夜明珠串,动作快点,舞娘的不变。” “兄长……”韩风有话想说,他才该是这场表演里艳压群芳的那个,怎么反而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舞衣上场? “别耽误时间,快去。”韩衡发号施令的语气让人动弹不得。 徐娘直接把人拽了过去,韩衡十指飞快地在同样是领舞的一名舞娘脸蛋上打圈,润底妆。 韩衡从后台出来,天已经黑了,看台上十之八|九已经入座,唯独主看台上玉山旁边那三张酒案后面还没人。 他又仔细在人群里找了找,木染也还没露面。清浅的乐声从湖另一侧飘来,时急时缓,犹如一阵淡淡雾气笼罩在众人头顶,却也不散去。 湖面蒙着白纱一般的浅雾,如梦似幻,确实如同置身仙境。 韩衡拿上两面一红一白的小旗,走到湖边最近的一个不起眼的棚子里,从看台的方向看这是个小竹棚,从湖面看来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棚子里的人在做什么动作。棚里点了五盏明灯,这就是韩衡的位置,他编了一套简单好记的旗语,以作突发状况时的补充指挥。 其实韩衡心里很清楚,根本出不了什么岔子,彩排已经进行了八遍,除了前面两遍调整竹排停靠的位置,费了点时间,后三次都很顺利。 只是韩衡不知道会有夜光纱,夜光纱可以照亮舞者的整个上半身,展开以后,连手臂都可以照出。这样一层薄纱之下,若隐若现的雪白手臂,又有红衣迎风而动,比只用夜明珠那点白光照出的效果不知道漂亮多少倍。 戌时初刻,陆陆续续有竹排滑入水中,竹排一头挂着灯笼,排上一名粉红贴身薄衫的少女照水梳妆。 随着第一只竹排上的少女开嗓,听鸿楼这场翻身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韩衡盯了小半个时辰的湖面,示意甲初过去坐着,他走出小小的竹棚,往看台上扫去。 所有人都已经就坐,看台上有男有女,放下珠帘遮着的大多是女眷,也有胆子大点儿的戴着帷帽端坐,并未躲在珠帘后面。 等韩衡看到中间的看台时,明明隔着十数米,庄灵的视线依然不减灼热,他没在看湖上的表演,而在看韩衡。 韩衡心头一跳,庄灵消失数日的怨怒涌上来,他右手从左臂下面穿过,毫不犹豫朝看台上比了个中指。 “岐书,那是何意?”边上一名唇红齿白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巧看见韩衡的动作,上身前倾,避开他皇叔,向庄灵问。 庄灵收回视线,抿得笔直的嘴唇微微勾起一角,“回三皇子,那是我一个小友,他是在招呼我。” 三皇子摸了摸光滑洁白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中指痒痒地比划了两下,探身叫了一声,“皇叔!” 居中是一雍容华贵的男子,三十开外,和颜悦色地向他皇侄看去。 三皇子乐呵呵冲宁王竖起了中指,晃了两下,“招呼您。” 作者有话要说:  扮猪吃老虎的三皇子已上线,下一章。。最多下下章。。。就得播种了。。 作为一个生子文,咱小包子还等着上线呢 第33章 三十三 就在韩衡重新坐到属于他的位子上时,随着柔和飘逸的乐声陡然转暗,之后应当是一段激越的战鼓,群舞列阵之后,将褪去红白两色的宽大武袍,内着灿金色仿战袍的舞衣,随鼓点表达上阵杀敌的激烈场面。 然而,正中柔弱无骨的领舞一个漂亮的下腰动作之后,身子一趔趄,竟然跌入了水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韩衡腾地从还没坐热的位子上弹了起来。 这小王八蛋在干啥? 韩衡不由握紧了旗,打出旗语指挥另外两名舞娘按照原来的安排换装。在下一幕当中,她们俩穿的是战袍,跳的是剑舞。 台上隐隐有些骚动,豆大的汗珠从韩衡额头上掉下来,转而,他睨起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无论如何,韩风绝不会错失这个露脸的好机会,唯一的可能只有他觉得原本的设计给他露的脸还不够。 两名舞娘一身银色戎装,冰冷锋利的长剑从披住双肩的红绸中甩出,银光震落水面,犹如水银闪动。 “公子。”甲初紧急地提醒道,再等下去,韩风很可能会淹死。 “不用管,他有这份野心,就不会出岔子。”倒不是韩衡信任韩风,而是他太懂表面娘娘腔,眼底却暗藏野心,还屡次作出暗示,想让韩衡认定他和庄灵攀上了什么亲密关系的这小子,一定不会错失这个能在北朔身份最为显赫的权贵面前表现的机会。 当年韩衡也曾经为了得到一个上位的机会,作出一切力所能及的努力,当然不包括和片方投资人上床,但只要是能抢到机会,私下接触争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也不是没有。但这么公然,当着他这个既是编舞又是投资人的面,打乱整个表演,还是挺缺德的。 身后离得近的看台上传来阵阵私语,有人大声质疑:“刚才那个小娘子呢?怎么还没浮上来?不会出人命吧?” 甲初一脸焦灼地扭头以请示的目光看向他主子。 庄灵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成拳,面上不显,暗暗摇了摇头。 “怎么还在继续跳?听鸿楼为了翻身该不是想枉顾人命吧?” “天子脚下,他们怎么敢?” 又有一人讥道:“没看见宁王也在吗?有什么是听鸿楼不敢的?不过是个舞娘罢了。死就死了,比得上流水一样白花花的银子吗?” “有人吗?没人管啊?这要死人了!谁跟我去京兆尹衙门报官?听鸿楼草菅人命了!”不小的一声喊。 韩衡扭过脸看了一眼,见是个坐在二等座上的瘦高个儿,暗暗记下了座位在东区第三排左起第二个。又淡淡转过脸,他心里暗自掐着时间,正常人在水下憋气不超过两分钟,专业潜水可达十多分钟。但十多分钟之后,已经进入下一节表演。 “公子,王爷叫我过去。” 韩衡摆了摆手,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这场表演。 音乐度过平缓的过门,涌上这一节第一个小高|潮。韩衡手握红白两旗,一个大跨步踩上了椅子。 水面上波纹一圈一圈荡开。 韩衡以旗语下了指令:舞娘的竹排调转90°垂直,将波纹扩散之处围上。 看台上,颠颠儿嗑瓜子的三皇子忽然愣住了,红润的小嘴儿合也合不拢。 “这小娘们儿……是个男的?!”(不是您自己都够小的,说谁小呢?) 只见水面之中浮出一个挂满水珠的裸背,乌黑发丝披垂两肩,随舞者旋身的动作,丝绸一般的长发缠绕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0 包裹住那身白得耀眼的皮肤。舞者手指在水中搅动,夜光纱带黑发一并将其缠绕。 遥遥注视这一切的韩衡一边眉毛高挑,打出新的旗语。 两名分饰“战将”的舞娘挥开半人宽的红绸,缠住出水芙蓉一般的韩风,随着一人收手,韩风浑身绷直从水中如鱼跃般脱身而出,另一名舞娘快速将韩风自腰臀以下紧紧裹住。这下韩风彻底成了粽子,手脚都不能动了。 他急切地挣扎了两下,顾不上现在他是个柔弱的倌儿这个设定了,大喊起来:“你们放手,还没到我上来的时候,放开我!原来的表演不是这样的!你俩跳错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冲撞人心的激越庄严的音乐之中,如同一尾不得不上岸的鱼,拼命又绝望地挣扎。 韩衡松了口气,继续用旗语指挥两名舞娘的表演,身后战阵不变,他原本的设计当中,韩风饰演的是一名所向披靡的女将,正对应北朔历史上八十年前惊现的一个女英雄。这下好了,剧情一下变得他自己都有点说不清楚。 直到韩风被摆在竹排上,顺人阵分开的小道向后滑去,后面的表演照旧,只是剔除了一个领舞。 甲初再走进来时,韩衡刚放下小旗,看了他一眼,“外面怎么样了?” “起了些骚乱,不过是今天临时买票进来的那些,一等座没人离开。” 韩衡点点头。 这场表演当然不可能只给能收到那一百张帖子的人看,开场之前,“临时”加设的五十个座,无论高贵贫贱都可以买票进场,只是价格也不便宜,一张票要卖到一百两纹银,能进场的只能是舍得出高价的富户。这些人未必都是想看听鸿楼的演出,绝大部分都是来瞻仰高台上的权贵,能和他们一起看一场演出,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法实现的梦想。 何况票价如此高昂,票根拿回去还可以做传家之宝,成为商贾富户的谈资。 光这一笔就差不多把本儿捞了回来,何况这五十个座上的人,回去以后,定然会大肆谈论这场表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人傻钱多,也会把这场表演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所以,韩衡只是经历用他能办到的手段,办一场让这些古人耳目一新的歌舞表演,结合山水的自然舞台,在这么广阔的空间里,观感与在压抑的府宅中截然不同。 而韩风的反串,本身就是一个噱头,只是他还没打算在这里抖出来。谁能想到为了博个出头,韩风竟然豁出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自己扒拉光了。 且不说是否真的能引起轰动,大跳裸舞本身已经够丢人了,就算观众再激动,也落了下乘。要不是临时让两个舞娘把他裹起来,由群舞抬起,献祭一般地展示后放上竹排,顺流而下,还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 届时韩风是出了大名,听鸿楼的名声就全砸了。 听鸿楼的定位,将是一个老少咸宜,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只要出得起相应的价格,就能大大方方进出的歌舞坊。不同于从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也不能自降格调成一间娼馆吧? 韩衡吁出一口憋闷,他食中二指互相搓了搓,真他妈想来根烟缓缓。 “上面的怎么说?”韩衡往外瞥了一眼。 “没听见,我刚上去,小王爷就叫我带人把下面末等座看守起来维持秩序。不过三皇子倒是很高兴。” 韩衡转了转眼珠。三皇子他知道,北朔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虽不是太子,但太子身体不好,是个分分钟都会挂的病秧子。 “他喜欢这个表演?” “喜欢,还说要见见编舞。”甲初道,掀起眼皮看了看韩衡,试探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上去?” “不忙。”韩衡摆摆手,“上赶着不是买卖,游园会那边布置好了吗?” “已经都准备好了,等这边儿一结束,就可以带过去。” 韩衡点点头,“跟你们少主说好了?” “都说好了,少主出面,只要三皇子和宁王肯卖这个面子,其他人莫敢不从。” 当然不能看完表演就算了,等表演结束以后,还有一场游园会就安排在听鸿楼。韩衡足足掏出一座黄玉奇山盆景和一只秋菊缠枝青釉大春瓶才把丁穆摆平,不给钱人就不办事。 听鸿楼那么大的地头,不拿出来显摆显摆,真说不过去。 等不到表演结束,韩衡就去后台等着了。 结果韩风走到门口,鬼鬼祟祟探头一看里面坐着个人,把人看清楚,心里就凉了一大截,脸色煞白。 他身上就两匹红绸,还有那点夜光纱。 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他一巴掌,差点把他吓得跳起来,要不是身后人动作快,一准惊动等在里头预备逮人的韩衡。 站在韩风跟前的,是一身毫不打眼杂役服的老朱。 韩风眼神晃了晃,哆哆嗦嗦张开嘴,脸上布满恐惧。 老朱将人拉到不远处一个临时堆放道具的木棚子里,示意他坐下,踹过去一块破破旧旧的褥子。 “遮一下,我去给你找套像样的衣服。”老朱鞋尖向外走出没两步,顿了顿,“能确认韩衡的身份吗?” 韩风缩了一下脖子,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嫉恨,被湖水冻得青白的手指紧紧攥着,“我还要些时间。” 老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你在圣主跟前也不只一天了,应该很明白,他最讨厌人阳奉阴违。下棋的人,不是你我,听明白了吗?” 韩风颤巍巍地答:“明白。” 随着老朱走出木棚,韩风抬起头,一丝微弱的光照着他冷嘲的嘴角,藏不住的怨毒如同一条冷冰冰的蛇自他双瞳中爬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把小王爷灌醉。。。。 晚上加更 第34章 三十四 这韩衡存了心要逮韩风那小子问问他什么意思,不是他真不知道韩风什么意思,就是他不喜欢跟人玩心眼。 表演结束之后,他本来就会带着韩风以及两名舞娘一起去游园会,这三人相当于以后就是听鸿楼的台柱子。 谁知道韩风捅这么个篓子,差点就把屎盆子扣在他脑门上了。 韩衡翘着二郎腿的,等到外面音乐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小节,听见有人进来,随即他睁开眼。 结果进来的却不是韩风。 庄灵是看着韩衡离开指挥的那个竹棚,久久不见人上去,找了过来。 “怎么窝在这儿,三皇子想见你。”庄灵大步走来。 “我有事,等会过去。”随着庄灵逼近,韩衡感觉浑身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仿佛刚穿过来那几天,随时担心这人会一把掐断自己脖子,大概最近没见到面,他们俩又从熟悉回落到了陌生。 “我也想你等会再去。” 韩衡眉一挑,“那你现在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1 来找我干什么?” 庄灵舔了舔嘴唇,一臂横过韩衡的身侧,撑在后面梳妆台上,欺身将一条腿横过韩衡的腰,隔着层层布料,暧昧地在韩衡大腿上蹭了两下。 看出庄灵深沉的双目里翻涌的渴望,韩衡陡然后脖子发麻,头皮拔凉地紧绷起来,推了一下庄灵。 “你这是十天半个月不露面,一露面就发情啊?” 庄灵捏住韩衡下巴往上抬。 韩衡顺势往上抬了一截,趁着庄灵没防备,低头就是一个猛子扎下去,狠狠叼住庄灵的一根手指,下嘴一点儿不留劲,直到舌尖尝到血腥味,牙关才松开些许。 谁知道庄灵右手食指刚得了点空,就翻过手背,指尖向下,顺着韩衡松开的牙关撬开,以手指按住藏在口中那灵活滑溜的柔软。 顿时韩衡浑身都软了。 庄灵又趁机将中指也挤进去,食中二指在韩衡嘴里搅弄不休。 他眼珠里那圈冷蓝色激动起来,左手握住了韩衡的脖子。 韩衡不由自主握紧椅子扶手,理智撕扯着让他赶紧撩腿踹飞这个流氓,身体却陷入难言的麻痹感之中,最囧的是,身后的某一处异常火热,涌出一股潮湿的液体。 ?????????韩衡不得不别扭地坐直身体,以他上辈子有限的生理健康知识,这他妈太不对劲了。 韩衡屁股在椅子上扭了两下,总觉得裤子好像湿了,这感觉像上了个紧箍在他脑门上,理智陡然回笼占据上风,一把把庄小王爷推了个趔趄。 舌尖还残存着庄灵手指上因为习武而带茧的粗糙触感,韩衡狠狠擦了把嘴角湿润的唾液,喘了口气,涨红着脸瞪着庄灵,“你他妈的……”想起韩风说庄灵怎么也要不够那些话,韩衡猛然一把拽住庄灵的衣领子,出手又快又急,一把将人反过来压在了椅子上。 庄灵握住韩衡拽他的手,眼神深邃,以湿润的手指搭上了韩衡的手背。 草,这是他自己的口水。 韩衡心头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别扭,“你床上的宝贝差点惹了大祸,我在这儿等他过来,等我和他算完账,再找你算。” “我床上的……”庄灵脸色陡然一变,语气阴沉,“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韩衡斜睨着庄灵,“没说什么,都不重要,就是小王爷在床上有多威猛。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猛。”韩衡充满讽刺地说。 “你要是好奇,我随时乐意为你效劳。”这话小王爷说着特别别扭,一股陌生的兴奋感朝着下腹涌去,脑子里仍有一根筋在清晰地提醒他:这是个男人,对着个男人你居然可耻地硬了。 只见庄灵脸上红潮褪去,韩衡耳朵轻轻动了下,松开对庄灵的钳制,甚至弯下腰,为他整理衣袍。 “表演结束了。” “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估计已经开溜了。”庄灵自然而然以食指指腹拭去韩衡没擦干净的口水。 紧接着,韩衡就眼睁睁看着庄灵将食指含进了他自己嘴里。 “……”坦诚点面对上辈子的裴加,他从来没见过比庄灵更加大胆放浪挑逗他的男人。这架势,让人十分招架不住,何况他本就被庄灵完美的容貌和身材所吸引。 韩衡就这么脑子混乱地被庄灵带着出去了,安排好的人已经在清场。 庄灵自带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也只敢偷偷看一眼,立刻就快步离开。 而韩衡心不在焉几次差点被人撞到,都被庄灵及时拽回来,必要时双臂不落痕迹地将韩衡和人流隔开。 看台直接与一间专卖供佛用品的商铺相连,作为散场通道,铺子陈放的货物都暂时归库。 庄灵推着韩衡上了一架马车。 韩衡伸脖子出去看,前方不少宝盖香车,他后脖子覆上了一只大掌,安抚猫科动物一般轻重合度地拿捏着他的后颈窝。 累了一天,韩衡索性闭上眼,抱着马车里一个香滑的锦缎枕头休息。 只是那只手,越捏越不像话,顺着后脖子伸到了锁骨上,不住揉搓。 “哎我说你。”韩衡乜一眼庄灵,一把拍开他的手,坐正身。 庄灵深深凝望着他,一句话不说。 韩衡最怕就是这家伙不说话,看得他心里发憷,总觉得自己那点小聪明瞬间就不顶用了。 “衡儿。” “……”韩衡浑身一哆嗦,颤巍巍地说,“怎么了怎么了?这半个月哪儿去了?”他抬起两条腿,就往庄灵腿上摆,在庄灵湛蓝的蟒袍上印了俩脚印。 “宫里的天快变了。”庄灵迟疑道,“等不到中秋,我就要带兵出征。” 怪不得最近庄灵一直往宫里跑,三天两头还在宫中留宿。韩衡眼神游移,问:“那个大梁明帝,打到哪儿了?” “你知道明帝?”庄灵语气听上去有些紧张。 “能不知道吗?全天下都知道了。”韩衡撇撇嘴,“什么玩意儿,过点安生日子不行吗?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这个明帝什么玩意儿,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想挑事儿。” 庄灵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他很强,打着顺应天命的旗号。如今大梁国力最强,他又有天命在手,现在南楚已经归降,南楚大祭司还写了一封承天顺命的告罪书,历数天子罪状。” “这么牛?”韩衡瞪着眼,“南楚是祭司大还是皇帝大?” “双方几乎权力平分,在南楚,大祭司威望很高,有时比天子更得民心。三十二年前,南楚降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旱灾,祈雨成功之后,差点因绝食身亡的大祭司,一度差点被推上王位。登基前一日,人突然失踪了,这件事才被压下去。” “失踪?这么巧?” “当然不能这么巧,当时南楚朝廷中,王室还占据着绝对的话语权。” 也就是说,大祭司很可能是被皇帝下令收拾了,可能失踪,也可能当时已经丧命。 突然,韩衡微凉的手落入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韩衡是第一次看见庄灵穿着这身象征尊贵王室身份的蟒袍,愈发衬得庄灵器宇轩昂,眉宇之中,仿佛藏着一柄利剑。 这份亟待出鞘的锐利,让韩衡不由自主生出齐头并进与狼共舞的念头。 “衡儿。” 当庄灵这么喊韩衡,他不由自主心里一软,虽然肉麻了点,但那语气中隐隐包含着珍视的意思,是韩衡两辈子都没体会过的。庄灵那双深邃的眼睛,就像要将人吸入溺毙的温柔里。他的冷酷使人闻风丧胆,他的温柔却是另一番充满引诱的危险。 “我说过,从前的事你想不起来没关系。” “本来我就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了也不能活回去,他现在是韩衡,壳子里装的是裴加,不管怎样,这具身体是他的了,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壳子,不可能把这身体让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2 出去,就算脸现在这么丑,他也不嫌弃了。 “这么些日子了,我怎么对你,相信你也看明白了。”庄灵低声道,那磁性的嗓音,饱含深情的目光,让韩衡心脏快从喉咙口跳出来。 “嗯……”韩衡勉强道,一只手无意识地在捏庄灵大块的胸肌,“你对我是还不错,不过你一边追我一边跟别人上床算怎么回事?”大男人这么墨迹让韩衡觉得羞耻,但要是这块儿胸肌让别人摸了,他也不稀罕摸了。他没认识庄灵之前不算,认识之后,他的东西沾了一块泥点子他也不能要。 “谁说我跟别人上床了?”庄灵哭笑不得,转瞬反应过来,“你还真的相信了?” “你都半个月没来了,我不相信他,相信空气啊?”韩衡得理不饶人地嚷道。 庄灵邪性地勾唇一笑,并起食中二指,重重碾压搓弄韩衡喋喋不休的嘴,直把淡色的唇珠蹂|躏得红润欲滴,才凑到他的耳畔,沙哑道:“我这两根手指,没碰过别人的嘴,更没碰过别人这儿。”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韩衡尾椎下边儿给戳了一下,腾地跳了起来,满脸涨得通红。而庄灵暧昧的言语还在说下去:“全天下的男人,只有你一个能让我一展雄风。”庄灵眼神向下一瞟。 韩衡不由自主跟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 我屮艹芔茻,那大家伙,直接让韩衡耳根子都红得要炸了。韩衡掂量了掂量,暗自嘀咕绝不能跟庄灵斗鸟,不然估计得丢人。 不是,你满脑子在想什么?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个声音:“爷,到听鸿楼了。” 韩衡外强中干地恶狠狠瞪了庄灵一眼,下车还腿软,要不是庄灵有力的臂膀环过来带了一下,恐怕他要在这杆子权贵面前彻底“亮”个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不到包子了,就这些,明天接着来。 比耍流氓裴加必须甘拜下风,毕竟他还是挺爱面子的。。。。。 庄小王爷从一开始,就是志在必得,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当然,庄小王爷绝壁没有跟别人上床。。。。。 第35章 三十五 听鸿楼里挂满了各式花灯,树下庭院回廊里挂着各种小玩意儿供来往客人赏玩。 后|庭摆满这时节盛放的数十种鲜花,香气杂乱无章,却别有一种不规则的野性。 庄灵一只手不露痕迹地搭在韩衡的腰侧,把人推着走上台阶。 韩衡腿有点软,先在后台被庄灵调戏一番,又在马车上给他逗弄得脑子缺氧,一时之间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至庄灵带着他,步入花厅,花厅上十数人齐齐向他们看来,韩衡这才回过神。 唇红齿白笑着的是三皇子,身边一身银白流光蟒袍玉带的男子,应当就是北朔皇帝的哥,宁王。 宁王身边坐着柔若无骨的听鸿楼楼主木染,即便是硬得硌人的黄花梨木椅子,他也能慵懒斜靠,全无一丝正经。手里还握着一把羽扇,遮去大半张脸。 其余诸人看着年纪都不小,大概是上赶着来巴结宁王和三皇子的朝中大员。 韩衡僵硬地站着,回头急红了眼地盯了庄灵一眼。 庄灵就像没看见,将人往前一带,向宁王拱手,“晚辈来迟,请二位殿下恕罪。” “哎,岐书,你来迟了可是当罚的。”三皇子笑道,灵光四溢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下巴扬向韩衡,“这又是谁?” “这是……” 不等庄灵把话说完,三皇子又道:“今天晚上的表演真让人大开眼界,听说是位韩公子编舞排演的,刚才我叫小安子去找人,就这么巧,礼部李大人说认识这位奇人,已经把人请来了,就在花厅外面候着。别让韩公子久等,先见见,待会再说你罚酒的事。” 庄灵迅速拧起了眉。 韩衡赶紧在他掌心里勾了一下。 俩人手都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谁也看不出什么。 庄灵让人在他身边加了一张椅子,示意韩衡坐下。 韩衡也知道自己现在其貌不扬,故意缩着脖子,作出一副蔫儿不拉几的样,尽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然而庄灵带着韩衡走进听鸿楼来时,那副回护的姿态,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注意到睿亲王嫡子身边多出来的这号红人。 从外面走进来的男子近乎柔若无骨,身边还有一名丫鬟搀扶,风一吹就倒似的。 韩衡一愣,这不是他在后台遍寻不着的韩风吗?他飞快扫了一眼木染,木染意味深长地移开扇子露出半边嘴角,口型说了四个字:鸠占鹊巢。 听鸿楼折腾这么大动静,自然是有消息往外流,不过韩衡是被庄灵养在薛园,这一个月来,除了非得他亲自出面不可,平常他不接触什么人。 何况,他现在这个样子,只要不扒光他的衣服,他就是一路人。 韩风则不同,他身后还跟着个满脑肠肥红光满面的官员,人有些胖,面盘子泛着油光,毕恭毕敬地给坐着的诸人行礼。一名官员露出个略显猥琐的笑,“李大人这是得了宝贝了,这阵子深居浅出,不曾露出半点风声,看来是冲着三皇子来的。” 三皇子笑了笑,“过来让我瞧瞧,方才离得远,什么也没看清。” 一提方才,各位大人难免互相你看我我看你起来,笑得那叫一个猥琐。当然,这猥琐十分不分明,却逃不过韩衡纵横娱乐圈的法眼。 在这些个大人的眼里,恐怕韩风已经被扒得精光了。这衣服只要一脱,再要穿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韩风规规矩矩垂着眼睑走到三皇子的跟前。 三皇子手里折扇抬起韩风的脸,左右打量,口中啧啧:“当真是个美人儿,李大人好福气,就不知道,肯不肯割爱,让我带回去好好赏几日舞。” 春风满面的李大人神情陡然一僵,匆匆看了一眼庄灵。 这么细微的一个表情,却没逃过三皇子的眼。 “该不是岐书也认识这位韩公子?” 庄灵没说话。 三皇子撇撇嘴,全然没一丝皇室中人的架子,责道:“有这么个妙人,不介绍给我认识,自己藏私,看来今天真该好好罚你几杯酒。” “钰之,越说越不像话了。”宁王声量不大。 韩衡却发现,他一开口,众人都收敛了几分调笑。 “韩公子。” 韩风应声看来,眼角微微泛红,小可怜的神色恰到好处。 韩衡忍不住都在心里拍手叫绝,这演技,配上这副姿容,要是他演艺生涯的竞争对手,他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今晚的演出气势恢宏,同时利用水色天光,配合山势,乐声也是本王闻所未闻,别有一番振奋人心的效果。该赏你些什么。” “殿下过奖了,能让殿下们满意,是草民的荣幸。”说着韩风就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3 要跪。 宁王的话却陡然一转,“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宣淫,怕是不太妥当罢。” 此话一出,李大人瞬间一头冷汗,煞白着脸,跪倒在地。 宁王冷飕飕以眼角夹了他一眼,拇指摸索着食指中的玉扳指,冷睨着韩风。 韩风战战兢兢地哆嗦了一下,就像要当场软倒在地,半晌,颤巍巍地磕了个头,瞟了一眼坐在庄灵身边的韩衡。 韩衡心里一个突,抢在韩风胡乱攀咬之前,突然起身,笔直地跪到了堂下。 “殿下息怒,今日的演出,是草民编排的,这位韩风韩公子,只是三名领舞当中的一位。” “哦?”宁王意味深长地曼声道,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岐书,这是你的人?” 庄灵看了一眼韩衡,淡道:“是晚辈的人。” 多的一个字没有,韩衡略略挑了挑嘴角,拼命拿出从容自得的神态,语气诚恳万分:“殿下若要问罪,草民不服。” 众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庄灵也不由拧了拧眉,在自己跟前胆大包天不算什么,宁王却不是谁都能吃罪得起,他要是说你有罪,就算清白,也只能认了。 韩衡就像没看见庄灵示意他请罪的眼色,重重磕了个响头,登时脑门就肿了,却也不见流血,他戴着面具,能感觉到面具下似乎是磕破了。 这番狠绝让宁王心头一震。 “是你编排了这出淫艳舞蹈,领舞当众赤|裸全身,还算不得是公然宣淫?” “那草民只能认为,殿下您没有看懂这场舞蹈。”韩衡猛然抬头,傲气盈满双目。 宁王斜飞入鬓的剑眉一竖。 “放肆,我看你是让人抬举两句,就开始不识抬举起来了。”李大人向前膝行两步至韩风身边,向宁王讨饶:“殿下,此人一门心思琢磨那些歪门邪道,实在奸邪可恨,殿下明察,这事与参与表演的几百号人无关,请殿下仁慈。” 仁慈你个头。 韩衡恨不得也给李大人嘴里来个麻核桃,让他闭嘴。 “韩……明,”庄灵吐词含糊,声调严厉,“把话说明白,别在殿下跟前抖机灵。” 这庄灵好像说的不是他的名字,不过韩衡也明白,吊胃口不能吊太久,况且宁王位高权重,吊久了一准还是自己吃亏,便道:“今晚的演出,耗时足足两个月,参与演出的人员达五百人上下,三百群舞,三名领舞,另外还有化妆、灯光、音效,现场安排座次,绘制门票,售票,维护秩序,买办道具,化妆,梳头计两百余人。户外演出,一是利用天阔水宽的视野,作为自然屏障,使人与自然和谐相融,二是将表演安排在晚上,是为了突出灯光效果。” 宁王眨了眨眼,仿佛来了兴致。 三皇子身体前倾,打了个响指,“可我没见你用多少灯盏啊?在竹排上,用灯笼光线也会摇曳不定。” “是,所以群舞身上发光之物,并不是灯笼。” “还是岐书大手笔,这么多夜明珠,想必价值不菲吧?”宁王看了庄灵一眼。 韩衡勾唇一笑,“却也不是夜明珠,今晚是托了草民这位好友的福,也是草民三生有幸,能与小王爷结识,这都是缘分。”这几句话韩衡说得恳切,庄灵不仅帮了他的忙,几次回护他也都看在眼里,“群舞身上的亮光,是月光草,只有领舞身上携有夜明珠,不过也都是个头很小的次品。唯独夜光纱,是小王爷借给听鸿楼一用的。” “月光草?”三皇子腾地跳了起来,咳嗽一声,又端坐回去,“这玩意儿还真有啊?我还以为写书的人瞎胡说呢。” “真有。” “你那儿还有用剩下的吗?给我看看。” 韩衡笑了起来:“今晚怕是没有了,要是三皇子喜欢,不妨改日来听鸿楼,草民带一些过来给您看看。” “那成,皇叔,我看您这听鸿楼是找到宝了,您也别尽绷着个脸,听鸿楼是您的产业,做起来了,也是一笔进项。您要看不上,不如给我算了。” “别胡闹,”宁王似笑非笑,“一码归一码,本王承认这场表演你挖空了心思,但你说本王没有看懂,是哪里没看懂?” “韩风落水之后,殿下都没有看懂。” “哦?”宁王喜怒难辨地抿直了唇。 韩衡继续一本正经瞎胡说:“落水之前,韩风扮的是个美娇娘,落水之后,他的身份暴露了,其实他不是个女的,而是个男的。前一节当中风花雪月的桥段,都是一个‘细作’在与一方统帅纠缠。这个细作随将军到军营后,实在忍受不了长期不洗澡,洗澡时暴露了男儿身,被将军当机立断,赶出军营。” 三皇子忍不住嗤笑出声,“忍不了不洗澡,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回头让我好好看看。”这活宝比月光草有意思多了。 “那你是想歌颂舍身饲狼的细作,还是想歌颂敌军统帅英明神武呢?”宁王彻底黑了脸。 “王爷息怒,这是一出歌舞,并非针砭时政的戏文。要是没有草民一番解说,想必王爷的领会自然不同。” 宁王没吭声。 “何况,仁者见仁,淫者见淫,韩风落水这一出,虽然博了眼球,但离得那么远,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身体。而且下一刻,另外两名领舞,就用红绸把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将这出舞推上高|潮。可以说细作落水这一出,是整场演出中最让人恨不得抻长了脖子看仔细的一幕,偏偏是什么也看不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更加惹人遐思,而且,也并没像王爷所说公然宣淫,毕竟,观众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紧接着细作就被送上了刑场,在壮烈的乐声中被送上竹排,顺水而下。韩风出水的那个瞬间虽然短暂,却美艳至极,堪称永恒。”韩衡一门儿心思吹牛皮,一边仔细留意宁王的脸色,见他已有些松动,又道:“这样一出惊才绝艳的表演,也只有听鸿楼才拿得出来,虽然听鸿楼沉寂了十数年,但楼里的乐师和舞娘,依然是全北朔最出色的。就是王爷不肯发善心,让天下人同乐。” 宁王嘴角勾起一弯弧度,哼了一声,“岐书,你这个朋友,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我看你平日,没少吃亏吧?” 屁,吃亏的都是自己。韩衡心道,身上才被庄灵摸过的几个地方都火辣得不行。 “行了,本王在这儿,你们也放不开去玩。今晚来了不少闺秀,你们俩躲在这里算什么?”宁王分别瞪了庄灵和三皇子一眼,“木染,陪本王说会话。” 诸位大人起身送宁王离开,目中都充满了暧昧。 木染大大方方挽着宁王的胳膊,风情万种地跟着宁王走了。 韩衡陡然闭上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让人踹了一脚,不用睁眼他都知道是庄灵。 “起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4 来了,人都走了还装什么?”庄灵一把将韩衡拽起来。 韩衡半边身体发软地靠着他,撇撇嘴,“太吓人了!要是圆不回来,他是不是要砍了我的头啊?”他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哈哈哈哈,我皇叔又不是杀人狂,再说了,他要是砸了听鸿楼的场子,不就是扇自己的脸吗,皇叔不会这么蠢。”三皇子没走,凑上来看韩衡,探究的眼神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最后不解的嘟囔,“哎,我说,岐书,我记得上回你得胜还朝,父皇赏给你的人可是男的女的都有,个个一水儿的男俊女美,想不到你的口味……略重啊。”旋即啧啧两声,摇着头往外走,也没看韩风一眼,显然是对他没了兴趣。 “你不去逛逛?” “你去吗?”庄灵毫不避讳地牵起韩衡的手。 花厅里尚有几人没有散去,互相看了看。连睿小王爷也走上了外路,有其兄必有其弟呀。 “我不去你就不去啊?跟着讨奶吃还是怎么的?这游园会我准备了小半个月呢。”韩衡突然两眼放光,“我把昆仑觞也带来了。” 庄灵脸色一沉。 “一坛作今天游园会的终极大奖,还有一坛,我让人留起来了。”韩衡挤眉弄眼地咧嘴,“去不去喝?” 庄灵一手环住韩衡的腰往自己身上按,几乎一瞬间,韩衡脑子就懵了,堂堂庄小王爷从刚才到现在都可怜兮兮地硬着呢。 韩衡干渴地舔了舔嘴唇,觉得庄灵现在俊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眼里风云莫测的深邃感情竟似要把他溺毙一般。 “你刚才一本正经在那儿啰嗦的时候,我就想把你扒光。” “……”韩衡狠瞪了他一眼。 “按在椅子上狠狠地……”庄灵话音戛然而止,湿热的舌舔了舔韩衡的耳廓。 韩衡陡然生出一种这小变态在尝味儿的诡异感,“说什么呢,宁王差点就把我丢进牢里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个?” “他不会,谁都不能动我的人。” 韩衡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庄灵要特意强调,他是他的人。也就是说,即便宁王是横着走的,庄灵也不是什么善茬。 韩衡邪性地笑了,提着庄灵的领子,主动凑上去轻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庄灵眼里迸出灼热的火星子,低哑着嗓音靠着韩衡的耳朵说:“酒在哪儿呢?我现在就想喝,你不是说我想讨奶喝吗?算你说着了。”他喉结急促耸动了一下,压根不想掩饰对韩衡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不过是肥肥的一章,揉面中 第36章 三十六 本来韩衡三天两头往听鸿楼跑,丁穆给他安排了一间屋子平时打个盹儿什么的。除了第一次来,丁穆领着他在听鸿楼踩了踩地头,韩衡跟庄灵沟通了一次,就知道这地方背景没那么单纯,平时也不怎么到处逛。 当年xx传热播时,他也跟着经纪人小张看了几集,后来还凭借他那副好看的皮相,接过一宫廷剧里的男n角色,是个帮忙隐瞒嫔妃有孕,还按皇后安排,给那嫔妃开堕胎药的天杀的御医,从出场到杀青,没活过四十分钟。 根据裴加一个专业演员的必备素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越惨他是深信不疑。 庄灵一路几乎是拽着韩衡,庭院里不少人都认得庄灵,要是目光有温度,韩衡估计已经被烧死了。 “这边。”韩衡心里一急,一把抓住庄灵的手掌,俩人掌心滚烫灼热地贴在一起。 韩衡把人越带越往偏处走,才一离开人群,庄灵就一把将韩衡的腰抱住,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往前面月洞门走。 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一弯流水顺着对剖的竹管注入大水池里激起的潺潺水声。 上楼时庄灵已经扒开了韩衡的外袍,一脚踩住袍摆,直接扔在了楼梯上。 “你轻点!”韩衡话音未落,下巴颏就落入庄灵有力的手掌,那掌心贴着他的脸,迫使韩衡抬头。 韩衡后腰撞在阑干上,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庄灵一只手跟韩衡的腰后边儿垫着呢。 院子里灯也没一盏,在外面能听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不觉得,这会儿一点人语响动都听不见了,韩衡才觉得有点寂静得恐怖。 “进去……进去再说……”韩衡急促喘了一口气。 那顺着他的腰向下滑去的手却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停顿,月光将他平淡无奇的脸投射在庄灵幽深的眼眸里。 “就在这儿。” 庄灵低哑的嗓音吓得韩衡瞬间清醒过来,他身上凉飕飕的,只剩下一件薄薄里衣。庄灵完全不给韩衡说话的机会,一个吻堵住了他的嘴。 韩衡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唇舌交缠之中,他整个身体都软了,只能搂住庄灵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庄灵抬起身,复又低头舔了舔韩衡的嘴角,啄吻一下被他亲得红肿发烫的嘴唇,“你害臊了?” 韩衡脸红脖子粗,咋呼道:“酒还没喝呢,酒,酒在屋里。我想喝。”这话韩衡自己都没察觉,带了撒娇的意味。 庄灵意犹未尽地含着他嘴唇吮了一下。 “真想喝?” “真的。”韩衡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撒起娇来看得庄灵浑身发烫,只想把他整个人捞在怀里狠狠疼爱。 庄灵眼神闪了闪。他怎么会觉得自己下不去嘴呢?怎么有这么骚的男人。韩衡跟他见过的那些和他哥睡过的都不一样,他男人起来可以很男人,连宁王的面子都敢顶,撒起娇来又……让人心痒得难耐。 庄灵一把托起韩衡紧实的两瓣儿臀肉,面对面抱起他,一脚踹开房门,勾上门之后,迫不及待把人放倒在桌上,一面激吻,一面问韩衡,“酒呢?” 韩衡努力伸长脖子,“在床上。” 韩衡这张嘴尝着干净清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蜜,庄灵好不容易直起身,喑哑道:“一定要喝?” “一定要,我专门留的,给你留的。”前前后后两辈子,这还是他的第一次,裴加也是个爱搞浪漫的,人生大事,总不能半点气氛和准备都没有。他抓着庄灵的衣襟,喘着气,“去拿,我们,说说话,喝喝酒。” “你这是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庄灵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看。 韩衡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韩衡一哂,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庄灵抓着一根一根手指舔吻过去。 “等着。” 韩衡摸到火折,引燃火绒,把灯点亮起来。他身上就剩下一件雪白丝绸的里衣了,特么庄灵还穿得齐齐整整的。 “你知不知道,一坛昆仑觞在市面上值多少钱?”庄灵把酒坛往桌上一搁,他向来冷漠的脸绯红一片,脖子也全红了。 “知道。”韩衡起身去拿来两个大酒杯,颠颠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5 儿地回转来,“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我一晚上还不值得喝你一坛酒?” 庄灵笑了起来,“小妖精。” “等了这么久,你心里乐着呢吧?”韩衡瞪了庄灵一眼,他里衣领口敞着,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上笼着一层薄粉。 庄灵只笑笑,专注的凝视着韩衡,也不说话。 要是搁从前,谁这么看他,裴加一定暗自得意又是一个被他美貌俘虏的裤下之臣。现在,多少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他都这样了。庄灵以这样的高位,跟他周旋了这么久,送他礼物跟着他屁股后面打转,他对他有救命之恩,还小心眼吃他哥的醋,要不是真爱,就是脑子坏了。 韩衡拍开酒坛泥封,给俩人满上,先呷了一口,啧啧作声。 “今天,就算是咱俩的新婚之夜了。” 庄灵明显一愣,僵硬的动作落在韩衡眼里,韩衡笑眯眯打趣他,“怎么?吓着了?放心,我又不是姑娘家,又不会生孩子,更不会找你负责。” “怎么会。”庄灵神色恢复如常,认真看着韩衡,那眼神如火如荼,让韩衡猛地心跳漏了一拍。 他听见庄灵说,“你是我的人,无论如何,我不会放着你不管。” “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用得着你来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看不少人都盯着想往你床上塞人,咱俩在一块儿……”韩衡顿了顿,见庄灵没有反对,面具下的脸早已经烧了起来,好在有面具看不出来,“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你要是敢去捅别人,”韩衡压低了嗓音,“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剁下来。” “……”庄灵哭笑不得,“你能舍得?” “当然舍得。”反正你也是下面那个,留着没什么大用处。这话韩衡没有立刻说出来,他留着一手,想着把庄灵灌醉了,还不是任由他发落。 韩衡先哄着庄灵喝了三大杯交杯酒,最后一口是嘴对嘴喂的,赤红的酒液顺着庄灵的嘴角漏了些下来,韩衡连忙凑上去舔得干干净净。别说,昆仑觞的滋味儿,真的是妙不可言。 具体什么时候喝醉的韩衡自己都不清楚,就是越喝越觉得手脚都没长在该长的地方。 把人搬到床上之后,庄灵眯着眼,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会神志不清抱着被子磨蹭的男人。 庄灵眼神黯了黯,扳过韩衡的脸,贴着韩衡的耳后,把面具撕了下来。 韩衡眉头紧紧一蹙。 一张令人几欲作呕的脸露出来,那些伤痕因为醉酒显得愈发狰狞,紫红肿胀得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 庄灵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吻住了韩衡的眼皮,那脆弱的眼睑下,不住滚动的眼珠,就像扑朔挣扎的小动物。 而庄灵,像猛兽一般,展开胳膊,把猎物紧紧圈在了自己的领地之中。 这一晚上韩衡沉浸在昆仑觞十足的后劲里,只知道身如在舟中,一会儿被抛上风口浪尖,一会又沉入深渊。 不行,他还没享用过意淫了千百遍的完美身体,怎么能睡过去呢。 挣扎良久,韩衡终于睁开了眼,他眼皮肿成了一条缝,屁股缝里还顶着个半硬的灼热。 “……”韩衡整个身子朝前一挪,仿佛听见了扑啾的一声,他整个耳根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起来,干涩的喉咙里一把火窜了起来。 一条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身后响起个低沉的、满含睡意的声音:“不睡了?” 意识逐渐回笼。 韩衡忍不住娇躯一震,浑身一凛,猛然翻过身去,对着庄灵,手抖得厉害:“你……你你你……我……不是……怎么你在我里头……” 我屮艹芔茻,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他的完美计划,他价值一千两纹银的酒,这么就一个水漂打过去,泡也不冒一个? “当然我在你里头,你咬得多紧,我都没法出来。”庄灵半睁的眼又闭上了,长手长脚地把韩衡紧紧抱住,亲昵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诱哄道:“再睡一会,等我睡醒了,给你买好吃的。” 韩衡眼珠都快突出来了,最糟糕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潮湿黏腻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不是,他怎么不痛啊?这他妈正常的剧本,不是应该很疼吗?还是庄灵技术太好了? 但是他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关于昨晚的细节都不大能想得起来,韩衡不禁后悔了起来,为什么要把庄灵灌醉,要是自己清醒着,别说不一定鸡飞蛋打,起码能酣畅淋漓地享受一场,好像也不怎么疼。 ……不是,你这猪脑子在想什么?韩衡抬起手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却被看上去睡着了,实则对外界动静还有反应的庄小王爷抓住了手,按在温暖的胸膛中。 韩衡战战兢兢地看了庄灵帅气英朗的面容,这张睡颜比醒着的时候纯然稚气一些。韩衡不禁愣了愣,硬着头皮把脸挨在庄灵的颈窝里,安抚自己:睡吧,睡一觉起来,没准都是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精干! 一个鸡飞蛋打了的预设攻 人生处处有伏笔 第37章 三十七 自从把庄灵睡到手,俩人就黏糊上了,无论再晚,庄灵一准来薛园,见面不到半刻钟,必然滚到床上去。 翻腾不休的被子里钻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韩衡一身大汗淋漓地坐起身,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端起床边小桌上的温热茶水一通猛灌。 “给我也喝点。”庄灵横过一臂去,让韩衡能靠在他的胳膊上,手指滑过韩衡的手臂,皮肤滑腻的触感,以及微微潮热的汗意,都让庄灵愈发口干舌燥。 韩衡把茶杯递到庄灵嘴边,喂他喝了一口,眼珠一转,索性含在嘴里,翻身压在庄灵的身上,把水哺到庄灵嘴里时,两人又生怕良宵苦短一般缠在了一起。 一晚上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韩衡迷迷糊糊有意识时,庄灵正站在床边穿戴。 天还没亮,应该快到卯时了。 “要上朝?”韩衡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响起。 庄灵系好腰带,走来托起他的头,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嗯,今天必须去,你睡醒了就起来,郎大夫今天上午会过来给你看看脸。” 韩衡稍微觉得清醒了些,甩了两下头,把湿润的额发往后拨。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舍不得我走?” 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庄灵的神色,他语意中的调笑让韩衡有些着恼地哼了一声,“呿,赶紧走,你不来我可以睡个囫囵觉。这几天没一天睡好过。” “你不喜欢?”庄灵坐到床边,手往被子里很快摸到了韩衡的腰,掌心贴着温热光滑的皮肤,迷恋地低头在韩衡肩窝里印下一吻,就见韩衡整个人像小动物一般瑟缩了一下,细不可察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6 的呻|吟刺激下,庄灵赶忙起身,要不然一上午都要耗在床上。 何况今天的早朝,他不能再缺席。 韩衡恹恹打了个哈欠,脑袋埋进被子里,屁股撅着扭了扭,累了一整夜,几乎迫不及待就再度沉入梦乡。 再度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韩衡嗓子眼又疼又干,床头茶壶里的水都被他俩喝干了。 这两辈子加起来,韩衡从来没有过任何一段时间过得像这四天来这么堕落,除了疯狂地花式做|爱,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让韩衡隐隐觉得既空虚又可怕。 怪不得无数青年男女沉溺其中,个中滋味,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他裴加确实是个处,解放自然天性,放肆一些,也是应当。他怎么看庄灵都不太像是没尝过这里头滋味的,那熟练的吻技,光是想一下,就让韩衡头皮发麻。要真没拿人练过手,骗鬼呢? 而且,庄灵总能熟练地捕捉到韩衡的敏感之处,光在他身上一番又啃又咬,就足够让韩衡缴械投降,何况他还不止这些花样。 要不是这身体韧带够柔软,简直是要了人命。 最让韩衡奇怪的是,在他有限的认知里,男人跟男人,做完之后不是要好好清理一番,以免拉肚子吗?第一天在听鸿楼庄灵就显然没帮他清理,第二天一早都还堵着门儿,回来以后也是,每天都以韩衡被弄得晕过去收尾,他醒来时明显感到身上黏糊糊的汗液都擦过了,就是屁股里总跟有东西似的。等庄灵走了之后,他再万分羞耻地自己去清理,却又弄不出什么来。 到底做完以后,庄灵有没有把他的子子孙孙弄出来,终究成了个谜。 这几天韩衡都黏在床上过的,才一下床,就觉得怎么走路怎么不对劲,有点合不拢腿。他硬是把膝盖顶直,在房间里来回对着镜子走了好几回,看着没那么明显了,才敢走出去。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来都习惯了他不吃早饭。 想起来那天早上起来,庄灵哄着说要给他买好吃的,结果俩人起床都已经下午了,后来他人又被匆匆叫回王府,什么都没吃上,韩衡就一肚子的火。 “碧根!窦招财!宋三儿!人呢!”韩衡骂骂咧咧往外走,一边儿揉了揉屁股,他的大腿根也疼得惨无人道,每迈出一步都要巨大的勇气,额头上也渗出一片细汗。 “哎,少爷!”碧根连忙小跑着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小的。 小的那个肤色黝黑,俩眼睛虎头虎脑的看着很机灵。 “小招财,怎么跟那天刚来不一样了?”韩衡戳了戳窦招财圆润了点儿的腮帮子。 窦招财不答,眼神依然带点儿怯。 “少爷问你话呢?木头桩子。”碧根戳了一下他脑门,脸上堆满笑地转过来回韩衡的话,“那天来的时候他才坐了船,有点晕。这几天没活,咱们园子里伙食好,这不,反而胖了点。你别看他这个样,木得很,得花大工夫教。” 韩衡理了理袖子,长长吁出一口气,“行,你盯着点儿。那群招进来的群舞,工钱都结了吗?” “从账房那儿支的,都结了。” “今天早上你们上哪儿躲懒去了?不在院子里听差。” “都在角房上坐着,没走远,”碧根掀起眼皮偷偷看了眼韩衡,韩衡没戴面具,几天没捂着疤,看上去没那么肿了。加上此时青天白日地照着,颜色显得浅些,没那么可怕,“小王爷不让我们在门外守,隔壁几间屋也不让人呆着,我们也只好躲得远点,免得招小王爷的骂。” 庄灵不让人离得近,是怕别人听了动静去。韩衡脑筋一转,登时侧脸带耳朵全红起来。 他绷起脸,“以后小王爷来我屋,你们就放假去,让他一个人伺候我。” 碧根掩着嘴偷笑起来。 韩衡眼一瞪,“笑什么?” “少爷,我们还是不能躲出去,夫人的人过来探了好几次。” 韩衡都好一阵没想起他的便宜娘来了,这一连数日也没过去给薛云请安,顿时心里一咯噔。 薛云不让他和庄灵像从前那么混,要是让薛云知道了,想必又是好一顿说道。 “你怎么跟我娘说的?” “说听鸿楼那边儿还要扫尾,都推说少爷不在。”碧根道,“好几次夫人的丫鬟要进来看,都让合桃化解了,那丫头灵性着呢。” 韩衡松了口气,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别让我娘知道。” “其实少爷,此事大可不必瞒着夫人。京城里有点身份的公子哥这么玩的多了去,小王爷身份尊贵,又还没成家。还有好几年自在日子好过,只是要想个长久的法子,总推说您不在,早晚会穿帮。” 韩衡觉得碧根说得很有道理,吃了饭就在那儿想怎么能把薛云瞒得滴水不漏。况且,他真没想那么长久。 裴加是个现代人,不太吃礼仪尊卑那一套,他的那套道德伦理观,放在这儿说出来估计是大逆不道。不过看多了名存实亡的婚姻和感情,加上他自己爹妈都那个样,裴加对婚姻从来没有信赖感。他一个玩得好的女演员,每天跟不同的大老板大款约会,出口就是:结婚怎么了,结了还能离,拆散一对是一对。 裴加还不至于那么极端,毕竟他是男人,在现代婚姻当中,处于相对不太吃亏的那方。但他一直有个观念:合则聚,不合就一拍两散。 有那张纸的都这样,何况还是俩男的。 而且他跟庄灵现在不管床上床下,正是如鱼得水,头脑发昏的热恋期,真让他想长远,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这他妈本来也不是他一个人想就能成的事。 韩衡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在想以后。 中秋之前,庄灵即将带兵出征,俩人相聚的时间,就这一两个月之间。说不定这两个月就已经掰了也有可能,薛云那里,自然能瞒先瞒着。 先厮混过这两个月再说,起码现在,韩衡还很稀罕庄灵,庄灵在床上折腾他那个劲头,估计也正稀罕他,没必要现在就给彼此找不痛快。 韩衡优哉游哉地吃过早饭,端着个小马扎,想把他院子里那些野生野长的花花草草修理一番。 这一个月忙得气都没好好喘过,好不容易得了一天清闲,他哪儿也不想去。 郎大夫就像掐着点来的,韩衡马扎还没坐热乎,人就来了。 把郎大夫请到屋里,韩衡已经敞着窗户透了快一个时辰的气,下人把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却还是心虚地摸了摸下巴,瞥郎大夫一眼,见他似乎没什么异样,才放下了心。 郎大夫仔仔细细给韩衡把脉,望闻问切那一套行下来,捏着韩衡的脸好一番揉捏,正色道:“下月初我要离开几天,去山里采药,你这脸,可以做了。要是你准备好了,两天后就可以做。” 韩衡压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7 根没想到会这么快,结巴道:“不是说等秋……秋秋秋秋天吗?” “早点做,早点恢复,你不想快点丢开面具,堂堂正正做人吗?” “想是想……但是会疼吧?”韩衡露出胆怯的神色。 “有麻沸散,做的时候不会太疼,做完以后也就是那两三天会疼得厉害些,吃了我给你开的药,不会特别疼。” “不会特别疼是多疼?” “不管有多疼!”郎大夫不耐烦地一竖眉毛,“早晚也要挨这一刀,躲不过去的。” 这么想也是,什么时候做,都是一样的疼。现在还没做,韩衡总觉得自己腮帮子都有点发酸,支支吾吾道:“让我考虑一下。” “那你快点,别过几天我出了门,你再后悔。”郎大夫摇摇头出去了。 人一走,韩衡就有点后悔,还不如当即答应下来,总也要答应的。 他呆坐了一会,腾地起身,站到镜子面前,转过身,把袍子向后褪下。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着镜子里这具身体的裸背,背上还带着庄灵啃出来的红印。 韩衡神思不属地恍惚片刻,重新穿好衣服,哆嗦了一下。 第38章 三十八 当天晚上,韩衡睡熟以后,庄灵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边走边扯开外袍,小跑着跟在一边的乙未接住他抛过去那件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袍子。 庄灵先进房间,走到床边就已经能透过薄薄月光,看清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嘴角还挂着点晶莹口水,毫无防备的韩衡。 庄灵冷硬的面部线条和缓下来,掌心贴着他凹凸不平的脸,弯下腰亲了亲韩衡的额头,起身走了出去。 深夜,角房里亮起朦胧的灯光,房中很静,能清晰听见水珠从湿透的长发滴落到水里的声音。 脚步声渐近,泡在水里的庄灵陡然睁开双目,修长笔直的双腿迈出浴桶,他扯过一袭大袍,随手笼在身上,朝门外走去。 “已经能够确信,韩公子有了身孕。”郎大夫低垂眼睑,不敢看庄灵的神色。 庄灵动作一僵,旋即自然而然勾起唇角,眼尾挂着轻蔑,心脏却激剧跳动个不休。他深吸了口气,感觉那股莫名的兴奋从嗓子眼里被压制下去,才尽量平静地开口,“郎叔叔,你曾为天裔族的男子接过生,应当有十足的把握吧?” 冷汗顺着脖颈滑下,打湿了郎大夫的里衣。他飞快瞥庄灵一眼,为难道:“没有一个医者敢说对这件事有十足把握。” “怎么说?”庄灵声线骤然紧绷。 郎大夫举袖匆匆擦拭一下汗涔涔的脖子,略有失神地回忆道:“男子受孕生养本就有违天道伦常,即使是天裔族的男人,生产也不能像女人那样顺利……” “但他们的身体,跟一般正常男人,还是有不同之处。”庄灵肯定道。在生米煮成熟饭前,他让人找来小倌,就是想破除心里那股别扭的排斥感,结果不仅没成,看着那些油头粉面的倌儿,他更不想做了。 但那天在听鸿楼,光是碰到韩衡温热的皮肤,他就像中了蛊一样难以克制,欲望如同出闸的野兽,他自己想一下都觉得可怕,也许天裔族人能蛊惑人心。他永远无法忘记在大梁观礼时,韩衡一步一步走上高台,在场所有人都为那个背影流露出疯狂。 但那时,他不想也不敢去亲吻这个男人,更不要说把他压在身下肆意占有。失忆之后的韩衡,变得像一只容易亲近的小动物,即使炸毛也不过抓破人的皮肤,不致命,却可爱。 庄灵晦暗的眼睛渐渐被点亮。 “与男人行事,至少要借助外物。”庄灵脸庞微微泛红,说得很隐晦。 郎大夫立刻就听懂了,“是,天裔族的男子不需如此,这正是这个族群的独特之处。不过……”顿了顿,郎大夫又道,“即便如此,还是比不上女子天生就肩负孕育哺养下一代的职责。天裔族的男子虽能怀孕,怀孕的过程中,却比女子更加虚弱。女子受孕后八到十天方能查出,他们所需的时间更短,胎儿五到六个月就能生下来。” “你之前怎么没说?”庄灵寒声道,他只知道天裔族的男人能生孩子,也知道那个全天下流传着的预言。却压根不了解其中细节。 “少主不知道?”郎大夫诧道。 庄灵面部抽搐了一下,显出些不自在,别开目光,“我怎么会知道?六国之中也没谁会知道吧?陛下已经心生怀疑,屡次催促。此次领兵出征,少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才能回来,郎叔,这个时候,任何变局对我都十分不利。” 郎大夫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个预言,谁会留意到天裔族这样毫不起眼的小族呢?” 庄灵冷哼了一声,摇摇手,“这跟预言没关系,郎叔叔不会忘了吧?前年明帝为他的宝贝国师行加冕仪式,邀请五国使臣前去观礼,正是这个举动,才把天裔族推到风口浪尖。预言流传出来,是三个月前的事,我想明帝自己根本不愿意让人知道韩衡身上的秘密。把消息漏出来的,绝不是明帝自己。不过水越浑,对我就越有好处。” “行事招摇,必遭横祸。”郎大夫一语双关,既是评价明帝的作为,也是警告庄灵。 “未必。”庄灵勾起一边嘴角,摸索着沐浴后干净清爽的手背皮肤,“他有这个能力。” 郎大夫突然看了庄灵一眼,这一眼让他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在庄灵的神色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于晦暗处燃起的野心,纵然现在还是星星之火,却难保不在将来成为燎原之势。 “女子怀胎十月,天裔族的男人生孩子只用五六个月就能降生,又是何道理?”庄灵又问。 郎大夫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启齿,最后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样,男人的身体底子比柔弱的女人要好些,天裔族男人虽然能够怀孕,但几乎没有几个男人愿意真的怀孕生孩子。天裔族男人所怀的子嗣,被称为‘掠夺者’。” 庄灵眉头紧紧蹙起,自己都没发觉手掌已紧张地捏成了拳头。 “他们还在母父腹中时,就会不知节制地掠夺父体血肉精气,以为己用。生下的孩子比寻常孩子早慧,体能也能较早发育完全。但这是以父体衰弱换来的,而且因为身体构造不同,产子时父体会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要是孩子生不下来……”郎大夫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生不下来怎样?” “生不下来,就只有剖开肚腹,将婴儿取出。”说出这句话,郎大夫轻松下来,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定定神,道:“当年我接生的那位天裔族男子,就是通过剖腹产下的孩子,婴儿个头太大,要从那样狭窄的甬道产出,非常困难。即便他们天生就能分泌体|液帮助生育,也很难顺利自然生产。” 初时的震惊已经悄然淡去,庄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8 灵面无表情道:“如果那个预言是真的,这个孩子就一定能够顺利生下来,要是不能,那他就不可能是天定之子。” 郎大夫满头冷汗地连声应是。 “郎叔,想必你知道这个孩子有多重要。”庄灵沉声道。 “我一定会尽全力保证孩子顺利诞生。” 庄灵想了想,“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脸上可以动刀子吗?不要因小失大。” “孩子要从三个月才会开始折腾父体,在这以前,他不会有所察觉。要是少主不忍心,以后再做也可以。” 韩衡有多在乎那张脸,没人比庄灵更清楚,对韩衡千好万好也比不上夸他一句好看,尤其是在床上。 庄灵不自觉舔了一圈嘴唇,“要是你能确保对胎儿没有影响,就尽快做。” 郎大夫袖手低头,“是。” “对了。”庄灵眼中滑过一丝别扭,“他现在这样,可以……”庄灵牙都快咬碎了,颇有点说不出口。 郎大夫恍然大悟,笑了笑,“这两天尚且无妨,不过最好不要太激烈,过几天开始给他修复面部之后,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 庄灵不太敢看郎大夫的表情,他叫郎大夫一声郎叔叔,是因为郎大夫跟他已故的娘有些交情。按照庄灵的吩咐,在韩衡面前,他们要装不熟。而事实上,庄灵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旦北朔皇帝知道他不仅找到了韩衡,还私自让他怀了孕,他的野心就昭然若揭。 整个睿王府都将一夜坍塌。 因此,能接触到韩衡的大夫就至关重要。 “一切就拜托你了郎叔。” 郎大夫叹了口气,眼神闪烁,“我还不能肯定,他不会恢复记忆。”郎大夫略有动容地注视着庄灵,“希望这六个月能平安度过,要是他想起什么,很有可能他不会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虎毒不食子,何况,他顶多是一匹会撂蹄子的野马。”他也不会让韩衡有机会杀死这个筹码。庄灵不知不觉沉浸在淡淡的甜蜜之中,他现在只想亲吻韩衡连肌肉都没有的平坦小腹。 庄灵出门后,郎大夫再度叹了口气。 睡得迷迷糊糊被人吵醒的韩衡,心情不好地一个肘击顶过去,撞在庄灵的手心里。他睡意浓重地半睁开眼睛,看见是庄灵,就无比熟练地环住他的脖子,没打算起来。 “睡着了?” 韩衡下意识凑过去亲了庄灵一口,带着浓浓鼻音埋怨道:“别说话,睡觉。” 庄灵从身后抱着韩衡,没安分多久,就顺着韩衡光裸的脖子和肩吻了下去。 韩衡被闹醒了,脾气特别大,抬脚就踹,却正好让庄灵握住了他的脚踝。 韩衡挣扎了两下,抽不出脚来,彻底被惹火了,“我想睡觉,特别困,你不睡就出去。”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韩衡困得眼皮都掀不开。 半梦半醒之间,韩衡让庄灵那只灵活的手摸得忍不住泄了两次,愈发困得不成人样。好在庄灵没再闹他,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火热的鼻息好半天才平复下去,俩人以极亲密的姿势交颈而眠。 那温暖的、带着熟悉好闻的男子气息的体温,让韩衡睡得格外踏实,前半夜的噩梦也随之驱散。 次日韩衡把郎大夫找来,明明白白说了他愿意立刻做脸。 郎大夫似乎并不意外。 韩衡挑了挑眉,外强中干道:“千万别舍不得麻沸散啊,虽然我不怕疼,但是能少受点罪最好。” “是。” 郎大夫出去以后,韩衡坐到镜子前,两手按住椅子,整个上半身往前倾,快贴上镜子时才定住。 他抬手抚摸了两下布满伤痕的脸,摸上去已经完全不疼了,加上最近几天他连面具都没戴,肿也全都消下去了。 韩衡拉扯了两下腮肉,纵横交错的伤口,凹凸不平的皮肤。他犯难地皱起眉,庄灵到底是怎么吃下嘴去的?他修长优美的脖子上,零星散布着暧昧的吻痕,韩衡不觉身体微微发热,耳根也烧了起来。 庄灵发起情来,那双深邃的眼如同猛兽一般凶狠,冲撞的力度仿佛烙刻在了他身上,稍微想一下,就忍不住浑身哆嗦。 韩衡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他是真的栽了,两辈子所有的生活经验和感官体验,都比不上这短短数日彻底打破禁忌的结合。他对庄灵已经再无避忌怀疑,一头栽了进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庄灵看到他的本来面貌,会露出怎样的狂喜。 想把最好的自己奉献给最心爱的人,是每个坠入爱河的人最大的愿望,韩衡不能免俗,何况,他本就为自己原本的外形骄傲。再说一直让庄灵对着这张丑陋的脸,庄灵脑子里装着的,一定是“韩衡”从前的模样,想到这个,韩衡心里就堵得慌:至少要先修正庄灵大脑中的记忆。 其实韩衡怕疼也是有来由的,有次拍戏,他演一个赛车手,车子按照安排地失控飞滑出去,却突然起火,他半边肩膀都被烧得血肉焦糊。当时剧组立刻联系了一家不错的医院,前前后后植皮受的那个罪,现在想起来,仍然令他牙酸。 这郎大夫说的“换脸”,比那个动静还大,韩衡是不抱希望会完全不疼的。 他只能调节自己。 现在想想,还是挺值得,至少庄灵要是看见了“裴加”,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韩衡对这个相当有信心,反而期待起换脸来了。 第39章 三十九 郎大夫开始天天过来找韩衡,每天都得把脉,说要密切观察他的身体情况,好安排换脸。 这天来之后,直接让韩衡把衣服脱掉。 身后站着人,韩衡对现在这副身体还是相当自信的,何况在医者眼里,估计人肉看上去跟杀猪的眼里的猪肉差不多。 庄灵来的时候,韩衡正躺在床上,两腿略略分开,郎大夫微凉的手指正在摸他的大腿,仔细查看皮肤。 一看庄灵进来,韩衡就躺不住了,刚想起来,就被郎大夫一戒尺拍在脑门上。 “躺好。”郎大夫严肃道。 庄灵也不言语,进来以后,跟郎大夫背后袖手站着,肆无忌惮的眼神从韩衡敞开的衣袍往下滑到他光溜溜的两条腿上。 郎大夫看完腿,又叫韩衡翻过身趴在床上。 这下韩衡看不见后面,但仍觉得一道灼热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在皮肤上留下了烫痕。 韩衡手掌捏紧成拳头,后脖子里渗出细细的汗珠。 劲瘦的腰肢、比雪更白的皮肤,衣袍掖在腰中,遮断下削的弧线,腰臀以下穿着条薄薄的白色衬裤,韩衡身上不断冒汗,汗水将裤子浸得半透明,仿佛能看见挺翘的臀肉。 庄灵喉结微微耸动了一下。 “行了,起来吧。” 听见郎大夫说话,韩衡如蒙大赦,立马翻身起来,低着头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59 ,衣带就像跟他作对一样,捣鼓半天系不上。 “我来。”庄灵直接坐到床边,扯起韩衡的衣袍,有条不紊地给他穿好。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几次贴到韩衡微微潮湿的皮肤,激起韩衡一阵接一阵的哆嗦。 “明天早上早些起来,早膳先不要用,等我过来看过以后,再吃早饭。”郎大夫道,恭恭敬敬朝庄灵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韩衡松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 “这么怕郎大夫?”庄灵食指勾弄着韩衡的下巴。 “过两天他在你脸上身上动刀子,你不怕?”韩衡没好气地把脚放下地,“给我穿鞋。” 话一出口韩衡就后悔了,他小心打量着庄灵的脸色。 庄灵真的就弯下腰去,把韩衡的脚放到膝上,给他穿鞋,把韩衡的脚掌塞进鞋子之前,他恶意地在他脚底勾了两下。 “哎!别弄了!很痒!”韩衡特别怕痒,让庄灵这么一弄,简直想滚到床上去。 “真的痒?”庄灵眨了眨眼。 没等韩衡说话,他的手果断脱下刚套上去的鞋袜,抓住韩衡的脚踝,目光甫一触到那光滑玉白的脚背,庄灵眼神黯了黯。 韩衡把脚往上抽了两下抽不出来,顿时反手撑着身后,想朝后退,冷不丁脚心传来过电一般麻酥酥的痒。 韩衡目瞪口呆地看着意犹未尽舔嘴角的庄灵,顿觉五雷轰顶,“你在做什么?”但接下去韩衡就说不出话来了,庄灵直接含住他的脚趾头,以柔软湿热的舌去纠缠脚趾。 “你你你……你住嘴……庄灵……别来了,痒!”韩衡膝盖一次次弯曲,挣扎着向后退。 庄灵却力大无穷,灵活的舌尖于小巧圆润的脚踝上绕圈,抓起韩衡的一条腿,密密匝匝的吻落在他线条优美的小腿上,响亮地啜了一声。 韩衡脖子后仰着像条虫子把被单拱得全是凌乱的皱褶,张大嘴好不容易喘上来气,就被庄灵压在身上,他大脑混乱地盯着嘴唇无比红润的庄灵,目光在他嘴上凝注片刻。 “大白天你发什么情。”韩衡深深喘了口气。 “我一直就想这么干。”庄灵勾唇一笑,低下头响亮地亲了一下韩衡的脸颊,手指抬起韩衡的脸,极轻地吻住他的嘴,片刻后唇分,他的额头抵住韩衡的额头,一只手不安分地抚摸韩衡的腰,哑声道:“味道如我想象中那么好。” “你傻逼啊,那是脚……”韩衡耳根通红,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他的脚丫子还湿漉漉的,那股诡异的凉意让他浑身都说不出的别扭。 “脚怎么了?你身上哪里我没吃过?”庄灵意有所指地隔着衣袍抓住韩衡的命根子,俊脸上挂着笑,露出白牙,“傻逼是什么?” “傻逼是你!”韩衡抬脚就踹,怒道:“你不要脸起来无人能敌。” “跟你在一块我要什么脸啊。”庄灵又亲了亲韩衡的额头,才坐起身给他穿鞋。 韩衡犹自心有余悸,不过这次庄灵真的只是给他穿鞋。 本来韩衡是要去听鸿楼,跟着庄灵腻歪这么多天,他也该去验收一下成果了。可他又不想让庄灵掺和进来,于是一整个上午都没出去,陪庄灵用完膳之后,庄灵还盯着他吃了药。 韩衡特别不爱吃中药,在现代一吃准吐,而且郎大夫说做脸之前要调理身体,每天要喝五大碗。 “你怎么还不走?”韩衡郁闷地盯着桌上那碗药,袅袅白烟已散尽,再不喝就要凉了。 庄灵理平袖口,“看着你把药吃了,我就走。” “你有事就走啊,我还能不吃药啊?”韩衡干巴巴道。 “这么催着我走,怎么,谁要来吗?” “胡说八道。”韩衡骂道,咬牙切齿地端起药碗,瞪了庄灵一眼。 庄灵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显的笑,好整以暇地环胸看着韩衡。 中药的腥臭味让韩衡几乎立刻就要吐了,他看了看药汁,又看了看庄灵,一而再鼓起勇气,还没喝胃里已经开始翻腾。 “给我。”庄灵接过药碗。 韩衡目瞪口呆地看着庄灵低头喝了一口药。 庄灵没有把药咽下去,而是笑看了韩衡一眼,韩衡给他看得心底发毛,就想跑,哪知道后脖子被一把擒住,一个湿润的吻堵上他的嘴。 紧接着庄灵的舌头顶开了他的唇,在这个气息交缠的吻里,药汁渡了过来,韩衡没能全咽下去,一吻毕,韩衡的下巴上湿漉漉的沾了药汁。 庄灵眼神闪烁,低头啃了一口韩衡的下巴,沉声道:“还要我喂你?” 韩衡受了惊吓地一哆嗦,“我自己喝。” 乖乖吃完了药,庄灵喂韩衡吃下一块果脯,指腹轻轻擦去他嘴唇上的药渍,才换人来伺候。 看着庄灵意气风发的背影,韩衡嘴角瘪了又瘪,心里却泛起一层难言的温暖,他腮帮子都让果脯甜腻的味道充满,舌头往腮帮顶了顶,口腔里尽是甜蜜。 ~ 前脚庄灵离开薛园,后脚韩衡带着碧根跟宋三也出了门。 刚到听鸿楼门口,就见烫金匾额上拉着红绸,门外排起长龙,大门口摆着两张桌子在登记,其中一人是听鸿楼的舞娘,远远看见韩衡,就让身边一个小丫头进去通传,自己撂开笔,起身迎上来。 “韩公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来看你们楼主,谈怎么分红。”韩衡笑揶揄道,他回头看了看排了数十米的人,点点手中折扇,“这是?” “楼主让先挑五十个根骨灵秀,样貌端正的,不拘男女,先练着。”舞娘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带韩衡进门。 只见楼里一改韩衡初次登门时的清寂寥落,游园会用的那些彩绸彩灯虽然撤了,庭院显然也重新布置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韩衡来见木染,没有一次是在同一个地方,这一次,又是一间韩衡没去过的花厅,门外有四名卫兵把守。 “楼主有客?” 舞娘举袖掩唇,示意韩衡进门,“楼主的客人也想见见公子。” 韩衡一整衣袍,步入门内,就见上首坐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向着他咧嘴一笑:“想不到今儿能碰得上你,我是来巧了,岐书把你当宝贝似的藏着,谁也不让见,你回去可别说见到了我。” 木染歪在一边榻上叭叭地吸着水烟,斜乜韩衡,略一点头。 “三皇子殿下有礼,楼主有客,看来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 “他一个小孩子,来玩的,不用理他。” 三皇子抗议地叫了起来,摇晃木染的胳膊,撒娇道:“怎么这么说我,我现在也算独当一面了好吗?父皇昨儿才夸我办差办得好。” “你办了什么差?”木染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是给你父皇献上哪个名家的画作,还是给你母后打了一枝特别精美的头钗啊?”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0 三皇子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那也是父皇交办的。” “韩衡,坐。”木染道。 韩衡挨着桌边坐下,他捏着下巴,不动声色地在观察三皇子和木染,俩人显然很熟,三皇子颇有点把木染当成崇敬的长辈在讨好。 木染看上去最多有二十五岁,据说三皇子最为得宠,再怎么样,木染也是个“草民”,他不仅能让京城的权贵都买账,还能周旋于三皇子和宁王之间,跟他们平起平坐,像普通朋友一般笑闹,到底是为什么? 韩衡一坐下,对面三皇子就一直盯着他看。 上辈子裴加享受惯了旁人或疯狂或崇拜的目光,自然不以为然,反倒大大方方地坐着让他看个够。 “韩公子,我都听说了,那天听鸿楼的演出都是你一手筹办,回去以后我跟母后提了一提,开春以后,是母后千秋,届时不知是否有那个荣幸,请公子再花心思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表演,不拘什么形式,能博母后一笑即可。” “这要看楼主的意思,在下不过出个主意。”韩衡轻描淡写地回了过去。 “木染。”三皇子再度噘嘴想要撒娇。 “早着呢,你再烦我,小心我告诉你皇叔,你这几日天天往我这儿跑。今天如愿以偿,既然见到了人,就回去好好做功课,要是你父皇考你的时候答不上来,还想出宫?”木染一瞪眼。 三皇子不满地撇撇嘴,“你们都当我小孩呢?岐书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管他?” “睿王嫡子身负神力,能于数百米外直取敌人首级,你会什么?他十五岁已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你呢?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什么?” 三皇子轻哼一声,不服气又找不出话反驳,气鼓鼓地坐在椅子里。 “你还坐在那儿干什么?我们有事要谈。”木染斜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尴尬地起身,边朝外走边嚷嚷:“我今儿要在这里用晚膳,待会完事我要跟这位韩公子交个朋友,你可别把人放走了啊。” 等三皇子人走了,韩衡正襟危坐,跟木染提了原本说好的五五分成,木染欣然答应。 “这次游园会赚了不少,不过,就这么点招怕是也不成。” “当然不止这样。”韩衡起身出去,从碧根手里拿来带过来的曲谱,“你让乐师先练练,对了,不止要招舞娘,乐师也要招。” 趁木染翻看曲谱时,韩衡把他的想法说了一下,听鸿楼原来针对达官贵人,客源狭窄。反正地方这么大,他打算将其中几间院子另辟出来,分别接待权位较低的官员、出得起钱身份却不够高贵的平民百姓。 “这些曲子都很通俗,唱起来朗朗上口,客人不仅可以听歌娘唱,也可以自己唱。” 木染哼了一声,“那我这听鸿楼岂不是成天吵吵闹闹乌烟瘴气。” “所以要另辟两间独院,别说不成,我已经看过了,你这地方大得很。我看东边和西边最远的那两间院子就不错,那里闹一点,不会影响你这边。门也可以多开几道,你要热热闹闹做生意,就别端着。什么样的曲子最吸引人?无非两种,大雅、大俗,大雅不用我说,你比我擅长。大俗你就不懂了,别以为达官贵人就不爱听十八摸,甭管客人要听什么,只要你有,就拿出来。各取所需,赚点钱而已。”韩衡道,“至于宁王那边,我可以匀两分出去,怎么分配,你来决定。没谁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你说是不是?” 木染沉默片刻,嘴角弯起一丝弧度,“我去说说看。” 韩衡早就看出来,木染对付这些“贵客”有他的一套,用不着他多嘴。 谈完正事,他把脚一跷,喝了口香气沁脾的热茶,不经意地问起:“韩风呢?那天以后怎么就不见人了,你把他留下了?”当时宁王和三皇子对他似乎都挺感兴趣,他那么一脱,恐怕有不少好这口的人看上了。 “你不知道?”木染挑眉,兴味盎然地说,“睿王府的人把他带走的。” 韩衡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想起韩风那个娇滴滴的样,又爱使点小阴招,韩衡颇有点不舒服。可他也知道,这几天庄灵都在他床上,当然不会有时间和韩风见面,他把人扣了,不告诉韩衡,也没什么不对。 “和庄灵比起来,你当真是个蠢的。” ~ 木染不经意的一句话,韩衡自然没往心里去,就是一时间没了喝茶的兴致。 为了不和三皇子碰上,韩衡直接带人从偏门出去。 走在街上,韩衡频频回头。 “公子,怎么了?”碧根从旁问道。 韩衡微微蹙起眉,往后又看一眼,“你觉不觉得,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没有吧。”碧根道。 宋三迎着韩衡的眼光,“小的们没有发现什么人跟着,公子不放心,咱们走东头那条路,绕个弯再回去。” “不用。”穿过两条小巷就能过去的路,绕到东头就太远了,韩衡又往后看了一眼,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是乌压压的人头,大概真是他疑神疑鬼。 第40章 四十 吃过晚饭,韩衡躺在床上,小指头贴着颈子勾弄了好几下,细细的红绳被他勾了出来。 刚离开皮肤的玉坠带着温热的体温,韩衡举在眼前看了会,又把它塞进领子里。韩衡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恹恹打了个哈欠。 郎大夫新开的药吃了特别容易犯困,平时总也要亥时过后才会有睡意,现在是晚饭后吃完药就忍不住想睡。 韩衡没能支撑多久,就沉入了沉甸甸的睡梦之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于半梦半醒之间,正迷糊的时候,陡然有动静钻进他的耳朵。 刹那间韩衡挣扎着张开双眼。 他的眼睛好一阵才能适应昏暗的光线,地上蒙着从窗格透入的一层白莹莹的微光。 倾泻进室内的光晕里,坐着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他面朝着床,怀中抱着一柄长剑。 纵使看不清那人的脸,韩衡也能感觉到,那个人在看着他,这种奇异的感觉,让韩衡觉得无比熟悉。 这是,跟踪他的人。 韩衡呼吸一紧,刚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地闭上眼睛,黑影说话了:“国师大人,您终于醒了。” 韩衡皱起了眉,手在被子里悄然捏紧成拳。 “你在说什么?”对方的嗓音听上去上了年纪,而且似乎他在哪里曾经听过,韩衡坐起身,竖起耳朵,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黑影仍然端正地坐着。 韩衡能察觉他还在看着自己,急促地喘息了两下,屋子里静得能听出他紧张的呼吸声。 “看来您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中年男子以遗憾的语气说,他站了起来,身量很高,朝床的方向逼近一步。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1 “你是谁?别过来。”韩衡厉声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叫人了!” “那日我带人搜查一间客栈,我的手下因为说了您两句,就被庄灵那小子戳瞎了一双眼睛。想必您不会这么快忘记吧?”黑影曼声道。 回来的路上,确实有这么一桩事。韩衡想起来了,有一群人拿着画像找人,结果那幅画像让粗心大意的小二给泼了茶弄脏了,本来这群人要找小二的麻烦,他打了句圆场,被对方骂作丑八怪。其实也没说错,庄灵就直接用筷子戳瞎了那人的双目。 当时韩衡还好一阵胆寒,听人这么一说,几乎立刻就想了起来。 “你是他们的头儿……”韩衡犹疑不定,“你是老朱?” 黑影向前又迈出一步,走进光晕里,微微抬起头,端正笔挺的鼻子被白光描画出轮廓。 “正是属下。” “老朱是谁?”韩衡轻飘的语气,既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老朱,他摸了摸鼻子,“以前我认识你?你刚才叫我什么?为什么自称属下?你是我的属下?”一连串的问题把韩衡弄蒙了,他猛然抬头,“这些天里你一直在跟踪我?” “是的,到了京城以后,属下一直带人跟着您,直至近日属下派去接近您的人才终于确定,您就是国师大人。” “什么国师……”韩衡嘴巴微微张开,眼里现出难以置信,食指对着自己,“你是大梁人。”那他就是传说中算无遗策却在明帝出征南楚时失踪的大梁国师?韩衡感到有些荒谬,忙道:“你搞错了,我是北朔人,这里有我的母亲,还有从小服侍我长大的下人,十五岁的时候,我跟着个戏班跑了,前阵子写信让我娘给我送钱来,庄灵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我……” “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 “那你又是凭什么确认我就是大梁国师?”韩衡烦躁地说,“凭我这张鬼都不认识的脸吗?” “在同一天里,被人毁容抛下山崖的人会有几个?” 韩衡张了张嘴,有点哑口。 “当然,这也不足为信,全天下死在同一天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更不用说同名同姓,甚至长相相似的人。” “对。” “但能怀孕的男……”老朱的话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什么?”韩衡压根没听清,不满老朱突然不说了,正要喝问时,老朱腾地离开凳子,迅速从窗户翻了出去。 韩衡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荡荡的窗户口。 这时门开了。 看见坐在床上的韩衡,庄灵身形一顿,他点亮灯,顺着韩衡的目光,看到开着的窗户,不自觉皱了皱眉,“睡觉怎么窗户也不关?”语气里包含着两人都没察觉的关切。 “不正要起来关吗。什么时辰了,刚忙完吗?”韩衡往床里挪了挪,掀开被子,拍拍身边示意庄灵上床来。 庄灵低沉地嗯了声,侧身抱住韩衡的肩,沐浴后的清爽气息让韩衡感到安心,同时又开始犯困。 灯灭之后,韩衡反倒清醒些许,他鼻子凑在庄灵的脖子里,小动物一样鼻尖一抽一抽,毫无避忌地连带光滑的里衣,隔靴搔痒地揉捏着庄灵紧实的胸肌。 “不想睡觉?”庄灵侧转身,一手环住韩衡的腰,黑暗里庄灵的眼睛依然明亮,就像天边永不淡去的那颗星。 “我今天去了听鸿楼,”韩衡脑袋动了动,靠着庄灵的锁骨,以牙轻轻碾磨,留下一道光亮的水痕,复又以舌尖抚弄,磕巴磕巴嘴,才道,“你把韩风带回王府了?”说这话时,韩衡生涩地握住小小庄,没两下就找到合适的角度,都是男人,这事他可一点也不陌生。 庄灵咽了咽口水,呼吸一阵凝滞,手抚着韩衡的腰,顺着窄细的腰来到柔软的小腹。 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东西,这是一个能将他罪恶的血脉延续下去的男人。这个念头甫一钻进脑海,就让庄灵浑身燥热,他腰胯往韩衡手里一送,暧昧地低下头,磨蹭韩衡的耳朵。 俩人衣服都没脱,片刻之间就已浑身大汗淋漓。 韩衡不住张嘴吸气,冷不防被含住嘴唇。 庄灵毫不客气地勾住韩衡柔软湿润舌挑逗起来,不大好受地哼哼两声,“帮我出来。” 韩衡微微发红的眼角逶迤出难言的娇媚,嘴角恶意一撇,反倒堵住了出口。 “韩衡……”庄灵低沉沙哑的嗓音性感得一塌糊涂。 那渴求的眼神几乎让韩衡招架不住,他凑上去吻了吻庄灵的鼻子,小声问:“你把韩风带回去做什么?” “你想我做什么?” “别打岔,老实点。”韩衡在被子里踹了庄灵小腿一脚。 庄灵抬起腿压着韩衡,翻了个身,敏感之处碰在一起,俩人俱是箭在弦上,势头十分不妙地倒抽了一口气。 韩衡不禁后悔起来,妈的真是遭罪,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下次再不能用了。 庄灵低头啃了两口韩衡的脖子,猛地把被子一扯,缩进了被窝里。 另一头韩衡光裸的脚露在外边儿,很快连脚趾都根根扣紧,粗重的喘息激烈起来,又陡然消散,十根脚趾紧绷着舒展开,又突然收紧,想扣进前脚掌里。 “你疯了!”当庄灵几天没刮的下巴磨蹭上他柔软的肚腹,韩衡终于忍不住高叫起来,摸到庄灵汗津津的胳膊硬把人拽了出来。 庄灵贴上韩衡的脸,迎面而来一股湿热的气息,他在韩衡嘴角烙下一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润的嘴唇。 被窝里,韩衡的手被庄灵抓着,贴上一团灼热的硬物。 顿时韩衡整张脸都涨红了。片刻之后,不得不认命的动起来,人家让他爽了,他不让别人爽,怎么想也不大合适。 当韩衡满手湿润还没回过神时,庄灵目露狡黠,以极快的速度在被子里扣紧韩衡的手,硬是按在了韩衡的腿上。 “……” “你弄出来的,你得负责。”庄灵无辜地眨了眨眼。 日哩妈……韩衡只来得及有气无力在心中骂了一句。没法否认的是,庄灵带给他的快感和隐秘的兴奋,是他两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既新鲜又刺激。 趁庄灵不注意,韩衡也往他衬裤上按了两巴掌。 庄灵愣了愣,索性把韩衡扒光了塞被子里,瞬息之后,地上全是俩人的衣裤,皱巴巴的揉在一起。 韩衡一条腿搭在庄灵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蹭了蹭,“你还没说,韩风是不是在睿王府?怎么你还真看上他了?” 庄灵无奈地亲了亲怀里人的发顶,韩衡前额有个发旋,看着很是俏皮可爱,庄灵很喜欢亲吻那里。 “你身边的人,我都会调查清楚。这个韩风,不是你什么本家兄弟。” 本来昏昏欲睡的韩衡猛地睁开了眼睛,老朱的话顿时浮上心头,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2 他本来一个字都不相信,但老朱提到的那个,派来接近他的人,会不会就是韩风? 韩衡用力摇了摇头。 庄灵还在继续说:“你父亲那边,是有个抱养的妹妹,但早在你父亲离家还没有遇到云姨那会,就已经病故,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既然韩风的身份是捏造的,那他确实可能是老朱派来的人,连韩风的身份都是捏造的,那么老朱所说的话,就更可能全是谎言。 才冒头的不安,很快就在庄灵迷人的体温里消失无踪,韩衡抬头看了看庄灵俊美得不像真人的脸。 少见笑容的脸上此时神情很是温柔,顺势亲吻韩衡的额头。 韩衡专注地看了庄灵一会,就像有一只猫爪在挠他的心,他失神地凑上去只想碰碰庄灵的唇。 庄灵却从不知道什么是被动,很快反客为主扣住韩衡的后脑勺,俩人默契十足地又不断接吻、分开,好像这是一个怎么也不会腻的游戏。 第41章 四十一 听鸿楼招人招得如火如荼,韩衡也没空闲着,白天要去那边盯着。 “这招进来的人也分很多种,术业有专攻,你看,除了专门表演歌舞的舞娘乐师。新辟出的栖鹤台需要唱花鼓的,散尘轩对普通百姓开放,客人也一样可以跟着唱歌跳舞,乐师和歌女就尤为重要,技艺不需要多么高妙,主要得有服务意识。”韩衡边说边把新整理的曲谱递给木染,“这些,让散尘轩的乐师练熟了,这个月底开放。这个,是价目单,左边一列是收费名目,右边一列你是楼主,你来定。” 木染扫了一眼,视线回到韩衡脸上,一哂,“赚钱这事,你比谁都来劲,怎么不自己定?” “你才是东家,我现在是你的小帮工。”实际上韩衡不太清楚歌舞坊的行情,也确实,由楼主自己定再合适不过。上次演出已经在京城掀起听鸿楼的热潮,街头巷尾都在热议那天的水上表演,更让人好奇的是之后在听鸿楼举办的游园会。因为那场游园会,只允许那一百个在名帖上的人参加,而这一百个人平日里要拜帖邀请就不容易,何况是齐聚一堂。 现在没有人不好奇,最显赫的权贵们愿意赏光的听鸿楼,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奇观异景。 又有传闻爆出听鸿楼百年老店背后的神秘历史,说什么都有,甚至有传闻说听鸿楼是先祖时期收集百官罪证的情报机构。 “搁着吧,我空了看。”木染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恍恍惚惚往窗外看去。十步开外,树上坐着个深蓝衣袍的少年,丁穆手拿着一根竹竿,嗖地一下戳下脑袋上那个鸟窝。 “你还是趁早,别祸害小年轻了。”韩衡探头看了一眼,旋即会意。 “你懂什么?”木染翻了个白眼,薄情的两片唇含住烟管,扒了口白烟,惬意地眯缝着眼,露出如堕梦中的迷蒙眼神,“他是我的人。” “好好,你的。上次的群舞,有过来应招的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管事。”木染慵懒地舒展开秀美的身躯,披在肩头的大袍子随他趴伏到矮桌上的动作滑落下来,一双瘦骨嶙峋的肩胛,带着尖锐得使人心惊肉跳的美感,缓缓伸开。 “丹竹应该知道吧?” “应该吧,要不你问问小丁,反正楼里的事无分大小,都是他在管。” “你把他弄得这么忙,他哪儿有空看你啊。” 木染眉头倏地一皱,寻思着好像是这个理儿,韩衡已经走了出去。他若有所思地侧身把手肘搁在桌上,瞥一眼桌上静置的价目单,愈发觉得韩衡很想他曾认识的一个人。那个雄心壮志说他一定会回去的人。 鲜红的指甲抠得价目单皱起,突又弹开,木染蜷起身,倚在矮榻上仿佛又睡了过去。 那天在听鸿楼门口碰见正在登记的舞娘丹竹,韩衡出了门就去找她,让她把登录的名单拿一份过来看看。 两个小丫鬟一个给韩衡泡了茶,另一个端上点心来,俩人就在旁边侍立。 知道她俩都在暗中观察自己,韩衡也不以为意,上辈子看他的人多了去,实际上韩衡挺喜欢被人看,谁叫他长得好看呢?等他的脸恢复了,更得多来,让人看个够。 韩衡静静拿名单看了会,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眼中。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丹竹看了看韩衡手指出的名字。 “名单上记的这十二个人,都在楼里住着,他们都不是京城人士。” “每天都待在楼里?待在楼里都做些什么?”韩衡环胸靠在椅中。 丹竹脸微微发红,不敢直视韩衡。明明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举手投足却都散发着一股从容自若,仿佛合该有很多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这段时日的交道也让丹竹看了出来,眼前的人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胆怯和羞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挺直背脊,“每天有早课,练习基本功底,早饭后有小半个时辰休息时间,之后一个时辰学习声韵。根据每个人年纪、基础不同,要分别参加不同的课程训练。” “所以他们每天都在听鸿楼里?” “是,每天从这里进出都有记录,在门房那里,公子要看吗?” 韩衡摆了摆手,“暂时不用,就是问问。”韩衡不想现在就打草惊蛇,他还想看看,叫贡克的这个小子目的是什么。 ~ 刚到薛园门口,薛云派给韩衡的丫鬟合桃就苍白着脸迎了上来。 “少爷,”她稍微福了福身,“夫人正在到处找你,赶紧过去吧。” 这几天韩衡给薛云请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薛云也确实疼爱儿子,不仅没有责备,还让人送了不少补身的药膳给韩衡加菜。 这么一想,上次见到薛云还是两天前,一股愧疚涌了上来。韩衡侧过头,边走边问合桃,“知道什么事儿吗?” “渠城的庄子里来了信,好像出了点事。”合桃避着韩衡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地面。 “渠城?”韩衡嘀咕道,眼珠转了转,打算见到薛云再问。 没听见韩衡问话,合桃悄悄抬起头,神色轻松了不少。 韩衡走进内室时,薛云手里正在拨一串念珠,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那眼里先是迷茫,转而凝聚起一股坚定。 “娘。”韩衡走了过来,在薛云身边坐下。 “去哪儿了?” “去听鸿楼谈点生意。”韩衡把跟听鸿楼楼主打赌的事跟薛云说了,他也不打算瞒着,具体收益和分成他还不清楚,只略一提在听鸿楼占了一份。 薛云摸着儿子的手,连连说好,目光微闪,表情既透着满意又夹杂着担忧。 大概亲妈都这样,儿子一时半刻没在跟前,就担心得不得了。尤其古代又不能动不动打电话开视频,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3 对于这个照顾自己无微不至的女人,韩衡是真把她当成亲妈侍奉,毕竟占了人家儿子的躯壳,虽然不是他的错,多少也有些心虚。 “这是一点盘缠,渠城的庄子出了点事,前些天发大水,水车给泡了,还有几家佃户,田冲了,人也冲走了两个。”薛云把个蓝布的包袱推到韩衡面前,“还好你今年回来了,不然娘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碧根和宋三跟你去,再挑两个护院随行。” 韩衡一愣。 “这事耽搁不得,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跑趟渠城衙门,佃户家里也要安顿安顿,娘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好在我儿大了,近来我看你看账、理事、做生意都好,有脑筋也懂事理,家里没个男人,这趟只有让你去,你不会不愿意吧?”薛云爱怜地摸了摸韩衡的侧脸,美目里闪烁着温柔的光泽。 “渠城在哪儿?离京城远吗?”韩衡当然是不乐意去,人生地不熟,他自打来了京城,哪儿也没去过,哪儿也不想去。 “马车来回也就是十天左右,车夫已经等着了,这事缓不得。要是你不愿意去,我就自己跑一趟。”薛云语气仍是随和。 韩衡怎么可能让薛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外出跑这种事,只得答应下来,还得应得爽爽利利,没半点犹豫。 薛云温热的手掌贴着韩衡的脸,深深看着儿子,良久,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积聚起水雾,薛云眼圈发红,“再叫我一声。” 韩衡哭笑不得,不过也很理解,儿子一声不响跑了好几年,换谁也不放心再单独让这熊孩子出门。 “娘。”韩衡饱含感情地喊了一声,一把抱住薛云撒了会娇,又问过具体怎么赔每家佃户的千万,这才离开。 薛云依依不舍送他出了门,仍站在门上看韩衡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转回屋内。 包袱里有不少银票,韩衡粗粗数了一下,带碎银锭,快有一千两了。按薛云的吩咐,要是人没了的,按人头,一个十两银子,地呢到了当地打听清楚,再按年产贴钱好让佃户平安度过今年。 本来韩衡想等庄灵来的时候跟他说一声再走,车夫等不及,催了好几次。 合桃碰见了,才告诉韩衡说一早王府来过人,今天天子行猎,庄灵伴驾去了,最早也得大半夜才回来,而且不一定能过来。 既然等不到,韩衡就不等了,带上碧根、宋三,把隐在暗处的甲初叫了出来。 “你跟我去吗?”韩衡直接问。 “少主命属下随时跟着公子。” “那就收拾东西,出这趟门时间不短,要十多天。”韩衡端详甲初身上那件黑衣,只觉从来没见过他换衣服,好奇道:“你到底几天换一次衣服?” 甲初一愕,囧道:“每天换。” “那你收拾收拾,路上别藏着了,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像碧根他们俩那样,跟在我身边就行。” 吃了午饭,马车就上路,韩衡想来想去还是给庄灵留了个条,说去渠城办事,办完就回来。他拿毛笔写不来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得出来,末了,让丫鬟拿胭脂来,特别风骚地在末尾落了个唇印,还满意地左右看看,才拿栩栩如生的一只狗儿镇纸压住。 周围两个丫鬟一个小厮简直不忍直视。 “盯着点儿啊,别让风吹跑了,让小王爷甭太想我。”韩衡拍拍合桃的头,轻快地走了出去。 第42章 四十二 车夫韩衡不认识,薛云派给他两个护院,俱是身形魁梧,虎虎生威,还是俩兄弟,浓粗眉毛如出一辙。一个叫许峰,一个叫许谷。 马车很是宽敞,褥子松软厚实,在这车上歇几天大概不成问题。 刚上车时韩衡很是乐观,恨不得就在车厢里打两个滚,躺下后才发现要在这里翻个身挺困难。他挪动了个舒服的姿势,支颐向碧根。 正在给韩衡倒茶的碧根被那水波盈盈的桃花眼看得手一颤,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把茶捧给主子,苦笑连连:“少爷,您干嘛这么看我……” “你觉着,少爷我是从前好看,还是现在好看啊?” “现、现在……”碧根不小心咬到舌尖,声音打了个颤。 “从前我有那么不好看?还比不上戴着这个面具吗?”韩衡捏了捏脸上没有生命力的那张皮。 碧根眸光闪烁,竟有些不敢看韩衡的眼睛,目若桃花,灼灼流光,他一个大男人都看得心尖发颤。不行,他还要娶媳妇。 韩衡不禁真有些好奇了,以前的韩衡长成什么样啊,能比这副平淡无奇的样貌还难看?等郎大夫给做脸的时候,一定叫他稍加修正,以前他的额头没这个颅骨圆润,这壳子,还真如同给他量身定做的。韩衡摸了摸额头,打了个哈欠,叫碧根递个靠枕过来,拍了拍,枕上去,蜷起身体勉强能够侧躺着,昏昏然睡了过去。 睡梦里韩衡也感到冷,后来冷得受不住了,他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搭了条毛毯。 “少爷醒了。”碧根倒出热茶,宋三从韩衡手里接过去毛毯叠好。 “什么时辰了?”韩衡迷迷糊糊问,一口热茶下肚,寒气稍稍散去些,只觉得浑身酸痛,嗓子眼里也像堵着什么东西一般有点难受,他咳嗽两声,挑起窗帘向外望去,耳边响起碧根的声音,“天快黑了,咱们上路半个时辰不到,就开始下雨,现在还没停。” 辘辘转动的车轮碾过个水坑,冷不防把韩衡直接颠回座位上,他脑袋撞在车厢上,嗷了一声。 “少爷!”碧根立马紧张过来查看。 “没事。”韩衡摆了摆手,揉着后脑勺,没撞出包来。 碧根半个身子探出去,朝着车夫一通大吼:“仔细点赶车,小心撞坏我们少爷,回去有你好受的!” “你怎么这么……”韩衡哭笑不得。 “?”碧根一头雾水。 “像个刁奴,真是,谁教你的?” 碧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又不服气道:“这不为了少爷你吗?还能有谁教我……”轻瞥韩衡一眼,韩衡不像生气。 “行,为了我。”韩衡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慵懒的笑,手里握着温暖的茶杯,靠在车厢上,随马车时不时被甩得晃一下。 碧根从车厢下面拉出一只匣子,开了锁,又用另外一把钥匙,打开另一只制工精巧的紫檀木匣,白光莹莹闪现。 “宋三,纱袋拿出来。” 就着细纱缝制的一个小袋子,碧根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装进去,挂在车厢壁上。 淡淡流光倾洒在韩衡的脸上,他本来是面无表情,莹白的光辉中,覆着面具的脸没那么黄了,他环着胸,脑袋一晃一晃的。 就在碧根揣起手,给宋三使个眼色,俩人打算打个盹儿时,突然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4 听见咯咯擦擦的磨牙声。 马车正在四下无人的道上疾驰,天地间静得只有车轮声、雨声,韩衡磨牙的声音听上去就格外使人毛骨悚然。 碧根闭上眼睛,打算当什么也没听见。 磨牙声却越来越响,碧根侧头看一眼,宋三那小子倒把眼睛眯得紧紧的,要么就是睡了过去,要么就是装的。 碧根犹豫着要不要推韩衡起来,磨牙也睡不踏实啊。 他举起手,离韩衡的衣服还有一掌的距离时,韩衡薄薄的嘴唇突然张开来,喉咙里迸发出嘶嘶的响声。 “少爷,你醒了吗?” “嘶嘶……嘶嘶……”低哑的气流声几乎听不出什么来。 碧根上身前倾,想听个真切。 “天道彰彰,因果轮回,山河俱碎,焚身不悔。”韩衡脸色苍白,面上无一丝波动,声音从恍如死人一般的口里发出,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一个字一个字犹如大山压来。这几句格外清晰,那语速慢得能渗透皮肤直入骨髓。 一时间碧根脸色恍惚,中邪般地一屁股坐回位置上,眼皮半是耷拉着,做惯了活儿的两只干瘦的手抬了起来。 他的身子陡然一转,面向宋三。 韩衡脑袋猛然一坠,张开眼睛就看见让他心惊胆战的一幕,碧根两只手正掐着宋三的脖子。 “碧根!你在干嘛?!”韩衡一声怒斥。 宋三睁开仍带着睡意的眼睛,迷蒙的眼神在看见面前梦游一般的碧根时,突然张大了嘴,想叫时却已经没法发出声音,脖子上的手掐得死紧,仿佛要掐断他的颈子。 韩衡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看见旁边的茶壶,倒出一杯茶猛地泼到碧根脸上。 冷透的茶水顺着碧根的眼睫毛往下落,他的整个前襟都被茶水泼湿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清眼前宋三面如金纸,再看见自己的手在宋三脖子上,吓得向后退出一大截,背脊撞在车板上,疼得他面部一抽。 “怎么回事?中邪了啊你?”韩衡忙一把将碧根拽开,猛拍两下他的头,看见碧根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他拧紧眉,倒了两杯茶分给碧根和宋三。 俩人俱是一脸惊魂未定。 “你有梦游的毛病?”韩衡眉毛一挑。 碧根哆嗦了一下,紧握茶杯的手指使劲得微微泛白,他连忙摇头,“没有啊,可能,可能睡迷了。” “你也睡迷了?” 宋三看着一脸木呆呆的样,茫然地盯着韩衡,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宋三一个激灵,脸色白得诡异。 看起来两个人都吓坏了,韩衡一脖子的热汗,把隔门拉开,马车的后半截车厢里坐着两个护院,都歪着头在打盹儿。他复又拉上门,冷风把窗帘一阵一阵掀起,拍打在靠窗坐着的碧根脸上,冷雨打湿了车厢里温热潮湿的空气。 韩衡来回摸了摸手臂上的皮肤,一看两个小厮都吓得不行,反倒不好说什么了。可能就是睡迷了,韩衡自己不梦游,但也见过两个梦游的人,都没碧根发作得这么吓人就是了。有次在贵州山里拍戏,下着夜雨,本来这些城里去的演员在野外过夜都有点心里犯怵,结果跟裴加一个帐篷的哥们儿,半夜突然坐起身,裴加以为他要去尿尿,就问了他一句,结果对方完全没反应,等裴加十来分钟以后翻了个身,那哥们儿还木乃伊似的坐着。大半夜的,四周又黑,裴加给吓得够呛,自己也不敢出声,好在后面没怎么样。第二天一早这哥们儿说没这回事,弄得裴加还疑神疑鬼了好几天。 碧根应该也就是小孩子不常离开家,在马车上睡不习惯,睡得魇住了。 这么一闹,谁也睡不着了,都懒洋洋靠着。 夜明珠的“灯泡”在头顶晃来晃去,韩衡看了会,道:“哪儿来的夜明珠?” “库房里好些呢,这路上不好点灯,我就拿了个。” “好小子,有脑子。”韩衡夸了碧根一句。 “对了少爷,该吃药了。” 闻言韩衡的眉头忍不住深深一蹙,“药该冷透了,等有地方热再吃。” “哪儿能呢,茶桶里温着呢。” 韩衡眼睁睁看着碧根把一只描金雕花的茶桶取出,又从中取出装药的罐子来,顿时泄了气,悻悻道:“你怎么什么都有。” 碧根嘿嘿一笑,伺候着韩衡喝完药漱完口。 韩衡斜着眼,看他递来蜜饯,这下人真是不能更妥帖,连蜜饯都带了。含了颗酸酸甜甜的梅子在嘴里,以舌舔着吮吸那股酸甜的味儿,韩衡半闭起眼,不由自主想起庄灵屡次为了哄他吃药,自己先含在嘴里,再喂给他,唇齿相缠的滋味儿,可是比这干巴巴的盐津梅子美妙多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这不到半日,竟就想了。也不知道现在庄灵在做些什么,看到他留的字条了吗?这个时辰还没从宫里回去吧。 真没劲。中秋庄灵又要走,相聚的时日也太短了点儿。靠在车厢上的韩衡,突然睁开眼,灼热的目光看得碧根缩起脖子。 “怎么了少爷?” 韩衡因含着梅子,说话含糊不清,“我能去参军吗?” 碧根神色剧变,忙摆了摆手,“夫人不会同意的,小王爷也不会同意,少爷你瞎想什么呢?上战场可不好玩。” “没有文职吗?” “哎哟我的少爷,你不是官宦之后,也没十年寒窗参加科举,哪儿那么容易就能谋官啊。” “就是啊,为什么你们少爷不考个功名呢?” 见碧根一愣,韩衡方才反应过来,咳嗽一声,“我,我不是失忆吗?我以前为什么不考个功名?” 碧根支支吾吾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啊,少爷……少爷一心不是想唱戏吗?”豁然开朗一般,碧根说话也流利起来,“你不是不想念书吗?我看少爷做生意也不错,既能赚大钱,又不用担心宦海沉浮,咱们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哪儿不好啊。” 这么一想也是,做买卖起码不用因为办坏了差而掉脑袋,古代当官动不动就掉脑袋,他要做生意,背靠庄灵这棵大树,现在小有一点本钱,万事俱备,只等他回去好好想想,接下去用听鸿楼每年的红利做些什么。 就在韩衡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也没有再次上路的迹象。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碧根打开车门,车夫僵直的背影映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碧根大嗓门嚷嚷道:“怎么不走了?你这人这么会捡懒,回头我告诉夫人……” 话音未落,数道寒光乍现,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纷纷看出马车已经被人包围,黑衣湿透的一群人,分别站在马车周围,手中长刀对着车子。 不等韩衡做出反应,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大人,请下车。”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5 老朱沧桑的脸走入夜明珠投在车外的一小圈光晕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王爷就会上线! 今天有点事儿耽搁了-= 第43章 四十三 瞬间韩衡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他可以不下车,但老朱会上车来把他弄下去。索性韩衡自己拍拍屁股起来,从容地走下去,背着身朝车里摆摆手,“车上待着。”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车夫脖子上,黑衣人侧身让开。 老朱随手摘下竹笠,直接扣在了韩衡的头上,走近过来,给韩衡端端正正系上,手指一面缓慢动作,边说:“属下给大人准备了一辆新马车,敞亮豪华,车上什么都有,请大人换一辆,咱们就立刻上路。”他深陷在眼部皱褶中的眼睛,锐利逼人,颧骨下轮廓瘦削如同刀劈,肤色蜡黄,神情严肃。即便挂着笑,也是不带一丝温度的笑,仿佛那是他永恒的面具。 韩衡环视一周,笑了笑:“好像也没给我什么机会选择吧?” 马车后面传来响动,两个护院跳下车,看清情形双双拔出了刀。 老朱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韩衡的脸,“主上说了,要毫发无损地把大人带回去。”他眼珠飞快溜了一圈,滑过韩衡身后两个仆人车后两个护院。 言下之意很明确。 要是韩衡让他们动手,老朱只保证毫发无损带韩衡回去,没保证不杀其他人。 韩衡想了想,悠然自得地揣起手,吁出一口气,“我这趟出来,是有事要办,先要去一趟渠城。这事儿很重要,办完这件事,我可以跟你们走。”先把人稳住,再找个机会给庄灵递消息。韩衡心里这么想,眼睛往地上直瞄,踹了踹鞋尖的石子。 “好说,那请大人先上车。”老朱做了个手势。 “这些都是我的人,要带上。”见老朱没有立刻同意,韩衡冷笑道:“现在我可什么也不记得,从前的算以前,你们主上问起来,这一路你怎么对我的,我都会如实相告。”能让人毫发无损地带“韩衡”回去,这群人真的把他当成画像里那个国师了,他不是那个人,当然告不了黑状。但老朱可不知道他不是。 韩衡扬起了下巴,站定当场,没有立刻上车。 “好吧,那就一起带上。”老朱挥了挥手。 “换车,赶紧,对了碧根,东西带好。” 碧根答应了一声,连忙把夜明珠收起来,把带铜锁那个箱子一起仔细收好,抱着下车。 “请吧。去渠城。” 老朱含糊地应了一声,盯着韩衡他们上车,吩咐人把车夫放了。 韩衡刚钻进马车,就听见一声巨响,探出头去。刚才他们还坐的那架马车,让老朱的两个手下推下了山。 韩衡眼皮子一跳,缩回脑袋,马车里十分暖和,比之前的马车更加宽敞亮堂。 车门突然开了。 韩衡警惕地盯着老朱,老朱没理他,不客气地吩咐碧根宋三给韩衡倒茶,又取出干燥的布巾,让他们伺候着给韩衡擦干。 重新上路的马车赶得很稳,夜已经深了,韩衡却了无睡意,靠着车厢想事。刚才下车的只有两个护院,甲初上哪儿去了?他应该躲起来了,只要甲初没有被抓,就能通知庄灵。 韩衡的心踏实了点儿,招呼起两个下人掷骰子玩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车窗外边还是黑的,但肯定是后半夜了,只有后半夜没睡的人才能体验到这种冰冷入骨的寒意。 韩衡上下眼皮快粘到一块去了,而且一直输,他把骰子一推,“睡觉睡觉。”不知道碧根还是宋三谁给他脑袋下垫了个枕头,韩衡困得没工夫去看。 这回韩衡真的是困了,一点没做梦,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人给摇醒的。 “少爷,少爷醒醒,醒醒啊少爷,出事了。” 韩衡带着重重鼻音哼了一声,挣扎了半天睁不开眼,任凭人拽着他摇晃了两下。 “死人了少爷!” 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把韩衡彻底叫醒了。 老朱带着人在车外查看,泥泞的路上躺着两个黑衣人的尸体,都是透胸穿出半截尖锐利器。 韩衡眯缝起眼,才看清楚带血的箭镞。 老朱起身,沉声道:“就地掩埋。”转过头,看见韩衡,老朱腮帮紧绷了一瞬,冷硬的嗓音说:“上车。” 韩衡留意到,黑衣人的这个头儿没有敬称他为“大人”了。韩衡也不介意,钻进马车,闭上眼,靠在车厢上。 碧根悄悄爬到他的身边,拽起韩衡的衣袖摇晃,“少爷,怎么了。” 韩衡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碧根以为韩衡不会回答的时候,听见韩衡悠悠地说了句:“你们少夫人追来了。” “少夫人?”碧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顶,和宋三对了个眼神,俩人都一肚子问号:少爷没成亲,哪儿来的少夫人? 马车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了,韩衡根本没法稳稳坐着,一会儿被甩得脑袋在木板上碰一下。 偷袭的人都没有现身,或者说,老朱的人没找到偷袭是从何而来,又藏匿在何处,所以才会加快速度逃跑,试图甩掉追击而来的人。 不管兵器是弓箭或者□□,这个准头,距离又要远到让这群来自大梁皇室,身手不凡的高手都没办法把人揪出来,韩衡几乎可以肯定,是庄灵追过来了。 他怎么能这么快? 这一觉韩衡睡得特别香甜,醒来时已经该吃午饭了,他们三个人的饭是老朱让人把食盒送到车上。 吃饭的时候韩衡听见车窗传来乒乒乓乓的闷响,坐在车里也能感受到震动。 咽下最后一口红烧肉,韩衡伸手推了下车窗,手指很快触到一张硬板,掀起帘布,居然车车窗被木板钉了起来。 这时老朱打开车门,示意碧根收拾食盒。 平时嚣张的碧根被老朱看了一眼,总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嗓子眼里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不敢说。 “什么意思?”韩衡屈起手指敲敲木板。 “昨晚遇袭,属下不能让您担这个风险。” 韩衡冷笑一声,讽刺道:“是怕我出了事不好交代吧?” 老朱置若罔闻,皮包骨头的一只大手紧握住食盒提手。 “放心,他的箭都长眼睛,不会伤到我。倒是你们的人,最好小心点,不然大家都坐马车也行,投鼠忌器,还能捡一条命。” 老朱手背爆出狰狞的筋脉,冷瞥一眼韩衡,喉头鼓了两下,似乎有话想说,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可把韩衡惹急了,他脸上却没半点痕迹。上赶着不是买卖,真要是显得很好奇,那老朱未必就会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等人退出去,韩衡突然皱起眉。 他轻松搭在膝头的手紧握起来。 明明他完全不相信老朱的鬼话,但对上次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6 老朱没说完的话他还是好奇,到底老朱他们凭什么就认定了他是大梁国师呢?而且老朱这个人行事谨慎严密,在动手之前,一定已经调查他很长时间了,肯定有充足的证据才会铤而走险。 韩衡脑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些细节,但又没法把它们串起来。 薛云送他走时依依不舍欲言又止的神态,每一句话都像没有说完。 韩衡把薛云让他带的包袱又翻出来看了一遍,银票也太多了点,他看过薛园的账本,薛云几乎把账面上能动的钱都给了他。就为了安抚渠城的那些佃户吗? 既然韩风不是他本家兄弟,为什么庄灵不直接把人赶走,而要扣押在王府? 庄灵能这么快追上来,应该不是甲初带去了消息,而是提早就知道他离开了薛园。 突然,一个念头窜了上来,韩衡突然觉得,很可能老朱根本不是大梁皇室派出来的,可能是庄灵的对头?上一次有人绑架他,现在还没找出主使者,庄砚显然就不知情,还是说韩衡以前就有仇家对头?就算庄灵说是庄砚,那很可能也是猜错了。 韩衡使劲敲了两下脑袋,这他妈穿越了也不开个金手指,起码让他能阅读前任的记忆啊,他绞尽脑汁花了一个下午回忆,连他小时候穿牛仔裤不习惯把唧唧夹住了这种血淋淋的糗事都想了起来,还是没想出跟这具躯壳相关的东西。 车窗钉死之后,时间只能靠吃了几顿饭来判断。又过去了一夜,老朱的人往车里放了一个漂亮的雕花马桶。 韩衡嘴角抽搐地揭开盖子,里面还放了各种花瓣香木,在水面上飘。 这是连下车方便都不让了。 这天车门打开时,车里三个人都抱着胸,蜷着打盹儿。 老朱脸色铁青,挨个瞄过去,瞄到韩衡时陡然一惊。 只见韩衡冷冰冰地看着他,还是歪着身子,跟睡着没什么差别,只是不知道那双眼睛已经盯着他看了多久。 “还有多久到渠城?” “我们不去渠城。”老朱紧抿的唇像蜈蚣一样嗫嚅。 “不去?”韩衡立马坐正了身,“那这是去哪儿?” “去大梁国都。” 韩衡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紧扣,估计了一下,斗鸡似的气势随肩膀耷拉下来。为了少在车上尿尿,倒不是不好意思,谁车上放一恭桶,而且外面的人,有时候叫了也不进来,车里的气味是各种香味里夹杂着淡淡骚味,车厢空间狭小,加上钉死了窗户,只能少上厕所,免得闷死自己。 “我说了去渠城,你是故意跟我作对还是怎么着?”韩衡痞子似的扬起下巴。 老朱脸色铁青,比前几天仿佛更瘦了些。 “说话啊!”韩衡抬脚就踹,但真的踹中了他还是愣了愣,毕竟这是个高手,怎么不躲? “你们两个,下车,换个车。”老朱看了一眼碧根。 碧根看一眼韩衡,猛地扑过去抱住老朱的头,大喊道:“少爷你快跑!三儿!上!” “……”韩衡拽住碧根的胳膊,“你回来!闹个屁!” 老朱铁钳般的手卡住碧根的手,直接疼得小厮嗷嗷惨叫,影从韩衡眼前一晃,人就脱出了他的手,被扔出车外。 老朱凌厉的眼神扫了一眼宋三。 宋三打了个哆嗦,两腿打战地自己下了车。 “王八蛋!”韩衡抬起脚就往老朱身上踹,他吃定了老朱不会对他动手,老朱也真没动手,韩衡越过他的肩看见碧根被人架起来,少年圆乎乎的脸上鼻子塌了,鼻血涔涔落在衣服上,开了花。 “我不去,你放人,我要去渠城。”韩衡又踹了一脚老朱的腰,老朱纹丝不动,就像给他挠痒似的,反而钻进了马车。 韩衡狠狠瞪着他,想下车又不敢,外面站着五六个老朱的手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硬拼没有好果子,关键是也没用,跑不掉白挨打那不是蠢吗? “渠城没有淹水,薛云跟你说的都是假的,薛云这个人,根本不是你亲娘。” 韩衡怔了怔,恼羞成怒地红了眼,“你放屁!” 老朱沉默着看了韩衡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你什么都不记得,凭什么就那么笃信一个生人说的话?” “你也是生人。” “同样是生人,大人没道理只相信庄灵,而不信我吧?” 韩衡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没法反驳,他脑子里空白了一下,哑着嗓子,一脸吃瘪,“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看不出来吗?我他妈只是失忆又不是瞎。薛云就是我亲娘,庄灵好吃好喝把我供着,”韩衡别扭地噎了一下,“他对我好我感觉不出来?我又不是智障,用得着你教我?你他妈赶紧把我放了,就算我是那什么狗屁国师,本来我就不是。” 他看了一眼老朱冷硬得近乎铁面的脸,咬牙道:“就算我是,你们带我回去有屁用啊,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不就是看中了国师的能力吗,我现在就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根本不会预言什么,你们把我带回去,会误大事。” “属下的职责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带大人回去。” “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呢,刚才那个孩子是我贴身伺候的,你把他摔成那样,找个大夫给他看看,鼻子对一个人多重要啊你不知道?”韩衡气得都语无伦次了。 老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韩衡看老朱不理他,直接下车,牙齿磨得咯咯响,把马桶一脚踹了出去。旋即车门砰地一声关上,车里挂着的夜明珠散发着疲惫的光晕。 这下好了,连个发牢骚的人都没了,韩衡沮丧地两肘抵在膝盖上,挠了挠头。 这已经四天了,庄灵什么时候才能来,一个人憋在马车里,再怎么豪华的马车韩衡也觉得有点受不了,他扯了两下头发,肚子咕噜噜叫。上一顿他气得没吃,现在还没到吃饭的点儿,他饿得前胸贴后背,难受极了。 庄灵再不来,等见到他,他一定得狠揍他一顿。韩衡扯开衣领闻了闻,感觉身上都快有味儿了,这他妈四天没洗澡,创造他的历史记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衡:word夫人今天没有上线 作者:没上线射死人的是狗吗? 韩衡:对方不想跟你说话并朝你扔了一个韩风 第44章 四十四 在马车上除了睡觉没别的可做,韩衡被吵醒时,留神往外看了一眼。天边晚霞绚烂,一座巍峨城墙出现在前方,不过显然他们不是要进城,而是在排队出城。 一个食盒放进来之后,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晚饭是大块的羊肉,有蘸料,还有一把剔肉用的小刀。韩衡眼前一亮,他已经饿得不行了,吃相非常狰狞。 这个羊肉不太膻,煮得很鲜嫩,肉味浓郁,蘸料辣而爽口。 就着羊肉,他啃了两张饼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7 下去,看见旁边有一把小银壶。韩衡揭开盖子把一只眼贴上去,里头是奶白色的液体,他鼻子抽动两下,有点像奶,韩衡猜测是奶酒一类。不管了,他需要吃东西,光吃饼子实在太干了。就着壶嘴,他抽动腮帮喝了两口下去,再次鼓足力气把羊肉硬塞到嘴里,直至腮帮酸痛,才放慢进食速度。 最后韩衡肚子吃得圆鼓鼓的,靠在车厢上,轻轻拍自己的肚子。要命的饥饿感总算过去了,刚才他饿得简直眼冒金星,那滋味真别提了。 靠在车厢里,韩衡愣了会,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不禁猜测起来这是到了哪里。这个吃法让他想起大西北,要不然新疆,但这不是在他本来熟悉的那片大陆上,他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韩衡沮丧地向后一仰脖子,失神地望着车厢里唯一的光源。等出去以后,要找现在的地图看看,据他所知,一共有六个国家,其中有一个已经归降了大梁。 大梁,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庄灵为什么还没把他救走,难道他真的会就这么被老朱带到大梁去吗?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北朔的生活,在北朔,他有了朋友、家人、合作伙伴。 还有……珍惜重视他而他也同样重视的人。 他不想重新开始。 韩衡没能清醒太久,事实上,在这间没有黑夜只有白天的马车里,他根本没法判断白天黑夜。 剔羊肉的小刀他没放回食盒,他在车厢木板上,用小刀刻正字,记录吃饭的次数,羊肉那次是傍晚,以一日三餐类推。 另外一边,马车每次中途突然停下,韩衡也会刻下一划,以此推断老朱的人还剩下多少个。在他开始记录之前,马车曾经停下来过四次,为了防止忘记,他先刻上那四划。 当记录马车无故停下,且时间都不短的那个正字写下两个时,马车像往常一样,在短暂的停留后重新上路。 这次马车前进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韩衡连把茶稳稳注入茶杯都做不到,茶水滴答得他满手都是。 水壶里已经只有薄薄快见底的一层水光,马车不会因为韩衡叫两声就停下来,什么时候给他加水,什么时候给他送吃的换马桶,都由外面的人决定。韩衡试过朝外面大叫,结果除了折腾得自己嗓子沙哑发生困难,没有任何收获。 老朱被马桶砸了一次之后,换了个人伺候韩衡,这个黑衣人每次都蒙着脸,比老朱不客气多了,无论韩衡说什么,他都目不斜视,有一次两人目光相撞,韩衡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杀人的恶毒,便不再对他多说什么。 韩衡昏昏沉沉地抱着胸睡觉,马车再度停下,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摸到那把刀,刚趴到车板上,正想拔刀的当儿上,车门传来响动。 韩衡立刻靠回车板上,作出刚醒的迷糊样。 老朱一个跨步上来,拽住韩衡的胳膊,以从未有过的粗暴低吼:“下车!” 韩衡张大眼睛才看清,老朱脸色铁青,面颊干燥粗糙,下眼睑不住抽动,身上一股淡淡血气被车外的风裹挟着拍在韩衡脸上。韩衡试图找到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但天色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 这是晚上,韩衡在马车里坐了六天,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踉跄好几步才站稳。 “走!”老朱抓着韩衡的肩膀,他的力气不小。 “你轻点儿,抓痛我了!” 老朱置若罔闻,强硬地推着韩衡往前走。 脚下的路并不平坦,是在上坡,面前是被夜色笼罩着的一座不太高的山。老朱推着韩衡从隐匿在比人还高的荒草中的一条狭窄小路往山上走,冰冷的细雨霏霏,粘黏住韩衡的眉眼,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冷风灌注进胸肺,韩衡彻底清醒了,他动了动胳膊,却被老朱更紧地抓着往前推。 “你要带我去哪儿?这是哪儿?” 冷飕飕的树木枝条抽打在韩衡脸上,他突然有点害怕了。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他甚至连脚下的路都不太能看清,全凭着老朱一股劲推着他往前走,走得踉踉跄跄。 “委屈大人在这里呆两天,大人别多问,属下以性命担保,两天后一定会把大人安然无恙地接出去。” 山间静寂,只听见树叶被雨水打湿的细碎声音,因为下雨,虫鸟一概不叫。 韩衡慌张地回头想找他的两个随从,发现整条山路上只有他和老朱两个人,走来的路已经彻底隐没入黑暗,他看不见那架马车,更不要说别的人。 “老朱,我没法一个人待在这儿,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两天以后我不会安然无恙,我会饿死。” “大人不用担心,属下会留下干粮。” 韩衡急了:“山里的野兽会吃了我!” “属下会封上洞口,野兽进不去。何况,大人不是藏起了一把刀吗?” 原来老朱不是没有发现,韩衡硬着头皮说:“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也没武功,没法防身,你把我扔在这儿,就是谋杀。而且两天以后谁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你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你找不到我,回去能交差吗?” 本来韩衡以为这样能吓住老朱,然而,老朱突然浑身僵住一般,站定了脚,他转过来的那个侧脸上,嵌着一只发黄的眼,眼光锐利冷漠,这是一只仿佛野兽的眼。 “事关大梁国运,我会尽力带你回去。”老朱仰起脖子,语气掩不住仇恨,“因为你,我折损了十五个得力手下,放心,无论如何,天佑大梁,我们的百姓,会拥有一个天机神算,会有一个,能诞下天命之子的国师。” 如果说韩衡曾经怀疑过国师的神奇,也怀疑过老朱的身份,在这一刻,老朱的语气却让他清楚知道,他确实受命于大梁皇室,他对自己国家的忠诚毋庸置疑。 韩衡被带到一个低于路面的山洞,老朱留下了一个装干粮的包袱,并用十数块巨石封住洞口。 这是个潮湿寒冷的山洞,韩衡甚至听不出老朱到底走了没有。洞中一片漆黑,他用手指摸了摸,包袱里有二十张干饼,还有十来个像窝头的东西。 他进来时借洞口的光,知道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这个洞里有一个水潭,不深。洞里没有钟乳石,显然也不是那种成百上千年的老洞。 他浑身僵硬地坐了一会,手指僵硬地摸出那把刀。一开始韩衡想用这把刀挖一条路出去,刚挖了不到半刻,他的手就被刀子磨过石头的震动给震麻了。 韩衡瘫软地背靠大石头坐着,很快屁股墩就湿透了,裤子冰凉得像坠着石头。 “有人吗?”韩衡不抱希望地叫了一声,他声音很小,但在空旷的洞中却被扩大很多倍。 “妈的……”韩衡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他把刀子收起来。用刀挖出一条道来根本不科学,等他挖出去,要不然就是手折了,要不就是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8 还没出去刀就断了。除了等,他没有别的办法。 韩衡舔了舔嘴皮,他觉得口有点干,焦躁一阵胜过一阵地掠过心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探地踏出一步,又一步,慢慢克服心里那股空荡荡的感觉,直至脚下踩到了水,他立刻缩回脚,蹲下,朝下伸出手。 是水潭。 韩衡松了口气,先尝了尝那水,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从前韩衡看过一档地质科普节目,谈到亚马逊森林里有不少水潭都含有硫酸。还好这里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的水潭。 他不敢喝太多,水温很低,韩衡也怕拉肚子。 有水,有食物,他省点吃,大概能撑十天半个月。但是他妈的谁想在这儿鬼地方待上那么久,至少他不想。 韩衡第一次痛恨起这具虚弱的、不会武功的、没什么用的破身体。 要是他有一点力气或者身体强壮一点,至少可以和老朱干一架,没准有机会逃跑。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韩衡摇了摇头,回到挨近洞口的大石头上,他不太敢睡觉,这里太冷了。然而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盹儿了过去。 伴随着大雨冲刷的声音,韩衡眉毛抽动两下,在薄薄一层亮光里醒了过来。 水珠滴到韩衡的脸上,他顺着水落下来的方向抬头看,洞口上方并没封死,显然外面天已经亮了。韩衡的眼睛随之一亮,他可以爬上去,虽然上方的空间没法让他整个人钻出去,但他可以在那里求救,声音可以传出去。 想到这儿,韩衡立刻就开始往上爬,虽然不如他想象的顺利,但他边爬边在石头上凿出供脚踩踏的浅坑,接近三米高的洞口就近在咫尺。 刀子撞击在石头上,刀柄反复摩擦韩衡的手掌和虎口,他掌心湿漉漉的一片,但眼睛仿佛两颗宝石闪着光,只盯着才凿出的浅坑。渐渐的,韩衡身上全是热汗,也不觉得冷了,他始终不松手,因为他已经感到手掌心磨破了。 这个弱鸡身板儿,动不动就青一块紫一块,光是亲两下啃两口都会留下印记,何况是这么大力气的碰撞摩擦。一旦松开手,就再也没胆气握住刀了。 雨声连绵不断,听起来就像一道滚雷贴着头盖骨滚过去。 韩衡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个石坑。 突然,他脚底一个打滑,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脚踩中另一个石坑,手也扒住粗糙坚硬的石面。 韩衡一颗心激烈跳动着,他心有余悸地向下看了一眼,如果摔下去,起码脚肯定会伤。韩衡爬上去,他浑身控制不住打颤,向上看了一眼,没多远,就有好几条裂缝,他贪婪地看着缝中投进来的光。 等到歇够了,韩衡忽然傻了眼。 他的刀不见了。 显然刚才那一下,刀掉下去了。 我屮艹芔茻。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喜悦陡然灰飞烟灭,韩衡木讷地看了一眼头顶,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绝望。 老朱走时的那些话在无边的静寂中被扩大。 “无论如何,天佑大梁,我们的百姓,会拥有一个天机神算,会有一个,能诞下天命之子的国师。” 一张和画像中那个男人长相极其相似的脸从幻影慢慢真实起来,韩衡想到了一个人。韩风。 可韩风是男的。 韩衡有点糊涂了。 国师也是男的。 韩衡猛地睁开眼,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茶肆中听别人议论各国涌现出的奇人怪事,当时他还觉得自己走进了科幻片的布景。他们提到过…… 天裔族。 天裔族的男人可以生孩子,所以大梁国师是天裔族的男人,韩风跟画像上的人那么像,难道是巧合吗?老朱说他们的人确信找到了他是国师的明证,而他身边出现的,能和大梁扯上关系的只有两个人。一是那个把花盆震碎了的小子,另外一个,就是自称韩衡本家兄弟的韩风。 恰好韩风还跟画像上的人一个模子刻出来。 要是老朱不回来找他,他完全可以,让韩风去替代他,因为韩风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天裔族人。 韩衡耳朵里充斥着哗哗的雨声,他咬了咬牙,浑身都有点僵硬。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他就不能有一次是好好地安详地死在床上吗? 这时,韩衡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思绪信马由缰,他不由自主想起庄灵,想起他们疯狂的那四天,两个人像野兽一样交缠,恨不得用尽浑身力气去深入对方。这样的日子他才过了四天,才刚刚尝到酣畅淋漓的性事,他还渴望去了解他更多,他想知道庄灵看见“裴加”的脸是什么表情,他想爱他,想被他爱,想纵容他在他身上做一切相爱的人会做的那些事。 他处了两辈子,这才刚尝到点甜头,怎么他又要死了。 韩衡不甘心地仰起头,手脚好像又有了力气,他朝下看了一眼,他得下去,把刀子捡起来。 最终韩衡小心翼翼从半空下去了,他吃了东西,从身上撕下布条包裹手掌,他的手果然磨破了,碰一下就控制不住肌肉抽搐。但他好像没有那么怕疼了,他一次又一次抬头看头顶的光线,要出去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他跟庄灵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个世界他还没有混熟,他还想解锁更多姿势,不能这么死,他可以出去。 凭借这股信念,赶在天黑之前,韩衡挖出了个能容下半个肩膀的小洞。他的脑袋能自如地伸出去缩进来,外面还在下雨,雨声震耳欲聋。 韩衡浑身都冷透了,洞外一片漆黑。树叶被冲刷得簌簌作声,冷风让韩衡吸着鼻涕缩回脑袋,正当他要踩着石坑下去时,他听见了人喊话的声音。 韩衡一瞪眼,没等他把脑袋再度伸出去,他就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喊声,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是他最想听到的,庄灵的声音。 “韩衡!韩衡!” “少主,天已经全黑了,明天再来吧?雨这么大,韩公子应该找地方躲起来了。这里没有地方可以躲雨……”甲初低声劝道。 “庄灵!我在这儿!庄灵!甲初!我在这里!”韩衡嗓子沙哑得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垫着脚,恨不能把半个身子从狭小的洞里挤出去。 “什么声音?”庄灵一愣,凝神仔细从激烈的风雨声中分辨。 “没有啊。”甲初一脸茫然。 庄灵嘴唇紧抿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他呼吸一紧,丢下甲初向上走去。 “少主,少主你小心点,大雨冲了一天一夜,来的路上好多地方都塌了,你别走那么快,我们明天再来吧。”甲初一边追一边喊。 庄灵的背影却坚决如同一块顽石,他大跨步往前一个劲地走。 一个细弱沙哑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他妈的……你要是走了……老子……” 韩衡靠在那个白天挖出来的洞上,脖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69 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特别酸,但他还没有看见说话的人,他简直怀疑那些人声是自己的幻想。 “韩衡!你在哪儿,出声!”强硬的命令声传来。 韩衡猛地直起身,脖子在石洞上卡了一下,他浑然不觉,满脸雨水汗水交织,狼狈不堪地拼了命大叫:“这儿这儿,在这儿!庄灵!看脚下!有个洞!看见吗?”韩衡的话戛然而止。 庄灵脚下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迅速抬起脚。 一张歪着的脸在他的脚下,面具被雨水泡得苍白发胀,表面凹凸不平地被水泡发了一样鼓起,跟鬼没有两样。 庄灵嘴唇发抖,他整颗心都颤了起来,单膝跪地,手指小心撕下韩衡脸上的面具。 “这里面是个山洞,我脖子卡住了,你把我往里面推一下。”韩衡特别想哭,但他没力气哭了,他浑身冻得像一条冰棍。 庄灵二话不说趴了下去。 “你做什么……” 大雨湿透的锦衣华服贴着泥泞的路面趴下去,庄灵亲住了韩衡的鼻梁,接下去是嘴唇。 被顶开牙关的刹那,韩衡真的快喘不过气了,然而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忍不住心里叫道:他男人真他妈帅,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他的!要不是被卡在这个洞里,他一定二话不说自觉脱光,就地躺平。 他被老朱送上马车到现在这七天还是八天里,第一次感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五点才肥来,闷头写到现在,冷得疯啦,要去吃个麻辣烫缓缓 。。明天要滑坡,大家准备好。。。。。。。。 不要care地质问题,除了高考那次,地理就没上过八十。。。。 第45章 四十五 一直到韩衡的脖子都快折了,庄灵才起身离开他的唇。焦灼弥漫在庄灵深邃的瞳孔中,他道:“要怎么做?” 韩衡被亲得发红的嘴唇抖动一下,他两只手撑着洞口,急促地喘息了两声:“等等,我自己试试,你站着别动,这下面是个山洞……”他机械地侧转头,尝试了好几次,才把脑袋从洞口缩回去。这么一来他就看不见庄灵了,庄灵焦急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 韩衡两只眼睛贴到那个冷雨滴滴答答不停的小洞上,“这下面是个山洞,而且不小,我还有不少干粮,至少能撑十天,洞里有个水潭,喝水也没问题。我挖了一整天洞口,这个小洞是我自己挖的。现在没力气了,手都抬不起来。” “我来挖。”庄灵道,“你下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我想看着你。” 从洞外只能看见两道目光如炬,韩衡的脸整个隐没在黑暗里。 庄灵吐息滚烫,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他再次趴下身,一只手伸进去摸了摸韩衡细软的头发。 “那你小心一点,要是石头松动,就立刻躲开。” “嗯。你也是。”雨声很大,就在庄灵要缩回手时,韩衡猛地一把抓紧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雨太大了,要不然你明天早上再来。”他声音顿了顿,“这么大雨,现在开挖可能会有危险。” 甲初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了上来,两手撑着膝盖休息,应和道:“韩公子说的没错,今晚属下就带少主的令牌去最近的县衙,借几个人过来。而且少主,我们没有工具,就算现在想挖,也没办法动工啊。” 庄灵眼睛忽然一亮,抓住韩衡的手紧了紧,“你是用什么挖的?” “一把小刀,挖了一整天,而且现在刀子上都是缺口,不能用了。”要不是庄灵找到了他,那后果韩衡现在根本不敢想,他不仅会死在山里,还有个天然坟墓,别人从外面经过都没法发现他的尸骨。 “甲初。”庄灵沉声命令道,“你马上去县衙借调二十个人过来。”他丢过去一块令牌。 甲初接了过去,仍不放心道:“少主,这么大雨,您不能在这里待一整晚,现在韩公子也找到了,待在山洞里暂时不会有事,干粮也充足……” “多嘴多舌。” 随着庄灵斥责的声音,甲初不敢多言,解下外袍披到少主身上,默默朝着两人抱拳,踏着大雨没入夜色。 韩衡一直没说话,他应该劝庄灵跟甲初回去,可他一点也不想放庄灵现在走,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让庄灵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我不会走。”庄灵坐起身,他胸口的衣襟已经全湿透了,外面雨很大,反倒是在洞里的韩衡淋不着雨。 “你什么时候出发的?”韩衡两辈子有生之年都没有过这么狼狈这么冷的时刻,他嗓音微微颤抖。 “你前脚走,我的人就来报信了。我回去问了云姨。”庄灵的话戛然而止。 韩衡仰着脖子,虽然光线很暗,他还是能感到庄灵正注视着他。 “我娘怎么说?” 庄灵默了一会,仿佛难以启齿。 “说啊。” “云姨有她的考虑,做母亲的,都不想自己的儿子跟男人搅合在一起。”庄灵平静地说,“是我把她逼得太急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有秘密,唯独他被蒙在鼓里,这发现让韩衡不痛快起来。 “我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你。” 这他妈不变相等于告诉薛云他俩在一块儿了吗?虽然他俩确实在一块儿了,但怎么也该给韩衡他妈一个缓冲的阶段。韩衡有点儿懵了,嘴唇哆嗦着问:“所以是我娘引来那波人的?” “不能怪云姨。”庄灵道,“把你抓走的是大梁皇室培养的暗卫,老朱一直在调查你,我叮嘱过你,不要经常出门。但我没法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你,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让你知道太多,你反而会多想。我还不知道他跟云姨说了什么,云姨一定是觉得你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就想自己背着?”韩衡气得有点不会说话了,舌尖被自己咬得疼得直皱眉,一股愤怒和憋气冲撞着内心,“我他妈也是个男的,你要这么干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话音刚落。 韩衡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啊?他在考虑跟庄灵的前途吗?他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喜欢就约不喜欢了就散的前卫的现代人吗?不过就是跟庄灵睡过几次,怎么他就在考虑将来了? 这傻不傻啊。 韩衡吞了口口水,急忙道:“这种和我有关的事你就应该提前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事能发生吗?我肯定想方设法拖到你回来。而且你刚才就应该和甲初一块儿回去,这么大雨,你生病了怎么办?”顿了顿,韩衡嘟囔道:“你病倒了明天谁来挖我出去啊?” 庄灵低笑一声。 韩衡脸有点烫,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不好意思,他把手往后抽了抽,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0 却被庄灵握得更紧。 “我不能从京城带人过来,陛下对我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放心,我不想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把你当成靶子。你见过老朱了吧?他应该被我逼急了。” “你到底杀了他多少手下?刚开始他对我还恭恭敬敬的。” “恭恭敬敬?” 韩衡从庄灵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疑惑,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有,大梁人一直视我为洪水猛兽,还给我起了个特别难听的外号,我以为他会迁怒到你身上,毕竟,他应该已经查出了我们的关系。” 韩衡嘴角微微上扬,“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又没关系。” 话音未落,韩衡半条手臂被拽出洞口。韩衡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无法看清洞外情形,只感觉出来庄灵在吻他的手背,那温热柔软的嘴唇,顺着手背皮肤,滑到手指尖上。 “你……”韩衡面红耳赤地把手往后收,冷不防手指被包裹进滑润温暖的口腔。 庄灵湿滑的舌尖缠着他的指腹,口腔猛然收缩,含着韩衡的手指轻吮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酥麻直接从指尖通往心脏,韩衡膝盖一软,呼吸滚烫,无力地叫了一句:“庄灵!” 庄灵更加起劲地将他中指也含在了嘴里。 “……”韩衡坏心地屈起手指,用力在庄灵嘴里一抠,这才被他吐出来。 “舌头破了。”庄灵委屈道。 “发什么情啊,又不能操,还有多久天才亮啊?要不你上一边儿躲躲,有地方可以躲吧?” “快了,半个时辰。” 韩衡眉头一皱,“不对吧,天好像才黑没多久啊。” “挺久了。” 韩衡将信将疑,他想了想,手挣了两下,“我下去一趟,你撒手。” 虽然庄灵不乐意,最后韩衡还是坚持。歇了这么久,韩衡体力恢复了些,他麻利地下去,把装干粮的包袱挂在脖子上,手脚并用扒着他白天敲挖出的那些浅坑再度爬上去。 “饿了吧,吃点。”韩衡在包袱里翻了翻,“你要饼还是窝头?” “随便。” “饼吧,窝头太干了。”韩衡把一块饼掰成两半,分给庄灵一块。 两人一个坐在洞外,一个坐在洞里的石头上,沉默着咀嚼干饼。韩衡腮帮子都嚼得酸痛,还是使劲往下吞咽面饼,他和庄灵都要储存体力,平安度过今晚,一切都会好。 “是不是没味道?你吃得惯吗?”这么冷的夜晚,韩衡知道最好能两个人都保持清醒,他倒是可以睡,可他睡了庄灵怎么办? “吃得惯。”庄灵道,“比起草根树皮,这不算什么。” “你吃过草根树皮?” “行军的时候,什么都吃,蛇虫鼠蚁,你能想到的,为了一口肉,把地皮翻过来都行。”庄灵的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们是不是要跟大梁打仗了?”韩衡迟疑道。 “老朱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突然之间,气氛冷了下去。 过了会,韩衡才道:“他们认错人了,不是想用我威胁你。你记不记得带我回来的路上,在一件客栈里,你戳瞎了他一个手下的眼睛。” 庄灵想了半天,答道:“好像是,其实不管当时发生什么,我都会那么做。他们身上带着象征身份的腰牌,我看见了。没想到这个警告没有起作用。早知道他们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当时我就该杀了他们。” 听着韩衡以吃顿饭的口气说着杀人的事,韩衡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点,他早就意识到,他要尽量融入这个世界,融入庄灵的生活环境,无论他们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这都有必要。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是穿越来的给他特殊照顾,这个秘密,只能被他带到棺材里。 “吓到了?”庄灵把韩衡的沉默理解成别的意思,解释道:“这波人从来不把人当成人看,对于大梁皇室,他们是最好用最锋利的兵器,你没领教过他们讯问人的手段,极其残忍冷酷。” 韩衡默默点了点头,才想起庄灵根本看不见,小声嗯了一声。 “既然他们认错了人,他们以为你是谁?” 不知是不是韩衡错觉,他总觉得庄灵这句话里含着一丝紧张。 “好像以为我是他们的国师,那天老朱他们在客栈,不是拿着一张画像在找人吗?应该是把我认成了画像里的人。” “那他一定会回来找你,明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庄灵道。 “那个人很重要?” “嗯,他们把你当成国师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带你回去。” 韩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有个人好像和国师很像,他们已经找到了替代品,不一定还会回来。” “替代品?”庄灵冷嘲地笑了一声,“没有人能替代国师,他的气韵风度,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个。” “只要说人毁容也失忆了,就像我这样,未必不能瞒天过海。”听着庄灵对国师的评价,韩衡有点不舒服。 “你没亲眼见过大梁皇帝看他们国师的眼神,就算全天下人都认错,他也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人。”庄灵烦躁地拨了下头发,脑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明帝看见韩衡,无论气韵风度如何变化,他总是心虚地觉得,只要明帝见到真的韩衡,他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样的揣度其实毫无道理,但庄灵就是这样觉得。 “庄灵。”韩衡充满担心的声音打断庄灵的思绪。 “嗯。”他沉沉应声。 “你困不困?” “还好,你要睡的话不用管我。” “我不困。”韩衡小声道,一股欲言又止的气氛弥漫开。 庄灵内心被一股难言的焦躁不安占据,他突然粗声道:“你上来些,我看看你的脸。” 韩衡哦了一声,他鬼魅一样的脸庞出现在洞口,眼神不安地往下撇。 “是不是有点发炎,我觉得有点痒。” 庄灵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上去,青紫交错的疤痕奇异地安抚了庄灵的心。 这样一张脸,谁也不能说他是那个人,明帝也不行。这丑陋只属于他,以后脱胎换骨的另一个韩衡,也只能属于他。庄灵抬起韩衡的下巴,另一只手指拨弄了两下韩衡长长的眼睫毛。 当那双水润勾魂的桃花眼颤巍巍地抬起来看他,他按捺不住满心渴望,粗暴地碾压啃咬眼前那双薄唇,满身燥热激剧地冲击着下腹。直至韩衡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他才抬起头。 庄灵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发誓一般地哑着嗓子说:“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抢走你,也没有谁能伤害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过于激烈坚定的话冲击着韩衡的胸膛,他的心急剧跳动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1 着,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比起这沉重如山的炽烈感情,他那点小打小闹的好感仿佛有点不够看了,以一个现代人有限的情感经历,他能想到最大限度的感情,不过是雌伏于另外一个男人。 但庄灵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止如此。 这一刻,韩衡感到既甜蜜又心虚,就像得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奖项一般。 第46章 四十六 为了跟庄灵说话,韩衡一直把脸贴在洞口,脖子特别酸,他不住拿手揉捏,外面却是看不见洞中的景象。 沉默了一会,韩衡背靠在石壁上,即使什么也不说,想到咫尺之间,庄灵也跟他一样,静静等待黑夜过去,就有一股难言的甜蜜蛰伏在心里蠢蠢欲动。 “庄灵,你睡了吗?” “没有,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韩衡小声道。 “还不觉得困?” “嗯。” “我倒是有点困了。” “那你睡吧,我看着你,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就叫醒你。”韩衡挪了挪身子,从洞口递出一只手去,“你握着我。” 那只带茧的手再度握住他,庄灵的掌心温热,甚至有点烫。不过韩衡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是轻声说:“你睡吧。” “嗯。”庄灵仿佛累极了,响亮的雨声中,韩衡竖着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庄灵沉稳的呼吸。 这声音让他感到安心。 韩衡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庄灵的喊声传到耳朵里时,他只来得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听见巨大的轰鸣声,什么东西贴地滚过。 “韩衡!”庄灵的呼喊戛然而止。 韩衡手臂下面的石块突然滚动起来。 紧接着他身下靠着的石块在一瞬间移动了位置,向下滑去,韩衡的身体也随着滚石的方向滑动,手臂传来的剧痛让韩衡意识到,可能有石块砸到了。 “庄灵!”两人的手依然紧紧拽在一起。 庄灵睡觉向来浅,当地面开始震动,他就已经醒了,但泥沙滚石往下冲来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把韩衡的手抓紧,另一只手握住了韩衡的手腕,尽量把人往自己这边带。 地动山摇,数不清杂乱无章的滚动声和巨大的水声交汇在一起,韩衡一张嘴,就有泥沙往嘴里灌,他只好闭紧嘴巴,被什么东西砸中的手臂剧痛不止。 “别放手!”比刚才沉闷的声音大吼道。 韩衡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庄灵的手,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身下陡然空陷下去,他无法控制地发出大叫。 韩衡根本听不见自己在叫什么,他经历过地震,虽然没在震中,但自那之后,偶尔他也会有点幻震。没想到走了狗屎运,来了古代还能碰上。他另一只手也举起来,牢牢抓紧庄灵的手。 耳朵里匆促闪过一声咆哮,韩衡就感到自己往下掉去,另一具温热的身体也跟着掉下来。 等到震动过去。 那数息之间的时光,仿佛亘古一样漫长,滞闷与彻底的黑暗袭来。 韩衡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被埋在土层下面了。 庄灵的声音仿佛从一个枕头里传来:“韩衡?你清醒吗?” 韩衡的脸贴着布料,应该是庄灵在他身上,两人的手在大地震动最激烈的时候已经松开。还好,他们没有被滚动的泥沙石块冲散。 “我没事。”一开口泥沙就往喉咙里钻,韩衡声音滞了一下。 他左手手臂可能断了,尖锐的疼痛冲击着韩衡的神经。韩衡苦笑了一下,这下真是没得睡了。虽然被埋在了地下,可还有活动的空间,他的上方应该有巨石,韩衡忍不住祈祷那块石头是宽阔、坚硬的,最好宽一点,能撑得久一点。 “你呢?你怎么样?”韩衡用舌头把嘴里的泥沙顶出去,侧转头没有吐在庄灵衣服上,吐干净后,嘴上黏糊糊的,有点恶心,他顺势在庄灵衣服上擦了擦。 庄灵整个人僵硬了。 韩衡也僵了僵。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感官却因此而格外敏锐,他刚才擦的地方,鼓涨了起来,贴到他的脸上。 “……”韩衡向后仰了仰脖子,已经没有更多的空间活动,他向上移动了一下身体,这举动在这样的情形下艰难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脸贴着面前的黑暗试了一下,明显感觉到韩衡的大腿。 那他刚才碰到的那玩意儿真的就是…… 空气本就滞闷的窄小空间里更难呼吸了。韩衡调整了一下呼吸,庄灵好像没听见他刚才的问话,他又问了一遍。 “我也没事。” 庄灵嘴唇一动,韩衡浑身过电一般一颤。 他大脑一片空白,口干舌燥,瞠着眼睛冷静了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埋在一起的姿势,真是不能再让人头脑充血了。这要是在外面,这样的体位对古代人来说也太新奇太放荡了,就算对韩衡来说,他也没有试过,不对,他根本连和人滚床单的经验都没有,只是浸淫在娱乐圈的大染缸里,群里什么没下限的话题都聊。这点常识他还是有。 “你还能往上挪一点吗?”庄灵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大概因为他嘴一动就会碰到小小韩,克制着不想动作太大。 韩衡道:“我试试。” 他试着活动肩膀,然而周围的泥沙就像生命体一样,要是贸然往前移动,说不定会有泥土埋下来,连现在这点狭小的生存空间都被掩埋。 “不行。”韩衡嘟囔道,“要不我挪回去。” “算了。”庄灵几乎立刻阻止了他。 半晌,庄灵道:“你刚才那样,我受不了。” 韩衡脑子空白了一下,旋即压低声音骂道:“我们俩都要挂了你还想那个!” 以两人现在的位置,互相根本看不见,洞外还是晚上。俩人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石头缝隙往下渗。 庄灵整个肩背已经失去知觉,但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韩衡听见庄灵无奈的声音,“你一碰我我就想,何况你还碰那个地方。” “这他妈是我想的吗?”韩衡掩饰不住暴躁。他什么也看不见,这感觉糟透了,唯独有一点安心的是庄灵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两人虽然姿势尴尬,但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明显传递给彼此一个讯号:他们都还活着。 “要不你睡一会。”庄灵沉声道。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这个空间太小太压抑了,韩衡说话的声音也不太像他平时听到的,就没多想。 “刚才睡过了,现在这样更不可能睡了。”他摸到身上包袱还在,他把干粮往胸腹间推过去,说:“还有点吃的,只有喝泥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到这时韩衡才开始害怕,要不是庄灵也被埋在这儿,他估计早就吓疯了。这他妈跟活埋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一个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2 时辰。”庄灵道。 就算韩衡不相信,这时也只能信庄灵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各自想着心事,韩衡总觉得那地方有股潮热感,转念一想,庄灵要呼吸,当然会有点热。 妈的,男人的身体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不分时间场合都会硬。 他现在真不好意思再说庄灵什么了。 “你身上好热。”庄灵大腿的热度突破布料烫着了韩衡的脸,这地方阴冷潮湿,泥土的腥臭味不带任何感情冰冷地环抱着韩衡的后背,他这才察觉到,庄灵的皮肤很烫,把被雨水浸湿的裤子都烫得发热。 韩衡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庄灵吐出一口滚烫的呼吸,“没有,这里太冷了,你才觉得我热。我也觉得你皮肤很热。” “哦。”韩衡打消了疑虑,又听见庄灵说,“这里空气稀薄,尽量不要说话了,节省体力。等到天亮就好了。” 空气确实很闷,韩衡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时间的流动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缓慢过,他的手能动,能摸到庄灵的脖子、下巴,他手指翘起,碰了碰庄灵的脸,还有卡在他的手臂和腿之间,难以动弹的庄灵的头。 在庄灵温热的脖子里,韩衡手指碰到他有力跳动的颈动脉,但当他的手指试图往庄灵颈窝里钻时,要害处忽然被轻轻咬了一口。 “……”韩衡尴尬得不能动弹,因为他清晰知道,他男人该死的那个玩意儿已经精神奕奕地抬起头,温热的吐息显然来自庄灵的嘴。 “别乱动了,睡觉。”发号施令惯了的庄小王爷这话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韩衡手掌规规矩矩耷拉回去,闭起眼,反正张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但具体过去了多久韩衡全无概念。 韩衡僵硬的脖子慢慢软了下来,他的脸贴着庄灵的腿,那温热的体温很舒服,他左脸暖和起来换右脸,想一想庄灵连动一下都不能,又停顿下来。 不知多久以后,韩衡道:“天应该快亮了吧?” “快了。”虽然那人一动不动,却迅速回答了他。 韩衡舔了舔湿漉漉的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刚才你怎么不跑?”冷静下来一想,庄灵比他先醒过来,而且在外面,加上他的身手和反应,不是跑不掉。 “我不会丢下你。” “你可以丢下我。”韩衡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庄灵沉默了。 一股难言的冲动促使韩衡继续说:“要是我们能出去,要是再遇上这种危险,能跑一个就跑一个,逃走的人才有机会营救。”韩衡越说越冷静,他陷落在黑暗里的眼神满是茫然,这茫然只有他自己知道,继而坚定道:“换了我也一样,要是我在外面,我就会松手,去找人求救。” “韩衡。”庄灵道,“我不管你怎么想,要是你在我的位置,我赞成你的做法。但我在这个位置,就有我的做法。我们会出去,”声音顿了顿,“只要再等等。” 庄灵的嗓音沉稳有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韩衡却更茫然了,他要是在庄灵现在的位置上,他真的能毫不犹豫丢下他去找人求救吗?真的能吗? 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小伏笔,下一章就会写到。 我要稳稳地开车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今天有点意外居然这个月有三十一天。。。。手账已经写成11月1日、、 第47章 四十七 然而地震并未因此结束,第二次较大震动来临时,两人都很清醒。 庄灵发出一声怒吼,韩衡整个腰部一沉,那巨大的重量让他怀疑腰会被压断。 “啊——!”庄灵再次大叫,声音满含力量。 紧接着,庄灵肩背向上拱起,压在韩衡腰腹上的重量轻了起来。仰面躺着的韩衡没法站起,地面水平晃动着。 陡然间震动加剧,韩衡忍不住有点慌了,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韩衡的手。 庄灵抓住他的手本意往地面拽,霎时间一切又归于静寂。 两人差点来了个贴面礼,韩衡这才意识到,震动让压在庄灵背上的东西向下滑动,他利用这个时间和空间的罅隙,想往地面移动,但覆盖在表层的滑动结束得很快,大概又有新的重量压了上来。 现在除了他们的脑袋在同一个方向,情况没发生任何改变,而且因为靠得太近,呼吸的空间更小。韩衡压抑着呼吸频率,尽量少吸气,庄灵却是根本控制不住激剧的喘息。 “别动了,等人来救吧。”被压这么几个时辰,韩衡身体都快麻了,适应了地下冰冷潮湿的环境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居然还觉得周身有些恢复温暖。 庄灵没有回话。 韩衡鼻子敏锐地抽了抽,忍不住皱起了眉,“什么气味?” 庄灵喘一口气,“没什么,泥巴味。” “是吗?”韩衡疑惑道,一股咸湿带腥气的味道越来越浓,是有点像泥巴。 “天应该快亮了。”庄灵嗓音低哑。 面对面韩衡在黑暗里捕捉到两个光点,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那是庄灵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要不是手抬不起来,韩衡真想摸一摸。 “你头低点儿。”韩衡突然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庄灵还是把头往下低了点。 一个清凉湿润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庄灵长睫猛然一抖,旋即闭上了眼,任凭韩衡微微颤抖的柔软嘴唇贴着他的眼皮来回滑动。 韩衡嘴角微微翘起,坏心地飞快以舌在庄灵眼睫上一舔。 庄灵浑身一颤,极低一声痛哼发出。 “怎么了?”韩衡没太听清,他大腿被个灼热硬挺的玩意儿抵着,胸口紧紧贴着庄灵紧实鼓涨的胸肌。 都是男人,庄灵的个子比他高,身板也结实得多,韩衡特别想把脸贴到庄灵的胸肌上蹭一蹭,现在办不到,他连弯一下脖子都办不到。而且韩衡也知道,最好他不要动,要是有余震,或者乱动的时候挪出新的空间打破现有平衡,被上层滑落下来的石头砸中就亏大发了。 “没事。”庄灵的嗓音低沉性感。 这是一个充满男人味,砂砾一般匀净又饱含质感的声音。 听见说没事,韩衡放下心,他潮润的嘴唇贴着庄灵的眼皮,把他的眼睫毛舔得湿润。 睫毛微湿的感受很不好形容,就像一股凉意毫无隔阂浸在灵魂上。 庄灵腰胯向前一顶,哑声道:“别动了,省点力气。” 这个时候真的一点也不能浪费仅存的体力,韩衡也不再胡闹,他道:“你可以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庄灵迟疑片刻,低下了头,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呼吸变得绵长。 “韩衡。” “嗯?”韩衡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3 已经闭上了眼睛养神,懒洋洋地应道。 “你害怕吗?” “有一点,不过还好,你在这里,没有那么害怕。” “我也是。” 韩衡睁开了眼睛,庄灵靠在他的颈窝里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害怕。” “会的。”庄灵轻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含着一丝茫然。 韩衡手指尖轻轻一颤,还能动的那只手活动着手腕,尽力贴到庄灵的腰上,以示安抚。 “战场,是什么样?”韩衡问。 “是人间炼狱。” 短暂的沉默后,庄灵的声音再度响起:“福德寺有一幅地狱变的壁画,战场,比那个更加可怕,也更无情。没有地狱之火,杀死人的不是折磨阴魂的地狱烈火,而是人自身。” 韩衡没办法想象战场,他生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他只是隐隐觉得,真正的战场,一定比手撕鬼子片里的布景可怕得多。何况这是冷兵器时代,想一想兵刃砍进皮肉的感觉,他就脖子一阵发冷。 “你不喜欢打仗?” 庄灵讪笑道:“不喜欢,但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杀戮。” “为什么?你父亲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啊。” “身居高位,有多大的权力,就要背负多少责任。而且,”庄灵顿了顿,那两道微微发亮的眼神注视韩衡,“我身负神力,十岁就能拉开百斤重的巨弓,目及百米。陛下曾在祭天时带着我登临神台,昭告北朔全境,我是上天赐给北朔的战神。” 以庄灵出身之尊,他完全可以当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可这一身天赐的能力却无法舍去。他的降生是北朔的福运,却剥夺了他一生的自由。 他必须把这足以护卫全境的能力用在战场上,别无选择。 一时间韩衡找不出话来安慰庄灵,这是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有它自身的运行规律。但有一些情感和动作无疑是人类共通的。 韩衡的手指稍稍使力,抠弄庄灵的腰际。 庄灵抬起头,疑惑地看韩衡。 “想不想做?”韩衡诱惑地舔了舔嘴角。 庄灵有一点夜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他耳朵发烫,愣了愣:“你刚才说什么?” 韩衡不耐烦道:“问你想不想做。” “当然想,我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没让你含住……现在都快炸了。”后半句庄灵说得暧昧又低沉,腰部频率极小地晃了晃。 “谁让你装纯。”恶意地磨蹭着庄灵的腰,韩衡带着笑意说。 “装纯?” “假装未经人事。” “这方面我本来就没多少经验。”庄灵控制不住面部发烧,他的眼神闪动着异样的光,在北朔京城他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管是想打通他的门道,甚至皇帝赏赐的男男女女,他悉数没有碰过。 韩衡也想起来了,听鸿楼游园会那天,三皇子一句玩笑,说他父皇赐给庄灵不少“美人”,结果庄灵始终像个性冷淡似的。估计在京城的一帮纨绔子弟里,背后少不得要编排他的毛病。 可庄灵在他跟前流氓得不行,那四天的疯狂倒错里,庄灵甚至纡尊降贵为他服务。韩衡当时简直受宠若惊,虽然在现代这事不算什么,只能说是个人性癖,但口带来的快感,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征服。 光是想一下他是在倨傲霸道的庄小王爷嘴里,就足够他高|潮了。 前前后后一想,也许庄灵只是出于男性尊严,在两人的关系里努力做一个出卖体力的攻,而且花样如此之多,倒不像是兴之所至,更像对新奇事物无穷竭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 正好省得他花力气。 韩衡在这方面很看得开,前世他就是个长相偏中性化的奶油小生,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娱乐圈风气如此,不少人都是男女通吃。那会裴加还没有真正的性经验,却也假设过,其实他对什么位置没有特别的追求,只要舒服。当然,他想这个的时间非常少,可能就是等位拍戏的时候在他脑子里转过的无数思绪中的一缕。 那会只有一样东西能让裴加振奋精神并孜孜不倦地追求,就是钱。 现在想想,也许他不是分不出精神去想这些没用又不能吃不能喝不务实的事,只是没遇上过任何一个他想和他亲嘴上床的人罢了。 就在这时,韩衡下身被另外一把枪撞了一下。 庄灵侧着脸靠在韩衡耳边,亲了亲他的耳朵,舌尖顺势滑润地钻进了韩衡的耳朵。 “我靠!不是要节省体力吗?”话是这么说,小小韩却也不顾一切抬了头。 “天要亮了。” “这话你说多少遍了。” “这次是真的。” “省省吧,反正你也动不了。”韩衡翻了个白眼,“你想尿着裤子出去,我可不想。” “我不在乎。”庄灵没脸没皮的回答让韩衡顿时瞪大了眼,又听见他说,“反正外面下雨,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也是。 他们俩还真会苦中作乐啊,韩衡扯起嘴角,“你真不担心出不去?” “要是出不去,就更应该放纵最后一次再死。” 一个“死”字刺激得韩衡一哆嗦,他恶狠狠地咬住庄灵的嘴,威胁道:“你给我争气点,我还没爽够,还不想死。” 没等庄灵回话,韩衡卖力地使劲朝下挪了点儿,俩人撞在一起时,瞬间都是脑中空白。 韩衡急促喘了口气,迷恋地抬起头对着庄灵的喉结又舔又啃。 最脆弱最要命的咽喉被韩衡的尖牙伺候着,行走于尖刀之上的刺激让庄灵呼吸一滞。 “什么味道?”韩衡咂巴嘴回味了一下,觉出不是汗水的咸涩,陡然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浑身的热情,他寒声道:“你流血了?哪儿伤着了?”他不由自主音量拔高,嗓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那是因为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看预览的时候只有一个感想:真是太短小了。。。 氮素,要赶着出门。。。。为什么要出门。。。。出门是全世界最残忍的事情还在这么冷的天! 第48章 四十八 “没哪儿。”庄灵吐息滚烫,显然十分动情。 “别瞎扯,哪儿伤到了?”韩衡已经完全没了兴致,“我才不想跟伤员磨枪,伤哪儿了?”他嗓音微微颤抖,满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庄灵无奈叹了口气,顶了一下韩衡,“真没事,后脖子蹭到了点儿。” “真的?”突然而来的剧变,当时滚石和泥沙都在瞬息之间铺天盖地而来,韩衡自己一条手臂根本没法动弹,背上显然也磨破不少地方,只是具体伤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庄灵身手比他灵活,是沙场上混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估计真是没事。 “我疼。”庄灵略带撒娇地轻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4 道。 韩衡愣了愣,庄灵本就不是什么会撒娇的人,这么软着嗓子求告似的一张嘴,韩衡就有点不成了,抓心挠肺似的哪儿哪儿都想动。 韩衡紧张地舔了舔嘴皮,慌张道:“哪儿,哪儿疼呢?” “那儿。” 庄灵低下头,下巴贴着韩衡的头发,沉声道:“再不出来真的要爆了。”语气中充满憋到极限的沙哑。 “你他妈真是头种马。”韩衡忍不住骂了一句,费尽力气地扭动身体。 不知道多去了多久,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失神地望着黑暗。 “舒服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多此一问,韩衡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被埋在地下干这种事,十足是千载难逢的奇葩,现在自己也是奇葩了。 “舒服不舒服你不知道?”韩衡没好气地说。 “上来点儿。”庄灵以柔和的嗓音哄道。 韩衡缓了会,使劲往上拱,总算贴上庄灵的脸,两个人默契地接了个吻,从嘴唇触碰到交换唾液和气息。 韩衡几乎沉迷于这样的行为,他无比迷恋事前事后的吻,庄灵身上雄性的、可靠的气息让他浑身涌起懒洋洋的满足感。 韩衡咂巴两下嘴,叹了口气,把茫然的视线从庄灵明亮的双眼吃力地移开去,看向他的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什么时候天才亮啊。”地底空气稀薄,不仅潮湿,还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韩衡一直有点想吐。而且他肚子饿得有点难受了,他费劲地摸到那个包袱,透过薄薄布料,能感觉出干饼被压成一块块。 “吃东西吗?”韩衡问庄灵。 “应该已经天亮了。”庄灵沉稳的嗓音带给人镇定,“你喂我点,我也有点饿了,刚刚消耗了这么大体力。” 韩衡苦中作乐地笑道:“呿,你又没出力。” “要不是胳膊酸了,真舍不得就这么……” 没让庄灵有机会把话说完,韩衡猛地把一块饼塞进他的嘴里,他胳膊肘屈起之后,肘关节硌在岩层上,火辣辣的疼,不过韩衡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没用,另一条手臂更是没知觉,只有偶尔传来抽痛。 “好干。”庄灵咀嚼半天才吞下去。 没有水,也不知道是否没下雨了,韩衡明显感到泥层里也没那么湿了,干饼粘黏着微微湿润的口腔,像吃了一嘴沙,窝头就更不要说了,平时吃都满嘴钻。 “多含一会儿。”韩衡含糊道。 俩人这么慢慢吃掉了半张饼。 “张嘴。”庄灵的鼻子顶到韩衡鼻端,他会意地和庄灵自然无比地碰了碰嘴唇,才张开嘴,放任他的舌头探过来,在他口中翻搅。那灵活的舌有意识地轻重有度按压韩衡的口腔,挑逗他的敏感点,两人交错的呼吸逐渐升温,韩衡不由自主发出极低的口申口今,本来干得吞咽都疼的口腔不住分泌湿润的液体,从合不拢的嘴角渗出。 韩衡整个身体都在发软,当庄灵离开,他低声骂了句“操”以表达难以形容的激荡心情,侧过脸在庄灵的脖子里蹭干净口水。 “等出去了我要好好洗个澡,那个王八蛋这几天都没让我下车,吃喝拉撒睡全在马车里。我都要长虫了。”韩衡不满地抱怨。 “回去我给你洗。”庄灵暧昧地低声道。 “先出去再说。”韩衡心里藏着隐隐的担忧,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一直都知道,大家都在扛着辛苦的时候,不应该说丧气的话。但他感觉从地震发生到现在,起码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一片漆黑,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埋得有点深,那么营救会很困难,因为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还在地震之前的位置。二是,不像庄灵说的只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现在还在深夜,这样等天亮以后,还要面临同样的挖掘问题。 而且根本无法判断出什么。 最可怕的恐惧无非是未知。 但这些韩衡都不能说,庄灵应该比他更清楚,庄灵都忍着没说,他更要忍着不说。说出来不过是让害怕的情绪更加深入心里,没有实际用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衡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因为每一分每一秒他都非常清醒。想吐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胸臆之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底的气味有点恶心,仿佛死亡一般阴沉。 韩衡听见庄灵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应了一声。 “怎么了?” “叫你一声。” 听见孩子一样的回答,韩衡低低笑起来,“还没死。”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本来韩衡对庄灵各种各样的霸道宣言都是一嗤,既无法彻底理解,也无法完全相信。他一直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开心为了享受人生的每一分钟,而不是为了痛苦和折腾。假如让他以生命受到威胁为代价和一个人谈恋爱,以爹不疼娘不爱的裴加的自私天性,他可能压根不会考虑这样的感情。 但这场穿越,把什么都搅合了。 和庄灵遇上,被他救了,再住进薛园,面对庄灵死缠烂打地接触和接济,一切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发展,他甚至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他是可以有骨气地离开这里,另寻发展之道,可为什么他要这么折腾呢?人总是不能独自生存在世界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要和社会发生关系。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裴加太明白了,一个人的一生过成什么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选择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庄灵限制了他一部分的自由,却给了他更好的,给了他一份炽热的爱,一颗真挚的心。 而且,这个世界,远远没有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安全,森严的等级决定了上位者的一句话,就可以毫无理由地夺走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这还是在正常的社会秩序里,更不要说天灾人祸,战场杀戮。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被老朱怀疑是大梁国师,就注定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平静。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他的周围,难道都是巧合吗? 韩衡深深吸了口难闻的空气,“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他尽量把这话说得认真,不过听上去更像是甜言蜜语,韩衡也有点心虚。他确实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到。 不过甜言蜜语谁不爱听啊。 他不是和庄灵在耍朋友吗,就算海誓山盟听上去有点假,可还得说,不能免俗。 就在沉默使人万分尴尬时,上方传来沉闷的敲打声。 韩衡猛地抬头,声音颤抖地问压在身上的人:“你的人来了?” “好像是,别动。”庄灵侧过头,凝神倾听。 韩衡一点也不敢发出声音,恨不得把呼吸都掐断,他憋着气,就在快憋不住的时候,两人都听见了毫无疑问的挖掘声。 离他们不远,虽然不在正上方,但就在附近。 韩衡激动地抬起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5 头,使劲亲了庄灵一下,要不是胳膊抬不起来,他简直想给庄灵个熊抱,要是能有地儿打一炮就更好了。 突如其来的生机让他恨不得做一切疯狂的事来发泄内心的情绪。 “小心点,别乱动。” 韩衡也发现了,周围的石块泥沙因为挖掘带来的震动,在悄然移动着。 “哦,我不动了。” 庄灵紧紧抓住韩衡的两只手。 韩衡受伤那条手臂特别疼,要是有光,就能看见他表情狰狞的在忍痛,他无比庆幸这里看不见什么。 当第一缕光线从石缝中渗入,韩衡先是兴奋地盯着光来的方向,埋着他们的土层很厚,要不是恰好他们卡在一个两三米见方的窄长空间中,早就闷死了。 “没事了,我们得救了。”韩衡兴奋地朝着庄灵说,大叫了一声甲初的名字,听见外面传来回应,他的视线才回到庄灵脸上。 一瞬间冷冰冰的寒意从韩衡脚跟往上试图兜住他全身。 “庄灵?”韩衡伸出手,碰了碰庄灵紧闭的眼睛,随着光线越来越充足,韩衡也越来越心慌。庄灵像个死人似的不肯睁开眼,皮肤苍白失血,才接过吻不久的嘴唇颜色灰败。 韩衡不记得怎么被挖出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当甲初带的人从庄灵身上搬开那块巨石,韩衡才发现,为什么庄灵全程几乎没怎么动过手脚,即使是动了,幅度也很小,动作也十分缓慢。他整个身体手脚并用地架起一个能把韩衡容纳在其中的空间,而他的背上,是一块足以覆盖他整个人的板状巨石。这块石板另一头支撑在庄灵的身上和另一头的一块巨石上,才托起了两人藏身的空间。 这么长时间,庄灵的整个身体已经僵硬了,浑然是一块没有生命力的木板一样僵硬固定支撑着。 石头从他身上移开时,庄灵一直没睁开的眼睑微微颤动,手指也无意识地弹动,石头搬开后,他的整个身体痉挛了好一阵。 即使庄灵没什么意识,身体照样疼得抽搐。 脖子上也不是什么蹭了一下,他的整个后背全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那些猩红血肉真扎眼,扎得韩衡不仅眼睛疼,整个心脏都被让他无法呼吸的疼痛凶狠撕扯开。 可能是第一次地震留下的,也可能是第二次移动时留下的,他还掉了个头。 和衣服粘黏在一起的暗色血块肉泥让韩衡看得心惊肉跳,他大声喊了几次庄灵的名字,对方都没有反应。 手下们让庄灵面朝下趴在担架上。 韩衡好一会不能看清围在庄灵身边的人,更没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他没想到,这个古代人真的用生命在践行他的诺言。而他,随口敷衍过去的是郑重其事以性命为筹码的郑重誓言。 巨大的冲击和震撼让韩衡站都站不稳,他顾不上伤痛,也顾不上折了的胳膊,正在跟他说话的大夫被一把推得踉跄退开。 韩衡猛地扑了过去,不敢压住担架上的人,他根本无处落手,庄灵整个背部、腰臀、腿部看不出哪里没有受伤,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被血迹浸湿透。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你他妈怎么不放个更响亮的屁啊!你这样还能保护我吗?啊?保护个屁!谁用你保护!我他妈没手没脚用得着你护着吗?”韩衡两眼充血地大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再不吼几句,他胸口的滞闷和恐惧要冲撞得炸开。 甲初大力把韩衡拉起来,示意担架下山。 韩衡两腿发软地朝前跑了两步,就被甲初的手臂稳稳托住,甲初摇晃了他两下。 韩衡不为所动,脸上挨了不轻不重一个耳光,焦距才在赤红的双目中凝聚起来。 “少主不会有事。”甲初眼圈发红,语气却无比坚定,“少主为了保护您才受的伤,您必须马上让大夫看诊,否则少主醒来,您还没有安然无恙,是属下的失职。” 韩衡被那一脸的认真和严肃喝住了,他抹了一把脸,泥沙混合着血红的颜色沾湿他整张丑得如同罗刹出关的脸。 “您的手也受伤了,李大夫。” 被韩衡推开的大夫过来简单帮他处理了几个伤口,建议让人把韩衡也抬下山。 一路上韩衡都浑浑噩噩,眼前反复出现庄灵整个身体背面,血把担架都浸红了,他到底流了多少血?他为什么还能那样云淡风轻地不停安慰他,陪他说话,他真的不怕死吗? 韩衡既是不解又是震撼,浑身只余一种无法挣脱的麻痹感。 作者有话要说:  攻死了,杀青。 韩孔雀:老子刚大彻大悟就没攻了!作者你出来!我不想自攻自受。。。。 第49章 四十九 甲初把人安置在最近的县府衙门。 大夫给韩衡包扎时他已经坐不住了,浑浑噩噩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对庄灵的伤势坐视,他们会竭尽全力抢回他一条命。 焦急等待的时候,韩衡脑子里全是两人被困在地下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没有图像,只有声音。 也许当时神经太过紧绷,竟然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印刻在他脑子里,回忆丝丝分明。 现在想来,当时庄灵不是因为一点也不担心没法获救才有闲情逸致非得软声求着韩衡跟他磨枪,而是因为这可以转移难以忽视的痛感。 他一定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好了。”大夫甫一起身,韩衡即刻站了起来,他还有点站不来,双腿传来难以忽视的酸痛和麻痹感。 “腿部受到的压迫太久,血行不畅,最好多休息,配合推拿才能尽快恢复灵便。” 韩衡摆了摆手,打断他:“现在不用,庄灵在哪个房间?” 大夫一脸为难。 “甲初呢?”韩衡不耐烦道,不顾一切扶着柜子和门框,摇摇晃晃撞向门边。 院子里十分空阔,不少下人端着托盘,鱼贯向其中一个房间,不断有人从那间屋子进出。 韩衡眼睛一亮。 但没走两步,他就弯下腰,两手艰难支撑在膝盖上方,使劲喘息,汗珠沾湿了他的额发。 “公子。” 韩衡吃力地抬起头,看见甲初走了上来,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甲初的前襟,伴随砰的一声巨响,把人掼在了门上。 “庄灵人呢?他人怎么样了?我现在要见他。” 甲初满头大汗,吃疼地攒紧眉,咳嗽两声道:“请来的三名大夫正在看诊,您现在最好别去,屋子里都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韩衡丢开甲初,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肩膀被甲初从后抓住了。 “撒手!”从地下被挖出来到现在,他一直头晕耳鸣,眼前发花。 这他妈是在医疗落后的古代,他根本没法相信那扇门后面的蒙古大夫能带来好消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6 息。韩衡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庄灵。 那么强硬霸道,从来都是他掌控别人生死,常年沙场磨砺出来的身躯比谁都高大魁梧有力,被人抬走时,就像个丧失生命力的破布娃娃。 应该是从他被老朱带离京城,庄灵就一路追击而来,而且他没法从京城带人。庄灵曾经说,一旦他动作稍大,就会被禀报给皇帝。伴君如伴虎,北朔的皇帝大概没学过用人不疑。 要是庄灵死了。 韩衡牙齿把嘴唇碾磨出血,挥开肩上的手,正要继续往前走,听见甲初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和我一块等。少主不会有事,他曾经左腰被敌人一剑贯穿,右胸中过箭,有一次急行军,三天三夜高烧也没夺走他的性命。少主命大,大难不死之人,是天定之人,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强打起精神的尾音却也微微发颤。 难耐的沉默充斥在韩衡和甲初之间。 “好,我在外面等,上哪儿等。你,你跟我一起。”韩衡声音颤抖,嘴皮淋漓挂着血迹,他没戴面具,面如恶鬼,直视甲初片刻。 甲初目光不曾有一点闪躲。 “就在少主房间隔壁等。”甲初眼睛里都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好。”韩衡下了决心,两脚打架地往前走,甲初在他身后抬起手想扶他,又缓慢放下,不发一言地跟着韩衡。 到了房间里坐下,韩衡吸溜两下鼻子,茫然的视线盯向门口。 小厮和丫鬟们行色匆匆,捧着托盘从门口不断走过,他们走路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韩衡手揣在宽大的袍袖里,他换了干净的袍子,却没洗澡。他也没那个心情洗澡。 “弄点酒,要烈酒。”韩衡没看甲初。 甲初却担忧地注视他,半天没动身。 韩衡看了他一眼,“我不过去,你说得对,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在这里等。” “那我去了。”甲初不放心地移开眼,跑着出门。他得快去快回,韩衡看着精神很不好,他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少主醒来会骂。 如果,少主能醒来。 甲初买酒回来,韩衡仍然一动不动坐着,姿势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用杯子还是碗?”甲初征询地问韩衡。 “不用,你弄开,我手没劲。”韩衡声音听上去格外平静,犹如沉甸甸明澈澈的湖水。 泥封拍开之后,韩衡抢过酒坛,脖子一仰,大口大口灌下的酒液争先恐后顺着脸颊流往下巴,顺着白皙细嫩的脖子流进胸膛。 浓烈辛辣的酒味无孔不入地冲击着韩衡的口腔和呼吸。 一坛喝完,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他一只手用力捂住嘴,硬是憋着没吐出来。 “开。”韩衡看着甲初手边另一坛酒。 甲初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韩衡是个文文弱弱的青年,想不到喝起酒来根本不要命,眼神和举动都透着一股狠劲。 “开啊!”韩衡猛然一声吼。 甲初犹豫着打开了另外一坛酒。 这一次韩衡没有一口喝干,他喝不动了,想吐,手指抠在酒坛边上,指尖触到冷冰冰的酒液。 韩衡忽然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猛地一抽气,狠狠一擦鼻子。 “你喝。”酒坛被推到甲初面前。 甲初唯唯诺诺地接过去,喝了一小口,他竟有点不敢惹韩衡。 “还要多久啊?你去看看。”不愧是烈酒,辣嘴割喉咙,上头也很快,韩衡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抽动着。 等甲初回来。 韩衡充满希望的眼神在甲初摇头时黯了下去。 他不满地抱怨道:“到底还要多久?” “大夫也不清楚,只有等。要接骨,还要清除伤口上的泥沙碎布。” “肯定很痛。”想到庄灵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韩衡心里一哆嗦,难以想象那得多痛。 “前些天少主太累了,现在睡得很沉,用了麻沸散,不会特别疼。” “是吗?”韩衡轻飘飘地问。他没听见甲初的回答,也不想听什么回答,横竖是骗人,这能不疼吗?一个人的后背几乎被完全磨碎了,能不疼吗?哄傻逼呢? 从上午到傍晚,三个大夫总算从那间房里出来了,韩衡谨慎地问过医嘱,才敢进去。 屋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的药味,窗户不敢开得太大,以免过风。 床上趴着个人。 韩衡坐到床边,他浑身都没什么劲了,总算可以坐下来。 庄灵眼睛闭着,脸色仍然很难看,被子里透出的一截肩胛全是绷带,捞开一看,腿也上了夹板。韩衡没吊起来的那只手碰到庄灵的面颊,指甲盖蹭着他的脸,胡子拉碴的下巴。 庄灵的皮肤没那么烫了。埋在地下的时候这家伙说了那么多话骗他,当时他的体温比现在高,明明是发烧,却说就是那样。 也是他自己傻逼,这王八蛋说什么他都信。 韩衡咬住嘴唇,视野有点模糊。过了一会,他下巴传来湿润的凉意,韩衡茫然地凝视手指沾到的透明液体。 他哭了吗? 韩衡弯下腰,使劲在被子上蹭干脸,额头轻轻贴上庄灵的太阳穴,他干燥的嘴唇碰了碰庄灵的脸,小心地抬起身。 甲初过来两次,都没能让韩衡回房休息,只好让他就在床边趴着,带来一床被子给韩衡盖。 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的韩衡,几乎一沾被子就睡着了,这一觉很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薄亮的阳光在庄灵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庄重而圣洁。 韩衡舔了舔嘴唇,起身去找水喝,顺便找大夫过来看。 “没事,他身体太累了,脉搏正常,睡醒就会醒过来。” 韩衡嗯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轻松下来。 中途又出去吩咐厨房煮了点粥,温在炉子上,就等庄灵醒来。 韩衡一直守在床边,大多数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停滞了一般。偶尔起身倒水给庄灵润润嘴,就又坐在那里。 几次甲初进来都觉得韩衡连姿势也没变过,像一尊不动不笑的雕塑。 夜里,韩衡熬到很晚才觉有点困,捞起被子搭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庄灵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看,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根本不知道。 三更刚过,韩衡让尿憋醒了,打着灯笼回来,把大氅挂好,重新坐到床边,不经意扫到一眼,他眼前一亮,双眼大睁,旋即紧紧闭上眼,再次张开。 庄灵仍然紧闭着双眼。 刚才看到庄灵睁开了眼是幻觉? 韩衡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熟门熟路地摸了摸庄灵的脸,贴着他的嘴角轻轻碰了碰,就在这时,那张嘴突然张开了,庄灵湿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7 润灵活的舌尖飞快从韩衡嘴上舔过。 韩衡见鬼似的瞪大眼,猛然起身。 “你欺负我。”庄灵嗓音沙哑地指责道。 韩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还不主动点。”庄灵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韩衡抬手就要拍,顾着庄灵浑身都是伤,不得不放下了手,但也不想理他,扭身就往外走。 “韩衡。”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掉头到床前,双手撑着床,咬牙切齿道:“你是自找的。”他低下头,如狼似虎地狠狠把庄灵的嘴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尝了个遍。韩衡从未采取过主动攻势,吻技却一点也不生疏,眼前这个总是说压在他身上胡说八道动手动脚的男人,眼下虚弱得连哪怕是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衡眼神温柔下来,舌头轻轻扫过庄灵的牙关,勾住他的舌头游戏一般逗弄片刻,才心跳如雷地起身。 韩衡哑着嗓子:“我去叫大夫,别乱动知道吗?” “嗯,快点回来。”庄灵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直跟着韩衡,一直到他走出门,眼里的热情也过了好一会才淡去,恢复了平静。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胡乱地想老朱是否已经抓到。回去以后要先堵劳薛云的嘴,还有整个薛园上下,是时候把韩衡接到别的地方,薛云已经不可信了。接下来,只要韩衡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到时候怎么安排他,已经不是个问题。 他看得出来,韩衡动了真心,他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这样,于他的计划百利无一害。 事情正朝着对庄灵有利的方向发展,他神经一松弛下来,在大夫进门前再度浅浅地打起了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有事儿,才写完。 接下来一直到下周二都有事情要办,俗务缠身啊!尽量不断更,不过可能不能准时掉落,过了下周二就好啦,大家忍忍啊,群么么 另外,韩孕夫筒子,你这么大肆喝酒真的好吗 孔雀韩:你以为是谁安排的啊? 第50章 五十 庄灵在床上趴了有半个月,韩衡每天跟个二十四孝似的伺候着,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主要是忙,还有穷。其实这两件事是相互的,越穷越忙,俗称穷忙。 他没什么高等文化,会的都是跟人打交道那套油嘴滑舌。随着年纪增长,在娱乐圈混得久了,普通刚入行的小年轻还得称他一声裴哥。死之前看起来是光鲜亮丽,私下里在大老板大明星里他又算个什么呢?为了赚点养老钱,身为家里独子,就算爹妈没怎么管过他,他一样想让全家人都过好日子,让他爸他妈能堂堂正正扬眉吐气提起他这个儿。 韩衡把药渣倒掉,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看见的是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裴加的人生,纯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屋子里庄灵在叫他,韩衡赶紧进去。 “怎么了?哪儿疼?” “哪儿都不疼,过来坐。”庄灵掀开被子,神色柔和地望着韩衡。 庄灵这样生得完美无缺的男人,但凡给点好脸色,就让人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摆在他面前,最好能让他露出无忧无虑的笑颜。 可惜的是,庄灵这人不怎么笑。 “真哪儿都不疼了?”韩衡怀疑道,刚在床边坐下,就被庄灵抱住腰,往床上一按。 庄灵耍赖地趴在韩衡身上,手不安分地轻轻掐韩衡的腰。 “别惹我啊,告诉你,我不舒服着呢。”庄灵刚醒过来那几天,一时半刻身边离不开人,伤情反复了好几次。这几天好起来了,脸色也越见红润,却把韩衡熬坏了,俩桃花眼也不闪了,眼圈乌青。 “哪儿不舒服?药按时吃了吗?” 韩衡索性闭起眼睛,厌烦道:“不知道,郎大夫开的药太难喝了,吃得我想吐。不过我一滴没少喝,这不是还要脸呢吗?” “对,良药苦口。” 庄灵应和的声音透露着微微的紧张,韩衡心底里一暖,半睁开眼,瞥他一眼,抬起手插|进庄灵的头发里,指腹摩挲发根处的头皮。 庄灵顿时眼神变了,低下头来亲吻韩衡的鼻梁,继而以吃人的架势,把韩衡一脖子都啃得是口水。 韩衡衣襟微敞,气喘吁吁地把人推开,毫不犹豫下了床,埋头整理衣袍。 “怎么了?”庄灵不满地抱怨,瞪着床边正抚衣襟的韩衡。 韩衡白了他一眼,“大夫不是说叫你忌房事吗?没长脑子啊,还用我提醒你?”韩衡薄薄的耳壳透着微红,嘴角别扭地撇了一下。 “肥肉跟我面前晃悠,还不让吃了,讲不讲道理。” “我是肥肉?”这个“肥”字太刺耳了,韩衡忍不住瞪大眼,“你他妈再不康复,我就要瘦成竹竿了。” 庄灵闷不吭声,等韩衡穿戴整齐,才道:“明天回京城。” “你能成吗?”韩衡怀疑地盯了他一眼。 “不成也得成,陛下知道我不在京城,已经派人来找。”庄灵伸手一把把韩衡拽到床边坐着,两条手臂难缠地抱住韩衡的腰,头埋在他的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等回去叫郎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出征之前,把你的脸弄弄。”庄灵手指贴着韩衡的脸轻轻刮了一下。 韩衡眼一瞪,“嫌我丑啊?” “小没良心,谁嫌弃谁啊,也不知道谁嫌我腿断了,不肯让我做。” 韩衡一口气没上来,“你要是能随便动你就做。”他头一扬,一脸嚣张的“来啊来啊”。 庄灵撇撇嘴,没说话。 倒是韩衡有点担忧地说:“你伤到底好得怎样了,能出征吗?” “回去以后陛下会召见,应该会找御医来看,能不能我说了不算,御医说了才算。别说那些扫兴,想也没用。” 韩衡眉头紧紧拧着。 庄灵在他眉心按了两下,也没能把褶皱按下去。 “本来就丑,更丑了。” “不是说没嫌吗?”韩衡怒道。 “再丑也是小爷的宝贝疙瘩。” 韩衡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看该叫他们多给你开点药,你是当蜜糖糊嘴的吧?” “我不吃那个,我吃你的就够了。”庄灵暧昧意味十足地盯着韩衡的嘴唇。 韩衡则拿捏着轻重在庄灵屁股上揉了一把。这小子受伤以来,一天比一天黏人,片刻见不到人就要嚷嚷,跟个要奶吃的小孩似的成天粘着他。 等庄灵出征,估计一连数月都见不着人。 韩衡有点茫然,他还从来没尝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怎么人还没走,他就觉得自己要牵肠挂肚,这婆婆妈妈的感觉让韩衡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要不怎么说恋爱使人痴呆。 他再次意识到,这回真他妈是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8 栽得异常彻底。 第二天启程回北朔京城,路上花了四天时间。 韩衡觉得挺好笑,现在庄灵也成药罐子了,一到喝药的点儿,就互相苦笑着盯着对方乖乖吃药。 不过好歹也比他一个人喝药来得痛快点。还能俩人吃一块蜜饯,借着由头亲个嘴儿什么的。 韩衡有些迷恋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只要两人挨得近,庄灵就像行走的荷尔蒙一样,专门散发出吸引他的气息。这韩衡从来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想通了,他也真的是喜欢庄灵,原本就有好感,三番两次被庄灵救了,在外头也给够他的脸,到床上活儿好得没话说,堂堂一个王爷的儿,算官二代了吧,为了哄韩衡喝碗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尤其这次死里逃生,韩衡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靠近过死亡,被埋在地下等待救援的漫长时间里,那种绝望,要不是庄灵也在,恐怕他根本撑不住。 黑暗、地底死亡一样的潮湿腥味,不定时的余震,就像把一根绳子拴在蚂蚁脖子上,稍稍用一点力,就能身首异处。 庄灵实在是震撼了韩衡的认知,他知道庄灵对他好,天天往他那儿送东西,俩人也睡了不止一回,再装傻充愣不知道庄灵的意图也太矫情了。但他真的没想过,这才多长时间,这份感情已经足够让庄灵豁出命来保护他。 韩衡自问做不到,但庄灵被人抬出去时毫无生气的那张脸,血肉模糊的背面,像在他脑子里烫了个火红烙印,灼热过去之后,一样留下一辈子都去不掉的印记。 韩衡心里的警惕和戒备,随之一点一点被撕开。 见到韩衡当时,薛云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顿时就红了,眼角通红,浓密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朦胧泪雾。 “是娘害了你,没查实送信人的身份,”薛云手掌颤抖地摸过韩衡的脸,又拉着他上上下下端详一遍,还硬是要韩衡转两个圈,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还没拆夹板的手臂,掀起眼帘,带泪的大眼睛看着韩衡,“还疼吗?” 韩衡晃了晃手臂,把薛云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拍在他肩膀上,“别乱动。” “真没事,养了好多天,不疼。”韩衡笑眯眯地安慰了薛云几句,详细给她讲了经过,略去被埋在地下时的心惊胆战,轻描淡写地带过,又道:“多亏了庄灵,不然我真没命回来了。他伤得很重,差点醒不过来。” 韩衡一直在留意薛云的表情,看她脸上仍挂着担忧,韩衡一只手抓起薛云一只手,放在她另一只手手背上,把薛云两只手都握在手里,认真地望着她。 “娘。” 薛云露出疑惑的神色。 韩衡一路都在下决心,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面对女人单纯为儿子操心的眼神,还是让他有些动摇。但又想到庄灵在床上趴的这半个月,韩衡尽量诚恳地看着薛云,道:“小王爷对我们全家都有恩,这次他豁出性命才救了我一命。我的命贱,他的命可金贵多了。” “怎么突然说这话……我儿出身是比不上小王爷,也该有骨气才是。” 韩衡摆了摆手,“这不是骨气的问题,以前的事儿子不记得,不过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我这条命,三番四次都记在小王爷的账上,总不能亏欠他一辈子。娘也希望儿子做个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吧?” 薛云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 韩衡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只说不能再防着庄灵了,清楚明白表明他对庄灵算是另眼相待了。 “我儿长大了,娘说的话,未必管用了。”薛云把视线从韩衡脸上移开,叹了口气。 韩衡没多安慰她什么,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打定主意。得给薛云时间,没有哪个当妈的能轻易接受儿子要搅基的事实,虽然韩衡跟薛云没有天生的那层血缘亲情的,但他也不愿意伤了一个真心为自己谋算的母亲。只有给薛云时间,让薛云自己去想。 晨昏定省,韩衡还是照旧给薛云请安奉茶,嘘寒问暖不在话下。 韩衡抽了个空去听鸿楼,那边热闹得很,木染见了他也是难得给了好脸色。 另外两个院子已经收拾出来,前几天开始接客,银子见风长似的成倍地蹿。 “宁王可说了,过两天要在我这里请你喝酒。”木染媚眼如丝地瞥韩衡。 “定好日子让人送拜帖到薛园吧。”韩衡撤了公事公办的架势,忽然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定做指环?” “指环?你是说扳指?”木染眉一轩。 “不是扳指,就是可以按照人的手指粗细定做,可以自己选择样式和材质那种。” 木染食指在下巴上敲了敲,眼睛突然迸出精光,“有一家,不过那老头脾气很怪,一般人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什么人这么大架子?” “从前是专管皇宫里金银首饰的司宝局的头儿,能没点架子吗?现在已经不管事,在家颐养天年,做什么全看心情。他就是随便打个金钗金镯什么的小玩意儿,拿到多宝阁去卖,京城那些高门贵女也要抢破头才能抢到一样。” “住在什么地方?”韩衡来了兴致,立刻就问。 “不急,等宁王请你喝了酒,没准这事能有戏。”木染一个眼神。 韩衡便打住不再问这事,这点时间他等得起。 应该是宁王,或者他相熟的人,跟那老工匠有交情,这倒是省了不少事。这样绝顶的手艺,才配得上他心仪的人。 韩衡想过也打听过了,这片大陆上还没有男子成亲的,虽然有各种形式能让男子像夫妻那样过日子。譬如在北朔,双方不娶妻,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会有人当你是变态。 可终究缺了那么个形式。 两辈子韩衡才碰上这么一个喜欢得入骨了的人,当然不能随随便便,他想简单办个仪式,做一对儿情侣戒指,把庄灵给套住。 就算庄灵不懂是什么意思,也没大关系,他自己起初不也不把庄灵的山盟海誓当一回事吗。精诚所至,做得多了,对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第51章 五十一 郎大夫开的药一天比一天苦,韩衡喝得都快倒胃了。 回到京城好几天庄灵都没露面,韩衡也不担心。庄灵能为他把命都豁出去不要,他犯不着小鼻子小眼睛的斤斤计较。而且庄灵身份特殊,当然有他的事情要处理。 就算庄灵不来,每天总也会派个人过来给韩衡问好,一般来的是乙未。 这天乙未来的时候,被韩衡叫住。 “那些古董就别送了,我这边库房搁不下。” 乙未答应着回去的,第二天就带了庄灵的话。 “少主说那就他先帮您收着。” 韩衡淡然一笑,挥挥手,“那就这么办。” 这一趟出门回来,韩衡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79 对庄灵,那是越看越爱,早半个月,他就觉出来了,过命的交情是不一样。 凡事顺其自然,韩衡也还惦记着听鸿楼的分红,他算了一下,又开始在京城里看铺子,想做点米面粮食的生意。 要是估计得没错,最多明年下半年,六国之争就得波及到京城来。米面油这些资源要抓在手里,首先保证家里够吃,其次是钱,一定要有钱。 这天薛园来了个贵客。 韩衡正在洗手,听碧根说庄砚来了,他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着实有点意外。 “知道了,带庄大少爷去花厅,先上茶。” 韩衡收拾齐整才出去。 庄砚旁边桌上的茶杯还是满的,像是一口没喝。 韩衡立刻笑脸迎人地上来,他已经听说庄砚擢升了大司马,恭贺的话没说两句,就被庄砚打断。 “你别取笑我了,今日登门,实在有事相求。”庄砚一身便衣而来,神色颇为担忧。 “什么事大司马大人都办不成,要来求我?”韩衡一坐下,丫鬟捧茶上来,他先喝了一口,才看向庄砚。 这个青年和与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气度风貌全然不同了。越来越像他印象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梁国师。庄砚暗暗思忖,下一刻却又看见韩衡跷起了脚,忍不住失笑摇头,这样的举动国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浅浅的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庄砚正色道:“中秋节后我弟弟要出征,这事他和你说了吗?” “知道,但没详谈。” “你能不能,阻止他出征。”庄砚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意思?”韩衡端茶的手顿在半空。出征与否都是皇帝说了算,庄灵肯定不能自己决定,但庄砚性格沉稳,能来找他,显然是已经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庄砚向门边看了一眼。 韩衡亲自过去把门关上,关门前还让门外的下人都避退到数十米外。 “说吧。”韩衡道。 “游园会那天,那个领舞的年轻人,是你安排的吧?” 韩衡点了头,“事后他不是被带到睿王府了吗?你是事后见到他的?” 庄砚笑容中有一丝苦涩,他捏了捏鼻梁,“那天我也有幸在场,只是官衔不高,而且,想必你知道,我与二弟有些误会,他不太喜欢我。平时会见面的场合,多少我都避让着。那天实在是……”庄砚不好意思地看了韩衡一眼,“听鸿楼曾经显赫一时,我也很好奇,它到底能不能重拾旧日辉煌,加上打听到筹谋这一次演出的不是听鸿楼的人,又说是姓韩,联想到那段时日你忙得闭门谢客,又常常在外面采买些脂粉绸缎什么的,量还不小,就觉得也许是你。” 韩衡勾唇一笑,“庄兄不是找人跟踪我吧?” 庄砚眼睛睁大了些,有些慌乱地垂下眼,脸孔微微涨红。 韩衡话锋一转,“开玩笑呢,本来不是什么秘密,实不相瞒,听鸿楼只是第一步,将来我确实有想法在京城扎根,做点买卖。” 兴奋的亮光掠过庄砚温润的眼眸,“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韩衡道,“不过年前估计做不到那儿去,将来说不定还有让庄兄帮衬的地方。” 庄砚连忙点头承诺力所能及之内,一定会给韩衡帮忙。 “说韩风吧,韩风怎么了?我听说他已经不在睿王府了。”既然老朱有让他死在山里的意思,当然不会落下韩风,这事儿在庄灵告诉他以前韩衡已经猜到了,现在是已经知道韩风没在睿王府。 “对,实不相瞒,因为他与我一位故人长得实在太像,我便多加留意了一下,那几日他被关在睿王府里,有人混进来跟他接触。二弟又不在,我的人花了好几天功夫才从传递的食物里发现信纸。想不到韩风看上去柔弱无骨又楚楚可怜,武功却一点也不弱,他出去之后,和大梁的人接了头,我的人离得远,只大略听到说这次二弟出征,大梁人要让他有去无回。”庄砚目光闪烁,端起茶喝了口润嘴皮。 沉默片刻,韩衡才道:“就因为这个?” 庄砚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实不相瞒,这些年在朝中,我没什么建树,也没做出什么让人赞叹的政绩,陛下突然擢升我的职位,这本身就让父王有些警惕。”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皇上会担心睿王府功高震主不成?”韩衡哪儿懂这些啊,他就演过几出斗来斗去的宫廷剧而已,总觉得有点蠢。 谁料庄砚不说话了。 “……皇上真在提防睿王府?”韩衡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见庄砚不说话,有些气结,以他极其有限的政治知识储备,话说得都不囫囵,“庄灵不是你们北朔人的战神吗?”韩衡压根没把自己当这儿的人,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忙又改口道:“你弟是我们最神勇的将领,既然皇上把他捧到这么高的地位,就不会轻易摔他下来吧?不用说为了培养一个出色的将领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现在庄灵已经是百姓心中的支柱,轻易拉下马来太不明智了。” 庄砚摆了摆手,“陛下自然不会把他拉下马。相反,他会重用他,但君王不会允许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存在。” “家人不就是他的弱点?” 庄砚苦笑道:“当然不是,他不恨这个家已是奇闻一件。” 毕竟是家事,看庄砚没有细说的意思,韩衡自然不会问。他想的是另外一桩,隐隐已经明白庄砚的意思,不过还是谨慎地问:“现在这个弱点出现了?” 看庄砚没说话,韩衡心飘忽了一下,旋即一沉,“是我?” “我弟弟启程之后,陛下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捏在他的手里。二弟此人,在外自行其是也是惯有,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拿捏你,真的说不好。” 庄砚的意思韩衡彻底听明白了,他有感于这个庄砚几次三番被挡在薛园外面,竟还真的为他的安危着想,是个可结交的朋友。 但韩衡不认为庄砚说的这个事要照办,打了个哈哈,“等他回来我问问清楚再说,打仗的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大梁人说了算,他们也未必能杀得了他。”能混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忌惮,连庄灵他老子也吼不住他,至少能判断出,庄灵在战场上是个狠角色。至于他自己,未必就那么好拿捏。但不能否认庄砚的一片好心,韩衡还是挺领情,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 刚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茹毛饮血的庄灵,一言不合就把人搞残废,那个形象仿佛已经很远了。安逸日子过久了,韩衡都快忘了,庄灵这“战神”的名号,是用成千上万敌人的首级换来的。 韩衡感觉手臂基本好使了,晚上干脆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都是在现代常吃的家常菜,让厨房也做了几个。 庄灵一坐下,不禁眼前一亮,笑看韩衡,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0 给他盛汤,“山珍海味吃久了,今天给我换口味,让我吃小葱拌豆腐?” 桌上真有一道小葱拌豆腐,还有鱼香茄子,藤椒鸡,都是韩衡的手笔。 “吃你的吧,多吃点,才有力气。” “嗯,就是得有力气。”庄灵暧昧一笑,一顿饭吃得比平时风卷残云得多。 “这几天你是没吃饭吧?”韩衡呆呆看着一桌的空盘子,下人正在收拾。 庄灵没说话,拉着韩衡回房间里,慢条斯理洗干净手,才长吁出一口气,一面擦手,一面回头看韩衡,“你以为宫里的饭容易吃吗?跟那些人说话费劲,再好吃的美味珍馔也腻,堪称食不下咽。” “还真委屈您了小王爷。”韩衡翻了个白眼。 庄灵撇撇嘴,“就是,今晚好好补偿补偿我,你做的菜我可都吃完了。味道真不错,尤其那个鸡,怎么做的?” “好吃就行,好吃下次再给你做。”韩衡心里也挺高兴,这是他第一次给喜欢的人做吃的,能看到庄灵心满意足的表情,他早就乐开花了。 “不教我?” “你?”韩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庄灵,“你就适合野外烤鱼,饶过你家厨房吧,我怕你把屋顶点着了。” “那你给我做。”庄灵走过来,抱住韩衡的腰,嘟囔道,“长肉了?”他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长膘,韩衡刚回来,郎大夫就全面检查并汇报过,胎儿发育良好,前一阵的奔波劳累,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不过这一切都反馈在父体上,除了腹部,别的地方都能看出瘦了下来,肋骨摸着都硌手。但庄灵始终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韩衡,怎么能让韩衡毫不反感地给他生孩子。 “不知道,可能有点吧。”韩衡奇怪地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长,“最近胃口不好,吃药吃得天天想吐,居然还长肉了!”他夹起眉毛,愤愤然拍了庄灵的脑门一下,“你怎么不长?”旋即轻轻回抱住他,“你趴床上去,把衣服脱了。” 庄灵连忙抓紧衣襟,一副“被调戏的良家闺女”的样儿。 看得韩衡真想把他按在床上狠揉一顿,庄灵腿还没法好好走路,一瘸一拐的,既让他心疼,又让他心痒想欺负他。 “我看你的伤。” 扒开庄灵的衣袍,借着点儿微弱烛光,那些结痂的嫩肉粉红得可怜巴巴。 “御医怎么说?” “说可以出征。” “可以个屁,凭你这个腿?” “虽然骨折了,但没有那么严重,那些天是不是吓着你了?”庄灵翻了个身,坐起来,把韩衡拉进怀里,“大夫没跟你说?主要是失血过多,补一个月也差不多了。陛下宽限了几日,一个月后,我就带兵离开京城。走之前让我看着郎大夫把你的心头大患除了。”庄灵摸了摸韩衡的脸。 “谁说这是我心头大患了,男子汉大丈夫愁什么不好看啊?”韩衡不自觉提高音量。 “那就别做,我也舍不得你受罪。”庄灵捏着韩衡下巴,左右看看,煞有其事地点头,“看顺眼了,好像还挺好看的。” “别,您这不叫看顺眼,这叫瞎。” 庄灵笑了起来,亲了亲韩衡的嘴,“好吧,我实在太想拥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内啥,”他撇开视线,“你就大发善心圆了我的心愿吧。” “内什么?”韩衡一只手拢在耳廓上,转而又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听不太清啊。” “这么晚,你去洗洗,该睡觉了。”庄灵先就放开韩衡,自己优哉游哉往床上一躺,随便韩衡怎么弄他也不起来。 等韩衡上床时,庄灵已经开始打呼,看来真的是累。 算了,改天再和他说吧。 韩衡手脚发凉地缩进被子里,一阵温暖自背后拥来。庄灵侧着身睡,把人勾到怀里,脑袋搁到韩衡的脖子里,像是大型动物一般狠狠嗅闻一阵,还不利索的伤腿硬要横过韩衡大腿根,重压着小小韩才安然睡去。 韩衡给他抱得翻身都难,不过这样睡觉特别温暖,很容易入睡。加上上辈子,他从来没睡得这么踏实舒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晚啊,回来都晚上了,然后,大概。。。一直到周二都会这样,还是那句话,尽量不断更。 但是接待长辈迎来送往这种事,什么时间真的不好说,三次元真是虐成狗 可能有跟不上的时候,包容一下宝宝啊!也不好随便水一两章,那没意思不是?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约!周二以后就恢复正常啦! 自己摸头—— 第52章 五十二 没过几天,郎大夫给韩衡做了最后一次身体检查,韩衡躺在床上,总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他身上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郎大夫先把脉,再看脸,现在他的手在韩衡肚子上按来按去。 韩衡实在憋不住地拍开郎大夫的手,“放心,我这几天吃东西都留着神呢,做脸的时候绝对不会拉肚子。” 郎大夫板着个脸,一副世外高人的样,“你是大夫还我是大夫?” 一句话把韩衡的嘀咕都堵了回去。 那只微凉的手再度贴上韩衡的肚皮,郎大夫神情严肃地按了半天,才叫韩衡穿好衣服。 “怎么样?我身体倍儿好吧?”天天喝药,这个不许喝那个不许吃,韩衡上辈子什么大病都没生过,也没资本生病。虽然说进了娱乐圈,谁不动动刀,再不动也得打打针,不过他还年轻,没到那份儿上。有一次大半夜去接个同公司的小辈儿,好家伙,下巴根本合不拢,回去以后又不长心,医生叫吃流食她就吃了麦片,结果麦片渣全卡在切口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想不到现在不演戏了,还得挨刀子,估计还不止一两刀。韩衡暗忖道,前前后后两辈子,他这是齐活了。 “明天一早就做,害怕吗?” “我怕什么?不是有郎大夫您吗?”韩衡僵硬着手指系好外袍。 郎大夫一贯没什么表情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韩衡一个,他对着门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马上就能恢复原本的样貌,他心里却倍感惆怅。韩衡站在镜子面前,手指轻轻碰触脸上的疤痕,凹凸不平的伤疤已经完全不会疼了,像一条条恶心的虫子爬行在皮肤里,随时都可能爆出来。 他凝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曾经充满胆怯和不安,现在有点他以前的样子了。掩饰不住的自信和沉稳,渐渐从韩衡的眸子里流露出来。 当天晚上庄灵很早就过来,吃完饭就缠着韩衡给他洗澡,洗着洗着两人你摸我我摸你的,一身燥热地紧紧抱着缩进被窝里。 韩衡侧着身,鼻子抵着庄灵的鼻梁,从庄灵明亮的双目里看见自己的丑脸。 “在想什么?”庄灵嗓音沙哑,轻轻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1 含住韩衡的鼻子,瞬息后,松开两片嘴唇。 “想你。”韩衡声音带着清浅的睡意,他闭上眼。 “想我什么?” “没想什么,你怎么这么烦啊?”被子里韩衡抬起脚就朝着庄灵的小腿踹去,没想踹了个空,反被庄灵的腿压在下面紧紧夹着。 韩衡怕碰到他的伤腿,没再动。 “想我对你好吧?”庄灵低笑着问。 “你哪儿对我好了?一开始差点没弄死我。这叫对我好啊?要不要脸?” “你就不能忘了刚开始吗?人得往后看。” “不能。”韩衡没好气道。但他真没在想刚开始庄灵凶神恶煞的强盗行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许多乱七八糟的片段在他的脑海里交错浮现。庄灵不断对他示好,用那些追求小姑娘的手段追求他,在他危险时比谁都更及时地出现。想来庄灵也是神通广大,他总能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可他没有“韩衡”的记忆,他要是一进这个壳子就自带原身的记忆,庄灵得少吃多少苦头? 韩衡心虚地瞟了一眼庄灵,让对方灼热的眼神烫得脖子猛地一缩。 “把眼睛闭上。” 庄灵犹豫了一下,才闭上眼。 韩衡反而没闭眼,这张脸真帅啊,没准,可能他天生就是同性恋,要不他怎么从来没有对姑娘动过心呢?从前身边那些妹子,谁不是生得肤白貌美腿长胸大的,裴加可从没像现在这样。 韩衡长睫微微颤动。 光对着这么张俊美无俦的脸,他就觉得呼吸紧促,浑身过电一般被热浪冲刷着。 等韩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亲吻庄灵的脑门。 庄灵一动不动,直到那两片柔软的嘴唇印上他的唇,才一把抱住韩衡,把人压在身下,轻车熟路撬开韩衡的嘴,两人鼻息唇齿交缠在一起。 韩衡被亲得有点上不来气,一只手紧紧从背后攀着庄灵的肩,满脸通红地回应这个热烈的吻。 唇分时刻,庄灵意犹未尽舔去韩衡嘴角来不及吞咽的水光,沉声道:“等我回来,我们搬出去,我买了个别院,咱们搬到那边去。我让人在水上盖了个楼,咱们可以在船上做,还可以在那座小楼里做。” 韩衡面红耳赤地猛拍了一把庄灵的背。 庄灵眉头一拧。 韩衡才想起来他背上的伤,连忙道歉。 “已经没事了,就是痒。”庄灵湿热的舌头舔了一下韩衡的耳廓,压低过的沙哑声音对着韩衡的耳蜗说,“你帮我摸摸。” 原先韩衡背上虽有伤疤,却远不像现在,摸上去十分粗糙。韩衡心疼得不得了,动作很轻,但摸着摸着,就察觉到庄灵靠着他脖子的鼻息越来越烫。 韩衡有点犹豫,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都要走了,我这做完脸,一时半会也不好有什么……要不做吧?”尾音颠颠儿打了个颤,韩衡脑袋深埋着,不敢看庄灵表情。 庄灵却捧起他的头,对着韩衡的嘴使劲亲了口。 “不用,你帮我摸摸。”浓重的欲念在那双漂亮如同天上星辰的眼睛里翻涌。 韩衡迷恋地任凭庄灵抓着他的手活动。 鼓捣半天之后,庄灵睁开水波荡漾的眼睛,在韩衡通红的眼角亲了亲,打水来给韩衡擦了擦身,赤身裸体地站在床前。 韩衡侧着身,看清庄灵的腿青紫一大片,不过他已经能一瘸一拐自行走路。 健壮的肌肉仿佛有生命一般地随他擦身的动作而抽动。 韩衡滚烫的脸差不多一半都缩在被子里。 妈呀,都已经交过粮,那玩意儿还是那么大。韩衡脸色相当复杂,犹如他此刻的心情,菊花都一紧,喉头微微耸动了两下,像被烫了是的挪开眼。 但看见的景象却如同烙印一般,在韩衡的脑海里滚动播放。 庄灵说过的话像是魔音入耳,韩衡已经忍不住脑补,在湖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有微起涟漪的湖面推波助澜。 韩衡连忙闭紧眼睛,怕泄露出分毫燥热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太入迷,居然真睡着了。 第二天庄灵没有离开,从早上就陪着韩衡。 本来韩衡挺紧张的,毕竟这不是现代,真要是在“手术”过程中出问题,碰了脸上的三角区出血什么的,古人会怎么处理他完全没法想象。 但麻沸散用上之后,浑身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韩衡进入了深度睡眠,抓着庄灵食指的手也不自觉松开滑了下去。 郎大夫看了一眼庄灵。 庄灵微微点头,但在郎大夫掀开韩衡身上薄薄的单衣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郎大夫只得停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灵分开韩衡身上的衣物,一身上好丝缎一般的皮肤包裹着单薄娇小的骨架,在男人里,这副身板太过纤细。 白皙的胸膛上,分布着可疑的红痕。 庄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韩衡微微隆起的肚腹,他抚过去的手竟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还不到三个月。”庄灵眼神有些茫然,掌心轻但严丝合缝地贴着韩衡的肚皮。 “天裔族的胎儿发育很快,再过半个月,恐怕他自己也会发现身体有变化。” “他已经有呕吐的症状,不过他以为是肠胃出了问题。” “没有男人会因为呕吐以为自己怀孕了,你最好找个好的时机告诉他,他现在没有记忆,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恐怕会以为自己变成了妖怪。” “这世道,妖魔现世的事情还少吗?” “这是你的孩子。”郎大夫寒声提醒。 “是啊。”庄灵嘴唇抿得极紧,幡然醒悟一般,飞快移开手,“他身上将流着殷家的血。” “你太执着于过去了。” 庄灵浑似没有听见,抬头看郎大夫,“郎叔,你有把握吧?不会影响胎儿。” “当然。”郎大夫促狭的脸极少见地露出了笑意,“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我要留在这儿。” “什么?!”郎大夫一惊。 庄灵找来椅子在旁坐下,双手交叠在伤腿上,气势如临三军,“我看着你做。”他躬身拿过那副出自失忆后的韩衡之手的画像。 画像里的男人,好看,却和之前的韩衡截然不同,同样是桃花眼,一个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一个风情无限,却又不似小倌那样柔媚,带着一股庄灵说不出的味道。 当初一看这张脸,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甚至每当韩衡控制不住流露出迷醉的神情,他就不由自主会想到那神情要是出现在这样的脸上,庄灵就克制不住力度。 现在,那让他浑身燥热充满想象的情景,总算可能成真了。 当刀子切开皮肉,庄灵眼睑微微抽搐起来,不由自主握紧了椅子扶手。难以言喻的紧张是庄灵从未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2 体验过的,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微微眯起眼,一刻也不放松自己,视线一瞬也不离开那张再度鲜血淋漓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累死了!上呼吸道又玩完啦!大家注意身体啊,降温真是难受、。。。 这个季节没有秋衣秋裤谈什么幸福! 第53章 五十三 韩衡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张开肿胀的眼皮,好半天才聚起焦,手指轻轻弹动两下,用尽浑身力气急切地抬起手想摸脸。 “别动。”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随之亮起了一盏灯。 韩衡使劲眨了眨眼,看清桌边坐着个人,是庄灵。原来庄灵一直在这里守着,韩衡嘴角稍稍弯起一点,疼得他立刻怂了,嘴角划拉下去,不再敢动。 庄灵夜视能力极好,他走过来,坐到床边,眼圈通红,疲倦地按住紧绷的额角,专注的眼神盯着韩衡看,轻声问:“能听清我说话吗?” “嗯。”起初那种像裹在棉花里的麻痹感褪去,韩衡才觉出整张脸都在叫嚣着剧痛,那是一种火辣辣的,要涨破皮肉的疼。大腿和背部都疼,他不是平躺着,颈后有个木托,支撑着背部部分悬空。 韩衡咳嗽了两声,牵扯得整个面部都痛得要命,要不是张嘴会更痛,他早就炸了。 “别说话,口渴吗?”庄灵关切地望着他,视线片刻不离,“口渴你就眨两下眼。” 韩衡连忙眨了两下。 庄灵倒了水过来,用干净的布沾湿,挤在韩衡微张开的嘴唇上。 咂巴了两下嘴,韩衡觉得那水有股药味。 “暂时能不动就不动,大夫吩咐了,这几天先吃点流食,他亲自给你配。等面部能稍微活动了,再改吃别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衡指了指脸。 “疼是一定的,别的呢?有没有觉得恶心想吐?” 韩衡使劲感觉了一下,旋即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麻沸散的劲没完全过去,他还有点想睡,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闭眼,晶亮的双眼紧盯着庄灵。 “想睡就睡,睡着就没这么疼。”庄灵道,他的手传来轻微的触碰,低头一看,韩衡的手指小幅度地试图勾住他的手,但动作很吃力,那手指就像在庄灵心里轻轻挠动。 庄灵把韩衡的手握在掌中,贴在自己脸上磨蹭两下,磁性的嗓音低沉道:“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饱了,我还在。” 韩衡实在有点撑不住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困劲,他从来没这么困过,很快手指就松弛下来。 虽然那手指已经没抓着庄灵不放,庄灵还是握着韩衡的手。庄灵忍不住暗想,这手真小,真不像个男人,但韩衡行事说话无一不是个强硬的男人,他的决定无人能够动摇,想到什么立刻就会去执行。而且,没谁比庄灵更清楚,眼前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否则他直接就娶过门当媳妇了。就是这么个男人,居然能孕育生命,也不知道这是天降的幸运还是不幸。 庄灵没意识到时,手已经抚上韩衡的手背,轻轻揉搓韩衡微凉的手指,搓暖一只手,又拿起另一只揉搓。 韩衡的手指细而长,比寻常男子显得娇小,手掌柔嫩,几乎没有任何茧子,这是属于大梁国师的手,过的是养尊处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渥日子。韩衡一身皮肤就像最上等的丝绸,光滑柔润。 现在为了这张脸,他的腿和背都有了巴掌大的伤,即使恢复得再好,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完美无缺。 庄灵手伸进被子,搭在韩衡肚皮上。他的肚腹摸上去没以前那么柔软,郎叔说是因为有孩子了。 庄灵紧绷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眷恋地来回摸了好一会,才收回手。 ~ 过了十天,每天被难耐的疼痛煎熬着,疼着疼着韩衡都有点习惯了。每天上午郎大夫过来给他换药,第一次看见白大腿上巴掌大的伤口时,韩衡牙花一酸,那滋味别提了。 不过看习惯了,又觉得这副纤细得像姑娘的身体总算增添了几分男人味。 韩衡吃力地把腿塞进专门定做的裤腿肥大的裙裤里,穿好裤子已是浑身大汗。 “我派个人去请听鸿楼楼主过来,已经递了拜帖,你躺着也没事。” “怎么不早说啊。”韩衡下意识往后一躺,立刻疼得哇哇大叫。 庄灵神色剧变,拽住他手臂把人拉进怀里,责备的话虽然严厉,却听得出关心,“怎么不小心点?要撞多少次你才能记住背上有伤?” 韩衡眼角闪着泪光,一万头草泥马从心里奔腾而过。 “疼疼疼疼疼。” 一看韩衡可怜巴巴的样,庄灵又舍不得收拾他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小心点,真要是碰到了,还不是自己疼。” 韩衡撇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他妈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天天浑身疼。”包得跟木乃伊样的脸上透露不出表情,语气却委屈极了。 “至少一个月,才能拆。”庄灵没好气道,“你要不愿意忍,现在也能拆。” “别,”韩衡连忙摆手,“那我之前的罪不白受了吗?”他又不是傻逼。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待会人来了,甲初带你过去,我让人把木染带到花厅等你。你也别显得很着急,让他等一会再露面。” 这是要摆谱啊?韩衡忍不住嘴角翘了翘,脸又抽搐的疼,他连忙挥手,“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亲个。”庄灵轻车熟路碰了碰韩衡的嘴唇,一把扯过搭在椅子上的大氅,边系边往外走。 不过韩衡还是没让木染等,俩人既然是合作关系,没必要摆这个架子。 这还是韩衡做完脸以后第一次见客,庄灵刚开始不同意,说在他脸好之前都得闭门谢客,韩衡不得不以床上的割地赔款一求再求。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庄灵突然想通了,竟然主动帮他安排下来。 一看见韩衡的猪头,木染刚喝进嘴的茶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有这么丑吗?”韩衡郁闷道。 木染微微弯翘的眼尾上扬,手指尖优雅地拭去嘴角粘的茶渍,“你怎么回事?爬墙摔下来,还是脸着地?” 韩衡脸上根本不敢有动作,僵着面皮,“以前我见你的时候,都戴着面具。” “不是为了掩饰身份吗?”木染眨了眨眼。 “你知道我戴着面具?”韩衡眼一瞪。 “当然,戴着张皮来见我的人可不少。你是怎么回事?毁容了?不过也不怎么奇怪。” “怎么不奇怪?毁容的人很多吗?” “你这个人,做事不给人留余地,自作主张,还一副欠揍的胸有成竹,谁干的,我得给他送点礼。” 韩衡眯着眼,干巴巴地呵呵两声,作势起身,“你可以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3 走了。” “哎,怎么这么不经逗啊。”木染连忙拽住他,脸上表情不能更柔媚,是个人,甭管男女,见到这样的姿容和神态,都得骨头发酥。 “别这么看我。”韩衡怒而甩开他的手,坐了回去,连忙喝了两口茶,砰砰乱跳的心脏才回到原处。 “说真的,你跟杀人不眨眼的庄岐书什么关系?”木染好奇道。 “不关你的事。”刚才让木染看得心里乱跳,韩衡后怕,没再看他,而且只要跟他直视,难保不会让木染看出什么。 “看来你找我来要商量的事,也不关我的事了。”木染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是我男人。”韩衡粗声道。 木染眼睛一亮,上半身压在桌上,凑近了打量韩衡,半晌,啧啧摇头,“小王爷眼光不怎么样啊。” “……”韩衡不服气道,“小爷这张脸从前特别好看!” 木染同情地看着他,手指轻轻在自己吹弹可破的嫩滑脸蛋上敲了几下,眨巴着眼,“哦。” “比你好看!”两个孔雀鸣翠柳,韩衡绝不承认没木染好看,放狠话道:“等我脸恢复了,咱们再比。” “好啊,就比丁穆能看得上谁。” “……?”好像跟韩衡想的不大一样,他不禁感到好笑,突然清醒过来地摇了摇头,“开玩笑,我又不喜欢他。而且,唉。” 木染秀眉拧起,“你叹什么气?” “你长成这样,谁知道喜欢你的是喜欢你的脸,还是喜欢你这个人呢?我就不同了,别看我这个样子,小王爷还真就宝贝我得不得了。” “你……”木染瘪起嘴。 “行啦,有事找你。”韩衡正色道。 木染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待会你去我库里挑一件古董,随便你选。” 木染依旧不为所动。 “两件。”反正不是他买的,韩衡送得不心疼。 木染斜瞥他一眼,松口道:“什么事,说吧。” “这些日子宁王常来吗?” 木染微微眯起眼,压低声音,“他可是我的上司,谁我都可以卖给你,他不行。” “十件。” 一抹缠绵入骨的笑在木染绝美的脸上荡开,他伸出一只手,和韩衡轻轻一拍,抿起了红唇,“成交,你要打听什么?” “三件事,第一,现在皇帝对睿王府什么态度,这次庄灵出征有没有危险;第二,宁王知道像你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存在吗?第三,你帮我查一个人,他现在就在听鸿楼,叫贡克。” “第二个问题我现在就能回答你,宁王知道我的能力,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招揽我在麾下。至于贡克,上次你不是来楼里问过吗?怎么?现在不怕打草惊蛇了?” “情势不同了,也可能是我多虑了,你先去查,下次来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韩衡以最诚恳的语气朝木染说,他坦然直视对方的眼睛。 “想不到你会相信我。”木染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寂寥,继而他端起茶杯,喝完之后,舔了舔殷红的嘴,“放心吧,都不是什么难事。” 送木染走之前,韩衡还问了宁王什么时候请他喝酒。 “过些日子罢,等他再来时我敲打敲打。放心,不用你惦记,你只要待在庄岐书身边,他就不会无视你。只有他惦记你的份。”天还不算太冷,木染一出门,等候在外面的丁穆立刻往他脖子上围上狐皮。 木染甜腻地笑着向韩衡招了招手离去。 没等两天,木染就再度上门,还是在花厅里,比上次韩衡见他,脸色更为苍白。 韩衡正想问他是不是身体有恙,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起木染单薄的身体,竟然咳出了血。 “没事。”木染深吸一口气,止住韩衡可能的疑问。 “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带血的手帕木染放在一边,一眼没看,神色也比平日正经,“狗皇帝确实打算对睿王府下手了。”见韩衡变了脸色,木染又道,“年内暂且还不会有动作,等庄岐书带兵离京,他可能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拿人。” “要拿睿亲王?” 木染眸色十分复杂,带着明显的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拿你。” 第54章 五十四 韩衡根本不相信,他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按捺住震惊。 “皇帝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木染脸上闪过一丝激烈的憎恨,“狗皇帝生性多疑,他从来没真正相信过任何人,包括他的亲兄弟。” “宁王?” 木染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宁王身份尊贵,是皇帝的同胞兄长,他对宁王也是宠信有加,一定是个宅心仁厚的皇帝。” “我不清楚。”韩衡坦白道,这些皇室秘辛他根本就不感兴趣,要不是牵扯到庄灵,他不会打听这个。 “现在北朔的皇帝,曾经有八个兄弟,他不是长子,是先帝的第五个儿子。登基前五年以内,先帝的长子心疾发作暴毙。次子,也是皇储,陪先帝狩猎时从马上摔了下来,一条腿被棕熊活生生撕扯下来,回京之后没多久,就投缳自缢了。第三子更为离奇,是死在一名花娘香软的肚皮上,据传是荒淫不羁,终于伤了身体的根本。除去皇帝和宁王,他往下数的三个皇弟,一个得了疯病,一个弄丢赈济灾民的官银获罪,最小的一个才十岁,突然得了哑病。当年先帝最宠爱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老来得子,太子没了之后,朝中官员纷纷投向九皇子和他的生母丽贵妃。不料先帝突然驾崩,没有留下遗诏。” “没有遗诏?”韩衡奇怪道,“太子既然出意外,先帝没有考虑过重新立储吗?” “本来在朝上议过两次,一次是在太子去世周年的祭奠之后,还有一次是在那次的半年以后。就在这一年半中,长子暴毙,最受宠爱的幼子突然变得不能说话。先帝便沉迷于炼丹求仙,无心过问朝事。” “那应当是,按照长幼次序决定谁当皇帝吧?”韩衡犹犹豫豫地说,他隐约记得好像是这么办。 “宁王拒绝登基。”木染缓缓道,嘴角含着一丝冷嘲。 “还真有这种人啊?放着皇帝都不当?” “你觉得这正常吗?” “有猫腻?”韩衡眯缝起眼,“这跟我让你打听到的事情有关吗?没关系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这么多。” 木染白了韩衡一眼,“只允许你拉我下水,还不许我拉你下水,这合适吗?” 韩衡讪笑一声,“行,行,你说。” 木染左右看看,神秘地靠近韩衡,“宁王身中一种奇毒,每个月都要按时服用解药。” “是皇帝做的?”韩衡眉一皱,“皇帝这么阴?宁王不是他亲哥吗?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4 ” “你小点声!”木染低喝道。 韩衡把嘴巴一捂,又反应过来,放下了手,“没事,外面没人。” “还是小心点,没听过隔墙有耳啊?何况,连我这种怪胎都有,没准什么人能耳听八方呢。” “你这么说我晚上都不敢洗澡了,没准什么人能眼观千里呢?” 明显的揶揄让木染也忍不住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他撇了撇苍白娇小的嘴,“总之,皇帝不是什么好人,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奇怪。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是你?” 那天庄砚说,皇帝可能要拿捏他作为威胁。韩衡却一直有个关节想不通,如果为了稳住庄灵,在庄灵出征的时候拿下他,没什么好处啊。谁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媳妇儿被人抓了会衷心效力啊。况且,这把赌得可就大了,庄灵手里兵不少,要是反戈一击,对皇帝能有什么好处? 于是,韩衡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不过只字没提庄砚,只说局势混乱,现在南楚投降了,外面到处都在传要打仗,边境好几个小镇的乡民已经往京城涌。庄灵要出征,他很担心,所以才要打听。 “看不出来,你还真喜欢上他了。” “他哪儿不值得我喜欢啊?威武神勇,长得好看,对我也好。”说完韩衡才意识到这护短有点明显,脖子都泛起了一层微红。 “京城里可没人敢向他提亲,谁敢和一副棺材脸睡在一起?何况,自从庄灵入朝为官,皇帝指哪儿打哪儿,同宗同族的叔伯都被他拖下来好几个。”看韩衡一无所知的表情,木染嘲道,“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男的,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操这些心干什么呀?我又不图他什么。”这么一想,韩衡多少心里有点别扭,他对庄灵确实知之甚少,庄灵早出晚归的时候,他也以男人的角度,认为他肯定是有事,就什么也不过问。他哪儿知道牵扯到朝堂会这么麻烦。一时间脑袋都大了。 “那倒是,不过你还是长个心眼吧,你不图他什么,他未必不图你什么。” 韩衡忍不住失笑,“我有什么可图的,没钱没权的。” “你自己知道就行,就算吃了亏,也不是我吃亏。” 韩衡没搭话。 木染接着说下去:“巧了昨天宁王来,喝了点酒,我还没问,他自己说的。我就顺嘴问了,他还请不请你喝酒。” “他怎么说?” “他说当然要请,要是不请,岂不是给皇帝透信他知道了皇帝的计划吗?” 这两兄弟彼此提防,都在对方面前装傻。韩衡真是想不到,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都这样,不禁有点感慨。 “皇室子弟真惨。” “他们是天潢贵胄,生下来就比其他人金贵,享别人一辈子都享不到的福,你同情他们?怎么不同情同情你自己呀。” 韩衡脸上做不出表情,心里早就苦着个脸了。但他还是没想过要阻止庄灵出征,庄砚最初说时,韩衡就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打仗不是过家家,皇帝叫你去,你不去,这不是找死吗? 看来还得找个时候和庄灵谈谈。 “那宁王什么时候请我喝酒?”韩衡还惦记着戒指。 “下个月十二,酉时,在听鸿楼。” “行吧。” “你这脸……”一看韩衡一脸的绷带木染就心里犯怵,还好他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不用遭罪,真是看着就疼。 “到时候再看,不行就以茶代酒。我想宁王是想见我这个人,不是奔着喝酒来的。” “对了,那个贡克,他已经不在听鸿楼了。”木染一脸严肃,“你身边有护卫吗?” “有。” “小心点,前天我才去问他的出入记录,今天底下人就报上来说已经离开,没走正常渠道说不在听鸿楼做了,直接就走了。我觉得,他很可能会来找你。” “好,我安排人留神。”两人没有多聊,木染不能离开听鸿楼太久,怕引起注意。 韩衡自然不留他,把人送出去之后,他就找来甲初吩咐留意薛园的陌生人。 当天不到晚上,庄灵就穿着一身皮甲过来了。 “从军营回来的,今天过去看了一眼。”庄灵摘下扑满灰尘的头盔,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过来对着韩衡坐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一会,“今天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没怎么样。”韩衡环住他的脖子。 顾忌韩衡脸上、大腿、背部才动了刀,两人已经很多天没亲近过,庄灵目中翻涌着复杂的神色,一手按在韩衡腰上,轻轻刮了一下他脸上的绷带,“先说好,你可别招我啊,不然……”他顿了顿,靠近韩衡耳畔,沉声道,“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吓唬我?”韩衡声音里带了笑,“我不信你对着猪头都能起来。” 庄灵不由分说直接把韩衡手往下腹抓去,吓得韩衡差点叫出声,他灼热的眼神黏在韩衡泛着粲然波光的桃花眼上,“不信你试试。” “操……”韩衡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你就不会自己弄弄吗?” “不会。”庄灵干脆利落地丢下俩字。 韩衡忍无可忍道:“是男人就没不会的,不会我教你。” “我不要学,我要全部都留给你。” 这么没节操的话从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无比禁欲冷清的庄灵嘴里说出来,韩衡整个身心都忍不住一阵骚动,嘴上嘟囔道:“留给我有屁用,我又不会生孩子。” 庄灵浑身一僵。 韩衡把他推开些,掩饰地喝了口水,忽然朝庄灵说:“你大哥之前来找过我。” “我知道。”庄灵垂下眼睑。 这倒是让韩衡意外了,“你知道怎么没问我?” “看你什么时候会跟我说。” 这话让韩衡一时间真说不出话来了,他撇撇嘴,道:“他这次找我,是为你来的。” “不可能,他是为你。”庄灵断然道。 “那你还听吗?”韩衡瞪大眼,音量陡然拔高。 庄灵看看他,伸手来抓韩衡的肩膀,被韩衡耸起肩甩开,干脆抱住了韩衡的腰,“别生气,你现在不能生气。” “看你这个别扭样子就来气。”韩衡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意思意思推了他一把,还是没把人推开。 “谁惦记我的人,谁都该死。” 韩衡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说什么呢,那是你亲哥。” 庄灵抿紧嘴唇没说话。 “最近皇帝是不是有点怀疑你,你是不是违背他的旨意做了什么错事?” 庄灵整个身躯僵硬,目中透出寒意,他的下巴搁在韩衡的肩窝里,从韩衡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只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催促他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两章,任性【 第55章 五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5 十五 庄灵没有立刻回答,他松开韩衡,两人稍微分开了点。 “我哥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是不是。” “这么担心我?”庄灵极罕见地勾唇一笑,又贴上了韩衡的耳廓,以低哑的暧昧嗓音问他。 “快说。”韩衡不耐烦地戳了一下庄灵厚实的胸肌。 “陛下此人,疑心向来很重,他不是最近怀疑我,而是从来没怎么信任过我们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家族。” 这和木染说的不谋而合,看来是当皇帝的通病,那也犯不着现在才留意啊。会不会庄砚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我哥还说什么了?”庄灵手指勾散韩衡的一撮黑发,绕在指头上把玩。 “没说什么,他说此次出征,可能皇上不会太信任你,会趁你出京,抓我进宫。”加上木染查到的情况,这事十有八|九会成真,不过韩衡有点纳了闷了,如果说要掣肘庄灵,庄灵给皇帝办事也不是一两天,按照他多疑的性情,早年不也怀疑庄灵和睿王府吗?那时没有谁是庄灵的弱点,皇帝显然拿捏他不住,却还是毫无芥蒂地用人不疑。 怎么现在突然想起玩这么一手了? “那他要你怎么做?” 韩衡眼神游移,心里有点发慌,觉得要说的话太蠢了,不过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他让我阻止你出征。” “那你怎么想?” 庄灵神情稳重,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偏好。 “我没直接回绝,但我不会阻止你出征,皇帝下的旨,抗旨不是要杀头吗?”再没常识这事儿韩衡还是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他真抓了我你也不用怕,”韩衡扬起头,略有些心虚,语气却坚决,“反正他也不可能杀了我,就算真把我抓了,你也不用着急,派几个暗卫来救我就行了。” 半晌,没听庄灵回答。 韩衡有点慌了,盯着他一个劲看,“这你能办到吧?” 庄灵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在韩衡才要张嘴嚷嚷时,猛地一把把他拽进怀里,双臂的力量本来很紧,想到韩衡背上的伤,稍放松下来。 “我当然能办到,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把你抓去。” 韩衡不大好意思地撇撇嘴,“行了,放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 大概是自己这大义凛然的举动让庄灵的铁石心肠也感动了,韩衡腮帮子有点发热,轻拍两下庄灵的肩膀,“差不多就行了啊,今天腿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上次你说,不跟瘸子做,再过两天,我就拆夹板了。”庄灵低声道。 韩衡满脸臊得通红,“那也不行,现在我是伤患,想什么呢,我都缠成这样了,你要真能下得去嘴,可就太禽兽了。” 庄灵眨了眨眼,“我下得去嘴。”说话间手就往韩衡腹下轻轻一握。 禁欲多时,韩衡哪儿经得起这么撩啊,那地方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瘪了瘪嘴,“不行,说不行就不行,我背还疼,脸疼,腿也疼,你这么重一个人,待会弄得伤口裂了,我怕疼,真不行。”韩衡近乎求饶地小声说。他也想啊,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可持续的长久性福着想,现在肯定不行。 庄灵湿软的舌头缓慢地绕着红润的嘴唇舔了一圈,眼神要多撩拨人有多撩拨人,他两只手搭住韩衡的肩膀,把人朝自己怀里一按,靠在他的耳畔沉声道:“就给你用嘴。” 韩衡耳蜗里一嗡,一瞬间几乎有点听不见声音。 “怎么样?想不想?”一股湿热的触觉从他耳廓瞬间传遍全身,韩衡只觉得浑身皮肉和毛孔都炸了开来。 他不得不承认,庄灵真比他会玩儿也比他敢做,光这一句话,就让韩衡色令智昏地把持不大住。 俩人在床上亲了个浑身燥热,才互相帮忙地解决了一下。那一瞬间韩衡眼前白光一闪,之后鼻翼微微翕张,感觉脸皮热得快炸开了,他心有余悸地碰了碰还没彻底恢复的脸,摸到的是厚厚的绷带,指腹轻轻顺着绷带下压了一点,感觉没什么异常,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他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庄灵把两人都收拾干净,嘴唇贴着韩衡面上的绷带轻吻。 韩衡晶亮的桃花眼雾蒙蒙地盯着他,他一只手勾住庄灵的脖子,轻快地跟庄灵碰了下嘴。 开口时嗓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慵懒:“你说的,等你拆了夹板。”他小眼神闪了闪:你知道。 “一定。”庄灵低笑着说。 两人并排躺着,手勾在一起,紧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韩衡上下眼皮直打架,困劲纠缠笼罩着他,介于半睡半醒之间时,耳边传来庄灵的声音,他强打起精神,嗯了一声。 庄灵又重复一遍:“你喜欢孩子吗?” 韩衡仍然闭着眼,“喜欢别人家的,逗着玩玩可以,让我养就算了,那种肉呼呼软趴趴的东西有什么好,动不动就哭,哭起来烦死个人。”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韩衡猛地睁开眼睛,侧过头,警惕地看庄灵,“你不会要成亲了吧?” 庄灵一只手绕过韩衡的肩,轻轻绕着他背上的伤画圈,黑暗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不会,我不成亲,我们家有大哥一个人传承子嗣就够了。” “那就行,你要是给我弄个女人出来,我们就掰。” 韩衡话音未落,嘴唇猛地被堵住了,这是一个凶狠的吻,亲得韩衡嘴角都疼了,喉咙里呜咽出好几声,庄灵才扫过他的牙关,舔过韩衡的嘴唇,警告一般用舌尖给他嘴唇上打了个封条。 “云姨给你提过相亲吧?”庄灵眯起眼。 “我又没答应,我才不成亲。”韩衡模模糊糊地想。搁现代喜欢男的找女的结婚这叫骗婚,得灌辣椒水的,他才不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难堪的沉默中,韩衡忽然问:“那你喜欢孩子吗?” 庄灵在被子里,松垮垮以四根手指圈住韩衡的手,低声道:“我喜欢。” “你喜欢呀?”韩衡别扭地叫了一声。 “嗯。”庄灵沉声道,“要是我有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男的从小我亲自带他骑射,让他学会一身高强的武艺,长大不被任何人欺负,女的就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谁要娶我的女儿,得过我这一关。” “你想得真周到。”韩衡讪讪道。这么着早晚庄灵会找个女人,他又说他不成亲,这不是要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吗?还说只要有大哥传承子嗣就行了,可这份设想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是哄傻子呢? “这是我娘的心愿,虽然她现在看不到了。” 韩衡第一次听庄灵提起他娘,想追问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庄灵平躺着,眼睛静静凝视屋顶,面部表情模糊不清。 “我外祖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6 家曾经也是北朔望族,曾经出过两任皇后,她们的儿子又分别登基成为天子。到外祖父战死沙场后的三年,殷氏家族因通敌叛国被连根拔起。嫁出去的女儿虽不曾获罪,但当时,只有我娘还健在,她的两个妹妹一个病死在宫里,一个嫁去大梁国多年,从大梁开始扩充军备,就失去音讯。” 这种世家宗族,看上去盘根错节,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皇帝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撼动一棵参天大树。 “很快,我爹将养在外面的女人接回了家。我母亲与父亲相敬如宾多年,我从来没想过,父亲在外不仅有女人,还有一个儿子。” 韩衡微微张大了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庄灵。庄砚比庄灵还要年长,那睿王定然是早就在外有女人了,说不定甚至早在娶庄灵的母亲之前。韩衡注意到,庄灵没有称呼他父亲作“父王”。 韩衡悄悄握住庄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庄灵的手捏紧成拳。韩衡轻轻把小指钻进他的掌心,掰开他的手掌,紧紧握住,想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庄灵没有动弹,平静地说:“后来我母亲病故了。” 这一句说得很轻,却似重有千钧。亲爹婚外情了,还在亲妈要死的时候,把外面养的接回家里了,更甚者,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庄灵的妈死了之后,王府里肯定都是庄砚的妈做主,心高气傲的庄灵自然更不可能服气。 这个家里,有人关心过庄灵吗?他这个嫡子成天顶着被废弃的危险,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必须独当一面,甚而要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孤单忠臣,借此摆脱睿王府。 别扭了半天,韩衡终于挤出一句:“那你去找个女人生孩子吧,我不会反对的。” 想不到沉默了半天,韩衡竟说出这么一句,沉浸在回忆里的庄灵内心积聚起的冷漠,瞬间仿佛拨云见日般被驱散了。他反手握住韩衡的手,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在韩衡的肩膀上蹭了蹭脸。 “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嘛,传宗接代,天经地义,不过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姑娘,真要娶妻就娶吧。”韩衡话越说越小声,心里酸涩得不行。谁还能大得过死人去,他也不是什么心怀宽广的善良人士,可这遗愿都搬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到时候再看吧,走一步看一步。就是韩衡这心里头,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韩衡,我有个事,要跟你说。”庄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握韩衡的那只手也越捏越紧,湿透的掌心把汗粘黏到了韩衡的手指上。 “还有?”韩衡粗声道,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吧说吧,有什么都一起说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大不了。韩衡为才冒出来的念头打了个突。大不了就是分手呗,人生能不经历几次分手吗?没有分过手的人生根本不完整。 “你记得郎大夫,一直给你开的药吗?” “怎么了?他的药我就没断过,吃这么久了……”韩衡迟疑道,“不会有问题吧?” “不是。” “那是什么?” “天裔族的男人会生孩子,你知道吧?”庄灵试探道,他脖子里热腾腾冒出了汗,紧张遏制不住地从皮肤里透出来。 “知道是知道,可没亲眼见过,真的能生?” 庄灵眨了眨眼,语速匆促:“他们不是天生就能生,而是吃了一种药,这是天裔族的秘方,但郎大夫,恰好照料过一个天裔族的男人生孩子。作为报答,那人把这种药给了他一份。” 韩衡眼睛越睁越大,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腾起来。 “对,你已经怀孕了,是我的孩子。你最近,是不是老是恶心想吐,而且你摸摸肚子,是不是大了一圈,还有点硬……” 韩衡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本就不是特别灵活的脑子顿时不够用了,他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啼笑皆非地说:“你在胡说什么?” “你可以找任何一个大夫来把脉,你真的怀上了,就在我们在听鸿楼那天晚上应该就已经怀上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又说你不喜欢孩子,我就更不敢说了。”即使在昏暗得接近漆黑的屋子里,韩衡也能分辨出庄灵那双充满乞求的眼睛。 他是强硬的,出手就能要人命的战神啊,这时却像是要哭一般地看他。 “你等一会,我……我……”韩衡呼吸急促,难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他的手贴上肚腹,这动作奇怪极了,谁他娘的一个男人要这么奇怪肉麻地摸自己的肚子啊!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好像真的感应到了,他才刚微微隆起的肚子里,那不正常的硬块。 他不是长瘤子了吧? 韩衡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要是你真的不想要,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吧。殷氏一族除我之外,应当还有旁支,我可以派人去查,把子侄一辈接过来,寄养在我名下。”庄灵掩饰不住黯然地说。 “……你确定我这是怀孕不是肚子里长了什么?” “是怀孕。” 韩衡欲哭无泪地抿紧嘴唇,他脑子乱极了,摆摆手,“你让我想想,我想先睡觉。” “好,你睡吧。” 韩衡靠在庄灵胸膛前闭上眼睛,但他没睡,显然庄灵也没睡。过了好一会,韩衡的手臂环住庄灵的腰,怕冷似的紧贴着他的身体,下意识又把腿往庄灵的腿间挤。 “生就生吧,可是我他妈的怎么生啊。”韩衡憋闷地叫道。 庄灵一把揽紧韩衡的肩,惊喜道:“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了?” “不愿意能怎么办啊?你下次能不能先问问我?”韩衡心下特别怪异,他难以想象自己大着个肚子的样,而且生理卫生知识告诉他,他根本没地方能生孩子出来,总不能从那儿出来吧。 苍天啊,收了这个妖怪吧! “我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你生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你我的血,我们一同抚养他长大。”庄灵热切地说。 这家伙有养成癖吧?! 韩衡已然槽多无口,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 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袋里盘桓不休:他一个大男人,要生孩子了。 第56章 五十六 “所以天裔族的男人真的是通过吃药来怀孕的?”这个问题困扰了韩衡一整个上午,吃药能让男人长出子宫吗?这也太不科学了。 不过目视百米、读心术、雷击一样的攻击力,好像也不太科学。可那些毕竟跟韩衡的切身体验没有关系,现在是他,自己,要生孩子了! 韩衡面色古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他身穿的锦袍极为宽大肥胖,看不出什么,早上起床以后,他就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把肚子打量了老半天。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打个b超。 郎大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7 夫食指摩挲遍布青茬的下巴,抿了抿嘴,“小王爷都告诉您了?” 韩衡整颗心往下一沉,“真的可以吃药怀孕生孩子?卧槽,那天裔族的女人能生吗?” “当然,女子孕育子嗣是自然的阴阳造化。” “那他们为什么还弄出这种,违背天道的玩意儿来,不怕天打雷劈吗?男人怎么生孩子,这他妈的……难道要把肚子切开吗?”光想一下韩衡就肝儿颤,他现在腿上背上都多了巴掌那么大的伤痕,肚子再留下一道长长的蜈蚣痕迹,这壳子脸不行,就身子能看,真要是肚子上来一刀。 韩衡头痛欲裂的摇摇头,一只手抚在额上,有气无力道:“我肚子里是真的……真的有个孩子?不是个瘤子?” “瘤子?” “就是……肿块之类的。摸上去有点硬,有没有可能是肚子里长了肿块什么的,切掉就好那种。”微弱的希望浮现在韩衡脸上,他殷切地注视着郎大夫蜡黄干巴的脸。 遗憾的是,郎大夫冷脸道:“要是生产不顺利,可以切开肚腹,与您所说的情形,倒是很相类似。” “我是只能接受现实把这个……”韩衡高高举起手,带起掌风,正要落在肚皮上时,一想,疼得还他妈不是自己吗?手速忍不住放缓下来,他现在从头发到脚趾都是一个大写的“衰”。他还不能把这肚子里的小东西怎么样,倒不是因为他产生了所谓的“母性”,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不要说带孩子了,他连怎么生都毫无概念。 韩衡最想的是,让他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 然而他已经睡过去了一个晚上,早上把腿都掐青好几块,现实就像冷冰冰的铁块,硬塞进他的生活里。 “要喝茶吗?”半天没等到韩衡把话说完整,郎大夫善解人意地起身去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韩衡浑浑噩噩接过茶杯,他嘴里确实有点干涩,便喝了一口。韩衡深呼吸了两次,把茶杯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又闻了闻,很香。 “这什么茶?很不错。” “专门为您准备的,这半个月您不是一直在喝吗?” “是吗?”韩衡眉一扬,又喝了一口。 “天香子母茶,天裔族的珍品,我好不容易弄了二两。” 韩衡噗的一声把茶水全喷了出来,怒瞪向郎大夫。 郎大夫耸耸肩,“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很贵,二两金子才能买一钱茶叶。” “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不是我想生的!”由于说出来的话太过匪夷所思,韩衡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 郎大夫理解地点了点头,“您希望我把这句话转述给小王爷吗?” 韩衡噎了一下,干咳一声,近乎咒骂地别过脸,恶声恶气道:“我是在跟你说话,扯他干什么!” 郎大夫双手交叠在身前,从容镇定地舒展开眉宇,点了一下头,“我懂。” “你懂个屁。要不是你拿回来的什么药,庄灵怎么会动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越想韩衡越觉得额荒谬。谁他妈会想到让男人去生孩子,就算是这个世界的断袖,也应该知道男人生孩子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此言差矣,既然天裔族的男子能生孩子,为什么别的男子不行?” “天裔族,天裔族……”韩衡念叨数声,忽然想起来了,老朱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不是提到过,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来着,他好像提到过怀孕,当时他在说什么? “怎么了?” 郎大夫突然出声吸引了韩衡的注意,才接续起来的回忆突然断线,韩衡微微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韩衡道:“大梁国师是天裔族人?” 郎大夫不易察觉地眼睑猛地紧缩了一下,他动作十分细微,韩衡压根没留意到。 已经问出口,韩衡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想到老朱,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失踪的国师。在他印象里,那好像就是个天裔族的男人。 “他是,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韩衡眉心一拧,“不是说失踪……” 郎大夫冷冷哼笑一声,“失踪快三个月,您觉得还有生还的可能?也就是大梁皇帝执迷不悟,心魔所致,不肯放弃罢了。派人在各国搜寻,又大肆入侵其余诸国,而今腹背受敌,殊不知是大梁之祸。” 失踪三个月,且失踪的时候,照老朱的说法,估计跟自己刚穿过来那会差不多惨,没准更惨。以国师之尊,应该也得罪过不少人,三个月都没找到人,没准真的是死了。 韩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认识这个国师,听人提及时,却自然而然格外留心。也许是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的人太多了,他的传奇,他的特殊身份,他和大梁明帝牵扯不清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谁,屡次听到别人提及这样的一个人,总会留下深刻印象。 “那我要怀多久?十个月?”韩衡厌烦地说,“什么时候肚子会大得掩饰不住,我能不能把肚子缠起来?” “用不了那么久,再过五个月左右,就能生下来。最好不要缠住它,这会影响胎儿发育。毕竟男子怀胎有违天道,比女子孕育子女更艰难。小王爷已经交代下来,将您接进王府养胎,您只要平心静气,安安分分地静养五个月,一切都不必操心。” 韩衡听了依然觉得难以想象,“那我总要知道,他长在我肚子里哪个地方,到时候从哪儿出来吧?” 郎大夫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笑个屁,你小心点,难保哪天我也弄到那种药,我让他也吃一次试试。妈的……”过两三个月,估计他肚子就要大起来,再往后,会像吹气球似的圆鼓鼓的,行动不便,走路都要扶,运气不好的话,没准腿脚还要水肿,更糟糕的是,那会庄灵还不定在哪儿,也许还在战场上。 “放心,您服用的药物,会让您短暂长出孕育婴儿的囊袋,孩子会从交合的地方出来,只不过是从另一条通道。” 郎大夫像话说完了一般停顿下来,突然,他又补充道:“等孩子生下来,这些没用的东西会自然排出。” 韩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真的?”语气充满怀疑,“我的胸不会变大吧?” “不会,男子没有奶水,到时候孩子会被交给乳母。” 韩衡松了口气,这是他从昨天到今天听过最好的消息,他要是连胸都长大了,不如让郎大夫给他做个手术变成女的算了。韩衡自暴自弃地暗忖,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等发现自己在摸肚子,韩衡连忙把手移开。 自从庄灵跟他说他怀孕了,手就老是会往肚子摸,这太,太,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暂时没有了。”韩衡垂着头,突然又想起个事,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抬头,“你有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8 那种,吃了孩子就没有了的药吗?” 郎大夫近乎严厉地眯起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寒意直逼韩衡心底,他打了个哆嗦,嘴皮翕张,“我就问问,没有就算了。” “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您知道小王爷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吗?” 韩衡烦躁无比地颓然垂头,“知道,知道,我不都说了随便问问吗?我又不是真的不想要,我就是……”他挠了挠头,“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挺个大肚子很奇怪吗?我会被人当成怪物的。” “孩子出生前,王府会严密看管,不会有人对您怀孕的情况感到奇怪。” “我他妈这不是成生育机器了。”韩衡不满地低骂道,手举起,又下意识放到一边。他才不要像个女人那样随时小心翼翼看顾自己的肚子,何况,庄灵这事做得不地道,他根本不想生孩子,庄灵也没问过他,就偷偷给他下药。 他一点也不觉得怀孕是件幸福的事,只有对于圆满结婚,有生孩子的计划,经过父母详细商量之后,在双方期待之中怀上孩子,才是幸福甜蜜的爱情结晶。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像上了贼船。 开船的还是他最信任的人,在这艘船上,他一时有些看不清庄灵的面目。 心烦意乱的韩衡叫人准备好外出的衣袍,他换了,戴上一顶大大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下黑色的薄纱,完整遮蔽住他缠着层层绷带的脸。 “少爷,您出去这事儿,跟小王爷说了吗?”碧根帮着韩衡系上腰带。 “说个屁!” 碧根不由缩了缩脖子,他家少爷跟吃了枪药似的,他还是少说少错。 “松一点,别系那么紧!”刚说完韩衡又觉得别扭,他的小蛮腰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还怕把肚子里那个小的勒着。他现在对他这个肚子是,心情十分复杂,今天早饭午饭都没好好吃,现在不禁有点忐忑,吩咐下人弄了粥,喝完才出的门。 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待在薛园实在憋闷,再一想过一阵儿连薛园都没得待,门也甭想出了,这才上街逛逛。 然而才一到街上,韩衡就发现了不对。 街头巷尾热闹的吆喝声没有了,屋檐下蹲着不少手里拿破碗竹杖的外乡人,一看就是难民。个个两眼无神地坐着,有的怀里还抱着孩子。 卖包子馒头的摊旁边都有穿号服的衙役来回走动,那些衙役犀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盯着这些难民,只要他们一有动作,就立刻扑上去制止。 孩子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韩衡走过好几条街,遇上四个哭啼不止的小孩,大人孩子一样邋遢,经过他们身边就能闻见腐臭混合酸臭的气味。 韩衡纳了闷,京城是北朔最繁华的地方,天子脚下,何以难民都往京城涌了,难道战势比他想的严重得多? “少爷,咱们这上哪儿啊?” 黑纱下传出韩衡沉稳的回答:“上茶楼去,我要吃水晶虾饺。” “得嘞,这边。”碧根响亮地应了声。 躲在暗处的甲初隔着五米远跟上主仆二人,一个瘦小少年的身形进入甲初的视线。那人已经跟了三条街。 甲初拇指摩挲剑柄,紧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郎大夫微妙的停顿意味着,他说了些假话。 第57章 五十七 上去韩衡就先点了三样小食,一壶茶,示意碧根跟他坐在一起。 碧根推辞不肯。 “你站着太占地方,坐下。”韩衡低喝一声,碧根这才坐下。 今天茶楼里人不多,跟韩衡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上次来他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邻桌在讨论什么。韩衡探头探脑地瞄了一圈,发现整个茶楼里,就他们一桌客人。这还打听个屁消息。 “小二。”韩衡高声道。 没一会,楼下小二上来,“客官有何吩咐?” 细眉细眼的,可不就是韩衡上次来,跟他聊了好一会那小子。 “怎么今天没几个客人来,生意这么差啊?” 小二目露慌乱,他站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尽量不往韩衡那面靠,以免掌柜在楼下看见他在跟客人闲聊。不过手里铜壶还是放了下来,小二幽幽叹了口气,“您是久不上街逛了吧?半个月前就这样了,现在是一天比一天人少,从前咱们楼里生意好,要到深夜才打烊,现在天不见黑,掌柜的就回去抱媳妇暖被窝啦。” 别说半个月,韩衡差不多快一个月没在街上走动了。他眉一扬,故作惊讶道:“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我可记得从前你们这人声鼎沸的,从早到晚都要等位。该不会关门吧?” “客官您真是,怎么说话呢。”小二不满道,脸色掩饰不住担忧,“关门想倒是不会,就是满大街的难民,生意不好做啊。手无寸铁的倒也罢了,那些流氓……”小二愤愤道,“成天没事就在别人店里瞎溜达,又不喝茶也不买东西,还手持棍棒,穿得破破烂烂,谁敢阻拦就是一棍子把人打闷。见到别人店里的客人就上去流里流气地笑,非得让人给点过路钱。” “过路钱?他当自己是山贼强盗吗?” 小二愁容满面地点头,“可不是吗。况且,这是谁过谁的路啊,这些外乡涌进来的难民,当自己是京城的主人吗?” “也没人管?” “说是这些天京城作奸犯科的人太多了,京兆衙门每天都被等着伸冤的苦主堵得水泄不通,谁还有空来管咱们呀。咱们掌柜的说,他几个押镖的兄弟这两天就来京城,要招到咱们店里来,兴许到时候能好点。”话是如此说,那小二的表情却不见半点放松。 “加点水。”韩衡把茶壶推过去,盯着壶嘴流出的水柱,叹了口气,“日子这么不好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打仗惹的。”加好水,小二把水壶往桌上重重一杵,愤愤道:“吃了南楚还不够,大梁皇帝胃口大,又对大峪发兵,听说金水的女皇帝已经率领使团去大梁了,想把明帝睡了。” 韩衡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应该是想联姻吧?”韩衡食指拭去嘴角水渍。 “不知道。说是金水女帝只要和谁睡一觉,心智再坚定的男人,都会被她蛊惑。大峪皇帝就和她有一腿,前年狩猎南江时,恰好碰上女帝微服出行,在南江停留了小半个月。女帝回去以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个小皇子,未及满月就封了太子。现在大峪被围,那女帝没事瞎掺和什么呀?可能是为了救奸夫吧。” “这个不能叫奸夫吧?虽然她是女的,但也是个皇帝,男的皇帝要是出巡的时候宠幸了个女子,能叫奸夫淫|妇吗?”韩衡揶揄道。 小二翻了个白眼,“她都有皇后了,这就是个奸夫。” “皇后?”韩衡有点头大。 “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89 猜的,男后是虎门世家,金水一多半的兵都在他娘家。你想啊,女帝要救奸夫,为什么不直接发兵与大梁兵戎相见,而要采取和亲这种迂回又娘们儿唧唧的手段呢?” “为什么?” 小二露出“这你都不懂”的鄙视,“她男人不同意啊,毕竟军队都让皇后的家族握着,这都给自己戴绿帽了,再怎么样,男后也是男的啊!这能忍?” 韩衡不以为然地一哂。女帝真的想发兵,还不是下道旨的事,他才不信能坐稳一个国家的女人,连派出自己国家军队的本事都没有,真没有的话,金水也该亡国了。就算这个国家有个会媚术的女帝,她也不能挨个去睡男人吧?代价太大了。 “对了,街上的难民怎么回事?” “上头有命令,全京城最不想难民进来的,就是京兆尹大人了,偏偏,得他去执行,开门放难民进来的令还是他宣布的。” “是皇上下的旨?” “不是。谁的命令不知道,但不是圣旨。” 只要北朔皇帝长了脑子,应该就不会下旨让难民进来,解决不了难民吃饭的问题,很容易引起暴动。韩衡挥了挥手,让小二下去。 他一面喝茶,一面陷入沉思。 现在难民进城不是一两天了,大概日子还不算特别难过,从家乡带的粮食和钱都还有一点,但时间长了。找不到事情做,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京兆衙门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只要偷蒙拐骗犯事的难民不能得到处理,用不了多久,老百姓就会自己处置抓到的难民,难民中也有霸道横行的,有点本事的,这些人会和京城的平民互相仇视,甚至彼此动手。 届时京城就全乱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韩衡,一个现代小演员都想得到,当官的能想不到?况且这半个月以来,京城居民原有的平静生活已经受到影响,一定有人抱怨,只要走在街上,就会发现难民数量惊人,他们的外表非常邋遢,衣着褴褛,很容易分辨出来。 莫非是庄灵? 他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长,既然皇帝防他,那他的行动就会格外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会是谁呢?把多疑成惯例的皇帝都蒙在了鼓里。 楼上没人,戴着个斗笠吃东西不方便。韩衡索性把斗笠摘下,他的脸包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木乃伊。 “吃啊,别浪费。” 韩衡闹着要吃虾饺,结果还剩下一多半。 碧根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少爷您不吃了?” “不吃了,叫你吃就吃。”韩衡手揣在袖子里,郁闷地盯着碧根拿起筷子。虽然是他叫人吃的,嘴里还是控制不住唾液源源不断分泌出来。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不想烂脸。怎么着虾也该少吃,烂脸就傻逼了。 突然,剧烈的一声雷劈声响起。 碧根捏着筷子的手挥洒出去,展开双臂,拦在韩衡面前,腮帮子里鼓鼓囊囊包着虾饺,东张西望大叫道:“打,打,打,打雷了?” “贡克?”这响声太熟悉了,韩衡立刻就想起那个把花盆捏碎的小少年,拨开碧根,“吃你的!” 小二在楼下高喊道:“什么事?” “没事。”韩衡回了一句。 楼梯口走出来两个人,甲初一扬手,旋即一个灰扑扑的球滚到韩衡的面前。 贡克瘦骨嶙峋的背撞翻四根条凳,左手紧紧按着右肩。 “他怎么回事?”韩衡看了一眼贡克,问甲初。 “鬼鬼祟祟跟了一路,刚才见他要动手,属下只好先下手为强。” 只见贡克按着的右手无力地垂着,他蓬头垢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不甘心地狠瞪韩衡一眼,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连滚过来时没控制好的痛哼也不肯再多发出一声。 “你跟踪我干什么?”韩衡往前走出两步。 碧根连忙拽住他,用眼神阻止,“少爷!” “韩公子小心一些,这小子会邪功。”甲初道。 韩衡淡淡扫一眼贡克。 贡克面上肌肉紧绷,微微抖动着,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出血来,显然痛得不得了。而且,要是他还能“放电”,韩衡现在猜测他的攻击要么是雷击要么是点击,如果他还能做得到,就不会被甲初带到自己面前。 “没事。”韩衡拨开碧根,走到贡克面前,抬起脚,靴尖碰了碰贡克跪在地上的膝盖,“怎么?站不起来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想跪着?” 贡克凶狠地瞪向韩衡,犹如一头稚狼,他脏污的手抓住旁边桌子,使尽全力站起身,虽然站得不稳,膝盖直哆嗦,脖子却挺得很直。 “这就对了。无论是谁,都不要轻易给他下跪。” 贡克粗莽而带攻击性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不解。 “胳膊还能动吗?”韩衡瞥向他死死按着的肩膀。 贡克犹豫半晌,静默摇头。 “你跟我走,我给你找大夫,他的医术已臻化境,你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贡克野狼一般凶狠冰冷的大眼盯了韩衡半天,开口嗓音粗哑莽撞,“你要什么?” 韩衡低低笑道:“你有什么能给我?” 贡克低垂下头,嘴唇却不自觉微微嘟起,流露出孩子的稚气。 “既然你没什么能给我,也就没什么能失去,还是你害怕我?”韩衡手一摊,“害怕手无缚鸡之力的我?” “走!”贡克粗暴地答,头一个大踏步领头往前走,走到楼梯口,回头看见他们都没动,顿时暴躁起来,“走不走?!” “等我的随从吃完这个。”韩衡转向碧根。 碧根扬起下巴,好整以暇坐回去,吃他那盘虾饺。 贡克伸长脖子看着,吞咽的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韩衡用筷子夹起一个皮薄馅大的虾饺,朝楼梯口扬了扬,“吃吗?” 贡克警惕地看了半天,内心激烈挣扎,眼神一变再变。 韩衡嘴角弯了弯,手向外一甩,虾饺脱筷飞出。 只听一声“嗷呜”,贡克摇头晃脑地大声咀嚼的模样,浑似一只小狼狗,末了,心满意足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他扭过头,冷漠地在楼梯口坐下来,静静等碧根吃完以后,听见身后有人起身,贡克站起,带头走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更新,今天下午正常更新时间还有一章。 这几天家里事情很多,结膜炎也犯了。。。周三开始这个文就要加速更新了,明天和后天不一定有时间,如果没有更的话先鞠躬啦。。。 先吃着,下楼吃个饭继续 第58章 五十八 让贡克没想到的是,韩衡把他带回家,扔给一个姓郎的大夫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想象中的严刑拷打并没出现,这让习惯提防于人的贡克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下午照例郎大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0 夫要给韩衡看脸,顺便也看他的肚子。韩衡的肚子金贵得不行,一天要看三次。 “怎么样,胳膊给他接回去了吗?”郎大夫的手刚离开韩衡柔软白皙的肚皮,他就迫不及待把单衣牵扯开,遮住肚子,又系上外袍。 “已经能动了,要将养数日才能完全恢复。” 韩衡点点头,下意识摸了两下肚子,“这个呢?” “安好。不过您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上街走动,让小王爷知道了,会担心您。” “知道了。”韩衡烦躁地挥了挥手。这他妈还没搬到王府去住,当然随他心意,等搬过去之后,估计更没有人身自由了。出去转了一圈,韩衡本来已经没那么烦,现在那股焦躁不安又涌上心头。 他不是得了什么产前狂躁症吧? 按照郎大夫的叮嘱,韩衡下午需要小睡半个时辰,如果天气好,最好在院子里走上几圈运动运动,还要定时揉肚子,保持心情舒畅对胎儿有很大好处。 前几天薛云已经差人来告知,暂时也不用给她请安了。 韩衡也已经很多天没见过薛云,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了会,韩衡莫名地瞪着树干发呆起来。 这时,有个人影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韩衡猛地抬头望门边看去。 “合桃?怎么不进来?” 合桃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这才两手交叠,踩着小碎步走过来。 “夫人叫我来看看少爷好不好。”她担忧的目光把韩衡从头到脚端详一遍,最后视线回落到韩衡的脸上,“少爷这脸……”合桃秀眉微蹙,声音透出细细的抖颤,“还疼吗?” 韩衡勾唇一笑,“早就不疼了,叫我娘别担心。” 合桃幽幽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夫人这都好些天没见到少爷了,您也不说过去瞧瞧。” 韩衡这才意识到不对,脸色微僵,“不是我娘说不用过去请安吗?” 合桃急道:“夫人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您受伤这么大的事,夫人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门房过来说今天见到少爷出去时,戴着斗笠,夫人想着您平日出去都戴小王爷送的面具,才叫我过来看看。” “我娘不知道我做了脸了?” 合桃摇头,手捏起拳,“这些天夫人早也盼晚也盼少爷过去看她,心情不畅,已经卧病不起。少爷您真的这么绝情,不去看看夫人吗?” 顿时韩衡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他当机立断道:“走,去看我娘。” “是。”合桃脸上一喜,就领着韩衡去薛云住的院子去。 微黄的阳光穿过窗棂,投在薛云白而薄透的皮肤上,她满头青丝披散,无心梳妆。整个人斜靠在窗户下面,眼珠一动不动地瞧屋檐下挂的三个鸟笼。 “娘。”韩衡张嘴就叫,只觉女人孱弱单薄的身形让他一阵心悸。 “我儿来啦。”薛云挣扎着坐起,又无力地倒回绣白鹿的大抱枕上。 “您靠着,别起来了。”韩衡连忙上前微微用力地把人按住,不让她再起来,对着阳光端详了会儿薛云的脸。同时,薛云也在打量韩衡,目中暗含隐痛,她的眼神滑落至韩衡的肚子。 等韩衡注意到时,已经晚了,薛云目光怪异得很,韩衡一低头,都能听见脖子发出的机械的嘎巴声。 “娘,您看什么呢?”眼神触及自己的肚皮,韩衡放下心,他身上衣袍宽松,根本看不出什么。 “你们都出去。”薛云陡然压低的嗓音虚弱无比,却含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压。 下人立刻都退出屋子。 薛云咳嗽了两声,手帕按在嘴上,眼睑仍然低垂,直勾勾盯着韩衡的腰腹看。 “娘。”韩衡又唤了她一声。 薛云再抬头,绝望和灰败的情绪充斥满她的眼睛,使那双明湛如水的眸子蒙上灰暗。 “你……郎大夫说你的脸,已经没事了吗?”薛云轻轻抬起手,想去摸韩衡的脸,又有些犹豫。 韩衡直接握住薛云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脸上,“没事,好着呢,根本不疼。”疼是不疼了,但转念间,韩衡又想到,对他而言,这是换回自己的脸,是好事,对薛云而言,是要把她原装儿子的脸给换了,心情恐怕不会愉快。 而薛云郁郁的神色更证实了韩衡的猜测,一时之间韩衡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别的呢,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薛云说话极轻,显示出身体虚弱的状态。 韩衡第一反应就是薛云知道他怀孕了。 刚才薛云盯着他肚子看那么久,也许是真的知道了,不过这话他不会自己提。 “没什么不舒服,郎大夫医术高明,按时吃药就是了。放心吧娘,我有分寸。”韩衡讨好地摇晃了两下他娘的胳膊。 薛云秀眉微颦,嘴唇颤抖着抿紧,一层泪雾蒙上她柔媚娇俏的眼睛,半晌,神情含着无可奈何地说:“小王爷……他待你好吗?” “还成。”韩衡有点别扭地回答。 “老朱这事,是娘的错,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说的话,你也未必肯听了。”薛云眸中泪雾一片,呆望着门,“只是隔三差五,你来看一看娘,娘就心满意足了。别不来,你不来,”薛云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抖颤了一下,“也没事。” 韩衡心一软,其实他这人压根不记仇,老朱那个事他根本没有想过会让薛云内疚成这样,手伸过去环住薛云柔弱的肩头,韩衡轻轻摇晃她两下,“娘,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我的脸,最好别吹风么?再说您只要是想我了,随时派个人过来传话,我马上过来。”有人通知他不用来请安的事韩衡瞒下来没提,他想得到,十有八|九是庄灵让人传的话。这小子…… 薛云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拉着韩衡的手,仔细端详他。 那怯怯打量的目光让韩衡有点心疼,这个女人还不知道她儿子已经没了,老公也早就死了,现在她就儿子这么一个依靠。韩衡模模糊糊的像,兴许上次真是把话说得过于重了。 “小王爷跟你说什么了吗?” 韩衡一头雾水,“说什么?” “那个大梁国派来的细作……”薛云话声顿住,仔细留意韩衡的反应,看他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松了口气。一个人的容貌、气度,可以看得出他最近生活得怎样。韩衡中气十足,脸虽然包着看不出,但显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不高兴。薛云呼出一口憋在胸中好几日的浊气,秀眉之间,那抹淡如倦烟的愁云虽不曾褪去,总算嘴角流露出柔美笑意,“看着你什么都好,娘就放心了,娘现在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就盼着你好。只要你过得高兴……今后,娘也不拦着你和小王爷。” 想不到薛云竟突然想通了,韩衡心头一喜,笑道:“真的?” 薛云失笑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1 摇头:“娘不答应,你就真的能舍得下他?” 韩衡嘿嘿笑了两声,抓起一把南瓜子,给他娘剥出来,堆成一小撮放在盘子里。他虽然没说什么,一看他神情轻松愉悦,薛云就明白了,这个便宜儿子心里眼里都有她。她便愈发犹豫要不要告诉韩衡真相。 韩衡没呆多久,陪着薛云说了会话,虽然薛云还是有心事的样,但女人哪儿能没心事,尤其是当妈的女人,不担心这个就担心那个,韩衡也没太放在心上。 跟薛云说完话,他叫甲初去把贡克带了过来。 贡克防备心特别强,被带进屋子就冷哼一声,缩在角落里,左手按着缠着绷带的右边胳膊,狠瞪韩衡。 韩衡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他看出来了,贡克“发功”的是右手,有个致命伤,手折断之后好像就使不出那种特殊能力了。 “带你去个地方。”韩衡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贡克在后面大吼大叫着“我不去!”,让甲初带着,直接带上马车。 路上一句话韩衡也没跟贡克说。 车声辘辘,已经驶出很远,快到听鸿楼时,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的贡克突然往车窗口上一钻,一瞬间就把半个身子从窗户塞了出去。 只听一道凌厉的鞭声,伴随着贡克的哀叫。 韩衡托住贡克的屁股墩儿,把两腿乱蹬,两手按着车窗直往后退的少年从窗户上拽下来。 一道鲜红鞭痕横亘在贡克额头,直直伸入耳边,血珠不住往外渗。 甲初在外面,这一鞭子估计就是他抽的。韩衡眯起一只眼,贡克一把甩开他的手,使劲捂住冒血的伤口,疼得面颊抽搐额头冒汗,却半句没向韩衡讨饶。 “箱子里有药粉,绿色那瓶,洒在伤口上就不疼了。”韩衡抱胸端坐着。 贡克犹豫了老半天,视线在车厢里逡巡好一阵,一无所获,最后他弯下腰,从座位下拉出一个箱子。 韩衡闭上眼睛假寐,耳朵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滋气声。 片刻后,贡克小声说:“谢谢。” 韩衡眼睛都没张开,“知道我们去哪儿吗?” “知道。”贡克抑郁阴沉地盯着韩衡,不甘地咬牙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第59章 五十九 一听这话,韩衡就知道带贡克来听鸿楼是来对了。他没有回答,优哉游哉地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马车在听鸿楼门前停下。 韩衡带着贡克下马车,除了甲初,多的随从他一个人也没带。 一看见甲初,贡克控制不住缩了缩脖子。 甲初手握马鞭,赶车的也是他,一身紧身窄袖的武袍收束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常年习武之人,自有一股眉清目朗的浩然气韵。 木染在院子里喂鸟,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鹦鹉站在铁质横杆上,伸长脖子去够木染手里的鸟食。他笑了笑,虚晃一招,手向后一缩。 鹦鹉发出嘎嘎刺耳的叫声,脚上铁环撞击出一串清脆之音,翅膀尽力张开保持平衡,倒吊在横杆上,好一阵儿,才挣扎着站立起来。 “你是好兴致。”韩衡笑着走来。 当韩衡身后的人露面,木染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 侍立在旁的丁穆也是浑身一僵。 “人我自己找到了,带来给你看看。” 木染侧移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遮住丁穆,正待说话。 “丁穆?!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别躲在这娘娘腔的兔儿爷后面,你给老子滚出来!”贡克突然发作,双目通红,甲初差点拉他不住,只得拦腰把他扛起。 “放我下去!”贡克两条腿在空中踢蹬不休,边骂边拿那只好着的左手捶人,像个炸了毛的小动物。 “你认识丁穆?”韩衡眸色一沉,拇指与食指摩挲了一下,继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丁穆。丁穆比木染还要高一些,木染不仅遮挡不住他,反而像是个高高大大的青年要藏到木染这个柔弱的男人身后一般滑稽。 “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居然在听鸿楼……我在听鸿楼呆了这么久,王八蛋,哈,我知道了,你是心虚!你根本不敢来见我!”贡克不停嚷嚷。 突然,甲初闷哼了一声。 贡克埋头在他肩膀上,连着衣服下死劲咬他的肩膀。 甲初两手掐住贡克的腰,把人从肩头摔到地上。 贡克发出一声惨叫,两手捂住嘴,面上那道才凝结不久的血痕骤然迸裂,鲜血淋漓渗出。 “甲初,咬到了吗?”韩衡脸色很不好,要是知道贡克会这么撒泼,他不会这么贸贸然带他来,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以沉默应对的少年,发起泼来是真的“泼”。 “没事。”甲初侧头看了一眼。 暗色的湿痕浸出,流血了。韩衡脸色一肃,“木染,楼里的大夫呢?” “公子,真的没事,晚上回去再……” “现在就看。”韩衡强硬道。 甲初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等待大夫来时,韩衡什么话也没说。贡克和丁穆认识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混在听鸿楼这么久,丁穆都能绕过这个人,没让贡克发现他,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从贡克激烈凶狠的反应判断,应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也许,和贡克身上的异能有关。 上次从木染这里知道宁王知晓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存在,韩衡猜想过,也许木染知道的那些,和异能相关的信息,是从宁王那儿得到的信息。 现在,韩衡眼角余光一直没有放过僵硬站着的丁穆。丁穆给韩衡的印象一直是个傲气十足的青年人,他的所有原则仿佛就是维护木染的利益不受损害。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常常让韩衡觉得,不太像主仆。甚至本应是“主人”角色的木染偶尔会透露出对丁穆的畏惧。 木染这个人,则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他天生就是游戏人间的花花蝴蝶,每一刻都在尽情享乐和游戏。他会接近韩衡,也是因为觉得韩衡这个人有趣,韩衡发现他有读心术时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不仅没有害怕他,反而想和他做交易。这份胆色引起了木染的兴趣。 现在韩衡才意识到,对木染和丁穆两个人,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知道他们负责着听鸿楼,而听鸿楼本不是一个单纯的歌舞坊,它背后是宁王,百年前就开始担任间谍机构的职责。 能在表面上负责听鸿楼,这两个人必然不会简单。 韩衡也并不想弄清楚木染和丁穆两个人的前世今生,只不过贡克踩到了他的地盘上,他有必要弄清楚贡克的底细,以及他跟踪自己的目的。 “丁穆。”木染暗含警告地压低声音道。 丁穆把他拦在面前的手拨开,直接走到贡克面前。贡克被绑得像个大粽子,跪在地上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2 。 贡克狼一样的眼珠子泛着绿光,顺着一尘不染的皂靴向上看,直至看见丁穆的脸,眼中掩不住凶光迸射,要是没有被捆着,恐怕他会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但他嘴角挂着血,被甲初摔到地上时,甲初的衣服差点把他的门牙拔下来。 丁穆蹲下身,视线跟贡克齐平,他眸光微微闪烁,片刻后低下了头,神态歉疚。 “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否则我一定不会走。” 韩衡竖起了耳朵。 贡克咧嘴冷笑,字字带血,“在听鸿楼我呆了这么久,你不会一次也没有看见我吧” “我……”丁穆深吸一口气,他眼眶微微发红,紧抿唇将脸转向别处,“我没脸见你。”转而语气变得坚决,“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贡克朝地面啐了口血沫,他鼻子喷着粗气,怒而起身向丁穆撞去。 咚的一声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娘的你个小王八羔子,敢动我的人,活得不耐烦了!”木染尖叫一声就要扑上去。 “甲初。”韩衡大吼道。 甲初扑上去将木染牢牢按在椅子上。 “韩衡!你到底站哪边的!”木染朝着韩衡怒目而视。 “让他们说完。”韩衡眯起眼。 “要不是为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娘娘腔,你能丢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你他娘的轻描淡写一句解释就够了吗?” “那你杀了我!我把命给你!够换吗?”丁穆一把掀翻骑在他身上的贡克,两眼赤红地爆吼道。 “王八蛋!丁穆的命是我的!”木染挣不脱甲初铁钳一般的手,只能徒劳地坐在椅子里虚弱地喘气,胸口激烈起伏。 “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贡克怒发冲冠地抬头朝韩衡大叫:“给我解开!解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脖子尽力向上抬,直至抵住丁穆的额头,丁穆没有推让,两人的额头避无可避地撞在一起,“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要你一条命算便宜你。” “我现在还不能死,再过两年,再过两年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丁穆疲倦道,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贡克晒成古铜色的脖子上。 贡克瞳仁紧紧一缩。 轻轻一下,匕首割断了贡克身上的绳子。 “或者你现在就要我的命。”丁穆舔了舔嘴唇,犹豫片刻,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木染。 “不行,不行,不行……!”木染尖叫起来,甲初差点按他不住,木染疯狂挣扎,朝韩衡怒吼:“韩衡!让你的人让开!不然我会把你想的那些,都说出来!” 韩衡眼睑一跳,暗暗回想当着木染的眼睛,他有没有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情。然而一个人最难以把握的,就是他的思维,大脑有自己的活动方式,也许他的潜意识真的泄露过什么…… 就在此刻,绳索已经从贡克身上抖落,他接过森寒的匕首,把刀刃死死按在丁穆的脖子上,那把匕首相当锋利,一瞬间就割破皮肉沾上了丁穆的血。 丁穆昂头挺胸,神色如同韩衡第一次见他那样,高傲冷淡。 “韩衡!阻止他!”木染肩膀被甲初按着,脚朝韩衡的方向拼命踹,但踹不到他,绝望渐渐爬上他的脸。 “你以为你的来历不会为人忌惮吗?韩衡!” 甲初讶然低头,又茫然地看了韩衡一眼。 此刻,贡克把匕首向上一抛,稳稳倒抓住刀柄,刀锋对准丁穆的胸膛。他睨起的双眼陡然睁大,“我现在就要!” 木染紧紧闭上了眼,一瞬间他耳朵听不到声音,半晌,他茫然地张开充满惊恐地眸子,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贡克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一只手伸出递给丁穆。 那把匕首扎在丁穆身体外侧,贴着他的外袍。 丁穆起身,牵扯起衣袍,无奈地看了一眼袍子上割破的那道破口。 “叫你家小媳妇儿给你补。”贡克撇撇嘴,一面抓住受伤的右边胳膊,疼得直咧嘴,“大夫呢?借个大夫给我用用。” “没有大夫,等回去以后再让郎大夫帮你包扎。”韩衡道。 “刚才都有的。”贡克指了指甲初的肩膀。 “刚才有,现在没有了。”韩衡眉一扬,“带你过来是来请教事情,不是来闹事的。现在,你们的秘密该告诉我了。”韩衡转过脸看木染,罕见的坚毅照亮了他整张脸,“我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谁,将来又能做什么。” 木染沉默着咬牙切齿看了韩衡一会,才叫来下人,吩咐布置茶水到雅室。 四人两前两后地往楼上雅室走,走在韩衡身侧的木染沙哑嗓子道:“要是丁穆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韩衡耸耸肩,“你已经不会放过我很多次了,”他勾唇一笑,眯起漂亮的桃花眼,“你不觉得贡克是只不怎么会咬人的纸老虎吗?” “方才他才咬了你的手下。”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看见你的小丁丁他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还有,甲初不是我的手下,他是庄灵派给我的暗卫。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让他听。” 木染冷笑一声,“庄岐书是你的枕边人,只要你知道了,他早晚会知道。” 韩衡没有说话。他知道接下来丁穆和贡克可能会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但他不敢肯定会不会告诉庄灵。他相信庄灵会为他好也会保护他,同时,他也知道庄灵瞒着他一些事情。即使是为他好,韩衡也不想被蒙在鼓里,这感觉很不好,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弄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算真的尘埃落定了,明天可以过上健□□活! 第60章 六十 “你坐那边。”即使贡克和丁穆已然握手言和,木染也丝毫不肯放松,戒备的眼神锋利如同刀刃,直指贡克。 贡克指腹擦过冷冰冰的鼻尖,二话不说在韩衡旁边坐下,他脑袋低垂,双手按在膝上,仿佛陷入了沉思。 “这次我们可以毫无遮掩地坦诚相见了吧?我们既是生意伙伴,在情报上又互相需要,早就应该好好谈谈。”韩衡诚恳地望向木染,尽量不想作为裴加在现代的生活。 “像你这种把利用说得这么光鲜亮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木染讽刺道。 韩衡耸耸肩,“人心和感情不见得就比利用稳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开始就认出来这孩子了,也知道他们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吧?”韩衡锐利的眼神扫过丁穆,下巴朝他的方向点了点,“丁穆的能力是什么?” “我不是小孩。”贡克不满地叫道。 “嗯,小孩一般不会和人滚在地上打架。” 贡克不甘心地闭上嘴,狠瞪了丁穆一眼。 丁穆则一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3 脸平静,就像早已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从哪儿说起呢?”韩衡想了想,“就从你们俩打架的原因开始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顿了顿,韩衡又朝木染说:“你第一次见到贡克时,就认出来他了,还提过一句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不应该在这里,那么,应该在哪里?” 贡克扫了木染一眼,厌烦地耸眉,“我不认识他。” “你说明帝派人追杀他时,他单打独斗解决了数十个武功高强的大梁暗卫,这件事,你是听丁穆说的?” 要说的话在木染喉头噎了一下,又被他吞回去,他干巴巴地点头,“是,我听丁穆讲的。” 韩衡眸光流转,一边嘴角微微勾起,“我希望今天你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不是,我们没必要坐在这里。” 贡克道:“你指望一个开歌舞坊的老鸨说真话?”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说什么?”木染登时炸了,被丁穆不动声色一把按回去。 “我来说。”丁穆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贡克。 这三个人里,数贡克最没有心眼也最容易冲动,无论和谁说话,韩衡眼角余光都偷偷留意着贡克的细微反应,仔细看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我们认识的时候,在一个秘密训练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只是那里有吃的,当时有人专门搜集有特殊能力的孩子,然后聚集在一起,每天接受训练。贡克和我一个营房,我们很要好。”丁穆眼睫微弱的闪动几乎难以明辨。 “你们后来离开了那里?”韩衡问。 “我十三岁时,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突然袭击了训练点。那个训练点在十分荒僻的群山之中,如果没有地图详细的标注,即便是我,现在也没办法再找到那里。” “贡克被大梁暗卫袭击就是在那时候?”也可能不是,因为丁穆所说,袭击训练点的人,是一群身份没有查实的人。 “不是,是一次练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因为动静太大,被暗卫盯上了。” 韩衡理解地点了点头,贡克一旦攻击人,如同雷击,动静必然大。加上他莽撞的个性,很容易引起注意。他又问:“你们离开那个训练点出去过?” 丁穆看出韩衡想问什么,答道:“离开那里之前,我从来没有出去过。他不一样,他所在的那个小队,一个月一般出去两三次,采买训练点需要的物资。” “所以贡克,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你要去那里?”贡克厌恶地说,“那儿现在已经成了乱葬岗,山里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我没有回去过,你也别想让我带路,那段时光是一场噩梦,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复习一遍。” “那木染呢?你是听丁穆提起过贡克这个人?” 木染一脸意外,脖子僵硬地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他想起韩衡刚刚的提醒,看来那不是一句废话,在这儿等着呢。 “他也是那个训练点里的人,我说过,那个点搜集了不少有特殊能力的人。” “是小孩。”韩衡提醒道,“那时候木染应该比你们俩要大不少岁吧?” “嗯,所以他不是被训练的人,而是来训练我们的。” 贡克立刻反驳道:“不可能,要是见过这么花枝招展的男人,我一定记得。” 丁穆没有理会贡克的话,继续道:“我和贡克分属不同小队,每天的训练内容都不一样,我们那一队,曾经接受过精神力训练,那时候我认识的木染,他是夫子。” “别把我叫得这么老。”木染不满地蹙眉,说着反对的话,却满脸撒娇一般的风情。 贡克和韩衡都忍不住心神一荡,相较之下,丁穆早已习惯了,依然用平静的语调讲述:“木染的身份是个秘密,逃走之前,我没有见过他的脸,每一次来见我们,他都戴着面纱。” “够骚。”贡克咂嘴冷嘲道,故作风流地摩挲下巴,神态却与仍带着稚嫩的脸孔全不相符,“你就是看上了他的屁股才丢下我跑的吧?” “贡克。”一丝裂纹出现在丁穆平静的面容上,他捏起拳头,“从前我和他是师徒关系,现在是主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再胡说。” 贡克脖子一扬,嚣张地舒展开两道眉毛,“我就说了,你想拿我怎么样?你已经害死过我一次,怎么着?还想再来一次啊?做兄弟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算我输了,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眼看要谈崩,韩衡打圆场道:“你们不是握手言和了吗?还是你想再揍他一次?要揍就出去揍,这里地方小,别砸坏东西,你也没钱赔吧?” 贡克冷哼着扭过脸去。 “你们是从训练地点逃出来之后,才结为主仆的?”韩衡看着丁穆。 丁穆垂下眼,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说?”韩衡扭头看木染。 “什么怎么说?他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木染揪着身上衣袍,老大不高兴地撇着嘴。 韩衡想了一会,问:“宁王知道多少?训练点的事儿他知道吗?” “是他在我们离开训练点后,到达的第一个城镇上找到的我们俩,你觉得他知道多少?”木染冷冷反问。 如果宁王是皇帝的亲哥,真心腹,恰好在训练点破灭时,找到的木染他们俩,就真不好说是巧合。但仅凭这些,依然无法判断他知道多少,北朔皇帝又知道多少。 韩衡想起个事,又道:“训练点里一共有多少人?除了你们应该还有别的,其他人去哪儿了,就你们两个逃出来了吗?” 丁穆沉吟片刻,回忆道:“至少有一百三十余人,分成十二个小队,训练点被攻袭那天晚上十分突然,有五个小队都不在营地。平时我们在训练点里不允许闲聊,只能叫代号。贡克的代号是野狼,我是猫鼬,木染没有代号。” “木染,你教他们课程,是谁请你去的?”只要找出雇用木染的人,那自然就知道训练点是谁在背后操控。 然而,木染的回答却让韩衡更搞不懂了。 “是一个金水的女子,叫丹朱,不过应该是化名。她来找我时,看得出做了妆扮,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打扮成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那你就跟着去了?”贡克拔高音量,一脸“你哄傻逼玩儿呢”。 “有钱啊,两年她付给我一万两黄金。那时候我在帮人打理一间胭脂铺,一年铺子能赚不到百两白银,到我手里的也就是不足二十两银子。”木染边说边一眼一眼看丁穆,怕从丁穆脸上看见嫌弃的表情,好在丁穆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送上门的钱不要,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那你们呢?都是什么人找到的你们?”韩衡问贡克和丁穆。 “我去的时候只有三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4 岁,想得起来个卵。” “那时我也很小,只有五岁。而且来找我父亲的人没有什么特别,那之后我想在营地找出带我去的人,却没有找到。久而久之,我也忘了他什么样子。不过当时,他身上有一块腰牌,我印象很深,上面有一只凶狠的鹰。” 贡克一脸茫然,“有吗?” “这个我知道!”木染脸一亮,“那个我也有,我还带出来了!” 韩衡心猛地一跳,“快拿出来。” “不在这里,我把它交到藏宝阁了。” “藏宝阁?”什么玩意儿,游戏吗……裴加玩儿过一款网游里有这个,他想了想,“是不是能帮人保管东西?” “对,而且绝对保密,他们不会过问你放进自己的保密箱里的是什么,也不会开箱看,更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让他们保管的是什么。” “……牛。”韩衡叹为观止地咽了咽口水。 贡克疑惑地紧皱眉头一头雾水地转动脑袋,从左挨个看到右,“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饿了吧?这些点心都归你。”韩衡把面前的点心碟子推到贡克面前,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木染,“什么时候能把腰牌拿回来?” “随时可以。不过需要提前一天送信到东西车马行,他们会派人到府上来接。”木染道,“我今天就可以送信过去,” “那就明天,你明天去把腰牌取回来。不……”这个藏宝阁真的能绝对保密吗?韩衡忍不住有点怀疑,即使有人能想到托管的点子,也未必就像现代的托管那么先进,总有人能看见什么人进出,只要用这个地方存东西的人达到一定数量,比如说有十个人都在那里存东西,难保这些人不会说出去。 想到这儿,韩衡问:“在这个地方存东西的人多吗?” “不多。很少有人见过老板的真面目。”木染迟疑地看了会韩衡,终于一咬牙,“那个老板,和你是一个地方来的。” 怪不得! 韩衡差点跳起来,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托管在现代很实用,每个人拥有的东西太多,隐私观念也越来越强,但放在这里,要是有什么东西贵重或是不想让人知道,直接藏在家里不就行了?而且这里通信往来仍然是靠人送,没有即时通讯,无论做什么都容易被人看见,即使有藏宝阁,但客人少的话,就很容易被人留意到。 “你明天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他一次只会接一个人去,一定是这件物品的主人。” “无论过多久他们都能记得清主人长什么样子?”韩衡怀疑道。 “藏宝阁至今才不过二十年,而且谁替你存东西,他手里就有你的画像。那画像我看过,很像……就算一般人看见,也能凭借画像认出人。” 韩衡眼珠转了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每当韩衡烦躁时,就忍不住做出这个动作。 “东西你不要取出来,把腰牌上的图拓下来。” “这没问题。”木染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先说好,我不想蹚任何浑水,今天告诉你这些,全是为了我家……”他飞快瞟一眼贡克,一丝厌恶闪过眼底,“为了丁穆。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但不要拉我下水。” 没等韩衡回答。 丁穆抬起眼,冰冷刺骨的嗓音说:“楼主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吗?”俨然他不是个比木染年纪还小的青年,而是个心有城府的成熟男人。 这训练点出来的人都早熟是不是?好像也不是。韩衡边想边看了一眼贡克,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点心,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贡克反应灵敏,一发现有人看他,立刻伸长脖子把食物吞下去。 “看我干什么?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韩衡不着急,他不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线要一点一点捋。 “你能不能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藏宝阁的老板?”韩衡朝木染说。 “他轻易不见生人。” “如果说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他保管呢?” “出入藏宝阁的人通常都是达官贵人,要不是他曾经是我的……”木染飞快略过那两个字,“一般人想把东西交到那里都很难,而且知道这个地方存在的人也很少。通常,是他们找上门去。” “他有这么广阔深入的关系网?”韩衡对这个和自己一个地方来的人更加好奇了。能做到这份儿上,他必然要掌握很多机密,韩衡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得到这些机密的。或者说,他并不是一个人? “这我不清楚,我对他的了解也不算深。”木染叹息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要不是我长得如花似玉,他不想断了和我的这份儿联系,恐怕也不会告诉我他做的这笔生意。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藏宝阁的存在,就算不存到他那里,我也找得到人代为保管。” “那是,你这么风骚,恩客肯定遍布天下。”贡克边大嚼龙须酥,边大大咧咧地说。 木染飞了娇媚入骨的眼神去看丁穆,那木头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气红了眼。亏他还怕丁穆吃醋,说话诸多留意,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这时候,丁穆却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贡克,“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已经过去了,但算我这辈子都欠你一条命。不过这事跟楼主没关系,你小心些说话,否则,一码归一码。” 贡克脸立马涨红,还要回嘴,丁穆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韩公子,你想知道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天色已晚,再说下去,小王爷恐怕会找到听鸿楼来。”丁穆顿了顿,看向门边,“你的人还是不放心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别让家里人担心。” 一听这话,韩衡立刻走出门去,左右张望一番,没人。 他眉头一皱,往房顶上看了一眼。 甲初正要下来。 韩衡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低下头,没好意思看他,只沉声喝道:“下来,说了多少遍,有门就走门。” 甲初做了十多年暗卫,即使韩衡说过,他也照样从屋顶上走,经常叫他出来的时候就翻窗户,让人哭笑不得。 从听鸿楼出去,贡克一路都在嘀咕,说是好兄弟,丁穆却不肯留他在听鸿楼,显然是重色轻友。 韩衡揣着袖子兀自闭目养神,这一天可真够呛,他头有点大,需要好好泡个花瓣澡。韩衡摸了摸手背上粗糙起来的皮肤,自怜地叹了口气。而且出乎他意料的疲惫席卷而来,让他在马车上就盹了过去。 醒来时犹自心有余悸,贡克居然规规矩矩坐在马车角落里,从听鸿楼打包的龙须酥他刚吃完最后一口,见韩衡张开眼睛看他,飞快伸长脖子吞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我又不抢你的,怂逼!”韩衡一甩袖子下了车。 贡克拍干净前襟沾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5 的白|粉,亦步亦趋跟着韩衡,“今晚我睡哪里?” “随便你。” “你不看着我?” 韩衡白了他一眼,“我看着你干什么,你天仙啊?” “你不怕我逃跑吗?”贡克皱了皱眉。 “有病!”韩衡低骂一句,示意迎上来的宋三把贡克带下去安顿。 贡克不信任地盯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宋三,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事来,就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告诉你,老子不是随便的人。” 这少年虎头虎脑,看起来比丁穆老实,就是有时候太傻了点。 韩衡挥挥手,“要吃什么跟他说,我又不管厨房。” 话音刚落,贡克就拽着宋三朝东走。 “公子,不是那边。”宋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 “哦哦,这边这边,快点儿,跟上啊,告诉你我今晚要吃大鸡腿。” 韩衡仿佛看见了贡克高高扬起的狗尾巴,还不停晃悠。 第61章 六十一 累了一天,韩衡只觉得困,肚子饿得不明显。随便吃了点东西,倒在床上就睡。被人摇醒起来喝药也没让韩衡彻底清醒过来,平时喝完药总要吃点甜嘴巴的蜜饯,今天蜜饯都不想吃地就倒回去。 韩衡觉得,再不让他好好睡一觉,他就要断气了。 一直睡到庄灵回来,韩衡隐约察觉到屋里有人,却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的力气,他困得要晕过去。 庄灵收拾妥当,坐在床沿上端详韩衡包得跟猪头一样的脸,手指不知怎的,几乎有自己的意识就摸到韩衡嘴皮上去,将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瓣挟在指尖好一番揉搓,直至那里显出红嫩欲滴的光亮色泽,才俯身轻轻含住,舔|弄吮吻一番。 “唔……”韩衡一皱眉,什么湿软柔滑的东西钻进了嘴里,纠缠住他的唇舌,他脑子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干嘛,身体却做出了熟悉的反应,他自然而然抬起软绵绵的两条胳膊,环住庄灵的脖子。 庄灵眸色一暗,抱住韩衡的肩背,不客气地亲了个够本,他下腹紧绷得快炸了,才不得已松开韩衡。庄灵苦笑了一下,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庄灵自然而然从背后抱着韩衡,手指轻轻刮擦韩衡隆起的腹部。 睡梦中的韩衡稍稍缩了缩身子,无意识地扫开庄灵的狼爪,仿佛出于一种本能。 这让庄灵觉得十分有趣,他绕过韩衡的骨节小巧的手,再度把手贴上韩衡的肚子。 韩衡索性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庄灵,缩着肩膀,他身形很瘦,现在怀孕,除了腹部圆润起来,身体其他部位还是瘦得让人心惊。 庄灵轻手轻脚靠过去,把脑袋靠在韩衡瘦弱的肩膀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眼睛又睁开,他轻轻扯开韩衡的衣襟,嘴唇贴着韩衡肩膀光滑细嫩的皮肤,舌尖在他肩膀突出的一块骨头上舔出一溜湿痕。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庄灵才压抑下蓬勃的欲望,腰胯紧贴着韩衡挺翘圆润的屁股,沉沉而睡。 韩衡醒来的时候,感到被个坚硬的玩意儿顶得屁股不舒服,拿手一拨,才睡醒还挂着睡意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旋即清醒过来。 靠,这小王八蛋怎么总是精力旺盛,一身力气没地方使的样。他要还是裴加,这时候没准自己主动就骑上去,生命在于运动,况乎两情相悦,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爱憋谁憋,他裴加除了拍戏赚钱的时候,就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个性。 现在,韩衡摸了摸肚子,别扭地动动脖子,向后拿脑袋撞了一下庄灵,撞得庄灵脑袋砰的一声闷响。 “天都亮了,还不起床。” 庄灵眼睛虚开一条线,看见蒙蒙亮的天色,复又闭眼,自然而然收紧双臂,把韩衡更牢实地圈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窝,“今天不上朝。” “那也得起来,你不起来就松开,我还有事。” 庄灵才耷拉下去的眼皮猛然一抖,眉峰也蹙了起来,“什么事比陪我睡觉还重要?” 韩衡哭笑不得,拿手扒庄灵的手,“什么事都比陪|睡重要。” “放屁,谁敢比我重要,我剁了他!” 韩衡毫不怀疑庄灵干得出这种事,在他怀里转过身,安抚地亲了亲庄灵挺拔的鼻梁,认真望着他,“我真有事,要去一趟听鸿楼。” “三天两头往那里跑,还不带我。”庄灵大概是没睡醒,神态格外委屈,说话嗓音低沉中带着些鼻音。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你不就是不想带我吗?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跑出去问别人,别人有我好吗?” 韩衡被他气笑了,他一觉从昨天晚饭后睡到现在,气也消了,对庄灵的隐瞒,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庄灵不认为他应该知道。韩衡也做了个假设,如果他先就知道庄灵要让他生孩子,他应该压根不会同意。孩子已经在他肚子里了,他可不想一尸两命,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容易挂,男的生孩子恐怕危险度更高。再怎么着,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可不是韩衡的风格。何况,他真挺喜欢庄灵,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这么对他好过,虽然不好意思承认,每当庄灵面对他就无法控制欲望的样,韩衡最喜欢。 都是男人,那方面的反应最为直观。 庄灵显然痴迷他,他也喜欢庄灵,计较些细微末节未免太失男子汉的风度。他是要做面膜泡花瓣澡,但这都是基于职业操守,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让自己体体面面地走出去,是他上辈子攒下来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但内心韩衡还是相当男人,并且理智丰富,他想认真对待这段感情,认真对待这个古代人,对象需要调|教,人生漫漫,有的是时间。 韩衡抱住庄灵的脖子,轻声道:“最近有人跟踪我,人我抓到了,但是我想知道他背后是谁。” 庄灵使劲亲了一口韩衡的肩窝,他现在不能亲韩衡的脸,碍事的绷带常常让他心疼韩衡,虽然他自己没怎么意识到。 “你把人交给我,一天以后,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挖出来。没有我撬不开的嘴。”庄灵亲了一下韩衡的嘴,缠绵着不肯离开他的嘴唇,直至韩衡发出低沉的痛哼,这才松开嘴。那两片嘴唇红润得诱人犯罪,庄灵难受地屈起腿让两人身体稍微分开一些。 “不用,我有打算,我不喜欢什么都让别人代劳。” “对你来说,我也是别人吗?”庄灵危险地睨起眼。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见庄灵脸色阴沉下来,韩衡勾唇一笑,“你是什么时候让郎大夫开始准备能让男人受孕的药的?不会是随时准备着吧?” 韩衡虽然在笑,却让庄灵觉得不妙,他舔了舔嘴唇,心虚地移开眼,“找到你的时候。” “那么早?你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6 就那么肯定我会爱上你?” 韩衡说的话让庄灵陡然心激剧一跳,这个字眼如此陌生,又如此让人血液流速加快,他怎么能如此不假掩饰地直言不讳。 “都要给我生孩子了,这种话就不必再问了吧?”庄灵收拾起短暂的愣神,舒展掌心覆上韩衡的肚腹,无论多少次,想到怀着他的种的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如同放电一般刺激着庄灵的神经。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和喜悦,虽然他不擅表达,也同样能感受到幸福和甜蜜。第一个孩子尚未降生,他已经在期待让韩衡给他生一支庄家军。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能让韩衡知道,韩衡这么要强,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本就含着隐隐的不满。不过两人只要在一起,要让他继续生有的是办法,何况他说了一个巧妙的谎。韩衡不会知道,让他怀孕的不是郎大夫的药,而是他这具出自天裔族的男性身体本就能孕育子嗣。 庄灵想着想着,呼吸灼烫粗重起来。 韩衡每根神经都被烫得防备地竖起来,推开庄灵,他无比庆幸现在他的脸还包着纱布,不然得烫成什么样。脸这么烫会造成血流加速,不会影响伤口愈合吧?韩衡担心地想。 “行了,我真要起来了。” 庄灵一把抓住韩衡要起身而去的胳膊,他抿着唇,嘴角紧绷,半晌,担忧自他深沉微微泛蓝光的明亮双眸中沁出,他道:“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对吗?” 韩衡眼皮一跳,尴尬道:“哪个男人会想生孩子?” “要是你的孩子,让我生也可以。”庄灵满脸认真地说,“郎大夫那里还有剩下的药……” “你?”韩衡眉毛高高扬起,脑补了一下庄灵挺着个大肚子的样,庄灵本就是极其棱角分明的男性长相,体格高大健壮。韩衡的嘴角不禁为这种想象弯了起来,“这么想生,你就去要吧,而且,我也还没尝过你的滋味。” “你要是想尝,现在就可以。”庄灵抓住韩衡的手按在早已嚣张跋扈的某处,暧昧低语,“你的味道很好。” “……看不出来啊,平时人五人六的,你这副发情的样子,除了我还有谁看过?”韩衡手背在庄灵脸上轻轻拍打两下,力道不重,却也啪啪作响。他突然发狠道:“谁看过我就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庄灵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 “我当然会。”韩衡总算下了床,他尽量利索地穿戴整齐,腿部和背部的伤已没那么痛,就是很痒,不过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你心太软了。”庄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衡手顿了顿,旋即一把扎紧腰带,没受伤那条腿跨上床,唇边浮现出流氓般的贼笑,“你可以试试。” 庄灵眸色一黯,抓住韩衡的脚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起他的裤腿,一个吻落在韩衡玉白无暇的小腿上。 舌尖留下的触感犹如火烧,韩衡飞快放下腿,气恼地瞪了庄灵一眼,“庄灵!你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色|魔!” “我就是。”庄灵掐了一把韩衡的屁股,抬起身,耳朵贴在他的肚皮上,“让他也学着点儿。” “……”没法再和满脑子黄色废料毫无节操下限的庄灵说下去,韩衡急匆匆夺门而出。 庄灵眸中翻腾的欲望随那扇门紧闭上而渐渐沉寂下去,他无奈捏住裤子,索然无味地弹弄了一下小小庄,想到这日子还有好几个月,顿觉人生了无生趣。 从前他也不是这样啊,从前那个高冷清寂的自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一看到韩衡他就只有一个念头,想狠狠操他,让他为他大着肚子生孩子。原本觉得男人生孩子过于诡异的庄灵,现在竟觉得韩衡的孕肚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一般,他已经开始期待这孩子。 唯独想起第一次在祭典上见到那个,脸尚完好的大梁国师韩衡时,能压制住张牙舞爪的狼性。 庄灵倒在床上,无奈地用手遮住脸,昏昏沉沉睡了一会,也只好起来。这时他见到了一个本不该还在薛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3- 第62章 六十二 “你没带那个门神?”贡克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容光焕发,显然昨夜睡了个好觉。 “谁?”刚问出口,韩衡反应过来,大概甲初成天一身黑,又不怎么笑不怎么说话,贡克给他起了外号。 “你什么时候审讯我?”贡克问。 韩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角笑了笑,“这么想受刑?你是抖m?” “我才不是母的,我是公的!”怕韩衡不相信,贡克扯开裤带,面对韩衡一脸“你倒是拿出来看看”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撇撇嘴,整理好衣服,“我凭什么给你看呀,这是我的命根子。” “那就收好你的命根子。”韩衡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贡克在一边上蹿下跳,简直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马车木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趴到窗户上扒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又坐回位置上,偷偷把眼睛虚开一条缝观察韩衡带的小厮,今天韩衡带的是个小破孩。这么想的时候贡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也是小孩,他现在十六岁,面黄肌瘦,一脸营养不良。 泡好了茶,本来专心致志留神温茶器的碧根突然一眼瞪过来。 骇得贡克差点跳起来,就看见碧根手并成掌,在脖子上一划拉。 “……”贡克正想扑上来揍人,韩衡哼哼了两声,他连忙端正坐好。 不过韩衡没有睁开眼,贡克眼珠小心翼翼四处乱转,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就是坐不住。 接待韩衡他们的是丁穆,看到贡克,他秀长的眉微微上挑,仿佛有些意外。 “薛园到处是庄灵的人,你们也不希望他被庄灵带去问话吧?” 丁穆接受了这个说法,带他们到一间屋子里等候,蒲团上绣着颜色鲜艳的西番莲。 韩衡注意到,每次在听鸿楼和木染见面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听鸿楼也确实是气势恢宏,房间特别多,韩衡不会乱走动,这地方,会碰上什么人真不好说。他不想莫名其妙惹上麻烦。 贡克才坐了不到半刻,就说要去和丁穆谈谈。 韩衡没有理由拦着他,贡克出去后,碧根倒出一杯茶,递给韩衡。现在韩衡喝的吃的都是郎大夫的手笔,庄灵也很小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外随便吃喝。 真要是肚子出了问题,韩衡一想到女人流产时的出血量,就不敢擅作主张,他可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流产而挂掉的男人。 韩衡喝的茶有茶的香味,喝上去却像是一种药草,反正他不懂,事情都得交给懂的人去做。喝着茶等了半天,直至中午木染还没回来,午膳索性就在听鸿楼用了。碧根去厨房盯着人做饭,引起丁穆一阵狐疑地打量了韩衡半天。 韩衡一直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7 在打盹,腰腹裹着一条毛毯,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至多是多了一份慵懒。 午膳后不久,木染就回来了,他脸色不大好。 韩衡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到手?” “我亲自出马,怎么可能到不了手。”木染脸色依然难看,伴随着胸口激烈的欺负,仿佛仍然心有余悸。 “发生什么事了?”韩衡问。 “我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木染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看向韩衡,“宁王,今天宁王也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看我,之后我低着头,没敢回头看,就那么走了。” “他看见你了?” 木染迟疑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这要看下次他来的时候,会不会问我。” “让他看见也没什么,你可以糊弄他是存了金子之类的贵重物。”韩衡想了想说。 “这么简单就好了。”木染咬着嘴皮,颇有些不甘,“先看看这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帕,摊开在桌上,里面包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墨痕很浅,不过完全能看清楚图案。一只振翅翱翔的鹰,长长弯曲的尖喙衔着一轮太阳,下方是几条波浪线。 “就是这个。”仔细端详之后,丁穆做出了结论,“我看见过,带我去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要拍上,就有这个徽记。” 贡克一拍脑门,“好像我也看见过,教我们突击的那个恶鬼身上就有一块。” “恶鬼?”韩衡看向贡克。 “他的代号叫恶鬼。训练点里不止我们这些学员有代号,那些夫子也都使用代号。突袭是每个小队必须接受的训练,教我们的那个男人就像鬼魅一般,来去无踪,他身手很快,更重要的是,没有存在感。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在十多个人的帐篷里呆了快半个时辰,我们都没发现多了一个人。而且他一直在我们中间。”丁穆神色里浮现出一丝后怕。 贡克瞪着眼睛附和道:“对,那个人,真的跟鬼一样。” “知道真名吗?”韩衡看了一眼丁穆。 “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和木染逃出来之后,一开始谁都怕被对方丢下,我们被人追杀了三天两夜,到后来说不好谁拖累谁,或者,都拖累了对方。但也不能确定丢下另一个人是否能平安躲过追杀,一直到被宁王找到之后,我们俩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接触,认识了对方。” 韩衡想了想,把那张纸重新用绢帕包好,道:“那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们能认出他来吗?” “当然能,那个鬼地方里的每个人,只要见过,肯定都认得出来。我们在那里呆了足足七八年,日夜相对,就算是头猪,也都记住了。何况,夫子本就不像其他学员,学员要是不在一个队,见面的次数不多,又冷淡的话,还可能不认识。只要是授课的夫子,基本上都用残酷的手段折磨过我们,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他们的脸。”贡克咬牙切齿道。 “这个能给我吗?”韩衡朝木染扬了扬手里的布包。 “给你罢,放在我这里反而不好。”木染吁出一口气,担忧如同一片乌云密密实实笼罩住他。 “我想宁王就算在那里见到了你,也不会现在就来问。” 木染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 “你也同样看见了他,而且今天你和我见过面,如果他已经注意到你不寻常的举动,我到听鸿楼来,他很快就会知道。如果他没有注意到,那更不成问题。” “你的意思是,宁王可能会以为,你来不是因为你。” 二人的话如同哑谜,贡克和丁穆均一头雾水。 “我现在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身份不明,那我就只有一个身份。” “小王爷枕头边上的人。”木染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个轻松柔媚的笑,手帕沾了沾唇角,“果然我是急糊涂了。” “在你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现在回去,研究研究这个。”边说韩衡边把布包揣进怀里,“我等着跟宁王见面。” 木染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放心,跟这件事没关系,是私事。”韩衡立刻道。 “你对小王爷还真上心,你们俩谁在上?”木染暧昧地问,眼角余光却瞥着丁穆。 丁穆低垂着头,微红的侧脸仿佛是因为窗棂上投入的阳光。 韩衡没回答,站起身,淡淡笑道:“在上如何?在下如何?反正有人天天等我回去吃饭。” 木染:“……” “走了,你俩想留下来吃晚饭啊?”韩衡踹了贡克一脚,贡克这才回过神,嘀咕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韩衡冷冷瞥他,“关你屁事。” 贡克横眉倒竖。 韩衡果断道:“今天晚上给你加猪蹄。” 贡克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扭头正对上碧根鄙夷的眼神。他不以为然地挑起一边眉毛,乐呵呵地带头走出去,管他呢,只要有猪蹄,让他干什么都行,要他卖了之前的雇主也行,给饭吃的就是爹。 回到薛园,郎大夫在房间里等着韩衡,韩衡才想起,今天还一次都没见过他。 拆绷带的时候,也不知道郎大夫是不是故意的,那个疼,韩衡简直觉得牙酸,仿佛能听见布料撕开血肉的声音。 等他看清拆下来的纱布,才发现都是错觉。 “现在还是肿的,每天要上三次药,分别在你用完饭之后,我都会亲自过来。”郎大夫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平板地说。 韩衡郁闷道:“知道了。”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跟他想的也差太远了,之前他是个白色的猪头,现在他是个红白交加的猪头。 “这个药膏,每天睡之前擦,只擦新皮,这里,”郎大夫冰冷的手指摩擦过下颌明显皮肉相连的一条线,“不要擦伤口。” “嗯。”韩衡打开盒盖,扑鼻而来一股甜香,他嘴角忍不住咧了咧,“怎么这么像女人用的,擦脸膏?” “这是御贡给宫中的雪香膏,可以促进面部血液循环,均匀肤色,您也不想顶着现在这张五颜六色的脸出门吧?” “行,谢谢了。”白捡的便宜,韩衡把药膏收好,又听从郎大夫的指令,躺到矮榻上,让他摸肚子。 郎大夫摸他肚子时的动作轻得多,神情也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怕给他碰坏了。 真是妈不如儿啊。韩衡不禁感慨。不对,他是当爹的。要是孩子叫他爹,该喊庄灵什么呢?爸? 二爹? 想到这个,韩衡忍不住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郎大夫以“关爱神经病”的眼神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收敛笑意,等他检查完,低头一看肚子,眉头微微一蹙,他现在几乎没有眉毛,等着做下一步的修复,这样的表情他做来很是诡异。 “这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8 肚子是不是大了点?” “孩子在里面一天一天长大,肚子当然会越来越大。” “不是,这是正常怀孕两个月的肚子?怎么我印象中三个月才会显怀,两个月就有这么大了?”要是将腰带扎得紧一点,明显就能看出韩衡的肚子,当然,因为是个男人,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孕肚,只会认为是啤酒肚。 十九岁就长了个啤酒肚的年轻人,也是相当罕见啊。韩衡心里忍不住吐槽,每当他摸自己肚子,都觉得又紧张又怪异,心跳快得不行,就像有两颗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一般。 郎大夫目光连闪,他垂下眼睑,收拾药箱,沉声道:“也许能一举得双。” “……那个,郎大夫,我想休息,您可以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韩衡无力地倒在榻上,一只手遮住脸,脸倒是不大疼,就是有种难言的麻痹感。他又小心地摸了摸肚子,半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到时候你给我好好出来啊,要是瞎折腾我,我就不让你出来,把你关在里头。” 关在里头不也是自己受罪吗? 韩衡忍不住又有点想给庄灵的脖子来一口,可他又舍不得,男人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不能怪庄灵。还是怪这个世界,裴加的世界,就不太可能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偶有个例那是人家自愿。 韩衡吸了两下鼻子,坐起身,听见外面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今天没有辣,要出门了拜~ 第63章 六十三 缠缠绵绵的细雨一连下了四五天,再出太阳的时候,韩衡脸已经消肿。 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的贡克和韩衡培养出了团结友爱的阶级友谊,对于雇主信息,他毫无保留都坦白告诉了韩衡。 “找你做事的人挺倒霉的。”末了,韩衡同情地摸了摸贡克的头。 贡克不满地扭过头去,“别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 “所以离开训练点之后,你就去了金水?” 贡克龇牙使劲咀嚼一根足有五寸长的牛肉干棒,他特别喜欢这个,韩衡让宋三给他买了一堆,另外找了个丫鬟给贡克做了一个装零食的布袋,挂在他的身上。里面装满了糖果和肉干。 从小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让贡克半个时辰没东西吃就两眼冒绿光,举动疯狂不知节制。郎大夫说这也是一种病,不过无药可医。 韩衡觉得,也许是环境造成的心理疾病,贡克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但这里没有,好在他很容易满足,一袋零食就足够让他安静下来。 “我没有去金水,他们找到了我,那座小镇叫什么……”贡克歪着头,虎牙死死咬着肉干,半晌,吸了一下口水,茫然地看着韩衡,“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有个女的来找我,她给我钱,每个月五两银子。当时我只想活下去,找到丁穆,他抛弃了我……” “不能叫抛弃,他要是不跑,就会死。”韩衡道。 “他为了那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离开训练点,没有遵守我们永远在一起的约定。”贡克固执地反驳。 “你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待会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算了算了,”贡克摆摆手,“我以后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也会为了一个长得……长得不像女人的男人抛弃你,你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 贡克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头,擦了擦口水,“反正你养我一天,我就跟着你一天,总行了吧。” “这没问题,但你不能吃白食。” “我知道,你看得上我这点能力,就拿去用好了,只要有饭吃。”贡克无所谓地耸耸肩,神情显得有些可怜。 “你需要训练。” 贡克一个哆嗦,目光游移地倒吸凉气,肉干也没心情吃了。 “什么样的训练?” 韩衡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回答,突然道:“今天我的脸怎么样?” 贡克仔细看了看,“比昨天好多了,不过就像面具,”他有点黑的手指指点嘴角和眼周,“不太自然,真神奇,那个老头有两把刷子。” 韩衡食指抵在眼角轻按,眉毛挑了挑,他现在眉毛看起来也很奇怪,过几天还要修复一次。 “过几个月就好了,告诉你,我长得可好看了。”韩衡带着几分得意地炫耀道。 “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你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贡克蔑笑道。 “好看,心情就好,说了你也不懂。”韩衡的视线从镜子上移开,晶亮的桃花眼扫到贡克脸上。 贡克脸颊微微发红。别说,这人脸现在看起来奇怪极了,就像一张假脸。但那双莹润水亮的桃花眼却自有一股撩拨人心的风流,又跟不男不女的木染不一样,这双眼睛似乎总是带着笑,还是那种媚笑。贡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要移开眼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魔力吸引住。 “你的雇主都在什么地方和你接头?”韩衡问。 “不接头,她用训练好的信鹞给我捎信传达任务,我现在的任务是跟踪你,确认你的身份。” “身份?” “他们认为你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大梁国师。”贡克板着小脸说,然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跟了你接近两个月,毫无头绪。你屋子里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现在的样子,也和那国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倒是跟踪你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个人和国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韩衡心里一动,“韩风?”猜测他是大梁国师的说法已经不新鲜了,韩衡没太放在心上。 “就是他。但现在他也失踪了,我的线索断了。”贡克无奈地耸耸肩。 韩衡食指关节在木桌上敲击了几下,他想事情时喜欢这样,好像能把关节打通。他的视线再度回到贡克脸上,“训练点被袭击那天,你从外面回去,也是执行任务,是你们一个小队一起去的?” “是,我们一般不单独行动,既互相协助,也互相监视。” “整个小队都在一起吗?” “一个队有十多个人,我们一起行动很惹人注意,通常两三人一个组,当天和我在一起的是惊风、鬼火。” “知道名字吗?” “惊风叫米幼,他是大峪来的,大峪你知道吗?”贡克眉毛挑了挑。 “知道。” “反正他平时都不爱说话,虽然一个队,但几乎没什么交流。鬼火是女的,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从哪儿来。出事那天,我平时的搭档因为中毒留在训练点没有出动,所以跟他们搭在一起。回去的路上,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他的能力是闪速,速度比马还快,来无影去无踪的,离营地还有四五公里时,我们就看见了火光,特别红,半边天空都被大火照亮。我和鬼火分头行动,她找她的人,我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99 找丁穆。之后遭遇伏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把我的茶给我。” 韩衡手掌贴着杯子探了探,“凉了,你等会。” “我就不爱喝温的,屁意思没有。” 韩衡把茶杯给了贡克,贡克边喝边说:“总之,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现在没有同伴。对了,你那个跟班是不是不喜欢我?” 韩衡想了想,“没有,他可能以为你是我新的跟班,杀杀你的威风。” “端茶倒水伺候人我都不会。”贡克道。 “你会什么?”韩衡真有点好奇了,除了放雷,这个少年还会别的? “会杀人。”贡克凶恶地龇了龇牙。 “杀过几个人?” 贡克脸刷的一下红了,“这跟你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韩衡了然地笑了笑,不再问他。如果一个组织的关系像金字塔,贡克显然属于塔底,从他这里难以得到更多信息。不过韩衡觉得他心地不坏,好好练练,他的攻击能力其实大有可为。有特殊能力的人恐怕不局限在训练点里,也就是说数量可能超过那一百多号人,过了这么多年,更可能越来越多。 而且,在每个国家的上层之中,这显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已经知道参与其中的,有大梁、金水、北朔,其他三国是否也在搜寻和培养这些人尚未可知。 韩衡隐约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他必须找个机会见见跟他一个世界来的那个人。 ~ 当天下午听鸿楼一个小厮送信过来给韩衡,宁王要见他,定在明天。 韩衡心情挺好,亲自下厨给庄灵做了一桌子菜。晚上俩人隔靴搔痒地在被窝里极尽挑逗之能事地闹了会,才各自气喘吁吁地翻过去躺下。 “我看你的腿好像没毛病了。”被窝里韩衡滑溜溜的脚背贴着庄灵只穿一条薄衬裤的小腿来回摩挲,皮肤的触感带来说不出的舒服和惬意。 庄灵侧转身来,一只手圈住韩衡带入怀中,他轻轻吻了吻韩衡的脑门。 “腿没毛病,那儿更没毛病,你用不用试试?”话音未落,滚烫的欲望就蹭上韩衡的腿根。 韩衡低低笑了两声,“我不用,你自己试吧。这叫自作自受。” 孩子对韩衡而言是个意外,庄灵却知情,不过当然有好几个月都不能干没羞没臊的床上运动了。 当了两辈子处男的韩衡虽然忍得辛苦,但一见有人比他更辛苦,便稍感平衡。 “转过去,我不进去。”庄灵边说边把手伸进韩衡的裤子。 “放屁,哄傻逼呢?”韩衡笑骂着抓出庄灵的手,把他温暖的手掌握在手里,感受庄灵手上的粗茧,这只有力的手掌曾无数次让他觉得安心,也曾给予他无上的享受和欢愉。 “你现在没以前听话了,不上当。”庄灵轻声抱怨,眼神却极其温柔,嘴唇来回磨蹭韩衡的脑门,“这是你喜欢的样子?” “别乱碰。” “会疼吗?” “有一点,别给我碰歪了啊,好不容易做成的。”韩衡小声嘀咕。 庄灵面部扭曲了一下。 “还要修复调整,疼不是很疼,就是摸上去的感觉很奇怪,你走之前好不了了。”韩衡睁大眼,认真注视着庄灵,微凉的鼻尖碰了碰庄灵的鼻子,“等你回来我就不是这个样了,估计到时候你就不认识我了。” “我不会。”庄灵翻身把韩衡压在身下,一条手臂支撑住身体,以免压到他的肚子。他湿热的舌头舔了舔韩衡的耳廓。 不知道庄灵是不是属狗,有时候韩衡觉得要不是现在怀孕了,庄灵的花样会越来越多。基于他对古人的想象,庄灵应该属于那方面特别开放的,而且具有高昂的探索精神和源源不断的想象力。 “还有十多天了。”韩衡的眼睛像是两汪莹亮的泉水,他抱住庄灵的腰,暧昧地蹭了两下。 庄灵眼里心里都腾起熊熊欲望,低哑的嗓音贴着韩衡的耳朵轻道:“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大干一场。” “那时候应该还不行。”随着庄灵灵活的舌头在他的耳朵里翻搅,微电流一般的酥麻感觉让韩衡语气无比慵懒,他有点困,“你走之前我要送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韩衡闭着眼,为自己的想象笑了起来,他要在床上铺满玫瑰花,屋子里桌上柜子上都摆满百合,还要喝点小酒,谁也别拦着。 “我现在就想知道。”庄灵掐了一把韩衡的屁股,不让他睡着。 韩衡却困得不行,始终没睁开眼,直至韩衡均匀地打起小呼噜,庄灵才亲了亲他的额头,犹自觉得不够,把韩衡嘴巴都啃得红肿起来才粗喘着气紧紧抱着韩衡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4章 六十四 再见到宁王,韩衡觉得他和上一次见面有些不一样,宁王正在喝茶,一身便服,毫无架子。 韩衡吸了吸鼻子,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如何?”宁王饶有兴味地盯着韩衡的脸,咂嘴道:“你的样子,跟上一次不太一样。” 韩衡微微眯起眼,满足地轻呼出一口气,“上次戴着面具。”今天出门前,韩衡让合桃给他稍稍匀了匀肤色,这壳子皮肤白净细腻丝毫不输给女人,用姑娘的脂粉也不会显得违和。加上他穿了一件扣子系到喉结的袍子,不高高抬起头,看不出脸和脖子皮肤的差别。 “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托王爷的福,今儿算开了眼了。之前岐书不让草民在外抛头露面,是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韩衡歉意地低下头,他从来没称呼过庄灵的字,差点咬到舌头。 “喜欢就好。阿染,回头送一些给韩公子带回去喝。”宁王吩咐道,转过头来看韩衡,“阿染跟我提了,你想见司宝局的老柴头?” 韩衡微笑着点头,回道:“听说他手艺好,我想打一件东西。” “京城里能工巧匠多了,多宝阁就有不少后起之秀,手艺不见得比柴头差,找他们也可以。” “这件东西对草民而言很是重要,想能打一枚独一无二的指环。” “何用?”宁王来了兴趣。 “送人。” “可是要送给岐书?”宁王笑道。 韩衡顿了顿,在宁王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实则韩衡脑子飞快转动,在想是否要说实话。片刻后,韩衡点了点头,“是要送给他,不过此事草民尚未跟他提过。” “放心,煞风景之事,本王绝不会做。赶巧,今天陛下龙体微恙,不用进宫,现陪你走一趟好了。否则真不知那天才能得空。”宁王向身后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侧的木染连忙取来他的大氅。 宁王微微抬起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脖子,木染视线不与他接触,像个随侍般毕恭毕敬地为他收拾妥当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0 。 既然是司宝局出来的,在职期间,一定积攒下不少财富。而且架子不小,韩衡怎么也没想到,老柴头住在一条破破烂烂的阴暗小巷里,门上倒贴着红纸福字。 宁王袖手驻足,木染前去敲门。他转过脸看了韩衡一眼,神色略带安抚的意味。 韩衡嘴角保持着微翘的弧度,自然地挪开眼睛不去看宁王,但他能察觉到,宁王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应该在观察他,至于为什么,大概因为他是庄灵的枕边人。宁王跟庄灵不和,敌人的一切都值得他留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 眼窝深陷、皮肤干黄的一个老头站在门里,身上穿着乌黑的皮围裙,眼白浑浊,眼神却精锐凌厉。他的视线迅速从右往左,直至落到宁王身上,发叉的粗重白眉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殿下驾临,恕老奴失礼了。”老头话是这么说,却不见诚惶诚恐,只不过眼皮子耷拉下来,眼睑半阖示意算完。 “柴老,跟我客气什么,这么说你就太见外了。不请我进去?”宁王迎上去握了握老柴头的手。 老柴头这才懒洋洋地舒展开眉峰,望向宁王身后的韩衡和木染。 “今日带来一位小友,实是有事相求,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大话我可是已经说出去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老柴头看上去不大甘愿,却也由得宁王抓着他的手向内走。 这个人情是不得不欠。韩衡心头苦笑,紧步跟上去,他们没有多带人来,人带得多了,诚意就不一样,那不是威胁老头子吗?这把年纪的柴头多半是把硬骨头,得客客气气哄着,不过韩衡看来,宁王和柴头像是真有过硬的交情。 进了屋之后,韩衡恭恭敬敬见过柴头。老柴头正在雕一只小木马,坐在竹藤椅上,刻刀灵活精准的勾勒出马尾,那木马尾部每一根毛都清晰可见。 柴头噘起干瘪的嘴,对着木马吹了一口气,木屑顿时纷纷扬扬落在他围裙上。韩衡留意到,他蜷缩起来的干瘦的手缺了一根小指头。 “殿下也看见了,老奴已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做点小手工哄哄儿孙罢了。首饰已经多年不碰,恐怕不能为殿下效力了。”老柴头回话时,甚至没看宁王一眼。 宁王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也没办法。等着宁王和老柴头又多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老柴头把它们送出门。 门在身后关上,宁王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怪他,自从离开皇宫,他基本就不做首饰了。前些年好好求求他也肯动一下手,三年前他妻子死了,就再也没做过一件首饰,听说是大病一场以后,脑子出了点问题。” 韩衡心中一动,“他妻子死了?” “嗯。”宁王紧抿起唇,仿佛不愿意多谈。 三人登上马车,韩衡思索良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问宁王,老柴头的妻子是怎么死的。 宁王叹了口气,木染即刻倒出一杯热茶捧过去,宁王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来。 原来老柴头离开皇宫,是因为一起嫔妃间的无聊争斗。 “都怪陛下魅力无边,母后在时,还能帮他约束后宫。本王的皇嫂,性情柔静娴雅,生下钰之以后,对后宫愈发不上心,即便旁人得宠,她也从不知妒忌为何物,心胸广阔,实在难得。但也因为如此,后宫别的嫔妃便肆无忌惮争宠起来。那年初雪时候,两个妃子为了在赏雪祝贺丰年的家宴上艳压群芳,都让老柴头给她们打了金钗。” 韩衡眉毛动了动,揣测道:“难道东风压了西风?” “倒不是,家宴上有一名宫女头上戴的珠钗引起了陛下注意,夸赞了一句。” “爱美之心,想必陛下也有。” “自然,那支珠钗确实做工精巧,不过也许是造型古朴,我那个皇弟,其实不怎么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那种便宜珠钗,戴在嫔妃头上就不合适了。” “后来呢?”不会是皇帝看上了宫女,把有心争宠的嫔妃撇在一边,引起嫉恨,害了那个宫女吧?韩衡满脑子都是“人彘”,不禁后背发凉地打了个哆嗦。 “能有什么后来,仅仅是夸赞了一句。结果那个宫女居然让人下药毒哑了,还被逐出宫去。”宁王深吸一口气,“后来有人告发此事,查出正是那两名宫妃合力而为,皇后把人叫到跟前,好好申斥了一顿。” 好好一个姑娘,被人毒哑送出宫,仅仅挨两句斥责就算了,这他妈什么事儿啊。韩衡心中纷纷,面上没露出什么来。他脑筋稍微一转,微微张嘴,“那个宫女成了老柴头的妻子?” “是啊。”宁王感慨万分地点头,“老柴头十分内疚,把人接回家做对食,得了皇后的准许,还热热闹闹成了亲。只是那宫女身子羸弱,三年前死了。” 说到这儿,宁王不解地皱起眉头,“当时老柴头伤心过度,剁了自己右手一根指头,发誓再也不做首饰。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他早年与我母后有点交情,出事那天,他府上有人来报,我这才知道,他干出如此疯狂之事,想必是伤心欲绝。那之后,他就搬出和干儿子一块儿住的大宅,在陋巷中独居,不问世事。其实我也知道他多半不会接这个活,多宝阁的手艺虽然比不得老柴头,你要求一枚独一无二的指环也不是不能,多付一点钱,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做一样的款式不就行了?” 原来那个老头没有小指是他自己切掉的,韩衡右手小指不由微微弹动了一下。 “是啊,多付一些,叫他们不要重复再做就行了,这个主意好,还是王爷会想。”木染笑眯眯迎合道。 韩衡随口敷衍过去,出神起来,一路没怎么说话。 回到听鸿楼,木染让人大摆筵席,一桌子热腾腾的酒菜上来,木染却带着其他下人出去了。 “酒就不要喝了,喝汤罢。”宁王亲手给韩衡盛了一碗鸡汤。 黄澄澄的油珠子浮在表面,鲜香热气直往鼻子里钻。韩衡颇觉意外,这时,又听见宁王问了一句,“有多久了?两个月?” 韩衡一愣,手指让滚烫的汤碗烫了一下。 “你不要怕,本王仅仅是好奇。”宁王温和沉静的脸就像戴上了面具,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冰冷,“谁给庄岐书这么大胆子阳奉阴违,现在整个睿王府头顶上都悬着一把随时会砍下去的刀子,能不能把它给移开,就看韩公子愿意说多少实话了。” 韩衡眉一扬,手指在桌下抓紧了裤子,脸却很平静,他装傻道:“殿下在说什么?草民不太明白。” 宁王冷冰冰的脸一瞬间又化为春风般和煦的笑颜。 “不明白就回去想明白,这桌菜都是为你准备的,有孕在身的人,吃这些最补。” 韩衡呼吸一紧,他本来还想说自己压根没怀孕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1 ,对上宁王精明的眼睛却如鲠在喉,反驳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你不用担心,本王知道,岐书一直防着本王。打仗他厉害,朝堂上的事,他却不一定弄得明白。要是本王跟他看上去一条心,早就被我那个多疑的弟弟一锅端了。只是你这件事,他处理得太不妥当。”宁王遗憾地摇了摇头。 韩衡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不能像什么都不懂,装逼这件事,就看谁绷得住,谁漏的口风少,谁就赢了。 于是,韩衡定了定神,把鸡汤喝了,一顿饭吃得虽然气氛诡异,他还是填饱了肚子。 回薛园之后,韩衡前脚进屋,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把拽过去抱在怀里,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韩衡也知道是庄灵,就让他抱着。 庄灵手臂收得很紧,他使劲抱着韩衡,把他按在门上。 屋里光线昏暗,庄灵注视了韩衡半天,才急切又粗暴地低头以唇找到韩衡的嘴,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要把韩衡吞进肚子里。 怀孕以后的身体格外敏感,很快就在庄灵技巧性的抚摸下轻轻发颤。 “行了,你怎么了?”韩衡疑惑地望着庄灵,难道他今天出去太久,也没带甲初,庄灵以为他出事了? 庄灵粗重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你去见宁王了?” 韩衡眉毛一皱,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派人监视我?” “他们是我派去保护你的,甲初你经常不带着出门,我怕你有事。” 韩衡将信将疑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心头仍然不是滋味,推开庄灵,他走到矮榻旁坐下,弯下腰揉搓酸痛难当的小腿,边说:“见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庄灵一把抓住韩衡的肩膀,几乎把他拽起来,韩衡疼得眉头揪紧,“撒手,很痛。” 庄灵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和韩衡对峙,沉着声重复了一遍:“宁王和你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对了,感谢“一碗”同学的地雷,差点忘了,因为是没有留言的雷,宝宝感到很兴奋…… 第65章 六十五 “没说什么,庄灵,你松手,你捏得痛我了!”韩衡叫道,在庄灵铁钳般的手里不停扭动挣扎。 庄灵眉头痛苦地拧着,不住深深吸气,突然,他一把将韩衡纳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他在害怕什么?这个模糊的念头从韩衡脑子里蹦了出来。 庄灵整个身躯微微颤抖,把韩衡抱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人就会不见了。 “宁王与我不和,他那个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张嘴就能舌灿莲花,能把死的说活了,他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能相信。” 这一次,韩衡把庄灵推开些,他认真地望进庄灵紧张闪烁的眼底。 韩衡叹了口气,“他真的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他好像知道我肚子里揣了个,而且,有些话我也想不明白。” “什么话?”庄灵急迫地追问。 “就是……”韩衡纠结地重复了一遍宁王威胁他的那些话,掩饰不住担忧,他其实很担心,但不想增加庄灵的烦恼,他想自己查明处置,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吗?” 庄灵不答,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问:“别的呢?他还说什么了吗?” 韩衡仔细思索一番,摇了摇头,老柴头的事他自然不会现在说,那是给庄灵的惊喜。 “你今天为什么去找宁王?有什么事你不能来求我,要去找他帮忙?” 韩衡烦躁地挠了挠头,偏偏现在又不能坦率直言,只得硬着头皮说:“不是我主动去找他,宁王邀我去听鸿楼吃酒,我总不能不去。” 庄灵神色柔和下来,捏了捏韩衡的脸,“下次不要单独和他见面,至少带上甲初。你现在是我的软肋,多注意一点,总没有错。” 韩衡点头答应,心里却始终很不安。 庄灵的手臂松弛下来,轻轻吻着韩衡的额头,手指摩挲他幼嫩光滑的面庞,指尖温柔的触感让庄灵迷恋地眯起双眼。 “你说宁王让我想明白,我要想明白什么?下次他再找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不必回答,他也不会再找你了。”庄灵笃定道,继而扳起韩衡的下巴,叼着他的嘴唇吮吻,片刻后手直往韩衡衣袍里伸,放肆抚弄他的胸膛,弄得韩衡身体,不住扭动躲避他的手。 粗重灼烫的喘息渐渐响起。 “韩衡,我想把你吞进肚子里。”庄灵意犹未尽却不得不离开韩衡的脖颈,白皙光滑的修长颈子被他啃得红痕斑斑。 韩衡眼神迷离地抱着庄灵的脖子,头脑不太清醒地笑道:“你行你就上。” “到时候让你看看我行不行。”庄灵抬起一条腿压住韩衡的双腿,俩人像是章鱼一样紧紧缠绕着彼此,头抵着头,交颈而眠。 在庄灵的安排下,韩衡被接进睿王府,轿子从一扇不大的侧门抬进去。一早薛云红着两个眼圈送别韩衡,把贴身服侍的丫鬟合桃给了韩衡。 另有碧根、宋三两个随行,还带了贡克。贡克对让他穿小厮的衣服很是不满,事实上他身上本来的衣服更加粗制滥造,脱下之后,犹自收拾了个包袱带上。 侧门直通一间独院,与主宅仅有两扇小门相接,面积是薛园的三倍。 “这间小院曾经是王妃的住处,虽然久无人居住,一直有人洒扫打理,近来少主又让人添置了不少家具花木,还请花匠特特修整过,韩公子暂且在这里住下,郎大夫也请过来了,也住在这间院子里,随时听公子的吩咐。”甲初道。 韩衡四处走走看了看,在院子里走了快一刻钟,这个院子其实非常大,至少有二十间房间,草木葱葱郁郁错落有致,还有个大水池,池中伫立着一尊翠绿假山,山上怪石异草密布。 深吸一口气,凉凉的湿润清新的空气就沁入心脾,确实适合养胎。 想到这儿,韩衡神色怪异地低头看了看腰腹。在旁人看来,他顶多是最近长胖了些,只有他、庄灵和郎大夫知道,这不是因为发胖。 “郎大夫住哪一间?”韩衡问。 甲初指给他看,又指出隔了两间房,有一间显然更大的屋子,“公子住这里,现在去休息吗?” 韩衡点点头,今天天不亮就起来,他确实很困。事实上怀孕之后,一天他有十来个时辰都很困。 他又问了几个下人住的地方,都在这间院子里住,韩衡进屋之前,突然想起来,转头问甲初,“今天需要拜见睿王爷和王妃吗?” 甲初回道:“不必,公子只管安心住着,王爷、王妃那里,自有少主去知会。” 躺在松软温暖的床上,一股安神的馨香传来,韩衡闭着眼,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躺下来突然明白过来。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2 甲初说庄灵去知会他爹,而不是禀报,以睿亲王、王妃之尊,庄灵只用知会他们,就可以随便安排睿王府的进出。看来,睿王府真正主事的人,并不是庄灵他爹妈。不知道庄砚在这座森严大宅之中,扮演的又是何等角色。 恰巧,韩衡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就有客到访。 本来韩衡坐在屋子里吃粥,听见外面一阵吵嚷,走去一看,竟然是庄严被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拦在角门外。 庄灵竟把军队的人安排在他自己家里,不过以他专断的行事风格,倒也没什么奇怪。 看见韩衡,庄砚一脸局促尴尬,嘴唇激动地发抖。他显然是才从朝中回家,一身官袍未换,正了正官帽,庄砚一指韩衡,大声道:“我要见他,你们大可问问,他愿不愿见我。” “是你。”韩衡走过去。 立刻有士兵拦住他,“公子,大帅吩咐……” 庄灵军中的士兵称他为“大帅”,在王府也不给其他院住着的庄灵家里各色人等面子。 “大少爷是我的朋友,今后看见他,就让他进来。” “可是大帅说……” “我是你们大帅的囚犯吗?”韩衡拔高音量,不悦地瞪起眼。 士兵只得低头让开,庄砚哼了一声,大步走来。 韩衡让合桃另外找了间空屋待客,不关门,也没屏退左右。 “喝口茶,听鸿楼的茶,还不错。” 庄砚急急忙忙喝了一口,心思全不在茶上,他神色纠结地看了韩衡一会,才道:“你这个样子,要不是知道二弟只会把一个人接到自己的院落来,我恐怕认不出你。” 韩衡摸了摸脸,笑道:“之前我脸受伤,现在也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不戴那张假皮,也不会吓到人了。”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貌?”庄砚试探地问,目光仔仔细细在韩衡脸上端详而过,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细节。韩衡现在脸色苍白,肤色尚有点不均匀,放在男人里,这五官也够得上秀美,他脸很瘦,轮廓虽然分明,却无硬气阳刚之感,反而有一种难言的风流。配上那一双总是迷离又懵懂的桃花笑眼,虽然完全不同于他印象里的那人,庄砚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浮现两个字:好看。 庄砚潮热的手指不自觉抠紧裤子,闪避韩衡的眼睛。 “是啊,不过还不完全是我原本的样貌,”韩衡语气可惜,旋即沉稳下来,“郎大夫还会帮我,过几个月,也许就能还原本身十之八|九。”韩衡不自觉带着几分得意地说。一天天看自己的脸,他一天天满足起来,还是要这个样子才像他自己嘛。 “我听说你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你。”庄砚低着头,小声说。 “这里环境不错,我挺喜欢的。”韩衡说的是实话,就是不能接薛云一起过来,有点遗憾,只好常常回去看她。 “父王已经知道你和二弟……”庄砚犹豫道,飞快瞟韩衡一眼。 韩衡心跳得厉害,强自镇定端起茶杯,硬将手指死死按在杯子上,不透露出分毫心绪,“你爹什么态度?” “他自然是……”庄砚苦笑道,“男子生而需要传宗接代,何况,我是这个样子,父亲向来引以为耻,现在二弟又这个样子,大概父亲认为,他是跟我学的。得知他要把你接过来,还叫我过去好生训斥了一顿。” “那你父亲怎么能同意我过来?”住在哪里韩衡本就没有意见,这都是庄灵的安排,庄灵的显赫家世,让韩衡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一场需要耐性慢慢磨合的持久战,他没指望过庄家能立刻接纳他。 何况,他和庄灵的关系现在已是半公开状态,就算庄家不接纳,至少也不会去骗婚,认了自己喜欢的是同性,这种发展已经足够让韩衡喜出望外。时间是绝对利器,何况,不能生孩子这个硬伤,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 “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弟的决定,是最高的决定。”庄砚脸色煞白,隐约可见病容,眉宇间竟透出一股厌倦的神色,“二弟待你一定是很好了。” “不就那样嘛。”韩衡抓了抓隐隐发烫的耳廓。 庄砚有些凹陷的眼转过来注视着韩衡,他掩藏着想亲近韩衡的冲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在街上见到这个背影肖似惊鸿一瞥的大梁国师的人,韩衡就无孔不入地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即使怀抱着往日他最喜爱的清秀少年,甚至和人说着话,也不由自主会想起,有时候是在大梁国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清冷国师,有时是眼前这个,举止行为都透着几分随随便便的潇洒的青年。 当庄砚意识到暗藏内心的冲动和隐匿的愿望,京城贵族之间已经风闻,从来不近女色,对男色也不太感兴趣的杀神庄灵,身边已经有人了。杀人如麻所向披靡,一直就厌恶他和他母亲的魔鬼一般的二弟,居然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你这么急着见我,是想问问上次拜托我的事吧?” 韩衡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庄砚神情恍惚地“啊”了一声,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想起来才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而韩衡自然而然理解成庄砚胆子不大,在自己家里,让庄灵的士兵无礼阻拦,估计发生了点言语冲突。 这个温和的男人受到了一点刺激,可能觉得有些丢脸。 “我转告了庄灵,不过他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太过操心。” 庄砚模糊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想找我,直接过来,那些当兵的脑子不懂转弯,现在他们见过你了,以后想必不会拦着。你父亲那里,要是有机会,还要拜托帮忙美言。”韩衡毫无心机地眨了眨眼。 怎么浑浑噩噩离开那间院落庄砚也不太清楚,只是随身服侍的丫鬟捧茶上来,他喝了一口,才沉沉闭眼,只觉之前喝过的那杯茶,香气还萦绕在舌尖。 皇帝的宠信、爵位、父母的偏爱、朝臣的尊重、外人的崇拜之心,不是早已熟悉失去的滋味,早已熟悉身边有另外一个引人注意的天之骄子而被人忽视的心情,失落?他早就不知道失落是什么滋味,毕竟已经习惯了。 可那个潇洒灵慧的青年掩饰不住淡淡甜蜜谈论庄灵的神色,还是像只毒虫,不断啃噬庄砚沉寂已久的心,钻心的阴暗剧痛让他温敦的面上浮现出阴郁的戾气。 第66章 六十六 晚上庄灵回来,问了庄砚过来的事,韩衡本来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他说明,他可不像当着庄砚的面表现出来那么镇定。毕竟庄灵发起疯来,他没把握能立刻让他顺毛。 不过,庄灵心情似乎很好,反应不大。最近庄灵迷上了一项新的活动,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单膝跪在韩衡的脚边,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肚子,听那肚子里的动静。 “好像动了。”庄灵听了好一会,忽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3 然一脸惊喜地叫道。 韩衡无奈地捂住额,“晚上吃多了大蒜,我肚子不舒服,才两个多月,会动个屁。别再听了,这么坐久了腰酸。” 庄灵撇撇嘴,孕夫最大,他不甘心地又听了会,最后一脸失望地掀开被爬上床,像只大狗张开又厚又粗的前爪,抱住他的媳妇儿。 “只剩五天了。” 黑暗里庄灵听见韩衡在嘀咕,安抚的摸着他柔软的后腰,他热爱韩衡自腰到臀那一段优美凹凸的弧度,手搭在那个凹陷中,脑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白嫩紧实的臀,那只为他绽放的销魂秘境。 这种沉沦常常给庄灵敲响警钟,但在韩衡怀孕之后,警钟越来越弱,庄灵也察觉到,韩衡的孕肚激发了雄性保卫自己后代的天性。他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究竟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韩衡因而爱屋及乌爱惜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胜利在望的喜悦冲昏头脑,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那样,无时无刻不想抱着爱人爱抚。 住进王府以后,出门更麻烦了,要是不带上甲初,庄灵安排在王府把门的士兵就绝不会放他出门。 于是韩衡一脸不情愿地带着甲初出了门,在车上,他苦口婆心地洗脑甲初。 “上次我们说过这个问题,你还记得吧?庄灵把你派给了我,所以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后你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甲初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属下一直都听令于公子。” “我的行程也不能向庄灵汇报知道吗?” “只要属下随行,小王爷一般不会详细过问公子的行程。”甲初深邃的眼瞳仿佛深不见底的夜晚,很有欺骗性,显得忠诚可靠。针对这个问题,他的少主早已做出安排。 当时庄灵坐在黄花梨木大椅子里批阅军报,头没抬起,沉吟片刻后回答了甲初“要是少主和公子的命令发生冲突怎么办”的问题。 “忠心,你要表现出绝对的忠心,当着他的面,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回来之后,详细向我禀报。” 甲初谨慎道:“需要详细到什么地步?” “事无巨细,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想买什么东西,逛街多看了什么人一眼,你视线所及范围,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记得一清二楚,回来以后向我汇报,明白吗?你应该能够胜任。好好干,你一直是本帅最信任的暗卫。” 甲初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恭敬地低下头,“是,属下遵命。” “那就好,我待会要去见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他可能会不让你进门,你就规规矩矩待在门外等我。” 韩衡不到半个时辰前的叮嘱言犹在耳,一扇遍布陈旧木纹的小门,就当着两人的面,砰地一声关上,要不是韩衡脖子缩得快,恐怕要夹掉他的鼻子。 “当然,他也可能不让我进门。”韩衡苦笑道。 甲初思索片刻,道:“他好像是司宝局的老柴头。” “你认识?”韩衡眼前一亮,“早说啊,你们有交情吗?我找他有事,有交情就你去敲门。”边说他边把甲初抓着往门前推。 “不,属下不认识他,不过从前他常常出入睿王府,见过几面。” 不会认识庄灵吧?韩衡心生不祥,他可不想这么早暴露。 “他去睿王府找谁?找庄灵吗?他们认识?” “老柴头在宫里当红时,少主很少在京城,他认识的不是少主,是老主子,王妃也认识他,每次来睿王府,老主子会让他到书房谈事,之后王妃一定会留他用一杯茶再走。比起少主的母妃,王妃为人冷淡,因为出身不高,也少与京中高门来往。少主从军之后,睿王府也再不需要别人抬举。只有人求着少主的抬举。不过这次少主回京之后,他还没有再登过睿王府的门。” “你们老主子也没派人来请?” “没有。” 这就奇怪了,老柴头以前到睿王府老睿王肯定知道,两口子都热情张罗着款待于他,关系显然不错。庄灵回京后又都有默契地不再请老柴头过去。 韩衡敏锐地扫了一眼门上福字,挠了挠头,“走吧,回去。” 回去之后,韩衡规规矩矩写了一封拜帖,落款了自己的名字,同时还偷用了庄灵的私印。庄灵的私印大大方方摆在书架前左边第一个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书房本来不允许人随便进去,但为了查明那枚徽记的来历,韩衡跟庄灵提了一下,书房便对他彻底敞开。 这几日韩衡没事就泡在庄灵书房里翻找,庄灵的私印放在哪里他也一清二楚,这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总之等东西送到庄灵手里那天,他也会知道指环出于老柴头之手,就算知道曾经在给老柴头的拜帖上用过他的印信也无妨。 本来韩衡只是先试试,常常到访睿王府的老柴头,看见庄灵的私印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最近没来可能只是没空。 不料甲初送完拜帖回来,就带回来了一封信。 韩衡揭开大红漆封,边问甲初:“老柴头写的?” “是,属下本来想把拜帖从门缝里塞进去,他正要出去,就接下了。当时属下见他已经进去,就打算离开,结果被叫了回去,让我等着他回信。” 信纸上的字迹消瘦锋利,只写了:明日午后来。 韩衡让甲初看了,问:“这个字真漂亮,杀气腾腾啊,这是什么字体?” 甲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馆阁体。” “馆阁体,有什么说头?” “一般参加过科举的考生才会用这种字体,现在宫中所用多是簪花小楷,司宝局也是用小楷。” 韩衡随意点了点头,把那张纸塞回信封。之后他叫来碧根,让他回一趟薛园,把他的小金库打开。 “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木雕石刻,不用太贵重,主要是雕刻的东西要栩栩如生,情态意趣可爱一些的。最好是适合给小孩把玩的。” 当晚碧根就带回拳头大小一尊白玉大肚笑脸弥勒佛,另有两枚木刻,是一对儿抱着桃子的木鼠,老鼠的精明灵动全体现在那双点漆双眸里,黑溜溜亮晶晶,配上丝丝分明的横八字并排三道胡子,鼻头小巧微微上翘,鼻孔淘气地微张,似乎连小东西急促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这个好,你小子会选。”韩衡夸了碧根两句,满意地看着碧根用精美的百子千孙贺寿红漆盒子收起礼物。 次日午饭过后,来给韩衡看脉的郎大夫前脚出门,后脚才刚躺下要睡午觉的韩衡就翻身起来,带上甲初去老柴头的家里。 敲门之后,老柴头打开门,那双锐利的眼睛像带钩子的刀,看了一眼韩衡,就掉头向屋里走。 韩衡一整衣袍跟上去,从背后只能看见老柴头满头银丝在日光之中金黄闪亮,他的背有点驼,略呈现出老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4 态。 阳光照在屋前大院里,屋里没有开窗,一股木头混杂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味。 那只木马已经完工,倒放在桌上,地上的木屑还没收拾,风一吹进来,就粘在老柴头深黑的袍摆上。他并不在意,一身粗布衣衫并不整洁,须发也杂乱无章。 “庄灵怎么没有一起来?” 老柴头问的第一句话就让韩衡有点慌神,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你来。”老柴头眼光毒辣,一眼就看穿了韩衡的窘迫。这个年轻人,凭什么得到庄灵的信任,还能用他的印信。 “过些日子会让他知道,我来求老爷子做一件东西,正是要送给庄灵。”怕老柴头拒绝,韩衡率先就抛出目的,他看出来老柴头和庄灵有牵扯。 老柴头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嘴唇边丛生的微微卷曲的胡须不受控制地疯狂抖动一阵,尖锐的笑声从他嘴里发出,唾沫星子沾上了嘴边。他微微发黑的指腹擦去那些细末,“那你就找错了人,即使老朽愿意接这个活儿,庄灵也不会收下东西。” “为什么?”韩衡急切道,“对了,我还给老爷子带了几件礼物,送给您的孙子。” 老柴头浑浊的瞳孔透出深切的寂寥和暗悔,他摆了摆手,“他绝对不会收下我做的东西,你想让我做什么首饰,我可以介绍我的徒弟,我有几个得意门生,他们手艺都很不错,只是各有所长。说来听听,你要打个什么?” “指环。”韩衡犹豫道,“我听说京城中手艺最好的就是老爷子……” “自然是老朽。但你要送的东西,如果对方不肯收也不喜欢,再精巧也没有意义。” “难道不是因为做工精巧,才容易讨人欢心吗?” 老柴头转身拿起桌上的小木马,轻轻摸了摸马头,看着韩衡说:“送人的东西,是合乎收礼之人的喜好倾向才会讨人欢心。老朽不知道你要求这件东西做什么,但你去素衣西街找我的一个弟子,他很擅长做指环,不会让你失望。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信,见到信,他不会怠慢你。” 老柴头这么说,韩衡仍然有点失望,他想给庄灵最好的,毕竟戒指的含义不同,是很重要的信物。 接过信,韩衡忍不住还是问老柴头为什么不能亲手给庄灵做一个指环。 老柴头看了韩衡半天,骨瘦如柴的腮帮微微鼓起又凹陷,鼻翼也轻轻扇动着。片刻后,他看了一眼倾斜在门外青石地面上的灿烂阳光,噘着嘴叹了口气,“老朽这双脏污的手,做出来的东西,他一定不肯要。别打听了小子,快走吧。”说着他抓过一旁的手杖,催促地敲打地面,“再不走别怪老朽动粗。”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甲初一个箭步,把韩衡拽到身后,拱手告辞。 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阴影里佝偻着背的老柴头,那间屋子门砰一声被手杖推过来死死关紧。 作者有话要说:  see u&ime 第67章 六十七 揣着一肚子疑问,韩衡也没心思做别的,第二天继续他之前做的工作,依照庄灵书房里书架的次序在找木染那快腰牌上的图案。 走到最末角落里的书架,韩衡难免有些丧气,再找不出来,就要换个方法查那只鹰了。 庄灵的书房藏书很多,不过也让韩衡翻得差不多了,面前这书架位于最末,站在书架面前韩衡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多久没人打扫过,书房是庄灵的私人领地,下人不允许进来,想必这一架书庄灵很少接触。 展现在韩衡面前的一排书当中,有本书皮看上去格外陈旧,发黄。韩衡下意识抽出这一本,这里的藏书以北朔建国以来历代兵部疏要为众,还有不少兵法书,其余藏书很杂,两天前韩衡翻出来一本就很有意思,讲毒草毒虫的,不仅有文字,还配以图画。里面有很多记载对读书时代上房揭瓦的韩衡而言几乎是全新的。 不知道是否因为年代不同,在这个北朔,用于制毒的药草远远比韩衡有印象的多得多。本来对于毒|药,他也就知道点鹤顶红、乌头、砒|霜之流,拍戏的时候有所耳闻。一时之间居然看得着迷了,庄灵回来看见,又给他找了好几本讲植物的,作为扩展阅读。 这本旧书记录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有拆解分列,记载了具体制作方法。韩衡随手翻了翻,一页薄如蝉翼的纸张从书里掉了出来。 韩衡弯腰捡起,正当他要把纸卡回书页里,旧黄纸张上已有些褪色的墨迹引起了韩衡的注意。 “明日酉时,请至多宝阁一叙。” 没有落款,只有时间和地点,自然也没有日期。但这张纸条勾起了韩衡熟悉的记忆,他想了一会。猛然间韩衡站起身,把椅子撞得砰一声巨响翻倒在地。 这不是和老柴头约见他时一模一样吗?他跳跃的视线在桌上一顿逡巡,终于找到那个信封,韩衡匆匆掏出信纸比对。 当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重叠在韩衡的眼前,他手指忍不住颤抖,仿佛窥见了惊天的秘密,心脏随之激烈跳动起来。 这张留言会不会是老柴头写的?可是他写给谁,为什么这张字条会出现在这本书里?韩衡合上书皮,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不太像是书斋出的,书斋出的往往带批阅,也带书斋的名字。 那么,这会不会是一份手写本? 按照这个方向再看这本书,韩衡眼神古怪起来,他从庄灵的兵书里找出了一本带书斋名号的。书斋出的字体都差不多,应该是这个世界北朔这个国家的印刷体,他们已经有了印刷术吧? 韩衡手指把薄脆的纸页轻轻拈起,他很小心,以免弄破纸张。 这么一看,旧书上的字迹不像书斋所出,倒是很像手写体,因为手写难免字的大小和排版不均匀。又翻到新的一页,新的线索出现了。这一页上有四个字被圈出来,前后内容能够自然衔接,圈出的大概是写错了的字。有修改痕迹,更能说明这是手抄本。 但这是谁抄的? 韩衡把书翻到扉页,又找了最后一页,都没能找到书的主人的留笔。庄灵的字儿他看过,不是这样,用字迹去找,也太不现实了。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突然又断了。 啪地一声,韩衡把书摔在桌上,闭起眼,放任脖子靠在椅背上往后仰,书架以倒立的形式投入眼睛里。 那一页上打圈的字突然无比清晰一个一个蹦进眼帘。 突然,韩衡眉头扭动了一下,他低下头,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皮上。刚才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好像饿了。 “碧根。”韩衡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面对一桌子十八个菜,韩衡面无表情开始进食。他已经失去老饕的尊严,自从怀孕以后,他的肚子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5 俨然成了个无底洞,饿起来连最讨厌的鸭子也能扒下去半只。 “公子,喝汤。”碧根体贴周到地给韩衡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韩衡几乎下意识就有点想吐。 没有比鸡汤更腻歪人的东西,天天喝,喝得他看见鸡汤就想吐,又不得不喝。在吃这件事上,韩衡完全遵照医嘱,究竟是为了孩子能长得健康白胖,还是为了生他的时候少受点罪,韩衡自己也说不清楚。 憋着强烈的呕吐感把鸡汤喝完了,韩衡茫然地看了一会碧根,边擦干净嘴边说:“甲初呢?怎么没看见他?” “刚才出去了。” 韩衡瞳孔放松地以拇指顶着太阳穴揉按一会,他又想睡觉了,可不能睡。只有四天时间庄灵就要走了。 找老柴头的徒弟打个戒指?找老柴头?他一个孕妇……哦不,孕夫……一个人去找老柴头可能有点麻烦,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弱鸡,老柴头是个老头没错,可他那个手杖要是抽过来,那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一尸两命鸡飞蛋打,不划算。 “贡克呢?你把他找来,我要出个门。” 一天里韩衡都来两次了,盯着门,韩衡拿不准老柴头在不在家,会不会开门,加上对他那根粗长手杖心有余悸。 韩衡斜乜贡克一眼,揣着手,下巴朝门的方向扬了扬,“敲门啊,别发愣。” 嘴里嘀咕着“别想像使唤小厮那样使唤我”,贡克还是敲了门。跟着韩衡伙食太好了,他不想失去这种顿顿有饱饭吃的日子。 很快,老柴头打开门,上了年纪人特有的凹陷眼眶不耐烦地对着韩衡,他嘴唇紧抿。 三人陷入沉默的僵持,就在韩衡打算使出洪荒之力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头时,门彻底打开,老柴头转头进了屋。 距离韩衡上一次坐在这里,只过去了十二个时辰。 昨天带来的礼物没有摆在屋子里,也许老柴头已经把东西给了孙子。韩衡眉头舒展开,食指与拇指摩挲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老柴头则压根当做他不存在,行动迟缓地烧水,等水开时,从笔洗里拎出淘净的笔,往地上甩干,挂到笔架上。 一切都显示出这是一个生活粗糙漫不经心的独居老头一天的无聊生活。 贡克一刻都坐不住,他的注意力被墙上木架陈列出的木雕吸引了注意力,老柴头家里可谓家徒四壁,唯独有不少木雕。柜子上有,墙上还钉了不少架子,专门摆放他的大作。 “柴老,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只指环,这对我很重要。” 闻言,老柴头手一顿,最后一支毛笔在笔架上幅度不大地晃动。 “您做的首饰,是京城里最顶尖的,没有谁会不喜欢。如果您有什么苦衷,大可以直言,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韩衡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贴封条的手势,“唯独口风紧,不该说的,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你这小子……”老柴头弯着腰,手向着墙角斜靠的手杖摸去。 贡克一个跨步,他的右手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对付个老头,左手就够了。他正要抓住老柴头,被韩衡一声喝止。 “今天换了厉害帮手来,看来,不达目的,你是绝不会罢休了。” “哈哈,老头儿,算你有眼光,昨天那个自然比不上我,我的功夫一流,审讯人的本事也一流,你最好老实点。”贡克摩拳擦掌,眼睛放光。 老柴头冷哼了一声。 韩衡把贡克抓到身后,朝老柴头赔笑,“小孩子不懂事,老爷子,实不相瞒,庄灵跟我关系亲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实在不必有所顾虑。” “那是,他俩睡一个床的,不能更亲密。”贡克大大咧咧地粗声嚷道,继而嗷嗷大叫,“踩我干什么?我是实话实说!”他狠狠瞪韩衡,感觉脚丫子被踩肿了,看不出来这个弱鸡脚上力气这么大,难不成床上练出来的? 贡克闪烁怀疑的目光让韩衡懒得看他,不知道这小子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这枚指环,我志在必得,您一天不肯做,我就来打扰您一天,您一定不想每天都见到我。而且,柴老曾经在朝为官,实不相瞒,我现在住在睿王府,即使您自己不说,早晚我会查清楚。人嘛,看热闹不嫌事大,睿王府的事本来跟我没关系,但扯到庄灵,这就有关系了。”韩衡顿了顿,将两张纸放在桌上。 老柴头缓缓移动眼珠,定睛一看,一张是他约见韩衡的字条,另一张…… 韩衡仔细留意老头的反应,明显看到他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轻轻一颤,紧锁着的两片嘴唇也嗫嚅起来。 老柴头发叉的眉毛抖了抖,摸到那张陈旧发黄的字条,他睨起眼,继而一把将薄脆的纸在手心里捏成一团。 “有本事你就尽管放手去查。” 韩衡挑了挑眉,从怀中摸出那本封皮空白的书,放到桌上。 老柴头掀起层层皱褶的眼皮,抖着手随意翻开,那一页有不少字上画了圈。 “这本书老爷子可别再弄皱了,上面画圈的字,我都抄了下来,很有意思,用不用我念给您听听?”韩衡一脸诚恳地问。 老柴头肩膀耷拉下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下午再来 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结果……吸盘的晾衣杆掉了下来,一上午都在联系工人。。。。。 再也不相信一日之计在于晨这种扯淡的鬼话,早起毁一天,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第68章 六十八 “拿去,你去街上逛会再回来。”韩衡把钱袋丢给贡克。 “都给我?”贡克掂了掂,至少得有十多两碎银子。 “当然不是,你可以用五两,我要炒白果,给老爷子买点白米糕。”韩衡没给老柴头说话的机会,眼神示意贡克出去。 “老爷子,请讲。”韩衡放松了些,缩着身靠在椅子里,下意识将一只手搭在腹部。看上去姿势极其别扭,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要不是韩衡长了张异常秀丽的脸,这个架势娘炮得快炸了。 “这本书真是太久不见了。”老柴头神情恍惚,目光悠远起来,突然,他想起什么。 就见老柴头起身,拎起炉子上早已沸腾了不知多久的水,注入两只粗糙的茶杯里,烫过杯子之后,泡了两杯茶。 白茫茫的清香热气蒸腾而起,驱散了弥漫在整间小屋里,冷冰冰,又湿又重的腐朽味道。 “可不可以把它给我?”怕韩衡不答应,老柴又道:“昨天你带来的东西,尽管拿回去。” 韩衡摆了摆手,“只要弄明白您为什么不肯帮我的忙,这本册子就归您,我拿着也没有用。”而且从书架上拿下时,这本书沾了韩衡一手灰,他不知道这书为什么在庄灵的书房里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6 ,但能肯定的是,庄灵也许久没有碰过这本书。 老柴头点点头,粗糙发黄的手指缓慢抚摸过陈旧的书皮,宛如在轻轻抚弄恋人的脸庞。 “庄灵的母妃,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现在的王妃李氏,是他大哥的生母。你是北朔人?”老柴头询问地扬起眉。 韩衡捋了一把头发,他额头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对这件事刨根问底也许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究竟是福是祸他不清楚,只是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以前是,我头部受过重创,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老柴头道:“庄灵的母妃出自北朔南部望族殷家,在涵江以南,只知有殷氏,而不知有皇帝。往前五代以内,殷家所出王侯将相不计其数,最高以异姓封亲王,尊荣比现在的睿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代皇后,又诞育过两代天子。本朝位及左相之职,掌管工吏兵三部。殷相戎马半生,当年以六十高龄率军御敌,与南楚一场恶战,为守住乾门关,身死仍拄剑坐镇城楼之上。那场血战虽令南楚军退出三十里外,接受我朝议和条件,我军也折损将士过万,殷相守城身死,殷家军扶灵痛哭,将棺椁护送进京。为了嘉奖殷相功劳,皇帝赐下三面免死金牌给殷家。三年后,御史台却提出,乾门关一役,有人通敌,才致久战不胜。” “他跟我说过,他外祖战死沙场后的第三年,殷家因为通敌叛国获罪,被连根拔起,庄灵的母妃有两个妹妹,一个病故,一个远嫁去大梁后就失去了消息。”韩衡回忆道。 “他竟对你提过。”老柴头看韩衡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精神,矍铄的微光一闪而逝,“殷氏一案,是本朝最大的冤案,金牌只保住了三个人,睿王妃、宫中的殷贵妃,还有庄灵。殷氏王妃不是病故,而是被人投毒害死的。” 韩衡眼神剧震,“那庄灵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认为我是毒死王妃的凶手,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他见面。” “你怕他寻仇报复?”韩衡语气冷若寒霜,手在袖子里攥紧。真傻逼,非要从这个老头嘴里抠出所谓的真相,真相真他妈不美妙。 “我只是不希望他认错了仇敌,折损他的斗志。” 无论提到庄灵的名字,还是以“他”指代,老柴头毫无情绪波动的嗓音都会夹杂一丝微妙的爱护。 “他为什么会以为下毒的人是你?”韩衡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殷氏王妃被睿王爷宣称病故后,由于殷家已经满门获罪,她的身份敏感,宫中派太医到睿王府查验,一查即知她是中毒。睿王让人搜遍了整座王府,也没找出□□是下在了哪里。” “那就是没有找到凶手?因为没找到凶手,所以宣称是生病死的?”韩衡问。 老柴头嘴角浮现出冷嘲的笑意,“你忘了,是睿王先宣布了王妃病故的消息,才有太医到府上查验。” 一个念头如同警钟猛地在韩衡脑子里尖锐大叫,他难以置信地睨起眼。 “王妃中毒的症状很明显,只要看见尸体就能确定,睿王这么做,是为了包庇凶手。” 韩衡面无表情地冷冷望着老柴头爬满褶子的脸,“你怎么知道王妃中毒以后什么样?”这意味着,这老头当时也在,而韩衡想不出来,作为一个司宝局的内监,为什么当时他会在王妃的房间里。一时之间他对这个老头尊敬不起来。 老柴头沉默看了韩衡一会,眼神悲哀地露出愧悔。 “因为凶器在我手里。” “你是凶手?”韩衡冷道,一阵冷透的鸡皮疙瘩爬满他全身,隔着袖子他都能察觉到胳膊上肯定已经全是小疙瘩。原本老头苍老干瘪的脸只不过有点腐朽的暮年常态——缺乏生气,现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就像盛满了恶毒。 如果韩衡只有一个人,坐下去也无妨,但现在,他把不自觉掖在腰间的手挪开,尽量自然地站起来,就像坐久了起来活动一下。 老头似乎完全没发觉韩衡如坐针毡,继续说下去:“那时我盛名在外,这一手绝活,不仅让我吃饱了肚子,还在整个京城贵族女子的口耳相传里博得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誉和尊重。为了一支精美的发簪,那些交好的贵女们可以反目成仇。”冷冷的嘲讽始终不曾从老柴嘴角褪去。 韩衡喉咙发紧,在这间小屋里呆的越久,那股属于垂暮老人的腐朽味就越加浓重。加上潜在的心理暗示,即使韩衡完全知道这个道理,却也克制不住想走。然而,他也想知道真相,只得耐着性子坐下,却没法再神色自若地喝茶。 “害死庄灵母妃的凶器是什么?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是一支五鸾钗,钗尖有小孔,前端寸许处可以旋扭开,药粉就下在里面。王妃病故半个月前,我奉命去睿王府,五鸾钗上有一枚宝石脱落,这种‘火凤睛’名贵难得,产自大峪,要买就要提前告诉多宝阁的人,得等上两三个月才会有货。” “半个月。”韩衡沉吟片刻,“是慢性□□?” “对,长期下药会使人体质衰弱,发作之前,身体各个部分彻底紊乱,直至死亡。只要服用足够的量,人死之前一段时日,就会感到身体不适,起初只是肠胃不舒服,直至上吐下泻,脱水脱发,憔悴至死。但死后面目青黑,口鼻会流出黑血,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中毒而死。” “你取回发钗以后就发现了真相,却没有说出来?” “当时我并不知道,如果知道,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韩衡冷道:“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你有太多机会说出真相,至少你知道这支鸾钗属于谁。”韩衡还有一件事想不通,忍不住问,“要花这种精妙的小心思,当初也没引起你的注意吗?” 老柴头两眼无神地盯着舔舐小炉的鲜红火焰,轻声道:“这不算什么特别的心思,这种款式的金钗那时在京城甚为流行,钗中多灌以润肤匀面的脂膏或是水粉,以便女子赴宴途中或是在外时间太长重新匀面。” 韩衡稍微感到轻松了一些,小声嘀咕:“所以你其实不是凶手?”对来龙去脉他还有疑问,但现在看来,那个让他打这金钗的人更为可疑。 “我也想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老柴低下头,干冷起皱的双手手指头通红,交缠在一起,他嗤笑了一声,“谁都有可能,而我,查了十五年,还是不敢动手报仇。因为我只有一次机会。”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狂热。 看着这个老头,韩衡突然意识到,老柴头根本没想过报仇以后还要脱身,就算代价是以命抵命,他也甘愿。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殷家的秘密,那本书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你如此珍视,免死金牌这事,庄灵都不知道,你是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7 从哪里知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韩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缩着肩膀显得格外瘦小的老柴头。 “我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不会帮你做指环,随便你找什么人去做。如果你带着我的信去,明天你可以再来。” “再来?”韩衡没反应过来。 “拿图稿。”随着“滋”的一声,白烟从被水突然浇灭的劣质煤炭上升起,老柴头不发一言,转过身去,从他的摆满雕刻工具的矮案上,拿起拳头大小的一段木头。 韩衡站在他身后,看了他良久,缓慢地说:“你还藏着不少事没说,你和殷家的关系,你和凶手的关系,你在怀疑谁?十五年你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既然凶手不是你,你为什么让庄灵以为你是凶手,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只要什么时候他腾出手来,随时可以收拾你。”而现在庄灵什么都没做,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十足把握凶手是老柴头,“那时候你要是还没有成功报仇怎么办?还是说这些都是幌子,你只想吸引庄灵的注意,误导他是你杀了他母妃。” 刻刀沉稳地落在木头上,削掉拇指大小的一块。 “你考过科举,取得了什么名次?做过官吗?不会刚好在老相爷手下当过官吧?” 背对韩衡的身形猛然一僵,凌厉的风劈面而来,老柴头那根乌黑拐杖直指韩衡的脸,威逼的意味显而易见。 “臭糟老头子你在做什么?”陡然一声暴喝。 韩衡突然眼前一亮,他一把拽住老柴头手里的木杖,婴儿拳头粗的木杖底部栩栩如生刻着一幅图案。 “你怎么有这个?这只鹰,这个……这是那个徽记。”韩衡拉着木杖示意贡克看。 贡克刚瞄了一眼,眼角余光就瞥到寒光一闪,他抬腿就踹,情急之下,右手紧紧攥起,噼里啪啦一阵电火乱窜的声音。 韩衡拖过木杖一下顶向人体最脆弱的腹部。 贡克来不及防备,这一下力气不小,差点把他五脏六腑顶得从嘴巴吐出来,而且皮肤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想尖叫。 手持雕刻刀朝韩衡扑过来的老柴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微微张着嘴,骇得嘴唇不住颤抖,刀子掉在地上,他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贡克。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辣个疼,明天见 不要怂,就是穿秋裤 第69章 六十九 “野狼……你是野狼。”老柴头恢复了镇定,他尽量平静地看着韩衡,警惕戒备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是谁?你的能力是什么?” 韩衡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声音不自觉低哑,灼热的眼神盯紧老柴头,不想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韩衡故作高深地眯起眼,没有立刻回答。 经年累月的陈旧记忆涌上心头,起初的震惊过去,老柴头弯腰去捡刀。 贡克一个跨步,直接踩在老柴头又干又皱、长满老人斑的手背上。老柴头痛哼出声,但没有求饶,只是以苍老的嗓音缓慢地说:“难道你怕我杀了他吗?” “笑话,我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劈成一堆焦炭,用不用试试?” “贡克。”韩衡警告地叫他的名字,听上去就像不满贡克泄露了什么秘密。 贡克撇撇嘴,他拍拍鼓鼓囊囊的前襟,“还吃吗?跟你说要不是我回来得及时,你就完蛋了,回去叫人多给我弄点好吃的知道吗?”他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同时移开了脚,弯下身捡起老柴头的刻刀,对着锋利的刀片他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老柴头,“这个归我了,你没意见吧?” 老柴头苦笑了一下。 “说吧,你到底是谁,藏了这么些年,想不到,还是藏不住了。既然他是野狼,那么……”老柴头沉吟片刻,浑浊的眼神清晰起来,语气确定,“猫鼬。” 这不是丁穆的代号吗?在训练点时,贡克和猫鼬应该是一对好搭档,虽然不在一个小队,但很可能他们的亲密关系在这个组织的上层眼里是重要的信息。 韩衡故意想了一会,神色犹豫,他头部微微摆动,正要摇头否认,老柴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其他人呢?都去了哪儿?你们互相还有联系吗?大家……都怎么样了?” 反应迟钝的贡克才听出门道,难以置信地浓眉倒竖起来,犹带着稚气的脸皱着,“你什么人啊你?你知道猫鼬……”贡克侧了侧头,“鬼火,忘川,惊风……”他一个一个名字数下去。 老柴头接了过去:“九泉,出云,夺魄,麒麟,为鹿……” “你怎么知道?”贡克紧促地深吸一口气。 老柴头没答话,转向韩衡,话语里暗含威压,肃容道:“其他人呢?只有你们俩逃出来了?” 韩衡咳嗽一声,冷冷扫了一眼想说话的贡克,目光如同尖锥钉在老柴头的脸上。他拇指缓缓在食指上摩挲,斩钉截铁道:“老爷子您这话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逃不逃的,我从来就没逃过。贡克,你今天话这么多,是不想吃晚饭了吧?” 贡克气鼓鼓地要说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柴老,今天我还有事,赶着去找您的徒弟,恕不奉陪了。”韩衡起身就走,走到门边,扭头瞥一眼贡克,努了努嘴,“东西留下。” 贡克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走到韩衡身边,那刀子一样割人的眼神还粘着他。他只得掏出两个纸包往桌上一拍,哼了一声跟着韩衡走了。 听见老柴头在后面叫他,韩衡也没搭理。 出门之后,他真打听着路去了多宝阁,找到柴老的徒弟,给他看了柴老的信。那徒弟很是老实,本来手上还有活儿,见到柴老的信,腾出小半个时辰跟韩衡仔细商量了一番,指环做成什么样,什么尺寸,用什么材质。 韩衡也暂时把心神收拢回来,跟他细细交代。毕竟这是要给庄灵的定情信物,韩衡挺上心,边说他边想象着庄灵戴上去的样子,给男人的戒指,简洁大方最好。多宝阁很是气派,不输现代那些珠宝店,款式各种风格都有,复古的,闪瞎眼的,连钻石都有。不过男人戴钻戒怎么都有点怪,最后韩衡定下来,让他把花纹用金属做成碎钻的效果,内侧写上俩人名字的首字母。但不是z&h,而是z&p。 出来韩衡才觉着怎么他没定p&z呢?真是一日为受,终身为受,他连思想都受了起来。一时间反攻的心愿熊熊燃起,终于无奈摸了摸怀着孕的肚皮,暂且把这想法束之高阁。 晚上,庄灵回来得挺早,俩人一起吃了饭,没什么事儿,早早就洗了上床。 韩衡相当罕见的没怎么犯困,四天后庄灵就走了,一去估计要好几个月。这还没分开呢,他就有点牵肠挂肚,好像谁拿着钩子在挠他。这种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8 滋味两辈子他都没体会过,太新鲜了。 摸着庄灵布满粗茧的手指,韩衡一边用小指头挠他手掌心,一边说:“等你走了,要给我写信啊,一个月至少四封。”每个星期一封,这频率应该够了。 “等第一封信捎回来,估计就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么慢?”韩衡叫道。 “你以为我是去玩啊?” 韩衡噎了一下,讪讪道:“你不是常胜将军吗?打仗对你不跟玩儿似的。”边说韩衡边抓着庄灵的手指头扭糖一样掰来掰去。 “舍不得我?” 韩衡小指头往耳孔里钻了钻,这话怎么他觉得庄灵说得这么穷嘚瑟呢? “我没舍不得你,你自己的种子估计有点儿舍不得。”庄灵的手总不能安安分分就待在他肚子上,这会儿又顺着腰线往下摸。韩衡喘了口气,他没阻止,庄灵得到了放肆的信号,手掌贪婪地眷恋每一寸他无比熟悉的皮肤,柔腻细嫩的触感让他控制不住力道,使劲揉了一把韩衡紧实挺翘屁股。 “握草……你能不能轻点儿?” “轻点儿能满足你吗?”庄灵牙齿叼着韩衡的耳廓,每当这种时刻,韩衡心就悬着,这小子是属狗的,发起狠来能把他耳朵咬得很疼。那牙齿缓慢地在他薄薄的耳壳上磨动,就是在找地方下嘴。 然而,这确实挺刺激的,他喜欢俩人的性当中夹杂一点儿挑衅的暴力,有时候他自己也牙痒痒,很痛或者很痛快时就控制不住想咬庄灵的肩膀。庄灵的肩背肌肉充满力量,情动时淡淡的咸味是最好的□□。一旦想到这身热汗从何而来,想到是他让庄灵这个冰块样的人火热起来,就有说不出的成就感和热情让韩衡想要更多。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庄灵压低声音问。 “没想什么。”韩衡闷声道。 “在想我的大宝贝吗?”庄灵手拿出来,手指隔着光滑的衬裤在他时常流连忘返的秘境外暗示地轻戳,“想我放进去,是不是?” 真有那么一瞬间,韩衡脑子一片空白,大脑中诚实叫嚣着欲望。然而,他败兴的肚子随侧身的动作顶到庄灵结实的腹肌,俩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看了一眼。 庄灵看见韩衡的肚子,眼神一黯,手规矩了。 韩衡看见庄灵精神奕奕的宝贝,哭笑不得地动了动嘴皮子,“现在我发觉,这当口上你要出征真挺好的。” 庄灵无奈地扯动嘴皮,他亲了亲韩衡的眉间,“你说要送我东西,什么时候送?再不送可来不及了。” “着什么急呀,反正你走之前一定给你。”多宝阁说后天能拿,韩衡心里有底,不慌。 “我也送你个什么吧?”等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已经生下来了,到时候,他就有和他爹谈判的底牌了。这个孩子的重要性,目前看来超越一切。能瞒到孩子出生,他就可以品尝胜利的果实。想着想着,庄灵眼神愈发柔和。 韩衡看得肉麻兮兮,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脸转开,缓慢笨拙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庄灵。 “我什么没有?别送那些不实用的,真想送我什么,就送我钱。” “你要用钱找甲初拿就是,你不是防我跟防贼似的吗?生怕我知道你的小金库,物色的铺子也不打声招呼。” “我这不是防着你。”韩衡道,“你的钱都是出生入死挣的血汗钱,用你的钱我不瘆得慌吗?等我摊子做大了,你坐着等分红利不就完了。你送的东西我都折了现银搭在里头,你投了多少,按这个成数分,不会少你一厘。” 庄灵搭在韩衡胸腹上的手臂一紧,不悦地靠近他的耳朵,“你跟我算这么清楚算怎么回事?孩子都要给我生了,还把我当外人?” “等过几天你收了我的东西,我就不跟你算这么清楚。” 含混不清的回答让庄灵不满地想翻到韩衡身上去压着他好好理论一番,又怕压着他的肚子,这时韩衡极有眼色地黏上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他一脸口水。 吻到庄灵的喉结时,他近乎迷恋地把手指插|进韩衡的头发里,微微湿润的柔软发丝千丝万缕地缠着他钢铁一般坚硬的手指,那番绕指柔的滋味儿,庄灵没法用语言形容,他只知道,就是在他颈子上滑动的尖锐牙齿现在刺破他的脖子,估计他也不会挣扎。 “等着吧,孩儿他爹。反正这辈子也就你一个能骗我生孩子,下回我就没这么心大了。”韩衡啪一声把庄灵屁股拍得响亮,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不然你还想给谁生?嗯?”庄灵危险地睨起眼,掐了一把韩衡的后腰。 韩衡翻个身,没理他,身后靠着的胸膛温暖得不行,几乎没什么挣扎他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了,所以这两天,我去拯救了一下世界。 第70章 柒拾 这两天韩衡过得特别爽,他也不急着翻出那个鹰的事儿,既然知道老柴头是那个训练点里的人,这就好办了。他心里有数,现在老柴头想找他的心情,比他要迫切得多。 于是他就待在庄灵给他那小院里,把花匠找来,看着他忙活,也跟着学两手,寻思着等他老了,就整个大院子,养花养草再养几条狗,还有鸡鸭什么的,吃自己园子里出来的菜,新鲜干净。这在现代可是裴加不大敢想的事,在北京要这么弄,卖了他的钱都不够。 庄灵这两天在家的时间也特别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走了,他也有点依依不舍。看庄灵那冰块儿脸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晚上到了床上,韩衡常常是被硌醒的。庄灵简直是个棒槌,只要是韩衡也醒了,俩人就跟小孩儿似的抱着,亲来亲去,玩对方的宝贝,像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爱不释手。 每天早晨都在床上腻歪,不到郎大夫过来给韩衡号脉,死活起不来,就算起来了,常常要叫郎大夫在外面等半个时辰。 鬼知道他俩在屋里干什么,只知道开门放人进来时,两人都一脸潮红,衣袍也穿得凌乱。 好在郎大夫见过世面,那张冷淡的脸波澜不兴的,要不韩衡的嫩脸早就不知往哪儿摆了。 “行了,真得走了。”韩衡冲着庄灵勾勾手指,“过来……” 庄灵低下头靠近他。 韩衡自觉环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到眼前,努起嘴,“来,大爷亲一个。” 庄灵一手托住韩衡的屁股,给了他个深深的吻,唇分之后,犹自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继而一个缱绻的吻落在韩衡的额头上,嘴唇在他脑门磨蹭了两下。 “看惯了就这样也挺好。” 韩衡瞪起眼,“好个屁,别给我整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事儿啊,做什么就好好做,就得做全套,我这脸现在可还没完。” 庄灵贼贼地一笑,眼底发亮,亲吻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09 韩衡的耳廓,暧昧低哑的嗓音道:“行,一定做全套。” 韩衡耳根子一红,把他推开,喘了两口气,翻了个白眼,“怎么什么事儿你都能想到那儿去,我走了。” “中午回来吃饭。”庄灵道。 韩衡拽拽袖子,“不行,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下午吧,下午回来。晚饭一块儿吃。” “那再亲一个,补偿。”庄灵拉低韩衡的脖子,舌头横冲直撞地深入搜罗了一遍韩衡的敏感的口腔,缠着他的舌头唆弄了半天才撒口。 韩衡迷离带雾的桃花眼让庄灵心跳不已,掌心发烫,抓住韩衡的手不仅没松,反而越握越紧。 “行了啊,晚饭之前我一定回来,你等着吧,我的宝贝儿。”韩衡眼睛笑得弯起来,奖励地又拉低庄灵的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韩衡先去多宝阁取戒指,和他想象中完全一致,细节上还作了点小花纹的处理,款式落落大方,也很简洁,适合男人戴。韩衡分别把两枚戒指戴在自己中指和无名指上试了试,银亮的金属折射出碎钻一般璀璨的光彩,他几乎能脑补出庄灵佩戴的样子,低调奢华有内涵。 “碧根,给钱。”韩衡爽快得像个暴发户,从听鸿楼分了不少钱,除了薛园的开销,他一个子儿没动。 花钱使人舒坦。 “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儿?” “买花。” “这用得着少爷亲自跑一趟?您说一声,我就把这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韩衡手里拿着装着对戒的盒子,低笑着说:“这事得我亲自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就轮到你了。” 韩衡挑了不少鲜红到让人沉醉的玫瑰,大红大俗,却也就这是这份儿浓烈的鲜艳,才配得上爱情。另外他还买挑了不少百合跟满天星。这里街面上什么东西都有,超出韩衡的认知,很多他认为这个世界不会有的东西都存在。这是一个平行于他的世界的空间,韩衡早已经认识到,不能用对待古代的认知来衡量这里。 “这些好像……有点多。”扎两条油光水亮乌黑大辫子的花铺姑娘一双白嫩的手在冷水里泡得通红,脸色如同新鲜的苹果。 “有人送货吗?” 姑娘跑进后屋,出来时身后跟了个中年男子,她介绍说是她的父亲。 中年男子帮韩衡把花搬到一只推车上,今天韩衡出来没有坐车,是带着碧根步行出来的。道路旁仍然坐着不少难民,不过好像比前些天少了许多。 “这些难民要在京城待到什么时候?”韩衡不经意地问送花的男人。 “不知道啊,昨天宁王险些遇刺,京兆尹下令一口气抓了一多半儿,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真要赶走,也太可怜了。”男人叹了口气。 “遇刺?” “是啊,宁王何等尊贵,对咱老百姓也是极好,去年免印花税那个事儿就是他拍板定下来的。难得有如此为民请命的好官,虽是天潢贵胄,却能体恤民情,实在不容易啊。” 韩衡跟拉车搬货的男人边说话边走,这时,一名健壮男子走了过来。 “韩公子吗?”他锐利的眼神往韩衡身上一扫。 “你是谁?”碧根冲了上去,挡在韩衡前面。 “我没有恶意,公子前几日与我家主人有约,现在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的翠绮轩喝茶下棋,想请公子过去叙叙话。”男子扭头望向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茶楼。 二楼上挂着的一幅珠帘掀起,笑吟吟的一个男人趴在阑干上,可不是宁王么? “能不能缓缓?明日如何?今天我还有点事,赶时间。”韩衡客客气气地说。 就在这时,跟男子穿着一样款式湛蓝色侍卫服的几个高大男人从对街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大街上想明抢吗?告诉你们,吓坏了我家少爷,可有人找你们算账,你们可不见得吃罪得起!”碧根张牙舞爪地叫起来。 “碧根,你带这位师傅先把花送回去,别惊动人,花先找个地方堆起来,不要叫人发现。对了,尤其不能让他看见知道吗?” 碧根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担心地看了几眼那几个人。 韩衡挥了挥手,“得了走吧,你看那边。” 碧根是认识宁王的,知道对方是谁,他安心不少,带着花铺姑娘的父亲先走了。 韩衡想把两人住的屋子好好布置一番,晚上在院子里,点一圈心形蜡烛,就着昆仑觞小酌几杯,趁着花好月圆甜蜜气氛浓郁的时候,跟庄灵掏心窝子告个白,再掏出戒指,像求婚那样,弄个仪式。 即使不能正大光明办婚礼,这么着也够了。 板车上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的成千上万朵花颤巍巍地随车轮抖动,烈焰的红,纯白的雪,多好看啊?韩衡心情大好,转头勾唇一笑,潇洒地迈开步,“走吧。” 暖玉温香在怀,宁王手握着个娇滴滴的红衣女子粉白素手,在描一幅画,画上的人韩衡很眼熟。 韩衡行了个礼,脑子噼里啪啦转,多瞟了一眼那幅画。可不是老朱满世界找人带的那幅人像么? 画毕,笔一搁。姑娘柔弱无骨的手拈起薄薄的画纸,展在宁王面前,娇声问:“这是谁家的公子,堪称陌上人如玉呀,有这样出尘绝世的人,王爷也不说为奴家引见引见。” “喜欢你大可拿回去,裱上,挂在床头日日睹物思人。”宁王笑摸了摸她柔软光滑的下巴。 “那奴家就拿回去了,王爷可不许要回去。”女子媚眼如丝,勾魂摄魄,“够楼里的姑娘们羡慕奴家好几个月的了。奴家是睹物思人,可不是思这画里头的人。” “本王是这么小气的人,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来?”宁王眉一挑。 女子嘴一撇,“昨儿听说王爷遇刺,害得奴家可担心死了,您摸摸,这心口啊,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呢。”她的手轻轻抓起宁王的手腕子,就往露在外面大半个酥胸上按。 宁王顺势而为,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 “本王现在有事,晚上去你那儿,上次送你那个凝芳露记得用上。” 女子婀娜妖娆地站起身,眼角逶迤地夹起,手指似有意还无意地扫过宁王优雅的脖颈,“知道您喜欢,奴家这就去准备。” 女子鲜红的裙角消失在屏风后面。 韩衡面前已有一杯斟好的热茶,他没喝,也没先开口说话。他发觉跟这里的人说话,你就不能先开口,先开口便露了短,一定要先探清楚对方的底。 宁王面色苍白,仔细看的话,眉角还拖着一道不太明显的细细伤痕,淡红色嵌在他养尊处优的上好皮肉里,显出几分虚弱的病态。 “这么多天,你想清楚了吗?”宁王问话时垂着眼睑,气定神闲地呷一口茶,容色才稍见好些。 “不知道王爷叫我想什么,我想了这么多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0 天,也没明白。”韩衡食指点点太阳穴,“我这人脑子有点笨,凡事需要点明了,我还不一定知道。”他嘴角扯起笑,映在他现在诡异的脸上,笑意便显得有些阴冷。 宁王哼笑一声,竖起手掌,他左右齐刷刷都出去了。 宁王上身前倾,热腾腾的白烟袅袅在二人之间弥漫。 “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还不知道,国师是这等能屈能伸的性子,为了这天下,连曲意逢迎雌伏人下的事都做得出。本王当真佩服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别冷,现在想出去买个花儿插,回来再看了,可能没有二更,明天来看也一样,要虐,紧脏。 也许今天太紧脏就换明天才会写了。。。。。。。。啊啊啊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心肝儿要跳出来了 第71章 七十一 这话韩衡听不明白,然而,不等他张嘴,宁王拇指贴着眉棱皮肤,擦着那道不明显的伤痕抚过。 “这个孩子,生下来您打算怎么办?自己养着,还是给庄灵养着?您想没想过,重要的是您肚子里这个孩子,而不是您,到时候庄岐书他是要卸磨杀驴的,孩子您也生了,大梁肯定回不去了,您该怎么办?” 韩衡半天回不过神,茫然地张了张嘴,他舔了舔嘴皮,疑惑地问:“什么孩子怎么办?王爷在说什么?我没怀孕啊。我是男的怎么可能怀孕?”他眼珠子心虚地乱窜,不敢再看宁王。韩衡心里也在怀疑,为什么宁王就这么肯定他怀孕了?这难道不是个特别反常的事儿吗?至少他从来没看见过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招摇过市。 “你可以骗我,这没关系,但骗自己就不好了。做人行事,还是坦率一些好,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大梁与大峪一战,已先下九座城池,等到腾出手来,必定要对付我北朔。本王有点好奇,是什么让您弃大梁明帝这么好的棋,走了一招臭棋。”宁王双眉一扬,向后仰着身子斜靠在椅中,眯着眼端详韩衡,“还是您与明帝真如外界传言,闹崩了?” 韩衡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嗓子眼发干,一些朦朦胧胧的信息在脑海里乱蹦乱跳起来。 他想起老朱来,老朱劝说他的时候,有一句没说完的话,似乎说他怀孕就是最好的明证。可为什么呢?不是吃了药都能生吗? 看出韩衡的动摇,一丝难以置信微妙地闪过宁王漆黑精明的眼瞳,他如玉一般温润的嘴唇轻轻吐露近乎残忍的言辞:“还是您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庄岐书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骗了?”旋即宁王轻轻摇了摇头,食指按着太阳穴,缓慢地说下去,“您不会真的一头栽进去,对庄岐书情深义重了吧?您说您跟庄岐书认识有多久?至多,从您失踪到现在,三个月多一点儿。您跟明帝多少年的情分,说崩也崩了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韩衡冷硬地说,他脑仁心特别疼,他不想思考宁王的话,急促地起身要走,椅子被他猛烈的动作带得砰一声到翻在地。 韩衡没去管椅子,淡道:“这是我们俩的事,要是王爷就想说这些,我今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不如改天再来找我。”站起身时韩衡双膝有点发软。 然而,就像那个北极熊实验,他越是叫自己别瞎想,脑子里的北极熊就越明白越显眼。 庄灵为什么那么怕他跟宁王见面,那天得知他们见过了面,庄灵拽得他肩膀都青了,他明显反常的害怕是为什么?他想要一个孩子,可以他们俩这同过生死的感情,他为什么不能直言,而是偷偷让郎大夫给他吃药让他怀上这孩子呢?殷氏灭门,庄灵要一个能传承殷氏血脉的孩子,可以庄灵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他要找个女人生孩子早就该生了,为什么非得等到他来生? 各种质问让韩衡招架不住。 这地方没法呆了,只要看不见宁王这个人,他就不会胡思乱想。这女人怀孕还有个产前抑郁呢,他没准也是得了这个病。 韩衡模模糊糊想着,脸色煞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就往外冲。 冲到门口被宁王的人拦住要他回去。 韩衡只得走回去,门口说话声那么大,宁王能听见。但他好整以暇在喝茶。 “我真的回去了,王爷还有事情最好快点说。” 宁王背对韩衡,没回头,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国师从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一股暴戾的邪火直冲脑门,韩衡厌烦地紧皱着眉,“什么国师什么从前什么的,你说的我统统不知道,要是你想挑拨离间,那算盘就打错了。实话告诉你,我跟庄灵好着呢。不是,你看你是王爷,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兄弟,有钱有闲的,没事儿你管什么后辈搞断袖啊?我跟庄灵在一块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啊?你要是想棒打咱俩,那你就想错了,我稀罕他得不得了,他庄灵为了我命都能不要,我不能亏着他对吧?我给他生孩子怎么了?你们这儿不是男的都能生孩子吗?只要吃个什么药就可以。生了孩子也是姓庄,跟你们皇室没关系。我真不懂,你就这么见不得晚辈幸福甜蜜地过日子吗?庄灵是你们北朔一员大将是吧?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一年到头不怎么着家,你们把人母族拔得干干净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对吧?宁王爷,算我求你,别管这么多行吗?况且,你说这些我真不知道什么意思,让我想明白什么呢?” “让您想明白接下去该怎么办,该站在谁的身后。”宁王拿正眼看了一下韩衡,他有点儿意外,虽然没见过大梁国师,但传言中此人城府极深,又料事如神,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人,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被激怒了。也足见韩衡跟庄灵没准是动了真感情。宁王颇觉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我就一什么都不懂的小老百姓,一草民,我能干什么?不是我说,王爷你不是第一个找我的,可我真不是什么大梁国师,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是,你们有证据证明我是吗?” 韩衡这话让宁王大感意外,他一条眉毛动了动,“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你们想让我是谁。”韩衡冷静下来,他沉声道:“朝局政治我都不懂,我也没有什么预知能力,我背后也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也不意味着能得到任何势力或者好处。我跟庄灵就是互相喜欢,想过几天快活日子,这不干任何人的事吧?” “互相喜欢?”宁王玩味地咀嚼这几个字,“看来您大概不太清楚,您生下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他妈为什么会清楚,不就是个软绵绵肉呼呼的小娃娃吗?难道他还会变身打怪兽啊?”暴躁的怒吼从韩衡嗓子眼儿里挤出来。 “你难道……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1 “我不记得,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实告诉你,我醒来的时候,这脸全坏了,脑子也撞坏了,是庄灵带我回来,给我治伤。不管你说了什么想说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你跟庄灵的立场还是对立的。我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庄灵,陪着我的人也是庄灵,给我找大夫为我忙前忙后,送我回家,追着我跑的人也是他。他尊重我的决定,给我自己的空间,几次三番救了我,为了救我险些丧命。为了我他命都能不要,你说几句话,我就把这些全抹了,那我是不是也忒没良心了点儿啊殿下?” 宁王大感意外,沉默着,探究的眼神像要透过韩衡的眼睛钻到他的心里看他在想什么。这太可笑了,就像一个猎物爱上了要将其扒皮吃肉的猎人。 “你说你脑子撞坏了?” “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的心没坏,”韩衡戳着自己的左胸,信誓旦旦地扬起下巴,“谁对我好谁想害我我比谁都清楚。我真不是那什么倒霉国师,我就是个普通人。别说我没怀孕,我就算真的怀孕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你的孩子,与其操心我,我相信宁王殿下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挨着个儿等你去操心你说是不是?”韩衡深吸一口气,“让你的手下让开,我真要回去了,庄灵没两天要出征了,你这个时候挖人家后院是不是不太妥当啊?况且他是为保卫北朔而战,有什么起码等他回来再说吧。” “等他回来?”宁王冷笑一声,戳了戳自己的眉毛,伤口顿时迸溅出鲜血,沾在他淡粉色的指甲上,“明着告诉你,本王从来没想过要害他,现在是他自己在害自己。本王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否则,陛下不会容忍我一人独大。庄灵是个难得的,跟本王切磋多年的对手,本王不想失去这个对手。他现在在自掘坟墓你知道吗?本王不过把你叫到跟前说了两句话,他就按捺不住,想要本王的性命。” “我是在保他!”宁王陡然一拍桌,杯盏一阵乱跳。 韩衡重复道:“我要走了,让你的人让开。” “你刚才说什么?吃了药就能怀孕?谁告诉你的?”宁王似笑非笑道,“只有天裔族的男人能怀孕,他们也用不着吃药,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大梁国师正是天裔族人,他就有这个能力怀孕。”宁王食指关节把桌面敲得噔噔直响。 “我要说多少次我没怀孕!你当我说话是放屁?”韩衡瞪起眼怒吼道。 宁王的手下立刻冲了进来,请示道:“王爷。” “本王叫你们不要进来,听不懂是不是?听不懂就把自己耳朵割下来,免得白长了!”宁王暴喝一声,他的手下纷纷低头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韩衡,本王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蠢透了。”宁王揣着手起身,居高临下极具压迫力的眼神淡漠地盯着韩衡,如同在看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 韩衡两只手攥成拳,咬牙把话憋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细微的笑。 “不劳您操心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宁王面无表情注视着韩衡快速地说:“三个多月前,大梁皇室传出个震惊六国的消息,他们算无遗策的国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预言。他自己所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是天命之子,能够结束六国之争,实现整片大陆的大一统局面。之后,国师失踪,六国都派出人去搜寻他的下落,吾皇秘密传令庄灵,让他派人去找,找到人之后,直接带回皇宫。现在三个多月过去,国师依然下落不明,庄岐书却不慌不忙留在京城了。陛下屡次催促,他的回复都是没有找到大梁国师。庄岐书年纪轻轻,能得到陛下信任,一是他显赫的母族已败,他母亲的死跟睿亲王有关,他无人可以依靠,陛下的宠信就是他在朝中唯一的倚仗。既然如此,就用你蠢钝不堪的脑子想想,一个可以在陛下跟前立功的大好机会,要是北朔统一六国,以庄岐书的功劳,他可以越过本王,成为这个王朝天子以下的第一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请命出征?” “皇上让他去,他能不去吗?他不去不是抗旨要砍头吗?”韩衡恶声恶气道。 宁王的目露怜悯,长长吁出一口气,“本王该说的话都说了,你回去好好想,庄岐书过两日就走了,届时皇上肯定会接你入宫。岐书他,还是太年轻。” 此话一毕,宁王即刻叫人进来,他的人把韩衡送出翠绮轩。 一直嚷嚷要走的韩衡下了楼,站在大街上,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出两步,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薛云。 薛云对他的关爱纯然是个孩子失而复得的母亲,她一定可以告诉他真相,可以安他的心。韩衡拔腿就往薛园跑,跑了两步又放慢速度,轻轻摸了摸肚皮。 韩衡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没想宁王说的话,宁王肯定是骗人的,可费这么大劲,就为了骗骗他?他要是大梁国师,薛云就不是他娘,既然薛云是他娘,那他就不可能是大梁国师。他是睿王府曾经的账房先生跟庄灵的奶娘的儿子。 庄灵英俊的脸,只对他展露的温柔笑颜,霸道的占有,无孔不入的关切,小心翼翼的追求,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一股脑涌上来,几乎让韩衡窒息。 他抓着衣襟,在大街上突然顿住脚,他茫然无措地来回看了看。脚底就像灌了铅,那边他都走不动。 面前一间药铺吸引了韩衡的注意,他的视线凝聚起来,看着药铺外面那些晒着的草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走了进去。 里头有四五个人在等着看病,韩衡安安静静找了个地方坐着。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那么等着,等到轮到他。 大夫示意他将手递过去。 韩衡道:“我不看病,只想请教一个事儿。” 不看病的病人大夫还是头回见,下意识想赶人,又见韩衡脸色很不好,就像个病人,便以为他是讳疾忌医,打算劝两句。 病人开了口:“男人能怀孕生孩子吗?” 大夫一愣,道:“男女各司其职,男人自然不能生孩子。” “没有例外?”韩衡面目顿时扭曲起来。 “有。”大夫无奈道:“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韩衡就像没听见一般。 大夫只得续道:“天裔族的男人能生孩子,不过天裔族人住在大梁国,偏安一隅,避世久居。一般男子,不可能会受孕。” “不能吃药?”韩衡直勾勾的眼神让大夫缩了缩脖子。 “当然不能,生育是由古至今,天降给女人的神圣职责,吃药能叫男子受孕,那大夫岂不是都能封神了?年轻人,你脸色不好,手拿过来吧,我看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2 看。有病就要医,拖来拖去小毛病也能要命。手!”大夫音量猛然拔高。 韩衡直直起身,头也不回快步走出药铺。 阳光兜头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突然有点想吐,干呕了一会。他不去薛园了,他要回去,找庄灵问明白。 至于要问什么,他还没想清楚,他也想不清楚,他现在只想见庄灵,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朵柔弱的娇花,终于摆脱了感冒的魔爪,咱们继续约吧~ 第72章 七十二 回到王府后,韩衡仍有些恍惚,一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在城里绕来绕去,他居然有点不认识回睿王府的路。 直至看见门口那两头威风凛凛象征性的玉石狮子,他才定住脚。而且,他不能从正门进去,找到他可以通行的那扇小小侧门,韩衡脚步踉跄得像个喝醉了的人。 这扇门直接通往他住的那个小院,也是庄灵住的小院。比起薛园,单单这个院子,就不能算小。 韩衡呼吸有些困难地站在院子里,望了一眼天空。 飞鸟从湛蓝干净的长空里掠过,他的视线渐渐垂落下来。 眼前都是熟悉的景致,那个假山上的布乌龟是韩衡自己亲手做的。池子里的水曾经他和庄灵玩闹的时候,就往他身上泼。 角落里那棵参天蔽日的大树叶片翠绿肥厚,是一棵橘子树,还没到结果的时候,要等到冬天去了。 “哎,你回来啦,找你半天了。”一道粗咧咧的男声响起。 贡克脚步轻便地走了过来,他的手已经完全好了,恢复能力快得惊人。 “什么事?”韩衡定了定神,沉声问。 “没什么事,你脸色怎么不大好。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找那个老头,他拐杖上的印记你还记得吧?他跟当初那个魔窟一定有关系。”贡克肯定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查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线索。真想知道当初把我们扔到那儿的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贡克被带到训练点时只有几岁,从小他做梦就常常梦见他的母亲,只是梦里根本看不清脸。随着时间推移,找到他爹娘的可能性越低,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缺乏安全感。凭借自己的本事,能挣一口饭吃。 但归根结底,人都是情感动物,总需要跟其他人有所关联,最密切的又不过两种,亲人或者爱人。 韩衡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但不是今天,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说完韩衡迈开步子走向通往大院的那扇小门,出乎意料的是,那扇小门今天连个把守的士兵都没有。 贡克就像看穿他的疑惑,在韩衡身后声音不大地说:“你不在他们就不用守了,今天你出门以后,这个院子的士兵都暂时撤了出去。” 韩衡嗯了一声,他要去哪个院子他自己也不知道,睿王府的路他都不认识。可就是这么巧,没走多远,他就听见争吵声,那音量还不小。 韩衡循着声音走过去,声音是从另外一间大院传出来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韩衡脸色很不好,贡克亦步亦趋跟着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姿态很警惕,暗自想着,只要韩衡有什么反常,他立刻就上去把人拽走。 韩衡看着很不对劲,不像平时那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透着从容镇定的劲儿。他现在看着就像要找谁拼命。 一窗之隔的书房里,一个声音听上去上了年纪,威严无比。 “你把他放在咱们府里,是要全家人跟着你陪葬啊,你怎么……怎么就昏了头呢?”中年人语气透着无尽的失望。 “事情我已经做了,父亲再说这个为时已晚。” 这个声音让韩衡整个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同时浑身如堕冰窖,他的手攥紧成拳,不用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里面两父子的声音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凌迟他冻结成冰的心。 “你这个孽障……”沧桑不已的中年男人声音抑制不住怒意抖颤起来,“明天你就把人送进宫,向皇上负荆请罪。你以为这件事你能瞒得住吗?连宁王都知道了……” “又是他,他挺能坏事。”庄灵眉头一皱,倔强地梗起脖子直视他爹,“人我不会送回去,明天我就安排他住到别院去,父亲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事,我会负责。” “你拿什么负责?”那声音陡然拔高,雷霆震喝,“拿睿王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命负责吗?殷氏付出的代价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吗?陛下不是傻子,你想蒙蔽谁?你以为你能蒙蔽得了谁?他现在没有发作,是在给你机会,要是你把握不住这个机会,睿王府就全完了!” “父亲没有必要吓自己,我已经让他怀上了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睿王难以置信地瞪视这儿子,就像从来没认识过庄灵。 “宁王果然没告诉您这个。那个预言中的天命之子,已经在韩衡的肚子里,是我的血脉。” 窗外,韩衡脸色刷的煞白,他一直盯着窗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眼珠子一错不错。身侧,贡克眸光剧震,看韩衡的眼光也变得怪异。 “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脸毁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天赐良机,是天命,不容拒绝。您记得云姨吗?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儿子从前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沉溺于跟男人厮混,也曾经不耻大哥的行径。从韩衡身上,我知道了,男人跟男人,也有趣味,不比跟女人差。”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庄灵的话。 也打断紧紧揪着韩衡胸口那股喘不过气的劲。 然而,庄灵的话再度继续:“何况,他是天裔族人,是大梁国师,他不仅能怀孩子,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还会是这六国的主宰。” “你是不是疯了,那不过是个预言!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难道你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感情?” 一阵沉默过后,庄灵道:“儿子现在是喜欢他,但父亲请放心,殷氏大仇未报,儿子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现在我必须做两手准备,起初我没想让他生孩子,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您说那只是个预言,您自己真的相信吗?这个预言是他自己作出的,而大梁国师的预言能力堪称诡谲,从未有过失算。” 韩衡整个人都麻木了,但他还是站着,见完宁王回来,他双腿一直有些发软。现在膝盖不自觉顶直起来,知觉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身上。他掌心刺痛,摊开手就看见被指甲掐出的血印。他秀眉得近乎妖冶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也近乎寒冰一般冷漠。 “与其让别人得到他,让别人得到这个天命之子,不如让他生下我的孩子。这还是一个有殷氏血脉的孩子,您难道不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3 想替母亲报仇吗,父王!” “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睿王难以确信地试探道。 “真的。儿子奉命去大梁时曾与国师有一面之缘,现在他的气质和性格,与当时判若两人。郎叔已经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为他重新修整出了一张脸。就算明帝站在他面前,应该也认不出来。” 郎叔?连大夫都是庄灵的熟人,而不是专门为他延请的神医。 韩衡觉得自己已经被万箭穿心扎成个筛子,根本无惧再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内容。 “他也接受他是薛云的儿子?” “他什么也不记得,自然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薛氏屡次三番想把人送走,甚至默许大梁暗卫把人带出京城,若非儿子警觉,人就已经回到明帝手里了。”顿了顿,庄灵又道:“他戴着儿子送他的昆山玉坠,父亲还记得吧?这东西能短暂压制那些特异的能力。他应该不会发觉自己有预言之力。” “记得,还是专门为你求来的。不过此物有破解之法,不算万全之策。” “他随身戴着,自然不会用沸水浸泡此物,否则人岂不是也会烫伤?”庄灵道,“这些年我已将不少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聚集到麾下,父亲请相信,儿子绝不会拿睿王府作赌注。陛下不是今时今日才不信任我,而是从来没有真正毫无保留信任过我,他扶持我重建殷家军,不过是为了让儿子成为他手里的利剑,这个儿子知道,绝不会动摇分毫。” 一阵沉默之后,睿王才又开口:“你竟然有这个本事,为父没有想到,六国各自派人去找这名国师,皆是一无所获,你找到了他,还能获取他的信任,甚至让他受孕,为你诞育孩子。这件事,你做得好。只是为今之计,还是要打消陛下对你的顾虑,否则……” “明帝已对我北朔下了战帖,此次出战,我会想办法扰乱南部重镇,北朔很快将成割据之势。等我离开京城后,我会派人接应父王和族人离京。” “你大哥和李氏……” “李氏害死我母亲,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庄灵咬牙切齿道。 “但你大哥确实无辜,这么多年他待你如何,你很清楚。为父不盼望你们能亲如手足,只盼望你能给你大哥留一条生路。至于李氏,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行处置不迟。现在少不得还要与她虚与委蛇,万不能打草惊蛇。” “儿子知道。” 隔着窗户韩衡仿佛看见一幕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他两条腿已经无法动弹,每一口呼吸都似乎淬着寒冰,思想没法集中。 这就是他心目中思想单纯,待人真诚,动不动就用生死谈感情的古代人? 韩衡忍不住有点想笑,可他这会还不能笑,他不能惊动里头周密谋划怎么在乱世里登上权力巅峰做着美梦的父子俩。 “你郎叔怎么说,他还会想起过去来吗?要是韩衡恢复了记忆,这个人就断不能留。你要的是他肚子里那个天命之子,孩子生下来,最好是……”睿王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做了什么动作。 韩衡猛地扭过头去,他面前是薄如蝉翼的一张窗户纸,捅穿了能怎么样?愤怒的热血冲撞着韩衡的胸膛,就在他抬起手时,突然一只格外有力的、年轻粗壮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儿子会安排,总之不会坏了大事。郎叔说他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他应该是没有办法恢复记忆了。儿子会慢慢引导培养他,将来他的预言能力,也许能为我们所用。” 韩衡简直想放声大笑,他眼角弥漫出一丝泪雾,眼内拉满血丝,满腔愤懑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 贡克看得心惊肉跳,他怕韩衡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听见的内容又太过真惊人。他拽了韩衡一把,韩衡却如同木桩子,半步也不肯挪动。 “有你大哥的前车之鉴,为父真怕你会重蹈覆辙,现在看来,都是为了殷氏和庄家。你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不过,这个男人未必能尽在掌握,要加倍小心谨慎。他能为你所用固然好,要是不能。” “我会亲自处置,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庄灵笃定的语气,就像一把刀子直突突顺着韩衡的耳朵,捣进他的脑子里,反复戳搅。 觉察到韩衡扭动手腕要挣脱,贡克一记手刀把人劈晕过去,他把韩衡扛在肩上,趁四下无人,把人带回韩衡住的小院。 本来他想把韩衡扛到听鸿楼去,走到门口,他笨拙的脑子转了过来。 要是现在人就不见了,那庄灵必然会发觉什么,问题会更棘手。 他把韩衡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去,想了想,脱了他的鞋子,又给他盖好被子,手脚规整地放好,鞋尖朝外一双摆好,看上去就像韩衡自己困得不行爬上了床。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贡克灵敏地看了一眼,从窗户翻出去。 第73章 七十三 韩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睛特别疼,他拿手摸了一下,好像肿了。他嘴角抽了抽,谁揍他了,估计得成熊猫眼了。边想韩衡赶紧下床,想说找个镜子看看用不用敷一下。 紧接着,屋子里冷冽沉重的檀香,古香古色的雕花木窗,硬得能硌死人的床板显然不是睡惯了的席梦思。 意识瞬间回笼。 这是跟他的现代生活完全脱节的平行空间,他现在不叫裴加叫韩衡,他醒来的时候,成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古代人,尤其是脸,伤得惨不忍睹不成人样。 他叫裴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上升期演员,在跟大老板争取一个难得的机会时,出来被人绑了沉湖。之后,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穿越了,还是魂穿,连他心爱的细皮嫩肉都没能带到这个空间来。 救他命的人叫庄灵,是这个国度一个王爷的嫡子,手握重兵,雷厉风行,特有主意。一开始庄灵对他不仅不太好,还非常苛刻,若说是捉弄,那捉弄就太过了,几次差点把他弄死。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韩衡坐在床上,木然地望着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真熟悉,他坐着的这张床也真熟悉,他的手指触碰到丝般光滑的柔软缎面。不知道多少次,他跟庄灵在这张床上同床共枕,彼此摸索熟悉对方的欲望,用那句特别矫情的诗来说,恨不得塑两个泥人,打碎了用水调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估计要不是他这个壳子怀孕了,他们早就互压了几百遍。 男人,还不就是这种玩意儿。 韩衡无所谓地牵起嘴角,呼出一口气,他下床照镜子。 铜镜里虚晃的人影投射出韩衡肿得跟馒头似的眼睛,拿手捏两下,又酸又软。得找个热鸡蛋,带壳的,整一下。 韩衡混混沌沌地想,他浑身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找个鸡蛋敷完眼睛上床睡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4 觉。 韩衡拉开房门。 脚边一个重物砸到他的脚背上。 低头一看,贡克灰头土脸爬了起来,麻溜地一抹脸,忐忑不安地看着韩衡,“哥,你醒啦。”要多敬畏有多敬畏。 “嗯,厨房有水煮蛋吗?给我弄一个滚的来。”韩衡道。 “哎……”贡克嘴巴大张,愣了一下,连忙使劲点头,“成,我这就去给你拿,哥你进屋坐着吧?” 韩衡梦游一样点了点头。 贡克不放心地抓住韩衡的胳膊,试探地扶着他朝屋里走,韩衡特别听话,就差排排坐点点头了。 把人扶到桌子边上坐下,贡克这才去找鸡蛋,还千叮咛万嘱咐叫韩衡不要乱跑。 人出去老半天了,韩衡眼珠一错,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他茫然地盯着纯净无暇的白瓷茶杯,茶水冷冰冰的真好喝,他又倒了一杯喝。 没一会,贡克就回来了,韩衡还在喝茶,没什么反常,贡克这才放下心来,讨好地把鸡蛋递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韩衡拿鸡蛋敷眼。 “哥,你没事儿吧?”贡克歪着头,斜眼偷看韩衡。 韩衡看上去特别正常,平静,该干嘛干嘛,然而这出乎寻常的反应却让贡克毛骨悚然。他要是个男人,被个男人压了,还是骗着压的,只为了一个无稽的预言,设下这么套子钻,他必然一口咬死这个给他设套的人。哪儿能这么镇静,还有心情敷眼睛。贡克愈发崇拜起韩衡来,直觉这次没跟错人,这他娘的必须是个做大事的。 “什么事?”韩衡茫然地看了贡克一眼。 “没事,没事就好。”贡克心虚地笑,他甚至不敢多看韩衡一眼,免得吓着自己。 “你把碧根叫过来。”这话韩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他自己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疑惑。 “有什么事,哥你尽管吩咐,我去也一样,何必非得叫他呢?”贡克嬉皮笑脸地说,被韩衡冷飕飕看了一眼,这后背发凉,立马连滚带爬出去叫人。 碧根回来大半天,以为韩衡还没回来,正犹豫用不用禀报小王爷,叫人出去找。没等贡克说完,立刻快步走来。 看见韩衡好整以暇在喝茶,顿时放心下来。 “少爷。” 韩衡转过脸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小的把花藏在没人住的一间房里了,少爷打算怎么布置?小的这就去办。” “扔了。”韩衡豁然开朗,对,他叫人来,就是想让他把那些该死的花都扔掉,那些软绵绵充满梦幻色彩的现代文明产物,那份他斟酌了很久,眼巴巴想捧给他心爱的人廉价却真挚的诚意。 “啊?”碧根一时反应不过来,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贡克。 “没听见说叫扔了啊!”贡克凶巴巴一瞪眼,声量陡然拔高地喝道。 碧根无意跟他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瞟韩衡,“这么好的花……这今天才叫人送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扔啊?要不然少爷给我也行啊,扔了我怪可惜的。” “叫你扔了你就扔了!你不扔我扔!花在哪儿?我去扔!”贡克嚷嚷了没两句,就听见门响。 不动如山的韩衡搭在桌上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韩衡浑身都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嚷让他快点跑,离开这个地方。 庄灵走进来,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主仆三人,“商量什么呢?什么东西要扔?”他的眼落到韩衡身上,快步走来,责道:“怎么出去这么久?还好赶得上晚饭,下次出去带上甲初。”他话声顿住,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回事,眼睛怎么了?这么肿。” 韩衡突然一偏头,躲开了庄灵往他眼角按去的手指。 庄灵嘴唇紧抿起来,嘴角略透出不悦,旋即在韩衡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再度伸手碰韩衡的眼睛,这次韩衡没躲开,只是突然转过来看着庄灵的眼睛。 俩人就那么四目相接。 庄灵一时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朝碧根问:“你们少爷说把什么扔了?” 碧根看了一眼韩衡,韩衡没任何表示,碧根只讷讷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说。”庄灵又问贡克。 贡克满脸桀骜,“韩大哥给我饭吃,我又没吃你家大米,我只听他一个人的。” 庄灵危险地睨起眼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转向韩衡时,又不由自主软了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问他:“怎么了?今天出去碰见什么了?不高兴?谁惹你了我收拾他。” “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贡克低声道。 “你说什么?”庄灵道。 “你们出去,碧根,做事。”韩衡以命令的口吻说,眼神却带着恳求。 贡克拽起碧根出了门,关门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在发泄什么不满。 庄灵抱住韩衡的腰,轻轻磨蹭,嘴角贴着韩衡的额角,轻轻吻他肿得不成人形的眼睛。 韩衡的眼珠转了转,正对上庄灵,气氛在这种专注到诡异的凝视里陡然冷下来,庄灵把人推开些许,疑惑地皱眉,“今天到底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试图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异样,然而除了桌子上一个敷眼睛用的水煮蛋无辜地躺着,没什么不同。 “没怎么。”韩衡闭上眼睛,眼角透出浓重的厌倦。 紧接着,庄灵密密实实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到他的额头和鼻尖。难以遏制的厌恶感紧紧抓住韩衡的脖子,撕扯着他的皮肤,一大片鸡皮疙瘩从脖颈皮肤爬上来,颈侧连同动脉都随庄灵的亲吻和抚摸暴突起来。 “你准备的惊喜呢?我可是等了一天了,拿给我看看?”庄灵边说边含住韩衡柔软温热的嘴唇,他像做过千万遍那样将舌头探过去,却遇到了阻滞。庄灵偏转头部,继续攻克韩衡紧闭着的牙关,终于,他如愿以偿。这人的味道依然干净清爽让他迷恋,他熟练地勾住韩衡柔滑的舌贪婪攫取他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庞动情地蒙上一层绯红。 终于,两人的唇分开,韩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庄灵的眼神激起那股熟悉的心虚。今天是见了什么鬼?庄灵太阳穴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父亲的密谈这时候一字一句敲打他的神经,让他头痛得难受地直蹙眉。只有韩衡温热的体温,他身上让人迷恋沉醉的味道,跟他亲近才能平息没法解释的不安。 当庄灵的嘴唇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摩擦,带着要把他吃进肚子里的热度,就像他们无数次疯狂地相互占有一样让人头晕目眩。 突然,韩衡猛地一把直接把庄灵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之下,庄灵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前暧昧滚烫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韩衡抬起手,手背使劲擦了擦脖子和嘴,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5 淡色的嘴唇不堪蹂|躏变得深红。 庄灵狼狈地爬起来,不满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绝对有事。”话声突然一顿,庄灵双眉扬起,手指点点,捏住酸痛的脖颈,使劲活动了两下脖子,歪过头来看韩衡,“你又去见宁王了?” 沉默让麻木一点一点从韩衡身上退却,热吻使他满脸发红,愤怒却让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动。 “见了。” 庄灵不耐烦地扭动脖子,一只手捂住脸使劲揉搓,等他把手放下来,眸光散发出猛兽一般的凶残。 “我说过了,让你不要去见他,我会解决他,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随时随刻都盯着我恨不得一口咬断我的咽喉,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韩衡,你好好想想,想想我怎么对你的,你不会随便上当中了别人的离间计对不对?” 韩衡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庄灵,时间一长,庄灵失去了耐性。 而韩衡分明感到,这颗心怎么一点一点沉下去,被葬在寒冰冻结的湖底。那些被伪装的温柔掩盖的最初涌上来,他怎么能忘了?刚一开始庄灵可是随时都能拧断他的脖子,动不动就能拗折他的腿,用刀尖抵着他的胸膛逼着他把死在面前的猴子剥皮,逼他叫他主人,威胁他说就算他要让他去死,他也应该自己动手。 韩衡浑身不禁发冷,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哆嗦。 到底哪个,才是庄灵?他面对的是一个能为他豁出命的贴心爱人,还是一个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居然收到一个深水,还是两年前的文,感动得无以复加,加更为报。 人生海海,每个留言每个点击跟你们每次相逢我都特别感激,虽然有时候读者不喜欢也会被骂啦哈哈哈哈,但有更多的小天使给了我很多温暖和动力,写文是个非常非常寂寞的事儿,但也很容易带给我感动。 谢谢你们,鞠躬。 下午来,现在吃饭。 第74章 七十四 “我不知道。”半晌,韩衡才从咽喉里紧巴巴地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叫你不知道?韩衡,我怎么对你你不知道吗?”庄灵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他居高临下捏起韩衡的下巴,端详这张未完成的脸,那目光像一把刀子,不是割在韩衡脸上,而是割在他的心上,一刀又一刀。 韩衡一把挥开他的手,深深吸气,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厌倦地皱着眉。 “我说,我不知道宁王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打从醒来就断断续续起来虚线一样的记忆慢慢连接起来,韩衡低下头,使劲揉了一把脸,他眼周下巴皮肤接续之处顿显狰狞。 “不管他什么目的,他都是不想我们俩好,你别听别信就行了。明天我就走了,你让我安心一些行吗?”庄灵屈起一条腿,单膝蹲在韩衡面前,抬头望住韩衡。 这双眼睛一度让他觉得明亮得像天上星辰,满盛的都是柔情蜜意。韩衡用尽浑身力气克制自己,以免大喊大叫,那太难看了。他没有好好谈过一次恋爱,除了公司安排炒作的绯闻,失恋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韩衡。”庄灵叫了好几声,才看见韩衡恍惚的眼神凝聚起来。庄灵无法可想,只得不耐烦地问:“宁王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恍恍惚惚,你跟我说,他都说什么了?” 对,他着急忙慌跑回来,不就是为了从庄灵这里求得一个安心吗? 韩衡思路清晰了一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和渴望,他小声说:“他说我是大梁国师,只有天裔族的男人才能怀孕,我能怀孩子就是最好的明证。” 庄灵微微张着嘴,愣了一下,继而手握成拳,用力撞了一下头,那一下撞出的声音连韩衡都听见了。 “你信了吗?”很快,庄灵睁开眼,那炽热得仿佛光焰的眼神几乎吞噬韩衡的神志。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韩衡目光游移起来,庄灵和他父亲的对谈突然特别清晰地在他脑子里来回成响。对了,这是庄灵的天赐良机,他安排薛云给了他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薛园、姓韩的账房,包括薛家的仆人,都可以安排,这不难。如果那个倒霉国师真的是失忆了,这样万分之一的机遇,当然是上天恩赐的大好时机,让庄灵去接近他,得到他。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壳子里,不是一张白纸。纵然裴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也一样能体会到,这是一次毫无掩饰无可争议的欺骗。 什么都是假的,关爱有加的亲生母亲,他已经完全接受的过去。他甚至说不清楚,在接受庄灵的过程中,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接受了庄灵和这个壳子的过去。韩衡大脑一片混乱,喃喃低语地重复了好几遍他不记得。 “过去的你不记得,我们的日子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突然拔高的声音夹杂着怒意,劈头盖脸冲撞进韩衡混沌的思绪,把他湿淋淋一把拽了出来。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努力,想让你想起来。”庄灵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他急躁地怒瞪着韩衡,继而深深吸气,慢慢平静下来,因为韩衡看上去被他吓坏了。他的反应太过度了,庄灵自己也知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也许是因为韩衡茫然的眼神,他没见过韩衡这个样,他总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潇洒和自嘲。 “就算你想不起过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重新来,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我都可以给你新的体验,除了过去的十九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十九年。我会对你好,韩衡,你知道我们被一起埋在地下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韩衡眼神动了动。 庄灵把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认真又焦急地看着他说,“我想,只要能活着回来,我就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不是契兄契弟,不是把你当女人养在后院。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长兄断袖,我面临的必然是和一个大家闺秀成亲,陛下会为我赐婚,随便安排个他想安排给我的家族。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我要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让你抬头挺胸地生下我的孩子,同时,你一样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和家业,你愿意,我所拥有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你不愿意,我一样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这一字一句真真切切,韩衡眼角不自觉伴随眼睑颤动浮起水光。 要是在听见庄灵跟他爹的密谈之前,他一定会感动得恨不得把这重生的第二条命毫无顾忌全都献祭一般奉献给庄灵。要是他坚决不和宁王见面,不听宁王说话,现在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甜蜜的人。 韩衡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他不笑了,一只手捏住鼻子,片刻后松开,他轻轻吸着气,感受冷空气进入肺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6 部的沉重。 “那我是大梁国师吗?”他必须推自己一把,韩衡突然平静下来了。如果庄灵能在这时候说实话,他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庄灵说喜欢他,面对一份喜欢,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坦诚,只要庄灵能明明白白把他的计划说出来…… “不是。” 才升腾起的希望骤然陨落。韩衡嘴角流露出难看的笑意,他听着自己在说话,就像有时候状态不好在念背了不知道多少遍却始终无法投入感情的台词。 “我是男的,却怀了孕,还能生孩子,我是天裔族人吗?” 最后一点耐性从庄灵脸上消失,他突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一声巨响让韩衡整个肩膀都缩了一下,他没想到庄灵会突然暴怒。 庄灵这一脚踹翻了他自己刚才坐过的凳子,或者他其实想踹他?韩衡空洞地想。 不,他怀着孩子呢,这是个即使可能根本不会成真的预言,庄灵也不敢去赌。他知道要让他一个男的生孩子他会有多大反弹,才先斩后奏。 所以,听鸿楼那个晚上,庄灵根本不是情难自禁,那之后昼夜颠倒胡天胡地俩人三餐都在床上吃的疯狂的五天四夜,并不是初尝禁果的难以自持。真正投入热情的人只有他韩衡,庄灵那么卖力地辛勤耕耘,取悦讨好他,也许不过是为了一次性解决他真正想解决的问题。 那几天韩衡几乎是半昏迷过来的,他以前没做过,但在现代人裴加的眼里,既然他喜欢庄灵,庄灵也喜欢他,性|爱就不是什么好羞耻的事儿,而是让相爱的两个人获得灵肉合一升华的难得体验。 他简直不敢想,那时候庄灵到底充分了解了和男人的趣味了没有,他那些开始时笨拙,越来越娴熟,甚至近乎玩弄的技巧,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毕竟他讨厌庄砚的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庄砚是个断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一个断袖? 估计他是强忍着恶心慢慢调整自己去适应,甚至调整到也找到了趣味,毕竟二十多岁,血气方刚,又有个断袖的哥哥。 庄灵走来走去,又踹翻了一个凳子,他摇晃韩衡,说了什么韩衡没听见。 “你不是天裔族人,要是你不相信我,愿意相信宁王,我马上叫大夫来告诉你真相。” “叫你的郎叔来吗?”韩衡不想撕破脸,话到嘴边,却自行冲了出去。 庄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睑不祥地跳动,那股不安叫嚣着冲上他的眼睛,让他双目赤红犹如罗刹一般可怕。 “韩衡,你说什么?” 韩衡肩膀被捏得特别疼,但他没有挣扎,比起万箭穿心的滋味儿,肉体的痛楚反而能稍微转移一点。 “你对睿王,不是称呼郎大夫为郎叔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庄灵突然僵住了,像一头困兽瞎转了半天,突然停下来,发现不仅看不见出口,连原本的天地也旋转混乱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庄灵寒声道:“你听见了多少。” “不知道。” “从哪儿开始的,到哪儿结束?” “该听见的都听见了。”韩衡打心底里涌出一股自我厌恶。分手一定得分,但这副躯壳的身份不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也许他说分手庄灵不会同意…… “你出发之后,我就搬出去,等你回来以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本来应该也不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吗?听你跟你爹说话的意思,我猜你不喜欢。我原本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男的,反正,既然是利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身体的第一个孩子属于你,不会再给任何人生孩子。这么恶心的事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韩衡脸色沉静地说,不抖不颤,心态好得他自己都惊讶。 “那孩子呢?”庄灵用力抓了一下头发,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你别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问出了这一句,在他眼里韩衡跟韩衡的娃一直是一个整体,他们不可能分开。 “现在我不知道。”韩衡连去摸一下肚子的想法都没有,他最近已经自然而然像个孕妇,借由抚摸肚子的动作,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这让他常常感到没理由的幸福。可现在他肚子就像被人硬塞了一个铅块。 孩子是无辜的,看人微博撕逼这句话都看腻了。但这个孩子还这么一丁点大,还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天生的母性,只觉得有点想吐。 “以后呢?你会不要他吗?” 韩衡疑惑地皱了一下眉,“我不知道。” 庄灵哼笑一声,神情变得阴冷,他居高临下站在韩衡的面前,两手掐着他的肩膀,重重摇撼他,“那你知道什么?你除了不知道,你还会说什么?” “你别吼我。”韩衡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 庄灵牙齿咬得格格作声,“我已经压抑得够久了,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走。”越想庄灵紧绷的脸越舒缓,“在这之前,除了皇帝,没人有那个胆子对我说不。这个特权是我给你的,我随时也可以收回来。你现在是我的,谁要是觊觎我的人,我就宰了他。你那些小猫小狗一样的狐朋狗友,最好不要出现,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轻而易举捏断他们的脖子。” 韩衡表情没有波动,他在想什么?庄灵简直想撬开韩衡的脑袋看看。 庄灵摇了他两下,凶狠道:“听见了吗?” 韩衡没有说话,他想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肚子里的铅块,他现在只想睡觉,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而且,他也需要时间,等庄灵走了,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有贡克,贡克一下子可以劈死一群人,他不害怕。 庄灵又威胁了韩衡一会,见他一直没反应,脸色也十分苍白,莫名的心疼让他自己不知所措,他把韩衡抱到床上去,趴在他身上像只狗儿那样巡视领地。他低头去亲韩衡,本来还怕他反抗,不想韩衡闭着眼不是装睡,他真是睡着了。 庄灵迫切地撬开韩衡的牙关,按着他亲了好一会,韩衡就像个死人始终没回应。光是闻着韩衡身上那股不是香味的气息就让庄灵浑身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拥有过这一个男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他动情。 也许这是天裔族男人的神秘之处。 庄灵手掌抚过韩衡的额头,就在他想亲一下这光滑洁白的前额时,韩衡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蜷缩起来。他真的是睡着了,否则他不会作出护着肚腹的姿势。 庄灵的手掌捏成拳头。他眼神阴郁地盯着韩衡看了半天,出去叫人锁上韩衡的屋子,加派人手看护,去找郎大夫商量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反正……其实……我并不担心虐几章的问题,因为虐完了受以后就不会虐受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7 了,根据这文我计划的字数,虐攻的比重一定大很多。。。 所以你们不要数了,真的。 前面不入味,后面就不会爽。 遛狗了,明天见。 第75章 七十五 这一觉睡得特别久,做了很多梦,但一睁眼,韩衡就发现他一个梦都想不起来。 他的腰上搂着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头枕着熟悉的肩膀,视线来到身后人的脸上,韩衡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苦笑。 都已经这样了,庄灵怎么还好意思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抱着他睡觉呢? 庄灵的头自然而然靠在韩衡肩窝里,几乎韩衡一动他就醒了,习武之人要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沉默静滞。 韩衡静静看了庄灵一会,拿起庄灵的手臂想把他弄开。 “你要去哪儿?”熟睡的人突然睁开双眼。 韩衡避开他的目光,咽了咽口水,镇静地说:“尿尿。”轻飘飘的嗓音之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动。 庄灵翻身坐起,让开一半空间。 韩衡下床披衣,走到门边,他下意识回头,庄灵就在他背后站着。 韩衡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一起去。” “你怕我逃跑?”韩衡反应过来。 庄灵目光闪烁地披上外袍,把韩衡推出门,自己也紧紧跟着,他含糊道:“我也要如厕。” 韩衡无所谓地耸耸肩。 庄灵跟在他后面,一路心惊胆战,韩衡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几次一脚滑到石阶外面。 当庄灵突然一把搂住韩衡的腰,横着把他抱起来,看着安静又虚弱的韩衡突然猛烈挣扎起来,毕竟他是个一米七的汉子,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庄灵怕把他摔了,只得把人放下,但他紧紧跟着,直至韩衡走进角房里。 韩衡拽了半天裤带,回头瞥庄灵一眼,他的侧脸带着才从睡眠中抽身的绯红。 “你出去。”韩衡僵硬着唇挤出话来。 “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快点,别着凉了。”庄灵强自镇定地看着韩衡又像个木头人那样动作迟钝地转过脸,不知道是不是韩衡不愿意跟他过多交谈,竟然格外听话。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韩衡整张脸都变得通红,他提起裤子,走路的姿态摇摇晃晃。  庄灵再度一把抱住他,这次庄灵下手快准狠,没有给韩衡可以挣扎的余地。 韩衡一身恶寒,廊檐下的冷风一阵一阵往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钻。韩衡突然扭脸过去,一口咬住了庄灵的肩膀,他眼睛一阵阵发晕,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发力死咬着,带起腮帮一阵酸痛。 桀桀笑声响起,庄灵的手臂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收得越紧。 把韩衡轻手轻脚放回床上,庄灵伫立床前,久久注视他,韩衡却把眼睛紧紧闭着,眉心紧蹙。 这双让他无比迷恋的桃花眼,曾有千万种风情,他情动时如同三月烟雨天,漫天飘落迷离的桃花,不饮酒也透着微醺的慵懒惬意,生气的怒瞪,高兴时弯弯如月,每一种都特别撩人。唯独他没有见识过韩衡的冷漠,而他的冷漠就像一只带毒的蝎子,一下一下蛰他的心。 庄灵强抑住憋屈烦躁的情绪,弯下腰给韩衡脱了鞋子,扯过被子把他整个人盖住,就在他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的时候,装睡的韩衡突然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他还缩着肩膀,尽量把自己蜷成微小的一团,往墙壁靠过去。 庄灵牙齿都咬得麻木了,索性装没看见,长臂一伸,硬是把韩衡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都没睡着,但都装着睡着了,韩衡一直清醒到庄灵叫他起来。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没有经历过失恋这种事情,这三个月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铺天盖地而来,他想起许多庄灵闪烁其词的时候,只要他稍对自己的身份有一点怀疑,庄灵只要有生气的迹象,他就心疼起他来,大而化之地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庄灵瞒着他让他肚子大了起来,这么大个事,又因为怜惜庄灵的妈死得早,当时庄灵说得多诚恳啊,他想要殷氏的血脉,想要他们俩的爱情结晶。他也多傻逼啊,从来没想过这么大的事情庄灵都敢先斩后奏,也许这只是他知道的其中一件呢? 他跟个傻逼一样,沉浸在美好的初次恋爱里难以自拔。 一些已经远去的回忆涌上来嘲笑他,娱乐圈里分分合合的事多了去,公众面前恩爱得完美的模范夫妻,私底下你玩你的我过我的,长跑十余年,发现的时候居然已经离了婚,群情激愤掐出轨,两口子分别带着新欢一桌吃火锅的事儿裴加见得不算少。有个比裴加大十来岁的前辈,女的,三十五岁结婚,结婚当天就让老公签了离婚协议,一式两份,全在手里攥着。 裴加忙啊,为什么那么忙?为了生活。没有坚强的后盾靠山,没有体面完美的学历,狼狈摸爬滚打的生活早就让他忘了恋爱这回事。 现在换了环境,一开始他还知道要多赚钱,结果庄灵对他越来越好,安逸不知不觉间蚕食他的警惕性。 他都忘了以前多少次抱着那些姐妹,叫别人要多为自己打算,不管怎么样,人心隔肚皮。 结果自己遇到了,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安乐使人灭亡。 下一步怎么办?他要离开这里,不管庄灵同不同意,分手是单方面决定,他可以通知他,不需要他同意。 他还想见一次薛云,问清楚始末,如果薛云愿意把他当儿子,他就带着她一起走。  韩衡太明白一个没有牵挂的人多危险,这么大的打击他没办法一下好起来,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这个身体才十九岁,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恢复。现在的疲惫是暂时的,失恋了,就应该给它充足的时间去恢复。 自己没失过恋,还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一个个分手的时候像行尸走肉,世界毁灭一般。过了那段时间,一样该忙什么忙什么。 韩衡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恢复能力,他想的是解决问题。 唯一不明朗的将来是,这个孩子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生下来。他可以肯定,即使在这个世界,天裔族男人可以生孩子,这事也是听见的人多,看见的人没几个。天裔族避世隐居在大梁,他可以去大梁,如果他想平安地活下去。 或者流掉这个孩子,但他没有把握会不会很痛。 韩衡特别怕痛,但一个孩子,不是一个东西,说扔就扔,不要说男人生孩子这种颠覆性的事情会让他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仅仅看着这个孩子,他就要想起这场骗局,想起孩子怎么来的,想起曾经是怎样一次次热情迎接庄灵进入,他以为这是两情相悦,现在却恶心得不行。看着这副这个世界人人觊觎的高贵躯壳求欢也一样淫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8 |荡,庄灵是怎样一面虔诚膜拜,一面满心冷笑。 欺骗最可怕的不是欺骗本身,而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后怕和怀疑。 他必须重新开始,而重新开始他需要的最大先决条件,就是离开庄灵。伤口如果一直被撕开,怎么能愈合。 就在这样浑浑噩噩断断续续的胡思乱想里,韩衡被庄灵轻拽起身,他睁开眼睛,看见庄灵在给他披衣服。 韩衡拒绝伸手。 庄灵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塞进袖子,拉扯起衣襟,替他穿上,刚刚给韩衡穿好衣服,他整个人又钻进了被窝。 “起床了,到马上再睡。” 韩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庄灵扶他起来,抓起韩衡的脚踝,把他细白脆弱的脚塞进鞋子里,他垂着目,沉声道:“你跟我一起走,碧根和甲初跟着你,随军出行。” 深绿的号衣这时才引起韩衡的注意,他穿的不是平时那些纨绔公子哥的打扮。 “出了京就给你换,这个穿着不舒服是不是?先忍忍。” 韩衡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反应过来,继而他用力一把撕下身上的衣服,苍白瘦弱的胸膛上肋骨根根突出,腹部却突起像女人四个月大的孕肚。不知道为什么,这肚子现在看上去特别畸形。韩衡双眼发红,冰冷目光注视着庄灵,嘴唇因为用力而颤抖,“我不去。” “你必须去。”庄灵连音量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他走去门口叫他的兵重新拿一件给士兵穿的衣服。 庄灵回过头时,心脏几乎一瞬间从他的嘴里跳出来。 “你想做什么?把手放下来。” 韩衡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正冲着肚子,他手和嘴唇都不住发抖,“你别逼我,要是你非得带我去,我现在就弄死他,大不了一尸两命,我不在乎。”他在乎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捡到的第二条命,他比任何活到现在的人都要更加珍视这条性命,他不想死,但要是永远没有机会从这个戴面具的可怕的人身边离开,就是死他也要让庄灵感同身受。 而且,他有这个筹码。 “你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吗?”韩衡咬紧牙,眼中俱是一夜没怎么睡的憔悴血丝,他的拳头一直在轻轻颤动,手背青筋暴突,表情坚决不可撼动,“我会把他生下来。” 庄灵不解地愣了一下,继而难以相信地瞪大眼,小声得像在自语:“你肯原谅我了?为了我们俩的这个孩子?” 韩衡骤然合上眼睛,眼珠在薄脆的眼睑下急速转动。 “嗯。”他垂着眼,淡道:“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庄灵小心翼翼抓住韩衡的手腕,韩衡也顺从地放下了手。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庄灵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亲热地吻着韩衡的耳廓,怀里的人安然宁静得像一头驯鹿。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乖,不闹了。以后我加倍对你好,韩衡,你相信我,我不会利用你,那些话只是说给我父亲听,让他安心,他身居高位,不会容许我跟男人过一辈子。时机一到……”庄灵响亮地亲了一口韩衡的脸颊,热切地看着他,“我就跟你成亲,我保证不会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比你更重要,即使是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也甭想争他母父的宠,我会保护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庄岐书发誓,这辈子就疼你一个人。” 韩衡始终没有抬起脸。 “你给我的惊喜呢?你让人扔掉了?”庄灵随口问。 “嗯。”韩衡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只是花吧?还有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庄灵嘴唇贴着韩衡温凉的耳廓,他特别喜欢韩衡小巧玉白的耳蜗,像一枚完美无缺的玉饰,含在嘴里,那柔腻滋味,和韩衡身体敏感的轻颤,都让他迷恋不已。 庄灵没有看见,僵硬靠在他肩窝上的韩衡缓缓抬起了眼睛,面无表情的麻木令人心惊。 “叫人做的指环,戴着不方便使用兵器。” “哪里不方便?你拿来。” 韩衡眉头短暂一蹙,翻找出那只盒子。韩衡不想看这东西,一看这东西就提醒他自己有多么蠢,然而庄灵还在不知疲惫地兴奋催促:“给我戴上。” 木头盒子打开时吱呀的声音就像一个夹子,合上砰地一声,韩衡拿戒指的手颤了颤,顿在两人中间。 庄灵主动把手递过来。 韩衡机械地给他套上,隐约感到一扇门关上了,原本用来套住这个人的一生,现在,它就像一个句号,尽管一点也不圆满,好歹是个结束。 “还有一个,这个是做什么的?”庄灵从绒布上拿起另外一只指环,左右看了看,跟自己手指上银光闪亮的指环花样一致,只是要小一些,“你想我们俩戴一样的指环?正好有点突然,我来不及准备信物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庄灵本就长得特别好看,此时一脸喜出望外,更是英俊得像cg效果精雕细琢出来一般闪闪发亮。韩衡自嘲地牵起嘴角,没来得及拒绝,庄灵已经给他戴上了。 戴上也没有关系,等庄灵走后,他可以摘下来。 他虚构了他的整个身世背景,编织两人青梅竹马的过去,勾勒天长地久稳稳当当的将来,骗他的事情一桩一件太多了,韩衡都不敢细想。 而他,还是心肠太软比不上,都这样了他还是没狠下心骗庄灵。 韩衡木然地看着庄灵在他面前不断调整那枚戒指,戒指折射的碎光割裂韩衡冷淡的表情。 他会把孩子生下来,但永远不会告诉这孩子父亲是谁,他韩衡就是他的父亲,他会跟孩子说他妈妈在战乱中走丢了。他能忘记庄灵对他做的一切,忘记虚假的幸福就能抹平欺骗的伤害。 一切都能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有点久。。。 还以血肉之躯干了一大堆家务活,手指指节全都蹭破了,我这血肉之躯还是不行呀 基本上暂时,不会虐受了【 第76章 七十六 昨天庄灵去找他郎叔,得到的答复还是不好办,天裔族的男人怀孕之后,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生存下去的营养,又因为孕期短,正常饮食很难满足孩子需要的一切。现在韩衡心情不好,自然影响饮食睡眠,那就更难父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庄灵脑袋里成形,他要带韩衡走,现在他没法把韩衡一个人留在京城,如果皇帝这时把韩衡接到宫里,那真的握住了他的软肋。 决定要把韩衡一起带走时,庄灵整个人、整颗心都踏实下来,不再躁动嗜血。只要韩衡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就会安然无恙。至于他到底是因为那个预言而特别重视这个孩子,还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庄灵根本没空去想。 现在,庄灵动了动手指,心满意足地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19 抱着韩衡亲了一口,没有留意他的僵硬,韩衡会想通的,他既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说明他会原谅自己精心编织的骗局。 “这个指环真好看,我干什么都会戴着它,绝对不摘下来。”庄灵亲昵地对着韩衡的嘴唇一亲再亲。 敲门声响起。 庄灵高声叫外面人等着,他双臂圈住韩衡的腰,热切的目光灼烫着韩衡苍白冰冷的脸孔,还带着一些疤痕和色泽不均的面容在青蒙蒙的晨光里美得激起庄灵心脏狂跳的悸动。 “还是先起来,我先送你去别院,再出发,没多少时间了。”庄灵低下头,脸颊洋溢着温馨幸福,他侧着头,把耳朵贴在韩衡的肚子上,“他踢我!”庄灵满脸惊讶。 “我的衣服。”韩衡道。 庄灵连忙下床在柜子里一阵乱翻,帮忙韩衡穿好衣袍,他单膝跪地给韩衡穿好鞋子,站起身,替韩衡整好衣服,沉声道:“等局势安稳下来,我立刻派人回来接你,这个别院没有人知道,你安心住下,甲初、乙未都留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韩衡没说话,他低着头,显得疲惫又虚弱。 “记得想我。”见韩衡不说话,庄灵嘴角微微抿着,神态中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很快他整理好情绪,手背轻轻贴着韩衡的肚腹移动,故作轻快地说:“你不想我没事,我儿子总会想我,虽然我还是更希望你能想我,想想我对你的好。” 等了一会,韩衡没有回答,庄灵只能作罢。 一路上韩衡都特别安静。 甲初一直想找机会向庄灵汇报,但时间紧迫,出了王府之后,他们一直走到车马行才雇了一辆马车,乘着蒙蒙亮的天色向别院出发。 车上庄灵一直在对韩衡说话,即使韩衡压根不理他。几度庄灵表情转向狰狞,都被他自己生生按捺下去,他的手指不住摩挲那枚指环。 突然,韩衡抬了抬头。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庄灵还是注意到了,朝韩衡说:“快要到了。” 韩衡盯着车门不说话。 “我也快要走了。”庄灵眸光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渐渐那期待转为失望。 下车之前,庄灵抱住木头一般的韩衡,捏起他的下颌,辗转亲吻他尝了无数遍的嘴唇,只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衡一天到晚吃药,连嘴里的味儿都不那么美妙了,仿佛带着抹不去的苦涩。 唇分,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不顾韩衡挣扎,把他抱下马车,直接抱进别院里。 这座别院隐没在葱葱茏茏的碧翠山林里,马车疾驰了接近半个时辰,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庄灵把人抱进卧房,把韩衡安置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昨晚没睡好吧?先好好睡一觉。” 话是这么说,但当韩衡毫无留恋地闭上双眼,翻过身去,留下个冷硬的背影冲着他,庄灵还是特别不是滋味。他庄灵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讨好过别人,韩衡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他不知道韩衡还想要他怎样,也许孩子生下来会好点。 憋着一股气走出门,庄灵走向抱着个药箱的郎大夫。 中年男人清癯瘦削的脸转了过来。 “郎叔。”庄灵英气勃发的脸明显笼罩着一层阴翳。 “他情绪还算稳定?” 庄灵“嗯”了一声,挠了一把头发,抬头望天,烦躁地吁出一口气,认真注视向郎叔,“没有发火发疯,但我说不出来……”庄灵顿了顿,一个人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像是个带过来的小厮,匆匆跟他对上一眼跟着其他下人搬着个箱子走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庄灵一拍脑门,“总之,你多担待着,这一胎很重要,一定不能有问题。” “我们会看好他。” 庄灵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匆匆踱步到房门前,轻轻推开门。他走回床边,韩衡仍是背对床外,像只虾子那样弓着身蜷缩着。 良久,庄灵低下头亲了亲他最爱的韩衡小巧的耳朵,嘴唇擦过韩衡的鬓发,立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 韩衡压根没睡觉,他现在也睡不着,身体很疲惫,精神却无比亢奋。他揉了揉刚被庄灵亲过的耳朵,那地方就像被烫伤了一样,怎么搓也没办法搓掉烙印一样的痛楚。 等到院子里纷杂的脚步声渐渐平息,有人进了韩衡的卧房。 韩衡侧卧着,眼睛突然睁开了,耳朵听着那故意放轻的脚步。 是谁?碧根? 一只手搭上韩衡的肩膀,韩衡还在装睡。 那只手轻轻拍了他两下,刻意压低的声音叫道:“韩哥,醒醒。”是贡克。 韩衡立刻翻身坐起,难掩讶异,又有些尴尬,他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从手指缝中看贡克,“你怎么来了?庄灵怎么会让你来这儿?” “他不让我来我就没法来了吗?”贡克得意地扬起脸,“咱们什么时候走?” “走?” “对啊,你肯定不想留在这,我们跑吧。” 韩衡斜乜他,“就你和我?” “对呀,我能保护你。”贡克拍拍胸膛,“你不是那什么,大梁国师吗?” 韩衡脸色阴沉了一下。 “反正跟着谁混也是混,哥,我看你是个好人,只要三顿管饭,我跟着你。”贡克挤了挤眼睛。 韩衡一只手扶额,迟钝的脑子缓慢转动,他放下手时,深吸一口气,摸着肚子示意贡克看。 贡克神情古怪起来,两个睁得跟铜铃一样的眼睛虎头虎脑地瞪着隆起的肚子。 “真别说,要不是昨天偷听的那些话,我还以为天裔族男人生孩子是瞎说的。平时也看不出来……” 韩衡这一阵穿衣服都有意穿特别宽松的那种,掩饰身体曲线的变化,对于一个男人,发胖比怀孕好接受多了。 贡克两眼放光地看着韩衡,喉头鼓动两下,他咽了咽口水,声音轻得怕把人吓跑似的。 “能不能给我摸一下……” 生怕韩衡不同意,贡克连忙比划手指道:“就一下。” 韩衡本来心情郁闷得不行,也被贡克的傻样缓解了不少,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贡克紧张得手直抖,僵硬地贴着韩衡的肚子,惊奇道:“硬的。” 韩衡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只准摸一下,可以了。” 贡克连忙缩回手,手指互相搓弄,愣头愣脑地盯住手指发愣。 韩衡被这傻孩子弄得嘴角浮现出柔和的弧度。这时候身边有个活宝陪着真是太好了,起码能让他冷冰冰的心稍微回暖一点。 “暂时不能走,等几天。”韩衡的语气又恢复了那股让人信服的沉稳。 “为什么?” “等庄灵走远一点,而且,”韩衡轻用手背拍了两下肚皮,“这家伙这两天闹腾,我不舒服,不方便行动。别院这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0 么多人看守,得里应外合,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跑出去,也跑不远。” “哥,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只要我出手,一下子就能放倒几十个人。”贡克得意洋洋地甩头说。 “那你每次出手之后,下一次要多久才能再出手?” 贡克一下蔫儿了。 看他表情,韩衡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如果贡克的攻击是毫无破绽的,那他早就天下无敌了,没有什么能力是十全十美的,完美无缺不符合自然进化规律。不管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多大不同,基本法则应该不会不一样。毕竟阴阳相生,刚柔相克,是万事万物存在的根基。 “至少要小半个时辰,不过这一整个院子的人,也就几十个。” “你能让他们全都站出来,在你们面前别动,给你当靶子等你劈吗?”韩衡道,“再等等,而且,我还要准备点东西。不过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打晕了一个小厮。” 韩衡皱起眉,“那他醒来找上门,你不是就穿帮了?” 贡克一拍后脑勺,傻了:“对啊。” “这个小厮在哪儿?” “还在王府外面那条巷子里。” “你马上去。”韩衡下了床,在自己房间里找了半天,这里布置一新,他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好像没在这个房间里。他飞快扫了一眼,最后锁定桌上那一套精致的茶具,给贡克打了个包。 “这个给他,让他暂时回家去住,一个月以后再回王府。” “他会听我的吗?” 韩衡道:“你就说是我说的,我身边暂时用不了这么多人,但一个月以后一定把他叫回来。这是庄岐书的安排,他要是现在回来,会被赶走。” “好吧,他要是不相信……” “比起可能被直接赶走,有钱拿还有一个月不用干活,他只是个小厮,没胆子试。如果他不相信,你让他直接来找我,还有,跟他说如果直接来找我,以后他就不用回来伺候了。”说完,韩衡挥了挥手,“你马上去找他,别让他找到那边去。找得到怎么回去吗?” “来的时候我一直在认路,放心,都记在脑子里了。”贡克笑眯眯地把茶具塞进前襟,活脱脱长了两个高挺的胸出来。 “……”韩衡不禁有点担心在贡克的“帮助”下能不能顺利逃脱。 “你再去一趟听鸿楼,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木染,让他准备准备,十天,我需要十天时间,就离开这儿。去的时候小心点,”韩衡想了想,“听鸿楼每天要用的蔬菜瓜果都是东市一个叫韩三娘的菜贩接近晌午的时候亲自送上门,到菜市一问你就知道,告诉他你是听鸿楼派去取菜的。不要表现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大摇大摆送进去。找到木染之后,就要小心了,要是有人在跟他说话,别管什么人,除了丁穆以外,你都不要露面。” “知道了。”贡克行动生风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再来 第77章 七十七 韩衡饱饱地睡了个觉,午膳时辰到了才被碧根叫起来。 他惊讶地发觉,胃口竟然很不错,这不应该啊,他特么不是刚失完恋吗,横竖也该是要死不活的阶段,起码不能这么饿死鬼投胎的狼吞虎咽啊。 饭后郎大夫亲自来了,盯着他吃药。 药还是一样苦得倒胃,韩衡捏着鼻子一口喝干,眼前这人也是帮凶,韩衡不太想跟他说话。 郎大夫一切如常,既不感到愧疚,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心虚,饶是被韩衡尖锐的目光盯着,也一样如木偶般毫无表情。 他很专业,不愧为神医。韩衡愤愤地想。最让他纠结的是,他应该拒绝这人的帮助,可他不能拒绝,因为寻常药铺的大夫都只是“听说”天裔族生孩子的事儿,如果拒绝了他,韩衡再要想找一个能让他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人,就很难了。 “今后每一餐准备的饭菜,你要全部吃光。”郎大夫边说边用冰冷的手指抬起韩衡的下巴,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激光一样扫视他的脸。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你跟庄灵一样,都是骗子。” 郎大夫仔细端详韩衡皮肤的接口,仔细查看过后,以湿布擦了擦手,断言道:“你这几日,没有擦药膏。” “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还能记得擦药?”韩衡没好气地顶回去。 “你的脸不能恢复良好,后果都得你自己承担,如果你可以接受,随便你要怎么样。” 韩衡憋屈地低垂下头,格格磨牙,鼻子里哼出一声,“庄灵叫你郎叔,你真名叫什么?”他得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帮凶。 “郎东。”郎大夫头也不抬,眼里只有韩衡未完成的脸上那些痕迹,均匀地给他抹上药膏,淡道:“抬头。” 韩衡闭嘴抬起头,下巴上的痕迹最明显,需要每天涂药。几天不涂,皮肤已呈现干枯的紫红色,隐约发黑,与洁白如玉的脖子形成鲜明对比。 “你应该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这对身体有好处。”郎东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 “愉快?”韩衡挑着眉冷笑。 郎东没有多劝说,而是一如往常地不多话,做完事就冷淡地离开。 等人走后,韩衡拽出脖子上的红绳,那下端坠着个玉猪。他半是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飞快一把扯下玉坠。本来他想扔了它,又想起昆山玉可以短暂地压制异能,也许还有用。 憨态可掬的猪在韩衡玉白修长的手指间打转。想了想,韩衡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放鼻烟壶的小木匣子,收起玉坠。他手指上的戒指还愉快地闪着光,韩衡捏住指环往外拔了两下扯不下来,只好出去找了点水,借着凉水的滋润总算把戒指弄下来了,手指上也留下狼狈的红痕。 他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等贡克回来的间隙里,韩衡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愣,就那么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 贡克给韩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找到了惊风。”贡克兴奋得脸通红,一路狂奔回来,他口渴得不行,嫌茶杯太小,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灌。 “大峪来的惊风?”想了想,韩衡没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只记得那两个代号,还有一个女的叫鬼火。 “对,他叫米幼,能力是闪速,哥你还记得吧?”贡克眨着眼。 “记得。” “要是让他背着你走,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他,他的脚程很快,身轻如燕,来去无踪。”贡克手臂在空中一划,两道浓眉滑稽地向上挑了挑,“到时候只要我来那么一下子,再有惊风小小地从旁协助一把,一定能顺利逃掉。” 韩衡没有见过这个惊风,他也不知道他的速度能快成什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安,而这种不安,当天晚上彻彻底底折射到他的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1 梦里。 他梦见逃跑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很顺利,惊风背着他逃跑,他跑起来比马儿还快,风吹得耳朵像被刀子切割那样疼。 但韩衡不在那个位置上,他是俯瞰整个画面,所以他知道这是个梦。 追兵被越来越远地扔下,渐渐连火把都远得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候,背着他飞奔的青年突然向前滚去,这一下太重,而且因为他的速度快,根本来不及把韩衡放下。 韩衡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肚子,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有生命一样一次次撕裂肚腹。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摸到一片濡湿温热,抬起手时,霍然出现在手掌里的猩红让韩衡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好一会,韩衡才回过神。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正搭在肚子上,这是怀孕之后他经常有的睡姿,完全不由自己控制。韩衡能感到掌心湿润,一时间他不敢抬起手来,等到能动了,他闻了闻自己的手,不是血。 韩衡用舌头舔了一下,咸涩的滋味,应该是汗。当他试图移动两条腿时,才发觉腿很痛,片刻后,韩衡整张脸痉挛抽搐起来。 有人推门而入。 “少爷,怎么了?” 灯亮起来,微光投射在韩衡大汗淋漓的脸上。 韩衡舔了舔嘴唇,难受地抱着脚朝才掌起灯来的碧根说:“倒点水给我,我口渴。”他说话声音发颤,脚疼得他不敢随便动弹。 碧根手脚利索地端来水,喂到韩衡嘴边。 喝了两口韩衡稍微觉得好受了点,又道:“腿……腿抽筋了。” “我去叫郎大夫。”说话间碧根立刻走了出去。 一晚上又是扎针又是推拿,还喝了药汁,折腾到天快亮时,韩衡才迷糊过去。 但那个梦真是太让他后怕,一连几个晚上睡下去时他都忍不住摸着肚子自言自语,虽然这是庄灵欺骗他的证据,可他真的是特别怕痛,要是这个孩子出问题,肯定得痛得死去活来一场,还不如让他爽爽快快抹脖子算了。 “这么着吧,我把你生下来,不会不要你了,你以后就当爸爸一个人的乖宝宝,行不行?”韩衡边说边轻轻拍了两下肚子。 肚子纹丝不动。 韩衡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床上。 多亏贡克机敏,而且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已经能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再溜回来。 “明天夜里,木染派的人在山脚下接应咱们,惊风带着你走,走东边,我们断后。他们准备了马车,你现在身子沉,追兵肯定以为你得坐马车,不会去追人。然后,到时候还会有一个人跟你们一块儿,我只知道是个女的,她什么本事我不知道。不过木染对她很信任,说她特别能打,真要是交上手,速战速决。不过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想不到你不坐马车,如果没有人去追你们,那就再好不过了。两天后,我们在淮口碰头。”贡克把一张地图摊开,平铺到桌上,指出朱红色记号的一个地点。 “这里是淮口,”他粗短的手指滑过地图上两条河,在一片树林停了下来,“我们现在在京城西南郊的山里,据说这山里野兽常常出没,所以人迹罕至。但不排除是别院主人不想让人打扰清静。” “你说庄灵?”韩衡问。 “山下的猎户不是这么说的,这间宅子是个官家小姐曾经用来到山里画画时小住的别居,大家都以为这里荒废了。而且那个小姐后来死了,所以也传这宅子闹鬼,所以没人敢来。” 韩衡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当然知道闹鬼都是屁话,估计又是庄灵那个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设计出来的传闻。 韩衡厌烦地揉了揉脸,“行,对了,得把郎……”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两人眼神一个交换。 贡克点点头,“给他们说了,木染安排忘川去绑他。放心,忘川能让人短暂地听令于他,也许连绳子都用不上,就能把人带走。” “木染隐藏得这么深。”韩衡想过听鸿楼也许和那些从训练点里出来的人还有联络,但要不是这件事,恐怕木染不会让这么多人暴露到他面前。 “嗯,你是大梁国师,他们很乐意帮你。”贡克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些人,最想活下来,而且想不受到威胁,堂堂正正地活下来。”贡克莽撞的脸上难得现出认真来,“等离开了北朔再说,反正都得走,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船上,要么一起沉没,要么,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是韩衡第一次干这种惊险的事,他紧张得一个晚上没怎么睡,为了不拖后腿,白天除了吃饭,他就在睡觉。 晚膳后大概一个时辰,碧根端着洗脚水进来了,坐在个小马扎上,卷起韩衡的裤腿,洗脚的同时帮他不轻不重地捏着脚。 韩衡舒服得直叹气,他目光凝聚在碧根有点乱的发顶,这小子前额有两个旋儿,特别俏皮。 “碧根,你什么时候开始给睿王府当差的?” 碧根卖力地捏着韩衡的脚,头也没抬,只有微微响动的水声在屋子里轻轻荡漾。 “反正少爷您也都知道了,不瞒您说,薛园的下人,都是您住进来前半个月才陆陆续续买来的,买我们的人说,最好是没爹没娘无牵无挂,亲人不在京城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脱颖而出被选中的。” “薛园不是三个月前才有的吧?”如果临时要弄一个庄子,就算庄灵有通天神通,当时他们不在京里,交给谁去办这事都不妥当。而且,他突然买一个庄子下来,也会引起随时留意他一举一动的宁王注意。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不是一直都在京城里,待过很多地方,被转手卖过好几户人家,少爷对小的最好,以前挨过不少打。”碧根略带害羞地笑了笑,湿手指头指了指眉棱一道不太明显的疤,“这个是七岁的时候,给那家的小主子端茶,手滑,茶水滴了几滴在他的棉裤上。他爹是个做人参买卖的,很有钱,娶了十七个小妾。最小的那个,就是这小主子的生母,用刀子割的,叫我小心,说只要给她儿子身上留下一道疤,就要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疤。” 韩衡听得心里一颤。 “反正,少爷您对小的是真的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您现在是我的主子,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不是小的多嘴,小王爷这事是做得不地道,可是您这么沉的身子,在别院养着也挺好。不然小王爷不在,要是老王爷和王妃找您麻烦,怎么处都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帮不上您什么,您要是心里有事,但承您看得起,随时跟笑地说,小的洗耳恭听。您不要看我年纪浅,见过的事一箩筐,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您跟我说说,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碧根憨厚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给韩衡捏脚。 鬼使神差的,一阵激烈的心理挣扎过后,韩衡说:“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2 碧根,我跟你说个事。”这孩子身世可怜,又是贴身服侍的人,韩衡突然想到,他要是跑掉了,庄灵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很可能会迁怒到下人身上。他不能白害一个人的性命,这是犯法的,而且他会受到良心一辈子的谴责。 对上碧根黑溜溜得像只温顺狗儿的眼睛,韩衡愈发肯定这么做是对的,多带一个人应该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强忍着一颗想剧透的心。。。。。 第78章 七十八 韩衡现在住的卧房很大,考虑到他肚子越来越大,起夜很不方便,郎东的意思是叫他用马桶就在床上凑合凑合。 这里的马桶可不是现代的抽水马桶,那是真的充满质朴气息的雕花马桶,就是个木头桶,这让韩衡想起外婆快要过世时,护工把塑料盆塞进病床棉被里。当时才四五岁的他,小小地缩在母亲身后,在场的还有其他亲戚,一屋子快十个人,听着被子里传出的淅沥水声,别提有多尴尬了。 而他们还在讨论怎么处理外婆的两居室。 韩衡当然不愿意在床上尿,他自认还没有笨重到这个地步。于是为了防止意外,屋里放置了另外一张窄榻,大床和窄榻之间隔着一扇四折屏风。碧根是伺候惯了的,一般都是他守夜。在韩衡的印象里,搬到别院后只有一次不是他,那天来的人他不认识。 当窗户外面传来有规律的鸟叫声时,本来就没睡着的韩衡陡然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碧根。”韩衡侧过头低喊了一声。 屏风后很快传来碧根的回应,显然他也没有睡着。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韩衡披上一件特别不打眼的小厮穿的衣服,碧根则穿他的袍子。 “少爷,咱们真的……非得走不可吗?”碧根犹豫地问,手勒紧腰带,利落地挽了个结。 “你不想走就算了。”韩衡匆忙之中分出一眼认真看着碧根,觉得这小子似乎有点害怕,他拍了拍碧根的肩,“真的,你想好,要是跟着我,也许以后过的都是动荡漂流的日子。” 碧根二话不说坚定道:“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以后你不是我的下人,人跟人都一样,你可以喊我一声哥。”韩衡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窗外的鸟叫声就像催促,一阵接着一阵的响起。 “等一下少爷,你这个头发不对,我们下人梳头不是这样。”碧根打断韩衡正在束发的手,韩衡本来也着急,梳得歪歪扭扭。 碧根两眼放光地望向镜子。 韩衡则喋喋不休地叮嘱他怎么假装自己还在床上,天亮之前,怎么混出去,在城里怎么留记号。 铜镜不如现代制镜工艺那么清晰,韩衡看不太清碧根的表情,半天没听见他回话,就拽了他的手一下。 梳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其间夹杂一抹微弱绿光。韩衡眉头飞快皱了一下,仔细看时只看见碧根手里紧紧捏着那把木梳,就没想太多。 韩衡转过头,催促道:“快点,不能让他们等太久,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出事了。”要多带一个人的事情韩衡只告诉了贡克,贡克白天就混了出去,别院对下人管束不严。 很快,碧根给韩衡梳了一个小厮常梳的发髻,他穿着小厮穿的粗布麻衣,只要看不见正脸,绝认不出他是谁。 “那我去了。” 碧根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慌张浸透他的脸,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明天一早小的去哪儿找你们?” “明天早上贡克会回来找你,不用怕,大大方方出去,不要想你要逃跑,就想着下山上街买东西。” “行……行吧。”碧根欲言又止地看着韩衡。 “你想一下,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出京的路上了。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用给任何人当下人使唤,自由自在的。六国之中,有多少地方是你没去过的,有多少美景可以看,多少不同族类的人以各种各样独特的方式生活着。你不想去看看吗?” 碧根急切地点头,“我想!少爷去哪儿我都跟着!” “那你就想着这个,出去之后我们就自由了。待会出门你头低一点,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对了,你把这个,垫在衣服里。”韩衡把个软垫交给他。 碧根把垫子往肚子上缠的时候,韩衡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让头脑冷静下来。他现在肯定是不能带包袱在身上的,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韩衡的目光移到碧根身上。 碧根顿时浑身僵硬起来,结巴道:“怎么了?” “不用这个,换这个,把这个绑在你腰上。”韩衡把收拾好的布包给他,他的行李不多,一套干净换洗衣服,装昆山玉那个小盒子,还有就是一些书信和调查贡克他们幼时待过的那个训练点做的手抄。 碧根扯出软垫,按照韩衡的吩咐,把不大的包袱缠在腰上。 韩衡帮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使他隆起的肚腹更像是一个孕肚,然后整理好外袍。  韩衡退开看了看,点了点头。 “甲初他们离得远,随便看一眼,应该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庄灵现在不在这里,他们不敢处置我也不敢让我心情不好,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韩衡再度捏住碧根的肩膀,手掌用了点劲,让他定定神。 漆黑寂静的院子里,一间屋子门打开来。 那间屋子亮起灯时,对面房里值夜的乙未就已察觉,这会半张半阖的眼彻底睁开。两个人影被廊檐下的白色风灯照得清清楚楚。挺着肚子一手按着后腰的,是那个难缠的,非得让暗卫住到“离我远点”的房间的青年。 这个青年竟说他不是犯人,凭什么被看守起来。 考虑到他现在怀着孕,脾气古怪,又怕影响他心情继而影响到小王爷的儿,这不,他这个向来寸步不离跟着小王爷的暗卫,只能待在对面屋子里,开着窗户隔着三米远盯人。 乙未对他盯梢的青年格外不满,脸色也愈发阴沉起来。少主前脚走,这个大着肚子的青年就跟听鸿楼接触,害得少主现在没法放心离开京城,要是被人发觉,告到皇帝面前,少主的人头就摇摇欲坠了。 只见那青年外袍披在身上,被风鼓涨起来。 旁边那人是就在房里值夜的小厮碧根。 乙未来了精神,坐起身,看碧根搀扶着他主子去茅房。 片刻后,孕夫缓步回来了,他的袍子没有好好穿着,而是披在整个身上,一只手拽着衣襟,他独自一人推门进去,卧房里给他的小厮留着灯。 看见那个青年进去,乙未就放松了警惕,视线回到桌面上他正在摆弄的皮影。他老家的玩意儿,小时候他爹经常演给他看,后来爹娘故去,这一手却没有遗失。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3 床上,连续盯梢二十二个时辰的甲初刚睡着没多久,他睡得很沉,鼾声沉重。 别院的厕所还是马桶,只是豪华升级版,单独放置在一间角房里。如厕之处还挂着朦朦胧胧的编叶挂帘,屋里燃着浓重的沉香,水里也漂浮着粉嫩的花瓣。 在厕所里让碧根把包袱解下来给他,并且叮嘱他回去时不要以正面示人,事实上只要他不去看暗卫在的方位,以侧面示人更加正常。 翻窗出去时,韩衡非常小心地用一只手托着肚子,现在他这肚子金贵得不得了,生病又不能随便吃药,但凡有点不舒服,十有八|九都是肚子里的小东西闹腾。 韩衡屁股墩垫在窗台上,小心地两只手撑着挪过去。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把钥匙,现在那铜制的钥匙让他手心都发烫。 挨着墙角向前走,一直走到尽头,再右转,顺着墙根儿,走到尽头,左边就是一扇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小门。 当韩衡望见等在那里的一个黑影,心陡然就提了起来。 紧接着,黑影头部一个红点被吹亮,一闪一闪的像是一个招手信号。 韩衡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你不是在外面等吗?”韩衡抹了一把头上热汗。 贡克笑着一咧嘴角,“反正都打了模,多做了一把钥匙,不费什么事。”侧身打开门锁。 这十天里,联络外援,布置今晚的一切,顺便调剂身心。韩衡的身体和精神都一点点养了回来,甚至比从前更缜密更沉稳,只是他长时间不说话的时候有点瘆人。 韩衡先走出去,外面是一段下坡路,道旁掩着密密匝匝的参差树枝,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中时不时传出零星鸟叫。 韩衡使劲吸了一口气,这空气真新鲜,弥漫着山野的粗放气息。 “发什么愣啊,哥诶,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贡克轻轻推了韩衡一下。 韩衡扭头看他又要回去,疑惑道:“你不走?” 贡克眨了眨眼,“我去绑你的接生公。”转眼没入门中。 韩衡快步向山下走,路特别滑,他滑了一下差点摔地上。天冷,热气吐出来,吸进去的全是冷风。 即使这样,韩衡一颗心也越来越轻盈,他简直像要长出一双翅膀来。他愈加小心,一步比一步走得稳,没多久就看见一星火把,微火在寒冷的夜里摇曳。 韩衡直勾勾盯着那把火,难言的火热兴奋从胸膛里燃烧出来。 接着,一队十数人映入他的眼帘,一眼他就看见了丁穆。丁穆一身黑,戴着一双皮手套,拉着一头大马,他抬起头,目光愣了愣。 “来了。”丁穆轻声道。 他所有的同伴都转过头来,那些目光伴随着炽热的温度,灼得韩衡浑身轻轻发抖,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他抿了抿唇,向那队人马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9章 七十九 “猫鼬,我们现在就走吧。”一道音色极亮的女声响起,乌黑发亮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成为一个简单漂亮的圆髻。 丁穆瞥一眼山上,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回转头,目光飞快扫过两个人,低声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代号不能再用了。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 “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老子一锤就能把他敲成两半。”糙砺的一个男声说,他手提两把重锤,互相撞击了一下,迸发出金光。 “瞎吹牛不怕闪了舌头,老饕,你屁股上那块肉现在长全了没啊?”说话的是个火红头发的年轻人,脸皮水嫩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滋出水来。 “嘿,我不是从小就招狗吗,算我倒霉。你小子能不能忘了这茬,不提还好,一提……”老饕提了提裤子,撇嘴道:“老子的屁股蛋子还隐隐作痛。” 红发嘿嘿一笑,顽皮的虎牙迸了出来,他舌尖舔过去,眼尾上翘着打量韩衡,最后视线滑落到韩衡的肚子上。 “天裔族。”每一个字都是柔韧舌尖勾弄住齿尖发出的俏皮声音。 “好了。”丁穆沉声道,嘈杂的众人安静下来,他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最终锁定道旁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男人就跟在他身后走过来。 丁穆手先指向叫他“猫鼬”的女子,朝韩衡介绍道:“乌翠,她跟着你们。” “他是米幼,贡克应该告诉过你。” 韩衡点点头,他有点紧张,呛咳了一下,伸出手去:“你们好。” 乌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嘴角翘了起来,说话带着女声特有的娇俏,“我认识一个人,跟你一样,第一次见面就要拉我的手,我还缠了他好一阵。” 嗔怪的一眼飞过来,韩衡顿时有点消受不住,忙不迭把手放下。 “他叫韩衡。” 韩衡以为丁穆会多介绍几句,但他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互相认识的事情等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上来吧。”米幼在韩衡面前屈起一条膝,单膝跪下,右手搭在左肩上,示意韩衡到他的背上。 韩衡没有想到,看上去消瘦单薄得像叶片一样的孱弱男子,两条腿却格外有劲,背着他起身时非常稳健。 “那就走吧。”乌翠抖开一袭深绿披风,看不出什么材质,只让人感觉很光滑,大概是什么动物的皮。 “明天见。”乌翠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扬了扬。 出发之后,韩衡才意识到贡克说的比千里马更快什么意思。他只能紧紧抱着米幼细瘦修长的脖子,不然随时会被惯性推到地上。 “大人,请您轻一点。”米幼的话轻得仿佛耳语,但能在急速呼啸的风里清楚传进韩衡的耳朵。 乌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跑起来时两条修长健美的腿从被风抛到身后的披风里露出来,笔直得让人瞠目。她的打扮简直像是韩衡在电影里看见的那样,上身当胸有金属铠甲护身,当中一块碧绿宝石,足有小孩摊开的手掌那么大。 韩衡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米幼话里的意思。 乌翠道:“大人,您应该放松一些,否则勒死了这匹千里马,我这娇躯可背不动你。” 韩衡窘迫地脸红起来,连忙松开手。 乌翠深深看他一眼,她殷红薄滑的嘴唇始终保持着一侧牵起,双眸深不可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您可跟我们想的真不一样,国师大人。”乌翠果决地转过脸,眨眼间没入山林,不一会儿,又回到米幼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过一会,她又会再次像一头来去无踪的鹿穿梭入山林。 她应该是在探路,没多久韩衡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东南,一百,断壁。准备跳下去。” 米幼几乎立刻就停了下来,他放下韩衡,盯着他看了一会。 突然,他拦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4 腰把韩衡抱了起来,韩衡意外得差点叫出来,他及时控制住了,双手紧紧抱住米幼的脖子。 “不用担心,没有比骑着惊风……”乌翠立刻反应过来,小不好意思地掩了一下嘴,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没有比米幼更平稳安全忠诚的坐骑。国师大人您请放心吧。”她朝米幼扬了扬头,眨眨眼俏皮道:“挺体贴嘛。我说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一个新的伴……” 没等乌翠话说完,米幼如同一支破风利箭飞射出去,他的弹跳力让韩衡瞠目结舌,起跃时十分轻松,落地的角度掌控完美,落地后脚速太快,缓解了从断壁下落的冲力。 乌翠被丢在后面几百米,好一会才追上来。 米幼的速度还可以快,这不是他的极限。当米幼停下来等乌翠追上来时,韩衡才意识到,他可以更快。 乌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丰满充实的胸部随呼吸不住起伏,脖子上渗满汗珠,在清皎的月色下就像一层华光璀璨的银粉。 “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吧?”虽然这是一句问话,乌翠已经迈着长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她调整了几次坐姿,才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 米幼则安静地站在原地。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冷淡的气质,但不是尖锐排斥的冷淡,而是如同淡烟一般忧郁又容易吹散。 韩衡先摸了摸地面,这一片土地上落了不少松针,腐烂新鲜的程度各不相一,而且很湿。他只好也坐到石头上,但寒气还是让韩衡狠狠打了个哆嗦。 短暂的秀气时间,三人各怀心事,最后以乌翠起身宣告结束。 韩衡重新爬上米幼瘦得不可思议的宽阔的背。 风送来松柏清冽的气味,冷透心骨。 数十米外,出现一排龙尾一般蜿蜒盘旋的火把。 乌翠奔了回来,她神色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又似是兴奋。 “追兵来了,我去引开他们。” 米幼沉重点头,“小心。” 乌翠嫣然一笑,散发出的迷人风度宛如夜来香缠绵的气味。 米幼则背着韩衡,选择了与乌翠跑出那条路截然相反的方向。然而,这一条根本不能称作是路,树木杂乱无章地抽打在两人脸上和身上,被踩断的树枝也发出阵阵哀嚎。 韩衡十分紧张。 怎么会有追兵?而且追兵不是出现在后方,而是拦在了他们原本要走的那条路上。今晚的行动暴露了,追来的人不少,至少远远超过别院里下人的数量,而且那些下人大多是真的“下人”,韩衡这些日子仔仔细细地以各种借口试探过了,那些丫鬟和小厮,真的就是丫鬟和小厮,根本没法应对他的突发状况。 唯有两个高手,甲初和乙未。 被抛在身后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阵爆炸搬的巨响。 韩衡回头看了一眼,穿透天际的一道碧光断在空中,呈虚线闪烁消失。 “不要管。”米幼的声音依然轻飘,“抱紧我的脖子,我要加速了。” 韩衡紧紧抱住米幼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耳朵被疾速翻滚的风塞得满满当当,他的眼睛贴着米幼的袍领。 心念电转之间,韩衡眉峰陡然一蹙。 有一个画面清晰无比地跳进他的脑子里。 他做的那个梦,追兵的火把在身后渐渐消失,几乎远得快看不见时,一支箭穿破黑夜丝缎一般的温柔遮掩,直接射中米幼。 他们两个人都因为惯性而滚了出去。 之后他摸到濡湿粘稠的血液,即使是梦,那股掏空身体的剧痛还是紧紧缠绕在他的脊骨上,直至醒来仍然让他满身冷汗地愣神好久。 现在梦醒时分的冰冷和后怕,重新抓住了他。 他从米幼的脖子里抬起了头,火把仍然在视线可及的范围里,但它们确实在被甩开。激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韩衡脸上,他脆弱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涨红。 米幼跳过一块突出的大石头。 颠簸使得韩衡再度贴上他的肩背。 “米幼!”韩衡大声喊,生怕他听不见。 米幼道:“大人!请您抓紧我,这段路会有些颠簸……” 话音未落,韩衡的下巴颏一下撞在米幼瘦骨嶙峋的肩上,牙齿在口腔里磕得韩衡一下子都懵了。 回过神时,那些火把更远了。 韩衡使劲勒住了米幼的脖子,很快,这头疾风一般的“坐骑”总算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不应该现在休息。” “找个地方藏身,快点,”韩衡匆促地往四周看,看见的只有杂乱的树影,他的野外技能太低了,“山洞,山洞不行,你能挖坑吗?” 米幼愣了一下。 “可以,我带了兵器。” “很好,”韩衡喘了口气,“你找个树枝比较多,很难钻进去的地方,给我挖个坑。” 疑惑挂上米幼的脸,隐隐现出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但他什么也没说,蹲下去挖坑了,他的兵器是两把短剑。 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韩衡看着米幼刨土的架势,他速度很快,这人果然不愧“惊风”的称号,干什么都快得像个音速小子。 坑挖好了。 韩衡看了一眼,摇摇头,“再宽一点,这样我肚子塞不进去,而且,连转个身都不行。” 米幼歪了歪头,神色古怪道:“大人要自己进去?” “对,快点挖。”韩衡回头一看,那些火把又近了一些。 虽然不懂韩衡的决定,但出于对“大梁国师”的信任,米幼很快按韩衡的吩咐挖好坑。 韩衡紧紧抓住米幼的一只手臂,小心地把自己藏进那个坑,他仰起脖子,叫道:“行了,你赶紧跑远一点,几百米吧,找点枯枝烂叶回来,顺便,这些挖出来的土,你把它们弄乱弄到别的地方。” 米幼走后,韩衡才觉出他脖子都紧张得出了汗,胸膛和腹部的皮肤全是湿的,夜晚寂静得可怕,风吹动树叶是唯一的声音。 他妈的他怎么能觉得这是自由,是美好的夜晚呢?他小看了庄灵,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瞒了过去。天啊,他凭什么觉得这么简单的准备就能让他完美逃脱。 现在,只有等了。 如果那个噩梦是准确地预言,中间他们没有停下来挖坑,一定会跑出很远,被射中的地方也肯定不是这里,而是几公里以外。等追兵从这里经过之后,就安全了。 其实坑里不怎么冷,被泥土包围着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温暖,还避风。 韩衡却从骨子里觉得冷,时间的流逝变得特别缓慢。他肚子突然抽了抽,酸痛感在这时候让韩衡突然安定了下来。 怕个球,他还有个球要照看。 韩衡紧紧攥起拳头,前所未有地坚决,他不能被抓回去,他一定要离开,这第二条生命,他绝对不能做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5 一个生育机器,就为了个荒谬的预言。这他妈的太惨了,跟欺骗自己的人朝夕相对,不知道将来还会遭到多少次欺骗和利用。 政局对他而言太高深莫测,他不要卷进这样的生活。 绝对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乌翠:大胸长腿翘臀 米幼:消瘦,存在感比较弱,气质人畜无害 二更总算写完辣啦啦啦啦啦!明天会晚更,白天有事情,后天再来看,要是太晚了可能就。。明天就更不了。。。 群!么! 这次的沙发会是谁……毕竟如此晚 第80章 捌拾 脚步声几度来回,最后一次,那声音轻快得像一曲小调。 米幼单膝跪在坑边,温顺如食草动物的眼抬起看了一下韩衡,道:“大人,东西拿来了。” “先把树枝架在我头上,然后把树叶什么的,草和泥土均匀地盖在上面,自然一点。” “大人想藏在这里?”米幼歪了歪头。 “对,来不及解释了,照我说的做,安全以后再说。”韩衡使劲吸了一口气,毕竟待会就没这么新鲜的空气了,他语速极快地说:“弄好以后你就继续往前跑,一直跑,用最快的速度跑,一直到把追兵甩开,再绕回来接我。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要是有人追你,你就先不要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反正我也跑不动。” 如果一切都和噩梦里一样,米幼背着他的速度会比一个人时慢,等到同样的时间点,足够他把追兵甩开。但要是那只是一场梦而已,也没有害处,这样更安全。 “大人,我的兵器给你一把。”做完韩衡吩咐的事,缝隙里穿过去一把短剑。 韩衡一把抽到手里,闷闷的声音传出:“你走吧,记住,用你最快的速度跑。确认没有人追你了,再回来。” 听见脚步声跑远,韩衡紧紧抓住那把剑,那是一把朴实无华剑鞘通体溜黑的短剑,只有韩衡的小臂那么长,不过够了。 衣襟里全都窝着汗,韩衡扯开衣襟稍微喘了口气,空气潮湿沉闷。他一只手抓着剑,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肚子,孕肚摸上去绝不是发福软绵绵的手感,那硬邦邦的触感透过自己的肚皮传出来,让他心里腾起一股诡异的踏实感。 韩衡抬头看了看头顶,月光已经看不见了,唯余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昏欲睡的韩衡被马蹄声惊醒,先于意识之前,他的手紧紧抓住剑柄。 杂乱的火把投进坑洞,说话声隐隐传来。 “少帅,放出去的萤虫不见了!”一道属于年轻士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韩衡垫着脚,试图听得清楚一些。 “再放一只。” 乍然听见庄灵的声音,韩衡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他怎么没走?按照他的计划,十天以后庄灵早已经走得没影了,而别院守卫松懈,只要骗得过甲初、乙未,跑出来以后,就算他们要追,也追不上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梦里他没有看见箭射过来的方向,但那支破风的长箭是从身后追击而来。说明射箭的人离得很远,远到他根本没法发现。有这个能力的人,除了庄灵不作他想。 韩衡呼吸顿时一窒,他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呼吸声。 女人沉闷的惨叫声陡然刺破韩衡的耳膜,那嗓音让韩衡不寒而栗,那分明就是乌翠的声音,女子骄傲的神情清晰地被她急促痛苦的喘息死死按在韩衡的视网膜上,本应一片漆黑的视线里是乌翠殷红俏丽的嘴唇。 “再问你一遍,他会走哪条路?”庄灵阴沉地问。 乌翠吐出一口血沫,两个士兵架着她,她一边膝盖被血浸透,不自然地曲着。本来红润健康的脸庞此刻虚弱苍白。 乌翠用力深吸一口气,一个心无城府的天真笑容从颤抖不已的嘴角拉扯出来。 “你不是,北朔人的战神吗?怎么,没了萤虫带路,你就找不到人啦?有可能,他们发现你在大人身上放了什么。” 庄灵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乌翠瞳孔急促紧缩,她的耳朵通红,对疼痛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眼神却倔强如同一头雌虎,冷漠而危险。 这一口呼吸如同淬冰。韩衡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一声带着颤抖的痛哼如同一柄利剑,击碎了韩衡的神经。他突然握紧短剑,有一股冲动想冲出去。 “啊——”女子的尖叫让人毛骨悚然,后半截被乌翠咬在牙关里,她牙根都咬出了血。 “没事,拔,她能长出来。”庄灵冷冷道。 第二枚指甲被缓慢地从肉里连根拔出,乌翠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叫起来。 “那边,走……走那边……他们要去淮口。” 乌翠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在鸦雀无声的四下里,韩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如果庄灵带人追去淮口,那么,很多人都会遭殃,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在那儿,那儿一定有更多身怀异能的人…… “继续吗少帅?”一人问。 韩衡一颗心提了起来。 庄灵斜乜一眼奄奄一息的女人,乌翠已经晕了过去,两条腿垂拖在地上。 “她说的是真话。”庄灵淡道,抓住垂在半空的枝条,把手指尖的血在树叶上蹭干净。 “少帅,萤虫没有了,另外一只刚刚死了。”手下人来报。 庄灵看也没看他一眼,下令道:“去淮口。” 等到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韩衡才用短剑扫去头顶的遮蔽物,在坑壁上凿出几个能够让脚蹬上去的小凹陷,韩衡使出吃奶的劲才爬了上去。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味。 地上留下了一群人踩踏得凌乱的痕迹,一个人也没有,庄灵还是把乌翠带走了。 韩衡浑身发抖地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坐下,天空已经一丝月光也看不见了,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烦躁得直挠头,几乎想把头皮抓破,只要能想出自投罗网以外的办法来。 然而,手拿到面前来时,一丝微弱的绿光吸引了韩衡的注意,他摊开手掌,才看见抖动的掌心里,无数绿色碎光跳动着,就像沾了磷粉。 头发。 梳头。 韩衡眉毛难以置信地抖了抖,转瞬脸扭曲得近乎狰狞。 是碧根,萤虫应该是一种能追击这种东西的虫子,而且这么弱的光,藏在头发里,人很难注意,那虫子究竟是因为光还是因为味道,韩衡也想不明白。 窸窣的脚步和碎叶声让韩衡警惕地抬头,握紧了剑。 很快,那人奔至面前。 “是你。”韩衡松了口气,他把手递给米幼,“这是什么?” 米幼拈起一些,放在鼻尖细细嗅闻,看向韩衡,“萤虫的尸体,这种虫子吃同类的尸体,一般养虫人会留起一半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6 ,干燥之后,碾磨成粉。只要以这些尸体为食的萤虫,就会本能追踪它们的‘食物’。但它们对粉末不感兴趣,训练有素的萤虫会飞回养虫人那里,看它们在空中旋转的几种变化,养虫人就能知道目标的方位。” “完了。”韩衡脸色惨白,大颗大颗汗珠从鼻梁上滚下来,“贡克会在天亮之后到城里接应我的随侍,他是奸细,他是庄灵埋下的奸细。我刚刚发现,我以为他身世可怜想一起带走……” “大人。”米幼略拔高的嗓音让韩衡冷静了一些。 “我们必须让其他人知道,还有,庄灵已经从乌翠的嘴里问出我们要去淮口,淮口不能再去了,否则会被一网打尽。”韩衡顿了顿,深喘一口气,歉疚紧抓着他的心口,“我没能救乌翠,我该救她,她挨了酷刑,实在没办法才说出来的。我们怎么去救她?对,两件事,要通知丁穆不要去淮口,还要救出乌翠。” “你把丁穆想得太不堪一击了,既然不能去淮口,我们就要改换方向。我们去大峪。”米幼轻声道。 “大峪?为什么去大峪?大峪不是在打仗吗?”韩衡疑惑道,“不是,我们应该先把所有人集齐,现在大家都散了。” “乌翠的身体能够自愈,只要不击碎她盔甲里那面返生镜,那是极其珍贵的宝物,没有人舍得打碎它。” “在盔甲里面?” “对,外面那颗宝石能够让她掌心的雷火击中射出。”米幼顿了顿,“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还有这些虫粉,我们先去河边,我帮你擦一擦。” 米幼重新蹲下身,韩衡满肚子疑虑,但也只能先配合他。 到了河边,米幼扯下半幅袍袖,为韩衡仔细擦去头发上沾的虫粉,最后把沾满虫粉的那块布扔进水里。 “让他们追着这条河去找吧。” “他们的虫死了。”韩衡道。 “不会只有一只,如果还有一只活着,就可能被找到。”米幼再度蹲下身,“大人,上来吧。” 韩衡静默地站了一会,不安地回头望,密密丛丛的山林望不见边际。 “丁穆和木染背后是一张广阔的关系网,足以他们自保,庄灵找不到你,别院一定会散去,盯梢的人会把消息带给他们,何况,庄灵一定不会甘心,无论如何他会回去别院一次。” “他奉命出征,回去动静这么大,他应该不会这么胆大……” “如果是他一个人偷偷潜回去,没有人发现,就不算抗旨。他的自负足够让他回去一次。” 别院地方隐秘,在那里住了十天也没有皇帝和宁王的人找上门,韩衡觉得米幼说的也有道理。他趴到米幼的身上,湿润的头发披在脸颊上,冷得他浑身哪儿哪儿都冷。 等米幼跑起来,风呜呜咽咽地刮着更冷了。 “那乌翠呢?就算她能自愈,她不会痛吗?”韩衡趴在米幼耳朵边上问。 米幼温和沉静的嗓音安抚道:“我们这些人,最不怕的,就是痛。她会说出淮口,应该是和我一样相信丁穆的能力。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韩衡本想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想起贡克谈论这群人都想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而这个大梁国师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希望。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能预言?想起自己还不能自如地驾驭预言的能力,韩衡又心虚起来。 他真怕,怕他承载不了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的期望。 而米幼温柔的嗓音轻轻传来:“大峪是我的家乡,我对她熟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即使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能让您在大峪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第81章 八十一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米幼背着韩衡穿山渡水,有一条特别湍急的河流,韩衡看着心里都发毛。米幼像驮小孩子骑马那样,把韩衡架在他的脖子上。 河水刷刷冲击着米幼消瘦得竹竿一样的两条长腿。 好在这河不算太深,即使如此,最深的地方,水没到米幼胸口,韩衡两只脚都垂在水里,刺骨的寒冷从小腿以下蔓至全身。背着他的米幼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然而,他的背却倔强地挺得笔直,韩衡把牙一咬,牙齿就冷得格格直响。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米幼带着韩衡找了一间客栈,俩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在这座名为天琦的小镇上,米幼给俩人买了新的干净衣服。 韩衡就在客栈里待着,把俩人换下的湿衣服随便洗了洗,他还没用手洗过衣服,就在冷水里随便捞了捞挂起来。 正午时分的阳光异常炽热,烤得韩衡浑身出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韩衡肚子一直不时绞痛,一阵儿一阵儿的。他找出平时吃的保胎药丸子,就问店家要了一把长竹椅,跟院子里晒太阳。 金黄的阳光照着他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强烈的光线淡化了他面目中原本明显的疤痕缺陷。 不一会,韩衡就沉入了梦境。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个梦,一尊参天神像,下面匍匐的人群如同蚂蚁,个个对着一尊僵硬的石像跪拜祈求。 这个梦已经做过太久,但韩衡还记得一清二楚,尤其记得第一次梦见时带给自己的巨大震撼。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山呼同时下跪,那尊神像嘴边挂着诡异的微笑,这样的情景,只有置身其中,方觉得可怕。 信仰使人无敌,也使人盲目。 身为无神论者的裴加,有生以来就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这次他是从上方俯瞰下方虔诚地跪拜者,最滑稽的是,正是他自己手持神杖,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朝这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下跪。 这一次,他依然是被一箭当胸射穿,只是他没有看清射箭的人长什么样。他还记得,上一次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童射出的这一箭,因为在梦里他身处被箭射中的位置,所以醒来时,胸口还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醒来之后,韩衡眼睑紧张地跳动着,迸射入瞳孔的是温柔的阳光,吹拂的微风,他的身上还沾惹了一身的紫色花瓣。 韩衡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梦见和米幼逃生的路上,米幼被箭射中,他们被惯性甩了出去。之后他身下全是血,应该是流产了。 想到这儿韩衡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抬手按住嘴唇。 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想的不是流产就是怎么保孩子,这操蛋的人生。心里一面唾弃,韩衡一面轻柔地抚摸肚腹,就像在安抚肚子里的娃。 现在这个娃,越来越有存在感了。 韩衡双眸幽深起来。 自从那枚玉坠被他取下之后,几乎每一次入梦,都带有前瞻性。尤其逃生那一晚,他不认为是巧合,至少,他原本并不知道庄灵根本没有离开京城,也不认为他会为了自己回来。这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7 是抗旨杀头的大罪。虽然梦里庄灵没有出现,但中箭是一个明确的提示,因为当时从箭来的方向判断,射箭的人在他俯视的视野范围内,都目不可及,显然离得很远。 除了庄灵,没有人能办到。 可他一开始明明在半空中,后来流产时却又明显感到疼痛,刚才这场梦却没有,他被箭射中了,他的意识依然在半空,并没有回到身体里去。 这是偶然吗? 韩衡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进院子,身后紧追着个绿罗裙的女子,可能是她娘。 女子在后面叫道:“粉蝶,别乱跑,再跑你爹要生气了!” 小丫头一双灵动的大眼不住往后瞟,显然她也看见了韩衡,直接从侧旁滑进韩衡的椅子下面。 韩衡侧身去看时,粉蝶扑闪一对儿扇子样的乌黑睫毛,做了个“嘘”的手势。 女子追过十数米的小径,从廊檐下张望,只看见个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的年轻孕妇,她穿着一身儿男女都能穿的天蓝色攒花绣袍,腰部身段圆润,像是已经怀孕四五个月。 孕妇一只手带着宽大袍袖遮住了脸,太阳这么刺眼,显然她是怕晒着,却又贪恋阳光温暖,浑身上下都透出孕味十足的慵懒和成熟。 女子眉头微微一皱,脚尖朝前挪了半步,倏然,朝着一扇垂花门走去,那孩子怕贪玩跑到旁边的院子去了。 脚步声已经离开,韩衡没马上放下手,很快他感到衣角被扯动了两下。 “谢谢叔叔。”小女孩脆生生地说,眼睛好奇地盯着韩衡的肚子,旋即露出难过的神色,她歪着头,费劲地扯下穿花荷包,“这个,这是个老道士给我的,他说……”彩蝶小眉毛为难地蹙起,有点想不起来原话了,她抿抿嘴唇,“他说这个可以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我后爹一直想要,我都没给。给你吧。” 韩衡放下了戒备,他当然不可能吃这药,但方才对这小孩还存着的一份怀疑顿时消失了。 “那你回去吗?” “我不回去!”彩蝶粉嫩嫩的小嘴儿一噘。 “那你现在去哪儿?你一个人?”这女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长得粉雕玉琢一个白玉丸子似的,她要是打算孤身一人离家出走,就让米幼把人送回她娘那里。 彩蝶不知道韩衡在想什么,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她撇撇嘴,伸出两只手。 方才韩衡没注意,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孩手上戴着一双肉色的手套,不仔细看难以察觉。材质是韩衡从未见过的细腻光滑,就像人的皮肤一样自然。 “你是不是觉着,我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的,在外面很危险?”彩蝶偏过头,她双鬟上的珍珠珠花就随之微微摇晃,煞是可爱。 韩衡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聪明,你爹娘知道吗?” “他们才瞧不上我。我爹娘比我可厉害多了,他们也不需要我,他们想带我去找白骨姥姥,我才不去。”彩蝶眼珠转了转,她不时瞥一眼垂花门,忐忑地说:“我给你看一样奇技,你带我回你的房间好不好?” “那你爹娘会担心。” “他们才不会,白骨姥姥可怕极了,要是她收了我当徒弟,我就一辈子不能嫁人了,特别惨。听说她还用女徒弟练毒功,她嫉妒女子美貌,没有一个成年徒弟能下山出师,她会把我吸成人干儿,叔叔,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彩蝶描述得活灵活现。 这样的小姑娘生在这里真可惜了,放在现代当个童星,年纪轻轻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成问题。韩衡将信将疑,就说:“那你让我先看看你的奇技,要是不能让我大开眼界,我也不能相信你能一个人出走,还是会送你去见你娘。” 彩蝶撇撇小嘴,韩衡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虽然脸受了点伤,但无伤大雅。她最爱看别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的样,尤其那眼光里饱含冷冰冰的恐惧。 彩蝶嘴角翘起,得意地笑了笑,她扯下那一双手套,举起手贴到韩衡身边垂下紫色花朵的三角梅枝干上。 “你就打算让我看这个……”韩衡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睁大。 “怎么样?就算我一个人在外边儿,谁也伤不到我。” 巨大的一蓬三角梅瞬间倾颓,化作黑灰色的齑粉,随风瞬时消散在空气里。 韩衡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但见识过一群身怀异能的古代人之后,这小孩的本事倒还不算特别让人惊讶,就是效果有点惊悚。一个天真可爱的小萝莉,摸一下就能让草木枯萎,一个没朋友的技能。 “你爹娘也会这个吗?”韩衡平静了下来。 “我娘会,不过她不能像这样,她练一种毒功,只能毒死人,不能连花草也毒死。”彩蝶以一种小女孩特有的软软绵绵的甜腻嗓音说。 “那你爹呢?” 彩蝶眼神黯然下来,盯着柔弱无骨的小手,把手套戴回去,双手互相握着,像是在用右手温暖左手,“我没见过我爹,我后爹什么也不会,他只会揍我。总有一天,我要毒死他。” “你现在也有那个能力。” “但我娘会伤心,总有一天,我能不让我娘发现,就毒死他。”小女孩嫩白的圆脸上突兀地浮现出恨意,她又看了一眼垂花门,“该你了,你该带我回房了。” 这小姑娘要么被送到深山去跟那个听上去像个老巫婆的白骨姥姥待在一起,要么就被后爹揍死,韩衡想了想,估计孩子丢了,她娘也不会找太久,因为无论以上哪一种结局,她都会离开这对夫妻。 果不其然,韩衡把彩蝶带进房间之后,一直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女子第二次经过这间院子,只顾着埋头向外走,甚至没有在找人。 彩蝶瘪着嘴,“你看,她根本不想要我。” “她已经找过了,应该是认为你没在这间院子里。” 彩蝶哼笑一声,“叔叔你真傻,你的孩子要是丢了,你不满大街大喊大叫大闹着找她吗?找不到你会就这么算了吗?” “我还没有孩子,我要有了才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不认识你,可我得谢谢你。酬金刚才我已经给你了,后会无期。”说罢彩蝶毫无留恋地拉开门,谨慎地左右看看,踩着小碎步就走了。 几乎是小女孩前脚离开,米幼后脚就回来了。 韩衡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讲了,问他知不知道有个白骨姥姥。 “大人,可否让我看看她给您的药。” 韩衡把那颗药丸子递给他。 瞬间米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嘴角下拉,沉声道:“白骨姥姥确有其人,但不是别人。” “什么意思……”话音未落,米幼当着韩衡的面,用一把小刀切开那颗药丸。 绿色的汁液顿时流了出来,一条被切成两半的虫子蜷在褐色的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8 包衣内,抽搐似的濒死蠕动。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白骨姥姥惯用的手段,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个孩童,常常编出一段可怜的身世,玩弄别人。她是不是告诉你这是一颗包治百病的药,是一个道士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韩衡只说女孩给了他一颗珍贵的药做酬谢。 “不过,她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信息。”米幼凝视虚空,认真思索着什么。 而就在那一刻,韩衡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也许和自己相关,而且米幼不打算告诉他。果然,等米幼恢复正常神色,用火折处理了那虫子之后,韩衡再问他刚才在想什么。 米幼只淡淡道:“这里不能停留太久,明天我们就走。” 当天晚上韩衡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且,是一个全新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米幼是大峪人米幼是大峪人米幼是大峪人 重要的信息说三遍 还有一章,写完就放上来 第82章 八十二 那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而他躺在一张五六个人滚来滚去都没问题的大床上,床上铺满了松软光滑的被子,躺上去跟躺在邪恶的水床上似的。 靠,他的肚子竟然又大了一圈。 韩衡有点惊讶,这次他没在半空,他就在自己身上,为了确认是他自己,他还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跟他现在比起来有一点不一样,他脸上的疤已经没有了。这,久违了的,他国色天香的小脸蛋儿啊。 反正是梦里,韩衡忍不住捏了捏,手有余香,又香又软又滑,他又找到了一点他是裴加的感觉。妈的,他裴加还没有从世界上消失。镜子里这个拥有迷人桃花眼,皮肤跟嫩豆腐似的,五官漂亮却不娘的男人,就是他裴加啊!脸啊,还是原装的好。 就在韩衡左右照镜子的时候,两个女的进来了。 个顶个的标致,其中一人看起来穿得更加复杂,依照宫廷常识,妆越浓衣服越麻烦,级别就越高。这女的比起旁边的年轻女子只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披帛,发髻梳得高一些,没有烟熏妆,估计是正派人物。 “国师大人,该吃药了。” 这是梦。韩衡提醒自己,而且他没有一次做梦不是受伤结束的,这弄得韩衡都有点心有余悸了。算了,喝吧,赶路已经很累了,韩衡不想在梦里再给人弄伤一回。 “行,给我吧。”韩衡一仰脖子,把药喝得一干二净,苦是苦点儿,吃完之后的蜜饯却还不错,酸酸甜甜的,在口腔里化开,心情就很好。 吃完了药,宫女服侍韩衡躺下去了。 梦外他在睡觉,梦里又睡觉,而且这个梦里的床啊,太他妈舒服了,韩衡简直想就在梦里睡,多爽。 然而好景不长。 韩衡刚有点迷糊起来,就觉得肚子绞痛起来,这些天跑路经常会这样,他没当回事,谁知道越痛越厉害,冷汗都给他痛出来了。他想叫人,声音却虚弱无比。 这时,外面宫女在说话,具体说什么韩衡痛得耳朵嗡嗡的听不清楚。 很快,一袭重黑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他已经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抱了起来,韩衡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个人。屁股后面开始流血的诡异感觉无比熟悉又让人崩溃地传来,韩衡简直要疯了,更让人难受的是,肚子太痛了。 “大人,大人,大人您做噩梦了?”随着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韩衡视野里的脸越来越清楚,不过他已经又回到了这间不咋地的客栈里,眼前是米幼温煦消瘦的脸庞。 米幼还穿着昨天的衣袍,袍子有点皱了,下摆一圈呈现出沾湿以后的暗色。 “嗯。”韩衡含糊地答道,根本没法聚焦起意识,妈的,他还没有享受够那张超大的床。操。低头摸了摸蠢蠢欲动的肚子,摸到一手的冷汗,“怎么了?” 因为韩衡带了很多钱,他们一人开了一间房,要是刚才动静不大,米幼也不能听见。 “大人,天也快亮了,现在就启程吧。”米幼温和地征询韩衡的意见。 “哦。”韩衡下地穿衣,迷迷糊糊地问:“丁穆他们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今天我们能到哪儿?”韩衡对米幼的速度不太有概念,他快起来时,身边经过的景象都看不清楚,韩衡感觉他比动车还要快点。 “晚上就能从东南边界进入大峪,在莽珑族的地盘上呆一晚,那里有我的好朋友。而且,也许大人能在哪里挑一头满意的坐骑。” 韩衡注意到米幼说的是坐骑而不是马。 “不是马?” “将来大人要行万里路,除了莽珑族人驯养过的神龙,没有什么能配得上您。”米幼淡然道。 韩衡不知道米幼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因为他说什么都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然而这一所当然其实是对着以前的国师。这让韩衡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天还没有彻底亮,他们就再度启程,韩衡趴在米幼的身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满天红霞灿烂如燃。 “中午你这么不叫我?”韩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米幼一步未停地朝前狂奔,但他说的话韩衡还是能听清楚,“到了目的地再吃,大人您饿了?” 韩衡一想,也是,他们在逃命,为了逃脱庄灵的魔爪,路上还要好吃好喝好睡,也太矫情了。于是他抿了抿嘴,饿得快哭了地说:“不饿,我撑得住。” 接下来两人再没有对话,米幼一路飞奔,天黑之后,韩衡没忍住再度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肉味儿给勾醒的,一张胖嘟嘟的圆脸正从上方看着韩衡。 “啊——!!!!” 黑娃被韩衡的尖叫吓得甩开手里木叉,一屁股坐在地上。 油亮的烤鸡正巧落在韩衡的身上。 太他妈香了。 韩衡没控制住自己,顾不得烫,捡起那只鸡,二话不说撕下一个鸡腿,递给黑小孩。 黑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疑惑地动了动,接过去。 韩衡朝他扬了扬剩下的鸡,“这都是我的了啊,你那么点儿,吃个鸡腿就够了。”  说完他背转身,怕那小孩来抢,以最快的速度,从鸡骨架开始啃,把肥滋滋外焦里嫩的腿留到最后,吃得剩下一地零碎鸡骨时,韩衡才敢转过身。 那孩子手里还捏着腿儿,沉默着看了看韩衡,把鸡腿递给韩衡。 “……”韩衡试探地问,“你不吃?”说话同时已经不客气地接过鸡腿,吃完之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卡西……你把鸡拿到哪儿去了……”伴随着粗嘎的男声,门帘被掀开。 又高又壮的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走进来,他弯下腰,伸出一只硕大的拳头,卡西伸出他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29 的小拳头跟他碰了碰,那男人便用一只手,把卡西抱起,放在了肩上。 男人身后跟着米幼,一看室内的情形,米幼愣了愣。 韩衡也突然意识到,他可能,额……吃错了鸡,但是他真的饿得快吃人了。于是韩衡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嗯……”他严肃正经地低头看了一眼肚子,“我发福了,平时都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发福。我每天,要吃很多东西,而且我最爱吃烤鸡,只要看见烤鸡就控制不住自己。” 小半个时辰后,韩衡坐在莽珑族人为他准备的盛宴上,准确说,是为米幼准备的盛宴。 他的面前二十多只烤鸡腿堆成一座小山,黄澄澄的焦脆表皮极其诱人。闻着那股鲜甜的香味,韩衡忍不住打了个嗝儿,烤鸡味的。 原来米幼多年前在莽珑族居住过三年,为这个部族修建猪圈和龙圈,这里的人主食是肉,不太吃蔬菜瓜果。他们住在地势复杂的山地,不事种植,只打猎。但猎来的动物远远不够吃,当时米幼来到这里,就建议他们把野生动物慢慢圈养起来,虽然相对家养的动物,它们繁殖后代比较慢。不过米幼脚程快,从山外边带来了鸡鸭鱼,交给他们喂养方法。 莽珑族人把他当做恩人,因此,当米幼提出要带走他们的神龙时,族里白发苍苍的长老没有太反对。 有一个人却很不高兴。 就是族长安卡西的儿子,卡西。 安卡西的帐篷在长老们的议事厅西侧,饭后米幼带着韩衡去那里喝茶。 袅袅白烟弥漫了整个帐篷,卡西坐在一边玩木头剑,仇视地盯着米幼。几次米幼背对他时,韩衡看见那小孩用小木剑在地上砍米幼的影子。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想不到你已经有了孩子。”米幼道。 “卡西,你去外边儿玩。”安卡西对他的儿子说。 卡西狠狠瞪了安卡西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去!你们为什么不到外边去!” “那我们到外边去吧。”安卡西叹了口气,作势起身。 卡西一溜烟地冲了出去,怒容满面。 等了一会,茶已经喝了两三轮,似乎确定孩子已经走远,安卡西才道:“其实我很愿意把蓝龙交给你们,但卡西从小在她的背上长大,他没有母亲,蓝龙保护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信任蓝龙远远超过我。如果把蓝龙送走,他会很难过,而且,蓝龙也离不开他。” 韩衡对他们口中的龙其实充满疑惑,他脑补了两种,东方龙和西方龙,但是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真要是有,这种东西只要在外面一露面,应该就会被猎杀。毕竟在韩衡的想象中,这玩意儿动不动就能杀敌一千啊。 所以韩衡非常怀疑,他们说的“龙”,跟他想的根本不是同一类生物。 “我们只带走一只。” 这意味着原本有一只以上。荒诞感让韩衡更加确信,这不是真正的龙。这会韩衡已经压根没觉着这个男人的身体怀孕有什么反常了,但他还是觉得龙很奇怪。 “黑龙已经死了快一年。”安卡西忧郁地说,一个大汉露出这种近乎懦弱的悲伤,看来他们和“龙”有真感情。 “米幼,我不需要一只坐骑。”韩衡道。 一向温顺的米幼却坚持道:“不,您需要,或许您自己不需要,但我们需要。” “我们?”谁们?丁穆他们?丁穆所代表的这一群“怪胎”?韩衡讽刺地想了想,他其实也是寻常人眼里的怪胎,只不过因为这身子不是他的,他都快忘了这时候了。木染也不无嫉恨地说过,明帝那样的人身怀异能叫天命所归,而普通人身怀异能,就是怪胎了。 不公平在每个世界都一模一样,玩不出花来。 “黑龙不在以后,蓝龙就很少从她的窝里走出来,除了卡西,她谁也不见,你们贸然进去,会被她一掌拍成肉泥。”安卡西道,他的手紧紧握着茶杯,“但是,有两个你熟悉的小东西,我可以给你。” 米幼眼前一亮,不过只是一瞬,不太满意地说:“我们未必有那么长的时间。” “这些年你每次回来,我们都会提供给你最充足的物资,有时候甚至是族里全部的财宝。米幼,我代表莽珑族感激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但莽珑族人只以心易心,我们不欢迎贪得无厌的人。”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米幼没有搭腔,而且他仿佛也不太在意莽珑族人的评价。 反而是安卡西很快就不安地说:“要是你肯收下这两个小东西,有朝一日,他们给你带去不便,你可以带他们回来。” “成交。”米幼果断道。 安卡西大笑起来,胡须随之抖动不已,他们又像是两个热情的好兄弟,安卡西告诉米幼这些年族里的变化,他们现在有数十年内用之不尽的粮食和金钱,因为发现了山里有不少珍贵药草,在外面可以达到一两药草一两金的价格。并且安卡西说明天带米幼去看蓝龙,还留他多住几天。 米幼则说明天傍晚他就要离开,回他们俩的大帐篷之前,韩衡在旁边看着安卡西紧紧抱住米幼,哥俩好地在他肩背上捶了两下。 卡西从远处气鼓鼓地飞奔而来,拽开米幼,扑进安卡西怀里。 安卡西抱起了孩子,在他左右面颊上各亲了一口,还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卡西骄傲地扬起小脸,“那我就赦免他们!” 那少年老成的样子引人发笑。 当天晚上韩衡跟米幼睡在一间帐篷里,他们睡的床是一种带着清香的避虫草席,米幼出去了一趟,带回柔软的兽皮和厚厚的毛毯。 被窝里很暖和,韩衡拥着皮毛,黑暗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咬噬他的心,难受得他不得不开口,而他说话的对象只有唯一一个人。 “米幼。” “大人有何吩咐。” “那个族长说的小东西是什么?” 米幼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大人博览群书,朗朗乾坤之中,无一事一物能瞒过天裔族的眼睛。您没有听过神龙的大名吗?” 从前就吃了失忆的亏,韩衡现在不敢轻易说自己没有原身的记忆,他咳嗽了一声,“神龙我当然知道,神通广大的天赐之物嘛,但你们说的小东西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顿了顿,他又说,“不方便说就算了,反正明天安卡西会带我们去看。” 过了会,韩衡以为米幼不打算说了,正要翻过去睡时,听见米幼的声音响起。 “黑龙是蓝龙的伴侣,因为在莽珑族的地盘上,当时只发现了这两头神龙。但依照我的想法,世间神奇之物绝不在少数,别的地方或许也有。安卡西说的小东西,应该是蓝龙和黑龙留下的蛋。” “蛋???”这下韩衡彻底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一个屁股后边儿总在梦里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0 流血的男人 孔雀韩:哦。 第三章 我没有写完!但是要出门。。。。所以。。。明天吧。。。and,你们想小庄同学吗 第83章 八十三 “嗯。蓝龙和黑龙,是我和安卡西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发现的,也是我们俩孵出来的,本来是两人轮流看着,也许是时运不佳,蛋裂开的时候,只有安卡西在场。所以神龙更听从他的命令,就算我们强行带走蓝龙,在长老们的同意之下。只要安卡西用驯龙的骨哨唤她,蓝龙一样会回来。大人,您真的从未听说过神龙吗?” 韩衡听得一愣一愣的,支支吾吾道:“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书上也没说这玩意儿在什么地方出没啊。”要是说了,那肯定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毕竟这还是在崇拜武力的冷兵器时代,既然莽珑族还能栖居在这么宁静的山里,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那应该没有关于神龙的明确记录。 就在韩衡还有点忐忑时候,听见米幼说:“大概世人都以为只是传说,不过大人本身就是个奇迹,我以为,大人的见解,会与俗世中人有所不同。” 韩衡干笑了一声,他能说我不是你叫的那个大人吗?不能啊。 “大人,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与否。” 韩衡犹自在走神,随口道:“你问。” “大人心中,究竟倾慕明帝多一些,还是对这孩子的父亲青眼相看?” 韩衡愣了愣,这怎么答,他都不认识明帝。也是奇了怪,这个明帝简直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物,无所不在。或许这身体从前的主人跟大梁明帝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庄灵…… “人非圣贤。”这句话基本没过脑子就说了出去。 米幼撑起身体,朝韩衡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就又躺了下去,他抱歉道:“冒昧问了这样的问题,请大人见谅。” 黑暗里韩衡无奈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韩衡想起那天满院子随风摆动的姜花,想起那一库一库根本堆不下的古董,庄灵救了他三次,第一次也许是算计,第二次,庄砚不是把他扔进湖里的人,现在他也不知道是谁,但无疑,那一次庄灵奋身不顾地及时出现,确实让他的心软了下来。第三次,他被老朱劫到山里,凄风苦雨孤身一人,就在那时候,庄灵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寂静黑暗中,老天一时行善,投在他世界里的那一束,唯一的一束光。 他对庄灵的感情,绝不是感恩,他也不是那种以身相许的人。但无疑,庄灵对他的每一次牺牲,都令他心软一分,人啊,一旦破除底线和顾虑,就像蹦极的那根救命绳突然断了,再要回头,就来不及了。谁又知道等在下面的是温柔水波,还是粉身碎骨。 那份喜欢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仍然让韩衡心跳不已,这他妈是他裴加的初恋啊,从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到相信有人真心对他好,他不知道别人怎样,至少在这样一个他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庄灵就是连接他和这个世界的窗口,谁他妈知道窗户看出去的那一幅莺飞燕舞的美妙景象,只是贴在窗户上的一张纸呢? 韩衡吁出一口气,侧脸贴在柔软光滑的兽皮上蹭了蹭,自然而然把手搭在腹部,屈起身闭眼睡觉。 第二天的早饭是竹筒腊肉饭,在安卡西那里吃的,卡西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直跟韩衡的肚子上打转。 吃完了,他软软的小身子被安卡西抱在怀里举起来,他好奇地贴着安卡西的耳朵,用很小的声音问:“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安卡西不好意思地看了韩衡一眼,尽量压低声音,但他们父子俩,一个声音是属于小孩特有的尖细,另一个则是低沉粗粝,再怎么压也没用。 韩衡扭过脸去看安卡西帐篷里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骨雕,安卡西的回答庆细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男人。” “男人他怎么这么大肚子。” “巴鹏阿伯不也这样吗?” “巴鹏阿伯快当爷爷了,他不一样,他很年轻。” “一个一顿能吃好几只烤鸡的人,他就能在这个年纪,肚子这么大。”安卡西认真地说。 卡西撇撇嘴,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韩衡吃下去的鸡肉大概也应该有那么大一堆。 安卡西走了过来,“我们出发吧?”询问的目光看向米幼。 米幼去叫韩衡,韩衡才面带微笑地跟了上去。 因为韩衡是生人,卡西特别关注他,看见韩衡温和迷人的笑颜,他眼睛放光地趴在安卡西粗壮的古铜色脖子上,小声说:“爹,我还是不觉得他是男人,是你错了。” 安卡西只当做没听见卡西说话,抱着小卡西沿着一条小径往山下走。两旁无拘无束的宽叶草木打在人身上窸窣作响,米幼走出一段就回头看一眼,伸出手抓住韩衡的手,异常紧张地盯紧他的肚子。 没走多久,属于大型动物的咆哮传来,越是靠近目的地,咆哮越大声,伴随着锁链零碎的响声。 隔着老远卡西就在他爹胳膊弯里待不住了,小身子扭来扭去非要下地,安卡西只好把他放到地上。卡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叫着:“蓝龙!” 一阵剧烈的锁链声,灰色的烟尘从前方一个洞穴升腾起来,在烟尘腾起之前,韩衡根本没看出来那儿是个山洞。 安卡西紧张地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米幼则叫韩衡慢慢来。 韩衡想走快点,条件不允许,走到洞穴跟前,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巨物吓得心头猛跳。 韩衡顿住了脚,倒不是他想,而是他肚子痛。 看见韩衡满脸青白,额头布满冷汗的虚弱模样,米幼过来扶住他,让他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低声安慰道:“她不会伤人,她就是,长得大了点。” 韩衡讪笑道:“对,也就比人体型大了个数十倍。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没有神龙在别的地方现身了。”这玩意儿一落地,绝对引起巨大恐慌,她太大了,就像韩衡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背生双翼,浑身披着厚厚鳞甲,鹰头狮身。 卡西在她面前就是个小不点儿,小蚂蚁。 这头龙鳞甲泛着幽蓝色的暗光,让韩衡想起庄灵的眼睛。 蓝龙的双眸黄中带绿,竖瞳,看人时带着兽性的凶残。 卡西抱住了蓝龙的一根脚趾,蓝龙则低下了头,以尖锐的喙轻蹭他的圆脸蛋,这一幕看得韩衡心惊肉跳,只要那头龙稍微抬抬脚趾,就能把卡西按成肉泥。 安卡西也一脸警惕地弯腰抱起卡西,这一次他抱得很紧,卡西扭动半天挣不开,对着安卡西的上臂就咬了一口,之后哭丧着脸张着嘴呜呜作声。 安卡西的肌肉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1 太硬了,卡西委屈地撇着嘴满脸不高兴。 “蓝龙,好久不见。” 听见米幼的声音,蓝龙的视线也不曾从韩衡脸上移开,不过韩衡又觉得可能是错觉,因为龙眼很大,又在头部两侧,很可能她看的压根就不是他。 蓝龙抬起头,甩了甩脑袋,她头顶如同王冠的一排刺晃了晃。 “我们这次来,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看米幼对龙说话时,韩衡总有一种看神经病的感觉,他不太相信龙能听懂米幼在说什么。 然而,当米幼说出要带走她的蛋时,蓝龙摇晃着扬起脖子,重新垂下倨傲又冰冷的双瞳,这次他可以确定蓝龙看的是米幼了,因为半秒以后,米幼一把抱起韩衡,跑到了另外一个位置。 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尖锐的骨哨声响起,凌乱却自有节奏。 蓝龙仰起头,她的眼皮半睁半闭,像要睡着。没多一会,那长长的脖子盘了起来,圈住了她肥硕的身躯。 安卡西松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米幼,道:“趁她睡着了去拿吧,等她醒来一定会发怒,希望不会给莽珑族带来灾难。” “她杀过人吗?”米幼问。 “迄今为止还没有,但她刚才应该是想烧死你。” “她如果用脚会更快,喷火时她的双腮会鼓动起来,背脊也会弓起,太明显了。”米幼淡道,他已经放下韩衡,朝龙穴里走去。 “所以你觉得她根本不想烧死你?” “嗯,她在警告我,但应该不是要杀死我。”说话间米幼从蓝龙的肚腹下掏出了一个饱满的椭圆形的蛋。 “那你下次可以试试看,站在那里不要动。”安卡西一脸严峻地说,他也掏出了一个。 韩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俩,他叫住米幼,以格外认真严肃的口吻问他,“他们长大以后,也会像她一样?” “应该是,不过这是第一批繁育的神龙,我们没有前车之鉴。”米幼踩着蓝龙粗而结实看上去硬邦邦的腿下来,他扯下一片宽阔的叶子,把蛋包了起来。 相对于蓝龙的体型,这枚蛋堪称袖珍,只有甜瓜那么大,表面分布着暗金色的花纹,像哈密瓜? 韩衡眉毛皱了皱,他肚子又开始痛了,微微弯下腰,等待这一波绞痛过去。 卡西在旁边仰起小脸,担忧地望着他。 “我闹肚子。”韩衡铁青着脸解释,安卡西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直起腰,语气坚决地说:“这两个东西我们不能要。” 安卡西一脸疑问地看着米幼。 “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城镇里,一定会引人注意,我们是在逃跑,带着这样的东西,很容易暴露。” 米幼握起韩衡的一只手,让他摸了摸蛋壳。 那一瞬间的感受让人难以形容,好像蛋壳表面上的花纹都流动了起来,一股微电流一般的刺激淌过胸膛。 韩衡使劲甩了甩头,“米幼,我还是不觉得该带着这两个蛋上路。” “这是我们莽珑族的神物,”安卡西冷冰冰地朝韩衡说,又转向米幼,“你的朋友不愿意,请你把龙蛋留下来,如果你们带走了它们之后又不想要,就太罪过了。” 韩衡二话不说抢过米幼手里的龙蛋递给安卡西。 “大人!”米幼叫道,追上韩衡,愤愤道:“您需要这样威风凛凛的坐骑,只有它们才配得上您珍贵的身份。” “你疯了吗?这种凶猛的怪兽,它一个不高兴就能一巴掌拍死我,用龙做坐骑,我他妈这是穿越到了什么鬼世界。”韩衡的说话声越来越低,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飞脚边的小石子。 “它不会,您可以亲自孵化它们,它们会把你当成它们的母亲。”见韩衡脸色不好,米幼立刻改口,“是父亲。” “这是父亲还是母亲的问题吗?”韩衡忍不住叫了起来,“反正我不会让两头喷火龙载着我,太恐怖了。我还想多活几天。” 米幼嘴角的弧度紧绷起来,眼神随之冷下去,“那您就自己走出莽珑族的地盘吧。”话音未落,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居然就消失在了树丛里。 韩衡简直没法相信看见的一切,愣愣地站着老半天,终于确定米幼不会跑回来,他扭过脸,看见安卡西还站在坡上,卡西抱着一只对他而言有点太大的蛋,片刻后,他一摇一晃朝韩衡走来,双手捧起那只蛋。 “莽珑族的龙不会伤人,只有外族人才会伤害我们,蓝龙是我们的守护神,黑龙是为了族人战死的,他是英雄。”卡西稚嫩的声音说,再次把蛋往上递了递。 韩衡眼神颤了颤,他接住那只蛋,但没有拿起来。 “你不想要吗?” 卡西巴巴儿地望着他,摇摇头,“我们有蓝龙,阿爹说他们是为了保护族人才不离开这里,黑龙蓝龙一直都在这里,无论他们飞出去多远,不超过两天,一定回来。他们一定跟我一样,很想去外面看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让韩衡拿起了那枚蛋。 “米幼走了,你得靠自己。”卡西说,“以后我也靠自己,不靠阿爹。”他使劲捶了两下左胸,信誓旦旦地扬起小下巴,“不然我保护你,女人都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我的小点儿,但我很快会长大的。” “谢谢你了啊。”韩衡没好气地拍了拍卡西的头。刚刚积累起来的感动轰然崩塌,韩衡满头黑线地望向安卡西。又看了看蜷缩着的蓝龙,洞穴是她身体的好几倍,从前应该有两头龙,传说中那样神圣霸道甚至邪恶的生物,屈居在山野中,真正是龙游浅滩。 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睑上,枯叶一样的眼皮透出难言的孤寂。 “族长,刚才对不起。”韩衡诚恳道,“另外一只也交给我吧,不过得请您暂时帮我拿一下。” 安卡西皱着眉,“米幼热爱自由,总是来去无踪,他出现时很突然,走得也很远,族中不少少年都以他为榜样,希望将来能走出这片群山,走到繁华富裕的市镇里去。他称呼你一声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这两个小东西,要是你们没办法再养下去,请送他们回来。” 韩衡郑重答应了,他只抱着一个蛋,心里沉甸甸的,现在这个蛋只是甜瓜那么大点儿,他简直难以想象最后它会长成一座屋子那么大。 安卡西同意派人去找米幼,当天晚上,米幼还没回来,韩衡一个人趴在偌大的帐篷里。 两枚蛋被他放在米幼的床铺上,就像有生命一般,时不时金线从蛋壳表面如同裂纹一样滑过。 韩衡的肚子也特别闹腾,怎么睡都不舒服,最后他抱着一卷被子,两条水肿得跟白萝卜一样的腿儿夹着被子,蜷缩着看着那点儿金光,连迷糊过去梦里都是一片金光。 过了好一会,韩衡才意识到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2 ,这是他第一次梦见的情形。当时就像一个长焦镜头由远及近由高到低地拽着他走马观花。下面是陆地,是被火海吞噬的陆地。熊熊燃烧的大火让韩衡不太舒服,而他的意识却不由自主从半空坠下,直突突冲进了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韩:所以接下来,生孩子之前,我他妈还要孵蛋是吗?趴着孵还是坐着孵,你说我要变身母鸡是吗?明天孵还是今天孵,给个痛快。 作者:没啊,孵蛋这种事儿随机掉落,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再孵吧。男人嘛,重要的是在家相妻教女,凡事多担待着,毕竟女人在外面很辛苦的。 韩:呵。 (小庄:回去把别院东西砸了一遍,发现媳妇儿把带得走的轻便的钱都带走了,一看就是奔着养小白脸儿去的,怒而挥师大梁…… 嗑瓜子儿蹲电视面前看小剧场的孔雀韩:啊不,这不是皇帝本来就叫你去干的事儿,什么叫冲冠一怒为蓝颜啊????会不会起小标题了????) 第84章 八十四 烈火焚身的前一刻,韩衡使出吃奶的劲打算再挣扎一下。 现实中韩衡笨重的身体非常微弱地侧了侧,然而就是这么点压迫,激起了他那肚子的强烈反抗。 猛地一声吸气,韩衡坐了起来。 韩衡模糊的视线第一时间凝聚在一簇跳跃的火光上,老半天,他双眼才聚焦起来。 米幼在帐篷里生了个火盆,帐篷撩开一个角透气。 韩衡使劲眨了眨眼,米幼拿个火钳在拨通红的炭火,他扭头看了一眼韩衡,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以平淡的语调问:“醒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安卡西派出去的人找到你了?”韩衡第一反应想扑过去烤火,但残存的理智和自尊提醒他不要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于是他板起个脸,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别扭。 “我没走远。是我错了。大人,请您原谅我。”米幼看着韩衡说。 韩衡挠了一把头,眼神游移至别处,相当不是滋味地搓着手说:“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胆子太小了,我让你很失望对吧?” 对方没吭声。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淡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做好准备要领着你们这群人干什么事儿,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干一番大事,但是……”韩衡表情扭曲了一下,还是没说他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暂时不说,等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我现在肚子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首要任务,我要把他生下来,别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也想不了。而且,我的脑子特别乱,”韩衡食指点点太阳穴,两道如画般的眉皱了起来,“每天夜里我都会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你记得,上次我叫你先挖个坑把我埋起来吗?其实是因为我梦见你被箭射中,我们两个都滚在地上,然后我就……”他牙齿磨了磨,舌尖蹦出仨字,“流产了。” 米幼眼睛亮了亮,他把火钳放在一边,把石棉铺在火盆上,之后他把两个龙蛋抱到石棉上小心放好。 韩衡揶揄道:“你是打算把龙蛋烤熟了吃呢?我小时候可淘,什么蛋都吃过,龙蛋可没吃过。” “大人小时候?” 韩衡噎了一下,边揉鼻子边干咳一声,“对啊,我不是天裔族的吗,我们跟这莽珑族一样,隐居在深山里,上树掏蛋的事儿我也干过不少。后来,后来这……我不是要当国师吗,约束就都来了,就不能再干这些没边的事情。” “想不到大人还有这样的童年。”米幼平淡的表情里浮现出一丝笑。 韩衡干笑两声,抽了抽鼻子,烤龙蛋没什么味儿,蛋壳上金色的纹路随火烤而格外鲜亮,有生命一般在光滑的蛋壳上流动。 “所以,那天大人梦里的情形,真的发生了。”米幼抬起眼。 “这不好说,因为中途我改变了进程,梦里我没有躲在坑里。” 米幼道:“大人可以留心观察一下,是否梦里的事情都会发生,最好能把您的梦境记下来,也许会有用。听说大人有预言的能力,不知都是怎样的方式作出预言?” 这他哪儿知道啊。 韩衡含糊道:“占卜呗,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什么的,没什么稀罕的。你这个蛋比较稀罕,你真打算把它们弄来吃了啊?” 米幼微微一笑,“当然不是,它们应该尽量多吸收热量,这对它们长大有好处。将来大人如果觉得碍事,可以再送它们回来这里。其实神龙天性就不攻击人,但他们庞大的体型和奇异的外表,能起震慑之用。所以我说它们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我都跟明帝闹翻了,能有什么身份。”韩衡嘟囔道,可不,要是原身和明帝早就闹翻了,这群人还把他当成那什么狗屁倒霉国师供着,将来让他跳个大神什么的他又不会,这不就穿帮下不来台了多难看啊。 米幼嘴唇嗫嚅,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第二天一早安卡西见到米幼,把他好好说了一顿,颇有点大哥的架势。 白天安卡西带着两人去拜访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从那里取得了一本全是莽珑族的符号文字的古籍,书不太厚,而且韩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背台词的能力得到了延续,或者这个身体从前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学东西很快。 下午安卡西带他们再次去看望蓝龙,还教韩衡使用了几种简易的,能让龙迅速安静温顺下来的小调。 这些曲调在被流行乐和古典乐熏陶出来的现代人听来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死记硬背之下,韩衡还是掌握了十二种基本的指挥小调,最简单的只有两个音组成,包括唤龙过来、吃饭、飞翔、降落等指令。 “这些是你们训练黑龙和蓝龙时总结出来的,那么,我训练他们的时候,一样可以使用新的语言。”谁对龙也不敢说有绝对的经验,虽然背下来了一部分,但就像训练海豚海狮一样,他们应该可以通过更简单的哨音甚至语言、手势完成指令。 “是,不过刚开始最好使用哨音,他们需要更长时间来学着听人的语言,不过龙很聪明,蓝龙已经基本能听懂我们说话。” 天色已经暗下来,风掠四野,这里的夜晚凉爽潮湿,带着山野莽莽的气味。 “蓝龙,跟你的宝贝们道个别吧。”安卡西说完,短促地吹了一声哨。 蓝龙屈起脖颈,低下头,看着韩衡的冷峻眼光仍然让韩衡浑身发冷,强烈的不安几乎让他一背汗毛都竖起来。 “不用怕,蓝龙希望她的孩子们离开这里,而你实现了她和黑龙没能实现的愿望。”安卡西说。 韩衡把手里两个蛋举起。 蓝龙张开坚硬的双喙。 韩衡立刻后退两步。 蓝龙却只是发出了微弱得犹如哭泣一般的叫声。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3 “……”韩衡皱了皱眉,把两个蛋再度举高,这次蓝龙没看一眼就转过庞大的身躯,双腿屈起,灵活地钻进了她的洞穴。洞外看来,她坚硬的鳞甲就如同暗色的石头,与栖居的山洞融为一体。 ~ 抵达大峪都城已经是五天以后,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韩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脸色也不好看,肚子却奇异地凸起。 “找间客栈,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吧。”进城门时,韩衡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他,可回头一看,十数名守城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算特别留神他。 “行,不过大人,我还是给您请一位大夫来,这些日子您辛苦了。”米幼扫了一眼韩衡的肚子,“不知道孩子受不受得住。” 韩衡本来想得挺好,连郎大夫一起带上路,现在跟他的计划完全不同,却也没办法。 最后两人找了一间看上去挺体面的大酒楼,住在三楼,两间天字号房,一晚十五两银子,窗户对着里院开,清清静静。 大夫来时,韩衡刚换完衣服,手和脸都没洗。 “怎么这么快?”韩衡让他们先等等,把手和脸洗得干净透亮,才坐到床边。 大夫让韩衡躺下。那是个面色很白,皮肤干燥的男人,五十上下,一身的药味儿,手指一看就是不干粗活的,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最让韩衡满意的是,见着他一个男的有孕,大夫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怎么样?”大夫的手一离开,韩衡立刻翻身坐起。 “这些日子太劳累,吃东西和休息都跟不上,到临盆之前,最好都不要再下床。” 韩衡讪讪道:“没这么严重吧?我这肚子也没怎么疼啊。” 大夫似乎对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把米幼叫到一边去殷切叮嘱了一大堆。韩衡竖着耳朵跟那儿听,大概就是让他一天要少食多餐,营养跟上,每天要按他那水肿的萝卜腿儿,如果有呕吐,立刻就去找他。 韩衡就纳闷了,孩子他没生过,总见过别人怀孕啊,怎么没见别人家孕妇这么多事。他也没想过别人家男人也不生孩子。 米幼倒是细心体贴,三餐伺候到位不说,熬药按摩都是一手包办。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刚开始韩衡还挺担心,一个大男人伺候他他会有点不习惯。 结果接触下来,米幼就跟他学校里的哥们儿似的。 好像除了庄灵,对着别的男的,他又是那个跟小女生拉拉小手回去得小鹿乱撞个半天的裴加了。 在这客栈里住了好几天,韩衡把他的钱拿出来一数,一路花下来,离开莽珑族的时候他出手大方地给了人家三片金叶子。这么一算,真要是住十五两银子两个人一晚的“豪华酒店”,这恐怕撑不了多少。 而且他一大肚子,肯定还得吃点补药,再苦不能苦孩子,还是得精打细算才行。 晚上米幼来给韩衡按腿的时候,韩衡就跟他说了,还提了一下丁穆。 “我们就在这儿安顿下来吗?大峪不是在打仗吗?这里感觉不太乱。”这跟韩衡在北朔见到的不同,大峪都城依然保持着繁华和安定。 “就在这里住,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峪都城及以北三十座城,现在已经是大梁的附属,皇帝主动南撤,他已经放弃了北方的这些城镇。您是大梁的国师,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韩衡给噎了一下,“怎么之前你没告诉我……” “大人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胎,其余事情,都交给我来。” “不是,”韩衡不大高兴地说,“我们两个现在算是同伴,什么事情不能光你知道,我也得知道,这才公平,我心里才有谱。” 米幼掀起眼皮缓缓看了韩衡一眼,道:“跟着我大人心里没谱么?” “那也不是啊,但是……”韩衡一直以为来的是大峪,结果这里其实已经是大梁的地盘。自从他知道这壳子是大梁人,对这两个字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排斥。 “您是担心丁穆他们吧?”米幼垂下眼,“明天我就去找人送信给他。” “怎么送?” “我们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渠道,在大峪也一样。” 韩衡哦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道:“也打听一下乌翠,还有庄灵的动静。” “庄灵已经领兵南下,按照正常行军速度,他还要七天才能到达边境。” “他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韩衡心有余悸地问。 米幼意味深长地答:“大人希望他追上,还是追不上?” “当然是追不上了,我不想见他。” “永远也不想了?”米幼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他。 韩衡烦躁地挥了挥手,“永远都不想,我现在就想离他越远越好,我问他不是关心他,只是知己知彼,要是他追过来,咱们就继续跑到更远的地方去。” 米幼沉默了一会,才道:“有大人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米幼,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同伴,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不然……不然我动了胎气,到时候一尸两命,你也不想这样吧?” “大人请放心,我对您没有二心,您一定能平安顺利回到属于您的位置上。”米幼难得露出了个和煦的笑容。 这春风沐雨的笑,却让韩衡不安起来。 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地闹腾到大半夜,才短暂地睡了一觉。近来为了睡得踏实一点,虽然那个昆山玉是庄灵送的让人心里膈应,但大夫都说了,他再睡不好,就会影响胎儿,这些天他都戴着那只小玉猪睡觉,再也没做奇怪的梦。 一早起来米幼就不在,吃午饭之前他才回来,买了不少安胎药。韩衡就没说什么。 到了下午,米幼带来一套簇新的衣袍,华贵得闪闪发光。 “不是说了没什么钱了,还买这些没用的。”平时韩衡喜欢漂亮衣服和擦脸的脂膏,现在看见却气不打一处来,肉疼牙酸。 “大峪天冷,这是我买给大人的,您试试合不合身。”这还是出门以来,米幼第一次掏钱,韩衡还以为他没钱呢。 “这不便宜吧?”米幼给韩衡换上新衣服,这衣服样式很奇怪,眼熟。 衣襟袖口都有金线绣成的卍字纹,捏上去柔软又厚实,还配了一领银白色的柔软狐皮。 米幼没说话,跪下身,理直袍摆,扶着韩衡坐到镜子前,打散了那一头丝绸般的乌发,开始给韩衡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帝宝宝明天上线3 第85章 八十五 梳完头,米幼就说有个故友到访。 韩衡奇了怪,大峪能有他什么朋友啊,还是原身的朋友?揣着一肚子糊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4 涂,他也没法说见还是不见。不见万一真是这壳子以前的朋友,那不就露馅了吗?要不是原身的朋友而是米幼的朋友,那他不成了孔雀开屏吗? 没等韩衡问清楚,米幼就出去了。 没等多久,门开了。 门口逆光站着个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强大,脸看不太清,但光是那人走路的架势和举动,就让韩衡不由自主把背都挺直了。 一身重黑披风随他走过来而轻轻摆动。 韩衡的目光直突突落在他的脸上,是个面部线条硬朗得如同雕塑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行动都透露出两个字——克制。唯独他嘴唇微弱的颤抖透露出一丝情绪。 “国师。”低沉的嗓音轰鸣着。 韩衡皱起眉,只见门在男人身后关上了,他好像看见外边还有一群人。 韩衡张了张嘴,本来想直接说不认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很不对劲,演了那么多戏,这一出他都敬服男人的出色演技,这眼神到位,符合久别重逢的狂喜和物是人非的悲痛交加。 没等韩衡说话,男人大步走来,他行动生风,看得出平时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气质凌厉干脆,是一把彻底开了锋的宝剑。 不对。韩衡打心里又否认了这个想法。是一把不仅开了锋,还一天到晚见血的剑,是王者之剑,只有无往而不利的人才有这样的桀骜果敢。那一双眼睛很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夜色,柔软绵密地把人包裹起来。 有一瞬间韩衡几乎无法呼吸。 “你是来找大梁国师的?”好半天韩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朕是来接国师回家的。”沙哑的话语就像一个久旱的人,没法顺溜地说话。 “朕?”倏然间韩衡张大眼,他难以置信地紧盯着这陌生男人,随着男人靠近过来忍不住想后退,但他坐在床上,无处可退。 “有什么话,回行宫再说。”男人双眉舒展,伸出双臂不由分说把韩衡纳入怀中,那把低沉的嗓音带着强自压抑的沉痛后怕,“有两个人等着你回来处置,朕已经让人将他们押下,先回大峪行宫,朕已经接管了大峪皇宫,他们皇帝弃城而逃,一收到消息朕就等在这儿,朕一直在等你回来。” 一个逐渐成形的念头具象化起来,韩衡心跳如雷,这男人浑身无形的气压让人双膝发软,这他妈不是传说中的总攻是什么? 不说别的,一看到这男的,韩衡就觉得想跪。 “你是明帝……” 明帝下巴微扬,握住韩衡一只手,沉声道:“是朕,朕来接国师。” ~ 当天晚上韩衡就被接到大峪皇宫里去了,大峪皇帝跑了之后,皇宫自然而然让给了胜利的大梁人。明帝暂居在此,将其当作行宫。 宫里的婢女们弄来一个取暖用的铁笼,下面烤着上好银炭,两个流光溢彩的蛋隔着铁丝网放上面烤着。 米幼蹲在旁边加炭。 韩衡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来的马车上他一直都在想,明帝怎么会知道他到了大峪都城,而且他一直在这儿等着“国师”来。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他能逮住他吗?是,皇宫里条件好多了,端庄肃穆的宫殿里浮动着冷冽醒神的檀香,床也太舒服了,比外边儿舒服千八百倍,十二个时辰五班倒地有人鞍前马后等着伺候他一个。 可韩衡心里还是不怎么是滋味。 “米幼,你坐那儿,我有个事想跟你说清楚。”韩衡伸手一指,那是一张矮榻,就摆在窗户下面,雕花木窗关得严严实实。 米幼答应了一声,还是把炭添完,慢条斯理出外间净手过后,才慢吞吞回来坐下。 韩衡等得都快睡着了,要不说皇帝都会享受呢,这大峪皇宫地龙暖得人浑身出汗,也不知道这间穷奢极欲的宫殿,从前是什么人住的。电视里的道具都弱爆了,毕竟这都是真家伙,韩衡第一次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有了客观认识。 “我们离开北朔那天,你是不是就给这个皇帝,通风报信了啊?”韩衡开门见山地说。 米幼缓缓掀起眼皮,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不是。” “不是?”韩衡眉毛一竖,“我可不是傻子,咱们两个人上的路,你没通风报信,难不成我自己通风报信还来问你啊?” “大人,既然您选择离开北朔,那么大梁就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您还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不,你什么意思?” “您需要人保护,明帝可以提供最大的帮助,无论从国力还是财力,大梁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为什么非得做这什么选择,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不靠谁的帮助,也能让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吗?”韩衡突然有种再次上了贼船的感觉,而且,这个明帝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显然知道韩衡什么都不记得,还把他放在身边,现在的处境,让韩衡真有一种后宫等翻牌的感觉。人家好吃好喝待着,就像当初,庄灵对他的殷勤,他理解成是喜欢他,后来才发现,他想要他生个孩子。这让韩衡不能不怀疑,现在这个明帝,也是想要他生的这个孩子。 “形势随时都在变化。”米幼淡道,好整以暇地叫婢女奉茶。 “奉什么茶,你出去,谁叫你进来的。”韩衡不耐烦地吼道。 婢女低垂着头退出去。 韩衡轻轻安抚着有些躁动不安的肚子,喘着粗气,“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给我挖坑下套,米幼,我跟你好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吧?是,这个孩子可能,对你们而言,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但他对我而言,只有一个意义,就是他是我的孩子,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庄岐书骗了我,我跟他恩断义绝,要是你骗了我,也一样。还是你以为,你跟我的关系,能比庄岐书跟我的关系更亲?”这话就像自己扇的一个耳刮子,韩衡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米幼望向韩衡,眼珠一动不动,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半晌,他道:“大人,我不会害您,对您,我没有二心,也不敢有二心,现在回到明帝身边,对您是最好的选择。” “放屁!”韩衡气急败坏地骂道,“伴君如伴虎你没听过?而且我他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样子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明帝要的是大梁国师韩衡,不是我这失忆还变脸的韩衡,你听懂了吗?”邪火一上头,韩衡一口气把什么都嚷嚷了出来。 惊讶从米幼眼底一闪而逝,但一联想韩衡的举止,米幼镇定下来。 “明帝对大人,可不是大人想的那样,他尊敬爱护您,依我之见,他绝不会害您。” “依你之见?”韩衡冷哼了一声,“这辈子你接触过多少人啊?” 米幼皱起眉,仔细想了一会,道:“五十上下。” 韩衡被他气得都笑了,“你这个人一看就不爱跟人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5 打交道,我接触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 “您刚才说您失忆了。” 韩衡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我堂堂一个国师,接触的人能比你少吗?人心隔肚皮,夫妻之间还同床异梦呢,我就是失忆了,也比你知道得清楚。我跟明帝什么关系?国师和天子,本来就是充满猜忌和利用的关系。是,我肚子里装着内什么天命之子,可这个孩子,不是明帝的。这个预言想必传出来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跟庄岐书那个混蛋认识的?” 米幼摇了摇头,“不清楚。” “我们同时掉落在一座山崖下,掉下去之前,我的脸,”韩衡食指在脸上比划了两下,“被人划得乱七八糟根本认不出人来,估计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就是我逃命的时候,没注意,掉山脚下去了。庄岐书把我救了回去,但我脑子撞坏了,什么也不记得。” 韩衡眼神有些恍惚,右手抻着左手食指,指腹变得滚烫。 “庄岐书对我特别好,他追求我,搞浪漫,对了,浪漫是什么你知道吗?” 米幼又是摇头。 “就是窈窕淑男君子好逑的意思,他给我买很多东西献殷勤,帮我找到我亲娘,我亲娘对我也好得不得了。丁穆他们那个听鸿楼,生意不好,我就给他们出了点子,把听鸿楼做好,每年坐收红利,给我亲娘。我还在北朔京城盘了几间铺子,打算一步步做大,多赚点钱,养我娘。庄岐书对我好,我这心也不是铁打的,没多久就让他捂热了,他救了我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搭进去。我一天比一天死心塌地,成天盘算着将来小日子怎么过,这个时候我怀孕了。”顿了顿,韩衡眼圈微红,一哂,“不对,说错了,不是这时候怀了孕,而是在这之前,只是庄岐书一直没告诉我,后来他说,他母族一家灭门,这个孩子有他母族的血脉,他想要这样的一个孩子,想得不得了。 “而且你知道他说我怎么怀孕的吗?因为有一种让男人吃了就可以怀孕的药,天裔族的男人会怀孕,都是因为族里有这种密不外传的药。有个神医叫郎东的,他手里攥着这样的药,就给我弄了一份。他怕我不想生孩子,只好先斩后奏。”韩衡自嘲地笑笑,“我他妈就这么傻逼,后来查到殷氏灭门一案,他娘死得也挺惨,是个苦命女人。我就这么慢慢接受了,我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喝安胎药喝得倒胃,他要出征了,我还牵肠挂肚怪舍不得的。他走之前,我让人准备了一车花,还有定情信物,好不容易求人做的。全都毁在听墙脚上了,我他妈听了一次墙脚,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讨好、喜欢、亲情、爱情,甚至主仆之情,没一样真。所以我没告诉你我脑子撞坏了,我怕你骗我。”韩衡喘了口气,这口气涨得他胸腔都发疼。 “你说凭什么?我不就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脑子撞坏了能怪我吗?我他妈一到这里就这样,但是不能欺负我失忆了啊!” 韩衡控制了一下逐渐拔高的音量,吸溜一下鼻子,“你说,既然明帝跟国师,是相互提防和利用的关系,他知道我失忆了,肚子里有一个跟他完全没关系的孩子,他会怎么做?” 米幼愣了愣,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没想过。” “要是,明帝对我有点什么,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会怎么做?要是明帝对我什么都没有,我怀着身上流着异族血液的孩子,他会怎么做?”韩衡止不住声音发抖。 “他会杀了他。”米幼呆愣地轻声说。 而一个梦境浮现出来,韩衡突然不敢坐在身下柔软的床上了。 那天那个梦,他就是坐在这样一张床上。 不对…… 不是这样的一张床,样式不一样,那就不是在这里,那会是在哪里?如果他的梦境真的可以预言什么。 这是一个验证的好机会。 韩衡越想越兴奋。 米幼腾地起身,焦躁使他双眼充血,转而又坐下了,他双肩耷拉下来,捋了一把头发。 “当日大人碰见白骨姥姥,白骨姥姥现在效力于大梁,征伐大峪她也出了一份力。我跟她接触了,得知明帝就在大峪都城,于是,我让白骨姥姥通知他,大人在我的手里。” “白骨姥姥?”那个小萝莉?韩衡想起来,继而有些胆寒。那时候米幼就已经在把他当做筹码了? “条件是,停止在大峪的战争,收大峪作为大梁的附属国,安抚百姓。” 所以一路从南到北,韩衡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战乱中的国度。 “明帝兑现了他的诺言,我也兑现了我的。” “那你对我的诺言呢?”韩衡寒声道。 “我能把大人带到这里,也能带您离开。”米幼坚决道。 韩衡却远没有那么乐观,米幼只有一个人,而他们进入这座宫殿,就经过了八道关卡。他们面对的,不是零散的追兵,而是千军万马的雄壮兵力。 第86章 八十六 一整天明帝都没有露面,这无疑让韩衡得到一部分喘息时间。次日他第一次走出这间寝殿,门口站着两名重甲的守卫。 韩衡脸上闪现过一丝犹豫,他吸了口气,挺起胸膛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本着谁要拦着他就跟谁干一架的原则,结果没人拦他。 跨出高高的门槛,韩衡还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守卫一眼。两人黑色的头盔连耳朵一并盖住,只露出两张遮盖过后显得尖细的脸。 一走出门韩衡就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镇住了。 身边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为韩衡撑起伞盖,说话怯生生的,但充满坚韧的意念,“请国师大人回去,这里太冷了。” 是的,这里太冷了。韩衡心里附和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大峪都城居然就在这样的时节里迎来一场鹅毛大雪,现在是十一月。他有点愣了,这座宫殿外竟然不是个花园,而是长长的白玉石阶,从这里望下去,是很大的一片空地,空无一人。 “那里是什么地方?”韩衡手向下一指。 “从前是属国大峪朝臣上朝的地方,国师住的是议政殿,圣上命人暂时改作大人的居所。” 苍苍莽莽的雪风贴地如龙一般卷过,韩衡鼻子眼睛都冷得快糊住了。他浑身一个哆嗦,嘴唇颜色近乎苍白。 “大人还是进去吧,这里太冷了,您得当心身子,不为您自己想,也要为我们大梁国千秋万代的霸业着想啊。” 韩衡疑惑地看了一眼婢女。 那是个眉眼细细的女子,圆脸显得沉稳和善,年纪看着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一身素服,气质娟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蓉。”女子恭顺地低下头。 “云蓉,我问你,明帝为什么安排我住在议政殿,议政殿好像不是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6 用来给人住的?”礼制韩衡当然不懂,但看名字也知道啊,议政殿不是用来议政的吗?明帝安排他住在这里,一定别有深意。 云蓉道:“大人或许不记得了,在大梁时,您与圣上常常在议政殿抵足而眠。大人心怀天下,极心无二虑,从无半点私心,一年到头,倒有一半的日子,您是住在议政殿里。”那恭顺垂着的眼眸略略上抬,一举一动得体精准,“圣上担心大人的身体,议政殿的摆设稍作了些改动。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奴婢。” “没,没有不满意的。”韩衡呵出一口白气,冷得他吸溜两下鼻子,拥着云蓉带来的翻皮毛大氅缓步往殿内走,他也走不快,身子太沉了。 这几日韩衡常常觉得,女人真的不容易,他现在肚子就跟绑着个大西瓜似的,相当考验腰力。 午膳时候韩衡正吃着,外面突然进来个人,而且没人通报。 本来韩衡想着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什么闲杂人等来来去去他都算了,反正这里没人害他,也害不着他,他心里虽然不说多踏实,但他能感到,肚子是没那么痛了。这心就一点点搁回肚子里去了。 然而来的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一袭黑丝金绣披风的明帝走来,婢女立刻上去接过他的披风,里头是重黑底子暗红龙纹的便服,这也算龙袍了。看来大梁是个尚黑的国度,韩衡正在喝汤,手顿了顿,起身也不是,接着喝也不是,一时之间俩人大眼瞪大眼的。 “朕也还没用午膳,赶巧,便在国师这里用了。” 看着明帝在对面入座,韩衡嘴里那口不上不下的汤总算吞了下去,脸色不好看起来。 明帝神色自若,随侍有条不紊地为他布菜,他没有立刻举箸,而是看着韩衡吃。 让人看着吃东西可不好受,韩衡没吃几口,胃口就全败了。 “多吃一些,国师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些菜都是御医为你配的,对补血养气安胎有奇效,就算国师不想吃,肚子里的小家伙未必不想。”说着明帝给韩衡夹了几筷子菜。 “他知道什么,这么小一点儿。”不过也不小了,韩衡隐隐担忧的视线滑落到肚子上,他现在坐得矮一点都得把腿叉得老开,不然肚子跟没地儿放似的。 “诶,”明帝笑摇摇头,“国师的孩子一定跟国师一般,气度风雅,聪慧非凡,就算在肚子里,未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韩衡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挺舒坦,现在一想,有孩子的人大概都这样,不管小孩长得什么样,你夸他孩子长得好准没错。难以形容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韩衡也不觉得明帝多难相处了。 “你也吃啊。”韩衡挥了挥筷子。 明帝眉心不易察觉微微一蹙,韩衡没注意,慢条斯理在吃刚才他夹的菜。明帝眼神一黯,人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气度、言谈、举止,俨然已经是另一个人。明帝手指在筷子上捏紧,用力得指节微微泛白,一股劲揪紧他的心脏,本是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明帝的脸上,什么也没流露出来。 “吃菜。”明帝嘴角噙着一丝得宜的弧度,亲自给韩衡布菜。 直至为他加的菜端上桌,明帝才自己吃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韩衡肚子都有点痛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帝总让他觉得有点紧张,或者是原身面对明帝有自主反应?旋即这个荒唐的想法被韩衡撇了出去,如果原身还会有反应,那他应该能承袭这身体原来的记忆,这么久以来,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就说明这具身体和原身的意识已经完全没关系了,主宰它的只能是他裴加。 大雪过后第二天开始放晴,韩衡发了两天高烧,御医不敢随便用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韩衡觉得他怎么这么倒霉呢?这身体也太他妈身娇体弱易推倒了,他就站在门口吹了点风,至于吗? 不管至不至于,三天以后,韩衡才彻底退烧。 这下子他严格遵守医嘱不下床也不出门,成天懒洋洋歪在睡榻上烤火孵蛋。韩衡从没这么闲过,也从来没一天二十四小时被这么多人盯过,只要他坐起来,一群奴婢奴才的乌泱泱就围过来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午后,隐隐从窗纸透入的温暖阳光让韩衡心情好了不少,就把云蓉叫过来。 “你说明帝给我安排了个人,让他陪我说说话?”韩衡刚醒来时云蓉就提过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傻,他反应特迟钝,现在也是突然想起。 “是,奴婢现在请他过来吗?”云蓉请示道。 “可以啊,不过,他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奴婢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大人见了就知道,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会学百鸟鸣叫,还会演鸟戏。” “鸟戏?马戏我知道,鸟戏是什么?” “就是指挥各种鸟类飞翔和鸣叫,调|教得好的,还会依照他的命令从远处衔东西回来,很有意思的。”说起这个,云蓉眼神发亮。 看来她是见过而且挺喜欢。韩衡暗忖道。 “正好,那你去找他来,我都要闷出个鸟了。” “是!”云蓉欢快地一福身。 韩衡葛优瘫在榻上,吃了点栗子糕,那点甜丝丝的味儿真是,太不适合他这个男子汉了。怎么他就沦落到这地步,天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就像……就像养胎的。 等孩子生下来,他还要坐月子。 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要在床上瘫个半年。 一想这个韩衡就崩溃,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从前他是多勤奋一人啊,演戏的时候,哪天不是半夜收工,凌晨开拍,就是最闲的时候,也不能比朝九晚五更清闲。闲下来,他真是每根骨头都不对劲。 “大人,这是魏先生。” 面前站着个瘦高个的男人,脸颊特别瘦,颧骨很高,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贵到极处的雍容,那双眼睛却流露出一股忧郁。 “先生不敢当,大人请称呼草民一正。” “魏一正?”韩衡一边端详眼前这个人,一边在心里下结语:看上去一身正气,不是真正直,就是伪君子。 韩衡抿了抿唇,道:“这天儿冷,先生这么穿不冷?” 外面还是雪风的天,少说得往零下走,魏一正穿着一身靛蓝的长衫,还不是带夹层的。不知道是受人苛待,还是他对自己太苛刻。一只长得特别丑的鸟站在他的肩头,脖子时不时歪一下。 韩衡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奇怪的鸟,一身披麻,带黑色斑点,脑袋长得特别怪,嘴角宽阔,头部既像蜥蜴又像蛤|蟆。 “严寒使人清醒,大人没有见过这种鸟?”魏一正以充满爱意的眼光看了看肩头的鸟,手指绕着鸟喙逗它,那只鸟避之不及地绕开他的手指,颇有点儿小傲娇的意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7 味。 “没见过。”韩衡呆道,“这是什么鸟?” “黑顶蟆口鸱,大人您看,它的嘴是不是很像蛤|蟆嘴?” 这么一说,韩衡看出来,确实很像,不过这鸟也太丑了,以前韩衡也跟养鸟的人打交道,无非两种,一是长得华丽好看,二是叫声动听。这种鸟他没见过,显然不属于这两种。 魏一正温柔地抚摸了两下鸟头,“它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很聪明,跟着我好些年了。”说这话时,他望着窗户的方向,只是那扇窗没有打开,从这里望不见窗外的湛蓝青天。 “那你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拿出来看看?”韩衡向后靠去,云蓉立刻把个软垫子塞在他的腰下。 韩衡鼓突的肚子毫无遮掩的暴露在魏一正的视线里。 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眼里的异色,魏一正笑道:“听说大人才着了凉,不适合吹风,那就让它们进来给大人唱个曲儿吧。” “他们?” 顷刻间,随着一声尖锐长哨,上百只翠羽汇成的长河自议政殿大门穿流涌入,绕梁回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口口词真是矫枉过正。。。比如说这章里边儿某种动物 今天有二更 第87章 八十七 扑棱棱的翅膀声十分雄壮,最后差不多有上万只鸟停在了梁上,惊得侍卫进来询问怎么回事。 “魏先生在这儿。”云蓉满脸兴奋地对侍卫说。 闻言,侍卫褪去如临大敌的神色,退回门外。 韩衡则是完全惊呆了,上万只鸟停在议政殿纵横交错的梁上、窗户上、屏风架子上,鸟挤着鸟,还有被挤得掉下架子的鸟被迫展开翅膀又飞回架子上,扭动着肉滚滚的身子挤回同类当中。 随着魏一正的口哨,他不需要任何工具,直接用嘴吹出的哨声,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鸟类叫声,就像一个指挥官,指挥这上万只各种鸟有序地啼叫,最后汇成近乎乐曲的调子。 韩衡不禁闭起了眼睛,他的面前是一片青翠的山林,头上绿荫如盖,鸟类穿梭在林中恣意鸣叫,光辉烂漫的日光从树影之中投射到他的脸上。陡然浪声如卷,劈头盖脸从头浇下,海鸟以宽大的翅膀搏击长空,贴着深蓝的水面略过,一边翅膀倾斜在水中划过,这块美玉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一股浩浩莽莽的自然之气,不受约束的感觉充盈在韩衡的胸臆之中。 他陡然睁开眼,只见议政殿上,婢女宫侍俱是一脸痴醉。 这种自然的声浪难以用语言形容,他是一种震天撼地的力量。在这幅璀璨画卷里,只有一个人,他神情平静,就像局外人一样保持着清醒,那就是魏一正。 韩衡的目光落在魏一正脸上。 魏一正长睫一颤,似有意又无意地扫过来,他吹着口哨的口唇流溢出仿佛神力一般的号召力,鸟儿的和鸣转眼间变了声调,一个音追着一个音往上窜,直至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极限,那音高还在继续往上,在到达会似闻者难受的临界点时,飞流直下。 一曲终了,殿内人人都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魏一正笑起来时眉眼弯到一起,就像两道月牙。 他口哨停下时,成千上万只鸟像来的时候一样,又展开双翅飞了出去,汇成长河,遥遥贯穿长空。 韩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技,虽然木染的读心,米幼的神速,贡克控制得不太娴熟的电击都很神奇,但终究不像这样收放自如地控制自然之力。 能够号令群鸟,这太让人惊讶了,能办到这种事的人,韩衡恰好听说过一个。 为了跟魏一正好好聊一会,韩衡屏退左右,这次,俩人一人一个黑陶杯,魏一正喝茶,韩衡喝水。 “你是南楚皇帝。”韩衡开门见山。 魏一正愣了愣,含笑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我不是什么皇帝,我现在是一介布衣,南楚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你的子民都还在。” 魏一正目光尖锐地看向韩衡,“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您是在劝说我行复国之举吗?” 韩衡一怔,傻了吧唧地问:“你想复国吗?” 魏一正顿了顿,仿佛在考量韩衡的话有几分认真,片刻后才轻轻吐露出两个字:“不想。” “为什么?”在韩衡的认识里,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上层不是随时想着天下大权,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谁都可能成为天下霸主,眼前这个人不仅曾经有一个国家的绝对权力,他还有号令百鸟的能力。 “因为我败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魏一正以手指逗弄肩上的鸟,那鸟突然给了他的手指一口,鲜红血珠被他轻描淡写从指尖吮去。 也许这是一个皇帝的自尊。韩衡现在明白过来魏一正现身时那股微妙的雍容之气何来,他本来就是贵不可言的一国君主,即使他从那个位置下来,他从小的经历也还是会留在他的身上,这是岁月的痕迹。 韩衡随口跟他闲聊,得知魏一正原本叫做魏乾天,他印象里南楚是先被大梁打,打服气了才低头归降的。 “整个王室只有我一人活着,正因为我一个人活着,我终于可以只跟这些林中仙子在一起了。”魏一正凝视他肩头那只鸟的眼神充满爱意。 “你很喜欢鸟。” “南楚皇宫有一片很小的林子,我的父皇爱在那里养鸟,树上挂满了鸟笼。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放走了父亲爱重的一只鸟,差点被一顿马鞭抽死,”说这些话时,魏一正表情很是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当时我跟他吵了一架,我说他虽然养着那些鸟,但从来没有一只鸟是心甘情愿待在他准备的鸟笼里,不管他用多好的食物和水喂养它们都一样。” 这熊孩子,估计被揍得脑子不清醒了,这么说话他爹更要把他打个半死。韩衡心中暗道,他没有乱搭腔。 魏一正道:“当时南楚有个城池在闹械斗,激起上万人叛乱,父皇以为我在影射他的治国之策,一怒之下下令将我锁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里。要不是他只有我一个儿子,估计那时候我就死了。这座宫殿邻近他养鸟的林子,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胡乱吹口哨。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好像我天生就知道应该怎么吹口哨,而鸟也天生就能听懂我的哨音。我心里想着什么事情,口哨就会随之变换。我当时还年幼,天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父皇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吹口哨,边想这些事情。过了几日,一天夜里,窗户突然特别响,我醒了之后,看见被子上落了一只鸟,它歪着小脑袋,精光四溢的眼珠就那么看着我,一瞬间福至心灵,我觉得它一定是想跟我说什么。我对着它摊开手掌,用哨声让它上来,它也一点儿都不怕我,我才怕得要死,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8 怕它不会跳上来。当它跳到我的手上,我简直没法呼吸了。” “然后你就发现你能用口哨跟鸟类说话了?”这也太神奇了,不过想想看同样是西班牙语,人家说的时候特别溜,韩衡听的时候跟他听鸟叫差不多也一个效果。 “当时还不知道,我还是对着它吹口哨,但是那会我只是朦朦胧胧觉得鸟能知道我在吹什么,因为有时候我觉得很寂寞,除了每天三餐有人送饭,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我要是吹哨唤鸟,真的会有鸟来。但那天晚上,我吹的哨是问它为什么来。”魏一正停下了,眼神凝聚在韩衡的脸上,仿佛想透过韩衡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看他是否相信这段荒谬的叙述,“它叫了几声,从来没有鸟这么近,像说话一样对着我叫。那时候我突然就知道它的意思了,它说我的父皇在平叛时坠马伤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我被脑子里的声音吓坏了,想象一个国君,而且是我的父亲的死,这是大逆不道。我连忙就把它扔开,那只鸟被我抓住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会对它做什么,它身量不大,脑浆子却和人的血一样红。我看着它的爪子蜷缩起来,直到没有一点儿反应了,我才开始觉得后悔。” 魏一正眼圈微微发红,摸了摸肩上的鸟,那只鸟顺势跳到他的肩膀上,颤巍巍地向着肘弯移动。 “过了十天,父皇驾崩的消息传回京中,我的母妃和舅舅拥立我成了南楚新的皇帝。”魏一正垂眸看了一眼那只鸟。 听完韩衡背脊发凉,小孩往往最天真也最残忍,但这只鸟估计是魏一正一辈子的噩梦。而韩衡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梦,在那个火光漫天的梦里,天空里乌压压的都是鸟,遮天蔽日。 “国师大人,您怎么了?”魏一正手在韩衡面前晃了晃。 韩衡反手一摸,脸上都是冷汗。他不由得唾弃自己胆儿太小了,而且,他还不能证实他的梦境都会成真,起码到现在明帝也没有要让他打胎的意思。 “你……你的经历挺有意思,”韩衡干咳了一声,他还是觉得别扭,随口就说:“平时我这会要歇午觉,你明天这时候再来,不用放大招让我看鸟戏。御医现在不让我下床,你过来陪我说话就行了。” 魏一正告辞之后,云蓉从外面进来,一脸如临大敌,紧盯着韩衡的脸不放,“大人您脸色这么难看,”秀气的眉拧了一下,旋即带出怒容,“是不是那歌亡国之君跟大人您瞎说什么了?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看奴婢不去收拾他!”言罢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白晃晃的细胳膊。 韩衡连忙把人叫住,瞪着她说:“方才还先生长先生短,再说,我是风吹就倒的样吗?我哪儿就脸色难看了,你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云蓉连忙拿来镜子,撇撇嘴:“大人您自己看,这不叫难看叫什么?” 韩衡手指轻摸着下巴,左右照照,把镜子推进云蓉怀里,“哪儿难看了,我就这么国色天香的,生病也是病西子。” “西子?”云蓉一皱眉。 “就是绝色美人。” 云蓉眼角一弯,刚要张嘴说话,米幼来了。云蓉收敛起笑意,露出提防的眼神,虽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韩衡一直在看她,恰好就看得一清二楚。 云蓉出去沏茶的时候,韩衡示意米幼坐到他的旁边。 “好几天没过来,你干什么去了?联系上丁穆他们了吗?”韩衡端着水,一边喝一边看着门口,看有没有人进来。 “大人,您现在身体如何了?” “身体?”韩衡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不能下床。” “什么时候能下床?” “不知道,御医说先养着,这就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去,怎么?有事?” 米幼咬住下唇,吐息沉重,良久,他道:“什么时候您能下床了,什么时候我带您离开这儿。”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想问清楚,余光瞥见门口云蓉走进来,米幼则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云蓉走来,起身做了个拱手就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 第88章 八十八 好几天都没有访客,韩衡猜测米幼应该是在准备带他逃走。到底走不走,韩衡还没有想好,如果明帝根本不会威胁到这个孩子,天下之大,这里,可能是最有可能保住这肚子的地方。 天裔族生在大梁,长在大梁,每一任国师都是天裔族人,大梁国,是最可能清楚怎么能让天裔族的男人平安生产的地方。这几天喝药扎针泡药浴的,韩衡明显能感觉到一身畅快不少,虽然说除了必要,他基本上不能下床,但一身比之前有劲多了,肚子也不怎么闹腾,这都让韩衡放心了不少。 他唯一的担忧,还是那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他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服饰却是明帝无疑,基本他已经能确定,想要孩子命的人,就是明帝。 不知道那皇帝伪装太好,还是他现在还没动拿掉孩子的念头,又或者,那个梦不过是个梦。这也不是没有过,穿越之后,他也做过那种根本没有实现的梦。有时候韩衡觉得这能力简直是种负累,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随机应变,但真真假假的梦境,既可能是预言,也可能压根就是屁股没盖好瞎做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预言呢? 韩衡眼前一亮。 从前的国师不可能跟他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在众人的形容里,那应该是个博览群书又神通广大的男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韩衡找云蓉闲谈了半日,发现她对国师充满尊敬和崇拜,她神情里映射出的炽热近乎于信仰。 倒霉国师能达到这样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办法,他到底都作出过什么样的预言? “大人不必着急,等回到咱们大梁,回到您住的观星塔,看到从前您看过的书和写下的手札,您一定能把什么都想起来。”云蓉边给韩衡捏腿,边充满希望地说,“历代国师都是上天给我们大梁国的赐福,这种福气皆是因我大梁才是天下正统,就连天命之子都已降下,您与圣上的这个孩子,一定能给大梁带来前所未有的福气。” 韩衡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叹了口气,“我还没生过孩子,希望能平安顺利,最好别太痛。” “大人就放心罢,圣上已经下令,从各国搜罗名医,都是拔尖儿的人才,等您身子稍微养好一些,圣上就会亲自护送您回大梁。” “他不还得留下来打仗吗?” “大峪人已经上了降表,不日他们的皇帝就会赶到都城,现在大峪已经是咱们大梁的属国啦。”云蓉嫣然一笑。 韩衡一愣,喃喃道:“这么快。” “也得看碰上什么对手,不是奴婢吹牛,大峪那个国君,可远远不是咱们圣上的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39 对手,咱们圣上有勇有谋,南楚……”云蓉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睫,使劲捏韩衡水肿的腿,小声道,“那位魏先生,也算神通广大了,可还是被圣上在战场上生擒。那一场仗可险了,要不是圣上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那乌压压的鸟扑下来,多少人的眼珠子都被活活啄了去。”想到那可怕场景,云蓉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那个魏先生,这几天怎么不来了?” 云蓉撇撇嘴,“奴婢没让他来。” “为什么?不是你说让他来陪我吗?” “那天他在这儿,不是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吗?” 韩衡顿了顿,无奈道:“他没有惹我不高兴,我想到别的事情去了。待会就请他过来。” 魏一正再来时,肩上还是站着那只丑不拉几的鸟。 韩衡审视的目光从他丝绸一般的长发捋到那双朴素至极的布鞋,以一个国君的标准,魏一正太委屈了。 “大人。”魏一正拱手为礼。 韩衡靠着一个大抱枕,示意他坐。 “上次我们的话没有说完,我真的好奇。”韩衡上身微微前倾,紧盯着魏一正轻声问:“为什么魏先生要以国君之尊,为大梁人当差呢?” 韩衡提起大梁时那种没当自己人的语气让魏一正眉毛微扬,他嘴角微弯,道:“在这里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再也不用为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承担我不想负担的责任,现在我活得一身轻松,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韩衡眼神黏在魏一正脸上,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没等韩衡再说话,魏一正再次开口:“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是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韩衡眼光闪了闪,他舔了舔嘴唇,“难道不是?”如果不是,魏一正为什么三天两头找他报到呢?要不是云蓉拦着,他应该已经和自己混熟了。 “不是谁都像明帝一样皮厚,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比国师想的容易太多。您若是想看,我可以现在就让您看看。” 韩衡瞳孔紧缩,连忙摆手,他干咳了一声,“不用了,我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不适合看太血腥的场面。” “国师说得对。”魏一正点了点头,目露精光,“其实您大可放心,除了有意于天下的人,没有人会加害这个孩子。就算是想夺取天下的人,也未必会对这个孩子起杀念。” 韩衡沉默地看着魏一正,对方现在说话的架势完全是个上位者的姿态。 “一个孩子,就像刚刚过去的大雪无痕,谁都可以在上面描画自己想要的,捏成雪人也未尝不可。”魏一正尖锐的目光像一把钩子,勾住了韩衡心里的一个边角,“依我之见,大人其实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孩子是天命之子,他留下来大有用处,要是孩子的母父在,无论孩子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为他所用。只要有人想用这个孩子作为征伐天下的利器,您就将成为这个人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魏一正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韩衡压根都没想过,因为他一直还在纠结于跟庄灵那本没算清楚的烂账。 他一直在担心明帝会不要这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是他是那下蛋的母鸡,现在蛋还没掉下来,干出杀鸡取卵的蠢事显然不是明帝这样在天下棋局当中遥遥领先的人干得出来的。 一时间韩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声音,那声音发着颤,“不可能,我能干什么,我现在什么本事也没有了,你看看我这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后我不会再插手这些烂事,跟我又没关系。” 魏一正露出微妙的笑,“此前听说国师什么都忘了,我还以为只是谣传。” 韩衡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看出来了?我还真不是以前那副神通广大的脑子,要不我能让人骗这儿来吗?” “听说国师回来,只得一人随行?” 韩衡陡然起了戒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人很聪明,不能为你所用,就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他,否则他还会利用您第二次。” “我也没什么可供他利用的了。”其实想一想,米幼是大峪人,他这么做是为了大峪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韩衡没有实际的损失,虽然米幼也在骗他,但和庄灵的欺骗完全不同。人家没骗他的感情,更没骗他上床生孩子,最让韩衡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乎庄灵,所以难以忍受庄灵骗他,至于米幼,一路上没亏待他,要不是有他,现在他还在庄灵手里,孩子估计早就气得流掉了。 到底米幼对他还是恩德大于过失,而且现在还想着带他离开。 这些话韩衡不可能对魏一正说,他那个笨蛋脑袋还在想魏一正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些。 魏一正轻轻拍拍那只丑蛤|蟆脸的鸟,轻轻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然生在皇室,但那时我一直没想过,父皇会突然驾崩,我才七岁,整个南楚兴盛昌明的期许就全压在了我的肩上。母妃和舅舅渴望权势,百姓渴望安定,一个人有了多大的能力,就要负多大的责任。这两个字碾碎了我的前半生,后半生,我要自在逍遥地活。” “在这里你就得到逍遥自在了?” “起码我卸下了一副重担,现在南楚百姓会唾骂于我,千秋万代之后,却正因我一人的懦弱投降,他们才能留下后代继续骂我。那时候我早已魂归天地,谁还能妨碍到我呢?”魏一正坦荡地笑了笑,他伸长鸟站的那条手臂,那只鸟一点点挪到他的手腕站着,从他的掌心啄取食物。 韩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 但有一件事韩衡完全听明白了,就是别看现在明帝怎么对他,将来真有一天要卸磨杀驴,他肯定是那驴。 这天晚上他抱着俩龙蛋蜷在床上,龙蛋白天吸收够热量之后,晚上散发出微弱的热度,可以当成取暖器用。 韩衡一个抱在手里,一个放在脚边,浅眠没多久,就又醒了。 好像来了古代,他很少睡得踏实,除了喝醉酒或者吃药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他就长途跋涉到了大峪这个国家,等到下个月,应该就会随明帝到大梁去。 在庄灵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归属感,还没巩固牢实就被彻底击碎,再要建筑起能让韩衡安心的信任感就太难了。 他是想着魏一正的话睡着的,醒来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声抽气声十分清晰。 “做噩梦了?”一只宽厚的手掌搭上他的额头。 韩衡模糊的视线集中起来,明帝轮廓分明的脸在他的视野里拨云见日。 “是你……”韩衡往后靠了靠,“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在这儿?” 明帝不明显地眯起眼。 韩衡没怎么注意,犹自带着梦醒时分的浑噩,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0 等反应过来才不禁对自己的智商感到抱歉,这是人家的地盘,明帝想到这个皇宫的哪个房间,都是他的自由。 “朕突然想到国师,便来看看。”从铜盆里拧干帕子,明帝亲自给韩衡擦脸,叫他抬起下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擦拭他脖子上的热汗。 韩衡锁骨都被搓痛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这一个细微表情,明帝如梦初醒一般丢开帕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国师下巴的伤痕还很明显,明日让御医连带也看看这伤。” “行。”韩衡有气无力地应声。 “那么,国师可否除下衣物,朕想看看国师的身体。” 韩衡睁圆了眼,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往后又缩了缩,一脸如临大敌:“为什么?” “国师乃我大梁国之宝,从国师回来之后,朕尚未好好查看过,这几日你身子应该已经见好,不过朕若不亲眼目睹,绝不能放心。”明帝言语间十分坦荡,自有一股光风霁月般的正气。 要不是他的要求太让韩衡难以理解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哄着照办了。 韩衡咽了咽口水,脑子乱成一锅粥:“从前您也这样?” 明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那个国师成天都允许您耍流氓?”说出口韩衡又觉得不对劲,赶紧纠正过来,“我是说,以前我就跟您这么随便了?” “国师此言差矣,”明帝正色道,“国师与朕,从无半点逾矩之处。” “那就好,”韩衡松了口气,“以后也要保持,你不用看了,我身上好得很,没病没痛的。” “国师是不放心朕么?” 韩衡心又提了起来,忙不迭否认:“那当然不可能,但是我现在身子重,做什么都费劲……” 明帝整个人往床上压来,一手撑在韩衡身侧,深邃双目紧紧盯着他,刀削的嘴唇说着话:“是朕思虑不周了,朕理当亲自为国师宽衣。” 当明帝的手碰到韩衡的脖子,他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人掀了出去。 明帝坐在床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给这一眼看得无比心虚,抓着衣襟缩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地说:“不行不行,真不行,圣上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您得信得过我不是?我是您的国师,您不信我信谁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再说御医不也每天把我的情况禀告给您吗?您还是不用看了吧。” 明帝站起身,掸去衣袍上的褶皱,沉沉的一眼仿若泰山压顶。 就在韩衡几乎认怂的时候,明帝勾唇一笑,“自然,朕当然信任朕的国师。国师这次回来,确实大不一样了。”那尾音就如一缕烟尘逶迤在空气里,快速散去。 整个宫殿里就剩下韩衡一个人还呆坐在床上,老半天回不过神。 风吹进脖子里,韩衡连忙一个哆嗦,缩到被窝里去,两只脚夹着龙蛋,从被子里刨出另外一个抱着取暖。 第二天韩衡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直到下午明帝再来,带着御医,真的要给韩衡看脸,他才醒过味来昨晚不是梦。醒过味儿来,就该韩衡怎么看明帝怎么不是滋味了。 第89章 八十九 到底原身跟明帝有什么? 又不像。 有什么明帝还称呼他的小情为“国师”,太生疏了,而且明帝的关怀都透着一丝疏离,明帝从来也不像庄灵追他那时候上赶地黏着,是,是给予了很多关心,但都维持在一个君主对栋梁之臣表示宠信的合理范围里。那古代一个君主对他的大臣很信任,不还把大臣叫到屋子里一块儿“睡”吗?比如说三国演义里那个,把高智商的蜀相都“睡”得鞠躬尽瘁了。这是清清白白的一种表示信任的方式。 但要没什么。 一个皇帝管得着臣子整容手术失败没吗?他这个脸怎么长,也不影响他出谋划策啊,只要脑子没坏。 御医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韩衡面部的皮肤,当御医让韩衡抬头时,明帝指了指他下巴颜色不匀之处,“这里。” 那个御医就是那天韩衡在客栈住着,米幼给他找来的大夫,看来早在那之前他们就搭上了。明帝也挺沉得住气,等了那么多天才到客栈去接,生怕把他给吓跑了。 相比之下,庄灵的性格就浮躁得多,也不知道是他一贯这样,还是对着自己就特别没耐心,说不上几句话就容易急。也可能因为庄灵一打开始就想着骗他,骗人他太不擅长,一有要被拆穿的可能,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御医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往韩衡耳朵里钻:“陛下,为国师治伤之人医术极为高明,换成微臣,也无法做到更好。” “那个人叫郎东。” 御医闻言脸色一变,向明帝禀报:“此人乃是北朔神医,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名声在外,但他手法诡谲,譬如国师的皮肤乃自身上另外取皮替代受损外皮,人的面部,血脉复杂,风险极大。一般大夫不敢轻易尝试,只能小有补益。现在愈合情况良好,只是需要时日恢复融合,眉眼、唇周、下巴、耳后新旧皮肤交界之处稍微用刀,辅以药物,略作调整即可。” 明帝眼眸一沉:“要是同样以皮易皮,你能做到吗?” 御医脸色铁青,支吾道:“这个……” “取他人肤色相近,质地相当的皮肤,你能恢复国师从前的样貌吗?” 这下韩衡才听出门道,连忙道:“怎么了?我这脸不好看吗?” “国师不想恢复从前的样子吗?”明帝道,“朕听闻那贼人哄骗国师,想必这张脸也是为了不让国师被朕找到。既然国师已经回来,难道不想完完整整地回来?” “不是,我哪儿不完整了?”韩衡腾地翻身坐起,把御医骇得脸都白了,赶紧一把把他扶住。 韩衡拂开御医的手,自恋地摸了摸脸,梗着脖子,挺直胸板,瞪着明帝,“我这张脸哪儿不好?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吗?而且,什么不完整,我还多了这么大一坨呢!”韩衡自豪地挺起肚子,斜乜明帝,“再说了,我这张脸到底哪里不好看?哪里不好看你说,你说了我也没法改。” “……”明帝眸色瞬息变幻莫测。 御医一脸冷汗:“大人,陛下也是为大人考虑,您是我们大梁人尊崇的国师,若是轻易改换了面貌,不知道内情的,未必会心服。”他瞥一眼明帝,明帝没说话,便又继续说下去,“兴许无知平民会以为陛下受人蒙蔽,认为大人您不是国师,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严重?”也是,一个成天抛头露面专管跳大神的国师,到时候肯定还要在大梁百姓跟前露面,一看,嘿,脸都不一样了,自然会引起合理怀疑。 可他也舍不得这张脸啊。 好不容易在这副身体上,他总算留下了属于裴加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1 的部分。就好像搬了个新家,总要住一阵儿,摆点自己的照片,制造点个人特色的垃圾,才能找到稳妥的归属感。好像跟狗撒尿圈地也没什么不一样。 韩衡没忍住拍了一把脑袋,他在想什么呢。 明帝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韩衡一下就愣了,笑得相当尴尬,试图把手抽出来。 “把你手下的几个人,叫到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国师恢复从前的样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经得住这样的治疗吗?” 御医为难道:“微臣先和下属商量。”御医欲言又止。 “别想了,郎东说过,我这脸不适合再动刀子了。”韩衡正色道,“除非你能把郎东再找来,他我还相信点。而且我怕疼,一点疼就要了我的老命了。”说着,韩衡悄悄地偷看明帝的脸。 然而明帝的神色总是一派滴水不漏,铁板似的,泼不进去。 谁要揣测他的心思,那得累成傻逼。 比如说他现在就嘴角平直,眉眼舒展,没有一点点情绪波动。这让韩衡想起现代机器人来,估计明帝跟机器人一个妈生的,他要是这副表情叫工程师爸爸没半点违和。 “而且,我现在挺个大肚子,最好别做。”韩衡摸了摸肚皮。 看到韩衡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明帝严重阴鸷一闪而过,抬头又是一派镇定淡然:“那就照国师的意思。” 把御医打发走后,明帝叫人摆了个棋盘,面前一个围棋盘,韩衡手边就是个棋盒,里头都是光溜溜冰凉凉的黑子。 明帝拈起白子,啪的一声就给按在棋盘上。 韩衡拈起一枚棋子,也按在棋盘上。 明帝又在棋盘一角落子。 一来二去,韩衡突然把手一摊,抱起臂来,“我赢了。” “赢了?”明帝彻底愣了。 “这五颗黑子先连成一线,可不是我赢了吗?” 明帝嘴角抽搐:“国师连围棋也忘记了?” 韩衡一颗颗把黑子捡起来丢回盒子里,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凝视对面稳坐如山的明帝。 “过去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我用过各种方法,也请郎东为我诊治过。陛下您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常常觉得,我跟从前完全不是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确确实实跟韩衡不再是一个人了。 明帝缓慢松开捏白子的手,重新审视面前的韩衡。是的,从接回这个人,明帝就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与过去的共通之处。从前的韩衡绝不会和他“你”来“我”去,说话充满市井小民的随便。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在这个人的脸上找到那一丝淡若烟尘却又袅袅不断的牵念。 “国师不用担心,朕一定会找来天下最好的名医为你治病,早晚有一天,你会把什么都想起来。”明帝垂眸,将棋子归置好,“今日就不下棋了,改日再下。” 本来韩衡还想把话说开,可明帝压根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几天下来,韩衡算闹明白了,皇帝就是皇帝,他想给你说话的机会就给你,不想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就甭想说一句他不爱听的。 而明帝最不爱听的,就是韩衡已经放弃治疗。 第一,他不想用原身的脸,现在他的脸一天天在恢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冲向他的颜值巅峰,而且宫里用的养颜的药膏,又香又得劲,韩衡一点也不担心的脸。他特别满意,他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七十当明星时候的样子了。 第二,他也不想什么受到大梁子民的崇拜和爱戴,他现在一点儿也不会跳大神,唯一会的就是一点微弱的预言,还是不受控制的梦境。人啊不怕往高了爬,最怕爬上去下不来,扑通一声踩空,摔成个血肉模糊的大饼。 等孩子生下来,他光带孩子就不知道忙成什么样,朝局他为什么非得要掺和啊,而且这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关键是他什么也不会。 倒是有一件事还算顺心,就是韩衡跟魏一正处得挺好。 大概魏一正有点儿当官当够了,下来以后清心寡欲成天喝喝茶钓钓鱼找点乐子那种意思,加上他又能驭鸟,时不时就能吹个口哨乌泱泱召唤过来一大群各种稀奇古怪的鸟类逗乐。 起初韩衡对他还有点戒心,相处久了,发现魏一正这个人真还是个热爱风花雪月的退位皇帝,让韩衡想起一着名历史人物,李煜。 不过李煜没他命好,韩衡不觉得明帝想药死他,明帝在韩衡这里撞见过几次魏一正,魏一正对他很是恭敬,不过也没有显出卑微。 当皇帝时候的风度犹存,搁现代必须是气质一流的高富帅,低调奢华有内涵。 “反正我不想再弄这脸了,”韩衡咕哝道,他轻捏了捏自己的脸皮,“多水嫩啊,为什么要重新做?你知道做这个多疼吗?还是不行,技术欠点。”后半截声音太小,魏一正没听见。 “大人年纪轻,再做一次恢复起来也会很快。那位御医说的没错,堂堂一位国师,陡然换了个样子,百姓怎么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明帝也会有力所不逮之处。” “魏兄,你还是跟我你我相称吧,反正你现在是跳出局外,我实话跟你说,我根本不想再当国师,我就想当个平凡人,把这个孩子养大。” 魏一正嘴角挂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你根本平凡不了。” “为什么啊?”韩衡坐直身。 魏一正眼光闪了闪,他声音低得仿佛轻叹,“我的位子没了,才能跳出局外。而你的位子还在,大梁还在。只要大梁还在一天,你国师的位子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且,无论真假,明帝现在极为看重你。放心,只要孩子生下来以后,明帝待你如故,你位高权重的日子,就还很长。” 韩衡烦躁得直挠耳朵,“我放心什么呀,要是孩子生下来他就宰了我,我连嚎一声都没机会。再说了,我不想位高权重,屁本事没有,权术我根本不会玩儿。你知道吧,我是掉下悬崖的,脸也让人划花了,指不定回大梁以后什么龙潭虎穴等着我呢,我连谁把我弄下去的都不记得了。不行,我不能到明面上给人当箭靶子。”韩衡咬住下唇。 魏一正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他现在说什么,韩衡也不会能听进去。 一个聪明绝顶博闻强识的国师对大梁国已是助力,何况他还能窥探未来,其技可谓近鬼通神。现在,这位国师,却成了这副样子。魏一正心里嘲弄地想,露出春风一般的微笑,温和道:“来日但有能用得上愚兄之处,尽管开口。” 第90章 玖拾 晚上,米幼再次来找韩衡。 “大人,我联系上丁穆了。”议政殿里所有人都被韩衡叫出去了,米幼才一盘腿坐下,就郑重其事地说。 韩衡眼皮一跳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2 ,手一抖,茶水烫红了他的手背。 “大人……”米幼脸色一变。 “没事,”韩衡搓着手背,没当回事,问米幼:“他们现在在哪儿?人都还好吗?有人被抓吗?乌翠呢,你怎么跟丁穆说的,他们有把握把人弄出来吗?” “大人不要着急。那日庄岐书没有把乌翠带走,半路她就被撇下了,她找了一家民居养伤,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跟丁穆他们汇合有些日子了。木染留在北朔都城,他是听鸿楼明面上的当家,不能随便离开,否则会引起宁王的注意。好在现在庄岐书被上齐军队纠缠住,暂时顾不上这头。” “上齐?” “是,现在六国都已经行动起来,谁也不想坐以待毙。而且,他们在搜集像我这样的人。” 韩衡愣了愣,眼神冷下去,“现在不拿你们当怪胎了?” 米幼平淡道:“大人尽管放心,丁穆已经召集所有人商议过,我们不会为任何一个国家效力,我们只想过安生日子。” “丁穆手下有多少像你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 “三十七个,但我能保证,我们是当中最强的。” 韩衡想起那个白骨姥姥,他记得,很多年前那个训练点里只有一百多个这样的人,即使丁穆手下有三十七个,那还有相当多这样的人不在他们的组织里。庄灵跟睿王也谈到过,他手里应该也有不少。 到底这些特殊能力的人从何而来,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只知道曾经有人特意搜寻这些人,集中起来训练。但他们搜集的就是全部了吗?训练点被人袭击之后这么多年,还有没有人继续搜寻这样的人,许以好处,驱使他们为自己效力? 这个乱世,归根结底,是因为各个国家拥有的力量不再均衡,打破了曾经的平衡。会不会这跟他的“穿越”也有关系? 疑窦一旦埋下,见风就会疯长。 “我要见丁穆一面,他们现在在大峪都城吗?” “还没到,不过我已经传书给他我们所在的地点。八日后,大峪国君会在皇宫受降,亲自跪递降表,上交国玺和兵符,想必在那之后,明帝会带您回大梁。这里守卫森严,我已经打探过,要带大人出去困难重重。所以,我们打算在回大梁的路途中动手。那时丁穆就到了,我们人手充足,异军突袭,纵使明帝有所防备,他也不能意料到这群人当中会有什么样的能力存在。对了,贡克已经归队,白灵在教他怎么操纵自己的能力。除了他以外,还有十二个人拥有攻击的能力,各不相同。这次行动关键在于要快,我们的目标只是您,不需要应对一整支明帝的精锐亲兵。” 一旦真的跟明帝回到大梁,那真的就是骑虎难下了。 但韩衡还是有一些犹豫,他摸了摸肚子,“你让我想一想,还有几天,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米幼点点头,神色显然心不在焉。 米幼前脚走,后脚云蓉就进来了,神色焦急。 “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国师过去看看吧。”云蓉一面给韩衡披上厚厚的大氅,一面焦急道。 韩衡被拽起身来完全是懵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下床。 镜子里韩衡一脸茫然:“他发火我过去不是正好堵枪眼吗?” “枪眼?”云蓉嘟囔道:“不多说了,大人,陛下发火只有您能有辙,步辇跟外头候着,奴婢陪您一块过去。” 韩衡几乎是被推上辇去的。 笼罩在昏暗夜色里的大峪皇宫透着一股难言的寂静恐怖,路上灯光昏暗,风把灯吹得直晃。 很快,灯火通明的一处院落出现在韩衡面前,跟议政殿离得不远,才走了不到十分钟。 韩衡吁出一口白气,云蓉过来扶他下来,一个劲叮嘱他小心,扶着他走得特别慢。 穿过圆门,最后云蓉停在一扇门前。 韩衡皱着眉看她一眼。 她顾盼生姿的明亮大眼给韩衡一再使眼色。 韩衡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转步就想走,身后传来云蓉娇柔的声音。 “安公公。” 窸窸窣窣一阵响,里头走出来个人,头发白了一多半,是个宫监,手持一柄拂尘,那眼神看得韩衡一身不舒服,好像就一眼,他能把你看得透透的。 安公公低眉顺眼地向韩衡点头表示恭敬。 “国师大人听闻陛下龙体微恙,特意来看看。” 安公公进去通报了。 韩衡压低嗓音逼视云蓉,朝里面努了努嘴,“不是发火吗?” 云蓉咬着嘴唇,眼珠灵活地朝一边看,就不看韩衡的眼。 这下韩衡全明白了,坚决地一转身就走。 一道干哑的咳嗽声响起,韩衡一下就听出来,那是明帝。他脚下才刚一个犹豫,肩头就被人揽住,不轻不重却恰好能让他转过身去的力道,逼得韩衡不得不去看明帝。 “这么冷,进屋再说。”明帝幽深的眼眸特别明亮,不知道是不是倒映着云蓉手里的灯笼,说着话,他解下身上重重的毛皮大氅圈到韩衡身上,淡道:“抬头。”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韩衡只能抬头,明帝的话语就像有难以抗拒的力量,迫使他照做。 系好了大氅,明帝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牵他进屋。 韩衡心里正别扭,想抽出手来,明帝又适时松了手。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曾经有千百次他都是这么做。 也许从前国师和明帝就是这样相处。韩衡心想。 “来,烤烤火。”明帝招呼韩衡过去。 韩衡嘴唇动了动,“我不冷。” 明帝也未勉强他,兀自盘腿坐上榻,一张小案,一枝牛油蜡烛,案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奏疏。明帝视线移动很快,近乎一目十行,落笔勾折狠厉。韩衡站了一会,觉得有点冷,烤了一下火,手心烤得通红,稍微觉得暖一些了,打算找个借口回去。 “国师可否帮朕一个小忙?” 韩衡眉毛一扬,对上明帝充满期望的脸,不知不觉就点了头。 明帝亲手翻了一份给他看,韩衡便一本一本替他打开,这个场景真熟。好像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一个妃子就这么伺候皇帝。 “在想什么?这个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帝从奏折里抬起头,用笔杆一端轻轻抬起韩衡的下巴。 “在想这个时辰平时我都睡了。” “困了?” 韩衡不置可否,他不太敢和明帝对视,总觉得明帝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又明知这不可能。 “就在这里睡。”命令式的口气,明帝叫人进来,给韩衡在榻上铺了厚褥子。 韩衡本来不想妥协,实在抵不过睡意,后来就在一边儿缩着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模模糊糊感到腰上多了一只手,自然而然抱住那条手臂蹭过去。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3 “又这么晚啊,别闹我。” 明帝喘息滚烫,侧身将往自己怀里钻的那颗脑袋轻轻抱住,他呼出一口气,手指抚过陌生的这张脸,顺着光滑柔润得在无灯的黑暗里微带亮的脸庞探入韩衡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冷,韩衡缩了一下。 明帝呼吸一窒。 韩衡嘟囔的话明显不是对着他说的,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撒娇又亲昵的语气对他说过一句话。明帝眼圈微微泛红。 半晌,他的手再度动起来,缓慢得近乎暧昧地揉搓起韩衡的锁骨,他从前就很喜欢这里,但他一直舍不得碰。明帝一只手下滑至韩衡的肚腹,不意摸到韩衡的手,怀里的人缩成一团,手下意识保护着高耸的腹部。 明帝眉心紧紧一蹙,牙关紧咬起来,心头掠过一丝恨意,难以遏制的痛心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宝贝,却让别人占了便宜。 明帝手臂稍微一紧,韩衡动了动,眼神从迷茫到清醒,转而完全没有经过掩饰的恐惧刺穿了明帝的心脏。 “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韩衡腾地坐起身,连忙退出明帝的胳膊范围,桌案已经撤去,俩人盖着同一床被子,睡在一张榻上,韩衡愣了愣,说话不大利索:“这儿睡着不舒服,我,我回去睡。”韩衡连滚带爬下了床,鞋都顾不上穿就想跑。 “等等。” 等什么等,等不等也跑不掉。韩衡自暴自弃地想,彻底清醒了。 明帝攥着他的手腕,身体矮了一截,握着韩衡冰冷的脚,揉搓得热了,才给他穿上鞋,套上衣袍,裹上大氅,高声道:“云蓉。” 守在门外的婢女立刻就进来了,小心地瞥了两人一眼。 “陛下。” “送国师回去。” 云蓉一福身,整个身形仿佛小了一圈。 “安瑞。” 安公公走进来。 明帝脸色一沉:“下人要有分寸,不该自作主张的事,心里要有数。” 闻言云蓉浑身一抖。 明帝躺了回去,她才上来扶韩衡。 韩衡只觉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颤个不停,他侧头看了看云蓉,只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柔弱娇嫩,叫人心生怜惜。韩衡握了握她的手,云蓉眼睫颤个不停,对上韩衡的眼神,韩衡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云蓉吸了吸鼻子,鼻头冻得发红。 抬步辇的宫监把雪踩得嘎吱嘎吱响,晃悠一路回去,韩衡把云蓉留在议政殿里,叫别的宫人弄了一壶热茶来,轻声劝她喝下去,看见姑娘脸蛋红起来,韩衡放下心来。 “云蓉。” 云蓉眼睛看了过来。 “不管从前明帝跟我怎么相处,以后我们是君臣,君臣,你明白吧?” 云蓉委屈地一撇嘴,眼泪涌了上来:“陛下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几日都在发烧,他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韩衡揶揄地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云蓉瞪圆了眼,恨不得扑上去捂住韩衡的嘴,她满脸通红地叫道:“大人净瞎说!奴婢不跟您说了!”跟着跳起来扭身快步走出门去。 韩衡笑了笑,也喝了杯茶,上床掀开被子,看见俩金光闪闪的龙蛋。他叹了口气,窝进被龙蛋烤热的被子里,他眼睛埋进被窝,被窝里龙蛋壳上道道亮光不住扭动滑行。 “你俩什么时候出来啊,该不会孵不出来是未受精卵吧?”别跟大多数鸡蛋一样就尴尬了,韩衡摸了摸蛋壳,看上去非常坚硬的蛋壳,摸上去却滑得不得了,像是上好丝绒。韩衡都躺下去了,又起身把脖子上的玉摘掉。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在梦里会见到可怖景象的心理建设。 结果第二天一醒来,光记得昨晚上梦很吓人,具体怎么吓人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最让韩衡崩溃的是,他发现床上少了个蛋,他一点一点把头探出去,床边地上一闪一闪的金光刚投入他的眼底。 韩衡心碎一地地闭上了眼睛。 第91章 九十一 御书房,议事结束已经是深夜,明帝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案上轻轻敲动。 安公公走了进来。 一瞬间明帝就睁开了眼,他眼圈乌青,显示出睡眠不足的疲惫,眼神却一丝凌厉也不减。 “陛下,国师大人一整日都在榻上,三餐备的膳食也几乎原封不动地退回。” “去看看。”明帝立刻起身,宫侍上前为他收拾仪容,顷刻间已如风步出书房。 国师大人的床上隆起一个人形,人是趴在榻上的,明帝走近一看,韩衡睁着眼,侧脸挨在枕上,听见动静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韩衡真正是不想活了。被子里他整个人蜷成一团,抱着那两颗蛋。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好好吃饭,朕晚膳还没用,已经叫人去准备,国师陪朕用一点。” 韩衡扭过脸:“我不饿。”两个蛋裂了一个,都一天了什么动静也没有,里面那小东西估计玩完了,让莽珑族知道……他们虽然不会拿他怎么样,蓝龙一定会直接用小山一样的身子把他活活压成一块肉饼。龙跟龙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感应?毕竟是亲生的,没准蓝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而且,这阵子天天跟蛋呆一块,韩衡对这两个还没孵出来的小东西也有了点感情。他真没想过把龙蛋摔碎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死,早上醒来其中一个蛋壳上出现了裂缝,要在床上他就不说了,那只蛋被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掉在地上,显然是被他踹到地上去的。 现在韩衡还时不时觉得两眼一抹黑。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就把头缩在被子里,还特意叮嘱云蓉他谁也不见,米幼要是来了就说他还在睡觉,他真不知道怎么给他交代。 忐忑不安了一整天,这时候明帝来了。人家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不能不见。 明帝扳过韩衡的肩膀,手指贴着韩衡眼角轻蹭。 韩衡尴尬地往后动了动脑袋,睁开微红的双眼,不满道:“真不饿,你自己吃吧。我坐边上看也行。” “不吃饭,国师肚里的小家伙受得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韩衡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肚子又开始闹腾。 明帝勾唇一笑,把韩衡扶起来,视线与韩衡睡得大敞的衣襟一触,匆匆避开,从婢女手里取过韩衡的衣袍,示意他伸手。 韩衡更不自在了,拽过衣服来自己穿上。穿好之后,韩衡神色犹豫地说:“你先去,我马上来。” 明帝双眉微扬,终于还是先离开。 看着明帝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韩衡连忙跳下床,把被子一掀。 两个金灿灿的蛋在被子里一闪一闪发光,韩衡颤着手指头碰了碰那条裂纹,手指尖的触感清楚明白告诉他,这是一道真实存在的裂纹,他使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4 点劲就能把这个蛋给打开,然后蛋黄蛋白流一地。 韩衡面部痛苦地一阵扭曲。 “大人。”云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衡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隐隐作痛的小心脏,打算先去吃饭。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桌上就只剩下几个小菜了。韩衡眼睛才一动,动到一盆不知道什么汤上。 明帝盛满一碗汤,递给韩衡。 “谢了。”真吃起来韩衡才发觉他真是饿狠了,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一面吃他肚子还时不时绞痛一下。从科学的角度韩衡觉得四个月大的肚子不可能这么大,而且也不可能总是动来动去,但要是把手贴在肚子上,他又已经不止一次清晰察觉到肚子里那小家伙的动静。要是他突然踹他那么一下,韩衡整颗心都会猛然一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正想着,韩衡脸突然煞白地扭曲了一下。 “又疼了?”明帝皱起眉,高声道:“安瑞。” 韩衡连忙摆手叫住明帝:“不用,不用叫御医,等一下就好了。这是正常的。” 明帝将信将疑地盯着韩衡,过了会,韩衡又坐直身,看上去确实没事了。 韩衡咧嘴笑了笑:“今天吃得少,他跟我闹呢。”说着韩衡手自然而然落到肚子上,嘴角微弯。当他喝完汤,抬起眼,看见明帝正在看他,顿时一阵尴尬。 明帝目光中流露出的温柔是韩衡前所未见过的,这样的神情,在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极致的克制的明帝脸上,说不出有多违和。 韩衡抖了一抖,放下汤碗,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就在韩衡打算回去看他的蛋时,他的手被紧紧握住了。 明帝炽热的眼光紧盯着韩衡:“刚吃完别躺着,对身体不好。陪朕用完膳,朕陪国师到外面走走。” 韩衡想了想,撇撇嘴,坐回去:“行,那你吃快点。”他一心一意地盯着肚子,心中又升腾起奇异的自豪感,他一个男人,连生孩子都能办得到,还有什么办不到的。手掌搭在肚子上,细细体味着生命的搏动,韩衡脸上挂着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的依恋和不舍。 议政殿外是偌大的空地,中间靠十二米长的石阶相连。 夜色浓郁,站在台阶上,仿佛能看见下面跪着上百朝臣的场景。两排白色石阶之中,隔着盘踞匍匐的巨大青鸾,鸾鸟脖颈高扬,尖喙微张,向天发出长啸。 绝对的寂静之中,明帝低沉的嗓音在韩衡耳畔响起:“国师还记不记得,观星塔落成那日,白天群臣朝拜,夜里明月高悬,国师与朕携手登楼,在最高的第七层楼台上,国师对朕说的那句话。” 韩衡干笑一声,垂下眼,脚无意识地踹着地面:“我说什么了?” 明帝道:“国师说,天下终有一日,是朕的天下。” “现在不也差不多是圣上您的天下了么?”一股寒气钻入韩衡的胸臆,放眼望去,这巍峨宫殿四周再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脚下玉石地面光可鉴人。这不是历史的遗迹,而是活生生的历史,虽然不是韩衡所在的那个世界,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大而无边的茫然。 韩衡微微侧过头去看明帝。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是位于统治地位的人,明帝的脑子里装的不是三餐吃什么,晚上怎么消遣,怎么多赚钱,什么时候环游世界安度晚年。 韩衡突然意识到,其实他跟接触过的人有一条最大的鸿沟,便是这些人心中要么装着天下格局,要么装着生死荣辱,他已经拼了命去理解他们,但至今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不能自由地选择一个人待着,带孩子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他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能逃脱这一切,正如魏一正说的,有多大的能力,就得担起多大的责任。可韩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让他跟这个世界的人同生共死产生共荣感实在太抽象了。 明帝的话打断了韩衡混沌的遐思,“离国师为朕勾勒的天下,还差得太远。”明帝突然握住了韩衡的手。 韩衡不明所以地看着明帝走下一级台阶,这样两人的视线才能保持齐平。 明帝幽深寂静的双眸凝视着他,一瞬之间,韩衡整个人都没法动弹,什么东西撼动着他的内心。 “国师还愿意与朕,同看万里河山,同临这天下吗?” 韩衡嘴唇抖动了下,从明帝紧握的掌中抽出手来。 明帝眼神寂灭下去。 “我不知道,我……我真不知道……”韩衡着急得满脑门都是汗,为什么人人都想追着他要一个承诺,他能承诺什么?活到现在他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甚至不能保证他的预言都是对的,对他肚子里这个娃娃是天命之子的预言也将信将疑。他就像身不由己被抛到这个世界的一粒流沙。 突然,一个人从韩衡的脑子里闪现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我想见一个人。”话说出口,韩衡仍然紧张不已。 顷刻间明帝表情已恢复镇定,他温柔地替韩衡拢紧披风,沉声道:“国师想见谁?” “你知道有个叫藏宝阁的,给人寄存贵重物品的地方吗?” 明帝略一愣。 看明帝表情,韩衡以为他不知道,然而,明帝却点了头:“朕知道。” “我要见藏宝阁的主人。” “此人行踪不定,朕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不过需要时间。” “真的可以?”韩衡诧道,“时间没有问题,你真的能找他来见我?” “国师想见的人,想要的东西,只要开口,就是倾举国之力,朕也一定为国师找来。”明帝摸了摸韩衡的头,回到他的身侧,自然而然牵起韩衡的手。 韩衡抽了一下抽不出来。 明帝淡道:“只要国师在朕的身边,无论将要面临什么,朕也不会再动摇分毫。” 韩衡一言不发,只能像个木头人那样任凭明帝抓着他的手。他无法说什么,这是过去的国师与明帝之间的事,他占了别人的身体,就无法阻却原身的过去与现在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2章 九十二 从外面回到殿内,韩衡一言不发,上床以后他就闭起眼睛假寐。 明帝没走,刚开始韩衡还打着十二万分精神,后来被窝里太暖和,忍不住就睡了过去。他睡得很不安稳,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怎么了?做噩梦了?”身后的人柔声问。 韩衡恍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明帝的声音,顿时浑身僵硬地离开明帝的怀抱,他干咳了一声,明帝就睡在他的被窝里。 他也不能跟个大姑娘似的夸张大叫。 韩衡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睡?” “太晚了。”明帝无辜地眨了眨眼,“朕的寝宫冷冰冰的,就在国师这里睡了,而且,从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5 前国师常和朕睡的。” “啊?我……我都不记得了。” “正因为国师都不记得了,朕才要帮国师记起来。” “记不起来的。”韩衡烦躁地挠了挠脑后。 明帝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韩衡。 韩衡没来由一阵心虚,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行行行,那你就在这儿睡,不许乱动啊。” “乱动什么?”明帝睨起眼。 韩衡噎住了,心想,总不能说怕他对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自己动手动脚吧?而且人家君臣两个,从来就常常一张床上睡觉。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问题啊! 但当韩衡躺下去,明帝的手伸过来,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 韩衡浑身都僵了。 “你能不抱着我吗?”半天也睡不着,韩衡实在忍不住说了句。 “国师做噩梦,朕不能袖手旁观。” “……”韩衡嘀咕道,“有本事你到梦里把那个王八蛋给我揍一顿啊。” “嗯?”明帝从身后靠在韩衡的肩窝里,低声问:“哪个王八蛋?” 韩衡没想到他能听见,他说话声音特别小,没想到明帝耳朵能这么尖,只得干咳道:“我也没看清楚。” “国师梦见了什么?跟朕说一说,也许就不害怕了。” 韩衡梗起脖子,“谁……谁害怕了!” “梦见什么了?”明帝手环着韩衡的腰,却并没乱动。 这要是庄灵的手,早就不知道瞎摸到哪儿去了。韩衡甩了甩头,把庄灵从脑袋里甩出去,呼吸不稳地说:“梦见孩子没有了。” 明帝呼吸一窒,在韩衡看不见的背后眯起眼,声音放得很轻:“怎么没的?” “有个人让人喂我喝药,就没了。”说话时韩衡仔细留意着明帝的动作,但明帝搭在他身上的手纹丝不动,俩人挨得很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什么。 “是什么人?”明帝接着问。 “不知道,我没看清楚。”不过从衣饰韩衡早已经觉得这人就是明帝。如果真的是他,要么他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念头,要么就是奥斯卡小人儿应该颁发给他。太能装。 明帝扳过韩衡的身体,韩衡僵硬地被迫对上明帝的视线。 “无论是什么人想伤害国师,朕都会保护你。”明帝以沉稳的语气说。 这张脸,跟庄灵的脸突然重叠了起来。庄灵也说过这样的话,但说这样话的人,却伤害他最痛。 韩衡淡然一笑:“圣上言重了,只是个梦。你别挨我这么近,我不习惯。”韩衡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推开明帝,缩到床榻一角去,抱着蛋缩成一团睡着。 明帝静静注视着韩衡的背影,一些久前的画面犹如钝刀一点一点切割他的心脏。 他还清楚记得,这个人卜出天命之子的预言那晚,打翻了他最心爱的星算卦盘,问他什么事他只不言不语,呆坐一天一夜之后,他裹着重黑的丝绣披风出现在他的寝宫里。 他清冷得近乎高不可攀的国师,披风下面,裹着一副完璧无瑕的瘦弱身躯。他连鞋都脱了,站在他的面前,求他给他一个孩子。 一丝隐痛从明帝眸中闪过,他手指屈起,骨节僵硬得隐隐作痛。 韩衡冷漠的背影就像一个巨大的楔子,嵌进他的脊骨,令他难以入眠。 次日天还没亮,明帝就起床了,听见外面脚步声都消失,韩衡才得以睡了个好觉。再醒来的时候昨天因为龙蛋裂了的沮丧已经淡下去。 米幼来的时候,韩衡正盘腿坐在床上,他两条腿圈着龙蛋,他的肚子压在龙蛋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球。 韩衡没精打采地对米幼招手。 米幼在床边坐下。 “我想好了,你说的可行,去大梁的路上,我们就跑。”韩衡声音很低,不时看一眼殿门口。 云蓉出去换热茶了,其他人向来不被允许进入内室。 米幼面上一喜,连忙点头:“大人想通了最好。” 韩衡苦笑道:“明帝……我问你,明帝跟国师……对,就是跟我,过去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除了君臣之外,他们……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米幼神色古怪道:“明帝对您做了什么?” “没有。”韩衡即刻否认,眼神游移不定,“以前在北朔我听说好像有点关系,但是回来以后,觉得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就想知道到底这两人什么关系怎么相处的,以免我不知道的情形下,惹毛了他。” “明帝对您的情形了若指掌,他知道大人什么也不记得,想必不会贸然冒犯大人。”米幼垂下眼,正是这副恭顺柔和的模样让人总觉得他是一个全然无害的人。 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道:“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他却一无所知,跟他一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没法呼吸了。他看人的眼神你知道吗,总是让我觉得他哪天一不高兴,可能会宰了我。”韩衡手掌横在脖前一划拉。 米幼失笑:“不可能。明帝绝不会对大人不利,但正如大人担忧的,他对大人的孩子,未必能像对大人一样。所以大人必须离开这里,等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做打算。” 韩衡沉默了一会,突然道:“米幼。” “大人请说。” 韩衡长叹一口气,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半晌才纠结道:“其实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准确预言什么,见到你们这一群人的时候,我不知天高地厚地一度认为我能成为你们的希望,能让你们正大光明的活着。这一路被追杀,”顿了顿,韩衡揶揄地笑了起来,“被你给卖了,我突然觉得,从活过来开始,上天就收回了降临在我身上的神迹。” 米幼长睫微颤,站起身后退一步,然后屈下双膝,跪在韩衡面前。 “你干什么?” 米幼朝韩衡磕了三个头,背脊笔直地跪坐起来。 “这三个头,是我为大峪子民磕的,若非大人来了这里,战火将会燃尽大峪每一寸土地,大峪国人根本无力抵抗大梁的进攻,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将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是大人您救了他们。” “是你救了他们。”韩衡舔了舔嘴皮,“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没有大人,现在大梁骑兵已经踏破大峪数十座城池,只有我米幼一人,根本无法阻止梁军。” 这也是实话,不过韩衡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是他救了大峪人。 米幼道:“大人被我蒙骗,是因为大人信任我,从今而后,我米幼都将效忠于大人。大峪国的辉煌不可能重现,战火却还将逼向上齐、金水、北朔。大人至今还不明白您的使命何在吗?” 韩衡心头大震,他慌乱地从米幼脸上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不可能,那都是你的猜想。”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6 “战乱一日不能平息,大人和这个孩子,一日不能得到安宁。他是天命之子,是您自己测算的结果,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韩衡脑子被这句话震得嗡嗡作响。这个害得他东躲西藏的预言,是倒霉国师自己作出的? “意味着这个孩子会成为强者争夺的对象,如果大人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不能自保,有一天,您会痛悔今日的软弱。唯有自强,您才能选择平静有尊严的生活,否则您将跟我们一样。”米幼顿了顿,他看出了韩衡的动摇,一字一句凿开韩衡的侥幸心,“沦为他人的工具,不仅是您,您未出世的孩子,也会成为被人争夺的对象。大人把他生下来,不会是希望他一生一世为人禁锢,做他人夺|权的傀儡吧?” 韩衡微微张嘴,竭力稳住声音的颤抖:“这是你的揣度。” 米幼失望道:“大人大可静观其变,我只希望您不会有悔之晚矣的那一天。” 就在韩衡极度的混乱和不安里,大峪皇帝在都城递了降表,交出国玺。受降仪式就在议政殿外举行,韩衡没有去观礼,却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气氛雅正庄严,光凭想象就能脑补出降国皇帝的屈辱难堪。 殿内,魏一正在逗弄肩头的鸟。 “又一个。”韩衡道。 魏一正笑了笑:“是啊,又一个。草民该有一个伴了。” “大峪皇帝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魏一正望向窗户,窗户没开,天光白亮。 “没有,他只是个平凡人。所以后宫为他诞下一名双瞳异色的公主时,他高兴昏了,不顾朝臣反对将那名毫无背景的妃子封为皇后。女儿与人私奔之后,他的一生,就算到头了。这次投降,朝廷将君主交出,说是听凭大梁处置。”魏一正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他的子女没有反对吗?” 魏一正尖锐道:“反对什么?正好能腾出一个位子,让他们去争去抢。否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大权在握。” 韩衡叹了口气,支撑着肿得不行的双腿下地,云蓉立刻扶住他。 “大人,已经快结束了。” “是吗?” 此时钟声响起,云蓉脸色发白,低下头,长睫微微颤动地答:“是,大峪国君自裁了。” 扑棱棱一阵羽翅拍打声,魏一正放出那只鸟,灰影穿出议政殿,钻入长空。 魏一正遥望缩成一个黑点的鸟影,淡道:“他还是比不上草民我啊。” 韩衡走到殿门前,此时钟声已息,沿着石阶直至空地四周栏杆下,都站着手握长戟的士兵。远远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从这里看去,只剩下一滩血红。 片刻后,士兵纷纷举起手中长戟,山呼万岁,声动天地,震得议政殿的门窗都微微颤动。那通天彻地的怒吼之中,贯透着大梁人求胜的决心。 韩衡呼吸发烫地望着这一幕,他感受到的不是热血,而是战争带来的伤亡,流血漂橹,陈尸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3章 九十三 大峪皇帝自裁后第二日,他最小的儿子登上附属国长官之位,文武要职皆委派大梁官员担任。 明帝又花了两天时间整肃布置留守军队,这才带着兵马上路。 韩衡本来以为明帝会随军先走,因为他大着肚子只能坐马车,明帝只要随军,就不可能与他同行,而明帝不与他同行,则为丁穆他们突袭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马车行进缓慢平稳,韩衡颇为无语地看着对面抱臂闭目养神的明帝。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但不是韩衡最先以为的米幼,毕竟米幼是他的“自己人”,在大峪皇宫里,明帝并没有特别提防他,反而,米幼可以随时进议政殿见他。 但在这里,除了一个陌生的随侍在车板隔开的后部车厢里,跟他们待在一个空间里的,却是魏一正。 上车时韩衡一看他们两个人就愣住了。 此刻明帝在睡觉,韩衡自从上路就不太舒服,他肚子闹腾得厉害,脸色时青时白,但他一直憋着没说,因为一旦得知他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最大的可能就是明帝会让他一直留在大峪。 只要他一天待在铁桶一样的大峪皇宫里,就没有机会逃走。 灰色□□嘴的那只鸟歪着脑袋看韩衡。 韩衡脑门上都是细汗,心里一直在祈祷肚子里的小东西能安生点,他最近腰酸腿疼得站着都难受,更遑论要一直坐到大梁去。估计没孩子都能把屁股坐麻了,现在还有个西瓜在他肚子里顶着。韩衡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马队白天赶路,夜里安营扎帐篷。 明帝把韩衡安排在他的帐篷里。 第一天晚上韩衡躺到褥子上时,浑身都快散架了,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呻|吟。 明帝坐到他的床铺上,掀开韩衡脚那头的被子。 韩衡感到腿脚一凉,才看见明帝在那儿坐着,他一身黑金铠甲,武装到了手指。 韩衡哼哼一声:“别弄,你手凉。” 明帝让那软绵绵的音调刺激得一愣,把人找回来之后,他的克制常常被韩衡轻易一个不设防的举动冲击得想要冲破关隘。 他不知道,这全是因为韩衡换了个芯,他只对危险设防,对男人的防备远远不如从前的国师。 本来车上就想睡,又怕砸了两个龙蛋,韩衡强忍着睡意都忍一天了,这时眼皮不由自主不停往下掉。 虚缝的眼不意间看见卸下铠甲之后,明帝那副精壮有力的身躯,他身上肌肉结实,大腿线条宛如雕塑,皮肤比庄灵白皙不少,但他脸却晒得黝黑,上身也是漂亮的蜜色。 “国师在看朕?” 明帝含笑的脸映入韩衡眼帘时,他正发愣,在古代视觉被冲击了太多次,到真不是韩衡花痴,而是震惊。这不是健身能达到的效果,是常年在外征战磨砺出的硬气。 “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看你也没什么可看的啊。”韩衡闪闪烁烁地移开眼睛。 帐篷里就点了一根牛油蜡烛,灯光微弱昏黄,暧昧难当。 地上也就一个床铺,不过铺得很厚,还铺着柔软的兽皮。加上在马车上颠了一天带来的酸痛和僵硬,能躺下就已经是极致的享受,更别说还躺在这么软的皮毛上。 韩衡已经很满足了。 趁着韩衡闭上眼避开时,明帝抓住他一只脚。 韩衡呼吸一促,连忙睁开眼,怒道:“你干什么?”话音未落就在他嗓子里化作一声变了调的痛叫。 明帝坚硬有力的指节在他脚底顶了一下,撞在穴位上,又酸又涨又痛。 韩衡眼里顿时雾茫茫一大片。 “别别别,你不用给我按,你是皇帝……皇帝哪儿有给人按脚的?!”韩衡怪叫着往后缩,想把脚缩回去。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7 “国师脚都肿了,朕岂能视而不见。” “您还是视而不见甭管闲事了,求您了!啊啊啊啊啊!”难以形容的怪异痛楚让韩衡眼角渗出泪花,他边叫边挪,胳膊碰到一个圆润温热的球,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当心,当心蛋!” 明帝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朕没有碰到它们,倒是国师,你再乱动,朕不担保发生点什么。” 暧昧低哑的嗓音唤醒韩衡迟钝的那根筋,他吃力地抬起头。明帝已经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给他按脚,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就是这样什么都让人看不透的明帝,比谁都高深莫测。 韩衡顿时不敢乱动了,而且明帝确实没乱摸,真就是给他按脚而已。 等放松下来,韩衡一条胳膊圈着那两颗蛋,估计太舒服了,居然就睡过去了。 人安静下来,明帝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韩衡微微张着嘴,睡得人事不省的样,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起来。他埋头给韩衡按完脚,用被子牢牢捂住韩衡的脚,起身以冷水擦拭身体,干净清爽地钻进被窝里。 一路上韩衡不止一次唾弃自己沉浸于享乐主义的堕落思想。也不知道明帝下了什么迷药,他一给他按摩,他就抵挡不住睡意。 也可能是怀孕的人嗜睡,走之前他每天白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睡觉,但现在在马车里他几乎没法睡,到了晚上,稍微舒服一点他就困得像是一坨死过去的狗。 接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韩衡整个脸瘦下去一大圈,身上也干巴巴的一摸就硌手。 原本这个身体就瘦,现在跟骨架没差,还好没有镜子,不然韩衡能把自己唾弃死。 最难受的是,他的肚子以惊人的速度大起来,算日子怀孕五个月却接近现代时候看见别人快生产时的状态。他晚上睡觉翻个身都困难,起个夜都得让人扶着,明帝那人也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几次想盯着韩衡上厕所,都让韩衡挤兑到一边儿去了。 这一个月韩衡使唤随侍的机会还没有明帝自甘堕落给他当下人的时候多。 他不得不感叹,这皇帝跟原身恐怕真是有感情的。可惜了,他把人家壳子占了,最哑巴吃黄连的是,他不能把这事说出来,国师这个身份已经危难重重,再说出来没准被当成妖怪绑起来烧成灰。 而且随着肚子变大,韩衡真真切切对孩子产生了一种近乎“母爱”的柔软感情。 承认这个让韩衡很难为情,但大概是这个孩子是靠着这副干柴一样的枯瘦身体长成的,给韩衡一种相依为命的感受。 这种情感在裴加身上,他从未体验过,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依赖于他裴加而生。 他就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父母给他的亲情太单薄,而这个孩子不一样。他少吃一口,孩子就少吃一口,所以他玩命似的吃,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喂了孩子了,韩衡没少轻拍着肚子威胁他以后得听话,就没见过这样抢命似的攫取母体资源的胎儿。 然而,即使这样,韩衡还是打心眼里期盼这个孩子降生,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一个父亲的准备,甚至他开始想象要带着孩子找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古代不是很多那种大宅院吗,他找一间大宅院,雇一院子的仆从,老少皆有,可以让孩子从小接触不同年纪的人,给他请最好的师傅,把他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小神童。 进入大梁以后,民居风格与在大峪时大不相同,大峪人的房子多木质结构,大梁多裴加生长环境里黄河以北的那种砖石元宝顶的房子。 而且明显能够看出,大梁人的生活富余得多,现在整片大陆大半地区都陷入战争,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混乱。 越往北走,夜里集市开到越晚,男女老少生活越是闲适惬意。 有一天早上,韩衡醒来走出帐篷一看,周围的帐篷都已经撤掉,地面上残留的前夜燃烧过的篝火灰烬已经被人刻意铲掉盖上杂乱无章的草皮,不仔细看看不出这里昨晚曾经有上千精兵扎营过。 明帝从马车里钻出,走到韩衡的面前,从侍从手里接过一顶黑狐皮围在韩衡脖子上,乌黑光亮的色泽衬出韩衡雪白的脸孔。不留神看他脸上的疤痕已经相当淡,尤其在这样青白的晨光里,韩衡的五官可谓妖冶,肤色白透毫无血色,嘴唇却一抹殷红,就像雪地里突兀开出的一朵鲜红腊梅。 震荡人心的美像一根尖刺扎在明帝心上。 “今日就要进城了,全城的百姓都会出来跪迎国师返京,他们敬重国师,胜过于朕。”明帝把韩衡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只一会,就捂热了。 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乌黑绵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看了明帝一眼,这一眼是明帝从未见过的认真凝重。 “一路上多亏你悉心照顾,多谢你了。” 骤然一阵大风掠过,明帝一把将韩衡按在怀里,风过之后,才松开他。 韩衡笑道:“谢谢。” 明帝食指划过韩衡犹留有伤痕的嘴角,他头部前倾,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韩衡前额的刹那。 韩衡猛然回过神,推开明帝。 明帝深吸一口气,马车已经停在他们面前,他先登上车辕,两只手拉着韩衡的手臂,将他带上马车,轻柔圈住韩衡颇有分量的腰腹,低声道:“当心。” 上车之后,韩衡挑开窗帘,深吸了一口山林中粗野的气味,才靠在一个腰枕上,静静看着魏一正最后一个上车。 车轮缓缓动起来,韩衡眼睛虚开一条线,看一眼明帝。 明帝也正在看他,脸上僵硬片刻,勾起了嘴角。 韩衡淡笑一瞬,挪开眼,他摸着肚子,只觉得紧张让他腹痛如绞。 不知道现在丁穆他们到了哪,有没有做好抢人的准备。 军队先行进城,只剩下二三十人护卫这辆马车,松果如细雨时不时掉落在车盖上,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今天没有啦=。= 第94章 九十四 马车驶出狭窄的弯道,重新回到宽阔的官道上。 韩衡不时捞开车窗布帘往外看一眼,已经有点急了:再不动手,马车应该就要进城了,到了大梁都城,想要成功脱困,恐怕会很难。 当韩衡再度靠上腰枕,不经意对上魏一正的眼眸,那双眸子里就像有什么话说,但魏一正接着低下头去,专注地看他肩头站着的鸟。 明帝则闭目养神了一路,他一身严丝合缝的盔甲,端坐在这辆可以称得上简陋的马车里,使车内空间显得格外狭小。 不安让韩衡闭着的眼帘不停颤动,他的眼珠就在那层薄薄的眼皮底下打转。 大梁都城的盘查和从大峪进入大梁边陲时差不多严格,守城军队肃列整齐,纷纷以手中长戟拄地,敲击出整齐的顿地声。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8 城中百姓夹道跪地,留出仅容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度。 车外成千上万的百姓跪地行礼,叫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梁武运昌隆,永享天君赐福。” 千万人同时发出的喊声让韩衡有些坐立不安,他甚至不太能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明帝从对面伸过手来握住韩衡的手,笑道:“他们已经等待国师太久了。” 不过数月,明帝的语气却仿佛这个国度不可一日无国师。 “今日不是国师露面的时候,朕出面即可。魏一正,陪国师稍坐。”明帝吩咐完,对韩衡点点头,就走出车门,站到车辕上。 从只开了一下的门缝里韩衡瞟了一眼。 满地都跪着人,他们都低着头,仿佛对这架马车充满畏惧,不敢多看一眼,嘴里坚定地一遍遍重复那几句话。 韩衡额上渗出冷汗,心想,这不是跟邪教差不多吗,而且他还是最大的那个邪教头子。 砰一声车门关上。 魏一正轻声道:“国师。” 韩衡紧张地应了一声。 “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韩衡一头雾水。 魏一正道:“他们跪的不是皇帝,而是上天,或者说,是你。” 韩衡眉心拧起,嘴唇紧紧抿着,他无法否认魏一正的说法,这些梁人这么坚定虔诚,都是过去的国师让他们信服遵从,而不是他裴加。看来以前的国师是个厉害的大骗子,把这一整个国家的人都骗得团团转。 不知道明帝说了什么,外面的呼声越高。 那一声一声的“国师千岁”让韩衡坐立不安,他脖子上全是冷汗,进城时缓和下去的腹痛这时也激烈起来。 魏一正发现韩衡脸色不对,让他吃了一粒保胎的药丸。 匣子里已经彻底空了。 “最好的大夫都在大梁皇宫里等着,孩子不会有事。” “嗯。”韩衡冷着脸点了点头,他实在乐观不起来,从城门到皇宫短短一路,又有这么多人跪在外面。 丁穆他们…… 不会来了。 大峪皇宫作为一个行宫,守卫不会比大梁皇宫更森严,丁穆他们都无法动手,等到了大梁皇宫,就更不可能再逃跑。 韩衡突然抓紧了魏一正的手,他瞪着魏一正,微张开嘴。 陡然一阵杂乱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同时,马车停了下来,整个车厢都为之一震,要不时魏一正眼疾手快拽住韩衡的胳膊,他就会直直撞上侧面的车板。 韩衡面部扭曲起来,肚子痛得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你怎么样了?”魏一正神色一变。 车门突然打开,明帝一把拽出韩衡,手臂如铁地环住他,他人被扯出去的瞬间,明帝身上裹着的披风落到韩衡头上,他视线一片漆黑,手抵上明帝冰冷的铠甲。 巨大的震动从地面传来,韩衡脚底一空,差点大叫起来。 明帝紧扣着他的双手,在他耳畔沉声道:“别怕,朕不会再让人带走你。” 韩衡心头哀嚎:您还是让人带走我吧! 劈裂的声音当中,即使被黑绸蒙着头,依然有一道白光穿过布料透入韩衡的眼帘。 贡克的叫声传进韩衡耳朵里:“王八蛋,把我哥还给我!” 男女老少的惊叫声四起,韩衡被明帝揽着,脚底不住打旋,他们已经没在车上,但根据移动的范围判断,应该也没有脱离出人群。 好不容易韩衡一只手挣脱明帝的钳制,扯下黑布,面前白晃晃的兵器让他无法短时间内凝聚视线。 适应了强光之后,韩衡看见的是满街乱窜的牛马,不断有牛和马从四面八方树叶脉络一样的小巷子里窜出。 “儿子啊,我的儿……”老妪呼天抢地地抱着中年男人躺着的身体哀嚎。 人群拥挤着冲向道旁的店铺和酒楼。 要是只有人群,士兵还能将人都赶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满街的牛马乱窜,踩死踩伤之人不计其数,就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牛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闪避不及的就被撞翻在地。 明帝拥着韩衡,他的身边围聚过来十数个人,当其中一个嘴唇干裂发黑,一条黝黑手臂□□在外的男人挥动盾牌,在空中横掠一圈就攻退了隐没在人群里伺机冲上来的不明人物时,韩衡下意识去看那些被盾牌击倒在地的人。他们身上没有伤口,却倒在地上抽搐。 “陛下,快。”明帝的手下辟出一条通往一间酒楼的路,他们警惕地戒备着。 明帝半拖半抱着韩衡往前走。 “哎哟。”韩衡叫了一声,他声音不大,明帝就在他身边,脸色霎时如临大敌,低下头贴着韩衡的耳朵问:“怎么样了,能走吗?” “痛,肚子很痛。”韩衡这次不是装,他是真的痛,腰完全直不起来,他想不起是不是刚才磕碰到了。 “马上安全了,我抱着你。”情急之下,明帝弯下腰,正当他的手要绕过韩衡的膝弯去,铮铮数声,一阵箭雨射来。 明帝的手下立刻散开成一个包围圈,纷纷以手中兵器阻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 一声痛吟,一个人中箭倒下。 明帝抱起韩衡,一脚踹开酒楼紧闭的大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明帝长出一口气,低头看一眼韩衡,“就在这里等,”他紧握着韩衡的手,感觉到他的掌心里都是汗,担忧道:“很疼吗?” 韩衡咬牙点头。 他既紧张,又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安。他没办法一个人放倒明帝,即便两个人挨得很近也不行,出其不意给他一刀也不行,因为明帝根本刀枪不入,他不会受伤。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明帝失去战斗力呢? 韩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而且肚子疼得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他满脸汗湿地微张着眼睛靠在明帝身上,牙齿不由自主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明帝急得眼圈发红,他把韩衡抱起来放在桌上,板凳太窄,韩衡现在身量很重,而且他疼得满身发抖根本坐不住。 条凳上留下的暗色血痕让明帝心头剧震,猛然吸气。 韩衡意识不清地紧攥着明帝的手,嘴唇嗫嚅。 明帝低下头靠到他的嘴边,听见韩衡微弱的声音:“庄岐书,王八蛋,我不生孩子……骗子……你他妈的……”话到后来完全听不清,韩衡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 明帝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神色隐痛又夹杂着一丝荒谬的茫然。 “国师……”他很想亲昵地叫韩衡来缓解他的痛苦,但除了国师,他不知道还能叫他什么。 从四岁的韩衡出现在冷宫里,坐在墙头,冷眼看着他在下面挖一个能容一个九岁的孩子钻过去的狗洞时,他就是这个身份。 明帝永远也没法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49 忘记,他灰头土脸钻出一个头去,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冷宫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而是一身素衣胜雪的孩童,他站在那里,冷冷睇睨着他。 韩衡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想当狗,就爬出来,待会再爬回去。如果你想做人,就回去,等我把你放出来,我就是你的国师,你要尊我如父如师。” 四岁的韩衡根本就是个矮萝卜墩,且生得玉雪可爱,即使说出的话十分无礼,也让明帝恨不起来。明帝愣了好一会,才扭着屁股从他自己挖的洞退出去,他的洞挖得还是有点小,屁股钻不过去。 明帝歪头唾出一口泥,确定他真的爬不过去,打算明天继续。 当时他没把那个小孩的话放在心里,直到第二天,他高高在上从不多看他一眼的父皇身边最宠信的太监来宣旨放他出冷宫。 太监的身边,站着个孩子,宣旨完毕,太监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那孩子目不染尘,走到他的面前,皱着眉扒开跪着接旨的明帝脸上粘黏结块的头发,轻拍了两下他的脸。 “还不走,君明焱,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了。” 生在冷宫长在冷宫的明帝,从那时候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他当时只想把脸埋到土里,让眼前的人看不见他。 韩衡打战的牙齿中磨出痛吟,君明焱回过神,一脚踹翻板凳,急怒攻心之下,他六神无主地张望四周,抱起韩衡走进院子里,酒楼里还住着人,有人从楼上向下张望。 就在君明焱走出廊檐想从楼梯上去时,两支飞射而来的箭铮然钉在他的脚下。 君明焱抬头望去。 只见楼上一人拉满了弓。 “把人留在这里,你走出去,否则我不保证不会一箭射穿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庄灵扬起下颌,他面部线条紧绷着,屈起的手指刚硬如铁,眼光如炬,没有丝毫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 orz,把存稿放出去了没法删。。。。。。。。就。。。。这样吧。。。。。。。 第95章 九十五 君明焱抱着韩衡后退到廊下,只听头顶瓦片一声脆响,碎瓦直接掉到他的面前。 他把韩衡放到大堂内一张桌上躺下,从韩衡身下抽出的手上俱是鲜血,君明焱大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抓心挠肺的绝望。 庄灵一个漂亮翻跃,已经落在院中,他手中弓箭没有放下,直指着二人的方向,一只眼睨起,是瞄准的前兆。 君明焱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 庄灵随之看见他的手上全是血,一时顿住脚步,浑身僵硬起来。他收起长弓背在背后,取下肩头另一把弓,重新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等一下。”君明焱胸口急剧起伏,他甚至没有拔出剑来,他伸出的正是满是鲜血那只手,“郎东……”他摇了摇头,倏然间又抬起低垂过去看韩衡情况的头,目光如炬,“郎东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看见韩衡昏迷的样子,庄灵本已六神无主,对阵的又是他最忌惮的大梁明帝,二人只在祭典时匆匆一面,从没交过手。听见明帝这么问,庄灵心念一转,“你把人给我,我自然带他去见郎东。” 只见明帝低头去看韩衡,要不是忌惮此人刀剑不入,庄灵早就扑上去抢人了。 君明焱摸了摸韩衡的脸,触手滚烫,韩衡嘴唇嗫嚅不停呓语,情况很是不妙。 “朕跟你一起走。” 庄灵闻言冷笑:“我会让你有机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吗?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把人带回去也没用,没看见他大着肚子吗?他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庄灵的话一字一言如同钝刀一般来回切割明帝的心脏。 “朕要见到郎东,否则朕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君明焱抬头道。 庄灵不耐烦地收起了弓,寒声道:“你的人多,我的人少,以少胜多,贵在神速。你要是不把人放下,我现在就给他一箭,既然是天命之子,要是让我一箭射死了,这天命未免太脆弱,将来必然也不能成事。”庄灵心急如焚,却又不敢露出担忧,无坚不摧的明帝今日已经输了阵仗。庄灵深吸一口气,恶声恶气道:“不想他死的话,就快点把人放下,从这里出去。” 君明焱最后看了韩衡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昏沉之中,韩衡觉得好像听见了庄灵说话的声音。 庄灵为什么在这儿? 他一定是病糊涂了,丁穆呢?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应该是听见了贡克的声音。 韩衡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唯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要这个孩子,谁都别想拿走,这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也不是庄灵的儿子。庄灵心狠手辣,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件工具…… 他也是,他韩衡在庄灵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件谋取天下的工具。他骗他,骗他给他生孩子,又无情无义,这次跟丁穆他们汇合,一定要说服他们远走高飞,远离争权夺利的漩涡。力气一点一滴从韩衡身体里流失,他知道自己在流血,而且这感觉既诡异又尴尬难当。 庄灵看着君明焱走出那道门,紧绷的肩膀顺时放松下来,他收起弓,一把抱起韩衡,不是朝门口走去,而是折回内院,直接从客栈楼梯上去,从三楼一把梯子爬上楼顶,接连纵跃,最后落在一间民居里。 “韩衡。”庄灵声音发着抖,不敢稍微大声一些。他臂弯里的韩衡闭着眼睛,这让庄灵略微感到安心,他不想知道当这双眼睛睁开,会用什么样仇恨的眼光瞪视他。 民居院中一棵参天蔽日的大槐树下,有一口井,上面盖着竹笠。 庄灵掀开竹笠,再次抱起韩衡,毫不犹豫跳进了井中。 ~ 不知道昏过去了多久,韩衡再度睁眼时,嗓子眼中火烧火燎,想说话又挤不出一丝声音,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出了这具身体。 是一间粗朴的房间,不是皇宫,甚至不是好一点的客栈。这是哪儿? “韩衡,你醒了!”庄灵扑到床前,翻着韩衡的眼皮简单查看了一下,语无伦次地高声道:“大夫……郎叔……郎叔你快来!他醒了!” 韩衡难以聚焦的眼眸里投映出郎东的身影。韩衡眼珠转了转,又吃力地闭上了双眼,声音从他的世界里远离,他仿佛置身在棉花里,舒服得让人不想睁开眼睛。 郎东立刻为他把脉,翻看他的眼睛和头部,他掀开被子。 “郎叔,你要干什么?”庄灵一把紧按住郎东的手。 郎东淡扫他一眼,“不摸他的肚子,我无法确认胎儿是否已经稳定下来,不然你来摸?”作势抬起手。 庄灵咳嗽一声,揉揉鼻子,退到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郎东的一举一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0 动。 郎东手贴着韩衡的腹部,轻按了好几处,严肃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一丝松动。 “没事了。不过生产之前,不能再让他下床了。太危险了。岐书,那天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作为北朔三军统帅,你怎么能擅自离开军营,这是杀头大罪。这一路你都不敢见我,我想你已经知错了。”郎东垂下眼皮,又道,“第二,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所有的布局就都前功尽弃,庄岐书,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一遇到这个人你就方寸大乱,如果你不能顾全大局,我会离开北朔,继续云游四海。” “郎叔,这个时候你不能走,你走了韩衡怎么办?”庄灵紧张地舔了舔嘴皮,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没人比你对天裔族更熟悉,而且,明帝也在找你,现在六国动荡,无论你去哪,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世无争。郎叔,我错了,你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郎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近乎严厉的神色。 “你已经让大梁国师怀上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必要现在和明帝发生冲突,他留在大梁皇宫有什么不好?以明帝跟他的关系,他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北朔能有接近三年的喘息时间,这三年你只有一件事要做,而且是你擅长的事。培植势力,将上齐纳入北朔,统一北朔军制。安顿北朔内部才是你的首要之责。我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男人,你会万里迢迢追到大梁来。”郎东面色阴沉,眉心紧锁着,“什么是大局?大局当前,不能有个人小情小爱。” “我……” “不要对我说谎,我眼睛还没瞎!”郎东压抑地吼了庄灵一句,旋即按捺下汹涌的情绪。他使劲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说:“你父亲那里,我什么也不会说。你最好暂时不要出现在国师面前,他一看见你,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自伤自残之事。他不会再喜欢你,我一开始就同你说过,无论再周密的谎言,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你不肯听,现在也是自食恶果。” 庄灵抹了把脸,颤声道:“郎叔,你说的不对,他喜欢我,你没有亲眼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顿了顿,庄灵强硬道:“他是为了我才肯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是说他会一直护着肚腹就是想保护这个孩子……他本来就不能接受男人生子,是我一句想要殷氏血脉得以延续,他才决心生这个孩子。” “那是本能!”郎东音量陡然拔高,“那是母体的本能,这是人的天性,不管他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他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你骗了他,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他冒着流落在外餐风露宿的危险就是为了逃开你,你觉得他还喜欢你?” 室内一阵沉默。 “那我该怎么办?”庄灵竟隐带了哭腔。 郎东轻叹一口气:“有些时候,你就是你父亲的复刻。” 庄灵使劲抹了把脸,起身看了一眼深陷在枕头里那张苍白脱形的脸,“他什么时候会醒?” “十二个时辰以内就会彻底清醒过来,你不要出面,让丁穆来。”郎东在铜盆里洗净手上残留的血迹,甩了两下手,道:“等他醒了以后,你立刻返回军营,这里有我照应。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夫,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需要。尤其不会需要你。” 庄灵沉默地走出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郎东长身而立,俯视着韩衡,眸色幽深难测。 醒来时韩衡头痛欲裂,他做了很多梦,重复得最多的一个梦,仍然是那个在大峪皇宫里反复做的噩梦。 一个穿黑色丝绣大袍的男人,让宫女端给他药,喝下去之后,肚子就完了。 韩衡动了动脖子,顿时一阵酸痛。 窗户透进来的光青蒙蒙的,分不清是天刚亮,还是天将黑。 外面走进来个人,四目相对之间,对方明显愣住了。 继而,丁穆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拧干帕子,熟练地给韩衡擦起脸来,擦到手指时,丁穆才开口:“醒了?你睡了三天了,肚子饿不饿?” 韩衡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盯着丁穆看了半天,意识才一点点聚集起来。 “你们……你们都没事了……米幼呢?”韩衡头痛欲裂地挣扎着想起身,被丁穆一把按回去。 “别起来,大夫让你躺着,米幼也逃出来了,明帝没有让人看管他。” 韩衡迟钝地反应了半天,又道:“乌翠呢?她被庄灵抓走了……” 丁穆淡静地垂着眼睫,一根一根擦拭韩衡的手指,“她也归队了。” 韩衡放下心来,米幼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没事了。韩衡笑了一下:“看来大家运气都不错。”他的眼皮疲惫地耷拉着,没看见丁穆复杂的神色。 就在丁穆张唇想说什么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韩衡一眼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陡然提起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庄灵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6章 九十六 韩衡来回看丁穆和庄灵,他甚至闭上眼,又使劲眨了眨,庄灵仍然在门口站着,这不是幻觉。 韩衡猛地立起身,一把揪住丁穆的衣襟,他手上没有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把丁穆拽到眼前。 “他怎么在这儿?”韩衡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和人说过话。他是裴加的时候,无论在哪儿都得保持该死的虚伪的风度,他是一个演员,他想要什么样的风度他都可以演。他是韩衡之后,太明白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弱肉强食规则,他没有能够使人一击毙命的压倒性力量,就要能屈能伸甚至必要的时候做小伏低。 可接二连三的背叛和欺骗让他彻底崩溃了。 “说话啊!”韩衡摇撼着丁穆。 丁穆眼眶发红,看着韩衡的眼睛里涌起血红,他咬紧牙关,握住韩衡的手,以不伤害他的力度拉开韩衡,哽咽道:“他抓了木染,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这么做。” 韩衡仇恨地瞪向庄灵。 庄灵心头微痛,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韩衡。 “你站住。”韩衡陡然一声暴喝。 庄灵一步也没停,他的脚步就像一记接一记没完没了的重锤砸在韩衡脑仁心上,让他浑身都痛楚难当地微微发抖。 “你他妈给我站住!站在那儿!我警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韩衡吸气都带着颤抖,克制不住的恐惧像一把利刃洞穿了庄灵的心脏。 丁穆回头看着庄灵,沉声道:“你想逼死他吗?”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你想现在逼死他,你就过来,他人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庄灵置若罔闻。 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韩衡感觉他掉进了一个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1 挣不脱扯不断的让人绝望的循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却怎么都逃不出别人的掌控,无论明帝还是庄灵,他们都想把他攥在手里。 原因就在于,他弱爆了。 每一次他都要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离开一个地方,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值得依赖。他从前以为庄灵是那个他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人,他救过他,为了救他差点把命搭上。结果不过证明这个人只是敢赌敢输,而且他还险胜了,赢得了他的信任,还赢得了一个孩子。想到这里,韩衡不禁有些自厌自弃。 庄灵还是走了过来,他让丁穆出去,丁穆就只能出去。 韩衡下意识向后退缩,目光避着庄灵地往后退缩,他身子太沉了,挪一下都难。 “别动。”庄灵柔声道,伸手抓住韩衡的肩膀,就在把人按在怀里想要好好抱抱韩衡时,韩衡突然猛挣起来,庄灵怕韩衡伤到他自己,只能放手,满脸沉痛地凝视他,他拼命按捺住躁动的心,强迫地放缓语速:“韩衡,你真就这么恨我?” 韩衡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 一抹亮光瞬间点亮庄灵的脸,他急切地说:“那你回来,不管因为什么,报恩……对,我救了你三次,你还没有报答我。”庄灵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看到韩衡憔悴失血的样子,他害怕得不知所措。可恨的是,他还不能够跟明帝硬碰硬,他真想把明帝摸韩衡的那只手剁下来。 韩衡感到一阵难言的荒谬,讽刺一笑:“你骗我的那么多次,又怎么算?” “无论我怎么骗你,我还是救了你,”庄灵眸光一闪,视线滑落到韩衡护着肚腹的手上,紧握起拳头,他硬着头皮道:“韩衡,你把欠我的还清楚,我就放你。” “怎么还?”韩衡木然道,“我应该把命还给你是吗?那我也只有一条命,没办法还你三次。” 庄灵整张脸僵硬起来,近乎残忍地扯了扯嘴角:“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情分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以给你算得便宜点,算上我骗你的那么多次,你还有两条命要还。” 韩衡歪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瞪视庄灵,他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完全不择手段不通人情泯灭人性。 “这是你的孩子。” “我要的不是孩子。”庄灵恢复了镇定,温和道:“我要的是你。” “庄岐书!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韩衡声嘶力竭地吼道,抡圆胳膊一巴掌甩到庄灵的脸上。 接着韩衡的手就被庄灵一把抓住。 韩衡拼命挣扎,手被紧按在头侧,庄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迸射出狠意,转而又软化下来。 庄灵低头逼近。 “操|你妈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庄岐书,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你……走开……”话音未落,他嘴唇被堵了个严实。 庄灵贪婪地吸吮韩衡的唇,强硬地顶开他紧闭的牙关,这个吻没有一丝一毫甜蜜,他很想沉浸其中,却只体味到浓浓的苦涩。 “唔……”庄灵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他舌尖被咬破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韩衡。 韩衡急促喘息,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拼命把庄灵往外推,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你滚!”韩衡怒吼着,中气却十分虚弱,“滚啊!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说着他猛地抬头用浑身力气向庄灵的脑袋撞去。 庄灵反应极快,一把按住韩衡两肩,把他紧压在床上。 韩衡闭上了双眼。 “等你还清欠我的命,我就让你走。”话说出口,浑身力气从庄灵身上抽离。 韩衡没有睁眼,庄灵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他的耳朵里。 “你留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声音突然顿住。 韩衡霍然睁开眼,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游移不定,虚弱地问:“然后呢?” “然后……”庄灵道,“然后我放你走。” “孩子呢?归你?”韩衡看了看庄灵。 庄灵嗯了一声,他混乱地想,如果不顺着韩衡的意思,他现在就会失去他。 韩衡笑了起来,从前他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绵绵软软透着甜蜜,让庄灵喜欢到心窝子里去。 现在,庄灵深吸一口气:“别笑了。” 好半天,韩衡才控制住情绪,他自嘲的笑意刺痛着庄灵。 “怎么样?” 韩衡抿了抿唇,不再挣扎,他以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庄灵,移开眼的同时,轻吐出一个字:“好。” 庄灵心头一松,弯下身,唇堪堪落在韩衡的耳边时,韩衡歪过头,庄灵亲了个空。 “孩子生下来,你就放我走。” 庄灵眼神闪了闪:“是,但是你要听话,孩子有一点问题,你都别想走。”说着他亲上韩衡的耳朵。 这次韩衡没有躲,只是当庄灵温热的舌尖吞吐他的耳廓时,韩衡一脖子鸡皮疙瘩炸了起来。那感觉就像阴毒的蛇信在嗅闻猎物的气味。 说不出的悲痛笼罩住庄灵,他难受,又不知道如何发泄这种难受,他一遍一遍想从韩衡身上找到熟悉的甜蜜幸福,却只得到韩衡木头人一样的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他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天以后,韩衡配合郎东的治疗,每天有一多半的时间泡在药水里,扎针、吃药更是家常便饭。 他泡药浴时,庄灵就在边上给他擦背。 韩衡不怎么说话。 庄灵轻柔地擦过他高高耸起的腹部,毫不避忌地擦拭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根根凸起的肋骨让庄灵心疼不已,那两点淡红让他眼神一沉,没留神反复擦了又擦。等庄灵反应过来,收获的只是韩衡冷嘲的淡淡笑意。 韩衡比从前重多了,庄灵把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他像随时都会消失。一到晚上,他只有紧紧把这个人勒在怀里,才能清晰感知到他。 韩衡整宿整宿无法入眠,短短数日就比之前瘦得更吓人。 “再吃一点。”庄灵又盛了一碗鸡汤。 韩衡听话地张开嘴,只是眼睛垂着,始终不看庄灵。 无论庄灵喂给他多少,他都毫无异议地咽下去,人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急得团团转的庄灵找到郎东。 郎东严厉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在他跟前露面,你既然没想过听我的话,就不要再来问我。”他把药杵一扔,倒出碾磨好的药粉。 “郎叔,韩衡他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药膳,他都吃了,而且吃得很多。” 郎东抬起眼睛看庄灵,“我早就跟你说过,天裔族人的孩子,比寻常妇人怀孕周期更短,在短短的六个月里,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资源以供己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2 用。他还有一个月临盆,肚子里的孩子急于成熟,自然会吸收得更多。你还成天到他眼前晃,他郁结于心,不能畅怀,自然会形销骨立。”郎东鼻腔里哼出一声,“你现在不放手,将来就不得不放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 庄灵顿时心生不祥。 “天裔族的男人,一旦生下孩子,寿数将大打折扣。即使父子平安,他也只有十五年可活。” 庄灵面部扭曲得近乎狰狞:“郎叔,你为什么不早说?”伴随一声暴喝,庄灵掐住了郎东的脖子。 郎东咳嗽两声,琥珀一般澄净的双眸淡然凝视庄灵:“我效忠的是老国相,是殷氏一族,你已经偏离王妃的期许,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庄灵松手时,郎东急迫地喘起气来,他脖子上横亘着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你再逼他,等不了十五年,临盆时他需要充沛的精神和力气,只要你跟他眼前晃一晃,必然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岐书,你好好想想,你想现在带着他,全身而退地离开大梁国境,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7章 九十七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庄灵颓然地两手撑住桌案,低下了头。 郎东以长辈慈爱的眼神看他,温声道:“把我和他一起送到明帝那里。” “不可能。”庄灵腾地跳起,气急败坏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郎东面前,“郎叔,明帝本来不愿意放走他,是听说你在我这儿,才把韩衡给我,你说他对韩衡什么心?他要是对韩衡没半点意思,”庄灵一屁股在桌边坐下,恨恨道:“我不信!” “明帝怎么对他都不重要。”郎东道,“大梁人崇敬国师如敬畏天神,但庶民愚钝,一旦看清韩衡的样子,他们就会怀疑。” “什么意思?”庄灵皱眉道,“他们会因为他换了个样子就不承认他是大梁国师吗?” 郎东默认地没有出声。 庄灵想了想,摇摇头:“如果他们不承认国师的身份,就不会承认他的孩子。”突然,他甩了甩头,手指在桌面上叩击数下,“郎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若是韩衡回到明帝身边,明帝……总之不行。” “我跟他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庄灵使劲摇头,暴躁道:“这次好不容易才把韩衡抢回来,所有人都暴露了,丁穆他们已经引起明帝的注意。这里是大梁都城,四通八达,六国有不少眼线都汇集于此。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六国。” “现在知道你办了一件多大的蠢事。”郎东低声斥道。 庄灵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良久,他抬头近乎无助地看着这位从小就在身边的长辈,唯独在郎东面前,他可以流露出怀疑和动摇,只有郎东不会背后捅刀,郎东一直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即使在向他父亲复仇的事上也没有改变过立场。 “他已经答应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这一个月,我还有机会……”然而对上郎东悲悯的眼神,庄灵一头埋在掌心,使劲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这几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什么大计什么复仇什么天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不择手段地逼迫丁穆臣服,带着这数十名身怀异能的精锐从大梁皇都劫走韩衡,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冲动之举。 庄灵手掌摊开又用力握起,他掌心全是汗,眼圈微红地直愣愣盯着桌面蜿蜒的木纹。 “郎叔,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庄灵脑袋猛然撞在桌上,砰的一声巨响,他前额迸出血来,怒目望向他最信任的郎东,涩声道:“我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庄灵鼻翼不断翕张,话语哽在喉中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扪心自问,那个时候,知道天裔族男人生子会折寿,你就不会让他生了吗?” 庄灵沉默了,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说:“我至少会仔细考虑,不会一冲动一上头就……郎叔,你不能让他离开我,我受不了,这几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庄灵手臂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扫动,他急促喘息着说:“韩衡不在我身边,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人抓回来,怎么把人关起来,只有他在,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混乱的眼神冷静下来,庄灵用力抿紧嘴唇,精光自目中乍现,“郎叔,他现在是我的软肋,你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已经是了,谁握着他,谁就握住了我的弱点,我没办法……” “所以我帮你看着他。”郎东站在庄灵面前,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岐书,听着。” 庄灵满脸都是郎东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脆弱。 “让米幼和丁穆跟着,木染在你手里,丁穆不敢有二心。韩衡帮了米幼这么大一个忙,那孩子心眼不坏,他会尽心尽力保护韩衡。我也必须去,你说得对,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天裔族男人生孩子这回事。孩子三岁之前基本不能记事,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现在的你,拿什么和大梁明帝争,就算你能抢回人,也保不住他。” 庄灵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再则,”郎东握住庄灵的肩,“国师与明帝朝夕相对十余载,尚未能够开花结果,他二人命里没有这个缘分。你能让国师一次心悦于你,就能二次、三次、无数次地打动他。” 庄灵笑得比什么都难看:“不会了,他根本不想原谅我,他一看见我就想逃。”话声哽咽住了,庄灵苦笑着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那就放了他,做回你自己。”说着,郎东袖起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你真的喜欢国师,就不应该让他痛苦。” 庄灵愣了愣,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韩衡,他就像心里空了一大块,怎么也填不满。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庄灵喃语着站起身,踉跄着疾步走出门,门框把他狠狠绊了一下。 兜头的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白亮的阳光像极了韩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从来没有讨好过别人的庄灵想不明白,那张曾经生动的,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讨好也会生气的脸,怎么现在什么都没剩下了呢? 这天韩衡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醒来以后,就睡不着了。窗户掩着只留了一条缝透气,庄灵没在他的床上,倒教韩衡好一顿意外。 他吃力地坐起身,激起一身大汗。两条腿肿得麻木,而且冷透了。韩衡屈起膝,才捏了两下脚掌,门扉的响动让他肩膀僵硬起来。 果然,庄灵还是来了。 韩衡跟没看见他一样,继续捏脚。 “醒了,饿不饿?” 这人怎么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似的每天在这里晃悠。韩衡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他生不起气来,有一句话他现在才觉得说得睿智而通透: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3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看韩衡在捏脚,庄灵从被子里摸到韩衡另一只脚捏起来,不无关心地问:“很酸吗?难受的话,我叫郎叔过来看看。” “不用。”韩衡冷淡道。 庄灵一面给韩衡捏脚,一面皱眉:“怎么这么凉。” 随即韩衡脚底触到暖呼呼的一块皮肉,是庄灵直接解开衣袍,坐在床的另一头,把韩衡的脚揣在怀里,拢好被子,用体温给他暖着脚。 韩衡一眼也不想看他,漠然地望向窗户。 “今天晚上月亮很圆,想不想看看?” 闻言韩衡低下头,一脸不感兴趣神情恹恹想睡觉的样。 庄灵略蹙了一下眉,按捺着胸中那股憋闷的邪火。 “想睡觉了?”庄灵小心翼翼地问。 才睡醒的韩衡一丝睡意都没有,但除了睡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逃开眼前这个狡猾可恨的人。 “那就睡吧,我陪着你。” 庄灵爬进被窝,火热的胸膛贴着韩衡瘦得硌人的背脊,他的手自然而然圈住韩衡,掌心搭在他的肚皮上。 “韩衡。”庄灵把脸贴在韩衡突出的脊骨上,小声地叫他,一只手去摸韩衡的眉毛,顺着仍带着疤的眉角,他摸到韩衡的眼睛,那双对他不是冷漠就是憎恶的眼睛现在安安顺顺地闭着。 “两个月前,你还那么喜欢我,你都不知道,你一看着我,我心里就高兴,郎叔告诉我你怀孕了那天,我高兴得都昏了头,我从来没那么高兴过,就想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等你生下孩子来,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韩衡,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你不是喜欢钱吗?只要你开口,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你,你想睡在银票上打滚都行。”那话声变得茫然而困惑,“只是半天而已,这些就都没有了,你千方百计想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你送给我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但要是你想用那个换我放你走,我就是绑也会把你一起绑到前线去,只有我亲自守着你,你才跑不掉。让谁看着你我都没法安心。” 庄灵的手刚移开,韩衡就睁开了眼,他空洞地望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一道清亮月光,月光一片银亮地投在地上。 环着韩衡的两条手臂紧了紧,庄灵在他背上像动物一样磨蹭了两下,他动作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抬起韩衡的手,顺着手臂褪下他汗湿粘黏在身上的里衣。 “我知道你没睡,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我想跟你说。” 韩衡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从一开始每回被庄灵强硬抱在怀里的僵硬到现在他身体虚弱不再和庄灵争,韩衡只觉得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每天他就愿意躺着,谁他也不想见,也不想跟人说话。 “韩衡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成家。要不是六国乱了,这辈子我就是君上手里的一把利剑,他指哪里,我打哪里。后来郎叔找到我,我动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查,我的母妃,死在我父王的阴谋里。还有外祖……外祖一家俱是被人诬陷,殷氏一族被诛灭。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可我报不了。我只能等,步步为营,走错一步,满门沉冤就再也没有一朝得雪的时候。”庄灵语速缓慢地说,这些事埋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提起,这就是压在他肩上甩不掉的千钧重石,他已经跟着仇恨,双足陷在泥中,除非卸下石头,否则只能一起沉没。 “我的仇人,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在北朔,我无法替殷氏正名。即使我查出证据,也没有人能治那昏君之罪。我只有一条路。”庄灵道,“只有手握超出国君的权柄,站在权力的巅峰,我才能教他知道,朝堂倾轧之中他推倒的不是一个个姓氏或者家族,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韩衡冷笑了一声。 然而,即使是冷笑,也好过不言不语,庄灵顿时狂喜地抱住韩衡的腰,“韩衡,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饿了?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察觉到韩衡试图扭过身,庄灵更加欣喜,他叫韩衡动作慢点,同时手托着韩衡的腰侧,令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之间,庄灵高兴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韩衡的眼神一点一点坚定起来,他急促呼吸着,几天没说话,嗓子直发哑:“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庄灵脸色一沉,强自压抑的眉棱不自觉地抽动:“没事,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韩衡讽刺地一笑:“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北朔国君,你要是坐到他的位子上,会比他更不如,他顶多算一个昏君,而你,会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他拔除的家族,是因为这些家族威胁到他的统治,而你杀一个人,只不过因为你想杀,你不高兴了,就能肆意伤害其他人。你比国君更不如,你就是个畜牲,为达目的你能利用一切。你娘要是到了地下还能知道你做了什么,只会不耻你的小人行径。” 庄灵面部扭曲起来,隐忍的怒意一阵阵冲刷他的神经,叫嚣着想发泄出来。他想叫韩衡闭嘴,可韩衡还面无表情地继续在说:“你想要天下,你可以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地和明帝去拼,拼脑子拼军备拼阳谋拼用兵,你却寄希望于一个无稽的预言。不过也算你厉害,连对男人天生的生理厌恶都能克服,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不是很恶心你兄长跟男人勾勾搭搭吗?怎么?狗不嫌屎臭?换到你自己身上,就这么乐在其中食髓知味……” 韩衡话音未落,就被一串暴喝打断—— “闭嘴闭嘴闭嘴你闭嘴,韩衡你闭嘴,别说了!” 庄灵瞪着眼睛掐住了韩衡两腮,他双目赤红:不能让这个男人说更多刺痛他的话来,他怎么能这么看他,怎么能把那些至高无上的灭顶欢愉说得这么不堪。 韩衡腮帮剧痛,却目若寒冰,这些话刺伤庄灵的同时也刺伤他自己,可他觉得痛快。韩衡笑了笑,无论庄灵再跟他说什么,他也不言不语。 庄灵盯着韩衡看了半天,恨不得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来。过了会,庄灵下地穿鞋,翻找出韩衡常用的药膏,往他脸上肿起的指印上抹。 韩衡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无论他是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庄灵都难受得想哭,而且他哭不出来。 这张嘴和他说话能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往他心里插,不说话时对陌生人还不如的冷漠又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念韩衡笑得弯起的眉眼,那时他心无城府一心就往钱眼儿里钻,晨昏定省孝顺他给他找来的“亲娘”,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多么甜蜜。 庄灵把药膏盒子啪一声按上扔回箱子里,他为什么非得把韩衡接到王府里去,如果韩衡现在什么都不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4 知道,他们就不会这样。 庄灵不禁在想,要是在山崖下捡到韩衡的时候,就什么都告诉他,不掺和一点算计,依着韩衡醒来后那副大大咧咧随心随性的性子,他很可能压根不会想回到大梁当国师。 天命之子…… 他现在根本没工夫去想那孩子,他只想韩衡平安,想回去把那个让韩衡怀上孩子的自己一巴掌扇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啦,明天应该还是会早更的~ 第98章 九十八 这天韩衡醒来时,天还没亮,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那是庄灵。 韩衡一动不动侧躺着,虚掩着的窗户口上一个小麻点吸引了他的注意,韩衡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窗台上站着一只浑身麻点,脸上一道黑纹咧到耳根的怪鸟。 韩衡扭头看了一眼庄灵,庄灵安然地紧闭双眼,睡得正熟。 韩衡再度往窗户看去,那只鸟又不见了。 难道是错觉?应该是错觉。那是魏一正形影不离的那只鸟,叫什么来着……韩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黑顶蟆口鸱。 躺了一会,困意使得韩衡眼皮直往下掉,他控制不住又沉入梦乡。 接近中午的时候,庄灵把韩衡叫起来,给他擦脸擦手,完事之后他把手放在韩衡肚子上,看他没有反抗,随即把头也贴过去听了听。 “不许欺负你母父,你小子一天到晚净折腾,等你出来,你爹我先收拾你一顿。” 换了寻常夫妻,这是多甜蜜得扎眼的一幕。韩衡一言未发。 庄灵满心苦涩,他什么话都说尽了,他从来不知道韩衡有这么难哄。从前他做什么都是对,现在他做什么都是错。苦涩过后,心里憋起一股无名火,又不得不按捺住性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庄灵寸步不离陪着韩衡,韩衡却对他不假辞色,没半点好脸。 “他拿乔也拿得够了吧?我还要怎么对他,要怎么伺候他他才能消气,郎叔,我到底还应该做什么?!” 咚一声庄灵撂下一整块坚硬的天麻。 郎东捡起天麻,拿来一把小锤,把它敲成小块。 “打点水,把这个泡上。” “你的小跟屁虫呢?”郎东最近收了个小个子的徒弟,叫莘渊,成天师父长师父短地跟着他瞎晃悠。 “让他去镇子上买几样药,”郎东掀起眼皮看了庄灵一眼,下巴微扬,“明天给国师炖鸡要用。” 庄灵腾地跳了起来,“这给我媳妇吃的?郎叔你怎么不早说?”话音未落,庄灵跑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井水叮咚的响声。 郎东肃容坐在桌前,良久,他叹了口气。 庄灵把天麻泡上,回到屋里,就看见郎东脸色不好地坐着发愣,手里握着那把小锤。 “郎叔。” 郎东做了个手势,“坐那儿,上次你说要想想,想得怎么样了?” 庄灵悻悻道:“我看韩衡这两天挺好的,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而且,我已经够小心,没去惹他生气。” “这是一个小村庄,很多珍贵药物都不能及时买到。他现在的情况。”郎东停顿下来。 “他现在能吃能睡,精神头别提多好,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先不走,在这里停留数日,让他好好坐个月子。你之前不是说,月子坐得好,可以让人体质焕然一新,也许……也许……” “他是个男人,身体构造和女人完全不同,要是孩子出不来,只能剖腹取子。我今天就是叫莘渊去村子里问,有没有曼陀罗花,要是不能用上麻沸散。” “必须用!他特别怕疼。” “你还知道。”郎东冷哼了一声,长出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以最缓慢的语调强调他接下去说的话,“一个弄不好,不是疼死他,就是大出血,你成天抱着他睡,他身上除了那个肚子,就是个骨架子。是,我们隐蔽在此,但丁穆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庄灵变了脸色,丁穆和他带的几个手下都已经向他禀报过,这座村子里这几日多了不少陌生人,每天这座民居外都有人盯梢。 “盯着我们的人为什么没动手?” 庄灵攥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韩衡怀着我的孩子,凭什么我要把媳妇和孩子都拱手让人,大梁明帝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能胜过他,能光明正大接回你的人,但不是现在。”郎东强硬道,“现在你在大梁的地盘上,你以为为什么明帝让你接走国师,不管他担心的是国师本人还是他肚子里的孩子,他有那个本钱,他能给国师最好的生产条件,在大梁皇宫里,国师缺的只是一个能保住他孩子的大夫。现在你把大夫带来了,为什么不能果断地交出去。” “我不能把他交出去,要是交出去,我就没有机会了!郎叔,郎叔,我们今天就启程……”庄灵六神无主地急道,“马上动身,我们去北面的天峰城,那里也很繁华,再珍贵的药都能买……” 郎东失望地摇摇头,起身居高临下地以怜悯的眼神看庄灵,难掩痛心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若是早些知道,就算不为殷氏平反,我也不会默许你把这个祸害带回来。有机会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庄灵仿佛压根没听见郎东说话,他茫然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猛地抓起一把草药,草药碎成的齑粉从他指间纷纷扬扬散落而下。 没完没了的瞌睡缠着韩衡,他也乐得什么都不想。正睡午觉,不知哪里两声鸟叫传来。 睡梦中韩衡皱眉翻了个身,旋即他猛然翻身坐起。 扑棱棱一只鸟落到他的被子上,那只罕见的蛤|蟆嘴的鸟在他被子上悠哉踱步,歪着脑袋看他。 韩衡试着伸出手,两只手掌屈起,朝那只鸟合了过去。 那只鸟一动没动,任由韩衡把它捉起来,韩衡把鸟举到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他能确定这是魏一正的鸟。韩衡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松开手,那鸟也没离开,脑袋杵在被子上蹭了蹭脸。 这时,鸟脖子突然梗起,它偏过头,静滞片刻,展开翅膀飞走了。 门轻轻响了一下,庄灵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一看是庄灵,韩衡扭过头缩进被子里,把被子提起来,遮住半张脸。 庄灵本以为韩衡在睡觉,怕吵着他,特意放轻动作进来。结果人醒着,只是不乐意跟他面前醒着,一看他进来就缩回被子里摆出要睡觉的样。什么待在这儿就不行了,什么要死,都是他郎叔不想他跟韩衡身上再浪费更多时间。 庄灵走到床前,鹰隼一样狠厉尖锐的目光在韩衡脸上逡巡。是瘦了不少,那天流了不少血,这些天一天四五顿地往里补,只要是能弄到的药材都往他身上用。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5 被子突然被掀开了,下面韩衡蜷成一团的姿势特别刺眼。 韩衡狠瞪了庄灵一眼,寒声道:“我要睡觉了,没事你就出去。” “没事?”庄灵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今天我的事大了。” 韩衡嫌恶地闭起眼,把身体缩得更紧,沉默就是他最坚硬的铠甲,庄灵不能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还想要这个孩子,在孩子落地之前,就算再惹他生气,他憋了再大的火,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天命之子,他就不能不把他当祖宗伺候着。 “韩衡,你起来。”庄灵语气不善,他直接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 韩衡看他一眼里的厌恶仿佛在看一条毒蛇,那目光深深刺痛了庄灵。 “今天你跟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我庄灵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你说啊。”庄灵摇了摇韩衡的肩膀,虽然满心都是火星乱蹦,他还是留着劲,不敢用力,怕真的伤到了韩衡。 韩衡抬起头,一脸倔强地瞪他,憋着劲把力气都用在说话上:“装不下去了?我说,你早该这样了,一天到晚给我端尿端屎,太委屈您了小王爷。” 庄灵面无表情地给了韩衡一巴掌,这巴掌没用力,是个警告。 “我也把话跟你说开了,韩衡,我盯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孩子的爹是谁,用不用我提醒你?” 这一巴掌没把韩衡的脸打痛,却让他的心更冷,更坚硬。 “他只有一个爹,就是我。” 庄灵嘴唇抿得死紧。 “我不会让他知道他是个男人生出来的,男人生子这种事恶心我一个就够了,我会让他知道,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韩衡,你知不知道你咒的是谁?” “关你屁事。”被庄灵抓回来积攒的不甘和怒气一时都涌上心头,韩衡近乎残忍地冷笑起来,“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的,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真是太好了,你喜欢一个人,就是编织一张天罗地网,把他彻彻底底圈养起来变成你一个人的。” 韩衡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扎进庄灵心里,又血淋淋地抽出来,再捅进那个旧伤口,捣鼓出更多的血来。 庄灵僵硬冰冷的脸抽搐两下,眼眸染上疯狂,嘴角挂上难看的笑。 “我对你好,你他妈都视而不见是吧?天天看着我在你床前二十四孝地伺候你,你是不是都在笑我傻啊?你是怎么勾搭明帝的?是不是无论他怎么对你好怎么紧张你你也装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真弄上手了就比谁都热情比谁都下贱。我带着北朔使团去大梁观礼那会,真是一点也没想到,看上去光风霁月清心寡欲的国师大人,脱了衣服比技艺娴熟的小倌还浪。韩衡,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压根没失忆,耍着我玩。”庄灵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笑出了声,“听鸿楼那天晚上,你酒都提前准备好了,一早就打主意想得到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爹是谁都不重要,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天命之子,”庄灵游移不定地看韩衡,眼光变得震惊,“这个预言本来就是国师的手笔,招人恨了吧?看来神乎其神的大梁国师也不能算无遗策,你还是漏算了一招。明帝身边那些妃子宠臣,不见得都想看到你给明帝生个儿子坐上皇位。所以他们把你扔到荒郊野外,还毁了脸,断了你回到明帝身边的退路。”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恶意揣测让韩衡脸上仅有的表情都消退干净,他看着庄灵一开一合的嘴,甚至没力气阻止他说下去。 “回到大梁是太远了,于是给谁生孩子都一样。不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孩子?三个月前你就知道我在骗你,现在这个孩子还安然无恙待在你的肚子里,他是你重回大梁权力巅峰的机会,国师一定舍不得他。可怜明帝把这么大一顶绿帽戴在头上,还生怕别人跟他抢。我真是佩服他。”庄灵拍了拍韩衡的脸,“说话啊,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他的手顺着韩衡光滑的脖子伸进他的衣服里,手心摸到的俱是冷汗。 庄灵抽出手,指尖交错着摩挲,看了一眼韩衡,“怎么出这么多汗?心虚啊?放心,这些话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庄灵呼吸一阵比一阵发紧,他心里难受,而韩衡的沉默抵抗更加让他丧失理智。 “说话啊,你不是恨我吗?你恨我你就起来骂我啊,你他妈像根木头地躺着,想让我放你回去?不放你回去你就会死?你一个大男人能比女人身子更弱?我看郎叔也被你骗了,你演技高明,装失忆,装纯洁,装着要跟我天长地久哄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跑。同在朝中为官,我虽然不在外面胡混,但也听人说过。五个月的身孕,只要动作不过激,不压着肚子,胎儿屁事没有。这么久没碰过你,下边儿痒了吧?明帝碰过你吗?他看你大个肚子回来,估计什么兴致都不会有了吧?” 韩衡闻言脸吓得一瞬之间没了血色,顾不上再跟庄灵吵嘴,当即猛烈挣扎起来, 庄灵轻而易举跨过他的腿,把韩衡紧紧压着,冷笑道:“你不是木头吗?不是不说话说话就叫我滚吗?这些日子你是又失忆了吧?忘了我记起来你的旧情人了?想回去?回去干什么?你以为你生了孩子明帝还能把你当国师高高在上地供着,自从那个预言传出来,你在男人眼里就不再是个男人,更比不上明媒正娶的女人。明帝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当皇后吗?能让你跟别人生的儿子坐上他的位子吗?” “我不图他什么,我也不图你什么,我不想回明帝那里,我只想走!庄岐书,你别碰我……”韩衡咬牙道,侧脸染上一丝绯红,但不是害羞,而是愤怒。 庄灵肆无忌惮地抚摸揉捏这具身体,听到韩衡时不时不情愿漏出的痛苦零碎的低叫,他煎熬了数月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滚油,浑身兽性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低头叼住韩衡脖子上的一块肉,在齿间碾磨。 他听到韩衡痛得轻轻抽气,拉开韩衡护着肚子的手,庄灵粗暴地吻他,把舌头硬塞到韩衡的嘴里,强迫地纠缠住那条软舌侵犯。 韩衡眼角通红,渗出水光。 当庄灵的手顺着他滚圆的腹部,环抱起他,迫使他坐到他的身上,韩衡突然侧身两只手抱住床柱,他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踝就被紧抓住连着整个人拽回庄灵身上。 “庄岐书,你禽兽,放手!他是你的孩子,你别这样……”韩衡指甲扎进庄灵的手掌,庄灵仍不松手,他攀住韩衡的后脖子把人拉到面前。 “你不是说他只有一个爹吗?韩衡,国师,怎么?提起裤子不认人就算了,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你这人就是欠操,跟你来软的不行,得让你服软。刚带你回去那会,你多听话,我告诉你韩衡,别以为我喜欢你放不下你你就能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6 蹬鼻子上脸,你死不了,我不同意,你就别想死。”庄灵冷酷地笑,手既有力又拿捏着分寸,他抽出腰带,绑住他一个手就死死捏在韩衡身后的双手。 他把韩衡的手绑起来时,两人挨得很近,韩衡脑袋动了一下。 响亮的一声咬牙声如同铡刀落下。 庄灵反应极快,他勾起一边嘴角,摸了摸那只侥幸之余完好无缺的耳朵,手指强硬地伸进韩衡的嘴里翻搅一番,另一只手紧捏住韩衡的腮,韩衡一声闷哼,面颊一痛,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庄灵亲昵地吻上韩衡的鼻梁,含着他的上唇舔舐,低低喃语:“韩衡,我真想你。” 韩衡使劲闭起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掉落。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你想给我生一个白胖小子,连睡觉你都顾着要保护好这小东西,你就那么喜欢这孩子,喜欢孩子你能不喜欢孩子的爹吗?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你天天冷脸对着我,我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啊?你知道吗?”庄灵急切地吻他,韩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庄灵沉醉地埋在他的脖子里深吸了口气,“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你不止要给我生一个孩子,以后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我要让你一直生下去。韩衡,你回来行不行?我能对你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不娶妻,我只要你一个……你别不理我……”庄灵越说越委屈。 韩衡脖子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渐渐地,韩衡的怒骂越来越小声,他双目变得通红,窝在嗓子里的求饶撕心裂肺爆发过后,慢慢没了力气,只剩绵羊一般的低叫和嘶哑痛苦的喘息。 最后韩衡看见的,是窗台上那只亦幻亦真的鸟,然后他想起来,那鸟已经飞走了,不会再回来。 庄灵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怒被不断流出的血彻底泼冷了。 已经是深夜,他抱着韩衡睡过去的时候,仔细确认过,他虽然生气,但也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当时韩衡虽然晕过去了,肚子一点事没有,不然庄灵不会敢就睡觉。 这会庄灵醒来,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韩衡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他打算悄悄下床去厨房热点给韩衡吃的药膳,等食物热了再叫醒他,吃了接着睡。 他掀开被子下床点亮灯,回来给韩衡盖被子的时候,看见韩衡脸色发灰,已经正位了的下颌上留着青紫的掐痕。 庄灵越看越心惊,他心里打突得厉害,手伸进被子里去摸韩衡的手冷不冷,他可能是冷了,脸色才这么难看。 手还没摸到,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润,床上的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湿了。 庄灵拉开被子一看,浑身都被触目惊心的血痕冻住了,他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乍起一阵嗡鸣,踉跄地跑到院子里,拦路的两张凳都被他踹翻滚倒在旁。 “郎叔,郎叔……”庄灵嘴里不住念,跑到院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放声大叫起来:“郎叔,郎叔你快来……” 郎东还没睡,匆匆披衣出来。 庄灵浑身发抖地望着他,这张长成以后漂亮的脸蛋和另一张稚嫩幼小同样泪痕遍布的脸重叠在一起。 “怎么回事?” “他不好了,韩衡,韩衡他要死了,郎叔你救救他。不,他不会死,你一定不能让他死,韩衡他还没原谅我,他不能死。” “冷静!”郎东一巴掌扇到庄灵脸上,“到底怎么回事!” 庄灵镇定了一些,颤声道:“他流血,他……” 庄灵心虚痛悔,瞟了一眼郎东,这话他几乎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如实道:“我鬼迷心窍,我跟他同了房……” 郎东神色剧变,叫他的徒弟拿药箱,直接往韩衡住的房间跑去。 庄灵弯下腰捂着脸,半天他才能站直身,脸上俱是冷汗,也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黑化程序已装备,准备发射。 不要心塞嘛,不经历风雨,怎么干翻这些王侯将相是不是。 昨晚跟人聊天半夜才睡,现在出门,二更不知道有没有,有的话也是晚上了,没有的话就明天才更了。不要心塞,不要泪奔,主角不会死。。。。。 很快又能见到明帝了,这下不送回明帝身边也不行了。。。。毕竟小庄同学这回不被打死真不能解气了。。。这不是一块搓衣板能解决的事。 第99章 九十九 “怎么样?” “不好,莘渊,拿金针来,把李嫂叫起来。”郎东道,他的小徒弟只露了个脸,立刻跑出去。李嫂是这间民居的女主人。 “郎叔……” “你出去吧。”郎东看也没看庄灵一眼,让他出去叫几个人进来,就在庄灵前脚要出去时,郎东又道:“叫贡克和乌翠来。” “乌翠?她是女的!”庄灵低叫起来,他的眼睛没从韩衡身上离开过,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里涌起从未体验过的空虚和害怕。韩衡,你千万别死……他怎么这么混蛋这么能犯浑呢?庄灵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去,我这就去,药材,药材够吗?” 郎东把人抱起来,拇指在韩衡腰上寻找穴位。 “我先试试。” “这怎么能试!郎叔,你到底有谱没有……”庄灵一下又不敢走了。 “只能试试。就算你现在把外面盯梢的人放进来,要等到从京城运过来的药也来不及了。”郎东肃容看了一眼庄灵,“还不去!” “我这就去……”走出房间,庄灵满脑子都是韩衡痛苦中抽搐的脸,只觉得心脏的地方痛得难以呼吸。 走在廊檐下,啪地一声庄灵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紧咬着牙,加快脚步去找人。 把贡克和乌翠都叫出来以后,庄灵吩咐他两人去韩衡的房间听郎东吩咐,自己回了房。 墙上挂着两把乌金流光、一大一小的两把弓,大的他背在背上,小的挎到肩上,庄灵抽出一根箭,手指轻轻抚过箭镞。小的一把是他小时候他母妃的一个江湖朋友相赠,弓身已经光泽陈旧,但他用得十分顺手,大的一把出于名铸造师之手,射程更远,当然也需要更强劲的臂力。 每当摸着他的兵器,再烦躁的心绪也能安定下来。 换了合身的武袍,最后扎紧袖口,确认袖箭在手,庄灵直起身。 不经意间他瞥见镜子里的人影,两步退了回去。铜镜里投映出他紧绷冷硬的脸,他这时候才发现下巴有寸长的一道血痕,他以拇指碰了碰,轻微的刺痛让他眉头稍蹙。 这是被韩衡挠的。 只要想到韩衡的名字,他就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庄灵稳了稳身形,定下神来,大步跨出门去。 ~ 韩衡从来没遭过这种罪,身为一个男人,不知情的时候怀孕了就算了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7 ,大着肚子还……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觉得不如死了,灭顶的痛苦和羞辱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做到后面他根本听不见庄灵在说什么,只恨不得当场晕过去,这个人怎么能跟他这么说话,他怎么能说的出口呢? 再度睁眼时韩衡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不知道到底自己醒了还是没醒,视野里遍是一片烟青色朦朦胧胧的帐幔。 韩衡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从这一条缝里能看见的东西非常有限,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离他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只能看见背影。 他是在哪儿? 他在拍古装戏吗?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入耳:“保不住就拿掉孩子,保住大人……” 另一个声音也很熟悉:“万万不可……” “郎东,朕是在命令你!你们这些北朔人,没有胆量与朕在战场上正面较量吗?非得通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是明帝啊…… 韩衡茫然地想,眼珠翻动几下,虚起的眼缝里看见的……是宫殿。 “你知不知道,逆天生子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朕的列祖当中曾有数位与当任国师惺惺相惜,近乎琴瑟和鸣,待其国师亲昵尊重逾过后宫任何一位嫔妃,却从来没有哪位皇帝愿意让国师为他诞育子嗣,你们北朔人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既然有这样一个预言,当时国师就在朕的身边,朕却从来没动过他,你们就没想过事有蹊跷不可轻易行之吗?”君明焱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 郎东沉声道:“血已经止住了,当务之急是为国师治疗……” “血已经止住了,接下去的事,朕的御医可以代劳。” 郎东脸色一变:“孩子不能拿掉,他下个月就要临盆,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如果拿掉孩子,血流不止,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再次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万望陛下三思啊。” “那怎么办!”砰地一声一个瓷碗被摔成一地碎片,“要是孩子降生,他的寿数……”明帝抬起嗜血般通红的双目,视线突然定在郎东脸上,瞳孔紧缩地盯着他,“你早就知道,你在天裔族隐居的群落里住了三年,为天裔族男子接过生……” 话音未落,明帝出指如电,一手掐住了郎东的脖子,一个大力狠狠把他掼到墙上。 宫女们个个骇得脸色苍白,但没一个人发出惊叫,显然训练有素。 “你与殷氏王妃曾经同门学艺,她叫你一声郎师兄,庄岐书一年之中仅有两个月在京城。朕还查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拜在千手娘子门下的三名弟子,有两女一男,巧得很,这两女俱是殷氏后人,除却王妃,还有一人,和亲远嫁给早已从大梁皇室除名的一位亲王,他是朕的二叔,他从皇室除名的原因,并非是众所周知的醉后调戏先帝嫔妃,而是朕要他转到暗处。”明帝睨起眼,冷笑道:“还用朕说得更明白吗?就凭庄岐书,能查到国师下落?他既然肯为国师向朕下跪,低三下四地求朕带走国师,你就该知道,一旦他醒过神来,发现背后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就是你,你觉得,他会不会恨你入骨?” 郎东睫毛激剧一颤,脖子被掐得咯咯作响,只能张着嘴呼吸。明帝的钳制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郎东脸皮紫涨,虚空中仿佛出现一张巧笑嫣然宛如白雪高贵纯净的面容。 他要死了吗?师妹,你还在等着师兄吗? 盛怒之下的明帝被一阵虚弱低促的咳嗽惊醒,他狠瞪了一眼郎东,大喝一声:“御医!” 待命的五名御医立刻随在明帝身后,跟到榻前。 韩衡使劲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 君明焱握住他冰凉湿腻的手,担忧地端详韩衡的脸色,道:“真的醒了吗?国师,你看看我,我是谁?” 韩衡失色的嘴唇勉强弯了一下:“不记得了,你是谁?”见到明帝大惊失色,韩衡是真的笑了笑,不过这浅淡笑意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让郎东进来吧,我的身体一直是他在调理,他很清楚该怎么办。” 明帝迟疑道:“国师,那个畜生……你还要留下他的孩子吗?” 从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看透韩衡暗含的痛苦,君明焱后悔起来。 就在君明焱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韩衡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孩子是我的,他在我肚子里呆了这么久,算是朝夕相对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伴随着难以压抑的哽咽,韩衡稳住心神,平静地忍痛道:“让郎东来,他知道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君明焱欲言又止。 韩衡认真看着君明焱慌了神的脸,反手用力抓住明帝,沉声道:“我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我要为谁生孩子,我是为我自己,为这个无辜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你现在不可能还能见到活着的我,让郎东进来,我肚子很痛。”这话半点没有作假,短短片刻之间,韩衡一脑门都是痛出来的薄汗。韩衡感到浑身像被大卡车来回碾压了无数遍,他已经感觉不到腰部以下。 君明焱咬住嘴唇,骤然爆出一声低喝:“郎东,滚进来!”他一只手掌不停抚着韩衡汗湿的额头。 韩衡闭上眼,虚弱地说:“别碰我了,我难受。” 近乎呜咽的哀求让明帝心痛难当,他移开手,灼热的视线粘黏在韩衡的脸上。在心里他已经把自己斩首了无数次,他怎么这么糊涂,庄岐书能拿箭指着韩衡,他怎么还敢把韩衡交出去。他身居高位多年,英明神武的鬼话真是听太多了,才昏了头。 “国师……” 韩衡没有应声,他没力气应声,神志再度不清醒起来。 郎东被明帝拽着衣袍推到榻前,明帝厉声道:“你们配合他,保住国师跟朕的皇长子,管好你们的嘴,要是让朕听到一句不想听的话,当心你们的脑袋。” 极其轻微的一声花盆碰撞声湮没在御医们纷纷跪地称是的声音里。 ~ 郎东医术高明,当时先让人准备了药浴,让韩衡泡在温水里,以师门秘传的一套针法给他止血,虽然血止住了,胎儿情况却很不妙,而且很多药材他手里没有。 他也没想到,这时候庄灵会带着明帝进来了。他也知道这几天民居外多出来的那些成天就在周围徘徊的人不对劲,没想到明帝也跟到了这个村子里。不知道庄灵和明帝达成了什么条件,当明帝抱起韩衡,并叫他一起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庄灵跪在了床前,整个身影僵硬着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郎东要求带上米幼、乌翠和莘渊三人,明帝当时只关系韩衡的性命,让郎东自便,他就带上了这三个人,米幼是一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8 匹千里良驹,将来一定有用得上的地方,乌翠是女人,能让人放松警惕,实则她攻击性不低,莘渊自然不用说,他现在是郎东的徒弟,有不少需要他帮手的事情,让他来处理,总比用明帝的人更让人放心。 明帝掐住他脖子的时候,郎东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过后他在镜子里看见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掐痕,回想起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对着镜子忍不住苦笑了一番。 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有很多没昨晚的事,他还没有面目去见他师妹。 韩衡是在十天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安神的药一停,他就不再昏睡不止。 醒来刹那韩衡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肚子,听郎东汇报说胎儿无恙,韩衡浑身都像被抽掉了力气,一瞬之间深陷在被子里不能动弹。他的手掌贴在温热的腹部,隔着薄薄一层皮,就像能摸到他的孩子。是的,这是他的骨血,命悬一线之际,他才深刻体悟到,他说不清为什么,但那股感觉真切极了。要是孩子流产了,他会死,他也一样,要是没有撑过来,这个孩子现在一定也陪着他没命了。 当天韩衡就让明帝先将郎东软禁起来。 “先换别的大夫来,等要生产时,再用郎东。” 君明焱道:“生产时也未必非要用他。” “你手底下有为天裔族男人接生过的大夫,稳婆?”韩衡淡道。醒来之后他就变得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犹如笼着一层打不破的寒霜。 君明焱沉默了一下,才道:“郎东此人,不足为信。” “我昏睡的时候,你们的谈话,我听见了一些。他虽然满口谎言,但这个孩子对他,对庄岐书都很重要,他不会伤害孩子。” “但他会伤害你。”明帝打断韩衡。 韩衡侧过头看他,目如寒冰,“我相信你能看着他,到时候把他带来的几个人严密看防起来,这是在你的皇宫,你不会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到。” 君明焱咬了咬唇,答应下来。本来他还想跟韩衡闲谈几句,见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只得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数日后,明帝才找到机会,趁韩衡清醒时跟他提起观星塔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来晕车得不行就没有写。 一更~ 第100章 一零零 君明焱把韩衡扶起,往他腰下塞了个软枕,端详着韩衡毫无血色的脸,心疼不已,脸上不露分毫,他端起一碗补血汤药,熟门熟路喂着韩衡喝。眼前这张脸看上去依然陌生,对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的韩衡,君明焱又多了些同情和顾怜。 汤是甜的,韩衡嘴里却一点味儿都没有,才喝了两口,就嫌恶地皱起眉,嘴唇不悦地抿紧。 “必须喝光。”君明焱突然道。 韩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还没开口呢。” “等你开了口,朕未必能拒绝你。这是未雨绸缪,朕得学得聪明点。” 韩衡低垂着眼睫,勉强又喝了两口,本来是一点儿也不想喝了,他这么年轻,牙口还好,汤却炖得烂烂的,形容不出吃起来那滋味儿。可他要是不喝,这捡便宜好不容易得来的壳子又撑不住。 这几日韩衡常常在想,如果他不是阴差阳错穿到了这个人身上。这些九五之尊,以及未来的九五之尊,恐怕跟他压根就没关系了。他重生的代价太大了,真要是轻易死了,那些痛苦和代价都打了水漂,真正鸡飞蛋打,算白活。 他不仅要健康地活下去,更要活得漂亮,他要让庄岐书付出代价。 “怎么了?想什么?”君明焱注意到韩衡突然攥紧的拳头。 韩衡僵硬的脸缓和下来,一抹淡笑噙在嘴角,这笑意却离得很远,根本到不了眼底。 “没有,你说观星塔,怎么了,之前云蓉和我提过。那是……”韩衡歪了歪脖子,“我以前住的地方?” “对。你失踪之后,朕让人每天洒扫,负责整理和清扫的也是从前你用惯的那几个下人。等你能下床了,朕的意思,还是让你住到那里去,观星塔一应摆设吃用都不比朕的寝宫差。而且,在那里,你可以清清静静地休养。” “这里也很清静。”韩衡看了君明焱一眼,“我住在你的寝宫,有人说闲话了?”韩衡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什么地方的是非都比不过皇宫里多,他必须尽快养好身体,把大梁国师曾经拥有的资源和能力都稳稳捏在手里。什么叫做为母则强,这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算想明白了。 君明焱道:“没有。” 韩衡静静地盯着他。 君明焱目光闪躲开,片刻后方道:“就是朕常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回来了,太后的意思,朕正当壮年,对后宫应该勤加照拂……”他声音越来越小,本来临幸后宫是个皇帝的本分,可现在说出来他自己倒心虚非常。尤其韩衡没吱声,这让君明焱更加不安,偷偷瞥了一眼。 韩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君明焱说不上他是失望还是欣慰,正有些纠结之时,听见韩衡说话了。 “既然我是大梁国的宝贝,住在国君的寝殿有何不可?而且我现在怀着你的长子,太后还不知道吧?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事公告天下。” 君明焱一时愣了,旋即面上显露出狂喜:“你同意让这个孩子做朕的皇长子?” 韩衡细密乌黑的长睫垂着,微微颤动,等他抬起头,神色已经十分冷漠。 “有何不可?”那一整晚的噩梦让韩衡稍稍碰一下就忍不住生出难以遏制的厌恶,正是庄灵自己,让韩衡最后下了决心。这个孩子可以是任何人的孩子,唯独不是庄灵的孩子,属于庄灵的孩子,已经在当晚被他亲手杀死了。韩衡掀起眼皮,微带着疲惫的眼神望向君明焱。 君明焱心内剧震。 这一双眼睛是韩衡脸上唯一他还能找到那股熟悉真切的温情的地方。尤其是这样,安静柔顺又暗含力量的眼神,与他熟知的韩衡如出一辙。 君明焱第一次强烈地感到,也许有一天,他的国师真的能想起一切。也许……他还来得及真正拥有这个人,以一个男人而不是君主的身份。 ~ 深夜的奢华宫殿比寻常百姓家里更加冷寂,一丛自然舒展开的龙爪菊中,漆黑的锋利剪子,挑出开得最美艳的那一朵剪了下来。 鲜红大袖遮盖下的皓腕轻轻动了一下,菊花落在贵妃手里的托盘内。盛装之下,女子脸上却唯一点丹朱染唇,面上素净宛如当空明月。 “皇上今日倒稀奇,想起来本宫这里小坐,也算你们小两口心有灵犀,贵妃得知本宫近日咳嗽厉害,给本宫做了个香包送来。这才撞得上皇帝,否则贵妃怕是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回宫来了。”太后丢开剪子。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59 宫女接去盛放菊花的盘子,贵妃连忙搀扶太后上座。 君明焱一直冷眼旁观着,未发一言。 眼前的太后是君明焱的母后,君明焱从冷宫出来以后,由当时天裔族内的少师韩衡向先帝谏言,令君明焱投入皇后屈氏膝下。而屈氏当时已育有一子,此子因有天残不能继位,屈氏也欣然接受了君明焱。但始终不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毕竟君明焱当时已经九岁,早过了懂事的年纪,再要悉心□□恐怕晚矣。屈氏心灰意冷,已有当不成太后的觉悟,按照大梁祖制,奉生母为太后,皇后则留在宫中养老,不问后宫前朝诸事,混吃等死而已。 因此君明焱从先帝诸子当中脱颖而出,继而当了皇帝,让屈氏脱离苦海,不能不说是大功一件。然则太后却一直与他不怎么亲近,母子之间始终维持着基本的礼仪罢了。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糕点,用的是母后午睡起来以后剪下的菊花,您尝尝?”涂瑶白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明帝。 君明焱面上颇有一些不自在,便道:“朕才用过晚膳,暂且搁着吧。” 涂瑶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继而用手帕轻轻沾了沾唇角,强作欢颜地绽出笑容:“这时辰长公主该醒了,臣妾先行告退。” 君明焱没接收到贵妃如泣如诉的哀怨眼神,等涂瑶白走出,他才令内室侍奉的下人都退出去。 太后好整以暇呷了口茶。 “母后,朕有一事,要先告诉母后知道。” “皇帝不忙,本宫也有一事,要让皇帝先知道。”太后绛紫色的唇抿起,放下茶杯时,甲套在桌面上刮出一声令人乍起一身鸡皮的尖锐响声,她直视明帝,整肃的妆容中带出一朝国母的威压,“大梁皇室的长子,只能是皇后的儿子,而皇后,必须从六大世家的贵女当中择选。皇上不要忘了先帝的嘱托。天裔族身负诡谲莫测之力,究竟是近神还是通鬼尚无定论,皇室只能用之,而不能过于亲近。这是大梁立国之本,历代皇帝,从无逾矩,本宫不希望看到皇上犯糊涂。” 室内陡然陷入沉默。 君明焱低垂着头,两只手交互摩挲,片刻后他拈起了一块精巧的糕点,轻轻咬下一口。 太后容色缓和下来,接近五十岁的容颜保养得宜,没有留下一道皱纹。 “涂家在六大世家中虽属最末,但皇上要是真的喜欢,本宫不反对。这孩子,也算孝顺,皇帝不在时,每天都来本宫这里小坐,难为她一个世家女,还能下下厨,手艺也真不差。涂家尚有一名嫡女,年方十五,及笄之后靖阳侯带她给本宫看了看,与贵妃容貌不差分毫。”顿了顿,太后又道,“两人生得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笑时令人如沐春风,本宫也喜欢。皇上不如找个时候,召见靖阳侯,在本宫这里让贵妃亲自下厨,置办一桌家宴,皇上也见见靖阳侯家这位嫡女。” “朕听说过,她七岁能作诗,十岁能作赋,一首洛神赋传遍大梁,在民间被拥戴为第一才女,她还办了一个什么,洛阳诗会。” “正是,”太后满意地点头,“此女才情出众,性情虽然冷傲了一些,不过就凭皇帝的威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收服南楚、大峪,不会收服不了一个小小女子。” 君明焱本想当场拒绝,却又转了话锋:“那母后安排个日子,朕就见一见。”等到太后容光焕发,心情大好之际,突然听见她的养子说:“国师下月即将生产,他有孕以后,一直流落在外,朕好不容易才把人寻回来,不得不格外珍重。母后说的都对,不过朕也有一个看法。既然先祖已成故人,大梁如今疆域开阔,百废待兴,即将推行共治分治的新政,后宫也该有个新气象,具体怎么办,朕还要与国师商议商议,届时要借用母后掌管的凤印,想必儿子所为,只要是为了大梁的兴盛,母后一定不会拒绝。” 太后微眯起眼:“皇帝的意思是?” “朕还要好好想想,母后先安排一场家宴,母后希望朕见一见靖阳侯之女,朕自然会见。”说完君明焱便起身辞出。 明帝走后,隐蔽的小室之中,走出涂瑶白来。 “太后……”委屈的声音尚未嚷开。 太后一声怒斥:“你闭嘴,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本宫用得着费这个心!你还有脸到本宫跟前嚷嚷,是嫌本宫活得太清静了不成?!” 涂瑶白把话憋了回去,心头却连连暗道:起码她生下的长公主玲珑可爱,全无半点缺憾,而屈氏,却甚至没有一个长得健康完整的儿子。若非明帝不是屈氏亲子,许多事情却又好说好办得多。 涂瑶白低眉顺眼地抽噎着,不敢发出过多的声音,只时不时猫叫一般地低泣出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好饿,吃下午茶了。。 第101章 一〇一 大梁皇宫群围之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遥遥数百米之外就能望见。塔尖不知道什么东西夜里也闪耀着金灿灿的一星光点,当皇宫每个角落沉入黑暗之后,观星塔尖就成了唯一闪亮着的一颗星辰。 君明焱回宫之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 寝宫很宽敞,韩衡霸占了龙床,君明焱反而在一旁的矮榻上处理公文,完事便就在那张榻上睡觉。 半夜韩衡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除了前几天韩衡不能过风,平时他一点也受不了憋闷。他在床上就能望见那座观星塔,这也就意味着,当明帝睡在他的龙床上,他也一样,只要醒来就能从床上看见观星塔。 君明焱作势要狠狠合上奏折,想起韩衡在睡觉,轻放下那本折子,翻开下一本,顿时眉头深锁起来。 大概他征战在外的时候太多,满朝文臣找不到事来管,这才一回朝中,上的都是什么本子,立后立后,还好现在没儿子,他要有了儿子,估计现在奏请的就不是立后而是立储了。 “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君明焱闻言一惊,看见韩衡拥被坐在床上,雪白里衣掩着骨瘦如柴的身躯,就陷在锦被之中,虽然瘦得不行,他的皮肤仍然充满光泽,摸上去恐怕比丝缎还要柔软光滑。 君明焱不意间走了神,连忙把思绪拽回来,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放下奏折,走了过来。 “吵醒你了?”君明焱习惯性抬手就要去摸韩衡的脸,想到什么,手顿住了。 韩衡淡道:“没有,奏折还多吗?” 君明焱苦笑着往矮榻上那张小桌上堆得小山一样的奏本扫了一眼,叹道:“朕去书房看吧。” 韩衡一言未发。 君明焱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半晌才收起留恋不已的目光,回去收拾奏折,也没叫人进来。 “就待那儿吧,我能睡得着。” 君明焱浑身一颤,直起身,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0 回头冲韩衡笑了笑:“行,那朕就不出去了。” 男人对男人本就没什么好提防的,要是从前,他长得引人犯罪另当别论,现在……韩衡眼神黯了黯,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手指颤动两下,缩回被子里。他把被子一直拥到嘴唇,连下巴都缩在被子里,遥遥望着观星塔在夜里发亮的那一点星芒,慢慢就又睡着了。 这么在明帝的寝宫里养了十来天,韩衡见了第一个从庄灵那带来的人。 米幼也给韩衡带来了两样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流光溢彩的龙蛋被放在他的床上,最让韩衡惊异的是,蛋上出现裂纹的那一个,竟好像没有挂掉,裂纹犹在,蛋上的金色纹路依然闪烁生光。 韩衡定睛看了一会,脑子突然开窍了。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眉头纠结起来。 “大人……”米幼轻声道。 韩衡回过神,用被子把两个蛋盖起来,就像在大峪时那样。 “明帝把它们还给你的?”韩衡心不在焉地问。 米幼轻轻嗯了一声,道:“不过他没有察觉这是什么东西,似乎也不感兴趣。”顿了顿,米幼才道:“庄灵已经回北朔了,丁穆也跟着走了。”边说他边小心观察韩衡的脸色,然而韩衡却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带着一股沉重的抑郁,但没有任何其他过激的情绪。 “这两个蛋,还要多久才会破壳?” 米幼微感诧异,不过很快如实答道:“开裂的那一只,仿佛就要出来了。我已经仔细查看过,当中确有龙火。最好用不易着火的容器盛放,晚上不要和人睡在一起。另一只……犹不好说。” 韩衡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今日找你来,有一件事,我需要确认。” 米幼恭敬地低下头,正色道:“但听大人吩咐。” “你说对我再无二心,此事当真?”韩衡脱口而出,直直看向米幼。 米幼双眉一扬,跪了下去。 韩衡端坐在床上,冷冷看着米幼发顶上绿玉的束冠,乌黑顺滑的长发整齐地编了起来,盘结于顶。 “我若对大人说半句谎话,自当焚身百遍,百死无悔。”米幼语气温和,神色却异常坚定。 “那好,你留在我身边,从今以后,你效忠于我。” 米幼道:“大人预备为大梁效力了?” 韩衡缓慢摇头:“你只效忠于我,而我效忠于谁,都与你无关,明白吗?当然,若是你要背叛我,我会知道。” 米幼眸光微微闪动。 “不久之后,我会入主观星塔,在大梁皇宫里,既然曾经有人成功绑了我出宫,谋害我的性命。那我谁也不能信。而你,有太多机会置我于死地,但我现在还活着。虽然你出卖过我。” “大人……” 韩衡抬手阻止了米幼想说的话,淡道:“能不能得到我真正的信任,我会看你的表现,没用的话就别说了。今夜我跟你说的话,你可以告诉乌翠。” 米幼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韩衡轻轻动了动唇:“你的耳垂太红了。” 米幼一愣,用力擦了擦耳朵,手指沾上的口脂他不敢看一眼就捏在了手中。 “如果她愿意,你们可以一起留下来。不过,要是跟着我,你们两个就跟听鸿楼彻底没关系了。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至于好处,你们自己去想。” “是。”米幼小声答,“大人这几日,身体仿佛大好了?” 韩衡冷笑一声:“再怎么样,暂时也死不了。就算要死,我也断然不会拖你们俩垫背,而且,你这速度比闪电还快,谁也追不上。挺好的,无论如何都可以独善其身。” 米幼苦涩笑道:“大人不必出言讽刺,我……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大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大人只管先用着,若觉得我不可信时,大人下令抓捕我,我必不会逃走。” 韩衡眼神充满了怀疑地端详他片刻,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让米幼回去和乌翠商量。 那时候乌翠引开庄灵的追兵,韩衡躲在坑里,听见她与庄灵的对谈,后来跟米幼商量,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暧昧,让他觉得可能二人之间有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应该是乌翠被庄灵抓走以后,生死未卜反而成就了他们的姻缘。现在证实了这种揣测,韩衡倒是也不意外。 要是有点什么,那应该是羡慕吧。 韩衡暂时没法下床,但他让明帝从观星塔取几本他以前常看的书过来。 君明焱只带了两本过来,理由是韩衡现在不应该多用眼。韩衡心里却比谁都着急,来了古代以后他不是没看过书,之前看过账本也看过一些歌舞坊的存稿,接触最多的是乐谱曲词。看到“国师”从前手不释卷的读物,韩衡顿时有点傻眼。 大部分字他都认识,但放在一起却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有一小部分文字,他根本连认都不认识。 韩衡只好厚着脸皮问君明焱以前他有没有做什么笔记手抄。 “手抄……好像有,但朕也不知道国师放在了哪儿,要问一问观星塔的人才知道。你出事之后,观星塔有两个宫监投井自杀,其他人朕也一一亲自审讯过,应当可信。要是你不放心,朕让安瑞重新挑选几个伶俐的给你。” “真想现在就回去。”想到要学的东西那么多,韩衡就有点着急。 “不急,朕已经然让礼部去准备,等孩子生下来,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为你和这个孩子正名。” 韩衡一时有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他也是男人,这个孩子跟明帝没有一点关系,他却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要说明帝跟从前的国师没点什么,他都没法骗自己相信了。 可他不能给明帝什么回应,况且,他根本已经不是原本的国师,他也没有资格代替原来的韩衡。 看韩衡不说话了,君明焱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是说,这个孩子做朕的长子,朕当然要为他举办一场仪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国师回来了。至于你的容貌,朕看现在这样也挺好,朕会跟大梁百姓说明,为你明证。你只要做一件事,便是带领文武群臣,与朕一同完成启耕大典,那时再也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为什么?” “因为朕知道你就是朕的国师,上天也会知道。”君明焱轻轻碰触韩衡的手,见他没有反抗,便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中。 无形的力量从明帝的手传递而来,韩衡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男人,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这是一张让人踏实的,古玉一般粗朴的脸,不像庄灵那么漂亮得让人心惊,也不失英俊,更有一种属于王者的内敛。 韩衡眨了眨眼,抽回手,沉吟道:“就这么办吧,他们也等得够久了。” “对了,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1 藏宝阁朕已经派人去联络,阁主不愿意露面,但同意你先和他通信。” 韩衡感到奇怪:“他可以拒绝你?” 君明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有人不会买朕的账,不过要不了多久,这样的地方就不存在了。” 韩衡想了想,“明天吧,既然他不肯露面,想必是他的人来取信了。” “他有一只海东青,从蛋养起,极通人性。”君明焱话音未落,他嘴唇没能闭上,眼睛一亮。 两人福至心灵,韩衡笑了起来:“现在陛下有魏一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102章 一〇二 韩衡用不太娴熟的英语给藏宝阁阁主写了一封信,既然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混得人模人样,他相信这个阁主至少受过一点教育,用到的单词都很简单,毕竟韩衡自己英文也不怎么好。还是出国看秀有需要,恶补过一点,勉强应付日常。 只要阁主跟木染说的一样是现代人,他就能读懂。在这个世界里,要是能找到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也许他能弄清楚,为什么他会来这儿,为什么他会遭这么多罪,甚至他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就算这一系列的猜测都是错的,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不怕君明焱拿去看,果然君明焱压根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把那封信封好之后,叫来了魏一正。 信是用竹筒套在海东青精瘦的脚爪上。 魏一正吹了几句口哨,那海东青歪着头看了他两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放下脚便振翅飞了出去。 魏一正的鸟也跟了上去。 “这只海东青训练过,而且这种鸟性情孤傲,很难听令于人。” “把你的爱宠放出去了,不会舍不得吧?”魏一正放出追踪的那只鸟正是平常端坐在他肩头的黑顶蟆口鸱。看到那只鸟,韩衡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庄灵对他所做的事,记忆这种东西,总是会无端冒出,给你一记迎头痛击。唯有时间能一点一滴冲淡它。 魏一正淡笑道:“不会,陛下留我在大梁宫中,让我能够一睹上国风范,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明帝没呆多久,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国事,他总是来去匆匆。 魏一正留下来陪韩衡说了一会话,不经意间提及:“看来国师已经做出了选择,择取了明帝作为将来的靠山。” 韩衡淡笑道:“我也是男人,未必只能依靠旁人。我自己的仇,我会亲手报。” “是,大人自然不是软弱之人。虽然我已经是个被人从史书上勾掉的君主,不过后宫浸淫数十年,若是能得你的信任,不妨试着敞开心怀,将我当做你的兄弟。” 韩衡盯着魏一正看了一会,勾唇一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一正畅怀一笑,他支颐执起茶杯,饶有兴味道:“如今我已经卸下南楚的担子,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国师不必过于着急,大可观察观察,我是奸呢还是盗。”说完魏一正仰脖满饮下一杯清茶,起身辞去。 韩衡住的是君明焱的寝宫,承光殿。室内陈设雅正整洁,坐在这里,韩衡有一种恍惚感。肚子突然传来的奇异感觉让韩衡低下头,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肚子,腹中的胎儿安静下去,就像有所感应一样。 云蓉进来禀报说米幼来了,还带来一名女子。韩衡立刻想到那是乌翠,让云蓉把人带进来。 乌翠边走边四处张望。 云蓉暗含责备的眼神与之对上,乌翠朝她嫣然一笑,她五官生得大气明朗,一身艳丽红衣,笑时仿佛云开雾散,万丈光芒自层云之中直射而下,令人心中为之一振。 韩衡斜靠在榻上,里衣外面披着一袭宝蓝色织锦披风,把一身都严严实实裹着,窝在被子里,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慵懒。 乌翠米幼同时上前抱拳行礼。 韩衡屏退左右。 出去时云蓉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最后只是多看了乌翠好几眼,还是退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彻底远去,韩衡才做了个手势:“坐。” 一坐下乌翠就难言惊讶地打量他的肚子,想问又不方便直言,憋得脸色别扭。 “乌姑娘,你的伤势如何了?” 乌翠一听问自己,来了劲,放下屈起的一条腿,端坐起来。 “已经都没事了,我恢复能力很强。大人已经决心投在明帝麾下,助其成为这天下之主了吗?” 接收到米幼阻止的眼神,乌翠不满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你就是什么都藏在肚子里不与人商量,才害得大人……”乌翠反应过来,这时如果再提韩衡被庄灵从游|行队伍里劫走的事,无异于揭人伤疤,赶紧打住话茬,灵活地眨了眨眼,又道:“米幼与我已经商量好了,今日求见便是告知大人,我二人原为大人鞍马,从今往后,但凭大人驱策。”她手肘撞了米幼一下,“是不是啊?” 米幼点点头:“大人,我们考虑好了。” 这个答复韩衡并不意外,庄灵已经返回前线,鞭长莫及。既然米幼能为了大峪免遭战火把他献给明帝,不与任何其他人通气,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至少听鸿楼于他而言,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不是绝对的上级。至于乌翠,她给韩衡的感觉,是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爱憎分明,性情刚毅泼辣。对于爱人的决定,乌翠必不会反对,只要得到米幼的忠诚,他就得到了两人共同的忠诚。 “我现在不能饮酒,茶也要少喝,只能以水代酒,敬你们。”韩衡端起榻旁早备好的玛瑙杯先递给他们俩,才端起自己的。 乌翠显然很喜欢玛瑙鲜红的颜色,神色欣喜。 “干!” 喝的虽然是水,乌翠却仿佛带了醉意一般,她很兴奋,喋喋不休将被抓以后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当时我已经做好了被刑讯逼供的准备,只想咬牙挺过去,也担心你们会真的被抓。”她含情的柔媚双眸看了一眼米幼,飞快移开,“好在这呆子比我想的聪明。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给放了,我回去找丁穆他们,才知道所有人都跟着庄灵走了,就在突袭的第二日,听鸿楼人去楼空。我回到北朔京城时,京中已经戒严,现在京畿军大权在宁王的手中。我要是皇帝,可不敢让亲哥掌管自己的生死命脉。” “北朔现在只是小局,大梁攻下南楚、大峪后,需要一段时间整肃,现在已经入冬,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争。所以,大人还是要提防庄灵卷土重来。他现在回到军中整顿一番之后,在来年开春之前,很可能再来大梁。” “就是,我看那个禽兽对大人的执念甚深,未必肯轻易放弃。”乌翠环视一周,轻拍着手道:“不过现在在皇宫之中,他要硬闯就不容易了。那日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2 □□,跟在明帝身边的数人,好像是咱们的同类。” 米幼也附和道:“明帝手下也聚集了一批身负异能之人,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打听。我想以大人的名义,募集一部分有志之士。” 听米幼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想把有特殊能力的人联络到一起。韩衡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同意,他想了一下才沉沉开口:“不着急,等到启耕大典以后,明帝会为我正名。这件事到时候再办,我会通知你。” “对了大人,这里是大梁皇宫,明帝虽还没有下旨,但经由御医之口,已有消息流传出去,您腹中怀的是明帝的长子。” 韩衡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定会在大梁掀起轩然大波。 第一,国师流落在外这么久,只能明帝自己去说服旁人,这是他的孩子,毕竟怀孕这种事不会宣之于口,只要明帝能一口咬定,别人怎么非议也不敢说是明帝在撒谎。但有一个便于解释之处就是,天裔族人孕期比寻常女子短,此事只有天裔族的人知道,再则便是郎东知道。现在郎东一定不会说出孩子是庄灵的,对他对北朔都没有好处。等孩子生下来,郎东没有用了,再考虑怎么处置也不迟。 第二,既然是皇嗣,以后就有继承明帝皇位的资格,自然会引起后宫不满。韩衡暂时还没见到明帝的后宫,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他相信很快会有人自动找上门来。 “大人可以想个法子,安排我来你这里做一名宫女,我可以保护你。”乌翠昂起头。 韩衡表示他要考虑。 “而且应该没有人会连皇帝的寝宫都敢监视。” 米幼警告地看了一眼乌翠。 “有人监视你们?”韩衡问乌翠。 乌翠撇了撇嘴:“毕竟我们不是大梁人,我和米幼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除了大人这里,我们不能随意走动。我们二人跟郎东被一并软禁在桂宫。对了,那里还拘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好像姓魏。他的院子我经过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太牛了,遍植上百株各类树木,整个院子热闹得不得了,一天到晚都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只是米幼不许我进去看。” “不是什么人都有必要结交,有些人擅长利用人心,像你这样的傻子,正是这种人盼望的目标。”米幼淡道。 乌翠不满地叫道:“你说谁傻子呢!你才是截木头!” 本来韩衡在宫里住得压抑,而且一天到晚不能下床走动,乌翠在这里,带来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生机,这个姑娘吵吵嚷嚷的,让眼前这空寂的偌大宫殿都热闹了起来。 韩衡含笑道:“过几日我会跟明帝提,尽量让你们二人能同时过来,要是不行,乌翠就先过来。” 乌翠兴奋道:“成!我刚才看见那边堆着不少卜卦的图册和书,到时候请大人教教我,我也要学夜观星象之类的,这样以后要是他有了二心,我便能提前知道,早做防范。” 米幼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吐了一地。 米幼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此时脸都憋红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乌翠本就是这样火辣性子的女人。还好她没有直接说出要阉了他这类平日里两人待在一起常说的话,否则他才真是无地自容。 “你字认得多吗?” 虽然奇怪韩衡突然问这个,乌翠还是得意道:“我三岁就开始识字,我的父亲一度也是翰林院事,无论多生僻的字都难不倒我。” 韩衡点了点头:“那我更要尽快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来。” “我听米幼说,大人如今忘了不少事,不会连认字也……”乌翠感到匪夷所思。 韩衡淡道:“是忘了一些,不过应该能够想得起来。” 米幼、乌翠对视一眼,米幼朝着韩衡拱手道:“当务之急,大人还是应该静心养胎。对了,一切入口的东西,大人都请多加留意。” “我会的。”韩衡道。 送走这两人以后,韩衡感到疲倦,睡了一觉。清醒之后他觉得踏实了很多,人是社会性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行。以前他的狐朋狗友也不少,只要没有抢戏的利益关系,要找个人还是容易。古代通讯落后,有时候他不知道该庆幸这个身体身居高位还是怨恨。 以国师这样的身份去跟人结交,根本不可能得到单纯的友谊。连庄灵这样三番四次救他的人,也有他的目的,更不要说没有更深层次交往的人。和庄灵的这段感情还是给韩衡留下了阴影,他没有那么容易再敞开心扉去接纳和相信这群古人。 韩衡也发现,面对别人的关怀,他的第一反应早已经不是舒舒服服地感到高兴,而是竖起一层冷冰冰的盾甲,首先去想这个人可能会想通过接近他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这样也好,韩衡现在是在没有太多精力分给孩子以外的人和事,怀孕实在太辛苦也太折腾人了。 第103章 一〇三 啪一声满桌金盘玉器被拂落在地,上了年纪的太后紧绷的脸上显出两道深刻的皱纹,涂成绛色的嘴唇被怒意激得颤动不已。 “太后息怒,臣妾听说,国师回宫之后,将过去的事忘记了不少,想必是忘了规矩了。”涂瑶白蹲下身捡拾玉器碎片。 “这么想当奴才,本宫可以让皇上把你贬为宫人。”太后冷冷睨视贵妃。 贵妃浑身一颤,连忙起身,悻悻地吩咐宫女入内收拾干净一地残片,并让宫人重新换一桌热菜上来。 等待的时间里,涂瑶白扶太后入内室先休息。 太后支着头,斜靠在手边小几上,懒怠睁眼,问道:“贵妃,你进宫多少年了?” “来年元宵灯会就足五年了。” “五年。”太后冷笑一声,突然张开眼,那锐利的眼光让涂瑶白面上露怯,一副柔弱不堪惹人爱怜的模样。偏生太后最烦这样的女人,她曾是先帝的皇后,生在大梁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无须向任何人低头,她虽然看不惯贵妃这样示弱扮可怜,却也知道若非如此,她也早就被一手养大的明帝抛在脑后。 “三年前你被封为妃,两年前怀上龙种,进而被封为贵妃,此后晨昏定省,每日来本宫的永宁宫侍奉,不仅风雨无阻,本宫记得,诞下公主之前,你身怀六甲,仍然来本宫宫里请安,足算得上有心。” 涂瑶白深深低头,怯声道:“能得太后青眼,容臣妾在跟前尽孝,是臣妾的福分。” 太后定定望着涂家这位庶女,“明|慧是你的妹妹,这场家宴由你亲自操持,一定要为她和皇帝制造机会。皇上生性耿直,从不推卸该当肩负的责任,本宫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涂瑶白眼眶微红地看向太后,咬住嘴唇,半天才委屈道:“太后……” 太后握住涂瑶白的手,虚扶她一把。 涂瑶白起身后,太后轻轻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3 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只要你能做太子的母亲,谁做皇后,又有什么要紧的?” 涂瑶白的眼泪说收就收,眼眸中闪动着些微讶异,“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道:“你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称本宫一声母后?”薄唇勾起一角,“就算你不承认,本宫也不会相信。” 涂瑶白噘嘴低头,低低抽泣一声,以绢帕拭去眼角泪光。 “陛下的心思,俱在国师身上。”涂瑶白眼角余光瞥去,太后不曾动容,仍是面无表情端坐着。她咬牙道:“臣妾一介女流,实在难以为太后分忧,臣妾的妹妹天资聪颖,不似臣妾愚笨。她入宫之后,若能得陛下欢喜,也是臣妾母家之荣。” “你能想得透彻便好。”太后微扬双眉,以涂瑶白入宫后的一贯表现来看,太后本以为涂瑶白会不满其妹入宫,试图对其晓以大义。这番见不必亲自点拨,涂瑶白已经开窍,反倒对其刮目相看起来。 “太后,国师如今有孕,流落在外时听说身子大损,脸也让人划花了,有名医为其诊治,如今已是换了一副模样。您说,这会不会使民间多有不利皇室之说。”涂瑶白担忧道。 太后冷笑着狠狠一掌击于案上。 “繁衍皇嗣本是后宫之责,什么天裔族,不过是混淆视听的旁门左道,祖上擅长巫蛊,这一族的男人能够生子,都是为了责其不敬上天之罪。竟然编造出‘天命之子’的谎言来,简直荒唐!” 涂瑶白拿手帕沾了沾眼角,秀眉微蹙,小声问:“就这么看他生下孩子来吗?臣妾看陛下之意,国师若是诞下男婴,怕会当即立为储君。以国师在朝中威望,大臣们也未必会反对。” “妄想!只要本宫在一日,就容不得这蛮荒野族祸乱朝纲。”太后狠狠道,凌厉眼风剜向贵妃,“此事本宫自有安排,你只需要一心一意安排好家宴,令陛下当夜就宠幸明|慧。有本宫为你们二人撑腰,你的父亲靖阳侯,本宫也会相助一二。” 涂瑶白垂下眼眸,掩去蔑笑,感激涕零地跪伏在地。 ~ 自从醒来,韩衡就没有见过郎东,从一开始,庄灵做的一桩一件事当中,都有郎东的手笔。 这天韩衡让云蓉把郎东找来,两个宫侍在旁为他捏脚。韩衡冷眼看着原本细白如今肿得像是萝卜的两只脚,这具身体皮肤很薄,皮下血管都可隐约看见。白则白矣,却因缺乏血色而显得无比脆弱。 等待郎东来的时候,韩衡把被窝里的龙蛋用一卷花纹繁复的毯子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取暖。 他还是有些精神不济,但当他再次体验到胎动时,心中仍然有说不出的震动。仿佛那是一个与他血脉相依,心跳相连的人。在韩衡的眼里,这不是一个“胎儿”,而已经是个人了。 看见郎东走进来,韩衡然叫宫侍退下。 郎东跪地行礼。 韩衡没有立刻叫他起来,郎东也不见慌乱,气定神闲地跪着。 这么对峙了接近盏茶的功夫,十数名宫女捧茶点上来,韩衡才叫郎东起身入座。 入座之后,郎东两手袖着,垂首端坐。 “尝尝,大梁风味的点心,我吃着,比北朔的精致不少,没有那么甜,却很得宜。” 郎东依言拿了一块点心。 “所谓过犹不及,点心多是甜的,嗜甜是人的本性,多吃甜食让人心情畅快。但糖放得太多,就让人觉得齁得慌,甚至变成涩口的苦味。” 郎东停下咀嚼,腮帮微突,片刻后,再度嚼起来,咽下后,立刻有侍女捧茶给他。郎东用茶水漱口,又喝了两口,才道:“国师话里有话,恕我愚笨。” 韩衡淡笑道:“不是你笨,是你太聪明。有件事我有点在意,睿王已故的正妃殷氏有一个亲妹妹,现在何处?” 郎东抬头,“那日我与明帝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听得模模糊糊的。” 郎东看了一圈侍奉的宫人。 “你们先出去吧。”韩衡道。 宫人都退出去以后,郎东才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今天叫我来,你预备,跟我算算账了么?”韩衡是大梁的国师,郎东闲云野鹤惯了,尊称一声大人或是国师,本来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如果要算账,你见到的就不是我。那天不是我,你现在尸身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 郎东皱起眉,“你故意叫明帝入内?” 韩衡不置可否,又道:“我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谁谋害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既然我的下落不是庄灵靠自己查到的,那是谁透露给他我的下落。” “国师仿佛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你不是大梁人,但你也不曾效力北朔朝廷,既然跟权力无关,那就是为了感情。和你有关系的人不多,早年你游历四方时,有个老头对你有救命之恩,此人已经作古,名号无须提起。你二十岁,才拜千手娘子为师,精习医术,因为你的天分,千手娘子的三个徒弟中,你的医术最为高妙。但王妃,还有她的同母的妹妹,也学得不差。在北朔的时候,我查到一个人,大家叫他柴老头,这个人提过,王妃是被人毒死的。你说,什么样罕见至极的毒,才能在师出千手娘子的王妃殷氏的眼皮底下,把她毒死?”韩衡语气轻松地说,眼角余光一直在密切关注郎东的反应。 当听见殷氏时,郎东总是压抑不住目中沉痛,显然他跟殷氏感情深厚。 好一会,郎东才讽刺一笑,“大梁国果然不愧六国之首,既然你查到这些,不妨帮我一个忙,查出殷氏被害的真相,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害了我师妹。” “不是如今的睿王妃,李氏么?” “国师不必诈我,既然你查到了老柴头,怎么还会认为李氏是凶手。” 提起老柴头,韩衡就想起那枚戒指,仿佛蝎子尾巴在心里蛰了一下,当时不太痛,却有剧毒,一点一滴缓慢渗透。 “难道老柴头才是凶手?” “不是他,还会是谁?” 查到老柴头身上时,韩衡发现他的拐杖上有贡克他们训练点的徽记,又发现他知道不少人的代号,韩衡断定,老柴头自己会再找上门来。但当时他没有想到,竟然会不小心听见庄灵和他父亲那番冷酷无情的计划,知道了从认识庄灵开始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直到那天君明焱想一巴掌掐死郎东,他才知道殷氏还有一个姐妹,与郎东关系密切,郎东以如师如父的身份待在庄灵身边,庄灵一有什么事儿,必然会第一个跟他商议。因为他的母妃死在自己家里,父亲若无其事将曾经的相好扶正。在睿王府,恐怕他谁都难以完全相信,虽然没有成亲,庄灵也有一多半时间,不在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4 王府内住。 从前韩衡怕麻烦,稍微复杂一点他都不肯深想,他想的不过是傻乎乎地套牢庄灵。也因为喜欢庄灵,跟他相关的事,他只关心现在庄灵过得怎么样。现在想来,有因必有果,要是睿王府背后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庄灵也许会长成一个纨绔贵公子的,可他有一个灭门的母族,手握北朔重兵。 韩衡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他以前为什么从不觉得庄灵会有多复杂的心思呢?那时候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不止骗他生孩子,连带整个薛园都是骗他的。为了得到“国师”,庄灵真肯下本钱,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郎东的嗓音突然打破韩衡恍惚不定的心神。 “你要恨他,不如恨我,是我一直在诱导他这么做。”郎东淡道。 韩衡这才注意到,从来整肃精神的郎大夫,今天连胡子都没刮,皮肤干瘦皱巴,嘴唇也蒙着一层缺水干燥的皮壳。 “你不是想说,全都是你的主意,庄灵什么都不知道吧?”想起这句宫廷戏台词,韩衡嘲讽地笑了笑。 “他若是如此无知,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郎东道,“而且,你也用不着防备我,全天下如果只剩下一个人想保这个孩子,那一定是我。” 韩衡愣了愣。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殷家的血。”郎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处理,更得少了,明天加速! 好想虐渣攻。。。挤时间比挤沟难多了! 第104章 一〇四 北朔南部阵线正是休战期,庄灵带着丁穆一行,离开北朔以后昼夜马不停蹄,十数日快马兼程,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 此时午后,庄灵与营中将士同吃过后,一番巡营安抚,才回到中军帐中,又立刻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军报。 眼下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次上齐骚扰边境,庄灵没看在眼里。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他能够调集自己的军队,和殷家旧部会合。 士兵来报,丁穆在帐外求见。 庄灵头也没抬起来:“让他进来。” 丁穆进来,看见庄灵丢开军报,扫开案上文书,下面露出一个使用日久略显陈旧的木盒,盖子揭开以后,是个沙盘。 他捞了一把黑红二色的小旗在手中,分别□□沙盘各处。 “你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办了,何时放了楼主?” 庄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个冷笑:“韩衡没找回来,你还有用,营地想必你已经让手下人翻遍了,既然一无所获,就该安心待着。” “此次行动失败,错不在我。”丁穆道。 “这么说,是我错了?”啪一声庄灵手中小旗全都丢在沙盘里,他双手扶案,凌厉的目光逼视向丁穆。 丁穆走过去,就在他对面不请自坐下。 “听鸿楼不是一定只能跟着宁王,少帅没听过,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之所以宁王能控制听鸿楼,那是因为他在京城势力强大,有君王毫无保留的信任。” 庄灵不耐烦道:“听鸿楼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我要的只是韩衡回来,带你们而不是我的亲兵去大梁,足以掩人耳目。” “既然这样,何不现在就放了楼主。” 庄灵嘴唇紧抿着沉默不言。 “你抓了木染,固然能够号令于我,但你也见到了,听鸿楼真正唯我二人马首是瞻的人没几个,大家不过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聚在一起。想必米幼已投入大梁,跟在他身边的乌翠是个爱憎分明的泼辣女子,得到米幼的忠诚,就能得到乌翠的忠诚。我们这群人,无非想在乱世中,拼一份前程,正大光明、挺直腰板地活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的如果是天命之子,不日那孩子就将降生,如郎东所言,你大可等到孩子三岁之后,再将其接回身边慢慢□□。” “我不是要孩子,我要韩衡。” 丁穆讽刺一笑:“那你从一开始就用错了办法,除非他再失去一次记忆,否则就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以及将来可能有的作为,他不仅不会回到你身边,还可能成为你最大的敌手。” 庄灵冷哼一声:“那你就看错了,现在的韩衡与从前的国师不同,这些天下大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一丝难言的柔情混杂着悔恨闪过庄灵的眼眸,他低下头,恨声道:“他选择明帝,不过是想找个靠山,能帮他离开我。”说到这儿,庄灵按捺不住一股噬心啃骨的愤恨,“他留在我身边,我一样可以给他最好的,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孩子注定都是天命之子,我就想不通了,韩衡他为什么不能试着理解我。我对他还不够好吗?他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给了。揪着我骗了他这件事有什么劲?难道我还能让时光逆流从头来过吗?他怎么就这么死脑筋……”一丝莫名的怀疑和恐惧让庄灵声音逐渐发虚,“他不可能不喜欢我,若是韩衡不喜欢我,他不会被我气得伤心难过。” 丁穆笑了一声。 庄灵狠狠盯住他:“你要是有话就说,不然就滚出去,别跟我面前添堵,你别忘了……” “除了威胁,你给过他什么?对一个人好不是用嘴说,你想过他要什么吗?威逼利诱是对待敌人的方式,你把这一套用到心爱的人身上,只能把他推得越远。” 庄灵愣了愣。 “楼主不在军营,想必就在京城了。”丁穆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漫不经心道:“让他给我写封信。” 人都走远了,庄灵才抓起手边砚台,正要狠狠掷出又顿住了。 丁穆说的话在他脑子里一圈一圈地荡开,他说的没错,他给韩衡的,除了欺骗和威逼利诱,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搭了一颗真心进去,他的真心,难道就廉价得什么都不值吗?他是后悔了,但他韩衡凭什么就对他的低声下气视而不见。他凭什么就能把他的心丢弃践踏得什么都不剩。 庄灵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把外面的小兵叫进来,让他去弄点酒来。 那小兵一脸意外,旋即一脸恭敬地退了出去。 庄灵带病多年,从不在军营里喝酒,也严令手下人等不许饮酒,但他现在心里烦得不行,再不让他喝点,他恐怕要疯了。 向敌手下跪的屈辱,他永远都不可能忘。君明焱,你等着,韩衡他一定会弄回来,还有这天下。 灼烫的愤怒烫得庄灵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他重新扫平沙盘,定了定神,用力撑开双眼,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拳头死死攥着。 他不能输,他也不可能输。庄灵拇指摩挲戒指,坚硬的金属仿佛要烙到他的心里去。 ~ 风把窗户拍得乒乓作响,殿内的两个人却谁也没往窗户看一眼。 韩衡密切留意着郎东的神情,他实在不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5 像在撒谎,提起殷氏,他一贯冷漠的眉眼也动容起来,眼角微微发红。 “庄灵知道是睿亲王,杀了他的母妃吗?”韩衡手不由自主抓紧被子,凉飕飕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每天同床共枕的男人,整夜整夜想的都是怎么毒死身边的女人,而且他谋划缜密,要完全洗脱自己的嫌疑,还要让儿子为家族继续卖命。想着韩衡嘴角不禁嘲讽地勾起一道弯弧,庄岐书果然是睿亲王的亲生儿子。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等今冬过去,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郎东鼻翼翕张,一番回忆对他而言不啻是难言的痛苦,每当他想起温柔娴静优雅端庄的殷氏,就克制不住情绪。 韩衡困惑地皱起了眉,好一会,他才有了点头绪,但也显得难以置信:“他要谋逆?” “这不是谋逆,他只是替殷家报仇。血债血偿,该当如此。” “你说的水落石出不会是指……”韩衡想起那天在窗户下偷听到的内容,庄灵曾安抚睿亲王,让他在京城静候,说过一阵子就会将他接出皇城,如果庄灵早知道毒杀殷氏当中有他父王的份,那当天他和睿亲王的密谋,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为了让睿亲王安心,因为,只有稳住睿亲王,发动兵变的同时,睿亲王才会被北朔君主当做人质。甚至睿亲王府满门都会被抓起来威胁庄灵。 “要是那个男人能活到明年春天,岐书兴许不知道他父王所为。不过,我觉得他早已查明,要是他真以为柴老头是毒杀我师妹的凶手,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郎东低头整理衣袖,长时间说话令他倦怠,他独来独往惯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与人交谈过。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韩衡眼神闪烁地望着郎东,继而提高音量,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来,“还是你觉得,事出有因我就会原谅他,乐颠颠地再度投入他的怀抱?还是我看起来有这么蠢这么下贱?庄岐书对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原谅,而且每一桩我都记得很清楚,每一件都够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郎东轻叹一声,朝韩衡重重磕了一个头,前额顿时流下血来。 “若是为他骗过你,卷在这时局当中,谁又不曾骗过人?” “至少我不会骗别人的感情,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走到这一步,还需要我配合什么?”韩衡笑了笑,“我都不会配合。别人骗人你们就可以骗人,别人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郎东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兵不厌诈,事关大局,岐书虽对不起你,未尝不是一片真心,否则他根本不用追到大梁来,只需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夺回去。” “真心?”这两个字特别刺耳,不久之前,他韩衡也傻不拉几地以为碰上了值得真心喜欢的人,差点儿他就单膝跪地跟庄岐书求婚了,现在想起来无异于一个笑话。韩衡深深吸气,冷道:“你们两个,一个懦弱无能,连喜欢一个人都要遮遮掩掩不敢说出来,等人死了才蹦出来报仇,另一个,自私莽撞,幼稚可笑,想要什么只会去抢,他根本没心,他也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对他而言任何付出都必须有回报,这算什么真心?”韩衡冷笑道,“他以为感情是等价交换,付出多少就得收回多少,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早就不知道给多少人生一两打孩子了,轮得上他?等他排上号估计已经老得都硬不起来了吧。” “国师切勿动怒。”郎东本来被骂得想反驳,然而突然被韩衡越来越扭曲的表情惊醒,他跟一个孕夫争什么。 韩衡急促吸气,定了定神,即便躺在床上,仍然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他托住沉重的肚子,咬牙切齿地怒瞪郎东,“这个孩子必须平安生下来,不然这么长时间的罪不是白受了吗?!郎大夫,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明帝找了不少名医,但他们谁我都不放心。” 精光闪过郎东的眼,他忙低下头以示恭敬。 韩衡肚子一阵不适,话都说不出来了,妈的小王八蛋天天就在肚子里踹他,缓过劲来韩衡紧抓住郎东的袍袖,恶声恶气道:“是庄岐书硬要我生这个孩子的,你说得没错,孩子身上流着殷氏一族的血,所以你必须保他。” 郎东连连点头,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但你想要这个孩子长成,你还得保住我,如果我死了,这孩子就是明帝头顶绿油油的见证,别忘了你现在在哪儿,明帝不是笨蛋。” 郎东瞳孔微微缩紧,转瞬掩饰过去,应道:“我自然会尽力。” 再多说也没必要了,韩衡丢开郎东,他的手心里都是潮湿的汗水,只这么一个前倾的动作都快要命了,他要是站起来,连自己脚背都看不见。韩衡疲倦地向后一靠:“你可以出去了,我要睡觉。”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韩衡张开眼,他脑子自动转了起来,庄灵的妈死的时候他才十岁,十岁他在上小学,顶多就是回到家里冷锅冷灶没人做饭而已,一样的年纪里,庄灵的亲妈却被亲爹设计毒死,而且他妈也够淡定,知道老公下毒还若无其事地一天一天任由身体衰败下去。 韩衡不由感慨,这些位高权重的古人真是可怜,住在一个房檐下,甚至就在一张床上睡觉,彼此之间却毫无信任和感情。 韩衡蜷起身体,一下接一下摸他的肚子,心想他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他要让他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享受他从来没享受过的亲情。他裴加没有体会过的东西,现在他可以以一个既是爹又是妈的身份去满足他。这个孩子一定会有个幸福美满的童年。 韩衡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肚皮。 肚子里的小东西如有感应一般也动了动。 韩衡不由自主露出了傻笑,手心贴着肚腹缓慢移动:他怎么这么想当他自己的儿呢? 第105章 一〇五 这天下午,韩衡总算见到了莘渊。那少年极为眼熟,一头惹眼的火红头发唤起了韩衡模糊的记忆,而且越来越清晰。 “是你?” 少年顽皮一笑,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要见过我一面的人,少有能够忘怀的。国师自小过目不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他放下药箱,从中取出药匣子,交给婢女,冲着云蓉抛了个媚眼。 云蓉愣了愣,微红着脸避开,把药收了起来。 “又是安胎的药丸?” 莘渊点点头:“是啊,师父不好亲自过来,没人盯着我。我们住的桂宫,近日多了不少宫人,不乏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之辈,小心为上。谁要是招我,我就点了他的头发。”莘渊眨眨眼,连带他的眉毛眼睫都是火红一片,眸中散发着野心勃勃的暗红色。 韩衡这几天爱吃酸的,他端起半个时辰前送来的甜汤,眉头皱了一下,随着勺子在碗里搅动,很快就嗅到一股子酸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6 枣味儿。 “慢着。”莘渊出言阻止道。 韩衡看了他一眼,心念一转,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别人已经尝过了,没有问题才会送到我这儿来。” 莘渊双眉一扬,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那你喝吧,以前在外边儿听了不少关于内宫的传闻,空穴不来风,你这胎太重要了,眼下应该不少后宫嫔妃都想弄死你。” 韩衡笑了笑,心想,这个少年心直口快,慢慢观察着,也许能收做己用。这个人一见到郎东,就敬佩他医术高明,非要拜他为师,年纪小,对什么都好奇,学什么都带劲。 才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中,有股浅浅淡淡的味儿,他特别熟悉,顿时眉头皱起来,勺子顿在碗边上,思索起来。 “怎么了?不好喝?”莘渊一脸眼馋地看着韩衡。 “这碗我喝过了,你要的话我让厨房再拿点来。”韩衡高声把云蓉叫进来,让她再去弄一碗。 莘渊只喝了一口,就咳嗽起来,整张脸酸得皱了起来,直吐舌头。 “怎么这么难喝啊!” 韩衡大笑起来,他那碗就喝了一口,吃了颗酸枣。 云蓉眼尖留意到了,便道:“今日的汤不好喝么?大人不喜欢?” 韩衡揉了揉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汤里有芦荟,那个味儿我吃不惯,一吃就想吐。”还是裴加的时候,有一阵圈子里特别流行芦荟美容,外敷内服的都有,一天到晚都闻那个味道,他对芦荟的味道特别敏感,有一点都想吐。 “芦荟?”云蓉脸色一变,端起酸枣、红枣、花生、桂圆等物熬制的甜汤,凑近闻了闻,又问韩衡她能不能尝一尝,韩衡一头雾水,就见云蓉含了一口在嘴里,咽下去后,咂舌静了片刻,顿时如临大敌地走出殿去。 “谁给你熬的这汤?”莘渊站起来,又尝了一口,磕巴磕巴嘴,瞪着眼说:“还真的有!” “当然有,这个味儿我太熟悉了,有一点我就受不了。”看他俩的反应,韩衡迟疑道:“有问题?” “你不知道有孕不能吃这个吗?” “我又没怀过孕怎么会知道……”韩衡尴尬道:“我吃的东西都是御医安排,宫人准备的……” “女人要是怀孕的时候吃了这个,骨盆内会充血,师父说了,天裔族男人怀孕时也是一样的,身体里原本就有的那套器官会因为受孕而成熟,生产之后又会衰竭下去。” “……”这个生理构造真是无敌了。韩衡默默在心里吐槽,旋即眼色一暗,“你出去看看,云蓉在干什么?” 等莘渊出去以后,韩衡才感到后腰沉甸甸的,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摸了摸额头,额头也都汗湿了,现在肚子大得夸张,光是坐着就让他辛苦不已。他看了看莘渊没喝完的那碗汤,不自觉咬住嘴唇。 他太大意了,这里是大梁皇宫,恐怕巍峨宫殿里,没有几个善类。韩衡叹了口气,闭上眼向后靠去。 脚步声响起时,韩衡几乎立刻就睁开眼坐了起来。 莘渊一脸严肃地附耳过来:“膳房里的五个宫女刚刚被处置了。” “怎么处置的?” 莘渊眼中闪烁着后怕,他深吸一口气,轻吐出两个字:“杖毙。” 事情发生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宫侍将此事禀报君明焱。 当时韩衡卧床在休息,除了卧床他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情了。近前伺候的几名宫女他都只混了个眼熟,他不常跟她们说话,主要是,他发现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柔柔弱弱的云蓉在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情形下,直接将膳房的几个人全都打死。越是机密的事情,参与的人越少,这五个人当中有没有被冤枉的,还真不好说。就算有,他现在身体没事,直接将人打死,韩衡还是有点心里发毛。 “没睡?”君明焱一脸没有休息好的样。 韩衡这些天观察下来得出,君明焱一天大概只有两三个时辰睡觉,勤勉程度和清代的雍正差不多,而且他去后宫的时间屈指可数,韩衡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怀孕,但确实君明焱很忙,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韩衡也感到庆幸,起码这样明帝不会常常来找他,他需要独处时间来捋顺前阵子发生的事情,也需要安心静养,以便想清楚以后怎么办。 “没有,不太困。你怎么跑来了?”韩衡坐起身。 君明焱把被子拉到韩衡胸前掖了下,转头问旁边屈膝行礼的宫人:“掌事宫女呢?” “在花园吩咐新来的花匠整顿。” “把人叫过来。”君明焱沉声道。 韩衡道:“她有事情忙,叫她做什么?你是不是对这宫女有意思?我看你挺注意她的,喜欢就收进后宫算了……” “国师!”君明焱猛地打断韩衡的话,对于韩衡的玩笑,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严肃道:“承光殿是朕的寝殿,今日之事,说明即便在朕的寝宫,也有不忠心的宫人。这么一来,国师岂非时时刻刻处于危险当中,是朕疏忽了。” 韩衡不开玩笑了,正色道:“行了,用不着这么风声鹤唳。汤里只是有少量芦荟,虽然能让孕妇出血,甚而滑胎,但是汤里的剂量太少,能不能让人滑胎都不好说。” “你这几日爱吃酸,一天要喝这些汤剂食用各种蜜饯十数次,之所以放得少,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不是就没有人察觉吗?不过国师为何能发觉?” 韩衡刚要说话,想起来这个国师过去应该是不常吃芦荟的,没事儿谁会经常吃这个,及时打住改口:“一入口就尝出来了,那个味道挺明显的。”韩衡含糊道:“宫人已经处置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今日的政务已经处理完毕,本就要回寝殿,”君明焱摸到韩衡微有汗湿的手握着,关切道:“怎么样?朕听说,临产前最好起来走走,国师身体虚弱,朕这几日忧心得睡不着觉。” 韩衡抽出手来,避开君明焱如炬的目光,尴尬道:“反正虚不虚弱的,总要生下来,都这么大了,也躲不过去了。到时候多准备点麻沸散。” “用药有定量,朕说了,也不算啊,得听大夫安排。”君明焱嘴角噙着淡笑,小声问:“国师莫不是怕疼?” “胡说,我怎么会怕疼!”韩衡急忙否认,扬起头信誓旦旦道:“我才不怕,我就是问问,好心里有个数。” 明帝笑了笑。 云蓉进来,明帝抬抬手,他随身的安瑞公公就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等云蓉行过礼,明帝没有立刻叫她起来,反而神色冷峻地打量她。 久跪没听圣令让她起身,云蓉心里直打鼓,没跪多久,膝盖就有些疼了。 “做什么呢?让她起来呀。”韩衡随口道。 君明焱沉声道:“朕有意让你清醒片刻,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7 反思今日所为,既然国师开口求情,你还不起来。朕多次让安瑞耳提面命内宫上下,国师的命令,等同于朕的命令。” 韩衡听得特别不好意思,这跟狐假虎威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但这话听着多多少少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奴婢不知错在何处。”云蓉委屈道。 “你直接将可能接触到国师所用汤水的宫人全都杖毙,有意掩埋真相,包庇幕后指使之人,竟还不知?”君明焱冷声道,“你在朕身边日子也不短,朕见你行事稳重,才让你近身服侍国师,若是你这般愚钝,朕即叫安瑞另派人来。” 闻言云蓉赶忙磕头。 这一下韩衡听着都疼,他刚想说话,就被君明焱一眼看得老实了。 云蓉急道:“陛下从不亲自过问后宫之事,恐怕不易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韩衡逮住机会道:“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处置,应该不是陛下的作风吧?” 明帝迟疑片刻,半天才让云蓉说下去。 云蓉投来感激的一瞥。 韩衡抱着暖烘烘的龙蛋,身体放松地靠在软绵绵的腰枕里,视线落在君明焱的身上,看见他腰上多了个香包,前几天还没有。那香味淡淡的很好闻,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推了一下君明焱。 君明焱意外地低头看韩衡,见他懒怠地靠在那里,乌发披垂在银白的缎面枕头上,微敞的领口中,能看见精巧白腻的锁骨,干瘦的胸膛,阴影中掖着隐隐的淡红。 君明焱喉结动了动,愣神中听见韩衡说:“你坐那边去,你坐在这里,我都没法翻身了。” 足可以睡下四五个人的龙床,韩衡只占了床边小小的一席之地,现在居然说没法翻身。 明帝还是站起来,依言到一旁坐下。 云蓉朝明帝膝行过去,在明帝面前三尺远的地方跪坐下来,回明帝刚才的话:“陛下英明神武,后宫小事,若由陛下亲自处理,定当明察秋毫,使得心有鬼胎之人即刻现行。可无论是谁想要国师无法顺利生产,国师乃是朝臣,届时陛下是依后宫之法将人交给太后,还是交给刑部查处?” “那要看指使之人所属后宫还是前朝。”君明焱道。 “国师是朝臣,但身怀龙嗣。可致他人小产之物甚多,然则凶手只将少许芦荟混于其中,显然只想让国师丧失孩子,不欲害国师性命,以奴婢推测,是后宫之人指使的可能更大。后宫当中,妃嫔皆是陛下的侍妾,争风吃醋是常事,只因为这孩子是预言中所指的天命之子,便大肆追查,且交由后宫去查,恐怕牵连甚广。若说动机,后宫嫔妃皆有下手的动机,而且,芦荟是随处可见之物,也无法从物证上查清何时何人带进承光殿内。奴婢想,杖毙了膳房当值的五人,足够杀鸡儆猴,警示众人。”说完这一席话,汗水打湿了云蓉背上的衣衫,她仍旧跪着,头也不敢抬。 直至君明焱说出“起来吧”,她才毕恭毕敬地站起,膝盖尚且软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朕不是暴君,这么害怕做什么?此事你处理得很好。” 云蓉这才嫣然一笑,匆匆抬头看了一眼明帝。 君明焱转向韩衡,殷切叮嘱他饮食起居不要大意。 而韩衡完全在走神,他心里一直在想,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找出谁在使坏,按照结果处理往他汤里放芦荟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不一定真的是想让他流产,巧合的可能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结果却是,五个人都死了,只为了震慑其他宫人。 “怎么了?国师怕了?”君明焱走过来,轻捏了两下韩衡的肩,“朕在这里,你什么也不用怕。” 韩衡视线收回到面前这个充满威严的男人脸上,生出来一个迟来的念头,这是一国之君,而且很可能将来是六国君主的男人。 或许,他不应该在他面前太随意,他的心态不对。这要是一个国家的总统,可能握个手他回去就兴奋得不洗了。但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里,皇帝掌握着一个人的生杀大权。 君明焱对他太好了,也从来不在他面前强调君权,他仿佛不知不觉间已经忘记了,即使猛虎天天跟羊群睡在一起,它仍然是可以把肥羊一口吃掉的凶兽。 明帝让云蓉把所有宫人叫带殿外,并把安瑞叫到面前。他的眼始终没离开病歪歪靠在床上的韩衡,吩咐安瑞道:“告诉他们,朕的皇长子要是有一点闪失,承光殿所有宫人,一律杖杀。” “这么做太残忍了……”韩衡还没起身就被按了回去。 君明焱安抚道:“只要他们尽心尽责,你们父子平安,这里所有人都会平安。朕还会赐厚赏下去。” 这么一来,宫人必然互相监督,就为了不被牵连,他们也会防着可会有的灭顶之灾。 韩衡稍稍安心下来,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他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最多也就是,谁咬他一口,他咬回去一口,从来没想过轻易杀了一个人,毕竟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任何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一样只有一次。这才是他在他那个世界所接受的教育。 云蓉传完话回来,对上韩衡看她的眼神,颇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国师可有吩咐?” 君明焱也低头看他,道:“国师永远不必与朕客气,在这里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朕。” “我想要个人。” “谁?” “乌翠。”韩衡道,“她可以保护我,我信任她。” “朕记得,她是郎东带来的人?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君明焱顿了顿,继续道:“两个挺有本事的人。” “嗯,另外两人都是男子,服侍起来应该没那么细心。乌翠很合我的脾性,她清楚我的喜好,又会一点拳脚,可以贴身保护我。”韩衡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 “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些韩衡打起哈欠来,他发现现在特别容易困,多说几句话就瞌睡。 看着韩衡躺下去没多久,君明焱走了过来,手指从韩衡的脸上滑过,他脑子里刻印的另一张脸仿佛模糊了起来。 君明焱快步走出去,把他的贴身太监安瑞交过来,吩咐他将韩衡的画像取一幅过来。 当从画上看见韩衡那副冷淡高远的模样,君明焱才感到一阵心安。 他暗暗对着画像发誓:等到启耕大典之后,全天下人都会忘了你曾经的模样,唯独朕,永远也不会忘,也只有朕,既拥有你的过去,也拥有你的未来。 第106章 一〇六 永宁宫内深夜灯火通明,贵妃涂瑶白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终见宫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来者是涂瑶白的贴身侍女,敛低眉眼,悄声附到她耳畔说了几句。 涂瑶白本是一脸慌张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8 ,这时神色可谓惊恐,眸色几度闪变,接连眨眼,终于定了定神,挥手示意婢女下去,步入内室。 太后已卸了妆容钗环,支颐靠在小桌上闭目养神。 涂瑶白走近过去,轻声唤道:“太后。” “方才本宫听见入更了。”太后涩声问。 涂瑶白忙捧上一碗温茶,喂到太后嘴边。 就在太后喝水同时,涂瑶白语速飞快,话声极低地说:“今日陛下申时就回了寝宫,此时承光殿还没有大事发生,想是……没有人察觉吧,母后妙计。” 太后缓慢张开眼,瞥一眼贵妃,嘴角略带了点笑,坐起身,自接过茶碗,抿一口红枣桂圆等物泡制的安神茶,叹了口气:“为了大梁江山不落入歪门邪道之人手中,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让本宫担着。”她掀起眼皮,淡看一眼粉黛不施的涂瑶白,慢条斯理道:“虽说过几日你妹妹要入宫,皇上在后宫时日不多,开春之后,怕是又要御驾亲征。要抓紧,你也打扮得过于素净了,这样皇上瞧着怎么会喜欢呢?” 涂瑶白连忙点头:“太后说的是,皇上回宫时各宫都有不少赏赐,臣妾明日就妆扮起来。” “嗯。”太后挥了挥手。 贵妃退出去后,一位头发斑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宫女走来,行礼之后,所述内容却让太后不怒不喜的面容也浮现出不悦和怒意。 “为一个男子,下如此荒谬的圣旨……”太后咬牙道,身子已不由自主坐了起来,眼角皱纹加深,比平日明显了不少,“方才涂瑶白却不是这么说,梨颜,你确实打听清楚了?” 宫人仍跪在地上,道:“今日承光殿守卫森严,直至夜深,才有人出来与奴婢相见,奴婢已经吩咐此人,让他转告其余诸人,暂且不要随意走动,眼下恐怕,只有等了。” “等?”太后嘴角抽动,“还有不到一个月这贱人就要临产,有孩子作倚仗,民间又信奉此人有通神之能,再要除去他,恐怕就难了。” 梨颜抬起头:“奴婢听闻,此人如今改换容颜,其实想来,所谓神迹,未必不可破。陛下有意让他主持启耕大典,若非如此,恐怕他难以自证确乎是国师本人。他流落在外时,为其诊治的大夫,应在北朔境内。眼下其余三国皆与我大梁敌对,敌国的大夫,便是找到了,也未必不能买通,即使不能买通,信与不信,都在人心一念之间。娘娘不必过于担忧,男人产子更为艰难,就算孩子生了下来,能不能顺遂长大,还得看他的气数。” 太后沉吟片刻,抬了抬手。 梨颜便起身近前,端起太后没喝完的安神茶,唤宫人取来银勺,一勺一勺喂给太后。 太后始终愁眉不展,擦嘴时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放松,此人既有与皇上从小作伴的情分,且当年他才几岁,就自荐成为皇上的伴读,五岁进书房陪伴。若说是先有了皇上,才有他的国师尊荣,不如说是因此人数次预言大梁灾祸,先在先帝心中有了分量,步步为营,又屡次为先帝出谋划策。你是宫里的老人,当还记得,先帝立储前晚,不曾见过任何一位大臣,唯独见了此子。” “是啊,我大梁历代君主立储都是经由天裔族当时在朝中的国师行问天之礼。但究竟问出的是天意,还是人意,奴婢就不知了。” 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抓住梨颜的手腕,疲倦道:“服侍本宫歇息,今日事多,乏了。” 太后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没等她派人去承光殿探看,明帝已经到了永宁宫。 君明焱本想昨晚就来,但不知为什么,看韩衡睡着了,就想跟他并头躺一会,这一躺居然睡着了,醒来时天都快亮了。 也只有在韩衡的身边,他能睡得这么踏实,这让君明焱不由庆幸把这个人找了回来,也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起身时韩衡还睡得很沉,他摸他肚子时,他也丝毫没有察觉,不过总爱蜷着身睡,格外惹人怜爱。 每当看见韩衡像个虾子似的缩着,手还紧贴在肚子上,君明焱心里就忍不住软得一塌糊涂。就算这个孩子是别人的,但也是韩衡的,只要是韩衡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将倾尽所有去疼爱这孩子。 “皇上来得这样早,本宫才刚做完早课。” “知道母后礼佛,朕算着时辰过来,是有事想跟母后说。前一阵朕以为即便不说,母后也明白,昨天承光殿发生了些事,朕觉得,有些话还是应当尽量说得清楚明白,以免母后身边的人擅作主张。”明帝话里的意思虽然重,语气却相当平和,无论昨天是太后的手笔,还是后宫嫔妃的主张,都不重要。一夜过去,该知道他的态度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太后愣了愣,疑惑道:“昨日,承光殿有何事发生?本宫潜心礼佛,倒是不曾听说。” 明帝道:“也许是宫人不敢惊扰母后。昨日在承光殿,有人在国师的饮食中动手脚,想使国师小产。这事朕已经处置了,并严令承光殿所有宫人仔细伺候,如果国师的孩子不能顺利生产,眼下承光殿里里外外宫人共有九十八名,有一人因其母告假归家探望。若有不祥之事发生,这九十九人,一并处死。” 室内顿时一片沉静。 半晌,一声中气不足的咳嗽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默,太后拿手帕沾了沾唇,淡道:“如今皇上没有册立皇后,后宫之事,向来由本宫处置,承光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昨日怎么无人来禀报。”太后语气加重,“还是国师不想让本宫知晓此事?” “母后多心了,是朕当时正在承光殿,便下令将膳房涉事的五名下人全都杖毙。” 太后倏然抬头,目光锐利起来,宛如利刃:“皇上从不插手后宫之事,难道因为国师,皇上已顾不得礼数了吗?如此说来,不知何等妖人才……” “太后!”明帝寒声打断他的养母。 太后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 “本宫失言,不过大梁江山终归姓君,希望皇上永世不忘。” “朕自然不会忘。”明帝斩钉截铁道:“国师并非朕赐封之人,乃是先帝遗臣,世代先帝皆有明令,对天裔族国师,要以礼相待。受预言所困,国师甘愿以男身侍君,已是朕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为皇室效命数百年的天裔族人。他所怀长子,乃是预言中所指的天命之子,这是国事,并非家事。因此朕下旨处置,未有不妥。母后,国师并非后宫中人,乃是我大梁肱骨。如今正值天下一统大业将成之际,希望母后能晓谕后宫,国师之于朕,并非是后宫妻妾,这个孩子,也并非仅是朕的皇长子。”顿了顿,明帝又道:“既然是天命之子,必然不是阴谋诡计所能暗害的,何必白费心机。这样浅显的道理,母后想必能明白。” 太后呆坐半晌没有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69 说话。 明帝作势起身,才听见太后说:“明晚在永宁宫设宴,宴请靖阳侯及其女,皇上可不要迟到。” “朕会命宫人提醒。”明帝略一拱手,起身大步跨出,多的一句话也没留下。 顷刻间太后浑身发软瘫在椅子里,长指甲将掌心扎破,她也浑然不知。 ~ 把乌翠调到身边以后,白天韩衡让她给自己念一些书,虽然乌翠看上去是个不学无术的妖娆女子,其实对占星卜卦的事特别感兴趣,还跑到观星塔,把以前国师用的卦盘拿了过来。 韩衡不能下床,但他发现自己记性特别好,只要是乌翠念过一遍的书他就能记住,而且不认识的字经过乌翠讲解以后,常常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简简单单就能融会贯通。 虽然不知道是沾了原身的光,大脑构造占了便宜,还是因为以前背台词经常需要短时记忆,一时间强行记住的,总之对韩衡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韩衡不避讳乌翠。 乌翠听他感慨,大笑起来:“正是如此,以前我学过泅水,多年不用,后来有一次被人追至绝境,我心里想着,这次多半要死了,当时面前只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要是不会泅水,多半必死无疑。但当时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跳下去才有一线生机,结果你猜怎么了?原来我还是会泅水的,只是平时没有必要,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才几天,大人慢慢来,想必可以渐入佳境。” “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现在韩衡如饥似渴地攫取知识,他比谁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找到预言的窍门。 “对了,大人要是想起来了,能不能教我几招,我是诚心诚意想跟国师学。” “为了盯住米幼吗?” 乌翠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我随口一说的,对于占星卜卦,从小我就有兴趣,只是我被人买走的时候太小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既然让我来到这里,那就是天意,如果不能顺势而为,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好运气。” “等我想起来吧,我现在也还糊涂。” “那我先谢大人了。” 韩衡挺喜欢乌翠在跟前,她爱说爱闹,而且不像宫里那些下人拘谨,她来了之后,韩衡心情开阔起来。渐渐地也不怎么想起庄灵来,每天的时辰用在勤学苦练上还不够。 这时云蓉进来,剪去一根烛,让宫侍拿出去。 灯光暗下来,这是催着他该睡觉了。 这里的人有事不爱直说,韩衡现在也摸到一些门道,学着入乡随俗了。 云蓉整理床铺时小声嘀咕道:“今日陛下不过来,大人一个人睡,这宫殿仿佛都冷清了一些。” 韩衡看她一眼:“明帝过来乌泱泱带一群人,当然热闹一些。但也没人在内殿吵闹,我感觉不出来。怎么,你想见他?他现在在哪儿?不然派个人去叫他来。” “奴婢不敢。”云蓉忙道,跟韩衡相处的这阵,她看出来韩衡脾气随和,从不苛刻下人,在韩衡跟前,她说话便不怎么拘礼,心里实在憋闷,反而是跟一直相处的宫人没法说,跟韩衡说却没事,就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人现在叫人去请,也请不来。永宁宫今夜设宴,太后的面子,就是陛下,也不得不去。” “永宁宫是太后住的地方?”韩衡想起来了,“前几日永宁宫是不是老有人来,叫我过去请安?” 云蓉点点头:“不过大人放心,陛下看重大人,已经说了,这些后宫礼节,大人不必遵守。” 韩衡把手里书丢开,揉了揉眼,“看累了,你陪我说会话。今晚为什么设宴?” “说是靖阳侯携女进宫。外面传闻此女才华出众,年幼时就作一首洛神赋名动京城。” “洛神赋?”这个地方也有洛神之说?韩衡腿都盘不起来,他靠在枕上,让云蓉先别放下帐幔,示意她坐下,接着询问:“还有什么传言,说给我听听,太后想给明帝做媒把这个女的接进宫吗?” 第107章 一〇七 云蓉撇撇嘴,不满道:“奴婢只是听人说,也不知是真是假。靖阳侯膝下有两女,长女涂瑶白,是陛下的贵妃娘娘,一年前为陛下生了个女儿,是咱们陛下的长公主,也是如今陛下唯一的孩子。当时贵妃娘娘还是丽妃,因为生下长公主有功,便成了贵妃。不过,贵妃是靖阳侯的庶女,进宫时只是个采女。” “靖阳侯是什么来历?” 云蓉摆弄了两下拂尘,在韩衡的示意下,坐在床边小凳上,轻叹了口气,漂亮的黑眼珠里也浮起一层淡淡忧愁。 “奴婢都快忘了,大人如今许多事不记得。” “是啊,我现在老了,不怎么记得住事。” “大人还不到二十,就老了,那陛下怎么算?” “你一天到晚嘴里都是陛下,下次你的陛下来,我真要好好跟他说一下,说我这里有个小姑娘,天天把他放在心上挂在嘴上。” 云蓉顿时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大人又拿奴婢取笑,奴婢不说了。”说着扭过身去,作势要走。 “哎!”韩衡忙叫一声。 云蓉旋踵回转身,嗔道:“大人还说奴婢不说?” 韩衡哭笑不得,他最不会哄女人,只得连连道:“不说了不说了,你来说。今晚靖阳侯携来的是谁?” 云蓉正色道:“是靖阳侯的嫡女,叫□□。闺中小字西子。” “西子?”韩衡越发确定了这也是个穿越的,她是自比有西施的美态。不过这里人没有听过西施,就像这里人不知道洛神赋。韩衡一字一字缓慢回忆着前些年大火的宫斗剧里面主角跳那一支惊才绝艳的舞蹈时,旁边主角的好姐妹唱的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云蓉眼前一亮,“大人也会念?” “是这个?” “是啊,这是她十岁所作,据说还谱了曲,当时京中人人都会唱。”云蓉停了下来,清清嗓子,之后清唱了几句。 简直和那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韩衡心里很震惊,脸上却没露出来。 “后来,她还办了个洛阳诗社。”云蓉不服气地说,“一个女子,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她与那些风流才子来往从不避忌,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涂家的小女一点也不忌讳这些。” 这些韩衡听了倒是没怎么注意,毕竟他来的世界,别说男女同席,就是露胳膊露大腿也不算什么。 “今天晚上是太后做主,想把涂家小女也嫁给明帝当妃子?” “大概是。涂家心也未免太大了,一个女儿已是贵妃,如今嫡女入宫,总不至于比当年庶女入宫还不如。有太后帮忙,更是如虎添翼。”云蓉不高兴地说。 “明帝看重靖阳侯吗?” “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0 大梁六大姓,涂家排在最末,为首是帝王家,其次是屈、白、方、李、涂五家,靖阳侯掌握五万兵马,戍边多年,如今年末事多,才一回京,就携女进宫……”注意到韩衡出神的样,云蓉小心地问:“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韩衡回过神,打哈哈地笑了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能想到什么,我现在只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云蓉郁闷地把手上丝帕扯来扯去,“那汤多半就是贵妃娘娘找人做的手脚。” “在我面前你说几句没什么。”韩衡略带警告地说。 云蓉一惊,噘起嘴,使劲眨眼,小声道:“知道了,奴婢不会跟旁人胡说。” 让云蓉整理好床铺,韩衡就躺了下去,帐幔也放下来。韩衡抱着龙蛋,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多宝阁还没有回信,那个阁主是穿越的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到底这个世界有多少穿越来的人,要是就是他一个就算了。如果穿越而来的人不止一个,那其他人,又都是因为什么而来。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所谓命运? 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韩衡突然感到无比疑惑,难道这个世界,不只是一个平行空间?他是被人扔进湖里才穿越的,那两个人又是为什么? 韩衡轻轻抚摸肚子,悄声道:“小东西,你说这是为什么?” 肚子倒是没动静,龙蛋在被窝里仍然流淌着金光,这蛋也是,这么久了还不出来。韩衡不满地拍了拍龙蛋,手掌摸到的蛋壳无比温暖,一时舍不得拿开手了。 韩衡再度睁开沉重的眼皮,是听见了一些动静,迷迷糊糊地闻到酒味,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帐幔已经挑起,床边坐着个人。 “明帝?”韩衡揉了揉头,定睛一看,果然是君明焱。 君明焱满脸通红,吐息间俱是温热的酒气,不知道喝的什么酒,气息甜腻。 当君明焱手指从韩衡的脸上划过,韩衡浑身都要炸了,他坐起身,使劲把明帝往外推了推,高声叫来人。外面静悄悄的,就像压根没人。 “国师……”君明焱脸红得像要烧起来,双目迷离,显然醉得很厉害。 韩衡抱着肚子朝里缩了缩,忙道:“你喝醉了,这张是我的床,你平时都是睡那里!”韩衡指给明帝看,不远处的矮榻就是平时君明焱睡的地方。韩衡刚一坐起身,君明焱就抓紧他的手腕,欺身压了上来。 韩衡吓了一跳,手脚并用把人向外推,高声叫来人。 君明焱一手捂住韩衡的嘴,布满醉意的双眸在韩衡惊慌失措的脸上来回逡巡不止,他疑惑地皱起眉,总觉有哪里不大对劲般地摸上韩衡的脸,最后手指落在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上,手指触着韩衡的眼角,君明焱突然勾唇一笑,带着浓重酒气的双唇落了下去。 这时,韩衡脸一侧。 君明焱不满亲了个空,两手钳制住韩衡的脸,将他的脸扳正,再度要亲上去。 “明帝!你干什么……你喝多了……”韩衡大急,抬脚就踹,头一下踹中明帝小腿。 君明焱不仅喝得烂醉,且他浑身滚烫,吐息急促,双眼有些充血赤红,眸中神色也大不寻常,大有恍惚之态。 眼看君明焱又要亲过来,而且他手捏得韩衡脸痛,脸颊被掐出红痕。沉得一天到晚酸痛的身子难以挣脱,韩衡身下被褥全被滚得皱巴巴一片凌乱,韩衡拼尽全力一阵乱扭。 “来人——来人!君明焱!你他妈放手……”韩衡正在孕中,身体虚弱,推在君明焱身上的手就如挠痒一般。 君明焱张着迷蒙双眼,神情充满疑惑,他声音发着抖:“衡儿……国师……是你吗……” “是你妈个头啊!我不是!我是你老子!”韩衡顾不上什么脸地一通乱骂,要是再让男人占了便宜,他不如去死! “君明焱!你醒醒,我不是国师!发什么酒疯啊你大爷的,我不是你的女人!”韩衡大叫着双手不停挣扎,左腿才抬起一点儿被君明焱压得死死的,不禁大急。 这他妈算什么,武力值简直是死门。 “衡儿,朕真的想你。”君明焱喃喃自语,抱住韩衡的腰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肩窝里就不起来了。 那难受至极的语气让韩衡一时动也不能动,只觉整张床都在向下沉。片刻后,他总算确定,君明焱彻底醉过去了。 韩衡松了口气,伸手推开君明焱。 正要被推得翻过去的当上,君明焱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那深邃的黑眼珠直勾勾盯着韩衡。 韩衡心中猛然一跳,不是滋味起来,“撒什么酒疯,你看清楚,看清楚这张脸,这是国师吗?” 近乎诱哄的语气飘到君明焱的耳朵里,他凝神看了看韩衡。 韩衡也将左右脸都转到他的眼前,让他看个清楚,他看得出来君明焱还没清醒。 突然君明焱目光冷冽起来,猛地坐起身,戒备地看着韩衡:“你不是国师,你是何人?怎么在朕的床上。” 韩衡头疼不已地拍拍脑门。 君明焱已经站起了身,走到殿门外去叫人。 外面乱糟糟一团。 韩衡在床上又躺了会,听见那声音消停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匆促近前。 帐幔一掀,云蓉满头是汗地跪在外面。 “大人,惊着大人了,方才,方才……”她声音越来越小。 韩衡冷笑一声:“谁放他进来的?是你?” “陛下要进来,谁也不敢拦,只不知道陛下竟醉成这样,大人身子这么沉,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承光殿上下都没法担待。还好安瑞公公及时赶到,已经叫太医来为陛下醒酒,将人带去温池醒酒了。” 温池是承光殿偏殿里的一小口常年不断温泉的池子。 松下一口气来,韩衡领子里已经全都是冷汗,他疲惫地说:“给我拿衣服来,我要换一身里衣,里边儿全湿了。” 换过干爽的里衣,韩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方才君明焱疯狂的眼神,唤醒韩衡脑子里那些刻意尘封起来的不堪与屈辱,他使劲闭了闭眼,眼皮酸得难以形容。 韩衡一只手捂住脸。上辈子也没几个男人像他在这里遇到的,明明都是男的,感情却炽烈得要将人焚烧成灰一般。刚才君明焱是把他当成了从前的国师无疑,可他那个脸也红得太不正常了。 韩衡腾地坐起身,轻声叫道:“云蓉?” 屏风后面跑来一个宫侍,恭敬道:“大人,云蓉姑娘去温池了。” 韩衡愣了愣,只得吩咐那个宫侍,等云蓉回来叫她过来一趟。 “若是大人已经睡下了呢?” “我要是睡了,就叫醒我,我有要紧事问。” “是。” 这么一闹还睡个屁,住在皇帝寝宫里还是不方便,这里随时有可能皇帝醉醺醺回来,把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1 他当成别人,尴尬是一回事,他现在体力不行,就像刚才,一个不仔细,孩子出事了得多疼啊。韩衡一哆嗦,缩了缩脖子,女人流产的疼痛他想一下就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 云蓉回来已过了三更,在外面一出声,韩衡立刻披衣坐了起来。 “今晚在永宁宫,太后赐给皇上喝的酒,是宫中常用的一种春酒,稍有助兴的药效,只是不知道竟有这么厉害。皇上已经醒酒了,懊悔不已,说明天来向国师请罪,今晚去御书房睡了。” 助兴,估计是什么春|药之类的,明帝今天晚上去的是永宁宫,见靖阳侯的嫡女。酒肯定是那个时候赐的,想让明帝今夜就宠幸靖阳侯另一位女儿。君明焱来的时候神志尚未清醒,应该是还没有和那女的怎么样,否则一口邪火泄了,就不会有这一出。这太后也忒缺德了,既然已经安排了女人给君明焱,为什么最后又没睡成?差点让君明焱占了他的便宜! “大人,御书房很是冷清,唯独有一张小榻供陛下与人议事累了休憩所用,让陛下在那里呆一晚似有不妥……”云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韩衡。 “这么大一片后宫,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他愿意去御书房,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平时在这里也是睡小榻,你是怪我占了这张龙床吧?” 云蓉脸色一变,急忙否认:“奴婢不敢。” “随便说一句,怎么这么害怕。”韩衡让婢女起身,这宫里的人都紧张得很,稍微说重一句话,就怕得像个筛子般抖个不停。他有这么可怕吗?韩衡挤出笑容来,“对了,天亮以后,请郎东大夫过来一趟。” “是。” “你下去吧,我也睡了,外面留个人守夜。” 韩衡躺下去没一会就有了困意,一直睡到第二天接近中午,郎东过来给他把脉以后,说他的胎没什么问题。 韩衡收回手,扯下袖子把手也笼好,问郎东:“大概还有多久临产?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孩子怎么生?” 郎东沉默了一下。 韩衡以为他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解释道:“我是男的,到时候怎么生?能顺产吗?” 第108章 一〇八 眼见郎东一直沉默,韩衡皱起眉来,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发抖:“怎么了?没法顺产吗?” “顺产对孩子自然是最好,可国师是男子,身体构造与女人大不相同,非要顺产,不仅需要强健的体格,你现在身体极为虚弱,怕是难……”郎东小心措辞道,“尚且不如剖腹来得稳当。” “剖腹会很痛吧!”韩衡忍不住嚷了起来。 “国师可是怕痛?” 韩衡扭了扭脸,“谁……谁怕痛……不过肚子上要开一道口,谁都会有点害怕吧?”以前拍戏时,裴加的肩背受过伤,麻醉过了之后,疼得整夜整夜难以入眠,现在想想韩衡都头皮发麻。他知道男子汉不该怕痛,可他就是怕痛有什么办法? “这个请国师放心,我会用足量的麻沸散,我曾有幸为天裔族男子剖腹取子,比起这大梁宫里其他大夫,我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况且自从国师有孕后,这一胎一直是我为国师看顾的,自然熟悉国师的身体状况。” 饶是郎东这么说,韩衡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是个男的,如今要生孩子了。虽说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建设,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他也渐渐生出了父爱,可毕竟想一想又不会痛。现在是实打实要把他的肚子切开,血淋淋地剖出一个孩子来。光想一下韩衡就要晕过去了。 而且生完孩子以后,肚子上肯定会留一道极其丑陋的疤。 韩衡不得不感慨,当妈的太有勇气了,母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类情感。 吃了午饭,寝殿里地龙烧得很旺,暖烘烘的。 韩衡出了一身汗,叫宫人拿衣服来换,他上身裸|露出来,肌肤苍白毫无血色,除了肚子,哪儿哪儿都瘦骨嶙峋。 韩衡叹了口气,手贴着肚子摸来摸去,他现在要两只手才能托住自己的肚皮,皮肤被撑到极限,好在没有裂出妊娠纹来。他妈生他的时候就长了不少妊娠纹,小时候裴加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被数落过多少遍。 这身体是别人的,当然没有遗传他妈的体质。 韩衡屈起食指,轻轻刮了刮肚皮,披上里衣。才穿好衣服没多久,明帝过来了。 通传过了好一会,君明焱才走进来,迟疑地在离床两米外的凳子上就坐下了。平时他都在床边坐。 “国师今日可觉得好些?”君明焱说话时目光闪烁,不大敢看韩衡的样子。 “跟平时一样,郎东来看过了,现在就等着孩子出来。出来也好,天天腰酸,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吃不好还得硬吃,挺麻烦的。” 听韩衡说话的态度似乎和平时一样,君明焱一颗心安然放回肚子里,才敢直视韩衡。 韩衡坦然笑道:“昨晚上你喝醉了吧?跑到这儿来闹了一场,你那个酒味,走到门口就把握熏醒了。” 君明焱愧疚道:“昨夜是朕失礼了,朕向国师赔礼。朕已经吩咐承光殿的侍卫,朕下回再喝醉了来,就不要放朕进来。” “你是皇帝,谁敢不放你进来?” “国师的意思是?” 这话韩衡想了一晚上了,脱口而出:“我回观星塔去住。” “国师现下不方便走动……” “我问过郎东了,可以坐轿辇,此去观星塔也不太远,在避风的时候过去不会有事。”韩衡道,“我现在肚子这么大,晚上睡不安稳,你操劳国事,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我再起个夜叫个大夫,你不是更睡不好了吗?” 君明焱叹了口气:“那好吧,朕会常去看你。” 韩衡松了口气,真要是皇帝不愿意,他也不能怎么样。好在君明焱还算听他的话,不像庄灵做事霸道自私,以前庄灵要是想见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总有本事到他面前晃,也不管他想不想见面。 陡然一阵心惊,韩衡眼睫闪动两下。他怎么想起庄灵来了,这个人不管在他的过去留下再深刻的影响,他的未来,也不必有他。 “想什么呢?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韩衡勉强挤出笑容,“昨晚上你妈……太后给你安排相亲了?怎么样?看上了吗?” 侍立在旁的云蓉飞快往这边看了一眼,她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君明焱一时大窘:“你不是不知道朕心里想的都是江山社稷,现在上齐、北朔、金水三国尚未纳入朕的囊中,哪有心思想这些?” “问你看没看上,你就说看没看上吧,怎么样?这个才女怎么样?长得好看吗?听说很会写诗?” 君明焱生硬道:“没仔细看。” “你也老大不小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2 了,只有一个公主,这是当皇帝该有的后宫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坐拥佳人无数。就算你要打天下,总也要结婚生孩子,民间不是说先成家后立业,等开了春,估计你又不在宫里了,更应该趁现在多播种,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坐收其成……”韩衡朝着君明焱眨了眨眼,“真没有看得上的,我这儿有一个……” 君明焱烦躁地摆摆手,打断韩衡的话,近乎落荒而逃地起身道:“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国师。” “哎……”韩衡想把人叫住,想不到君明焱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出门外去了。 送走圣驾之后,云蓉一个人走了过来,在床边蹲下,要给韩衡捏腿。 “今天觉得还好,不用捏了。” 云蓉娇怯地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韩衡一眼。 “有什么你就说吧。” “国师真要回观星塔了吗?” “是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只带乌翠,其他的到时候看明帝的安排。你本来是承光殿御前伺候的人,估计不用跟过去。” 突然,云蓉朝前一跪。 “怎么了?”韩衡皱眉道,这一下跪得实打实的重,咚的一声听得韩衡膝盖都疼。 云蓉目光里现出决绝,狠狠磕了个头,低垂眉睫地求道:“奴婢求国师一事。” “你起来好好说,我都答应你。”让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下跪,韩衡心里格外不是味儿,在宫里这么久,他还是很难习惯这种分尊卑严等级的年代,有些事情从娘胎出来就受教,根深蒂固,难以泯灭。所以他到现在也很难去原谅郎东和庄灵,他可以遵守这个意外闯入的世界的规则,但却改变不了本性。而且他的孩子他也要用平等的理念去教导他,他希望将来他是自由的,不会被任何规矩束缚。 云蓉缓缓摇头,淡然的眉目冷冷地盯着膝盖,鼓起勇气道:“求国师不要再在陛下跟前提及奴婢,国师大恩,奴婢一辈子都会谨记在心。” “这……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他不叫他知道,多委屈啊。” 云蓉委屈地咬住嘴唇,道:“奴婢只是承光殿的一个婢女,哪有资格喜欢陛下。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他一个人的,谁不希望得到陛下的宠幸,可奴婢不能不为陛下想。这一整个后宫,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韩衡陡然反应过来,断然道:“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就是这个人开口,才会伤了他的心啊。”云蓉口快地说了出来,又朝韩衡磕了个头,这一下磕下去就不起来了。 室内顿时一片沉寂。 韩衡心情复杂地盯着这个丫头看了半天,明帝当然喜欢他的国师,可是他的国师已经死了呀。韩衡默默在心里叹气,让云蓉起身。 云蓉腿都跪麻了,起身时踉跄得朝前走了一步才稳住身形,她一只手撑住膝盖,听见韩衡叫她坐下,摸着旁边的板凳坐下来,使劲揉了两下膝盖。 “行吧,我以后不跟他提了。” 云蓉怯生生地说:“那国师是否回心转意……” 韩衡烦躁地拨了一把头发,“你不懂,这事你不要管,我有我的道理。”坐在对面的小丫头眼圈一红,泪水充盈满眼,又要哭了,韩衡一边眉毛抽搐了两下,咬牙道:“我是男的,”他手指戳在胸膛,点了两下,低吼道:“我一个男的跟一后宫的女人抢什么?” “可是您还是回宫了呀,大人回宫,不是因为放不下陛下吗?”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而且隔墙有耳,虽然韩衡挺想帮这小姑娘一把,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事关大局,你想我跟明帝好,那你想过,后宫的嫔妃怎么想吗?她们以后不仅要和女人争,还要和男人争,换你要是明帝的一个妃子,你怎么想?” “奴婢……奴婢不可能成为陛下的妃子……”说着云蓉又泫然欲泣起来。 韩衡手忙脚乱翻出帕子给云蓉,“擦擦脸,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可能自己平常都没什么架子,说出来的话格外没有威信,韩衡强迫自己肃起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回宫是为了生孩子,在宫外要生下这个孩子很艰难,而且你也知道那个预言,要是不在这里生孩子,这个孩子很可能一生下来就会被人抢走。只有这里,没有人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这是陛下的孩子,合该生在宫里的。”云蓉眨了眨带着泪雾的眼睫。 “当然,”韩衡心虚地笑了笑,“但我不想成为后宫的一员。” 云蓉疑惑地盯着他问。 “我是个男人,怎么能一直受人庇护,现在待在这里是权宜之计,我不会一直留在宫里的,等孩子强壮一些,我自然会离开。我看你对我很好,而且你也喜欢明帝,如果你们在一起,你对他也会好。是,他的心意我明白,但一国之君宠爱一个男人,这……”韩衡不方便说出口地顿了顿,“总之对他对我都不好,你明白吗?” 云蓉吸溜了两下鼻子,“那大人,喜欢陛下吗?” 听见这样的话,韩衡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俊美冷酷的脸,他眉心猛然一蹙,甩了甩头。 “大人……” “男儿志在四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现在天下局势动荡,正是乱世出英雄的好机会。”韩衡望向窗户,神色变得恍惚起来,语气也轻飘飘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碰上了,总不能白白浪费。总之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你不让我跟明帝说,我以后不说了。明天我搬去观星塔,你是想留在承光殿伺候,还是……” “奴婢跟着大人。”云蓉坚持道。 对上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韩衡心里一软,来了大梁他最贴身的人就是云蓉,面见得多了,他心里的感觉自然不一样,多少有点把云蓉当朋友,不然也不会想帮她跟明帝说合。 算了,嫁给皇帝也没什么好,后宫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第二天下午,轿辇来承光殿把韩衡接到观星塔。 前两天就打发过去收拾的乌翠在观星塔门口等候。 韩衡是让人扶下轿的,伫立在高大的观星塔前,韩衡抬头仰望,七层高塔通体如雪般白,站得近就看不见塔尖,但在明帝寝宫住了这么久,韩衡很清楚,观星塔塔尖是一颗金色宝珠,夜里仍然熠熠生辉,遥遥就能望见,明亮如同星辰。 第109章 一〇九 当晚明帝来看韩衡,让瑞安公公带来数十名宫人伺候。 “既然承光殿的人都受了教训,他们知道厉害,朕让瑞安挑出来的这些,都是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宫人。你现在身子沉,让他们先伺候着,他们与你的性命是一体的,想必不敢造次。”君明焱一条腿搭在榻上,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担心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3 地端详韩衡不太好看的脸色,“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有没有好好用膳,郎东呢?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刚怀上的时候没有好好休息,不过现在胎像稳固,不会有事的。”韩衡淡道,“对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想不到观星塔这么大。从前我一般待在哪个地方的时间最长?” 君明焱略一思索,勾唇一笑:“你问过这里的下人了?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 韩衡撇撇嘴没说话。他一来就找到原身在这里时侍奉左右的人问过了,观星塔耸立在一座宫殿里,带着前殿后花园的,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地方很大。塔内有七层,韩衡大着个肚子不方便爬楼,卧房另设在一间偏殿里,避着风,地龙烤得暖烘烘的。 君明焱柔声道:“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以前观星塔伺候的人不多,朕命人将清凉殿扩建重新修葺,将观星塔纳入其中。” “从前国师……”韩衡咳嗽了一声,指指自己,“从前我住在塔里?” “是啊,”君明焱叹了口气,“国师为大梁,夙兴夜寐,常常就在书堆星盘里睡过去。” 想不到以前韩衡有这么勤快,恐怕是肩负着预言的能力,更加不敢放松。而且这几天韩衡听云蓉说,天裔族代代出国师,但从来没有一个像现任的国师这样,能够准确预言出战事天灾,而韩衡的这种能力,年幼时就显现出来。当时大梁有个叫东昧的小城,城中住民万余人,距离都城足有七百里之遥。有一天深夜,韩衡突然求见先帝,先帝正在个妃嫔宫里听琴,听韩衡说卜出东昧五日后亥时将有剧烈地震,还笑言是稚子妄言,毕竟当时韩衡只有六岁,稚童之言,实在让人难以信服。韩衡却取出了天家先祖御赐的指天锏,逼着先帝下旨令东昧城的人全体撤离到数十里外另一座城池。 事后当地官员派人回到城中查看,整座城一夜之间已成断壁残垣,情状惨烈,无法撤离的猪牛等牲畜被砸死的不计其数,只因百姓撤出时不少人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儿所言,家畜依然圈在原地。 当时韩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他才能跟原身六岁时相提并论。 现在好了,观星塔里有数不清的宝藏等着他去发掘。 “在想什么?”君明焱的声音钻进韩衡耳朵里。 韩衡回过神,勉强笑道:“想你什么时候回去。” 君明焱笑了笑:“朕要是不回去呢?” “……” 君明焱神色中流露出一些失望,不过还是起身道:“观星塔的奇妙之处,朕明日亲自带你见识见识,你从前最爱待的地方,也只有朕最清楚,旁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平素除了端茶送水,基本上没有机会进入塔内。” 韩衡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被君明焱一把按回软垫中靠着,君明焱深邃多情的眼神像要将人溺毙一般包围着韩衡。 他还真是魅力大,这么吸引男人。韩衡自嘲地笑了笑,正不知道应该恬不知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还是应该果断拔掉君明焱的绮念时,君明焱突然开了口:“你休息吧,朕明日再来。” 离开之前,君明焱仔细叮嘱了宫人好生伺候。 殿外云蓉屈膝半蹲着行礼,等到明帝走远之后,才款款走来。 “陛下很是看重大人。” 韩衡摸着肚子,过了会才道:“让乌翠来伺候我休息吧,今天这么折腾,大家都累了,你去安顿一下宫人们,多了这么多人,要妥善安排。” “是。” 等到乌翠进来后,韩衡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她上观星塔去看看。 “书先不要管,你仔细找一找,有没有我从前亲手写下的东西。” “行。”乌翠爽利地答道,“不过夜已深了,大人不如先安置,明日再看。” “明日明帝还要过来,你赶在他之前进去看看。” 乌翠了然地点头:“大人怕明帝会叫人收拾起不想让大人看见的东西?” “也许他早就让人收拾过了,不过也没办法,早一刻是一刻。”韩衡道,“现在你就去,明天一早拿过来,今天太折腾了,我现在躺下去估计就起不来了。” 乌翠笑道:“有身子的人就是爱睡觉。” “以后你也有这一天。”韩衡翻了个白眼。 乌翠虽然嘴上很能开玩笑,但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扶韩衡躺下之后,就连忙退了出去。 突然换了张床,韩衡身体是累,躺下后却半天没能睡着。 这儿比承光殿冷一些,被子是才熏过的,香喷喷的也很软,但他就是没什么睡意。来这里这么久之后,今天晚上韩衡心里却突然有点难受起来。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是死了还是失踪,不管是哪一种,这么久没有汇钱回去,他爸妈应该也发现他的人不见了。他妈会着急吗?会不会报警?还是成天混在麻将桌上?他爸更不要说了,估计会说,这么大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大了还要老子给他揩屁股吗? 想着想着韩衡放心下来。 没人牵挂也是好事。起码不用给别人添麻烦。 韩衡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里才有了点迷糊劲,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叫人收拾了,乌翠已经在外面等他。 韩衡是没想到乌翠这么早,但乌翠带来的东西正是他想要的,刚翻开手里封皮一片空白的书,韩衡的心就猛然跳动起来。 一行行工整笔直的字迹看在眼里,韩衡欣喜若狂地看了乌翠一眼。 乌翠的神色也同样很激动:“我随手翻了一下,不过只看了第一页,这本应该是大人从前记下的杂事,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值得大人仔细看看,没准能想起什么来。” 手里的这本是以前的韩衡写下的日记,上面还有年份和月份,虽然有不少都是伤春悲秋类似感怀的诗句,但也不乏日常生活的记录。 “你在哪儿找到的?”韩衡激动地问。 “观星塔二楼的茶室桌上。” “就在桌上?”这么私密的东西,以前的韩衡居然没有好好收起来吗?不过也不是没可能,观星塔只有韩衡一个人进去,下人进去也只是短暂地送点东西,而且之前韩衡出宫是因为被人掳劫,不是他自己要出宫。可能因为守卫森严,而且平时没人进去,他也就随手放了。韩衡目光迅速浏览过前几页,这就是一本日记,细微处甚至记录了当天和谁吃饭,吃了些什么。而且基本上每天都有记录,如果韩衡就是在观星塔二楼的茶室里写下这些,那当然应该放在随手可及之处,方便随时有什么想写的都可以写下来。 “只有这一本吗?” “多着呢,这只是其中一本,其他的都还在那张桌上。我看了一下,观星塔内的东西都只扫去了灰尘,许多书都是被拿出来之后就没有放回去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4 。上一次我去帮大人找书就注意到了,今天我找人问过,明帝说不知您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所以所有物品都维持原来的摆放,只是定时有人清扫。” 那就太好了。韩衡高兴地把书拿在手来翻了翻,对乌翠说:“很好,这样我进去看时,也许就能想起什么。”其实韩衡很清楚,他想起什么的可能性估计是很微弱了,但是遗留下来的痕迹越多,他越容易猜出原本国师的性情偏好,运气好还能找到一些关于他为什么会被害的蛛丝马迹。 “那大人什么时候过去?” “今天吧。”他要尽快弄清楚韩衡的预言之力来自何处,怎样才能精准操控,“对了,有没有那种……那种记载宫里人一言一行的官员……”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如叫云蓉进来问问。” 韩衡点点头,“你去叫她过来吧,她一个人进来就行了,你晚上再来。” “是。” 不知道炉子里点的什么香,闻上去甜腻腻的。 肚子里的小东西一踹韩衡,韩衡就想拍他两下,又不敢太用力。怀孕的体验对他一个大男人而言太难以言喻了,虽然每天都腰酸背痛行动不便跟揣了个球似的,但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和甜蜜。 “大人找奴婢?” 韩衡手托着肚子,吃力地坐起身,把问乌翠的事情又问了一遍云蓉。 云蓉摇摇头:“主子们说话都在私密处,怎么可能有人知无不详地记录下来呢?” 果然他是电视剧看多了,韩衡沮丧地想。 “不过在各种大典时,陛下和众位臣子的一言一行倒是有所记录。” 这和韩衡想象的差得有点远,但也聊胜于无。 “能够借阅吗?” “需要陛下的手谕。” 韩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云蓉出去。明帝比他还想让他想起过去,他肯定不会拒绝。韩衡放心下来,从被子里摸出那本日记,摊在床上看了起来。 这本日记最后数十页都是空白,记到四月上旬,最后一句写着“焉知不是大患……”可前面几句都是说星相,看得韩衡一阵烦躁。他深吸了几口气,把日记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里韩衡都笔直坐着没动,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其中一页让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屈起,之后他迅速往后翻了一页,眼神慌乱地扫过,又翻向下一页。 一层薄薄汗珠渗出来,韩衡猛然一把按在纸页上,心口起伏不定。 一道尖细的太监嗓在门外响起。 韩衡连忙把日记塞到枕头下面,斜靠到枕头上,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 第110章 一一〇 君明焱和韩衡说了一会话,看他一直心不在焉,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握起韩衡搭在被子上的手。 韩衡竟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连忙抽出手来。 君明焱勾唇一笑,声音低哑地说:“想什么这么出神?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诱人?你要是一直这么出神下去,朕可忍不住要吃你豆腐了。”那天他喝醉以后的事情安瑞都告诉他了,既然人已经亲了,他也不打算掩藏下去。何况,君明焱思前想后,越发觉得,从前他跟韩衡数年没有一点进展,全都是因为自己为人冷淡,一心扑在江山上。过了这个冬天,又要离开皇宫,他更要抓紧时间。眼前这个男人,将是他长子的父亲,失去韩衡一次,他已经痛悔不已,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而且,那个北朔竖子粗鲁无礼,凭什么能霸占国师数月,恐怕不过是因为豁得出脸皮,俗称不要脸。这样一想,君明焱就觉得自己不能太要脸。 韩衡可不知道君明焱在想什么,只是联想到那本日记里记下的“国师的青春”,顿时就脸涨得通红,从前的韩衡对眼前这个皇帝可是用情至深,但明帝无情拒绝了他。 “在想什么?”君明焱放低了声音,他挥挥手,下人就都退了出去,咫尺之间,他凝视着眼前这张脸,从今往后,这就是他心爱人的脸了。君明焱抬手触到韩衡的下颌,手指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一番韩衡下颌残留的伤痕,轻笑道:“朕今日问过郎东了,好好涂药,等孩子出生以后,让他再帮你调整一下。要恢复以前的样子是不可能了,朕也不想你再受那个罪,这张脸看惯了,倒是也很好看。听说是你自己画下来的?” 韩衡回过神,拍开君明焱的手,忍不住面露得色:“当然,这张脸是我能想到最帅的。” 君明焱笑道:“是不错,以后这便是朕的国师了。你不住承光殿了,朕还真是不习惯。” “得了啊,以前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吗?真要是不习惯,你后宫那么多女人,随便接两个过去陪你。” 君明焱面色一沉,屈起手指,“政务尚且处理不过来,哪儿有空陪女人?” “子嗣也是帝王的责任。” 君明焱眸光凝聚在韩衡脸上,沉声道:“这倒是有点像从前的你了。” 能不像吗,他都看完韩衡的日记了,现在还沉浸在那份让人胸闷气短的求不得当中。日记里清清楚楚记录了从前国师对君明焱毫无掩饰的灼热爱意,而且,算出自己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将是天命之子以后,“韩衡”曾坦然乞求明帝,让他给他一个孩子。 韩衡越想表情越复杂,内心纠结无比,连看着君明焱都觉得别扭,连忙撇开眼。 “朕不是说从前的你更好,朕知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朕的国师。”君明焱急道。 “唉,这有什么的。我也想尽快想起从前。”韩衡窘道,“要不是肚子不方便,我真想到观星塔里一探究竟,我现在忘了很多事情,帮不上忙。” “国师只要安心养胎,为我大梁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就是帮了朕的大忙。”君明焱握住韩衡的肩膀,令韩衡转过身去看他。 “至于天下,从前让国师劳心劳力,今后,朕自然会挑起一国之君的重担。”君明焱顿了顿,仿佛有没说完的话,临时改了口,“你为朕做的太多,失而复得,是朕之幸。韩衡,朕向你保证,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朕的,到那时,你一定会与朕比肩。” 多看明帝一眼都让韩衡觉得难以忍受,尴尬扯紧了韩衡的头皮,只得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君明焱在说什么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君明焱没待多久,就有下人来禀,前朝有事。 君明焱前脚走出去,韩衡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以前不太清楚国师跟明帝之间的事,他还能坦坦荡荡。 从枕头下面摸出日记,韩衡狠狠一把将日记扔在枕头上用力拍打,泄了气地止不住想。这都什么事啊,怪不得都不让偷看别人的日记,这份隐秘的心事原本跟他没关系,这下好了,他倒是像做了贼似的一对着君明焱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5 就觉得心虚了。 韩衡手指在日记的封皮上缓缓滑动,他重新又翻开这本册子,长长吁出一口气。 君明焱来的时候,他刚看到惊心动魄的一页,那一页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汗都干了粘在背上,黏腻的感觉和白纸黑字提醒他,这都不是幻觉。 “韩衡”的日记里写道:“明焱如若不肯,终至辱及自身,大事既成,此子可除。” 在这之前,明白记录了“韩衡”在算出天命之子一卦之后,曾求明帝给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他想跟明帝生一个,但遭到拒绝,于是他不得不想出下策,便是跟其他人生一个孩子。总之要让他的长子出生,因为卦象显示,他的长子能将六国统一起来。对于自己的预言,“韩衡”深信不疑,因此,孩子他一定要生,但如果不是和明帝所生,即便是亲生儿子,他也动了杀念,预备在预言成真之后,秘密杀死这个孩子。 韩衡沉沉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神乎其神的国师,有没有算到,就在他谋划这些之后没多久,他就被人抛下悬崖,连脸都毁了。韩衡隐约记得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洗澡,那时候尚且春寒料峭,皮肤□□在空气里冷得一身都是鸡皮疙瘩,大概也就是三四月吧。 那时他还和庄灵在一起,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成天提心吊胆只怕庄灵一个不高兴会弄死他。 韩衡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随即摇了摇头,心头暗道:那时候的韩衡一定没有算到自己会被别的世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否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避免这种事发生。 虽然韩衡想废寝忘食地钻研那些星算之书,也想搜罗更多“日记”好弄清楚过去发生过的事,午后还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莘渊代替郎东来了一趟,盯着韩衡吃药,又带他去外面走了两圈。回来以后韩衡又睡了一觉,傍晚用过饭,让人弄了一把躺椅,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乌翠来的时候,韩衡正半闭着眼,靠在躺椅上,显然没有睡着,只是在想事情。 见到乌翠,韩衡让她扶他回内殿去躺着,扫榻、点香、吩咐人去给韩衡煎药,这些事乌翠做来轻车熟路。 “从前你给人当过婢女?”韩衡喝了一口水,已经是晚上,他不喝茶。 “是啊,总要谋份差事,首先人要活下去,才能谈别的。”乌翠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什么都做过,还装成男人当过一阵子镖师。” 韩衡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乌翠的胸,想象不出她能怎么装成男的,估计她的同伴们是瞎。 “你真厉害。” 乌翠得意地笑了笑,倾身凑近韩衡眼前,问:“怎么样?看了一天,看出什么了吗?还是想起来什么了?” 韩衡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乌翠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不过这里面有些记录很有用,我记得你说,这样的册子还有很多?” 乌翠点头道:“桌上都是,很多,我当时匆忙扫了一眼,架子上应该还有。” “明天你再去找,我手里这一本是今年的,你找去年和前年的,”韩衡想了想,短暂的停顿后又说:“如果是按照时间顺序放在一起,我现在十九岁,我问过宫人,我跟明帝是在十五年前认识的,以前有时候我一天只写下一句话,最多一天也只有一页记录,手里这本只写了数十页,后面全是空白。我猜可能一年有一本,你找到了就先把最近十年的带过来,之前的那些先不忙,我尽快看,估计一天也最多只能看完两本。” “这些很着急吗?” “启耕大典明帝会带着我一起,我最好能弄明白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旁人哪有他自己……”韩衡意识到失言,咳嗽一声,纠正道:“哪有我自己更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而且观星塔平时没人上去,我一呆就是一整天,恐怕更多时候都是和明帝私下相处,今天我已经看过手里这一本,重要的事都有记录,明天你就去找吧。” “是。” 说完了正事,韩衡喝了口水,问道:“怎么米幼没跟你一块儿过来?” “大人不是只叫了我么?而且现在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去桂宫还挺远的。”言语间乌翠显得有些惆怅。 “明天你把东西找给我,就过去看看他吧。” “不用。”乌翠脸发着红地说,“他好手好脚的用我看什么。大人这里要紧。” 韩衡笑了笑:“去看看也好,顺便问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如果可以,让他试着联系丁穆看看。你们应该也担心着听鸿楼那一帮子人。” 乌翠视线移向别处,撇撇嘴道:“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他们还没有我们混得好呢。” 听鸿楼以木染为首,庄灵抓了木染,木染爱慕丁穆,恐怕丁穆也有那个意思,不然就是主仆情深,握住木染就握住了他的咽喉。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听鸿楼的?” “很久了,五六年前吧,我也记不得了。” “是你找到他们的?”韩衡换了个姿势,他总觉得肚子特别涨,腰成天下坠得酸痛。 “那倒不是,我是听别人说的,我们这波人,从训练点逃出来以后,要是能跟同伴碰上面,总是高兴得很。一传十十传百的,只要是在方圆千里之内,总是想方设法互相联系。而且我们的亲人大多都不在了,因为身具异能,能力又不能大大方方使出来,动不动就被人斥为妖怪,能联系上从前的伙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乌翠不无惆怅地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地交叉着,手指绞着手指,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斥着说不出的落寞,“国师大人,其实您可以说也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只不过预言的能力,谁都想要,谁都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能让人趋利避害,即使是像明帝这样,威慑八方的君主,也得把您供着。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拥有的都是以一杀千的凶煞之力,要是您的身边,突然有一个人,他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能突然放出一道雷电把人劈死,谁会愿意让这样的人待在身边呢?就像没有人会把猛虎养在身边一样。猛虎未必会吃人,但总会被人提防着,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兴之所至就来一口。其实我也明白,为什么我落脚的那些地方,一旦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就想把我赶走。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想和这样的人待着,说不定我还会找机会杀了这样的人。” “我走遍那么多地方,怪物这样的字眼我听多了,从前我也和人争辩,发毒誓我不会伤害他们。但其实想想,就连我的父母也毫不顾念血缘亲情把我送走,何况是陌生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听我的担保?”乌翠爽朗地笑了,反过来安慰韩衡:“我不是伤心,只是大人问起,至少我愿意去丁穆的麾下,无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6 非是因为,他跟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异类,一群异类在一起,反而成了同类。” 是啊,其实这个国师,也一样是异类。只不过预测未来对人而言,近乎通神,这里的人大概觉得,只有神才会通晓过去未来。而有超常杀伤力的人就不同了,除非他们生来就是地位很高的人,像庄灵,生在王侯之家,自然成为北朔名将。明帝更不用说,他是君王,这样的能力会成为他的助力。如果是平民百姓,拥有与身份不符的力量,只会为人忌惮。 “其实听鸿楼很少将我们聚在一起,那里只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这次能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听从丁穆的召令,是因为他说此事跟大人您有关。” 韩衡苦笑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乌翠摇摇头:“至少我是将信将疑的,但我相信大人的预言,而且,如果这个预言成真,大人就是天命之子的父亲,要是真的成就一番大业,就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况且,那时候我们岂不是成了有功之臣?只要您的儿子一句话,我们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隐匿在世上苟活,只要天下人认可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那我们就不再是怪物。” 当天晚上,韩衡想着乌翠的一番话,几乎难以入眠。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其实细想之下,也没有很久,他到了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年,然而,他是裴加时发生的事,都越来越远,远得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有一次他跟着一个大腕去做慈善活动,接触的都是天生残疾的儿童,他们有的长得怪异,有的十几二十岁还没办法正常站起来,有的生来就少一只眼睛,有的说话声如同怪叫,让人听着就害怕。 这些孩子的面孔,这时再度清晰地浮现在韩衡的眼前,他在这片异世界的黑暗里,重新看见了那些生来就带着巨大缺陷的孩子。他们何尝不是无知无觉地来到世上,对身边的一切充满好奇地第一次张开了婴儿时的眼,可命运对他们格外残忍。无解的事想起来总是让人沮丧,在这种沮丧里,韩衡又忍不住庆幸。他得到的这副躯壳太幸运,拥有令人尊敬的身份和特别的能力,如果不好好加以利用,改变处境,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因为没有睡好,韩衡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独自在寝殿里翻看乌翠一早带过来的“日记”,她一共带来了四大本,韩衡倒是没想到,之前的册子每四本都用线仔细装订成了一本。 就不知道明帝知不知道他的国师还有记日记的习惯,否则,他早该知道国师的心意。那很可能是根本不知道,不然以明帝暧昧的态度,他早就该把国师扑倒了,哪儿还轮得到他周旋。 快到日中时分,外面有人通传说贵妃到访。 韩衡不大耐烦地继续翻书,就说不见。 “大人,贵妃娘娘带来了很多珍贵药材,补身很好的。”云蓉在珠帘外面禀报。 “那东西留下,人让她回去吧。” “这……似乎不大合乎规矩。” 也是,一个贵妃,他这么做太打人脸了。韩衡不情愿地撇撇嘴,把桌上的那一本做了标记,扔回藤条编的筐子里,把盖子拉过来盖好,才摆着手说:“行行行,那你请她进来吧,对了,不要太快,我要收拾一下。” 好一会,珠帘缓缓卷起束好。 宫侍的声音从门外传入。 韩衡坐正身,拍了拍那个筐子,觉得有点显眼,用上吃奶的劲才把筐子拖到床边一个旮旯里。 这时候一身耀眼水红色曳地长裙的女子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一头珠翠乱颤,随她莲步轻移而璀璨生光。 好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妃啊,怪不得都想当皇帝,当皇帝艳福能浅吗! 韩衡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子走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来。 涂瑶白娇滴滴地行了个礼:“国师大人回宫多时,妹妹服侍太后,一直没能腾出空来,今日特来拜会。碧玺、碧珠。”她细长的下巴轻轻动了动,身后婢女立即跪地向前将礼盒举过头顶献上。 作者有话要说:  16年结束啦,不知道大家13年的目标都完成了吗【手动微笑 第111章 一一一 韩衡没看盒子里的东西,反正他也不认识,侍立在旁的云蓉带着婢女收下贵妃送的礼。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怎敢当您的兄长,臣听闻娘娘的妹妹已经进宫了?” 涂瑶白面色一僵,那神情一闪而逝,嘴角挂上嫣然动人的笑,“那是父亲的意思,”她、懒怠地挥挥手,“你们下去,让本宫跟国师大人好好说说话。” 云蓉请示地看了韩衡一眼。 “你们把东西拿去登记,好好收起来,娘娘的心意,不要怠慢了。” “是。” 宫人们纷纷退出,韩衡换了个姿势,手不得不托着肚子。 “大人接近七个月的身子,比寻常人,可是沉了很多呢。” 韩衡缓缓抚着肚子,唇边微微含笑,神情近乎甜蜜,“我是头一胎,也不清楚,只想快点生下来,现在行动很是不便,都是这小东西惹的祸。” 涂瑶白笑意愈发明显:“还是大人的福气好,这一胎既是天命之子,想必是儿子了。陛下高兴得很呢,早早就把皇长子挂在嘴边。不像本宫的小公主……”说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韩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陛下不疼公主吗?” “陛下去岁在京中不过呆了三个月,本宫诞下公主时,陛下已经御驾亲征去了。至今公主也没有多少时日陪伴在陛下身边。”涂瑶白用手帕沾了沾殷红嘴角,轻轻抽泣一声,迅速沾去眼角泪雾,勉强笑道:“大人这一胎陛下很重视,日日盼着、守着,想必是个有福的。” 这个贵妃漂是漂亮,但老这么说话韩衡觉得自己是穿越到了甄嬛传啊,一时间韩衡陷入了不可名的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见韩衡不接茬,涂瑶白也尴尬起来,灵活的眼珠转了转,收起泫然欲泣的神情,正色道:“其实本宫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韩衡了然地勾起嘴角,“娘娘请讲。”同时他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还是喜欢直接点说话。 涂瑶白仿佛很是犹豫,顾盼片刻后方道:“陛下年纪尚轻,且国事繁忙,平日里不常来后宫走动。本宫是无妨,只是公主想见父皇,本宫也是无奈,若能得大人在陛下面前时常提起,本宫就感激不尽了。” “没问题啊。”韩衡爽快地答应下来。 涂瑶白大喜过望,一时间僵在那里,忘了想说什么,回过神起来连连道谢。 走之前涂瑶白还说了些叫韩衡多去走动的话,韩衡没太理会。他相信,不用他去走动,这位贵妃开了个头,后宫来他这里走动的人会更多。韩衡真是忍不住心头苦笑,大概在大梁后宫看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7 来,他是一个来争宠的男人,不然涂瑶白也不会自称是“妹妹”了。 果然,一天下来,清凉殿络绎不绝踩破门槛来来往往的都是君明焱的嫔妃,午膳后韩衡只见了半个时辰的客,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实在是不太会应付这些日日盼君来的后宫女子,只得躲在寝殿里,让云蓉去理会。 到了晚上君明焱也来了。 晚膳后,韩衡就有点犯困了,但要等着吃药,只得枯坐着。 君明焱看韩衡一脸精神不济的样,走出门去,不到片刻,又走了回来。 韩衡看了他一眼,“陛下什么时候回承光殿去?” “今夜无事,朕陪国师呆一会。” 不要啊!让他自己待着吧!韩衡满腹心思都挂着枕头底下的日记,根本不想应付君明焱。他正看得起劲呢。君明焱天生神力,又刀枪不入,原本韩衡还以为,先帝一定很喜爱这个儿子,完全没想到因为母妃见弃于先帝,儿子也一起关在冷宫里。直至“韩衡”看上了这个冷宫里不受宠爱的皇子,借前任国师之口,君明焱被放出冷宫,虽然仍不受宠,怎么也比待在蟑螂老鼠遍地,每天吃馊饭馊菜的冷宫好上千百倍。 起初“韩衡”只是让君明焱陪着他玩,鞭策君明焱读书,到“韩衡”六岁时,一鸣惊人精确预言了东昧城的地震,当年内,又有数次天灾,都被他言中。次年,先帝请当时的国师起卦,为只有七岁的“韩衡”行封赏,虽还没有正式将他尊为国师,但在宫中大兴土木,为方便“韩衡”测算建了观星塔,之后“韩衡”就堂而皇之住进这里。 “韩衡”的野心字字句句都藏在他的日记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从小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自然就有了逐鹿中原的资本。在“韩衡”的扶持下,君明焱一天比一天耀眼,终于,先帝向“韩衡”问卦,要他向上天问储君之位。 这件事在“韩衡”的日记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韩衡研究他的日记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天命如此,还是“韩衡”的意思如此。事实上以他当时在先帝面前受到的信任,储君几乎是授命于国师了。 韩衡才看到君明焱被立为储君,这当了皇帝的储君就来清凉殿了。韩衡不想让君明焱发现有这本日记的存在,毕竟在旁人眼里,“韩衡”和韩衡分明是一个人,“韩衡”的日记让韩衡觉得,这是一个充满野心和算计的国师,他步步为营,从三岁就开始物色人选,与其说国师是皇帝的附属,不如说明帝才是“韩衡”一手打造出来的完美君王。 如果不是有“韩衡”,君明焱恐怕还在冷宫里苟延残喘着。 这些日记也让韩衡充分意识到,能够洞见先机,很多事情就会按照他的计划去发展。就像那天晚上米幼带着他奔逃,他能预见转折点,就能在那个特殊的时间点上,改变本来会有的行为,走上另一条路,结局自然就会随之偏移。 要是能够自如地控制这种力量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注意到韩衡呆看他自己的手,君明焱低声问。 “想我自己。”韩衡笑了笑。 君明焱摸了摸韩衡的头,轻道:“你会想起来的,朕的国师可是无所不能。”信心在君明焱的眼中闪动。 这种信心无疑是源于过去“韩衡”的算无遗策和神通广大。韩衡捏紧拳头,使劲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面部突然扭曲起来。 君明焱吓了一跳,“怎么了?” 那股让韩衡心跳不已的胎动忍过去以后,韩衡羞愤不已地拍了两下肚子,还迫于没出世的孩子淫威之下不敢用力,不然把死孩子拍出来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没事,他踢我。” 君明焱一脸的紧张倏然而逝,促狭道:“看来朕的长子很是活泼,等他出生以后,朕要亲自教他骑射。” 韩衡睫毛激剧抖动了一下,他甚至不敢看君明焱的神情,想必充满了渴望和欢愉。这阵子君明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越来越明白一个事实,君明焱根本就不是不喜欢国师,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国师想要一个孩子君明焱却不肯,但至少,君明焱不让“韩衡”生孩子绝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想负责任。相反,君明焱一直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要不是“韩衡”是个男的,恐怕君明焱会直接立他为后。 当时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因素,让君明焱不得不与“韩衡”保持距离,宁肯让他伤心也不能遵从本心让“韩衡”生子。 韩衡定了定心神,“等他长到那么大再说吧,要是他不喜欢骑射呢?” “只要是他喜欢的,朕一定都给他。”君明焱一条手臂绕过韩衡的腰,当他摸上韩衡的肚腹,亲昵的动作依然让韩衡身体有些僵硬。君明焱眸色一沉,掌心还是贴上韩衡的肚子,他低下头,靠在韩衡的耳朵旁边,“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待产,别的什么都不要想,让朕来想,朕会给他想一个好名字。” 湿热的呼吸在韩衡的耳廓激起一片红。 韩衡别开头,推开君明焱一些,他始终低着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在“韩衡”日记里得他青眼的男人。 在庄灵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关头上,是君明焱把他带回宫里,在他以为这个孩子恐怕要生在野地里时,君明焱把他收在羽翼之下,给了他一个安稳的避风港,让他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待产。连君明焱跟他说话,以帝王之尊,也极尽小心,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君明焱手指轻轻拨了下韩衡的耳垂,在他能说出更多拒绝的话之前,及时撒开手。 “朕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坐一会,不要睡着了。”君明焱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人才一出去,韩衡就感觉浑身都松弛了下来。君明焱对他的好无疑都是因为和“国师”的过去,这两人可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大梁皇室里度过了最惊险艰难的十多年,现在君明焱终于找到被人拐出宫差点搞死的旧爱,自然不遗余力地在弥补他。 好在君明焱不是庄灵,否则估计不知道都霸王硬上弓多少回了。 但正是这种迂回的殷勤,让韩衡忍不住心虚。 没过多久,君明焱大步走进来,走到韩衡面前时,韩衡已经彻底清醒了。 刚吃完饭那会他特别想睡觉,不过心里也还挂着那些日记,那些日记就像一把钩子勾着他的心,使人抓心挠肺。 现在他已经过了饭晕,清醒之后,韩衡觉得还是不要现在看日记,很容易被抓包。 君明焱喂韩衡吃了药,扶他下了床。 “你不是不让我下地出门的吗?”韩衡疑惑道。 君明焱修长的手指正给他系着一顶特别沉的毛披风,神情专注,没有立刻回答韩衡。一丝不苟地给韩衡收拾妥当,最后把毛毡帽戴到韩衡头上,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着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8 ,韩衡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隔得这么近,和君明焱这样两两相对。 虽然常年在外风吹日晒让君明焱皮肤有点黑,可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皮肤泛着健康润泽的光,可能回宫时间久了,又把皮肤养回来了,毛孔都找不出一个。离得近,韩衡才看清,君明焱的右眼眼角下有一颗黑痣,给他凌厉刚硬的轮廓平添了一丝温情。 “刚才朕去问过郎东了,他说你快临产,正应该多运动。以后每天晚上,朕都来陪你走走。”君明焱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 那只手宽厚温暖,韩衡只不过愣了片刻,就不由自主被君明焱牵着走出了门。 清凉殿很大,外面临湖,夜里吹过来的风潮湿冰冷。不过韩衡被裹得像个大粽子,又让君明焱牵着,倒是不觉得冷。 突然,君明焱停下了脚步。 韩衡奇怪地侧过脸去,刚要出声问。 砰—— “看那里。”君明焱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里。 漫天璀璨的烟花飞散开去,如同千万颗流星同时陨落。 这情景已经太久不见,韩衡一时之间完全呆住了。 在现代,城市里夜夜都有万家灯火映照,韩衡租住的房子位于最繁华的城市中心,二十五楼的高度,放眼望去地上就如同星河。这里却完全不同,穿越过来之后,他还从来没有欣赏过所谓的夜景,这里也没什么夜景可以欣赏,即使是最热闹的城镇,夜晚也不过是千家寂寞,萤火之光,难以与现代化的城市相提并论。 伴随着又一声轰响。 闪亮的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莹莹绿光照在韩衡的脸上,他几乎看呆了。 君明焱嘴角微微带笑,手抚上韩衡的脸,韩衡这才回过神,四目相对之间,从君明焱深邃的双目中。 韩衡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君明焱薄唇轻启,他一手就能把韩衡的脸握住,一股难言的情愫冲击着他整个胸腔,他的心空寂冷冻了太久,一夕之间,春风沐雨。 “衡儿。” 韩衡猛然惊醒,恍惚的神色淡去,正想轻轻推开君明焱,君明焱握住了他的手腕。 “朕错过了太多,希望一切都还不晚。” 也许是君明焱此刻周身笼罩的脆弱和孤独,让韩衡有些挣脱不开,他睫毛颤动得厉害,如同一只惊惧的蝴蝶。 君明焱闭上了双眼,温柔地以唇含住了蝴蝶的一只翅膀,安抚地缓慢辗转。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了,希望依然和你们在一起。 过节也没啥好送你们的,老规矩,今天留言送红包,然后,加更咯~ 第112章 一一二 那天晚上看完烟花,君明焱把韩衡抱回他的床上时,他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他的脸红透了,像个煮熟的大番茄,上了床就把脸埋在被子里,任凭君明焱怎么把他往外拽也不肯出去。 君明焱低沉的笑声让韩衡更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难道他意志脆弱抵抗不住男色的诱惑吗?韩衡悲愤地想,抱着被子滚到床里。 “国师不好意思起来,真是有趣。” “有趣个屁啊!”韩衡猛地抬头,没想到君明焱正在低头看他,脑门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像撞钟一样脑子里嗡嗡地响,眼角泪光闪烁。 君明焱却跟没事人一样,看韩衡的眼神愈发深沉。 “不来了,你下次……下次不能这样了!”韩衡使劲揉了揉撞得发红的额头。心头大骂不止,真疼,这明帝的脑袋是铁做的吧。 “不能怎样?”君明焱问。 韩衡撇撇嘴。 君明焱朝前一凑,韩衡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 无处下嘴的君明焱眼神闪了闪,旋即吻落在韩衡捂着眼睛的手背上。 那温热的唇含住了韩衡的手指,手指上湿润的触感让韩衡整张脸带脖子全都红了起来,他嗷嗷嗷地叫了起来,连忙拨开君明焱的脸。 君明焱见好就收地看着韩衡,宠溺、包容、耐心充斥在他满含柔情的眼神里。 好像被热油烫了,韩衡急促呼吸两下,根本不敢再看君明焱,而且都是男人,韩衡也很清楚,男人最经不起逗,他安安分分地缩进被子里,也不吭气。 半天没人说话。 空气的温度渐渐消退,君明焱略带无奈地盯着被子里露出来那一个乌溜溜毛茸茸的头顶,手落在韩衡的头上。 “朕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听见脚步走出去,韩衡才把被子从脸上扯开,他整张脸通红,失神地望着门,片刻后,视线移到头顶的帐幔上。发了好一会神,韩衡猛地坐起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没看完的那本日记,盘腿坐在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裹到身上,翻开了国师的日记。 本来韩衡想拼着一口气熬个夜,结果睡意来时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这大概是孕夫的悲哀。 好在第二天醒来还很早,草草吃了早饭,他又拿脚夹着龙蛋坐床上研究日记,他看得比自己想象的快,到晚上他已经看到“韩衡”为明帝筹划一统六国的计划,当时他还没有作出他的第一个儿子会是天命之子的预言。 经过昨晚,韩衡完全感受到了君明焱失而复得的心情,正因为失去过,君明焱格外珍视失而复得的韩衡,却不知道他的爱人早就不知道魂兮何处了。 为什么明帝不肯让“韩衡”给他生孩子呢? 这个念头支撑着韩衡以最快的速度翻看国师的日记,日记只剩下最后一本,答案却还没有找到。韩衡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冒着夜深露重,莘渊带着他的药箱在外面求见。 韩衡不甘心地收起日记,今天肯定看不完,干脆明天再看好了。 莘渊走进来时,看到韩衡正在收拾什么东西,不过床上堆放的不过是些软枕毛毯之类,可能是他刚才看错了。 “大人。” 韩衡嗯了一声,一边卷起袖子把脉递出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白天怎么没来?” “有几样药材宫中没有,白天陪师父上山采药了。”莘渊面露认真,静静给韩衡把脉,片刻后松开,“胎儿很好,大人这个月要多走动走动,食补照旧,师父说会制一些安胎的药丸,过两天就给大人送来。” “不是说只能剖腹,不用走那么多吧?产妇多运动不是为了生产的时候有力气吗?我又用不着。” “即使是剖腹,仍然需要大人保持充沛的力气,这是师父说的,我没生过孩子,以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倒是不怎么了解。”莘渊揶揄道。 韩衡咬咬牙,安慰自己就这么不到一个月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昨夜宫中燃放烟花,甚是好看,不知道大人出去看了吗?” 韩衡脸色古怪,“你也看见了?” “整座京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79 城的人应该都看见了。”莘渊道,“白天跟着师父出宫,听说是明帝特意为大人的孩子祈福而放的。” “是吗?要过年了,喜庆喜庆,哪儿有燃放烟花求平安的事儿啊,别胡说了。” 莘渊笑了起来,“这个我也没有听过,还以为是大梁风俗。不过靖阳侯嫡女入主西宫已经定了下来,正月里纳妃,明帝已经下旨为她拟定封号。” 那天晚上君明焱喝醉了,嘴里一个劲叫“衡儿”,醉中还强吻他。后来云蓉来报,是君明焱喝了宫里用的春酒,应该是当晚太后安排想让他们俩先把事情办了,也许君明焱自制力太强,但要这么说,怎么他一回寝殿自制力就被狗吃了。 “等孩子生下来,大人也要跟明帝讨一个封号才好啊。” “封号?!”韩衡几乎跳起来,“我又不是他的嫔妃要什么封号,不要不要。” “即便大人自己不开口,明帝也应该为您打算才对,否则,孩子降生以后,他拿什么为自己争得他父皇的宠爱?”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古代的皇子都是子凭母贵的,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不用争他父皇的宠爱。” 莘渊想了想,摇了摇头:“大人不会以为,有天命之子的预言,这孩子就能顺风顺水地长大了吧?您在大梁皇宫里没有根基,据我所知,天裔族全族不过百余人,隐居山中,除了国师,其他族人几乎是不出来的。而且,为了避免国师把持朝政,以至挟持君王以令诸侯的局面,素来是没有天裔族人入朝为官的。而且,大人别忘了,天命之子的预言,是大人自己作出的。”说到这里,莘渊放慢语速,颇有深意地深看了韩衡一眼。 等韩衡反应过来,不禁脸色怪异。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但这根本是无解的,天命之子之所以让六国的人都在争夺,甚至为此害以前的国师被人劫到宫外,无非是因为这是从小就显示出非凡预言能力的国师作出来的预言,谁也不去怀疑这个预言的真实性。少数人猜测这个预言可能是假的,他们怀疑的理由也不可能和裴加一样。 裴加是基于他的世界里没有预言一说,他也不信这些,在他眼里国师没有多么尊贵,而不过是个跳大神的。要不是他亲身体验过两次,他恐怕是半点都不会信自己占的这个身体能准确预言未来。 但国师作出天命之子的预言,是在他穿越之前,且预言的内容跟国师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这就让他不得不心生怀疑。 最重要的是,观星塔平素都不让人进去,“韩衡”的日记里也清楚记录了他算出天命之子的卦象时,只有明帝和他在一起。 从前的“韩衡”机关算尽,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个预言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况且他没有外臣依靠,所凭全是明帝一人的帝王之威。只要“韩衡”长脑子,一定不会主动跟人提起这个预言,至少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暗中培养。否则像现在,怀着孕就有一堆人盯着他的肚子,生下来怎样平安长大也要小心翼翼计划。 而君明焱,他甚至不在乎韩衡肚子里是谁的孩子,都愿意当这个便宜爹,对他也是无微不至关爱有加,他也不是个糊涂蛋。这两个人都没有可能把天命之子的预言泄露出去,那会是谁说出去的呢? “大人好好想想,夜已深了,我该告辞了。”一头红发的少年拎着药箱起身做了个拱手礼,便步出门外。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韩衡太久,因为接下去的几天他都被困在国师的日记里,一连看了好几天,结合他粗略看下来的第一遍找到的线索,他又反反复复翻阅了“韩衡”预言前后发生的事,都没有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天午后,韩衡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靠着晒太阳,他的肚子已经大得惊人,身体沉得每走一步都觉得要栽到地上去。 本该幽静的午后,殿外传来人争吵的声音,韩衡本不想理会,谁知道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韩衡坐起身。 正在给他捶腿的云蓉停下手里动作,生气地秀眉倒竖:“奴婢出去看看。” 韩衡“嗯”了一声。 然而,云蓉才走出去两步,殿门突然被人拍响,一阵接着一阵,中间断过两次,听声音好像有重物直接扑到了门上轰然一声。 “扶我起来。”意识到事态不对,韩衡让云蓉把他扶到门口,云蓉劝了几句,被韩衡凌厉的目光止住了,怕让韩衡生气,毕竟现在他是快要临盆的人,惊不得碰不得,稍有差池,清凉殿里人人都会被牵连。 走到门边台阶下,云蓉道:“大人就在这里等吧。” 这次韩衡没有反对,跟在后面的婢女一左一右上来搀扶,云蓉才垂下眼,向门口走去。 门口有侍卫把守,清凉殿的大门无论日夜都有守卫,而且白天也不开门。 “外面怎么回事?” 侍卫道:“有人闯殿,已经被拦住了。” 云蓉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朱红大门,如释重负地转过头,朝韩衡心虚地笑笑:“大人,已经拦下来了,既然无人开门,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大人还是回寝殿休息吧,还能歇上一个好觉。” 韩衡怀疑地看了会大门,正打算走,一道凄厉尖锐的哭叫声直刺入他心底,这声音听着太耳熟了。 韩衡撇下婢女,径直走到门前,命令侍卫开门。 侍卫面面相觑。 韩衡吃力地托着肚子,怀孕以后他脸色一直不好,正好能用来唬人。 韩衡怒斥道:“我使唤不动你们是不是?你们不是清凉殿的侍卫吗?我是清凉殿的主人,陛下都把清凉殿给我住了,清凉殿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你们不开门,要我叫别人来开吗?”韩衡一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殿门从来不上锁,只是会上门栓,从里面开。 侍卫还在犹豫。 韩衡夸张地扭曲起脸来,看上去就像立刻就要倒在地上,他脚底又踉跄了一步,婢女个个惊得花容失色上来搀扶。 “大人。”云蓉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慌忙大叫:“大人叫你们开门,你们没听见吗?陛下让你们看着是不让旁人扰了大人清静,又不是囚禁犯人!还不开门!” 两边六名侍卫一对眼神,其中一个看上去像领班的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随着一声吱嘎,沉重的大门拉了开来。 门缝里的地面上,趴着一个异常瘦弱的人,正在使尽全身力气地往前爬。铁棍一下接一下往男人腰臀上捣,逶迤的血线从十数米开外歪歪扭扭拖到阶前。 “我要见国师……国师……哥哥……”随着低哑的说话,韩风手肘压地,拖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瘦弱身体往前移动。 只看了一眼,韩衡就觉得呼吸都停滞住了。过于血腥的场面直突突扑到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0 视网膜上,女子慌乱的惊叫声一点也没传进韩衡的耳朵里。 “大人……”云蓉厌恶地皱了皱眉,捂住鼻子,“没什么好看的,是容妃、郭采女在发落下人。” “哥哥……”苟延残喘着,韩风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肚子滚圆的男人。这是他哥,他哥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就快生了。逆光之中,韩风嘴角浮现出一个虚无的笑:这就是天裔族的男子有孕时的样子吗?真美啊,真让人嫉妒。模糊的念头尚未经过咀嚼,韩风干瘦如柴沾满血的手重重扑在地上。 “住手!”韩衡几乎是发着抖吼出这一句,这时他才看见那两个宫妃,都是光彩照人名花一般华贵的丽人。地上晕过去的男人却跟个垂死的肉虫子一般,韩衡遍体生寒,太阳穴一下接一下跳动,他要是没出来,这两个女人是想把人在这里活活打成肉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哦,元旦快乐宝贝儿们~ 第113章 一一三 “国师大人,这个贱奴,以下犯上,不守尊卑,对本宫出言不逊。还在这里大吼大叫,扰人清静,本宫适才让人教训了一番,大人不会见怪吧?”容妃先回过神,神色颇多闪烁,怒斥身边的太监,“还不把人拖下去!愣着等本宫来给这脏东西收尸吗?!” “慢着。” “怎么?大人有话吩咐?”容妃玉手圈在耳畔,拢住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含香泣露地映照出容妃姣好的容颜。 “既然是个贱奴,不如给了我。”刚才韩衡就看出来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可怜男人,是千里迢迢追到北朔去的,他隐约记得,韩风和老朱,君明焱曾说等他回来发落,结果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怀孕,怕打打杀杀冲撞他,但裴加又怎么会害怕这些。 “不行。”说话的是容妃身边的另一个女人。 被韩衡盯了一眼,那女人有些露怯,不过仍坚持道:“国师大人,不是不让你把人带走,而是此人向来被拘在冷宫,今日受罚也是因为他擅自从冷宫跑了出来。我们本是要把他带回去的,大人是外臣,大概不方便过问后宫中事,向来后宫的事是太后娘娘做主。”说话间女人梗起脖子,声音也理直气壮了不少,“即便陛下宠信大人,大人也知道,天威难测,今天尚且宠着,明天还不知道怎样,想必大人是聪明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容妃怒斥道:“住嘴!” 郭采女不服地叫道:“姐姐!” “本宫与国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郭采女不满地噘起嘴,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去,朝着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韩风啐了一口,“晦气!” “人既然倒在我清凉殿外面,就归我了。” 郭采女还要说话,韩衡冷冷阻断了她想说的话,“陛下那儿自然有我去说,不劳娘娘们操心。来人,抬进去。云蓉,去请太医。” 云蓉刚走出去,又被韩衡叫住。 “叫郎东来。”韩衡想到,要是请太医,没准又要出什么岔子,唯独郎东不受约束,跟谁都没有利益牵扯。 容妃款款行来,从韩衡肩头望去,看着人把韩风抬了进去,她走到韩衡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地说:“国师一时心善,却不知,此人是因何获罪。” 韩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容妃按捺不住地小声告知:“此人与国师离宫前生得一般无二,他曾以此蛊惑陛下,太后震怒,将其拘在冷宫。陛下素来也是知道的,一直不闻不问。”容妃翻动眼珠,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韩衡道:“国师以为,这是为何?” “天威难测,妄自揣测圣意,在你们这儿,好像是死罪一条。” 容妃顿时脸色煞白,退开去,眸光中浮动着怒意,却敢怒不敢言,终究压了下去。 郭采女连忙上来扶住她。 韩衡没再看她们两个,转身没入清凉殿的门中,顺便叫侍卫关门。 “大人,这人……放哪儿啊?” 韩衡无意间看见刚才躺着晒太阳的椅子,随手指了指,“放那儿吧。” “哎。” 韩风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只能面朝下,脸上只有几道擦伤,头发脏污不堪,很多凝固成了梳不开的疙瘩。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正好方便韩衡观察他,当初韩风假装是他的远房兄弟接近他,被庄灵一眼看穿,现在想来,原因大概是,韩衡当时的身份本来就是庄灵捏造的,在捏造的基础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所谓的弟弟,这不是扯淡吗。 因此,庄灵第一次见到韩风,就知道他不是他弟,更会因此留意他。 韩风长得和老朱找人时带的画像一模一样,被打得气息奄奄时,好像还在叫“哥”,他应该是这个原身的亲弟弟。 不过据韩衡现在得知的信息,天裔族的人轻易是不会离开他们隐居的群落,韩风为什么会在大梁皇宫,是被人接来的,还是自己来投奔的他哥? 老朱当时是凭韩衡怀孕而肯定韩衡就是失踪的国师,身段像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民间几乎没有天裔族人的身影,他怀了孕,必然是天裔族的人,范围大大缩小。这个重要情报,无疑是韩风带给老朱的,当时老朱无法甩脱追兵,最后能狠下决心把韩衡丢在深山中,恐怕也留有后手。 韩衡手指拨开韩风脸上粘黏的脏乱的头发,露出来的脸在阳光中苍白失血,轮廓是令人心疼的脆弱,这张脸,才是韩衡的脸。 韩风,就是老朱的后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韩风会到了大梁皇宫之中。 郎东来了之后,立刻让莘渊扒掉韩风的粗布烂衣。 考虑到天裔族男人的特殊体质,韩衡让宫侍都退下去,只留了四个贴身服侍的婢女帮忙。 青紫红肿的伤痕嵌在雪白的皮肉里,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人的视觉。莘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从后脖子到臀几乎没一块好肉,双臂却完好,正因为双臂完好,那些新伤旧伤就像是粘上去的,但经手指一碰,就渗出血水来。 韩风无意识的痛吟钻进莘渊的耳朵里,他手就僵住了。 “听见了吗?”郎东严厉的嗓音中,莘渊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郎东只得重复道:“这里不方便,你先把人抱到西面偏殿内安置,为师写一张方子即刻让人去抓药,待会药水煮好了,你为他清洗干净伤口。” 莘渊几乎跳起来,要不是怀里的脑袋往外一滚,他差点忘了还抱着人呢。 “师父,为什么是我啊……这人这么脏……” “你不常见血,用不了多久,国师就将临盆,现在正好锻炼你,否则到时你一看见血就想跑,为师手下又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那怎么办?” 莘渊叫苦不迭,但还是把韩风一把抱了起来,心里特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1 别纳闷,这男的看上去比他还年长呢,怎么能这么轻?一个男人再瘦,骨架子在那儿。这人怎么抱起来跟他逗弄过的姑娘似的。不过姑娘可没有这么臭烘烘的。莘渊厌恶地扭动着眉毛,一脸的不乐意。 “国师,清理伤口的时候,场面难看,国师还是不要进去了。”郎东拦住韩衡。 韩衡想了想,反正他帮不上忙,而且大着肚子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个人一定要救活,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郎东点头。 “你去吧。”韩衡道,看着郎东走进那间偏殿,韩衡抱着自己的肚子,看见刚才的躺椅上都是血迹,眉心不由自主微微一拧。 “大人,这张椅子就不要了吧?”一旁的婢女问。 韩衡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天空湛蓝,阳光大盛,是难得的好天气,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不要了,扔了吧。” 当天晚上韩风没有醒来,君明焱也没有到清凉殿来。不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饭,韩衡才想起来,君明焱已经大概一天一夜没有露面。 这样的情形很是反常,他让云蓉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是否前朝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到中午就有了消息。 “昨日大臣纷纷上了折子,认为陛下仅仅封靖阳侯的女儿做妃子不妥,以太后的亲哥哥,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为首,屈涂两家在朝为官者纷纷请旨希望陛下立靖阳侯嫡女为后。” “这么快。”韩衡喃喃道。 “本来陛下要立谁为后,都是后宫的事,但是……但是……”云蓉咬住嘴唇,鼓起一口气不无冲动地嚷道:“这些大臣竟然要求国师迁出皇宫,说……说让国师迁至南郊千丘山的凌云道观。说这样更符合国师的身份,且那里环境清幽,利于国师修行,为大梁国运祈福卜算。” 这倒是超出韩衡的意料了,他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现在这么大个肚子,下地已经很勉强,如果要迁出宫,路上又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再则,离开这里,观星塔里的东西肯定不能都带走,他怕错过那些藏在“韩衡”留下的书堆里的信息。 “凌云道观哪里清静了!谁不知道千丘山闹妖怪,那个凌云道观香火早就断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不到十个道士守在那里。靖阳侯还说,他愿意出银子将凌云道观翻修一新,大人久居深宫,百姓无缘得见,而想见大人的人很多,若能让大人住到宫外去,便能与民亲近,一了百姓的愿望,也是一桩善举。”云蓉气愤道:“谁不知道他的女儿要入宫了,他这是在给他女儿铺路呢!大人,陛下来时,您一定要跟陛下好好说说。您现在在宫里都差点遭人暗算,若是到了宫外,指不定那些小人会怎样暗算您!咱们不能吃这个亏!” “既然那么多人奏请立后,明帝什么态度?” “陛下自然不肯。”云蓉道,“陛下摆明了要给大人撑腰,只是大人身为男子,无法册立为皇后,否则哪儿还有他们什么事。奴婢瞧着,陛下仿佛想给大人一个什么封号,让您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后宫。” 韩衡沉思着,过了会问起韩风的伤势,云蓉回禀说还没醒,他就让云蓉先出去了。 韩衡盘腿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肚子,视线落到暖炉上烤着的两个流光溢彩的蛋。思绪一时间转到了别处,这两个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壳。要是会吐火就好了,最好还能飞天遁地,到时候就能大做文章。到民间去,也许也不是坏事。 只是现在不行,孩子一定要在宫里生,宫里虽然也有危险,总是要比宫外好一点,碍于明帝淫威,哦不,龙威,孩子生下来之前宫里的人应该不敢动手。上次承光殿里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东西,君明焱宣布要连坐,只要出事就把承光殿的人全砍了,残忍是残忍一些,但只要下人能互相监督,自然谁都不会被砍头。而且韩衡相信,他们背后可能有的主子正是因为这道命令才不敢轻举妄动。 承光殿是皇帝的寝宫,能在那里安插下去的人,必然都是早早混进去的。真要是一口气拔了,再要插|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成本太高,回报率略低,谁也不是傻逼。 接近傍晚时分,韩风终于醒了,韩衡刚在院子里让人扶着走了两圈,累得满头大汗。他从婢女手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找个人请郎东过来。”吩咐完,韩衡就在宫侍搀扶下吃力地走上台阶,步入寝殿。 收拾一番后,莘渊来了。 “你师父呢?”韩衡略有不满地问。 “师父在赶制大人要用的药,差我过来了,不过药方是师父的手笔,大人大可放心。”莘渊跟在韩衡身边往外走。 韩衡走得很慢,他也放慢了脚步。 “这个人很重要,必须安然无恙地活着。” “是。”莘渊满脑子都是那天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那人身上没受伤的地方如玉的雪腻肌肤,他昨晚就没睡好,现在眼底浮现难言的一丝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14章 一一四 韩风茫然了好一会,视线才终于回落到韩衡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仿佛有话想说。 “有什么都待会再说,让我看看你的伤。”说着莘渊就去扯韩风裹在身上的被子。 韩风猛地挣扎起来,反应十分激烈,一把抓住莘渊的胳膊,不知多久未经修剪的长指甲掐得莘渊痛极地推开他。 韩风整个人连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他整张脸疼得扭曲变形,嗓子眼里却一声不吭。 倒是把莘渊吓了一跳,连忙去抱他,压低嗓音警告他:“不许再掐我!我是大夫,不是我你昨天就死绝了,还有力气掐我。” 韩风拧着眉使劲回忆,瞬息后,他紧拧着的眉稍稍松开。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可别掐我啊,我警告你,你再敢掐我,我让你一年都下不来床。”莘渊挤出恶狠狠的表情说,但他天生有些顽皮相,配上白森森的犬牙,一点认真劲都找不到。 韩风只看了他一眼,就一直盯着韩衡,神色充满困惑,再到不敢相信。 “我就是韩衡。”韩衡拉过来板凳,就在床边坐下。 韩风眸子剧烈颤动,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发出沙哑难辨的声音,嘴唇上下一分,那模糊的字眼是——“哥”。 莘渊忙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动了动下巴,向莘渊道:“先给他看伤。” 莘渊哦了一声,再次掀开被子,这次韩风乖了,脑袋有气无力地伏在枕头上,背后狰狞可怖的伤痕露出来,凉风激起的寒粒炸开在皮肤上。 莘渊给韩风看伤和上药时,韩衡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不说话,却让韩风感到难言的压力,后脖子都忍不住绷紧僵直起来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2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拿捏住他的后脖,冰凉的触感带起难言的酥麻从后颈散开。 韩风动了动。 “别动!你这后脖子遭的什么罪,全是青痕。什么人伤的你,太没人性了。” 韩风没说话,压抑着想把身后人推开的冲动,偏偏是个大夫,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韩风不知道,此时在莘渊的眼里看来,俱是他浑圆挺翘的臀,以及大腿上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 鬼使神差的,莘渊把食指探到韩风两腿中那条缝里。 “……”韩风再也压抑不住,转身怒目而视,哑声低吼:“你干什么?” 莘渊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好不容易抓回一丝神志,心虚时声音反而格外大:“我干什么?我是大夫!自然是看你的伤啊!你不把腿分开些!我怎么知道那些没根的变态阉人怎么折腾你的?” 韩风羞恼得满脸通红,咬着唇憋出一句:“两腿间无事,就打了后面,你别……别乱摸……” 莘渊冷哼了一声,手黑地把药膏往肉上搓,疼得韩风直抽冷气,狠厉的眼神一时间又软下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嘀咕:“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再说了,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看看怎么了?你有的我未必就没有?跟谁爱看似的。你这副弱鸡样,想必那里也是其貌不扬,”莘渊顿时恍然大悟,戏谑道:“怪不得不让看。行行行,我不看,也不摸,要是没照顾周到,”顿了顿,莘渊的小眼神朝韩衡飘了去,“国师大人可别找我的麻烦,是他自己不肯配合,您也看到了。” “你别逗他,他伤成这样,有点同情心。” 莘渊在韩风的腿侧缓缓擦净手上药膏。 没有疼痛传来,韩风一清二楚,那里压根没受伤,却也不敢说什么。 收起手,又是轻轻两下拍打在韩风大腿外侧,清晰可闻的“啪啪”声让韩风整个脖子都红透了。 莘渊嘴角勾起一丝笑,终于放过韩风,慢条斯理地说:“医者父母心,虽然我还年轻没当过爹,不过也学着呢。一个男人,跟姑娘家似的。”后面声音小了下去,莘渊也算把人捉弄够了,溜溜达达地出去抓药。 韩衡叫人进来加两个火盆,为防药膏粘在被子上被蹭掉,韩风只能晒腊肉似的趴着晾。加了火盆以后,没那么冷,他稍微好受了些。攥在枕畔的拳头也在不觉间松开来。 “看来是好多了,有力气瞪人了。” 韩风扭过脸来,狠狠看了韩衡一眼,“你怎么变成这副丑八怪样子了?” 韩衡自恋地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不好看吗?” “难看死了!” 韩衡煞有介事地正色道:“待会我让大夫,再帮你看看眼睛,可能冷宫呆久了,什么时候伤到的眼睛也不自知。” 韩风冷哼一声,想到那个“大夫”,脸如火烧一般通红,恨得牙根痒痒,抓着枕头一个劲磨牙。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等韩风缓过劲,他看了看韩衡,在北朔时他已经发现韩衡不对劲,可那时多少存着怀疑。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韩风声音小了下去。 “老朱带我回大梁的途中,被北朔追兵吓破了胆,他把我一个人藏在山里,任我自生自灭,我想,后来即便他回去找过我,也没怎么用心找吧。他有了你这个替代品,而且你比我更好,至少你还是‘国师’的原貌。” 韩风咬住嘴唇,侧脸紧贴着枕头,轻轻闭上眼,又用力睁开来。 “那有什么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不是你。” 他?应该是指明帝吧。 “老朱呢?” “天牢。陛下说等你回来发落。老朱年事已高,未必能有命活着出来。”韩风嘴角泛出嘲讽的冷笑,“以我取而代之有何不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能被明帝承认,恐怕也堵不住天下众口。”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韩衡淡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先把身体养好。” 韩风怪异地扭头看韩衡,“你不杀我?” “你从冷宫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见我吗?难道见我是为了让我杀了你?想死还不容易,我可以成全你。”韩衡冷道。 “不……我不想死。”韩风忙道,脸上红晕已悄然淡去,他以警惕的目光审视这个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他想整他反倒被整的“哥哥”。 “对了,你怎么惹上那两个女人的?” “我不知道……太后懿旨将我关在冷宫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整我,我早已经习惯了。自从进去以后,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你一回来,就有人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她们比谁都着急,想让我知道正牌回来了。”韩风眼神黯然,轻声道,“我是想过取代你,直到那一晚,被陛下一眼识破,我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当时只想着能够得到天下间最英明神武,征伐四方从无败绩的男人,我是昏了头了。哥哥……” 想到韩风从前屡次三番想往庄灵床上爬,又听见他说这个,再听他情真意挚地喊一声“哥哥”,诸般滋味涌上心头,想直接让韩风不要这么喊,再一想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小伙子也真可怜,从小活在他神一般的国师大哥的阴影之下,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俩人还长得九成九相似,唯一有一点不同,可能是神态气质。 趁韩衡愣神时,韩风大着胆子抓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 “以后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抢哥哥的东西,你把我留在身边好不好?我不想回族里,要是回去,姑父一定会打死我。”韩风一身是伤,脸色很不好看,但不得不承认,国师原来的样貌真的是很好看,美玉一般无暇,即使在冷宫待了这么几个月,仍然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尤其那一双桃花眼,被泪雾浸湿,黑亮的眼珠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先别叫我哥,认不认你,我还要考虑考虑。” 韩风死死咬住嘴唇,失望地松开了手。 “以后看你表现。”不知道为什么韩衡就说出了这句话来,说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大概全是出于韩衡跟韩风的血缘关系,见不得他这么可怜巴巴的样。 而且韩衡特别受不了韩风那双跟他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狗儿似的盯着他乞求。 虽然韩风还有话想说,韩衡却没再听下去,起身果断走出去。 在外面廊下,莘渊端着药走了过来,韩衡轻瞥他一眼,两人仅仅眼神交错,没有多说一句话。 庭院里起了风,眼下是隆冬,不知道哪儿飘来的淡淡清冷梅香,韩衡本来袖手低着头在想事情,一时间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找出梅树,却半天也没见到一点梅花的影子。 叫来人一问,才知道在清凉殿的后院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3 里栽种着不少梅花。 云蓉抱来一只手炉,又给韩衡系上一领狐皮围脖,担忧道:“大人今日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了,就算大夫说临近生产要多走动,大人也不可长时间站着,您身子虚弱,保重皇嗣比什么都重要。” 韩衡轻轻嗯了一声。 巍峨宫殿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回过神,观星塔树立在他背后,直耸入云。 “大人想进观星塔,也要等孩子生下来,里头楼梯甚陡,您眼下进去不太方便。” “以前你服侍过我吗?”韩衡问。 云蓉摇头:“奴婢是陛下跟前的人,从前观星塔的人好像还留下来了几个。” 韩衡收回视线,看了看云蓉,道:“把那几个人给我找出来。” “大部分都调去别宫了,清凉殿现在都换成承光殿的人,来时见到过两个守在这里的也已经打发走了。奴婢要问过安瑞公公才能确定。今天怕是不成。” “明天能见到人吗?” “要是他们还在宫里,明天没问题。”云蓉欢快道,不过只看了一眼天,顿时一团阴云笼罩上她俏丽的脸庞,“好像快下雨了,大人快进去吧,奴婢陪着您烤烤火,大人想不想吃点新鲜玩意儿?” 韩衡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看云蓉充满希冀的眼神,笑点点头:“成,那你给我露一手,叫个人把米幼和乌翠也叫来,莘渊没走,一起叫来一起吃吧,人多热闹。” “干嘛叫他们呀。”云蓉不满道,“那奴婢得去御膳房要好多红……”她猛地一捂嘴,手移开后撇了撇嘴,“大人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去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辣~ 第115章 一一五 一个个刚熄灭,只余下零星红光闪烁的火盆往殿内搬,韩衡就看出门道来了,等膳房的小太监搬来一大筐红薯,韩衡已经抱着个龙蛋缩在火盆旁边烤手。 云蓉再回来时,火盆旁已经围了四个人,乌翠是她认识的,两个姑娘交换了个眼神。 乌翠立刻起身道:“我来帮忙。” “那你把红薯埋到灰里吧,小心些,别烫着手。” 刚开始云蓉还有点羞怯,毕竟米幼和莘渊她都不熟悉,只是见过。谁知道莘渊明明是个应该最沉稳的大夫,却一肚子都是跑江湖听来的笑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乌翠话也不少,而且她很会照顾人,一直留意着不冷落云蓉。 “要是有酒就好了。”莘渊搓着手靠近火盆。 “当心,”莘渊袍角快掉进火盆里去了,云蓉忍无可忍地提醒道,“你的衣服……” 莘渊笑呵呵道:“多谢,姑娘有心了。” 云蓉飞快垂下眼,过了一会,悄悄打量这一圈人,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国度来的,是随着国师大人一起回宫的。她既是好奇,又是羞涩,火盆里隐隐闪现的红光照得她的脸红彤彤得可爱。 等到红薯熟的时候,韩衡早就饿了,他现在特别容易饿,一天要吃五六顿。 云蓉和乌翠用火钳把红薯夹出来扔在地上铺好的竹席上,众人刚要开动,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传报声。 “皇上来了!”云蓉慌忙起身。 莘渊冷哼一声:“明帝鼻子倒是很好使。” “别乱说话!”乌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米幼站在最后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但他个子高,像根瘦竹竿高高杵着。 君明焱刚进门就闻见了香甜的红薯味,搓着手走进来,云蓉忙上前去解下他身上犹带着屋外雨气的湿冷大氅。 “别拘礼了,朕这么突然前来,不会扰了你们的兴致吧?”君明焱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坐下。 莘渊嘴唇动了动,手臂突然被掐了一下,回头就对上乌翠警告的眼神,他嘴角一扯,把刚才想说的话生生吞下去。 “这是什么?”君明焱捡起一个红薯。 “奴婢家中的吃法,”云蓉已回到自己的位子,但不敢坐下,向着君明焱无比恭敬地回答:“今日有雨雪,奴婢想弄几个火盆闷红薯让国师尝尝,正好大人的几个朋友也在,说说话,吃些烤红薯,算给大人解闷的。” “那就是没有朕的份了?” “红薯……还很多。”云蓉小声道。 韩衡朝她招了招手,“你也坐下吧,不然你一个人站着,我们都坐着,都比你矮这么多,压力太大了。” 云蓉看了一眼君明焱。 “你的主子让你坐,还不坐?”君明焱低笑着看韩衡,手也没停,撕开了才烤熟的红薯,金黄近红的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君明焱把红薯分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韩衡,里面烤得鲜香油亮,闻着又甜又香。 韩衡当然是不客气,君明焱又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但明帝一出现,莘渊不再耍宝,米幼一直是没什么话说的,乌翠紧紧挨着米幼,和他小声嘀咕。这么一座大山压在这里,谁还敢乱说话啊,毕竟君王总是多疑的,有些玩笑私下说可以,但当着皇帝的面,谁也不敢口没遮拦,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君明焱似乎没有察觉冷场,自顾自给韩衡剥红薯,还让云蓉去拿一些蜜糖来蘸着吃。 吃完之后,其他人也没理由再留下,云蓉把人都送出去。 韩衡坐久了,起身很困难,腿麻是一方面,肚子太沉了,他两只手都抱着硕大的孕肚,偏偏身边连个可以搭手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君明焱从身后靠近,在韩衡还没察觉到的时候,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国师想去哪儿?朕都可以抱着你去。” 韩衡无比尴尬:“我不去哪儿,放床上吧。”有了个肚子身体难以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学着被公主抱的小姑娘那样环住君明焱的脖子。 饶是君明焱臂力惊人,韩衡现在也挺重的。君明焱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连连喘气。 韩衡连忙把被子扯到身上,飞快道了声谢。 “这几日前朝事忙,朕一天没见你,今天批完折子,朕立刻就过来见国师了。”君明焱侧着身,深深俯瞰韩衡,扯起被子,轻柔地掖入韩衡下颌边缘,手指自然而然抚上韩衡下巴的伤痕。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韩衡正巴不得明帝抽不出空来理他,这样他私下能做的事就多了,而且,君明焱毫不掩饰的用心用情,也常让韩衡不知所措。 “朕想见你。”君明焱的话掷地有声。 韩衡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好在君明焱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看了他一会,就起了身。重黑的龙袍将他的身形衬得威严挺拔。 “朕今晚就在清凉殿休息,就住在你的隔壁,你睡一会,什么时候想见朕,直接过来。” 从那以后,明帝俨然把寝宫搬到了清凉殿,惹起后宫诸多非议。 不过韩衡压根听不见,他已经快被自己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4 的肚子搞疯了,每天醒来就得面临一身的酸痛,不管怎么躺都不舒服,脚也肿得像两个硕大的水萝卜。 月初天气转冷,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开始下雪以后,韩衡就不再到院子里去走,毕竟地面湿滑,要是摔一跤,这几个月的罪都白受了。 明帝下令让郎东师徒住到清凉殿,方便随时照顾韩衡。 韩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能睡好觉,稍微有点睡意,又被胎动惊醒。肚子里揣的那个玩意儿就像已经等不及了一般,更让韩衡抑郁的是,他完美的肚皮上要开一刀,到时候肯定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虽然郎东再三担保,可以用药去除疤痕,韩衡仍然有点闷闷不乐。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产前抑郁症。 已经超过郎东给出的预产期,韩衡无时无刻不感到肚子里装着一个毫无预兆的炸|弹,他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胎动,什么是阵痛。他的肚子大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程度,韩衡可以确信,在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有生之年里他都没见过谁怀孕有这么大的一个孕肚。 然而,郎东给出的回答也很确信:“不是双生子。” 韩衡斜靠在他越来越柔软的床榻上,龙蛋没和他在一起,殿内烤着火,韩衡叫人把那两个蛋放到火上去了,他不想再一不小心把蛋踹到床下去,毕竟他现在经不起任何惊吓。 韩衡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抱着肚子瘫在床上。这几天韩衡已经完全放弃欣赏他一直洋洋自得的盛世美颜,这还是第一次他想不起来有多少天完全没照过镜子。 反正也一定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样。 为了保持心情平和愉悦,生产时能少遭罪,其他细枝末节,他已经完全抛诸脑后。 韩衡只仍然关心一个问题:“这孩子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已经过了你说的日子……到底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说这话时,韩衡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 “应该就在这几天。”郎东坚持道。 他妈的要是能做个b超就好了,韩衡无奈地躺在床上,能够想象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像个男人,没有那个男人会像他这样,根本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还有宫女在旁边帮他梳头发。 “这几天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你已经说了八百遍是这几天了,从前几天到今天,我现在成天跟个废人一样,什么也不能做,稍微动一动,就怕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从某个地方流出来。”韩衡暴躁地吼道,“你不是神医吗?就不能给个准信吗?还有,能不能不切开肚子?”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神医,而且国师大人,生灵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神秘的,永远有未知存在,我一直在努力探索。”郎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理这个崩溃边缘的孕夫,什么时候孩子会出来的问题,韩衡已经问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我最后一次认真地告诉您,不剖腹就无法产子,我向您担保,您不用看见任何血淋淋的画面。” 随着这句话,韩衡已经在脑补血淋淋的画面了,这让他胸口激剧地起伏着,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 韩衡从床上抬起头,粗声粗气地对郎东说:“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你可以走了,等那玩意儿……”这么久以来韩衡一直想表现得对怀孕习以为常一些,不过“羊水”这个词还是让他有点难为情,“破了流出来的话我会让人去叫你。” “深呼吸,心平气和。”说完这句,郎东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韩衡无力地躺在床上,这种感觉真不好,让他想起被人扔进湖里的时候,因为身体被束缚着根本无法动弹,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身体沉到水里去。虽然他那个世界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证明灵魂实际存在,但他确实有一种在半空中俯瞰着自身的感觉。就像现在,即使已经怀孕这么久,他还是经常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最近几天频繁的胎动令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激烈心跳中,他几乎什么也不做了,就躺在床上,何况还有个成天信誓旦旦他最近就要生了的大夫。整个清凉殿的宫人都如临大敌,人人风声鹤唳,只要看见他站着走出寝殿,个个都像见了鬼,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马上把他弄回床上。 韩衡不得不稍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尽量躺在床上。 可是这种没完没了的胎动和时不时的胀痛总让他心里不安,他不知道别的孕妇是不是这样,他现在只巴不得孩子赶紧出来。有时候晚上他会对着肚子嘀咕,无非是说叫他赶紧出来之类的。 这天晚上,米幼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韩衡的面前。 当时韩衡正在失眠,等着吃晚上最后一次药,不吃这一碗药,他就很难安睡。 “丁穆来信了。”米幼咳嗽一声。 “喝口水。”韩衡以眼神示意他自己倒水,水壶和杯子就在桌上。 米幼摆了摆手,急切地说:“庄灵带着他们进京了,殷家军已经控制了南边三十二座城池,北朔皇帝还不知道庄灵要造反。” “他们?” “对,听鸿楼的人,他们打算暗杀皇帝。” 韩衡眼皮一跳,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两张包子要出来了,碍于尺度,不会写得太详细。 反正就是把西瓜切开,然后拿个勺,把肉挖出来【什么鬼 这几天我迷上了一套书。。。。所以。。。。写得比较慢 第116章 一一六 发觉韩衡脸色不对,米幼匆促紧张地扫了一眼他的肚子,面色是难以置信和强抑住话茬的憋闷。 “信呢?”缓过劲来后,韩衡语气坚决地问。 “信在我屋里没有带过来,不过鱼雁往来总有迟延,信里也没有具体日期,大约,就在这几日吧。”米幼扯了个谎,他手指正搭着宽袖中的纸页,但他松开手,两手按膝端坐着。 韩衡目光闪烁起来。庄灵真正的仇人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放任李氏毒死殷氏,至于殷氏灭门一案,是天子主使。他身上的血海深仇,要向整个北朔王室报复。一旦庄灵有所动作,睿亲王就会被扣押为质,这个位置原本是他的。韩衡甩了甩头,为这突然蹦出来的念头感到好笑。 当日他在窗边偷听到庄灵说离京后不久,会派人去接睿亲王,并再三安抚他的父亲。要是郎东的话是真的,庄灵早知道他母亲是被枕边人暗算而死,所以才没有弄死老柴头为母报仇,那老柴头和庄灵之间的疏离,很有可能是个假象。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假装与对方不和,并且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老柴头为什么会有那些身负异能的人曾经接受训练的地方出现的徽章呢。 老柴头,殷氏,郎东,这些人还有什么背后的联系是没有进入他的视线的?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5 “哎哟……”韩衡突然不受控制地痛叫了一声,之后死死把牙咬住,感到丢脸地用一只手捂住脸。 “大人,没事吧?”米幼吓得脸色一白,对于男人生孩子这种事,他可怜的认知只有天裔族的男人可以生孩子这一点儿。 韩衡用力抓住身边滑不留手的床褥,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苍白着脸摇头。 “我去叫郎大夫过来。”米幼果断道。 韩衡本来还想阻止他,但肚子源源不断的疼痛让他脑子里涌出来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他妈好像不是胎动,他一个男的为什么会熟悉胎动这种事啊!而且真他妈的痛啊! 米幼当机立断起身走向殿外,与捧着药碗的婢女擦身而过,没多久就听见婢女摔碎了碗,米幼整颗心往下一沉,除了加快脚步找大夫,脑子里原本关于北朔局势和变动的那一大席话都化作乌有。 喑哑难当的惨叫一遍接一遍从殿内传出。 君明焱脚步完全停不下来,在殿外玉石台阶上走来走去,婢女和宫侍鱼贯涌入又匆促地跑着出来,端进去一盆接一盆热水,又带出来一盆接一盆血水。 这和君明焱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担忧的眼眸不知道第几百遍瞥向灯火通明的窗户纸。 冷幽幽的梅花香不仅没让他心绪安宁,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了。 君明焱实在按捺不住,一把拽过经过身边的一名婢女。 “皇……皇上。”婢女闪动着一双小鹿般惊慌不定的眼眸,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里面怎么回事?怎么国师还有意识?不是要剖腹产子吗?里面究竟什么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朕。” 婢女浑身发着抖,头垂下以后再也不敢抬起。 “没有……没有剖腹……郎大夫看了一会,决定试试可否顺产。”那婢女柔弱得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混账!这种事也能试吗!”君明焱勃然大怒。 婢女浑身一软,坐倒在地。 “奴婢……奴婢不知道……是国师大人同意的。” “荒唐!去,把郎东给朕叫出来!” “是。”婢女用浑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闯进内殿。 “王八蛋!”君明焱粗鲁地啐了一口,他没法再镇定自若地在殿前遛弯,快步走到庭院里,倚着一棵树死死盯着明晃晃的几扇窗户,眼珠上俱是血丝,腰间一块蟠龙玉佩几乎让他捏碎。 好像浑身被卡车碾压了八百万遍,韩衡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一点儿劲也没有了,现在想起来,郎东刚来的时候他真是太他妈乐观了,即便那粗大到可怕的玩意儿往他身体里捅时,他还无比喜悦地安慰自己:起码不用在肚子上留一道狰狞的伤疤。 潜意识里,韩衡希望他的孩子能顺产,毕竟他上辈子接受的顺产宝宝更健康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可是碾碎浑身筋骨的疼痛让他现在只能绝望地盯着郎东,期盼他看他一眼。 郎东总算从那幅大得可怕的遮羞布底下钻了出来。 韩衡使劲浑身力气,他以为至少半个身子抬起来了,结果只是脑袋离开了枕头两厘米。 好在郎东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他两手是血地挨到韩衡头那边,柔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感觉糟透了!麻痹的! 韩衡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干了。 但看到郎东袍袖和手上的血,他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更不要说叫骂了。 “参片。”见势不妙,郎东立刻吩咐道。 韩衡使劲闭上眼。他感觉不到屁股以外的地方,就连屁股都快感觉不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将他整个身体大卸八块,还是用他妈的钝刀子慢慢来。 一声虚弱的哀鸣从韩衡嘴里发出,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叫,那股熟悉的,灵魂浮在半空的感觉又光顾了他一次。 参片被郎东的手指推进了嘴里,韩衡口腔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早已经把牙根咬出了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腹部沉坠的痛,直接连通到他脑子里侥幸存活的某根神经上。 “再加把劲,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莘渊年轻的声音说。 现在听莘渊的声音韩衡简直怀疑自己听出了幸灾乐祸,只要想到,他在用什么地方生孩子,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而且他无比庆幸最近几天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只在生产前让人喂了几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汤。 “大人,用力啊!孩子不能坚持太久,这么下去会被您夹断气的!” 谁他妈在说话!谁他妈还有力气夹紧……韩衡意识模糊地想,他累得甚至想把眼睛闭上再也不睁开,谁爱生谁就去生! 惊慌失措、浑身发抖的婢女再次出现在君明焱面前。 君明焱急忙拽住小姑娘没让她跪下去。 “怎么样了?” “还在……” 君明焱疑惑地抬了抬眉。 “还在生。大人刚才晕过去了,大夫,大夫扎了一针,现在又醒过来了。已经看见婴儿的头了,出血……出血很厉害。” “王八蛋!你去,把郎东叫出来,朕马上要见他!让别的御医上!” 婢女连滚带爬地再次冲进殿内。 君明焱几次按捺不住想直接进去,都被侍卫拦了出来,他几乎想让他们知道知道是谁让他们有资格拿着兵器站在这里,居然敢拦着他。 安瑞公公不断在君明焱面前喋喋不休,君明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每当里面传出一声嘶叫,他的心就战战兢兢地猛然跳起,同时一股无法解释的安心又抚慰着他,让他能再站在外面前坚持一会。 “陛下,您不如回寝殿去等,您的寝殿就在国师大人隔壁,有任何情况,您马上就能过去。” “不去不去,朕就在这里等!”君明焱暴躁地推开年迈的安瑞公公,现在要君明焱坐下,还不如割了他的脑袋来得痛快。他根本没法坐下,他浑身每个角落都叫嚣着想冲进去,残存的一丝理智绑缚住他的手脚,却也几乎要被挣脱。 韩衡满头大汗地在枕头上痛苦地扭动,好像一把大刀把他从腰部切开了,他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唯一传进耳朵里的声音还在叫嚷着让他“用力”,他气得肺都快炸了,心中不断咒骂孩子的父亲。 即便韩衡一点也不想想起那个名字,但在这样的关头,他根本没力气管住脑子,跟庄灵在一起的那些片段,就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在眼前闪过。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是怎么差点一次又一次有小产的危险,甚至他大着个肚子,那个王八蛋还爬上了他的床。 床边围着的六人当中,只有郎东还保持着镇静,然而他的脸色也白得可怕。 “师父,怎么办,他好像没什么劲了,孩子脸色不对……”莘渊一咬牙,“要不要动刀……” 数次深呼吸之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6 后,郎东|突然走到床头,他拂开韩衡侧脸被汗水粘黏的头发,嘴唇挨住他的耳朵,狠狠道:“要么,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要么,我还是可以切开那个艰难的出口,我会把你的亲骨肉带回北朔,让他回到他的父亲身边,过不了几年,庄岐书会给他找个温婉美丽的母亲,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个男人生下来的。师妹的儿子一定能拥有父慈子孝的未来,国师,您不是擅长预言吗?您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奄奄一息的韩衡睁开眼,他的手用力拽住郎东。 郎东低头淡扫一眼,眼神寒冷得一如韩衡在他眼睛里已经是个死人。 “你信不信,我能说服他克服对男人的厌恶,跟你上床,就能说服他娶一个高门贵女,把你存在过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但凡韩衡稍微还有多一点力气想清楚,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只要韩衡出事,郎东根本不会有机会走出大梁皇宫。 然而韩衡现在脑子里满屏都是痛。 除了痛他什么也想不了。 郎东的话在他心里激起滔天怒火。 他辛辛苦苦怀胎数月,每天被折腾得要死要活,以男人的身份怀了孕已经让他难以接受,他妈的好不容易见到回头钱了,居然有人想抢走他的儿子。 谁也没有想到看着快挂了的孕夫,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紧紧拽住了郎东的衣襟,以整个身体的力量把郎东拽得摔在他的肩上。 郎东也惊骇得瞪圆了眼睛。 韩衡嘴唇贴着郎东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放你娘的狗屁!孩子是我的,王八蛋,你等着,我要砍了你的头!” 郎东心跳极快,没有使劲挣脱,而是飞快和徒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郎东冷声道,他扭过脸,轻而易举捏着韩衡的手掰开他的手指,韩衡两个手掌都湿淋淋的,在郎东推开他的同时,愤怒彻底燃烧起来,吞没他的神志。 韩衡无力地闭了一下眼,耳朵里就听见这样一句话:“准备刀,切开,保孩子。莘渊,你先出去。” 郎东指使莘渊出去干什么? 一道灵光闪过,对了,他要逃走,就要让莘渊先去联络其他人。 韩衡挺起后背,嗓子里爆出一声粗哑的怒吼,无底深渊一般的坠落感让他双眼充血地凝望着头顶,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同时,一声嘹亮的啼哭穿破压抑已久的清凉殿。 君明焱横手一劈,碗口粗的脆弱树干应声而断。他目光茫然起来,直至婢女跪趴在他的脚边,女人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安瑞笑逐颜开地接过去道:“陛下,国师大人刚刚生下一名小皇子,父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吧。。。 第117章 一一七 这辈子韩衡都没睡过这么久,跟这酣沉的一觉比起来,他以前那都不叫睡觉。醒来时屋子里一星光都没有,韩衡还以为是晚上。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醒了?” 韩衡好一会才回过神,想起那是君明焱的声音。 “嗯,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黑……” 话音未落,灯亮了起来,照出君明焱苍白落拓的脸,韩衡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大一片乌青的胡茬。 “衡儿,你为朕生了个小皇子。”君明焱握住韩衡的一只手,说话时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韩衡让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挺开心的,眼珠转着四下张望。 “奶娘抱出去了,怕影响你休息,他很好,很健康。”没等韩衡问,君明焱就主动交代了。 那如炬的目光让韩衡心里有些不安,他看得出来,君明焱非常高兴。 “你……一直在这儿?”韩衡犹豫道。 “朕的长子出世,是天大的喜事,朕已经下旨,大赦天下,罢朝三日。” 听了这话,韩衡心里特别复杂,他现在屁股还疼,要不是君明焱在面前,他真想摸摸这具强行分配给他的身体是否还完好无损。听见孩子健康,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而且他不想面对君明焱。以帝王之尊,就算韩衡再不懂事,也知道大赦天下,罢朝三日,是何等的尊荣,君明焱是要告诉全天下,他有多重视这个“长子”,而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 这份重视让韩衡心虚不已。 “我睡了多久?”韩衡漫不经心地问,不怎么敢看君明焱。 “快八个时辰了。” 见韩衡疑惑,君明焱轻轻握着他的手,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那温柔简直让人沉醉。 “是白天,朕让人把窗户全都遮起来,让你多睡一会。” 韩衡笑了笑:“我又不是女人,那么累,遮不遮我也一样能睡得着。” “朕让人把温好的汤拿进来,你先吃一些。” 韩衡嗯了一声,看着君明焱高大的身形走出去。 他视线往下滑,那高高隆起总是让他看不见自己腿的肚皮,已经没有了。这种心情,既如释重负又充满他根本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的喜悦。但他还不想见孩子,现在不想,刚生下来的孩子都难看死了,韩衡知道他现在应该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猴子。 君明焱亲手喂韩衡喝完汤,不用他劝,韩衡也想睡觉,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韩衡已经彻底清醒了,君明焱还在他的寝殿里,不过韩衡实在没空顾上他,兴奋难当地让人把孩子抱来给他看看。 君明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从前的韩衡是倨傲的、高不可攀的、难以亲近的谪仙般的人物,往那儿一杵就让人生出隔着千万里距离的疏离感。人人都用崇拜信仰的眼神看他,却谁也不敢真的和他搭话。而他君明焱,比谁都幸运,成了这个人选中的人。韩衡失忆回来,样子变了,气质变了,他就像个市井里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却又豁达、坚强,也许是因为怀孕,即使是男人,也因为孕育生命而透露出一丝母性的温情。 现在,他手忙脚乱地抱着他生下来的儿子,脸笑得像一朵开得烂熟的花,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他好小……”韩衡从来没有亲手抱过刚生下来一两天的婴儿,虽然常识告诉他,新生儿都皱巴巴的丑死了。 他怀里这个也有点丑,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猴子真好看到他心窝窝里去了。 “他长得真像我。”韩衡兴奋地说。 “你是他的母父,自然像你。”君明焱轻笑着说。 韩衡一点儿也没嫌弃他儿子深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脸,只是拿手指轻轻搔动儿子的下巴。 “好滑啊,他好滑!”韩衡现在看他儿子哪儿哪儿都新奇得不得了,两眼放光地叫君明焱也过去摸一摸是不是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7 真的很滑。 “别摸了,你的手不干净。”君明焱才摸了一下,就被韩衡拍开了手。 韩衡自己也舍不得再摸,婴儿皮肤娇嫩,刚才那两下别被摸出什么毛病来,他仔仔细细地贴近怀里软软的、小小的儿子,几乎把他儿子的脸盯出个洞来,才终于相信被他俩摸了两下儿子的脸没有破。 女人坐月子都是流血一个月,韩衡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也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他血早止住了。 “产子时大人身体受到损伤,失血不少,加上孕中思虑过多,趁这一个月好好调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郎东道。 “是应当好好将养,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瘦。” 韩衡生完孩子以后,君明焱几乎每天都在清凉殿,他在殿内的行动,大多是君明焱抱着他,自然君明焱比谁都清楚他的体重。 “瘦才好看呢。”生完孩子韩衡才觉得一身轻松,怀孕真不是人干事,这辈子他都不想生第二次了。 “朕觉得还是有点肉好看。” 韩衡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一瘦遮百丑,你不懂。” 君明焱嘿嘿笑两声没有说话。 这几天只要是君明焱能亲自伺候他的事,他都亲自做了,韩衡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如果像最初计划的那样,跟着米幼到深山里去,还不知道要在什么环境里生孩子,这条小命捡回来得很不容易,他当然要好好珍惜。也因为君明焱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点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半个月都没出过房间,韩衡侧卧在床上,儿子就在怀里,他衣襟敞开,那小子总爱叼着他的乳首睡觉。现在儿子已经长得又白又软,跟个丸子似的,生下来就很安静,夜里很少哭闹,除非他刚入睡的时候非要把他的“奶嘴”拿走,那就麻烦了,一闹就得闹到半夜去。 韩衡手指无意识地搔弄他儿子胖嘟嘟的脸颊,不自觉满脸都挂着温柔。属于裴加的脸本就很漂亮,现在更平添了一丝难言的妩媚风情。 君明焱出声时,韩衡整个人吓了一跳。 湿淋淋仍泛着红透的光泽的一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掩没在亵衣里,韩衡拨了下头发,长发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儿子非常不满地小脸一皱,旋即嚎啕大哭起来。 入耳魔音让韩衡痛苦地皱起了眉。 又来了。 君明焱大步走了过来,抱起孩子,一面叫奶娘进来。他抱孩子的手势已经无比娴熟,韩衡隐约记得,刚开始他抱孩子的动作生涩得像抱着个炸弹。 “看什么?”君明焱按捺住方才一瞬的心猿意马,沉声问。 “没什么。”韩衡移开眼。 这时奶娘进来抱孩子出去哄了,她们从君明焱手上抱走孩子时,他已经没怎么哭了,一抱出去哭声顿时又大盛起来,过了会,彻底听不见哭了。 “看来吃上了。”韩衡笑了笑。 “朕给朕的长子拟定了几个名字,明天让人拿过来你看看,”顿了顿,君明焱又道:“你有想好的,也一起写出来。” 韩衡早就把起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生孩子就像达成了人生的一件丰功伟业,他仍然沉浸在孩子落地之后的悠闲惬意当中。而且经过这半个月御医们的悉心调养,精力又一点点回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习惯了成天闲着没事干也不让出门之后,韩衡索性当自己在休年假,想好好补充补充精力。 加上君明焱下旨不让其他人来探望,他是彻彻底底成了闲人,来到这里以后,他还是第一次,什么也不用想,既不用担心生计,也不用怕孩子生不下来就让人暗害了。这间寝殿呆久了,韩衡感到安稳、舒适。 大概人多少都有点惰性和惯性,这阵子谁也没来见他,谁也没有给他带来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每天他就吃吃喝喝逗逗孩子,要么睡觉。日子过得再舒心不过。 虽然韩衡知道,这种舒适是暂时的,但接下去的半个月,他还得养着。他怀孕的时候身体就很虚弱,但碍于他是个孕夫,注意事项很多,他也不能抛开这个大肚子不管就去锻炼,真要是一尸两命了可不是好玩的。 现在卸货完毕,他总算可以开始计划要怎么加强体质。韩衡还记得,第一次在镜子里打量这副壳子,他就很不满意“韩衡”的虚弱。虽然他以前是个艺人,需要保持身材,但他从不节食,都是通过锻炼达到保持体重的效果,穿越过来之后,刚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这身体毕竟不是自己的,大概有点系统排斥,时间久了才发现,这个身体就是这么差,多走两步就喘不上气。 加上怀孕的时候又辛苦,可以说他就从来没有找到过以前那种身轻如燕健健康康的感觉。 韩衡也把想法告诉了郎东。 郎东很是意外,瞥了韩衡一眼:“要通过习武强身健体,非一日之功。况且,明帝把国师捧在心尖上,怎么舍得让国师吃苦。习武之人,没有不用吃苦头的。” “我不怕吃苦。”韩衡坚决道。 “那好吧,莘渊可以教你,等你出了月子,我让他来教你一些基本功。”郎东请完平安脉就出去了。 那天生产时,要不是郎东胡言乱语,让他激怒生怨,恐怕当时真要一命呜呼。事后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谈及此事。 坐月子的一个月里,除了大夫以外,韩衡能见的只有儿子和明帝,伺候他的宫人们一般不会怎么和他说话。云蓉则被韩衡吓得好几天见到他都是眼圈红红的,后来她说还是第一次见别人生孩子。 这里的小姑娘,估计除非自己嫁做人妇,很难普及这方面的知识。韩衡估计她是脑补了一下以后自己也要嫁人生娃,就感同身受地害怕了起来。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很快韩衡就要出月子了,韩衡自己懒得给儿子起名字,就从明帝送来的单子里随便挑了两个字,叫晔灏,既有华光又有浩浩汤汤的意思。韩衡比谁都希望,这孩子将来能有天高地远的自由快乐,即便背负天命之子的预言,但也不能因为有了预言就不活不怀抱希望了。 皇帝总也有做得逍遥的皇帝嘛。 这时的韩衡还远没有意识到这个孩子的诞生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辣 第118章 一一八 冬日的阳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穿破重重云层,倾洒在北朔京城的大街小巷。 天还没亮,庄灵就回到了睿王府,他像一座巍峨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房外面冰冷的石阶上。 屋檐底下一道道尖锐晶莹的冰锥往下滴着水。 突然,幽怨的女声响起在这间大宅子里。 庄灵僵硬了好一会,皱起鼻子,他闻到了自己铠甲上刺激的血腥味,重黑色的战靴周遭氤氲着淡淡粉色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8 ,在冰雪化开的水渍里像虚幻的花一样绽放。 那是女人在唱戏,调子挺耳熟。 庄灵搔了搔耳朵,发觉耳背冻得冰冷,他用手掌圈住冷得快冻僵的耳朵,即使这样,时断时续的女声依然如魔音般直往他耳朵里钻。 李氏。 庄灵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以重剑拄着身体,迟缓地站了起来。虎口难以忍耐的剧痛让庄灵低下头瞥了一眼。三天两夜的激战中,他根本不记得杀了多少人,那种感觉他难以形容。不过早在刚上战场时,实战就给他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杀一个人,带来的是浑身战栗血液倒流的悚然,杀得多了,敌人的脸就一个个模糊起来,犹如砍倒的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而是一排排陶塑泥偶。 天空中一个黑点盘桓片刻,终于直突突俯冲下来,灰斑信鹞在地上打了个滚。 庄灵弯下腰时仿佛听见骨头咔咔的响声,昨晚二更,胜负已定,他就马不停蹄奔了回来,整座睿王府已成一座空宅,疲倦累积到顶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坐在这里一整晚,他分明记得,当时还在下雪,他每一根手指都冻僵了,靴子里的脚趾都带着冰透骨髓的潮湿。 庄灵抖着手指展开字条,另一只手松开,信鹞在地上扑了两下,跳到属于它的鸟架子上啄食喝水。 庄灵睫毛激剧抖动了两下。 字条在他手指间迅速皱起,胡乱把信纸塞进袖子里,庄灵长长吁出一口气,白气在空气里缓慢弥散开去。 女人兀自还在唱。 庄灵提起结了一层薄薄白霜的剑,面无表情地向着后院踱去,那里有一个填平了的荷花池,李氏被扶正后,那里春夏交接时,就会开满富丽堂皇的牡丹。睿王府里的戏台就搭在那附近。 ~ 在书堆里闷了一整天,韩衡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韩衡站起身来,一只手爱怜地揉搓他的小蛮腰,郁闷地想,他真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刻苦发奋过。随即又感到一阵隐约的绝望,这才是第一天。 他的视线滑过这间排满书架堆满藤条箱子的小屋,藤条箱子里也不是书就是“韩衡”写的笔记。 早上韩衡过来的时候是满怀要大干一场的期望,可这完全不是人干事啊,一天下来他也看不完一本。下午他就已经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纸页上黑白分明的字一个个往眼睛里蹦,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去。 于是韩衡给自己重新分派了任务:找出“韩衡”的笔记,先归类起来。 幸运的是,从前的韩衡字写得很工整,用语也不晦涩,简直就像早就知道有一天会有人读到他写下的这些东西一样。 “韩衡”用最简洁的语言,写了不少古籍的读后感,知识面囊括了军事、天文、地理、历史以及巫术。这一天下来韩衡还没来得及研究什么是他最感兴趣的,只是天黑的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他才抬起头来,浑身哪儿都痛,尤其是脖子和肩膀,他拿手摸了一下,总觉得后脖子都要凸出来了。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乌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上来,脸色发红。 “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 韩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一整天都在这儿。” “您忘了,明天给小皇子办满月宴,宫里各司的掌事都候了一下午了。” 韩衡皱起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今天我不是陪米幼出宫了吗?没想到清凉殿的下人谁也没敢进来,我回来的时候,这外面全是人,云蓉急得团团转。” 韩衡想了起来,昨晚乌翠跟他说过,他赶紧起来,把东西随手收了一下,满屋子都被他翻乱了,现在也收拾不出来。 “走吧走吧。”韩衡踹开一个蒲团,跟着乌翠快步下楼去了。 皇子要办满月酒,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金饰,席间用什么花什么酒,通通都要拿来让韩衡过目。 虽然等了一下午,那些掌事却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悦。 韩衡先把他们带来的东西看了,心里直犯嘀咕,硬生生把到嘴边的一句“你们决定不就好了嘛”憋了回去,毕竟是他儿子的满月宴,耐着性子一样样商量决定出来,韩衡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起来。 这时候太监在外面拉着长音通报。 君明焱陪韩衡吃了晚饭,赖在他的寝殿里一直不走。韩衡倒是没什么要做的,对着形形色|色的藏书和笔记看了一天,他已经头晕眼花能躺下就坐不起来。 直到奶娘把儿子抱过来,韩衡才稍稍回过点神,小家伙嫩得跟花瓣一样的嘴唇不停吐泡泡,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盯着韩衡。 现在韩衡抱孩子的手势已经相当娴熟。 旁边君明焱笑了笑:“让朕抱一会。” 韩衡瞪了他一眼:“我才刚抱上呢,等会儿。” 君明焱不觉笑意更深,调侃道:“朕怎么觉得,你跟母后以前养的那只猫越来越像了。” “什么猫?”韩衡心不在焉地问,把他儿子硬是要往嘴里塞的小手指扒出来直接塞进小被子里。 “朕都忘了,你不记得了。”君明焱眼神一黯,“母后从前养了只叫雪球的猫,生完小猫崽,就凶得不得了,你那时候还小,非让朕偷一只出来让你养,那母猫就在朕的手臂上挠了一道。”边说君明焱卷起袖子,他手臂上果然还有几道淡淡的疤痕。 韩衡心虚地眨了眨眼,“小时候的事,你怎么还记着呀,你这人可真够记仇的。”说着他把儿子一把塞到君明焱怀里,撇撇嘴,“给你,让你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啊。你今天就没有折子要看吗?在我这儿呆着……” “小叶子是咱们大梁未来的君主啊,这也是国事,是不是啊?”君明焱用手指轻轻戳君晔灏的下巴,十分舍不得那滑溜溜的触感。 “他还话都不会说呢!”韩衡白了君明焱一眼。 “衡儿。” 韩衡愣了愣,恼怒道:“别叫这个名儿成不成,跟女人似的。” “不成。”君明焱愉悦地微笑着,他特别喜欢韩衡被惹恼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冷淡,格外撩人,让人更想逗他了。 “孩子给我!” “不给,朕还要抱会。” “你一个皇帝,怎么能耍赖皮啊!”韩衡急了,又不能把君明焱怎么样,只能憋着闷气。要是孩子亲爹就算了,还有一半dna呢,这又不是亲爹,还要每天跟他抢儿子。这可是从他身上,吃着他一半的生命资源长出来的小东西,凭什么分人一半啊! “别生气了。”君明焱柔声道,“明日朕想宣布一件事。” “什么事?”韩衡没好气道。 “朕要立你为后。” “……”明帝一句话把韩衡脑子都炸懵了,反应过来以后,韩衡连忙拒绝,“不行不行,你疯了吧?”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89 “你都给朕生了个儿子,朕当然要立你为后,朕已经征得了你们族长的同意。” 君明焱的声音越来越远,就像是天外之音一样含混不清,韩衡眼神飘忽起来。他怎么可能给这个男人当皇后呢?如果他成了皇后,就要囿于后宫,这肯定不行。 韩衡脸色越来越白,他咬咬牙,心一横,直视着君明焱,“这不是你的儿子。” 笑意从君明焱唇边淡去。 “朕知道。朕是一国之君,只要朕说是,这便是朕的儿子。” 瓦片碎裂声响起时,恰好两人都没有说话,韩衡僵着脸看了君明焱一眼。 君明焱把孩子给韩衡抱着,起身走向门口,才走了两步,就有人叩门,婢女云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陛下,大人的药来了。” 君明焱走过去打开门,云蓉身边另一名宫女捧着漆盘,盛得很满的药碗端放在盘里。 君明焱淡扫了一眼。 宫女恭顺地垂着头,不敢与天子直视。 云蓉道:“大人吃药的时辰到了,陛下,奴婢服侍大人吃药。” 君明焱出声阻断她的话:“不用了,朕来。”君明焱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陌生的宫女身上,冷冷道:“带着人看看,别让下人随便乱闯,朕与国师有要事,都走得远些。” “是。” 人退下去以后,君明焱转回。 托盘放到韩衡手边的桌上,韩衡看了一眼。盘底滚着不少泼洒出来的药汤,两人飞快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个信息:方才有人偷听。 君明焱在屋里一直待到韩衡吃完药,他离开后,安瑞公公带着宫侍进来收拾屋子,几个太监走后,云蓉进来给韩衡整理床铺。 儿子一直不肯睡,韩衡就没叫奶娘来抱孩子走。 云蓉在帐幔里挂了个香囊,清冽定神的香气甚是好闻。韩衡不禁深吸了两口气,看着云蓉轻盈地转过身来。 “刚才外面怎么回事?” 韩衡神情一派惬意,云蓉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床上去。 看着云蓉渐渐发白的脸色,韩衡又道:“别害怕,刚才在外面的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是吗?端药的婢女?你们听见了我们说话?” 半天没有人说话。 韩衡没有去看云蓉,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孩子的脸,直到云蓉开始说话。 “大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嗯,你出去吧,今晚小皇子跟我一起睡,告诉奶娘一声。” “是。” 云蓉走出以后,韩衡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从云蓉同时出现在他和君明焱面前,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几乎是带着崇敬的仰慕着君明焱,君明焱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显然是他认为可以绝对放心的人,这一点上,他相信君明焱的判断。近身伺候以外的人,就不好说了。 该死的心软又涌了上来,情绪被孩子低声咿呀的声音打破。 儿子的小嫩手拽住韩衡的衣襟,使劲拽也拽不动。 韩衡忍不住莞尔,亲了亲儿子的脑门,爬到床上去,让小孩儿睡在他的怀里。婴儿不满地在他怀里拱了半天,一无所获之下,愤怒地瘪嘴,口水泡泡吐得到处都是。 “……”韩衡无奈地脱了里衣,让儿子享受天性之乐,这毛茸茸软绵绵的小家伙给他带来的满足和幸福几乎足够抵销过去承受的一切痛苦,根本没有理由地就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勇气。白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消解,一大一小很快都睡着了。 睡梦里韩衡一直觉得好像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 直至第二天在儿子的满月宴上,安瑞公公当场宣读了君明焱的圣旨,韩衡才反应过来——明帝要让他当皇后不是说着玩的。君无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周末愉快呀大家~ 第119章 一一九 当场韩衡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此刻发火。 比他按捺不住的大有人在。当场就有嫔妃变了脸,这些人韩衡不认识几个,他只见过贵妃、容妃、郭采女,今日容妃在,郭采女不在,可能是身份还不够出席这样的宴席。 随着圣旨宣读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场面骤然冷下去。 奶娘抱着孩子,也愣着不知所措,韩衡接了圣旨,却没谢恩,接圣旨是他不得不接,但他也没法说出谢恩的话来,这违背他的本意。 妃嫔们的表情大多都是震愕。 就在这时,外面太监突然通报说太后驾到,在那一声尖锐的通报当中,小皇子突然扯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 韩衡皱了皱眉,把圣旨随手给了云蓉,过去抱起他的儿子。 儿子看见他一脸委屈地撇撇嘴,细嫩柔软的肉脸上挂着两串金豆豆。 外面走进来一大堆人,被宫人们簇拥着,身边一名中年女子搀扶着的,应该就是太后。韩衡站在原地没动,听见其他人行礼,象征性地屈了屈膝。 太后径直走到君明焱面前,也不叫起,仿佛其他嫔妃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母后来了,今晨母后不是还病着吗?” 太后绛紫色的嘴唇弧度不明显地牵了牵。 “立后这样的大事,皇帝怎么能一声不响就自行决定了呢?起码也应让母后看看,是谁家的好女儿,能有天大的福气,入得了皇帝的眼。”太后转过头,冷若冰霜的眼随意扫了一圈,“都起来。”最后那双略有浑浊的眼落在抱孩子的韩衡身上。 “母后,朕已经下旨,这便是朕的皇后了。”君明焱望向韩衡,神色里隐隐流露出恳求。 韩衡不得不走过去,他对这个半老的严厉女人丝毫没有好感,她的眉眼格外凌厉,唇角不悦地下拉,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满意他这个儿媳妇。 “太后福泰安康。”韩衡淡道,这次他没有屈膝,这动作对于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来说难度太大了。 太后紧抿着唇,看了韩衡一眼,她试图从韩衡脸上找到惶恐不安,想不到对方一派轻松,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太后按捺着翻腾不休的怒气,脸皮因此而僵硬得有点抽搐。 “贵妃。” 涂瑶白听见太后叫她,连忙走过来行礼。 “皇帝,哀家有话想跟皇帝说,这里可以散了。” 安瑞看了明帝一眼。 “各宫娘娘们都请回吧。”片刻后,安瑞带着人把其他嫔妃都带出大殿,外面清凉殿的下人们纷纷送妃嫔出去。 走出气氛凝滞的大殿,众人都仿佛重获新生,女人之间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这么好的戏,可惜咱们无福去看。” “是啊,太后现在心里只有涂家的两个女儿,殊不知咱们皇上心尖上另有其人,可叹啊。” “呸,一个男人,不知道平日里怎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0 么献媚邀宠,千防万防,我们可真够辛苦的,防着想爬龙床的小贱人就算了,往后难不成连出入御书房的大臣们都得提防着。” “这个妹妹多虑了,正常的大臣,谁也不像天裔族的男人,不男不女呀。” 一阵哄笑轻轻响起。 云蓉与安瑞守在门外,侍卫都被赶到远处,迎面一个婢女捧来果盘。 “站住。”云蓉看了安瑞一眼,走下台阶去,“现在不能进去。” 婢女含羞带怯望了云蓉一眼,“奴婢……奴婢只是送果盘,刚刚贵妃娘娘身边的梨心姑姑吩咐的。” “给我吧。”云蓉道。 宫女踌躇半晌,急得快哭了。 “不是梨心吩咐你的吗?还是你想自己送进去邀功啊?” “奴婢不敢。”宫女带着哭腔说,手里的果塔因为端盘子的手抖个不停而歪斜了一点。 云蓉接过盘子,另一只手挥了挥,“下去吧,站得远一点,没有人叫不要过来。主子们在里面说事,离得这么近是有几个脑袋偷听啊?” 宫女吓得扑通一跪。 “走走走。”看着宫女走远,云蓉才转身走到廊下去,隐在花架当中,究竟有没有从别的门进去,就不知道了。 宫女一路不敢回头,直至走到侍卫队列旁边,才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影,她咬住了嘴唇,心不在焉地回到下人住的房间。 推开门,宫女吓得差点“啊”出声,旋即那声音被一把捂在嘴里。 两个太监一个捂嘴,另一个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砰的一声关上门,再无任何动静。 内殿里,明帝与太后僵持不下。 韩衡在旁边哄孩子,也不知道小东西怎么回事,几次奶娘要把他抱下去都哭闹不休。韩衡只好把他抱着小心逗弄。 太后仿佛对孩子一点也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把明帝叫去一边。 涂瑶白小心地走过来。 韩衡看了她一眼。 “我能看看吗?”涂瑶白细声细气地问。 “可以啊。”韩衡把孩子稍稍往外抱着,看涂瑶白抬起了手,立刻制止道:“只能看。” 涂瑶白讪讪放下手去,轻轻咳嗽一声,“小皇子生得很是可爱。”她心里已经烦透了,从陛下宣布要立后的那一刻,震惊就让她几乎没法流畅地做出反应。她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韩衡,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后位,他的眼睛和心都被怀里那个小东西占满了。也许……可以从他下手也不一定。 “小孩都可爱,你不是也有个女儿吗。”不过他生的最可爱,天下无双的可爱。韩衡得意洋洋地想,不过没说出来。 “是啊,我有个女儿。”涂瑶白失落地说。 “怎么了?” 涂瑶白小心地收起失落,勉强笑笑:“国师回宫之后,除了去太后宫中那一晚,陛下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后宫的姐妹们,颇多怨言。陛下没有册立皇后,太后执掌凤印,蒙太后不弃,让我协理六宫。现在国师是……”她水灵灵的一双眼眸轻轻转了转,一只手温柔地拍了一下韩衡抱孩子的手,“总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国师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韩衡笑道:“那当然。” 涂瑶白忧心忡忡地转开眼,“不知道陛下和太后谈得如何,太后娘娘好像,中意我那个妹妹。” “什么?”好一会,韩衡想了起来,“靖阳侯的小女儿,不是封妃了吗?” 涂瑶白笑中恰到好处地暗含一丝委屈,“我那个妹妹,从小就要强,眼下进宫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可陛下到底那一晚……后来到国师那里去了,也不好进宫就封太高的位份,封妃已是天大的殊荣。不过昨日,我母亲进宫来看望小公主,说是妹妹这些天不思饮食,希望到底不要耽误进宫的好日子。” 韩衡沉吟片刻,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我听说,你妹妹正月里进宫,眼下正是,定在什么日子?” “本来是定好了日子,但国师在月里,陛下说后延。现在还没个准,估计妹妹也有些失落吧。女儿家总是心思细腻的。” “回头我问问明帝。” 涂瑶白行了个礼,恳切地说:“那就有劳国师了。啊不,有劳皇后娘娘。” 韩衡干笑了两声:“你还是叫我国师,里头还没个准,也许太后属意的不是我。”平时伺候太后最多的就是涂瑶白,涂瑶白是贵妃,已经是妃嫔里位份最高的,太后却仍然让靖阳侯送女儿进来,还是个嫡女。显然她属意的皇后人选,是这位靖阳侯的嫡女。韩衡眼珠转了转。 眼前这个贵妃,是不是也希望亲妹子当皇后,这就不好说了。 不过韩衡是真一点也不想当皇后,他想要的是权力,是前朝的权力,而且他需要出入自由。此前韩衡让米幼有事没事常到京城的茶坊酒楼一类信息集中的地方去走动,米幼已经得出结论,“韩衡”在大梁民间有很高的威望。他被人劫出宫之后,很多百姓都不相信,但也有相信的,说他是白日飞升了,提议给“韩衡”塑一座金身,以香火纳贡,好让国师继续保佑大梁国运。 现在民间最期盼的,就是启耕大典,希望能在启耕大典上遥遥看上一眼。 “无论太后怎么想,陛下的心,始终牵挂着大人。”涂瑶白道。 “陛下的心,始终牵挂着万民。”韩衡不咸不淡地拍了一句马屁。 这时,从内殿走出的梨颜姑姑板着个脸过来,朝二人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请贵妃和国师入内。” 韩衡抱着儿子,儿子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把脑袋钻在韩衡的胸前,只露出个头顶。 刚一走进去,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母子二人显然谈得很不愉快,气氛冷凝别扭。 太后近乎面色铁青,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嘴角僵硬的皱纹。 “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现在收回圣旨,确有朝令夕改之嫌,国师,哀家要改口了,你也得改口了。” 这个结果让韩衡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明帝的老娘一定能收拾掉他荒唐的想法。他拼了命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淡道:“这事前朝还没有议过,事关国体,立后不是家事,请陛下三思。” “皇后,朕已经下旨,不必再议。” 太后冷冷扫了一眼韩衡,心头浮现起四个字:不伦不类。 分明是个俊美的公子哥,却生得一副魅人的桃花眼,这都是冲着勾引皇帝而来。天裔族满族上下野心勃勃,她养的儿子也是一叶障目,甚是荒谬。坚硬的甲套中,太后的手指痛得令她眉心一跳,她才回过神。 “皇后,还不谢恩。”太后不悦道。 “母后,今日为晔儿庆贺满月,皇后已经累了,这礼朕认为可以免了。何况,他抱着孩子,也不方便。”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1 太后显然不情愿,一脸不高兴,但还没有跟明帝公然撕破脸,只是带着贴身的姑姑气冲冲地走了。涂瑶白留了一会,再度恭喜韩衡,又在韩衡面前与明帝眉来眼去,说女儿很久没见到爹很是想念之类,叙了一会儿废话才离开。 等到人都出去了,室内陡然寂静下来。 明帝从座上下来,把儿子接过去,儿子抗议地咯了两声,终究还是困意战胜了一切,软绵绵地趴在明帝的肩膀上睡觉,因为龙袍上的刺绣摩擦他的脸而皱起了小眉毛。 “君明焱,我不能当你的皇后。” 君明焱早知道韩衡会这么说,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心里仍有点失落。 “如果还是因为小叶子,朕说过,他就是朕的皇长子,不必再议。” “我是个男人,我不想成为你后宫中一个成天只知道等你临幸的妃子。” “你不是朕的妃子,你是朕的皇后。”君明焱迫切地说。 “一旦我成了你的皇后,也一样会困在后宫里。我不想这样。”到了今时今日,韩衡觉得,如果话再不挑明,他可能真的要成为一个男后了,而明帝过了春季就将继续他吞并仅剩的其余三个国家的征程,到时候他就是后宫女人的靶子,随时都可能被万箭穿心戳成刺猬,这对他没一点好处。 “朕会想办法。”君明焱艰难道。 “什么办法?让我享有皇后和国师的双重身份?而且你后宫里都是女人,到时候你走了,我就成了你后宫里唯一的男人,你对我就这么放心?” 君明焱无奈地摇摇头:“为了拒绝朕,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朕就不会难过。” 韩衡眼皮一跳,撇开脸,“我不想。” “为什么?”君明焱穷追不舍。 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使劲扯了一下,扭过头去盯着君明焱,“我能够感觉到,有很多事都等着我去做,而不是……不是留在宫廷里给你生孩子传宗接代。也许,在你眼里这个孩子是什么狗屁天命之子,但在我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儿子。我要保护他,只有一个办法,我必须变强。” “朕会保护你们两个!”君明焱完全不能理解,他富有四海,眼前这个男人却觉得他没法保护他们两个。这不过是他心爱的人以及一个孩子,他带领大梁铁骑踏破数万里土地,已经将两个国度纳入大梁版图。而韩衡,却不认为他有能力保护好他们两个。 “我要出宫,我不能一直留在宫里,在这里,你的女人们都会把我当成靶子,趁这道圣旨现在只在后宫宣读过,不要让事态无可挽回。” 君明焱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孩子因为他手臂收得太紧而哭闹起来。 “把儿子给我。” 君明焱阴沉着脸低头看着孩子嫩红的脸蛋,滔天的嫉恨让他眼圈微微发红,半晌,他把孩子给韩衡。 韩衡小声哄着他。 君明焱手指曲了起来,指节因为忍耐而僵硬,他心里很明白,韩衡现在眼里只有孩子,这个他跟别人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辣 第120章 一二〇 “朕不想让你出宫。” 韩衡轻拍儿子的手顿住了。 “朕想把你留在身边,过去这也是你想要的,朕知道你不记得……”君明焱一只手捂住额头,他抿了抿唇,“如果在宫里,连后宫的女人朕都约束不了,在朕的眼皮底下都有人敢胆大包天对孩子下手,在宫外可以下手的机会会更多。韩衡,你为什么……”君明焱觉得舌头打结,在他眼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宫外比宫里更不安全,你为什么一定要……” “我是大梁的国师。”韩衡沉声道。 “朕知道,”旋即君明焱明白了什么,语气越来越迫切,“就算成了皇后,你依然是朕的国师,难道你以为……” “是你以为!”韩衡烦躁得想抓头发,但他要是这么做,孩子就会掉在地上摔成肉酱,“我怎么可能既是皇后又是国师,你的朝臣会怎么说?世家贵族会怎么说?你要怎么平衡各方势力?” 君明焱暴躁道:“那些都不用你操心!朕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朕是国君!”君明焱吼道,“他们都必须听令于朕,如果不是朕,这些朝臣……他们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吗?要是他们反对,朕就让人给他们讲讲南楚和大峪,朕可以让魏一正去讲给他们听。” 韩衡皱起眉。光看这个世界现在的力量瓜分,韩衡一直认为,君明焱就算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掌权者,那也是个颇有高瞻远瞩的君主。现在韩衡突然发现,他一直在用自己那个世界的古代来认识这里。 他忘了,他那里的古代没有这样多的异能人士,更不要说龙,这个世界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也许,他确实错估了,而且,他不应该这么自大,“自认为”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认识得很清楚。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君明焱有点生气的脸上移开,沙哑茫然的嗓音从他有点不舒服的嗓子眼里蹦出来,“好吧,你想娶一个没有任何外族势力的皇后,你想清楚了吗?” 君明焱放松下来,就在方才的一刻,难言的焦灼让他根本没办法捋清要说什么。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朕想得很清楚,其实很多年以前,朕就在想这个。” 君明焱的声音那样柔和,就像甘泉一样,水利万物而不争。韩衡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反应过来以后,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转过去面对这个充满传奇的皇帝。 这张脸同样英俊非凡,战场上磨砺的风霜令他看上去比庄灵年纪大,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色,比庄灵看上去更加深邃,如同深潭一般充满神秘吸引力的眸子,承载着无法度量的深情。 说实话,韩衡挺感动的,从他读到“韩衡”的日记,就知道“韩衡”和眼前这男人之间远远超乎恋人,如果没有“韩衡”步步为营,君明焱说不定早就死在冷宫里了。而虚心受教听从一个四岁孩童的指示,也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什么时候,神也伏低了身,爱上自己一手塑造出的大梁数百年来最出色的君主。或者,是君明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为一个巨人。当君明焱拒绝给“韩衡”一个孩子,恐怕“韩衡”才第一次意识到君明焱的成就,已经累积得越来越高,高到连“韩衡”都需要仰其鼻息。 何况,“韩衡”还爱他。 人的成长往往是很漫长的过程,但质变却在一瞬间,那一瞬间往往让人惊愕得怀疑起过去来。 韩衡抱着孩子,往旁边椅子里一屁股坐下,松了口,“好吧。” “你同意了?”君明焱准备了一肚子理由说服韩衡,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2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韩衡白了他一眼,“不然还能怎样,我打不过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出宫,我就是跑出去,你也有办法把我找回来。我在北朔你都能找回来,在大梁都城,你要找我不还跟玩儿似的吗。”韩衡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老朱人呢?之前你说把韩风和老朱留给我处置,现在韩风是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老朱你打算把他关在天牢一辈子吗?” “他们俩是罪有应得。”君明焱冷冷道。 “老朱忠心耿耿,他的想法没错。” “朕要的是你,他明知朕最痛恨欺骗,还带韩风回来试图蒙混过关,简直可恶。” “可你对老朱说的是把国师带回来,他自然而然认为你需要一个对大梁百姓的交代,带我还不如带韩风回来。即便现在,你也一样需要一个有力的事实来说服你的臣民,我就是无所不能的国师。”韩衡哼笑了一声,“离无所不能,我现在还差得远。” “即便你一无所有,在朕的心里,你依然是国师。” 韩衡没有回答,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回馈一片深情,况且,这神情当中一大半都不属于他。当时对着庄灵信誓旦旦地说,不做任何人替身,自己的替身也不行的那个韩衡,多么理直气壮坚定不移。而现在,他韩衡却根本没有勇气去应对感情,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韩衡眼神一黯,视线落在儿子身上。 空荡荡得作痛的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温厚的情感涨满。 “他真能睡。”韩衡笑了笑,“刚才哭得那么厉害,现在又睡着了,小孩子真幸运,什么也用不着想。” 看韩衡这个样子,君明焱难以抑制心疼,却又无法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韩衡,视感情如洪水猛兽。他不想勉强他。好在韩衡愿意接受“皇后”这个头衔,这已让君明焱喜出望外。 “给我一道手谕,我要去天牢见见老朱。” “天牢又脏又臭……” 韩衡看了君明焱一眼。 “好。”君明焱咬牙道。 “我答应做你的皇后,有三个条件。” “别说三个,你能愿意……”君明焱道,“便是十个,三十个条件朕也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朕。” “我不会走。”韩衡斩钉截铁地说,一丝苦笑浮现在唇边,“再说了,我能走去哪儿啊?走出去,恐怕很快就被别人抓起来,与其被别人抓起来,还是让你抓起来好了。” 君明焱哭笑不得。他的一片好意,终究还是没法让韩衡获得彻底的自由,这是打韩衡一出生就决定的事,他的预言能力,注定他这一生都无法置身事外。 “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给你。” “在北朔时,我无意间接触到一些,跟我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韩衡边说边留意君明焱的神色,君明焱表情里并没有意外。 “那日进城的混乱当中,离我们最近的那几个,就是身负异能的人,对吧?” “是。”君明焱爽快地回答。 看来他没有想过要隐瞒。韩衡感到一丝放松,继续说:“从这些人口中,我得知,十数年前,曾经有一个训练点存在,那里汇集了一百三十余人,都是身负异能的人,在训练点由有经验的人训练和开发他们的能力。而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在家中往往被视为怪胎,能有机会摆脱这样的孩子,家人不觉得伤心,反而觉得给孩子找了个好去处。因为从小就被人当成异类,这些人特别希望能够得到承认,能够正大光明地走到街上去,而不会被视作蛇蝎避让不及。” 韩衡说话时,君明焱一直在沉思,直至韩衡停顿下来,他拇指与食指缓缓摩挲,沉声道:“这个训练点,朕清楚一些底细。” 这个韩衡想到过,六国之中,要说消息网最完善的,自然会是国力最强的大梁,至少,在与大峪和南楚的对敌过程中,大梁已经能充分自证。这就好像拿了一手的好装备,韩衡也忍不住心情好了些。 而且,君明焱的态度非常配合,他并不避忌这些韩衡认为可能是机密,怀疑君明焱也许不会坦然相告的事。这也让韩衡对君明焱又多了一丝好感。 “到底这个训练点是谁组建的?”韩衡心里已隐约有了揣测,他需要一个验证的机会,一个肯定的答案。 君明焱看了他一会,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人?” “因为我和他们也一样。” “你和他们怎么会一样。”君明焱失笑道,“你是朕的国师,受大梁万民敬重,朕可从来没让你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那是我运气好。” “你承认碰上朕是你运气好了?” 韩衡一时语塞,才反应过来他被调戏了。 “要说就说,别卖关子。”韩衡生气地转开脸去。 “自从朕得知有这样的人存在,也想把他们都集中起来训练,但在那时,朕还没有能力落实,被旁人抢占了先机。你关心这些人,总不会是为了庄灵那个混账吧?” 韩衡愣了愣,“当然不是。” 君明焱看着韩衡露出微笑,长吁出一口气,“是朕草木皆兵了,朕不希望你再离开朕的身边,那种痛苦,朕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有机会体会。” “所以,训练点到底是谁建起来的?”韩衡道。 “这个训练点,现在看来,背后的主人应该是殷氏家族。你应该知道,庄灵的母亲殷氏,是北朔豪族殷家的女儿。殷家势力庞大,根基深厚,北朔国君继位之后,这便是他的心腹大患。他用了十数年来筹谋,才除掉殷家,只是殷氏全族本是忠臣良将。”复杂又矛盾的表情出现在君明焱脸上,“殷家覆灭以后,北朔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当年殷家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力气继续这项秘密训练,朕也派人从中带了几个人回来。只是有些晚了,当年训练点里有近一半训练有素、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已经死了。这些年朕派人去民间搜寻他们的亲属,是想弄清楚,究竟这种特殊能力源自何处。不过朕没有抱太大希望,否则朕的兄弟姐妹也应该跟朕一样。他们却一点也没有显现出特别的能力。也许,这都是上天择选出来的。是上天,选择了朕,一统六国。” 韩衡讪讪地笑了一下。 “当年还是国师告诉的朕,否则朕从不敢这么想。” “……”刚刚韩衡还觉得君明焱够臭屁,想不到祸从口出居然是他自己说的?不过这里每个国家的面积都不太大,如果合在一起,其实未为不可。 “你还没有提到你的条件。” “哦,第一个条件就是,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我想,把这些人聚到大梁国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助力,让百姓渐渐习惯这些人的存在,等他们立下功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3 劳之后,可以封赏,这样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都能不再被人当做怪胎,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我们”两个字让君明焱听得十分愉悦,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可以,朕答应你。朕再给你一道令牌,往后你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韩衡高兴地几乎快跳起来,碍于怀里抱着儿子不敢乱来,他当然不想成天就在后宫里,闷出个鸟来。 “第二件事,”韩衡微微红着脸,“虽然……现在我成了皇后,但是……” “但是什么?”君明焱奇怪地皱起眉。 “但是……有些祖制是用来打破的,毕竟大梁史上也没有过男人当皇后的先例,现在我还要带孩子,每天都很累,这个夫妻义务……我要自己决定。”韩衡心一横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他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君明焱的表情。 君明焱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是“夫妻义务”,他感到好笑,又觉得韩衡不好意思的样好玩极了,盯着他害羞得抬不起头的样看了好一阵,才欣然允诺:“自然,敦伦之乐当然要你情我愿,朕连儿子都有了,还着急什么。” 韩衡脸发烫,两只耳朵红得发亮。他不好意思看君明焱,自然没看见君明焱神情里隐含的一丝苦涩。 “还要什么?” “我的儿子……” 韩衡停顿的刹那,君明焱以为他想说立储之事,接着,听到的内容却让君明焱意外地挑起了眉。 “为什么?他是朕的长子,又是嫡出,正当立为储君。” 韩衡道:“他太小了,这么小立为储君,他还没有开始懂事,就会树敌无数。” 沉默片刻后,君明焱才勉强答应。 正事谈完,韩衡放松下来,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韩衡心虚地躲避开君明焱如炬的目光,但他烁金断玉的嗓音还是传入耳中。 “以后国师可以称呼朕明焱。” 韩衡眨巴眼看了看君明焱。 “你不愿意?”君明焱小心问。 “好啊,明焱。”韩衡勾唇一笑,弯弯的桃花眼无意中漫透无尽风情,顿时撩拨得君明焱只得借口还有政事匆匆离去。 第121章 一二一 礼部官员将历年启耕大典的记录交到韩衡手里,为了避免在启耕大典时出洋相,他废寝忘食地背诵今年要在启耕大典上说的话。不过跳大神对韩衡来说,难度系数不高,毕竟他曾经是个演员。 相较之下,更有挑战性的一件事是,怎样在启耕大典上,说服大梁百姓,他们的国师回来了,而且比从前更值得膜拜。 “最好能有神迹显现。”韩衡合上手里的书卷,他对面坐着米幼和莘渊。 “大人本身不就是神迹吗?”莘渊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可是听说,大人能力近乎通神,想必这对您而言,是小菜一碟吧?” “大人的意思是……”米幼与韩衡对视一眼。 韩衡轻描淡写地将手搭在书卷扉页刚劲有力的字迹上,沉吟道:“超乎普通人的想象,无法用常理解释之事,谓乎神。” “你要作假?!”莘渊叫道。 韩衡揣起手,向后一仰,睨起眼盯着他,“现在很多事我都不记得,而启耕大典就在眼前,如果我不能在这次大典上一举成功,你们跟着我想实现的事就需要更漫长的时间。而且,要是百姓不承认我是国师,你觉得,明帝册立皇后的圣旨还能颁发下去?” “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莘渊嘟着嘴不满道,“一个男后,像金水那个男人一样。” “还没有正式册立。既然决定要干一番大事,就要不遗余力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现在我可用的唯有你们,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样的神迹,足够收买人心。”韩衡道,“我也会好好想想,时间不多。” “哦。”莘渊闷闷道,垂下了头,一边拨弄靴子上的彩色刺绣,“我要去看看伤员,要是没有旁的吩咐。” “你去吧。”韩衡正好有事想单独问米幼。 等莘渊出去后,韩衡向米幼问丁穆是否有新的消息传来。 米幼喝了口水,用沉稳的嗓音平缓地说:“三皇子已经登基,他父皇退位成了太上皇,幽居深宫。是死是活不清楚。” “庄岐书呢?”韩衡淡道。 “北朔兵马尽在他一人手中。” “宁王?” 米幼唏嘘道:“谁也没有想到,宁王跟庄岐书,早有勾结。北朔太上皇最信任他这个哥哥,以宁王掣肘庄岐书,两人在朝堂上一直敌对,闯宫时,却是宁王的命令打开城门,放庄岐书的大军进京。听说太上皇当时正在景妃宫里,这位妃子才十九岁,进宫后一直受太上皇宠爱,还有了身孕,当日景妃难产,太上皇一直在景妃宫中,听闻有人闯宫也没当一回事,只是下令严守宫禁。他根本不知道皇宫外面等着他的是上万精兵,禁军不过区区五百人,何况,庄岐书让丁穆带人进宫擒拿太上皇,丁穆手里那些人,个个都能出入宫禁如入无人之境。” 米幼顿了顿。 外面传来细碎的雪声,韩衡没抬头,淡淡说了句:“下雪了。” “是啊,近日越来越冷,不过隆冬也该快要过去了,大梁的冬天,比大峪要长。”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的侧脸,从那张脸上看到的是幽远的眷恋。米幼从小离家,但对大峪有着深厚感情,训练点被人袭击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峪各地漂泊。他无力对抗大梁的铁骑,但他尽力让大峪人免受战火荼毒。 韩衡突然觉得米幼陡然高大了起来。 米幼转过脸来,满面沉静,“北朔会是大梁统一六国最大的阻力,有数十万训练精良的兵马,将领不弱,而且,明帝手里数十人组成的异军,北朔也有。” “那要看丁穆了。”韩衡想了想,丁穆会不会投诚,取决于木染的态度,“木染现在怎么样了?” “丁穆只见过他一面,庄岐书把他严密看管起来了。而且听鸿楼的人,大部分已经归附到庄岐书麾下,已有十数人领了军衔。” “他动作倒是快。”韩衡手指冻得生疼,抱过桌上的手炉,手心手背依次贴上去取暖,不一会儿,手背就烤得发红,“金水与上齐有什么动静?” “去岁末,上齐滋扰北朔边境,双方短兵相接,没有太大胜负。上齐边界有一支游牧部族,只是为了劫掠物资过冬。金水的使臣团已经在京城呆了接近三个月,明帝已经邀请他们参加立后的册封大典。”米幼顿了顿,淡笑道:“听说使臣很是生气。” “他们的女皇陛下也来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带团的女使也堪称绝色,随团众人多是女子,个个婀娜多姿,个赛个的貌若天仙,却连明帝的面都没见到。”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4 “金水是想和亲?” 米幼点点头:“恐怕正有此意,先礼后兵,如果用女人能缓解局势,这仗暂时也不必打了。金水和上齐疆域不大,加起来都顶不上北朔,不过也是苟延残喘罢了。其实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谁做皇帝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上齐在过去百年之中,曾经历三度分裂,我想,明帝会先取上齐。” “无论先取金水还是上齐,一统六国也是这两年间的事了。”韩衡皱起眉,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看了一眼米幼,决定暂时不说出来。 “你和丁穆保持联系,一定要盯紧庄岐书的一举一动。”话刚说出口,韩衡就觉得有歧义,解释道,“他现在统领北朔兵马,三皇子就算做了皇帝,恐怕也没有实权。他之所以不做皇帝,应该也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乱世,礼崩乐坏,就算他真的做皇帝,北朔也没有谁能反对。庄岐书一定有别的考虑。” “是。” “你出去吧,启耕大典之前,暂时不要来见我。” 米幼出门以后,韩衡站起来舒展手脚活动了一会。这些日子韩衡除了研究启耕大典的仪式流程,主要任务就是攻克观星塔里那一堆书和笔记。典籍里的语句不好理解,但他和乌翠从中找到不少“韩衡”的笔记,凡是“韩衡”认为有实际用处的卜算方法,他都做了记录,读这些笔记,可以事半功倍。 最让韩衡惊喜的是,昨天他找到了一本专讲有意识预言的笔记。 原来一开始“韩衡”也是会做很多梦,而这些梦在做梦以后不久会成为现实,这些无意识出现的梦境,往往是某个事情的关键点。对于这一点,韩衡不能再认同,他想起逃出北朔时,梦见在逃跑路上他和米幼是怎么被追上的,这里显然是一个分水岭。一念之差,他不仅会从米幼身上跌下来,还会因此流产失去儿子。 然而他的梦境也像“韩衡”一开始那样,有不少只和他所担心的事情相关。 怎么摒除不相干的那些梦境,让梦境有选择地出现,韩衡试过不少方法,比如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拼命想一件事,希望晚上能在梦里见到。事实证明这么做一点用也没有,还弄得自己精疲力尽。 韩衡翻开昨天找到的那本手记,仔细地往下读,一行字也不敢漏过。 感觉他参加艺考之前,都没这么认真过,来到大梁皇宫以后,他的阅读量突飞猛进,而且因为对力量的渴求,他也不觉得有多累,反而常常到了深夜还想继续读下去。 突然,韩衡眼前一亮,他的手指顿在了纸页上。 韩衡腾地站起身,猛然合上书小心地藏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箱子里还有另外两本“韩衡”的手记,一本是日记里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最后一本,韩衡想通过那本找出把国师帮出宫并弄死原身的凶手,因为这个人,现在对他而言仍然是威胁。另一本是关于灵性修行,起初韩衡以为那是指心性方面的修养,毕竟“韩衡”在里面明确使用了“灵性”这个词,然而那本书里有不少带人体图画的说明,结合“韩衡”的手记,韩衡和乌翠经过三天两夜的研究,韩衡让乌翠按照手记里的方式运气,发现,这竟是一本指导异能者修行和控制自己力量的“武功秘籍”。 当时韩衡有个疑问,他也跟乌翠说了。 既然“韩衡”对异能了解得这么清楚,按照乌翠的说法,这比他们在训练点接受的教导更容易操作,而且仅仅两天,她混乱的内息就得到了调和。韩衡疑惑的是,这么说“韩衡”比谁都更容易成为一个高手,但目前种种迹象都显示,“韩衡”是个文士,他根本没有任何武力值。 乌翠告诉韩衡,也许是他没有这样的天分。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生气或者高兴时,会点燃附近的东西,而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这是一种天赋的能力,也许“韩衡”身上并没有。而如果是普通人习武,内力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精进到高手的地步。她也不认为自己身体里能够明确感受出的那股“气”,是内力。因为那股充沛的力量,只能供她自己驱策,放出她能操纵的火光,却不能灌输给别人,只要她试图输出这股力量,那一定是攻击性的,她已经试过很多次,还差点把米幼烧成灰炭。 “好在他速度够快,这点来看,我们俩真是绝配。”乌翠高兴的表情还在韩衡脑海里栩栩如生。 于是韩衡把那本手记锁进箱子里,打算慢慢研究。 韩衡很少出清凉殿,也不跟明帝的嫔妃打交道,所以当他走出清凉殿,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路过花园时,本来高高兴兴赏花说话的妃子一时间都闭了嘴,个个站在那里看他,又不敢上来行礼。 韩衡直奔桂宫而去,还没进去,站在外面就听见杂乱无章的鸟叫。韩衡想起来,之前乌翠好像提过一下,魏一正也住在这里,他那间院子格外大,种着很多树,养了很多鸟。 桂宫门口有重兵把守,那些人不认识韩衡,却认识韩衡带的云蓉,二话不说就放他们进去了。 即使人多,似乎也不全为防止里面的人出入。韩衡心想,也许是因为米幼他们这群人终归是别国来的,又有特殊能力,这些侍卫是为防不测才安排在这里的。 云蓉找了个桂宫的宫人为他们带路,径直把韩衡带去郎东那里。 这间小院在桂宫深处,淡淡的药味弥散在空气中,韩衡吸了口气,冷冽的雪风使人心头一凛,瞬间精神百倍。 韩衡拐进唯一开着的那扇门。 “国师?”莘渊惊得手里药篓打翻在地,赶紧蹲下去捡。 即使是心机深沉的郎东,也显得很意外。 “你先出去,云蓉,让外面的人离得远一点。” “是。”云蓉示意莘渊出去。 莘渊捡完药起身,出去之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个退出门去,还带上了门。 雪天屋里很暗,郎东点起一盏灯。 “什么事?” “我今天,在书上看到一样东西,好奇是什么,只有来找你了。” 郎东扬起眉,示意韩衡说下去。 “引梦花,知道是什么吗?” 郎东点点头:“一种草药,长在金水毒瘴毒蛇盛行的北边大音山里,此物稀有,少有人会用它入药。” “这东西,常常有人用来炼蛊,对吗?”韩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直盯着郎东。 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从郎东眼底消失,他轻哼一声道:“金水与南楚人都擅长制蛊,不过南楚也是自金水引入的巫蛊之术。金水地方虽小,却极难攻破,正是因为有得天独厚的天险阻隔,而且毒虫毒蛇众多,贸然用兵一旦被人引入险谷毒沼中,即使数千精兵,也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5 “北朔有对金水用兵的经验?”如果不是这样,恐怕郎东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果然,一股近乎怀念与痛苦的情绪笼罩住郎东一丝不苟的脸,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妹的三哥,就是随军深入金水时,中了蛇毒而死。那时师妹年幼,她与她三哥很是亲近,此后才硬是哭着要拜入我师父门下。在师门中时,师妹对毒物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郎东眼神一黯,显然是想起了,即使对毒物如此熟悉,王妃殷氏仍然选择了放任自己被毒死,这是郎东心里永远无法抹平的伤口。 “北朔对金水用兵,却一无所获?” “那已是接近三十年前的事了,不算一无所获,碍于毒虫毒瘴,军队提前撤出,但派了不少细作混入金水皇都,还取得了金水西部详细的地形图,死了不少人就是了。”郎东道,“我师父年轻时游历曾到过金水,毒虫毒草数以万种记,在我看来,一统六国最难的,就是拿下金水。” “这么看来,完全可以放弃这个国家,面积也不大,为什么非拿下它不可?” “金水是从大梁西北进入上齐、北朔的要道,六国物产各自不同,金水有其他三国都难以匹敌的矿藏和宝石,可以说那就是一座活矿山,更不要说山里藏着的各种稀奇的药草和兽类,当年军队从金水带回一头豹首狮身马尾兽,曾让先帝对金水志在必得,先帝痴迷此类异兽,不过此事无疾而终,他的继任者并不信任殷家。为了剪裁殷家羽翼,也削减庞大的军费开支,反而不怎么用兵了,除了上齐偶尔骚扰边境时派兵镇压驱逐,旁的时候,恐怕皇帝想把军队都裁掉。”郎东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韩衡却捕捉到了他的话外之音,此举一定引起了军队不满,加上如今逐鹿的天下大势,恐怕殷家军都在等待机会。他们解甲归田之后,恐怕各部依然有联系,私底下并未完全打消雄心。 毕竟,眼下根本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所以庄灵才能这么快集结起殷家军?”韩衡道。 “集结?”郎东笑了笑,“恐怕殷家军从未散过。在北朔,军人待遇不高,又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他们眼里,与他们同生共死的将领,远远高于君王。为了让庄灵为他卖命,皇帝擢升他的官职,但在军中也仅此一例。其他武官即使是同品官职,武官仍比文官要低一等。试问这些在外为朝廷卖命的军人,怎么能甘心?六年前,朝廷下令削减战死军人亲属的抚恤,取缔独生子免服兵役的旧令。家中幼子老母无人照拂,一家子女人还要缴纳赋税。这样一来,家中有人参军的,无不怨恨君主和朝廷,试问,他们又怎么能为天子尽忠职守?” 在北朔时,韩衡一直待在京城,而且住在高宅大院里,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仿佛又看见当时北朔街上越来越多的难民,离开北朔这么久了,不知道现在,那个生性纨绔不知人间疾苦的三皇子当了皇帝,北朔又会怎样。 无论殷家军攻占皇廷有多顺利,北朔这些年,恐怕也是外强中干,唯独京城还维持着歌舞升平的表象。无论家国遭遇什么样的苦难,总有那么些许快乐,总有那么一群人和一块地盘,属于纸醉金迷。 韩衡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再次问起了引梦花。 郎东道:“我只能尽力去找,明日我就带莘渊出宫。” 当郎东意味深地看过来,韩衡默契地摘下令牌,“我该让他们给我做十来个令牌,算是我的人出入宫禁的凭证。无论找没找到,明日子时前后,我会过来。” 离开前韩衡去找过了米幼,让他跟着郎东师徒二人一起去,乌翠今日在清凉殿当值,不过韩衡一整天都在观星塔,没怎么注意有没有见到人,稍坐了一会,韩衡就打算回去了。 桂宫里下人很少,住在这里的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路过魏一正的小院,韩衡还是在乱糟糟的鸟叫声里走进去,想跟魏一正打个招呼。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扑棱棱有鸟扇动翅膀,一道麻黑的影子飞快俯冲下来,落到韩衡的肩上。 韩衡一眼就认出来,是魏一正不离身的那只鸟。 屋子里隐约传出咳嗽声,韩衡循声走过去,推开门。 里面的气味沉闷难闻,显然是住着病人。 第122章 一二二 床上躺着脸色苍白虚弱的魏一正,视线触及韩衡的刹那,他显得很意外。 “躺下。”韩衡厉声制止住想坐起身来的魏一正,床边脱了漆的小桌上放着一只粗瓷药碗,韩衡摸了一下碗,药早就凉透了。 “怎么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魏一正还是挣扎着坐起身,他实在不习惯这么躺着和人说话。 “不好好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 魏一正眼角噙着一丝和缓的笑意,斜乜韩衡,眼睛下滑看到韩衡平坦的肚子。 “看来父子平安了。恭喜。” 最初魏一正曾经明示暗示,明帝不会同时留下他和他的儿,现在看来,是魏一正想错了。韩衡起身,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没人给你端茶倒水?” 魏一正笑了两声,略有咳嗽,平复下来后,曼声道:“我现在是俘虏,这一辈子,都是俘虏。” “我觉得,明帝没把你当成战俘。” “当然,否则我怎么能住这么好的屋子,如果他把我当战俘,早就让我去住铁笼子了。”魏一正急促喘息数声,疲倦地闭了闭眼,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韩衡给魏一正倒了杯水。 魏一正喝得很急,又是一阵咳嗽。 “没找御医来看看吗?” “住在桂宫里的人,御医是不会来看的。”魏一正呼吸滚烫,整张脸苍白得近乎诡异,唯独颧骨染着艳丽病态的绯红。 “你隔壁就住着位神医,你不知道吗?” 魏一正眼神闪了闪,“一般神医,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毛病。” “你找过他了?”韩衡顿了顿,皱眉问道。 魏一正又咳嗽起来,好一会,他才恢复平静,淡道:“我这里没有什么他看得上眼的东西。” 这间屋子一贫如洗,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确实没有多的东西可以让郎东看入眼,郎东见过的奇珍异宝应该并不少。 “我去给他说一声。” 魏一正连忙制止他,拽住了韩衡的袍袖,他非常虚弱,手却十分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不要去找。”魏一正大喘了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想要的。” 韩衡心里“卧槽”了一声,他认真端详魏一正的脸,才发觉虽然他说话时语气自嘲,神色里却没有半点不满。甚至,他那双散发着华光的眼眸里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6 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满足。 “今日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韩衡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路过,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病了。” “咳咳,过两日就好了,到时候我来找你,还没有看过你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有没有红光冲顶?” 韩衡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那倒没有,也没有天降祥瑞,更没有七色光穿屋而过,就是差点把我痛死。妈的,这辈子谁也别想再让我生孩子。” 魏一正忍俊不禁。 “这些天,我的鸟收集到一个你或许会关心的消息。”魏一正眨了眨眼,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十分虚弱。 “什么?”那一瞬韩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不安。 “庄岐书离开北朔都城已有六七天了,只带着六个人南下……”魏一正倏然收声,窗户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韩衡跟魏一正飞快对视一眼,走去打开窗户。 韩衡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一道娇小的影子掠过眼前,他转过身,就见魏一正手心里站着一只羽毛嫩绿的鸟,亲昵地在他手掌心里蹭嫩红色的鸟喙,魏一正掌心里有小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在韩衡眼里,魏一正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曾经也是一个君主,却像个行走过不少最隐秘的小巷街道的魔术师。 他从来没有弄明白过,魏一正的目的。 现在,鸟儿啄完魏一正手掌里的食物,展开翅膀扑到他的肩头,凑在他修长的脖子旁,够不着他的耳朵,于是向前又跳了两下,贴近他的耳朵。 韩衡暗自好笑,就算这只鸟正大光明地把要“说”的鸟语叫出来,他也根本不可能听懂。 不过那只鸟对他相当提防。 魏一正伸出手,鸟从他的肩膀跳到手臂上,接着一点一点跳到他的手掌,摇摇晃晃站定在他的虎口上,歪着头用乌漆漆的眼珠盯着韩衡看了一会,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瞬息间消失在窗外那片小树林中。 “现在,庄岐书和他的人,已经从北朔南面港口登船,要是我没想错,不到半个月,他就能到达大梁都城。” 韩衡嗓子发紧,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这不关我的事。” 魏一正挑起眉,微微耸动肩膀,“关不关你的事我不知道,只是,作为你今天来看我的答谢。” 韩衡勉强笑了一下。 离开魏一正的住处后,韩衡脑袋上就如同笼罩着一团阴云。难言的郁闷紧紧抓住韩衡,让他一整天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研究国师的手记。 晚上他很早就上了床,预备按照“韩衡”手记里说的“顺势而为”,让自己安然进入梦境。在那之前,他摘下脖子上那只小玉猪,这玩意儿再次让韩衡想起从魏一正那里得到的消息。 摒除杂念,顺势而为。 整座寝殿里燃着浓浓的安神香,那股清甜凉爽的气息很快抚平了韩衡的烦躁。他闭上眼睛,回忆从手记里看来的口诀,悄声嘀咕起来。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在屏风另一侧守夜的宫人都无法听见。 紧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韩衡的呼吸也从紊乱无序慢慢变得平稳沉静。 许多纷乱的念头暂时从他的意识中消弭,有那么一瞬间,韩衡难以确定他是否睡着了。在他的眼前,一个场景渐渐浮现出来。 是在无底的黑暗里,出现的一星亮光。 起初那只是一个点,远得如同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天幕边缘毫不起眼的星辰,等群星暗去,那一点微弱的光芒便成为黑暗当中唯一的永存。 永恒的星辰以流星陨落的速度朝韩衡冲来,白光在刹那间几乎刺瞎他的眼睛。 接着,他从半空坠落,疾速掠过耳畔的风割痛他的耳朵,令耳廓发红发烫。 韩衡没有想到,他会降落在那尊巨大的神像顶端,这里离地百米高,呼呼吹过的风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踩在女神的鼻子上。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尊神,她□□的左手手臂上挽着一条闪烁金光的蛇,右手腕部佩戴一串狼牙。 整个神像的颜色也仿佛发生了变化。 这个神像韩衡不太记得是第几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可能是五六七八次了,但从没有一次他是……屁股坐在女神像高耸的鼻梁上,手抓着神像鼻翼旁的一枚宝石装饰,背对地面这么往下滑的姿态。 突然,尾椎下端传来的疼痛让韩衡嘴巴扭曲到变形。 他妈的,这个神像鼻子长得太抽象了,竟然有倒钩? 韩衡扭过脸去往下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满头大汗。 雾气缭绕在神像的腰部,下面白茫茫的一片,偶或从云层之中穿破而来直抵眼底的——是白茫茫的雪地。 韩衡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风已经停了下来,从他紧紧抱着的神像鼻梁往两边看,这神像的脸盘子也太大了。 韩衡试探地伸出一条腿,脚底很滑,他必须非常小心,才不至于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下去,他敢保证,从这里掉下去,他一定会摔成一滩肉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衡脸上出现了一些疑惑。 不过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要尽快回到地上,这里太他妈冷了,再吹半个钟头,他就会冻成一根硬挺挺的大冰棍。 韩衡眯起眼仰起脖子往上看,能看见女神像空洞的眼睛,她通身主体白玉雕琢而成,没有眼珠,只有一双死气沉沉的大眼。 韩衡浑身打了个抖。 就在瞬息间,他又想了起来,这是梦。可能是太冷了,他的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蠢,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感觉越来越缥缈难辨。 不过这个梦相当真实,韩衡视线凝聚在面前他呵出来的白气上,他能看见他自己吐出的白气弥散在空气里化为虚有。 韩衡花了接近一个小时,才从石像的鼻子爬到她的大腿根部,抓住她华丽繁复的腰带。这尊石像要不是雕得这么花哨,他可能就只有从她的头部摔下来,凭借女神像复杂的衣服和装饰,他才终于到了她的腰部。 然而神像的下半身,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波纹雕成她的裙裳。 韩衡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寒冰一般的气流几乎冻住他整个胸膛,他嗓子眼里痒得不行,手已经完全冻僵,仅凭身体的毅力紧抱着女神的腰带。 韩衡侧过头向下看,一只脚伸过去,身子随之往右|倾斜,脚底稍微滑了一下,旋即向上抬起。 这一次韩衡踩中方才落脚之处靠左一尺的地方,从这里滑下去,他可以顺利地进入女神的臂弯,再把屁股往左甩一点,就不会被裙子的波纹摔飞出去。 即便已经想好怎么做,韩衡还是紧张得直咽口水,他俨然已经忘了这是他自己的梦。 “啊啊啊啊—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7 —!!!”放纵身体贴着神像的流线往下滑去,韩衡像只树懒整个身体紧紧贴着石像,冻得他除了放声大叫没有别的冲动。叫到一半时,韩衡明显感到声带撕破了。 顺利抵达膝弯上方不远处,韩衡手指扣紧开始减速,在膝弯的部分抬腿转向,脚蹬在结满霜雪的石面上,他整个人失控地朝左边滑去,溜过了女神像光裸洁白的丰润小腿。 屁股挨到地面的一瞬间。 一股绝不微弱的剧痛让韩衡只能捂着屁股爬下女神的裙摆,他使出吃奶得劲,才把自己从地上弄起来。 走路时仍一瘸一拐。 但这是他第一次,身临其境地观察这座石像。 这里很空旷,有一个八卦形的座台,八面都有石阶,每一方石阶有数十级。从前他在梦里看见的,都是石级上站满人的情景,这一次完全不同。 现在四面八方都没有人,天地之间,唯独伫立的这一尊神像,高耸入云,人从地面向上仰望,根本无法看见神像的面部,最多只能看见女神冷凝的嘴角。那弧度既是慈悲,也是冷漠。 韩衡屁股疼得要命,他一直手使劲揉了揉,两条腿无法并拢,他几乎是一路从女神的脸上骑着滑下来的。 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除了这个神台,下面没有殿宇,没有屋顶,什么也没有,以此为中心,是一片广阔的平地。 一直蔓伸到数里之外,才有树木,从这里看的话,那些树木都很渺小。 韩衡在石阶上坐了会,很快屁股就被雪浸透了。他不得不站起来往下走,他太冷了,需要烤烤火。 虽然没有谁会在自己的梦里被冻死,但经历了穿越,看见了火龙这种玩意儿,这个世界带给韩衡的神秘不仅没有随着他穿越的时间拉长而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还有许多秘密他不知道,而这些秘密,很可能就是一个个坑爹的陷坑。 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至今韩衡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给男人生了孩子,真是操蛋。 从神台通往树林的路上很干净,全是雪,踩上去嘎巴嘎巴地响。 也许因为这是“国师”的梦境,才这么逼真。至少这之前,他身为裴加的时候往往天亮以后只有擦干净嘴角口水的份儿,刷牙的时候已经把做过的梦忘得一干二净。 韩衡把手揣在袖子里,上天保佑他在这个梦里穿了一身大棉袄。 韩衡耸着肩膀缩着脖子,每走一步就要花两秒钟把陷进雪里的脚□□,如此艰难前行,到达树林时,猛然抬头,发觉这树林不是他在神台时看见的矮丛,而是一座参天巨林。 “我操。”韩衡骂了一声。 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 这虽然是他的梦,可不知道为什么,韩衡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回头看了一眼神像,神像伫立在黄昏的昏暗之中,泛着青白的冷光。 韩衡紧紧皱起眉,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白衣的人站在女神脚下。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睫毛抖颤得厉害,因为他闭眼的瞬间,眼缝之中不能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就被冻成了一层冰。 视线清晰起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女神像脚下什么也没有,只有女神的雕像在黑暗里通过雪地折射的月光留下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树林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 韩衡转眼就把女神像脚下虚无的幻影抛在了脑后。 想到这片林子里有人,他就兴奋得心脏发痛,毕竟他现在好像,根本没有梦将醒来时那种游走在幻觉和真实之间被棉花托起身体的神奇感觉。 甚至,眼前的一切,比他躺在一张床上更为真实。韩衡拢紧身上的棉袍,这件袍子是他到了大梁以后从来没穿过的旧棉袍,其实这副样子挺像一个狩猎人。 把棉袍领子翻起来堵住寒风往脖子里钻的唯一通道,韩衡一头扎进树林里,一簇微火在他眼瞳里闪耀,看起来有人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只是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他已经忍不住猜测,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梦境里,他看见的会是谁。等醒来以后,他要弄清楚这具神像在什么位置。 第123章 一二三 树林里荜拨的燃烧声越来越近,也许是因为知道附近就有人,韩衡也觉得没那么冷了。 “大梁国师真的会来啊?”一道细微的说话声传入韩衡耳中。 怎么在谈论他?韩衡扯起衣领,遮住半张脸。 “他要是不来,神女岂会赐福?天是越来越冷了,白昼越来越短,要是不能得到神女赐福,黑夜就会越来越长,到时候,所有庄稼都会不再生长,河水不再流动,天上不再下雨,白天永不降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你不会见过国师吧?今天天只亮了两个时辰。唉,造孽啊,都说天命之子已然降生,为什么我们还要受苦?天命之子不是国师的儿子吗?这是他自己测算出来的,他的儿子不仅没有给我们带来福气,带来的都是狂风暴雨、洪水猛兽,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他啊?再说了,现在还没到祈福的时候,我们来这儿干嘛?你的消息准不准确啊,三天后会在这里拜神女祈福?可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啊?根本没人来嘛。” 另一人深深叹气。 因为听见“国师”二字,他不敢靠得太近,可现在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只能循声往前又走了几步。 “谁?” 细微的响动让林中人警觉起来。 “别冲动,两位大哥。”韩衡举起手走了出去,讨好地冲他二人笑了笑,火光太过微弱,看不清两人的脸,但从衣着来看,穿得都和他身上的穷酸棉袄差不多,显然是普通百姓。 “你是谁?”年轻的一个扬起下巴,粗野地冲韩衡喊话。 “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来观礼的。” 另一人道:“张铭,放下刀。” 那是一把生了锈的刀,没什么威胁力,年轻人朝韩衡威胁地挥了挥刀,才放下兵器,回到火堆旁,以审视的目光盯着韩衡和他们坐到一起。 这里只有两个人,但不远处还有更多的火堆闪烁着温暖的光。 “哎,你从哪儿来的?”漫长的沉默后,年轻人朝韩衡嚷嚷。 “北朔。”韩衡道。 “那很近啊,我们是大峪人。” 跳动着的火光照亮年轻人的脸,这是一张,相貌平平但生机勃勃的脸,脸色苍白,头发也不健康地发叉粗糙,有不少已经纠结起来,恐怕得用剪刀才能弄开。 “现在可没有什么北朔,也没有大峪了。”年纪大的那一位说。 “这儿又没有朝廷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现在也没有大梁了呀。” 韩衡眼皮一跳,他伸出手烤了烤火,尽量自然地附和道:“是啊。”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8 “真不知道这些年争来夺去有什么意思,现在所有人都要完了,就算是明帝,他总要吃饭吧,现在地里长不出庄稼,那些有钱人还在抢为数不多的余粮,殊不知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 “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说错了吗?爹,我们今晚吃什么?我不想再吃草根树皮了。这片林子真是神奇,刚才我看见有东西跑动,说不定是肥硕的野兔子。” “那你且去找找看罢。”年长者叹了口气。 年轻人像兔子一样灵敏地蹿了出去,手里紧攥着他那把钝刀。 “让你见笑了,这孩子,一刻也不肯消停。”年长者道,神色透出隐约的自豪,“一路上都是他负责找食物给我们村的人吃,另外还有两个小伙子和他一起,从前在村里,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果然年轻人跟另外两个一胖一瘦的小伙一块儿走远了。 “年轻人,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里吗?” “是啊,同伴都在路上失散了。”韩衡撒了个谎。 长者理解地点点头。 “我们出发时有上百人,现在,只剩下这些了。” 韩衡环视四周,这里能看见的,大概只有三四十人。 “其他的,要么让猛兽咬死,渡河时冲走了十数人,老人和孩子,病死的很多。”长者无奈叹息,一脸哀痛。 “猛兽?” “是啊,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就要出来觅食。必须在天黑之前拾足够多的柴火,我们都是一面赶路一面收集柴火,一整晚火堆都不能熄灭。”长者微眯起眼,“怎么,你没有遇到过?” 韩衡干巴巴地笑了笑,“可能我运气好吧,否则也走不到这里。对了,听说几天后在这里行祈福大礼,真的管用吗?” “我是听我爹讲的,那时候我还很小,几岁时,天地间也曾一夕风云变幻,异兽横行。当时,就是在这儿,由天裔族人带头,向神女祈求保佑。第二天,风和阳光就再度降临在大地上。不过我也是听说,这些我完全没有印象了。”他顿了顿,皱纹深刻的眼睛望向远处,“与苍天大地比起来,人实在太渺小了。除了这个办法,还能相信别的什么呢?” 韩衡还想多打听点什么,却突然觉得想尿尿,他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去,水声越来越近,他想索性到河边去尿。 没走多久,果然见到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河水在夜色里黑得发亮。 韩衡哼哼着走过去,刚解下裤带,脑后一声像是鸟叫的尖锐声响,他回过头,突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冰冷刺骨的水从屁股底下蔓开,一瞬之间滔天巨浪将他卷进大河之中。 急促一声抽气。 韩衡睁开了眼睛。 “醒了。”君明焱急促道,“拿水来。” 杯子递到唇边,韩衡神志还不清醒,只知道顺从地低头喝了口温水,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喝完一杯水,韩衡又要了一杯,他浑身发着抖,梦里冰天雪地的寒冷就像抖不掉的冤魂一般纠缠在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晚上不是不过来了吗?” “晚上?”君明焱神色严肃,“午膳的时辰都过了,朕已经让人去请御医过来,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午膳?”韩衡怪叫道,那就是说,他睡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而且昨天晚上他上床很早,当时天才黑不久。至少他也睡了十七八个小时了。现在他也不像睡久了会头痛,只是有一半神志仿佛还沉浸在梦里,黑暗,寒冷,诡异,像是一条蛇还缠绕着他。不过这会已经比刚醒来好多了。 韩衡吃完饭,君明焱还是坚持让御医给他看看。 “大人生产之后,气血一直虚弱,不宜过于损耗精神,微臣开两个补血益气的方子,调养一阵子,也就无妨了。” “我说没事吧?”韩衡放下袖子,瞪了君明焱一眼。 “你呀,没有一天不让人操心。”君明焱戳了一下韩衡的脑门。 “你还是操心你的国事吧,没事少往我这儿跑,嫌我不够扎眼吗?” “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多说什么?” 韩衡撇撇嘴,问云蓉他儿子在干嘛,云蓉回说小皇子在睡午觉。本来韩衡想看看儿子,既然在睡觉就饶过他。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做梦了?” 听到君明焱这么问,韩衡嗓子眼突然一阵发紧,断然否认:“没有。” 君明焱半信半疑,也没强迫韩衡,换了个话题:“这几日可有想起来什么?” “没有。”韩衡烦躁道,“恐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想不起来我可以学,国师以前的……”韩衡咬到了舌头,疼得眼角一眨,努了努嘴唇,“我以前写下来的那些手记很详细,一看就能懂,启耕大典之前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想你也很忙,大可不必一直过来,过来我也没空陪你。” “朕不用谁陪。”君明焱手指碰到韩衡的下巴,韩衡顿时愣住了。每当君明焱以深情的眼眸注视他,他就觉得有些心虚,何况,堆在他心里的秘密越来越多,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真是要憋死他了。 “朕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就心满意足。要是见不到,处理国事也会心不在焉。”君明焱眨了眨眼,竟透出三分顽皮来,“所以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最好你还是让朕多见一见。” 韩衡翻了个白眼。 以前的“韩衡”也许心里都是天下万民,现在的韩衡只想弄明白一切,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那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是真的吗?他从来没在梦里,以一个有形的人的方式出现过,甚至和梦里出现的人进行了交谈。而且,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梦里操纵他做任何事,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这么一来,梦就不像梦了。 韩衡打了个哆嗦。 “冷吗?”君明焱把被子往上提,裹住韩衡的肩膀和脖子。 韩衡眼珠缓慢移动,认真看着他,“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女像,她一只手挽着蛇,另一只手佩戴狼牙。” 君明焱眼神一沉,旋即否认道:“没有听过。”他的语气充满试探,“你从哪里看的?观星塔的书里出现过?” 韩衡摇摇头。 “你梦见了?”君明焱慢慢地问,以轻柔的语气放松韩衡的警惕和防备。 “说了我没做梦。”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随便问问的,以前在北朔听人说过,行了,我要起来了。你下午没事了?” 这时太监从外面进来,提到两个官衔和人名,说他们已在议政殿等候。韩衡打发了君明焱,在床上愣了一会,才下床收拾仪容。 天啊,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今天天气很好,灿烂的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199 阳光漫透在镜子里,光线很亮,脸上的疤纹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了。韩衡自恋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滑不溜丢的,不错,他感觉这么下去,可能不用再在脸上动刀子了,他才不想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4章 一二四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韩衡从自己床上爬起来,碧绿的玉坠子在他修长洁白的脖颈上微微晃动。 韩衡一直不敢真的睡着,今夜他打发了守夜的宫人,还让云蓉安排宫人不要离他的寝宫太近。三言两语就把云蓉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还答应在宫殿侧入口等他回来时方便接应。 下了床,利索地穿好衣服,韩衡翻找出一件黑色旧斗篷把自己裹住,悄悄离开清凉殿。 “真是个好姑娘,下次我出宫给你带东西,你好好想想,想要什么。”韩衡冲云蓉眨眨眼,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桂宫晚上守卫没有那么森严,门口早已有人在等。 两个侍卫像僵尸一般杵在那里。 韩衡经过他们时,皱起眉,拿出手在侍卫眼前晃了晃。 “大人,别玩了。”灯笼发出的微光之中,米幼的脸色格外苍白病弱。 “怎么回事?”韩衡紧紧抓住斗篷边缘,随米幼一面往里走一面低声问。 “我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靠,你点的穴跟定身术差不多。” “什么是定身术?” 韩衡语塞,“不重要。东西买到了吗?” “嘘——”米幼锐利的眼眸向着黑暗里瞥去一眼。 那个方向…… 韩衡记得,那里是魏一正住的地方,枝头上栖息着两只小鸟,它们团成球,亲密地偎依在一处。 韩衡闭了嘴。一直走到郎东的房间,这间院子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门也只是虚掩着。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到了。” “大人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待会我送大人回去。” “好。”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味,腥涩中带着一丝微甜,韩衡捏了捏鼻子,冷风吹得他鼻水都流了出来。 “坐吧。”郎东的手没停,油灯照出他皮包骨头的干瘦手掌,上了年纪的手背筋脉凸起。 “就是这个?”韩衡眯起眼睛,拿起一根干草来看,是整株,风干以后颜色显得晦暗,花朵呈现褐黄色,还新鲜的时候,应该是饱满多汁的嫩黄,现在夹杂着浅淡的暗金。 “嗯。”郎东淡道,“在集市找了一天,就找到这么多。”那个装着药草的布袋只有两个成年壮汉拳头的大小。 “应该不算少了。” 郎东|突然看了一眼韩衡,“确实不算少,今天回来以后,乌翠告诉了我们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 “昨晚你睡着之后,一直到今天午后才醒来,还惊动了御医,御医说你身体虚弱,需要调理。我有另外一个猜想。” 韩衡干笑道:“你说。” “这些天你一直在研究观星塔里的书籍,引梦花在金水,常常被用来制作一种蛊。这种蛊叫梦魂蛊,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防止操控梦境的巫女沉溺在梦境之中无法顺利醒来。昨天你突然来问我,想必已经有了什么发现。但是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昨晚你试着入梦,想按照一知半解得到的方法,去梦里一探究竟。但你差点醒不过来。我想,你昨日不仅入了梦,而且跟梦里的人进行了交谈。”郎东几乎是面无表情在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韩衡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而且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怕我害你,从来也不肯对我如实相告。” 韩衡撇撇嘴,“谁让你害过我啊?我当然得防着你。” “现在怎么不防了?”郎东垂下眼眸,他摘拣药草的手指灵活修长,上下如飞。 韩衡不情愿地说:“现在只有你帮得上忙,只好冒险了。”况且这是在大梁皇宫,韩衡手里有人可用。郎东擅长制药,现在看来,也许也会制蛊,但说什么都是辅助系的,他不怕制不住这个人。 “其实,我也想知道,梦魂蛊究竟有没有这么神奇。”郎东道,“师妹死了,北朔如今已尽在她儿子的掌握之中,天命之子已然降生。我只能帮他到这里,将来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庄岐书,韩衡说不清他心里什么滋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能完全摆脱这个人的影响。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是他在这个倒错的世界里生下的孩子的父亲,他实实在在真心以待过。 也许,时间才是最伟大的。而且,韩衡不想过多纠缠在男人身上,昨晚的梦,给了他新的灵感,从那个梦境里,他隐约窥见了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 “郎东,我想打听一样东西。” 郎东淡漠的眼睛抬起来看韩衡。 “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尊巨大的女神像,她左手挽着一条蛇,右手手腕戴着一串狼牙。” 跟韩衡说话时,郎东整理药草的手一直没停过,现在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一幅凝固的画。 郎东嗓音变得干哑:“你从哪儿看到的?” “这座女神像足有百米高,从脚下看不到脸,伫立在神台上,四周空旷什么也没有,没有祭拜她的庙宇也没有供奉的香火。数里外有一片树林,林子边缘有一条宽十数米的大河。河对岸就是北朔边境。这个地方,在金水与北朔的边缘,极为偏僻,从来没有人去打扰过她。唯独数十年前,突然天灾不断,白昼缩短,整个大地仿佛要就此陷入永恒的黑暗。”韩衡声音越来越低,他心中腾起一种熟悉感,这和人类一直假想的末世没什么不同。自然失序、凶兽横行和丧尸遍地,都是末世的一种形态而已。 由于说了一半假话,韩衡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地看着郎东,发挥最大的演技,否则他可能会心虚地告辞。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这种冒险是值得的。 因为就在韩衡的眼皮底下,滑稽的扭曲占领了郎东的整张脸,韩衡从来没在郎东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嘴角抿紧成一条线,歪歪扭扭,腮帮靠近颧骨处不起眼的红晕这时愈发明显,像两个活灵活现的小苹果。 郎东牙齿紧咬了半天,才勉强恢复了平静,他声音不自觉发抖,手离开药草,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眉宇间显出疲惫。 “韩衡,你知道,这只是个梦。”郎东使劲闭上眼,再睁开。 那目光竟然带着慈爱,一瞬间韩衡觉得,这时候的郎东是把他当成了晚辈,一个从小照看大的晚辈。而这种错待,完全是因为在郎东眼里,他跟庄灵还是一对儿。 “这不只是个梦,”韩衡顿了顿,加重语气,“郎东,你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0 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也很清楚,我大部分的梦境的,都不只是梦。” 激烈的矛盾闪现在郎东的表情里。 韩衡沉默着不说话,他知道现在需要多给郎东一些时间,最好让他主动说出他知道的一切,否则他可能会说假话,那将毫无意义。 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米幼的声音响起:“大人,已经有些晚了。” 韩衡看见郎东蜡黄的脸皮松弛了一下。 “明天我再来找你。” 韩衡没有多纠缠,而是立刻起身拉起斗篷的兜帽,一头扎进屋外的寒风中。米幼一直把韩衡送回清凉殿才返回桂宫。 清凉殿的侧门上,云蓉提着一盏光很弱的灯笼,她也穿着一顶斗篷,与韩衡并肩而行,半用斗篷掩着灯光。 要是让人碰上,只用说是晚上睡不着,在附近走走。 抖落一身寒意钻进被子里,紧张的情绪一旦驱散,就能在瞬间入睡。这一晚戴着玉坠,韩衡什么梦也没做。 次日韩衡一早就进了观星塔,他和乌翠一起,搜寻隐藏在观星塔各处的手札,跟开宝箱一样。 还没到中午,有人来报,说金水使臣求见。 本来韩衡不想在启耕大典之前见他不认识的人,因为稍动动脚趾头就知道,一定有不少人希望启耕大典能够砸锅。现在他还是身份未明,如果能在启耕大典上一展神威,让大梁百姓对他现在这副改换了的头脸生出信任,那么接下去的立后和韩衡进一步的计划都能顺利实施。 “你说他们为什么想见我?”两个时辰不是蹲着就是勾腰驼背,韩衡直起身,一只手捶着背,问乌翠。 乌翠眼都没抬,一只手划过箱子里陈旧的书脊,手指沾满了黑灰。 “应该是来找自信的。” “什么意思?” 乌翠抬起头,“之前我听说,金水派来的使臣团已经抵京好几个月了,这个使臣团,除了带团的使臣大人,其余成员不是美女就是美少年,依我之见,可能是想和亲。” 韩衡眉毛一抬,“所以呢?” “虽然明帝还没有跟你正经八百拜堂,但是消息已经传出去,都知道他要立你为后,这之前,他们想看看你是不是够格,也是理所应当的。” “应当个屁,关他们什么事啊?他们不是金水人吗?大梁皇帝要立后……这这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韩衡气得都快结巴了,“算了,没空,不见。你下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忙着呢,没空。” “大人。”乌翠正色道,“你马上就是明帝的皇后了,两国邦交,以和为贵,现在局势特殊,米幼说你现在的情形,相当于立于危墙之下,这个时候,无故树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韩衡暴躁地搓了一把头发,把牙一咬,“非见不可?” “当然不是。”乌翠笑道,“见与不见都该大人自己拿主意。” “见见见,”说着韩衡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哼笑道:“不就是美人吗?我看看有多美。走走走,一块儿。”说罢不由分说把乌翠也一并赶下楼去,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有福同享,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 第125章 一二五 韩衡把乌翠推出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听见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里明亮温暖的阳光照着颜色绚丽的朱墙绿瓦。 飞檐勾角的屋顶上,端立着一个风姿倜傥的男人,他站在逆光之中,看不清脸,手上拿着一个五彩翎羽做成的毽子。 “谁想要?”那声音充满意气风流。 顿时宫女们乱糟糟嚷成一团,你推我挤地纷纷往前抢去,都想抢到这个外族男人踢下来的毽子。 “是个帅哥啊。”韩衡笑了笑,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男人向这边看了一眼,飞起一脚,踢毽子这样的事,他做来一点也不娘气,高手一举一动都伴着难言的利落洒脱。 宫女中再次爆出一阵喝彩。 其中一个姑娘被所有宫女团团围住,簇拥着她走上前去。宫女期期艾艾地站在屋前,其他宫女都在起哄。 “过去嘛过去嘛,有什么可害臊的。” “对呀,给他个什么,你不是有个荷包嘛?” “都在做什么?”一个严厉的女声喝道。 “姑姑。”众宫女齐声道,云蓉从她们中间走了过来,先领着众人向韩衡行礼。 这些宫女才发觉韩衡已经从观星塔出来,而且就在她们身后,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男人双臂一展,兔起鹘落地一个漂亮腾身自屋檐上身轻如燕没发出一点声息地飞旋落地,微微弯曲的膝盖顶直以后,大步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国师大人,我乃金水使臣,奉女皇之命,为大人带来两件礼物。”说完男人抬起头。 韩衡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五官端正,不过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就像一个雕琢得过于完美的假人,唯独一双湖绿色的眼珠相当迷人,宛如春风下的绿波,引人注目连连。 韩衡伸出一只手,“进殿再说吧,我身体不大好。” “大人,小皇子醒了,哭闹不休呢。”云蓉附耳过来,在韩衡耳畔小声说。 “让奶娘带过来吧,我哄哄他。”韩衡一面说,一面对使臣做出手势,示意他先行。 茶香弥漫在整座宫室内,韩衡听着宫女为使臣介绍,他臂弯里抱着他儿子,感觉小东西又沉了些。 孩子抓着韩衡前襟上垂下的金色绦带不肯撒手,圆睁着两只眼,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嘴角泛着亮晶晶的口水,衬得他的嘴唇鲜嫩得跟花瓣一样。 “听说你们进京已有数月了?请喝茶。”韩衡轻缓而有节奏地摇着他儿子。 小东西一点犯困的迹象也没有,紧盯着韩衡兴奋得不得了,不时手舞足蹈两下,发出慵懒惬意的欢叫。 “大梁陛下国事繁忙,似乎没有空闲见我们。”使臣语气平淡,仿佛没有什么不满,不过随意提及。 “启耕大典时,自然就能见到。” “其实我们这次来大梁,是有一件要事。”使臣看了一眼韩衡身边侍立的宫女。 “云蓉,你先下去。” 看着云蓉带宫人退了出去,韩衡收起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搔弄他儿子的下巴,他儿子一把抓起他的手指,猛地就往嘴里塞。 韩衡灵活地抽出手来,戳了戳他胖鼓鼓的腮帮,“教了多少次了不许吃手指,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小心母父揍你。” 婴儿眼珠转了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睛鼓得大大的,两个肉手欢快地扑腾起来。 韩衡连忙把他一把按住,手塞进小被子里,狠狠威胁他:“不许动了,睡觉!” 他儿子咕噜噜朝他吐了一串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1 泡泡,口水溅得韩衡满下巴都是,孩子咯咯直笑起来。 “……”韩衡抹了一把脸,把儿子像个茧那样用被子固定起来,脸有点黑地望向使臣,“对不起啊,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孩子,是国师大人所生?”使臣起身过来,“能让我看看吗?” 韩衡戒备地朝他斜了一下襁褓里的孩子,“就这么看吧,不能给你抱。” “我不抱,只是看看。” “可爱吧?”韩衡得意地笑了笑。 “确实可爱,跟大人长得很像。” 韩衡咳嗽一声,“太小了,应该看不出来。不过长大了肯定没有我好看,第二好看吧。” “大人说笑了。” “你说带来了两件礼物,礼物在哪儿?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赶紧拿给我看看吧。” “先不用着急,我今日没有带礼物来。” 没带礼物还蹭他的茶喝?韩衡不悦地皱了皱眉,意思是他还要找个机会再次过来?那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专门来给他宫里的宫女捡毽子的。 韩衡坐直身,正色道:“那么,使臣今日专程来见我,是有私事了?” “算是。”使臣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是要向大人打听一下大梁陛下的喜好。” “喜好?” “是的。从前只知道大梁陛下喜爱美人,但因陛下从未痴心于哪位女子,这一趟我带来不少美女,暂居京城时,正好目睹陛下携美而归,却不想陛下带回来的是国师大人。因此,想赶在进献美人给陛下之前,先来拜访大人,一睹陛下钟爱之人的风采。” 靠,还真的是来和亲的,而且金水为了和亲,男的女的都可以送来,很有诚意。 韩衡笑了笑,“现在看过了,使臣可以回去了。” “看过了,但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大梁皇帝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姿色平平的男人呢?” 韩衡微微扬起了一道眉毛。 “恕我直言,大人不是生得绮丽的少年,年纪也稍嫌大了一些,在我们金水,要找出比大人更适合服侍男人的少年易如反掌。不过,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以色事他人,毕竟讨不到好处。” “所以呢?我现在应该怎样?”韩衡冷起脸。 “如果大人想要长留在皇宫中,自然应该想办法固宠,”使臣放缓语气,又道,“但要是大人心怀天下,预备一展宏图,就该早日离开这座囚笼。” 韩衡嘴角弧度明显,哼笑一声道:“接下来你不会要劝我跟金水合作,去金水当国师吧?” 使臣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大人的预言之术,与我金水巫神本属同宗同源,天裔族最初也是避祸来到大梁,祖先曾是我金水名臣。如果大人肯离开大梁,回到金水,我国当以上宾之礼相待,高官厚禄聘用大人为我金水国臣。大人以男儿之身,何必与一众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幸。”说到这里,使臣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 突然一声哇哇大哭,韩衡怀里婴儿不满他一直与人说话,假哭起来,黑溜溜的眼珠狡黠地转来转去,韩衡只要一转开脸,婴儿就开始假哭。 “看来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 使臣表情微带愠怒,但没有强求,只说改日带来给韩衡的礼物。 那使臣一出去,孩子一下就不哭了,刚才瘪得跟被逼着吃苦药一样哭丧的嘴脸,这会儿乐呵呵地冲着韩衡直笑,粉红湿润的舌头把口水泡泡往嘴角外面推。 “小混蛋。”韩衡骂了一声,把儿子抱起来举高高,兴奋得他直叫唤。只有跟孩子在一起时,韩衡什么也不用想,只管想让他儿子别再哭闹,让他能够开心地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哄得儿子玩累了,韩衡就把他交给奶娘,带着乌翠回到观星塔。 韩衡跟乌翠两个人,花十天功夫,彻底把观星塔所有书都理了一遍,同时启耕大典也近在眼前了。 韩衡忙得晕头转向,每天最幸福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这意味着,他可以进入大脑休眠状态,发发呆。 这天晚膳过后,君明焱来到清凉殿,韩衡正打算去泡个热水澡。 “朕也许久没有放松放松,腰酸背痛的,不如一起去温池泡泡澡。” “温池?”遥远的记忆被韩衡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上次君明焱在太后那儿喝了春酒差点被个姑娘办了,就是在那里醒的酒。 韩衡有点想去,又有点怕鸡飞蛋打被人压了,毕竟君明焱把话说开之后,从不遮掩对韩衡的心意。 君明焱看韩衡有所犹豫,笑揶揄道:“国师不会不敢与朕独处吧?” “当然不是!”韩衡坚决道,笑拍了拍君明焱的肩膀,哥俩好地说:“好啊,一起去,云蓉,给陛下也准备准备。” 当看见温池长什么样,韩衡彻底放心了。 这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大池子,足够容纳上百人,在这么大的一个池子里,君明焱要行不轨难度太大。 韩衡下水以后,踩着池子底部,小心翼翼地往池子一个角挪动过去。水很热,水面以上却非常冷,大概接近零度。而且刚下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浑身都温暖起来。 池底不是完全平坦,只有靠近池壁的五厘米以内,有一个光滑平坦的台子可以垫垫脚。 “君明焱,你还不下来?”挪到一个安全的距离,韩衡回头招呼君明焱,热气氤氲在二人之间,根本你看不清楚我我看不清楚你。 君明焱在白气当中模糊成一个朦胧的轮廓。 只听扑通一声,君明焱直接跳进了水池里,巨大的水花飞溅开去,韩衡离他有好几米远,却也被水扑得连头发都湿了。 水里有一股温和的药草味,没什么硫磺味儿,跟韩衡在现代泡的温泉闻上去不太一样。 水是琥珀色的,腾腾冒着热气,池子中间还冒着白色气泡。 “这个地方,是自然形成的吗?”热水酥透了韩衡的骨头,他懒洋洋地靠在池边,隔着热气朝君明焱的方向喊。 “是啊,朕继位以前就有。而且,以前朕带国师来过。” “我来过?”韩衡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只手扒在池壁上,白皙的皮肤泡得开始发红。 “当然来过,不过,是偷偷来的。” “一国之君,你还用得着偷偷摸摸?” 不知不觉间,君明焱划动双臂,几乎是漂过来,漂到的韩衡面前。 “那时候我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水沾湿了君明焱乌黑卷长的睫毛,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向后靠在池壁上,斜乜韩衡,“你倒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朕就惨了。” “是我比较惨吧?以前会的现在都不会了要从头学起。”说起这个韩衡就郁闷得不行,在学习这件事上,他连个师父都没有,因为在这个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2 世界,只有这一个“韩衡”有预言的能力。他相信金水使臣说的巫神预言跟他的能力是两回事,否则他不会来“利诱”他。 韩衡一条手臂在水上猛地一拍。 水花飞溅到君明焱脸上,水珠顺着他刀削一般的脸滴落到骨骼清明的脖颈中。 韩衡哈哈大笑着往远处挪。 “站住!”君明焱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韩衡尖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一头栽进水里,可怕的失重让他一瞬间浑身都僵硬起来。直至一条有力的胳膊揽到韩衡的腰上,光滑的肌肤彼此摩擦升温。 君明焱一把捞起韩衡,把人朝自己一把按紧过来。 “怎么样,呛水了吗?”君明焱焦急地皱眉问。 韩衡干咳数声,鼻子变得通红,嗓子眼里一股钻心的痛。他才喝了两口洗澡水,难受极了,眼角也渗出泪雾来,活像只被欺负了个惨的兔子。 君明焱嘴唇贴到他的耳畔,手轻重有度地揽着他,不让他沉入水里,又不会过分亲密霸道。 韩衡强迫自己把眼睛从这个温柔贴切周到的男人英朗的脸上移开。 “没事。咳咳。”韩衡伸手去推君明焱,碰到的却是一片光滑湿润的胸膛,顿时他脸红透了,忍不住庆幸这是泡在热水里。 君明焱小心翼翼以手臂圈着韩衡把他带到岸边,让他能趴在池壁上。 “还洗吗?” 此刻君明焱嘴角噙着的笑看着可恶极了,像在嘲笑他在不足两米的池子里都能被淹死。 “当然洗!我才刚泡上,还早着呢!”韩衡怒道。 君明焱微笑着看了韩衡一会儿。 那目光让韩衡耳朵越来越烫,趁君明焱转过身,他捏了捏滚烫的一只耳朵,狠狠瞪着君明焱的背影。不料君明焱走上下水的石级,凹凸有致线条刚劲有力的背部脱水而出,韩衡顿时呆了。 君明焱背上有不少伤疤,每一道伤疤不仅无损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添了一股阳刚之力。他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充满男性的荷尔蒙,简直是一个行走的xx。 韩衡觉得君明焱的背影僵了一瞬,连忙低下头,妈的千万不要被人看见他一脸色眯眯的样子。 不过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见识到真正的力与美之后生出的纯天然的赞叹,跟其他方面毫无关系。韩衡垂头往水里看了一眼,因为震撼而激烈跳动的心放了下来。他果然没有满脑子光惦记着男男之情,更没有毫无理智沉溺于男色,真是安慰。 第126章 一二六 韩衡整个人沉入水里,只露出头,下巴都浸在水里。 “来,喝两口。”对上韩衡怀疑的眼神,君明焱失笑,“不是春酒。” 韩衡尴尬地咳了一声,接过酒杯干脆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 韩衡点点头,扬扬杯子示意再来点。 君明焱给韩衡斟满杯,自己也拈起酒杯慢慢地啜。 过了一会儿,韩衡满足地叹出一口气,“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嘛。” “怎么说?” “有热水澡,有酒,”他笑看了一眼岸边,“有美女相伴,最好还有大块的肉吃。” “那容易。” 韩衡连忙叫住君明焱,“我随口一说,这么晚了,别麻烦了,要是把肉掉进水里,我们俩卤入了味,捞出去就能吃了。” 君明焱勾唇一笑,喝干杯中酒,又倒了一杯,也给韩衡一杯接一杯地斟满。两人边聊天边喝酒,不谈国家大事。韩衡有点醉意,君明焱说起过去和“他”发生的趣事,韩衡也不像平时戒心那么重,平时韩衡只要听君明焱有忆苦思甜的意思了,立刻就会避之不及地打断他转移话题。 现在两人都非常放松,君明焱的嗓音低沉又温和,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听着就能安心,自然而然生出一股信任。 君明焱兴致很高,一直讲到韩衡趴在池边困得不行了才打住。 月光皎洁泼洒在水面上,君明焱悄悄移动到韩衡身边,韩衡苍白瘦弱的肩头摸上去冰凉,君明焱握住他的肩,韩衡动了动,身子一歪,正好让君明焱抱了个满怀。君明焱眸中数种情绪翻腾不休,喜悦、焦躁、安慰、后怕、忐忑将他整个人紧紧攫住。 君明焱低头以复杂的眼神看着韩衡,韩衡显然是有点醉了,睡得不太踏实,嘴里不停哼哼着什么,嘴也砸吧着扭动。 他可以就把韩衡抱回附近的寝宫,他已经是他的皇后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属于他,从父皇说,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国师了,他们两人的命运就已经坚不可摧地绑在了一起。 君明焱嘴唇嗫嚅,没有人听见,那极低的一声如同呓语,“韩衡。”他的语气很轻,一出口就消弭在空气里,他自己知道,这两个字沾着他对面前这个人克制多年的全部感情。 君明焱轻得像怕碰坏什么东西似的亲了亲韩衡的脑门,叫来宫人服侍,用一张又厚又宽的毯子把人抱起,不让任何人帮忙地给韩衡穿戴整齐。当他看见韩衡脖子上挂的玉坠,表情里浮现出一丝疑惑,玉坠在君明焱指腹上被掂了两下,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心里有些怪异之感。 不过怕韩衡着凉,君明焱把玉坠塞回他的领子里,展开一顶墨蓝的毛斗篷裹住韩衡,把人抱回了清凉殿。已经入夜,路上宫人不多,总还有几个,纷纷低头回避。 如果上天再给韩衡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什么东西都不吃地在晚上喝酒,宿醉让他整个胃就像灌满了让人恶心的酸水。一整个上午韩衡都想吐却吐不出来,下午负责他在启耕大典上穿的礼服的官员带着裁缝来时,他刚喝完一杯甜津津的花蜜。量尺寸时,他又喝了两茶碗水,直接吐在了裁缝的衣服上。 裁缝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 人走了之后,韩衡没精打采地趴到桌上,像条虫子似的蠕了两下。 乌翠拿着两本册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最后两本,没有了。别的书籍现在就整理分类吗?”看着韩衡萎靡不振的脸,乌翠忍不住笑了笑,“大人一脸纵欲过度啊,听说昨天晚上陛下带大人去温池共浴了?” 韩衡瞪了她一眼,“没有!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时间点,都选择去洗澡。再说男的和男的共用一个温泉池子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乌翠挤了挤眼睛,小声道:“那陛下后来是不是跟大人您……” 韩衡眼睛越瞪越大。 “好吧,说正事,如果大人认为有必要立刻就开始给观星塔的藏书重新分类,今天就可以开始……” “不用。”韩衡强撑着坐直身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马上能吐出来,他白了躲到另一张矮榻上去的乌翠,干笑道:“我不会吐了,已经都吐干净了。” 乌翠耸耸肩,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3 “那么今天整理藏书吗?” “暂时不用了。”他打算再把手记都看一遍,根据手记内容再去找书。这些手记普遍和相关的书籍放在同一个地方,而韩衡记得它们原本都是放在何处。 “对了大人,郎大夫让我转告您,您要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今天晚上过去一趟。” 韩衡点点头:“知道了。” 他让乌翠去泡点浓茶,乌翠返回时,韩衡已经翻开一本手记在看,神色十分认真。左右无事,乌翠离开韩衡的寝殿,让他一个人好好钻研。 晚上在郎东那里,韩衡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梦魂蛊。 郎东看上去比前几天憔悴了不少,韩衡进门时他正在使劲揉捏太阳穴,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做了个请韩衡坐的手势。 “时间太短,不过用以醒梦,应该足够了。”郎东递给韩衡一个竹筒,“我已经将蛊虫焚成灰,睡觉之前,取一小搓灰烬泡开,睡前半个时辰饮服,入梦以后一个时辰一定会醒来。” “行。”韩衡把竹筒仔细收好,端起热气腾腾的茶呷了一口,砸吧嘴道:“金水的使臣来见了我一面,想要拉拢我,你说怎么办?” 郎东道:“大人自有主意,何必来问我。” “随便聊聊。” “神女像在金水,大人早晚会去那里。” 那天晚上韩衡跟郎东提及神女像以后,郎东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韩衡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 “上次大人来我这里,说在梦里打听到,在神女像那里会有一场祈福仪式,附近的百姓说,这场仪式会是由大梁国师来主持。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了。” 韩衡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分毫:“未必,也可能那时的国师不是我。而且,好像第一次我为了这个梦来找你,你告诉我说这只是一场梦,不能尽信。” 郎东漠然道:“我说过?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怎么会,最多你也才五十岁吧?有五十岁了吗?”看郎东的面相最多是三四十岁,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见老态。也许是操心的事太多,加上心思过于深沉,憋出了不少皱纹。 郎东回避了韩衡的问题,冷冷道:“那么今晚,大人就试试再入那个梦。” 韩衡勾起嘴角,脸往前凑到郎东的面前,眼前这个大夫的脸还真是水泼不进去,无论什么事,只要郎东不愿意说,他就像一个铁核桃,怎么敲打都没用。 “关于那尊神像,你今日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两人挨得很近,那一瞬郎东屏住了呼吸,中年人布满褶皱的松弛眼睑没精打采地下垂着,突然,郎东眼珠滚了滚。 韩衡两眼放光。 “今天我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你的,等你试过了梦魂蛊,再来找我。” “……”靠,韩衡沮丧地在心头暗骂郎东,但也知道强逼不出什么,索性见好就收。郎东已把他自己的茶杯倒扣过来,这是逐客的意思。韩衡慢条斯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起身辞去。 从竹筒里抖出来的是黑色的细粒,个个都有芝麻大小,用水化开,一粒粒芝麻长出了细如发丝的虫腿。 这玩意儿是烧过的,却没有烧成灰,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虫子形态。只是有些脚脆掉了,化开之后有很多漂浮和沉淀。水倒进碗里,腾起的白雾散出一股清新的草味。 这让韩衡稍微感到了一丝安慰,他不怎么想喝看上去恶心,闻起来也恶心的东西,最后现在至少有一样让人能够接受。 不一会儿,水色变成了金红,韩衡端起碗,心跳得像打雷一般。他嘴唇紧紧抿起,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决心,咬牙闷头喝干了虫子泡出的汤汁,不过以牙龇出虫子的尸体没有吞下去,不然他真的要吐了。 韩衡苦着一张脸,张开嘴伸伸舌头,有点咸又有点甜的药汤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轻微的麻痹感从舌尖散开,就像有十数只虫蜇了他的舌头。 想到虫子韩衡胃里一阵翻腾,又有点想吐了。 睡觉之前韩衡一直沉浸在想吐和想上厕所的感觉里,为此跑了三趟茅房,不过什么也没吐出来,也没有拉肚子。睡前拆散属于国师大人的复杂发髻,镜子里他的脸色就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韩衡撇撇嘴,扯出玉坠摘下来用盒子收好。 对着镜子韩衡做了个深呼吸。 安神香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苦哈哈的脸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沉稳有规律。 一睁开眼韩衡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这他妈也太冷了!湍急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脸,他连呛了两口水,这才稳住脚。 而且他居然会游泳,当他的手脚自发划动起来,一股只觉就像电流那样经过韩衡的大脑。 他在梦里是会游泳的。转而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是他的梦,他就是梦这个世界的大boss,他应该试着在这个世界里拿回主动权。 韩衡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大概在河底蹭到了石块。好像他天生就会游泳,双臂双脚完美搭配着带动整个身体,像一尾灵活的鱼那样在水波里穿梭。要不是水温太低了,他真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上岸之后,雪风刮得韩衡立马打了个喷嚏,他的鼻子冻得通红,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叫“张铭”的少年人。 “嘿,你在水里干嘛?不冷吗?” 韩衡咳嗽一声,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还有,还有干衣服吗?阿嚏——”鼻水不知道喷到哪儿去了。韩衡嗓子眼里发起烧来。 “我爹那里有,走吧。” 两个少年各自拎着三五条鱼,这些鱼特别大,韩衡估计每条能有五六斤。 “你怎么一个人从北朔过来的?我刚才看你泅水很灵活,你是直接从河里游过来的吗?”张铭一只手掌按紧脑袋上的毡帽,冷得直缩脖子,他的裤脚下水时弄湿了,脚冷得像铁,每走一步都重如灌铅。 “不过这个天别下水,水里也有怪物。”另一名少年如履薄冰地小声说,他说话时有一点儿不明显的结巴。 “什么怪物呀,不就是大一些的鱼吗?只有这些鱼最讨人喜欢,个头大,肉质鲜美,不像地上的野兽,随便给你一口,”张铭脖子一歪,白眼吐舌头,“你就嗝屁了。” “铭哥胆子就是大,这几天多亏了你,不然全村的人都得挨饿。” 张铭拍拍小跟班的脑袋,“放心,有哥在,饿不着你的肚子。哎,外乡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的梦太真实了,韩衡刚才在冷水里泡过,现在全身皮肤都发起热来,就像在现实里一样,别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4 跟在现实里一样,也受冻感冒就谢天谢地了。韩衡暗暗想,听见张铭问话,答道:“裴加,我叫裴加,”他转向小结巴,“你叫什么?” “他是张虎,我们村儿一多半的人都姓张。” 跟少年熟络起来,韩衡发现他待人热情,年纪虽然不大,却照顾着全村的老弱病残,尤其是女人和孩子,睡觉之前他把所有人的帐篷都检查了一遍。说是帐篷,却非常不牢固,只是用树枝勉强撑起的帆布,狭窄的空间里,三五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韩衡一点也不想睡觉,他是进来打探祈福仪式的,本来就是在睡觉,怎么还能再睡。然而让韩衡无语的是,吃饱喝足以后,挨着温暖的躯体躺下,他也没抵抗住睡意。 睡了一晚上,意识回笼的瞬间,韩衡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他在清凉殿睡的豪华大床,韩衡忍不住非常失望,这一晚白喝了那么恶心的虫子茶,几乎一无所获。 下了床,韩衡没有叫人进来,他坐着想了一会。 第一,昨晚的梦是接着上一次的梦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第二,如果他喝了虫子汤,就会在入梦以后一个时辰醒过来,那么梦里梦外的时间是以什么样的比例共同流逝的? 第三点,也是现在让韩衡最为困惑的一点,他无力地把手搭在额头上,掌心触及滚烫的温度,他在发烧,毫无疑问。而昨晚他安安稳稳睡在自己床上,不应该发烧,至少早上醒来时,被子还好好盖在他自己身上。 唯独有一个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梦里发烧了,所以现实中他也在发烧。 可这根本不可能。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与现实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韩衡烧得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半边脸颊表皮生疼,镜子里呈现出的皮肤完好无损,韩衡失神地用手指蹭了蹭脸,特疼。难道他真的只是半夜着了凉? 作者有话要说:  午饭后就在码字。。刚才走出去看见狗把垫子棉花都扯出来了。。。 告诉我,怎么炖狗肉,在线等【手动再见 第127章 一二七 韩衡下不了床,使个宫人去把郎东叫到他的寝殿,郎东一面给他把脉,一面听他把昨晚梦里所见说了一遍。 “闻所未闻。”郎东峻容道,摇了摇头,“原本我只知梦魂蛊能让人及时从梦中脱身,但寻常人做梦本就会自然清醒,凡在梦里所受的损伤,俱不会成真,所以一旦在梦里受到袭击或是意外死亡,便会即刻苏醒,多数人醒来后完全不记得梦里见到过什么。” 韩衡烧得脸通红,吃力地撑起身,抱着一个枕头,靠着一个,病蔫蔫地盯着郎东,“那是怎么回事?” “风寒也就罢了,但你在梦里蹭到的半边脸也很疼,这就怪了。”郎东想了想,道:“你从前的手记里,没有相关的记录吗?” 韩衡头疼道:“我还没有看完,待会找出来看看,行,要是有问题,我再让人过去找你。”韩衡头疼欲裂,高烧让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他眼皮又酸又肿,特别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郎东走后,韩衡再度躺下,他太困了,就那么昏昏沉沉再度入睡。 妆镜前零散摊着梳子、装药膏的各种彩瓷盒子,昆山玉的坠子安安稳稳躺在唯一一只首饰盒子里。 刺眼的天光冲破眼睑,照得韩衡视野里一片通红。韩衡抬起一只手遮眼睛,揉了揉发酸的眼皮,口渴得很,韩衡睁开眼的同时,叫唤道:“水,云蓉,倒杯水来。”继而他脸上痒得不行,韩衡没忍住大大打了个喷嚏,整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无他,太他妈冷了。 一阵哄笑声传入耳:“哈哈哈哈,云蓉,叫哪家的小娘子呢?哎裴加,昨晚你做什么好梦了?” 韩衡挣扎着坐起身,刺目的阳光迸入眼中,在那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里,韩衡总算看清楚了,面前是张铭一张大大的笑脸。 “昨晚可做什么好梦了?说给哥哥听听?毯子给我。” 韩衡低头一看,他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屁股和整个后腰后背都疼痛不已。昨晚就是在这荒郊野地里睡的,跟张铭他们一起的那三十多个村民也都陆续起了身。 早饭的炊烟穿透整片树林,向着云霄腾空而去。 张虎憨笑着挨到韩衡身边来坐,给了他一碗吃的,碗是硌人手的粗陶,边缘还有几个裂口,装着少许稻米煮成的稀粥,“给。”张虎又给了韩衡一个灰扑扑的窝头。 韩衡喝了一口粥,才注意到,周围不少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他,准确的说,他们是两眼放绿光地看着韩衡手里的碗。 “没米了?”奇了怪!韩衡在梦里竟然也觉得饿了,还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极其难受。 “一直就没有,这些是昨晚大家围着烤火的时候,我和博哥从老鼠窝里掏的。” 韩衡腮帮子不动了,嘴里本来很香的米粥也一下子味同嚼蜡。 “你也想吃?”韩衡动了动眉毛。 张虎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揉了揉冻得鼻水直流的通红鼻头,摇头道:“不想,我都吃够了,博哥说,这些是老鼠备着过冬吃的,这些老鼠都在山地里,很干净的,他们搜罗的米和果实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韩衡眼眶微微发红,努努嘴:“去,把你的碗拿来。” 张虎犹豫地眼神游移起来。 “草,臭馋嘴,鱼肉没吃够怎么的?裴加是我的客人,他发烧了你不知道?有没有点儿同情心?你看看叔伯大爷大婶谁盯着这一碗了?我看你是想挨揍了!”张铭怒喝一声,脚尖勾住张虎的裤腰带,张虎整个人吃不住力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嘴一瘪,要哭又不好意思哭。 张虎拿手背揉了一下嘴,激得眼睛发红,不服气地叫道:“我没有!这是博哥和我去掏的,最后一把米了,凑了好多天的,是我端来给他的!” “是他给我的。”韩衡脸红扑扑的,嘴唇却冻得颜色很淡,桃花眼中满是水光。 几个年轻小伙都看得一愣。 他们一路从大老远的地方长途跋涉而来,这么多人彼此偎依着过夜,一夜过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个生人。 “真……真好看。”张虎目不转睛盯着韩衡,人还坐在地上。 张铭走去又是一脚:“傻子,滚一边儿去。” 韩衡本想把一碗粥分成许多份,转念又一想,这群人都是远道而来,极为淳朴,要是不喝,反让乡众失望。 这天短暂的白昼里,来这里祈福观礼的乡民在树林里搭建起一些简易的棚屋。 懒洋洋的日光流转在青壮年们的赤膊上,这么冷的天,干着活都不觉得冷,反而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韩衡发着烧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5 ,用不着干活,就在一旁跟张铭的爹聊天,他裹着张铭和他爹唯一的一张虎皮。 “来的路上,他娘去世了。”张铭爹目露沧桑,神情中的哀痛经历过风霜变得沉重。 韩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一群饱受苦难的大峪百姓,然而这里是他的梦。 “阿嚏——” “喝点药汤吧,这林子里虽然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药草却不少。” 韩衡随口道:“我没事。”碍于张铭他爹一脸严肃,最终韩衡还是吃了药,只吃了一顿饭,天就又黑了。 晚上吃完饭,所有人都围着火堆在烤火。 张铭抬头向远处张望,其他年轻人都以他马首是瞻,马上就有人不满地说:“越来越多人来这里了。” “不管他们,我们只管自己。”一人叫道。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谁再来都不能收容他,最后一点儿米也让人吃光了。” “你说什么呢!”张虎的大嗓门一吼,那年轻人不甘心地垂下头,闷不吭声。 “吵什么吵,天都黑了,阿虎阿博跟我一块儿去叉鱼。”张铭拿起鱼叉,叫上另外两个人,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畏寒地围着他们从大峪来的路上,被他打死的一头虎身上剥下来的皮,脸色格外病弱,在火光里,别有一股惹人怜爱的脆弱。张铭脸一红,赶紧叫上人走了。 跟张铭的爹闲聊了一天,聊的都是大峪的风土人情,家长里短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时四周寂静得很,风声与火堆偶尔炸出的噼啪声交杂在一起,正好能掩盖韩衡说话的声音。 “大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天变得这么短的?”韩衡不好意思地一笑,“实不相瞒,我是个孤儿,本来指望着考个功名,能够为朝廷效力,两耳不闻窗外事,圣贤书读得脑子都傻掉了,我住的地方又很偏,整个村里只有数十户人,我离开家乡时,还不像这个样子。” 张铭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呐。我们村儿的教书先生这回也没跟我们一块儿走。成天闷在书堆里不知道有什么乐趣,连天下大事也不闻不问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官呢?”张铭爹又道:“我不是说你啊。” 韩衡笑了笑,“大叔说的没错,现在世道这么乱,北朔已经没有了,我还做哪门子官,还不如像您的儿子学一身好武艺,参军想必吃香得多。” 张铭爹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当兵也没什么出息。照我说,一家人能够和和乐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吃了上顿能有下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必担心家人外出时被猛兽叼走,不怕洪水突袭,把一年的辛勤全毁了,就算得上是最好的日子了。争权夺利,什么都是虚的,如果太阳明天不再升起,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死去,就算不被野兽叼走,不饿死冻死,人早晚也是要死的。要是没有了太阳,这个世间,就会变成最严酷的地府。” “大叔啊,这日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缩短的?”韩衡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瞧我,说着话就忘了。”张铭爹拍了拍后脑勺,“冬至以来,按说日照就不应当再继续缩短了,然而就是从冬至以后,白天越来越短,今天应当是日照最短的一天,不过最近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今天白天只亮了两个时辰左右,日夜混乱,这些人在外奔波没有计时工具,但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要息的时间就太长了。 韩衡叹了口气,突然发觉自己不烧了,看来在野外生活的时间一长,眼前这个中年人颇通一些药理。 “洪水呢?想必是去岁夏天的事情了?” “年轻人你果然是读书读到不出门啊,该跟我儿子好好学学,现在没点拳脚,可连肚子都吃不饱。” 韩衡笑笑:“回头我就跟张铭学,对了大叔,我也是来这里等祈福的,但为什么,一点要在这里举行仪式的兆头都没有?难道不用设个祭台,什么人来主持仪式?这些您知道吗?” “年轻人,您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出门了啊?” 好在张铭爹没有深究韩衡是怎么到的这里,也许是他儿子不耐烦听他絮叨,对着年纪跟儿子差不多的韩衡,他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 “到时候大梁国师会率领群臣,到神女像脚下,开启神女像上的一扇门。” “神女像上还有一扇门?我怎么没看到……”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他干咳了一声,发觉张铭爹没听见,他捂着嘴装模作样又咳嗽了两声掩饰刚才说错的话,才道:“那扇门在哪儿啊?打开门以后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张铭爹眯缝起眼,警惕地往四周瞄了几眼,没有人看他们,他的嗓音已经低得不能更低,这时,几乎是在说耳语了,韩衡只能挪得更近。 从远处看,张铭爹闭着眼就像已经睡着了,他的嘴唇轻动得很不明显,就像说梦话那样。 “打开之后天裔族那位生了个儿子的国师,会带人进入神女像,开启一样东西,之后风、水、雷、电、光,万物万事,都将回归正常。只要白昼黑夜日月星辰归位,猛兽自然不足为惧,那些只能在黑夜里肆虐猎食的猛兽会回到山林,不遵守规则的野兽会被人猎杀,洪水也会尽退。” “是什么东西?” 张铭爹突然睁开了眼,神色里闪过一丝狼狈,生气道:“我怎么知道?” “……” “只有两天了,两天后一切就都清楚了。” 韩衡百折不挠地继续纠缠:“那为什么没有设祭台呢?” 张铭爹不耐烦道:“祭台在神女像内部,我只知道,上一次发生这样的灭世之灾,也是天裔族国师领着人进去的。”长者抬起眼睛,天色已黑透,他望着神像的方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莽莽黑暗。 “上一次,一个人也没有活着出来。我的父亲说,是那一代国师,去往神女所在的圣地,求得了神女的原谅,才以神力,使人世恢复正常。” 韩衡越听越觉这种说法更像在愚民,即使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他见所未见的事,他也不相信有神,在“韩衡”的笔记里,他也没有发现“神”的踪迹。 “是吗?”韩衡喃喃道。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吗?” “信!我当然相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觉得自己读过很多书,比我有见识是不是?我是我们村的教书先生,村里这二十年里降生的孩子,都是我教他们识字,教他们常识和万事万物运行的基本规律。”张铭爹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 “是,我没说不信,神女像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从来没在任何一本书上看见过。” “这种事难道有人会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6 记录下来吗?”张铭爹轻蔑地发出一声嗤笑,“难道要让史官写下来,让后世非议是当世的天子惹得神女不高兴了,才降罚人世间吗?” “也是。” 张铭爹欣慰地扬起嘴角,“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你还病着,说话耗气伤神,你该睡觉了。” “……”韩衡本来想再多问一点,但他闭上眼睛之后,真的觉得很困,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自己都不清楚。 喝了药睡下去的韩衡,一直睡到了半夜里,虽然睡的时间长了点,但才给韩衡开过药的郎东说他染了风寒,吃的药就是要多睡觉。见识过这位神医为男人接生,行常人难行之事,谁也不敢怀疑他说的话。 韩衡醒来之后,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从一个地方的黑夜离开,又在另一个地方的黑夜里醒来。同样,他睡下去时,是从这里的白天,到了梦里的白天。 但每一次,梦与现实的时间长短都不成比例。 这一次睡得格外长,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用梦魂蛊。既然他没有用梦魂蛊,那自然就没有引梦的作用发生,他为什么,会接着上一个梦继续下去呢? 一时之间韩衡钝痛的脑子想不明白,他下了床,打算去找郎东问问,然而刚一下床,韩衡就整个人站不稳地晃了两下,要不是就在床边,他肯定会摔到地上去。饥肠辘辘的感觉提醒他,他至少有两顿饭没吃,看来人不吃饭还是不行。 韩衡起来,坐到榻边,定了定神,直至视线完全适应眼前的黑暗,殿内香早已经燃尽,空气里弥漫着香味与灰烬混杂在一起的苦涩味道。 等到能够站稳了,韩衡才走出寝殿去。 他得去找点吃的,还要弄清现在是什么时辰,睡了这么久,他头很痛,暂时不想睡觉。 门外,一个人坐在寝殿冰冷的台阶上,石青色的龙袍皱巴巴地摊在石阶上,袍摆深沉的暗色,是被夜露浸出的痕迹。 第128章 一二八 惊喜浮上君明焱紧绷的面庞,一贯严肃凌厉的神情柔和下来,朝韩衡迎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韩衡嗓音不自觉干涩,他咳嗽了两声,目光避开君明焱,缩着脖子浑身哆嗦了一阵,右手握着左手手肘来回搓,“真冷,你别跟这儿坐着了,今天晚上没有折子要看了吗?” “批完了,皇帝也要吃饭睡觉。”君明焱笑揶揄道,“不能请朕进去坐坐?” “我饿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君明焱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肚皮,眨眨眼:“实不相瞒,朕也饿了。晚膳时见了军机大臣,朕饭也没吃好,朕让膳房送一些来,一起吃。” “好吧。” 君明焱在外面坐得太久,韩衡心不在焉地招呼他进寝殿坐下,又给他倒了茶,才看见君明焱手都冻得发青,脸色也一片铁青。 宫人们进来伺候,把火盆烧旺之后,君明焱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本来韩衡要去找郎东,现在只好作罢,他暂时还不想让君明焱知道他在干什么,多一个人知道不过多费唇舌跟又一个人解释,一时之间室内安静得近乎尴尬。 “启耕大典就要到了,该做的准备,你都准备好了?”君明焱先打破沉寂。 “还行吧。”有人说话之后,韩衡放松下来,“总之不会给你丢人就是了。” “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不用怕。有朕在。”君明焱说话沉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韩衡含糊地想,君明焱真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有帝王威严的,他想象中的君王,就该是这个样子,自己能够做主,凡事不易摇摆,就算让人算计,也要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韩衡眼睫微微抖颤了一下,垂下双目捧着只杯子小口地啜,暗道,就不知道,现在君明焱对他如此之好,将来又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你在想什么?”君明焱的声音响起。 韩衡掩饰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啊。饭怎么还不好,饿死我了。”他盘腿坐在床上,被子像蛇那样卷在身上,一派悠然,但也可以说是一派粗野。 “想成为大梁的国母之后,我要做什么。” 君明焱来了兴致,眉一扬,问:“你想做什么?” “总之不是给你管后宫的女人,我不想一直待在宫里,”说完这句韩衡没有马上继续,见君明焱没有立刻表示反对,神色也没有明显不悦,才道:“我也要同你一起,到战场上去。” 这是韩衡的直觉,这几日的梦境仿佛给了他一个,大雾将散的景致。他已经能够从白茫茫的雾气里,捕捉出一丝,大概类似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真正任务。比起目的,韩衡觉得,任务是一个更恰当的说法。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见到藏宝阁主人之后,他才能弄得更清楚。也许那个人早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或者,那个人还没有他知道得多。无论藏宝阁主人知道多少,起码他们是同类,在这个地方见到同类的几率,大概跟在火星上见到有人类早已经生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一样让人欣喜。 人永远不会惧怕不幸,惧怕的只会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 但让韩衡有点奇怪的是,藏宝阁那位主人仿佛没有那么着急见到他。否则接到他的信,那人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来到她面前,而不是约定数月之后相见。现在韩衡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只好暂时搁置。 君明焱沉默了半天,冷道:“沙场血腥,朕不希望你去。” “我是男人,也是你的助力,是天赐给你的兵器,如果你不打算好好用我能带给你的优势,那就枉费了当初我选择你。” 君明焱眸中掠过一丝狼狈,又有一些难以置信的激动,连声音也微微发抖:“你想起过去了?” 韩衡缓缓摇头,很快地说:“还没有,但我清楚自己的使命,”他迫使自己直视君明焱,被子底下插着的手也在不自觉间收紧了,韩衡抬起左手,手指点点脑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刹那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下来。 君明焱苦笑道:“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你可知道……”话声滞住,君明焱眸光剧震,充满矛盾与冲动,膝头覆盖的手掌突然攥成了拳,他豁出去地低吼道:“你可知道我对你的用心,我不希望你吃苦受累,这辈子我经历过的不得已、屈辱、挣扎、无能为力,我再也不想让你经受一遍。” 这谈话的方向让韩衡心头一跳。这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君明焱隐藏多年的感情如同开闸的潮水迎面而来,他英朗近乎神明的脸上充满克制的痛苦,“你总说让我什么也别问,照你说的去做,我唯独拒绝过你一次,这一次,就让我差一点永远失去你。韩衡,”君明焱深吸一口气,深邃目光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7 于咫尺间注视着韩衡,“既然你知过去未来,天下丘壑尽在你一心之间,那我这么多年来的用心,你可窥到过一星半点?” 操,他怎么会知道?他只是个冒壳子顶替的而已!韩衡道:“等等,陛下,你冷静点……” “我应该怎么冷静?我要是不冷静,我早就……早就……”君明焱嗓音不住发颤,血丝浮在眼中,额角青筋止不住跳动,他深深吸气,听见韩衡说话:“对,就是这样,吸气,呼气,节奏放慢,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君明焱心中一片苦涩,正想把滞闷难纾的心绪都剖开来让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陛下,该用膳了,在何处摆膳?”一个宫侍来问。 韩衡简直如蒙大赦,他早已一背是汗,男人一旦下了某种决心,就非到手不可。寝殿里这么多宫人,君明焱也真是,不害臊啊…… 不过他是皇帝,用不着害臊。 韩衡拍拍脸,他的脸微微发红,一颗心直如少女一般小鹿乱撞。也许君明焱对他太好了,人非草木,就是一颗石头,成天对着君明焱这样的帅哥,又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不动心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蛋。然而,无论韩衡如何口嫌体直地觉得君明焱是个好对象,也不敢轻易搞对象,他不断告诫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世界就这么毁灭了。 而且,从前裴加安慰过那么多失恋姐妹花,他也很清楚,君明焱进入他的世界时,他大着个肚子,什么都要人,连上个厕所,没人扶着他,他可能都会摔到地上去。加上被庄岐书骗了个底儿朝天,人的情感受到伤害,就像把蜗牛从他的壳里拔|出|来,这时候不管捡到个什么壳,都会兴高采烈地钻进去,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即使韩衡不屑这样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 但君明焱对这个国师,俨然是真爱啊,两人彼此依存,没有韩衡就没有明帝,没有明帝韩衡也一样不会成为一个六国尽人皆知,成就远超从前天裔族人,影响力也到达巅峰的传奇。而他不是韩衡,早晚明帝会发觉,他和那个韩衡差得太远了,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明帝爱的是那个多智近妖的“韩衡”,两个人是在默契无间的君臣合作里建立起的超越阶级友情的爱情,那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明帝心中的那个国师。 现在是他没有接受明帝的感情,一旦真的在一起了,早晚明帝会陷入“他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还是从前那个他好啊”的痛苦当中。 不行,这种痛苦还是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韩衡胡思乱想了一番,闻到饭菜香味,就把什么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抄起筷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以后,韩衡拒绝了君明焱邀他对饮一杯的邀请,正琢磨怎么闭门谢客把君明焱赶回去睡觉。 君明焱道:“朕方才说错了话,自罚三杯。”说完就是一仰脖,君明焱自罚完三杯,眼圈微微发红。 韩衡看着这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明帝……” 君明焱难看地咧了咧嘴,“朕不过说错几句话,国师与朕就如此生疏了?” “陛下。”韩衡正色道,“天下未定,这些儿女情长,我们暂时抛到一边好吗?” 君明焱沉默着,双眸暗含陈敛的光芒,他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磐石,难以转移。 韩衡前所未有地认真道:“等到大局一定,我一定……仔细考虑你说的话,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韩衡也知道这流氓耍得大了,君明焱虽然是先斩后奏,可他名义上很快就会成为君明焱的皇后,又以君子之约,让君明焱等到他心甘情愿才能近身,现在更是让君明焱继续等。他要是君明焱,估计早就怒了。 然而君明焱不是常人,他甚至一点也不失望。 “好,也轮到朕等国师了,今日之约,国师一定不能再忘了。”君明焱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 韩衡怔愣片刻,伸出手去与君明焱击掌。 这些天韩衡过得一点也不轻松,睡觉的时候都在梦里打探神女像的事,醒来之后又要应付现实中担心他的归来会动摇他们地位引起势力变化的各路人马。 君明焱走后,韩衡反而让云蓉把剩下的半壶酒拿去温了。 韩衡喝了一点酒,从盒子里把玉猪拿出来,他还记得当时庄灵说,这个是他从前戴的,从不离身,物归原主。那时的心情他也记得很清楚,只觉得这头猪憨傻可爱,那时候他多容易就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啊,只要庄灵送他个什么小玩意儿,他就一整天都很高兴。被人时时刻刻挂念的感觉是很好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不过是贼偷之前,例行踩点。 他让庄灵一点一滴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为他一点一滴的心意充满感激和欢欣,其实想一下,何尝不是因为做裴加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别人一对他好他就容易心软受不了。韩衡不止一遍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但君明焱对他却又真的特别好,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总觉得一阵接一阵心虚。 最后韩衡在一脑子的胡思乱想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借着酒劲,也算一夜无梦。 第二天特别难起床,这些日子里睡了跟没睡一样,等韩衡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他收拾妥当之后,立刻就去找了郎东,把昨天做的梦都告诉了他。 郎东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韩衡:“那昨晚呢?是否接着前一次的梦境继续下去?” 韩衡含糊地咳嗽了两声,不太好意思:“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我戴着昆山玉睡的。” “那就是说昨晚并未做梦?” “应该是,要不就是做了梦我不记得。我再不好好睡觉,会影响醒来以后的活动。对了,我在梦里烧退了下去,昨天醒来之后,虽然浑身都有睡久了时常有的酸痛感,但烧就退了。所以,这次我发烧,是因为梦里在发烧吗?还有脸颊疼痛,是不是因为在梦里我跌进河里时蹭到了脸?”韩衡兴致勃勃地问。 “这个……有很大可能,但仅凭这一桩,难以验证。对了,你按照我说的,在入梦之前,对自己的梦境进行过假设吗?就是想着做梦时可能会见到的情景和时间点。” 韩衡道:“没有,这个太抽象了,要怎么想?难道我睡觉之前要念着日子吗?而且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对了,昨天我没有用梦魂蛊,是吃了药之后就自然而然睡着了。” “那就难怪,你睡了那么久。”郎东点点头,“梦魂蛊你最好还是用上,否则长时间躺着做梦,对身体损耗严重,而且,你一直在做梦,在梦里与人交谈甚至翻山越岭,醒来以后会很累。” “我以前不会。” “以前当然不会。只有当你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8 的梦,真正对未来有所昭示之时,也就是,你无意识之下运用身负的特殊能力,才会在醒来之后对梦境记忆如此清晰。” 韩衡神色变得犹豫不决,好像不知道应不应该问郎东。 郎东却先开了口:“今晚你再试试,用梦魂蛊,不要提前也不要推迟入睡的时间,和正常就寝时一样。至于是否只有入梦,你才能预测到未来,这我也不知道。”看见韩衡失望的表情,郎东又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的能力和你一样,你只能自行揣测,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即使现在你忘记了,你还留下了不少笔记。只要刻苦钻研,从前的你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现在的你一样可以。别忘了,你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你还是你。” 是啊,从生理构造上来说,这副躯壳跟从前没什么不同,以前韩衡智商要是有二百三,现在的他应该还是二百三。 这么一想,韩衡稍稍有了一点信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总有一根绳子勒在他的脖子上,他总感觉,他的进展和他需要达到的程度,还差得太远。 从桂宫返回之后,韩衡没心情在清凉殿里逛逛,又一头扎进观星塔,对于这七层塔里的书,他本来想走捷径只看“韩衡”的手记,再根据手记拓展阅读。那股无形的紧迫感驱使韩衡开始给这些书籍分类,找出他最想了解的,星相与卦盘。 他不能只依靠做梦,万一有一天他不能再梦见未来怎么办? 等韩衡把关于星相和卦盘方面他能看懂的基础的书找出来,中途看见一些讲药理的他随手翻了翻,能够看懂,里面还有图画,方便辨别药草,这里的书里记载的不是成为一个大夫需要了解的医理,而是成为一个“术士”应该粗通的医理,恰好对了韩衡的期待。 除了剑走偏锋走捷径,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天韩衡就拟出一个计划,除了要看的这些书,还要让米幼来教他一些基本的防身招数。等到忙完这些,走出观星塔,天已经黑了。 云蓉在塔外急得团团转,看见韩衡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陛下在等大人一起用膳。” “你怎么不进来告诉我?”韩衡揉了一把脸,虽然累了一整天,他却觉得精神很好。 “陛下不让通传,说不能打扰大人,而且下旨以后除了大人以外,谁也不能进入观星塔。对了,还有乌翠姑娘,因为大人常常叫她来帮您取书,她可以进,只是要用大人的手令。大人您没发觉,这里多了一些守卫吗?” 这么一说,韩衡才发现,观星塔门口确实多了六个侍卫打扮的人。 韩衡拍了拍一会蹲着一会坐着弄得皱巴巴的袍子,朝侍卫们道了句辛苦,就随云蓉去找君明焱吃饭。 路上听云蓉说,君明焱等了快一个时辰,韩衡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步入厅内。 君明焱在看一本书,全然没有不耐烦,见韩衡进来,才命人把饭菜端上来。 室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灯光不太亮也不会暗,一切都怡人而舒适,韩衡还注意到,这张桌子比在他寝殿里用膳那张桌小了不少,但桌上只有他和君明焱两个人,反而是小桌气氛更好。 君明焱随意和他聊了一些上朝时有人打瞌睡、在军中训练桀骜不驯的有功之臣之类的趣事,不像往日那么殷勤,恰到好处地招呼着韩衡用饭,告诉他哪一道菜做了多久,好不好吃,请他也一起尝,但不勉强他吃他没什么想法的菜肴。一顿饭吃得韩衡心里很舒服,加上君明焱不再自称“朕”,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好友那样,聊得很是投缘。 不过韩衡不敢多聊过去,反正他时刻牢记自己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君明焱一面说事,也透露出自己待人接物的偏好,这让韩衡心情很轻松,酒也多喝下去两盏。 用完膳韩衡本来有点紧张,君明焱却没有多待,说有折子要批,就去了他住的那间偏殿。 看着宫人们一个个端着皇帝晚上熬夜要用的茶水、点心、香料、毯子等物从面前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走进那间灯火通明的偏殿,韩衡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绝不是烦恼,而是舒心和放松。 终于到了该睡觉的时辰,韩衡饮下虫子汤之后,一直在想上次醒来之前的场景,张铭爹叫他快点睡觉的那一幕。 殿内安神香袅袅青烟从香炉细细的孔隙中腾空蜿蜒而上。 韩衡的呼吸愈见平稳,沉入了梦境。 第129章 一二九 屡次进入梦境,这次韩衡有了经验,虽然一切都很真实,但他丝毫没有把梦和现实搞混。 不过眼前的一切把韩衡给彻底弄懵了。 遍地是天亮后刚开始融化的雪,金光浸染之中,雪的模样一点点从韩衡脚底向着周围扩散开去。韩衡视野里的黑暗褪去,空气冷得直透骨髓。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刚进入新的身体时那样,先是浑身僵硬,随着韩衡往前走,知觉一点一滴回到身体里。 脚底踩到黏腻的东西。 韩衡抬起脚,那是一滩暗红色的肉泥,中间像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猪皮般死白的东西,仿佛是人的皮肤。 韩衡置身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两旁屋墙高耸,不远处地上偎依着三个人影,其中一个妇人拥着一袭不搭调的华贵披风,披风中露出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走近一看,是个孩童。 “大婶。”韩衡喊了一声。 妇人紧紧闭着眼,仿佛睡得很熟,她左边靠坐着个十七八的少年,她的头偏向右侧,靠在一个男人的肩头,手紧紧按着怀里的孩子,令孩子靠在她的胸前。灿金色的晨光镀染在熟睡的一家四口脸上,不知为何,除了那孩子,他们个个都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天虽然亮了,他们却还深陷在睡梦之中。 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珠随韩衡走近而骨碌碌转动,小嘴儿咧开,胳膊从妇人双臂的钳制里挣出来,伸向韩衡。 “唔……咿咿……啊哈!噜噜噜……” “大婶?”韩衡皱眉,这一次,他试探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头,女人毫无反应,他又拍了拍妇人倚靠着的男人,一股寒气从他碰到的男人身上传递到指尖。 靠得近,韩衡这才看清,男人、女人和少年的脸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一滴水珠从女人的眉睫上滴落,如同哭泣。 “哇——!”孩童拼命扭动小小的身子,向着韩衡伸手,冻得通红的小脸皱起,急得就要嚎啕大哭。 韩衡弯下腰,拍拍他的头,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妇人怀中把小孩抱起,这孩童还很小,一个劲地紧紧抱着韩衡的脖子往他怀里钻,生怕韩衡会把他丢下。 小孩呼哧呼哧的低语韩衡没听清,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已经死去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09 的一家三口身上移开。他们脸上的水珠,是前夜的冰雪和今晨的风霜。 “你说什么?”韩衡低下头,诧道:“你会说话?” 孩童噘起嘴,浑身哆嗦得厉害,冰冷的小脸紧贴在韩衡温热的颈子里。 “叔叔,你别丢下我。” 韩衡叹了口气。这只是他的梦。然而这话他不能说,这太匪夷所思,没人会信,哪怕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部力气抱紧韩衡这棵救命稻草。韩衡抱着孩子离开小巷,孩子趴在他的肩头,茫然懵懂的大眼充盈着泪雾,随着韩衡的脚步,孩子的脑袋一摇一晃,看着男人、女人和少年消失在对他而言太长的深巷。 整座城池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味,道路两旁冻死饿死被人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本是最干净的雪地,在这里,却与泥土、鲜血混杂在一起,肮脏无比。 一头浑身乌黑的野狗从韩衡他们身后闪出,飞快扑到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上,它耳朵尖尖,长嘴龇出牙来,涎水悬挂在嘴下。 “叔叔……”小孩把韩衡抱得更紧,温热的小身子扭动着钻在韩衡的怀里。 “别怕。”有更好的猎物,那头野狗不会贸然攻击他们。不过韩衡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尽管是流浪狗,却长得又肥又壮,腿部肌肉精壮无比。 吭哧声中,野狗猛然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将头高高昂起,抻长脖子将肉往嗓子眼里吞。 “别怕,有叔叔在,畜牲吃饱了,就不会随便伤人了。”韩衡低声安慰小孩,把他的头按在胸膛里,不让那小孩抬头,以免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里街上的野狗不避忌活人,大摇大摆摇头甩尾地满街寻觅食物。街上百姓个个衣着褴褛,把手揣在袖子里,佝着背两眼无神地虚晃着脚步四处游荡。 没人说话,通街俱寂。这座城规模不小,却全无繁华景象,韩衡不敢贸然跟人交谈,没走几步,运气着实好,衙门乌黑漆亮的门面出现在面前。 “叔叔,我们去那儿吗?”韩衡脚步停下后不久,小孩便问,也好奇地望向衙门外面那架大鼓。 那扇大门虚掩着,门缝中现出一片盖着残雪的草地。 “去,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 小孩胳膊一紧,“你要丢下我了吗?” 韩衡没有答话,一只手有力地托着小孩的屁股,让他坐得稳些。 小孩浑身微微发抖,把头深埋在韩衡的怀里,只露出个头顶。 整座衙门空无一人,值钱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像是已经被人洗劫一空。这时韩衡才真的担心了起来。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可现在一看,哪儿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他也不可能把这小孩儿从梦里带走。 “没人!叔叔,这里没人!” 两人回到衙门大门时,小孩兴奋地叫嚷了起来,脸微微发红,抱着韩衡的脖子蹭来蹭去。孩子脸很烫,显然是在发烧。 从衙门出来,韩衡想找一间药铺,先给小孩抓点药。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身上没银子,结果在腰中摸到一个钱袋,他身上竟有钱,而且还不少,至少给这小孩抓一副药绰绰有余。 站在衙门前门,韩衡就看见对街有一间开着门的药铺,现在街上铺面凋零,九成店铺都已关门大吉。 “乖啊,很快就有药吃了,吃了药就踏踏实实睡一觉,好吗?”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只是抱着韩衡脖子的肉胳膊始终不肯撒开,韩衡被他勒得有点难受,不过始终没有把他扒开。 让大夫抓了点药,诊金可谓天价,要是在现实中韩衡还要和他理论理论,但一想,这是梦里,遂作罢。毕竟银子也是天上掉下来的,自来有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到客栈,孩子就困得不行,饶是如此,韩衡给他煎药时,那小孩也黏在他身边。韩衡问客栈老板借了个炉子,用一锭碎银换客栈小二帮他生起火,自己蹲在那儿看炉子。 韩衡看炉子,小孩就蹲在旁边看他,刚洗干净的小手紧攥着韩衡的衣服下摆,困得小脑袋不住往下点,还不肯上床去睡觉。韩衡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去,药弄好了以后,闻着都苦的一碗黑汁,小孩竟是不用他哄就喝得干干净净,小眉毛皱成了个疙瘩。 “苦吗?”韩衡把碗放到一边,把被子拽到小孩溜圆的下巴掖入。 小孩瞪圆着眼,眉头还皱着,摇头道:“不苦。” 韩衡拍拍他的头,“叔叔去洗碗。”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孩紧抓着的衣角。 小孩问:“那你回来吗?” “回。” 随着韩衡笃定的回答,衣服角上的手松开了,小孩不放心地一直看着他,直至韩衡关上门出去了。 没一会,韩衡回到屋子里,他也很困,隐隐约约记起,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梦,该也有一个时辰了,于是韩衡上床抱住小孩。进入梦乡以前,韩衡认真地看了一眼为了取暖而不自觉往他怀里钻的小孩,试图记住他洗净之后白白嫩嫩的小脸,他嘴唇碰了碰小孩光洁圆润的前额,无法抵挡的睡意将韩衡彻底拽进现实。 醒来时韩衡发出了一声濒死一样的急促呼吸。 死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天已经蒙蒙亮了,韩衡叫人进来一问,已经过了辰时。 吃完早饭,韩衡盘腿在床上坐着,翻开“韩衡”手记当中的一本,上面有详细的经络图以及简洁准确的修灵办法。按照手记上的记载,韩衡闭着眼睛,努力唤起曾经做冥想瑜伽时的种种要领,在自己大脑里开辟出一块彻底的空白来。 他放慢吐纳节奏,终于在丹田里捕捉到一股温暖的,仿若有形的热流,但韩衡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灵气”。他只是不断回忆着手记上的口诀,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念。就像进入了一种无我状态,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好像他整个人已经在天地之间消散,与世界彻底融为一体。无论是手还是脚,身为人所倚仗的一切物质存在都归于虚无。 当韩衡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见他睁开眼,早就等在一旁的云蓉即刻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您方才在做什么?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仿佛没有听见。”云蓉神色犹疑。 “没什么,我在冥想。”韩衡感到头脸和脖子里都是热汗,叫云蓉去打了水来,擦净脸庞和脖子,帕子“啪”地一声轻丢进铜盆里,他才按着膝头,望向云蓉:“叫我有什么事?” “小皇子哭闹不休,刚刚奶娘找来,奴婢叫她们先把小皇子抱回去喂奶,刚刚皇子身边的李嬷嬷又来了一次,说小皇子喝不下去奶,一直吐,仍是在哭。” 韩衡心头咯噔一下,他都快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0 忘了他生了个儿子了!皇宫里事事都有宫人照料,他也就是每天哄半个时辰的娃。 “现在人在哪儿?”边问韩衡边穿鞋走下坐榻。 “抱到偏殿候着,大人现在见她们吗?” “见,你去把郎东请过来。”韩衡心急如焚地吩咐完,立刻就往偏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点事,这几天都在迎来送往,还跑了几趟银行办事。。。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哈,过年期间也一样,一天两更大概六七千字的样子。 也可以过完年来看,杂事太多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130章 一三零 当小孩被韩衡抱在怀里,哭声戛然而止,他委屈地瘪着嘴,胖嘟嘟的脸贴着韩衡的肩膀,柔若无骨的小小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韩衡胸前,小爪子烦躁地扒韩衡的衣襟。 然而韩衡的正装很厚,他儿子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把韩衡的前襟扒开,又不住瘪嘴,一脸要哭不哭,十分为难,好像特别犹豫应该就这么扯开嗓子嚎啕,还是放他爹一马等着看是否会有转机。 郎东进门时,君晔灏吃力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继而一头扎进韩衡的衣服里找出路。 “郎东,你看看,他今天一直吐奶,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一直哭。”如果这儿子到了韩衡怀里,还跟在奶娘手里那样啼哭不止,他或许没什么感觉就由得他去哭,但君晔灏这么小招子就放得这么亮,让韩衡生出不少好感来。 加上血缘这东西也在暗地里发挥作用,虽然不至于觉得自家娃连屎都是香的,韩衡对这个孩子,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 郎东倾身过来抱孩子。 君晔灏本来紧紧抱着韩衡的脖子,他不会说话,眼珠子却特别明亮,而且望向韩衡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宛如乞求。 这么小个屁孩子,什么都不懂才对。韩衡一面好笑地想,一面又不清楚君晔灏到底懂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冷下了脸子瞪了孩子一眼,孩子居然真的就撒开了手,虽然嘴巴是翘得老高。 郎东仔细给君晔灏检查后,本就严肃的脸愈发紧绷。 “这几日,除了两个奶娘,还有什么人与小皇子接触过?”郎东朝云蓉问。 一听这话韩衡就糊涂了。 “你先开药啊,小孩子吐奶不是很正常吗?你先给他治好再追究责任。”韩衡心疼儿子,总觉着这小东西前些天还圆滚滚的脸蛋子瘦了点儿,他从郎东怀里把孩子抱过来,儿子毫不犹豫地又开始扒他母父的衣服。 “……”韩衡无语地看了他两眼,反正扒不开,索性不理他了。 云蓉表情有些不悦,但还是把奶娘叫了过来。 “郎大夫有话问你们,你们要如实相告。” “是。”两名奶娘低着头行了个礼。 郎东道:“这些日子只有你们俩和小皇子接触过吗?” 两名奶娘对视一眼,俱是满面惶恐,其中一个小心回话道:“这几日除了奴婢们,还有陛下和国师大人接触过小皇子,平日里带孩子过来,中途也会有人接一把手。” “都是哪些人还记得吗?” “清凉殿的嬷嬷们,统共有十数人都是伺候小皇子的,还有就是……”奶娘犹豫片刻,看了一眼云蓉。 “还有我。”云蓉下巴微扬,“郎大夫可看出小皇子是为什么不断吐奶吗?”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还是查不出什么病,先要追查病因定罪了?你是北朔送来的,为大人安胎,希望郎大夫能谨守自己的本分,说话之前,多想一想,该不该由你来说这个话。” 一般人听这话早就炸了,韩衡也怕郎东发火,毕竟郎东医术高明,还要由他来给儿子看病。 “云蓉。”韩衡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警告,冷瞥一眼婢女。 云蓉咬住嘴,垂下头去,浑身却带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倔强。 韩衡皱了皱鼻子,他实在不太擅长应付女人。 好在郎东没有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是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而且郎东身份尴尬,如云蓉所说,他是个北朔人,在大梁皇宫本是没什么说话的权利,即使他说的在理,也要看立场。 为了方便问话,韩衡索性让宫人都出去,并吩咐云蓉找侍卫把清凉殿看守起来,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五日内出入清凉殿的人,也要彻查。”郎东带着命令的口吻。 云蓉脸色一变,眼看两人又要吵嘴,韩衡忙道:“云蓉,照郎大夫说的办。” 宫人们都出去以后,韩衡半边屁股挨到床边,一下一下把自己挪上去,索性如了他儿子的愿望,把襟口扯开,略略侧身,既满足了儿子的愿望,又避着郎东的视线。 郎东一脸冷淡,对这一幕压根视而不见。 韩衡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生病吗?下毒?”正说着话,韩衡脸色突然一变,眉峰陡然一蹙,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屁股上,“轻点儿!你小子……”那可是脆弱敏感的部位,虽然小孩子没长牙,可君晔灏这小子真用起力来咬得还是挺疼的。 “是蛊。” 韩衡皱起眉,微怒道:“怎么又是蛊,哪儿那么多蛊,不是说只有金水人擅长用蛊吗?”话到此处,韩衡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有些难以置信,“你意思是……” “我还不能下定论,需要取两个奶娘的乳汁验过。蛊应该不是下在你儿子身上,我已经为他看过,他是中毒,而非中蛊,不过中的毒是蛊毒,应该是通过奶娘的乳汁,等验过就知。” “什么蛊毒?有事没事?会死人吗?”韩衡突然龇牙,冷吸了一口气,毫不留情地拍了他儿子屁股一下,疼得君晔灏张嘴就要嚎,又生生憋住,憋得两个眼圈通红,格外楚楚。 “别给老子装可怜!老子又没奶!吸个屁!”韩衡狠狠骂道,把衣襟掩得严严实实,不给他儿子玩儿了。 “这个我也要验过才知。” 韩衡叹了口气,头疼道:“验吧验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能一帆风顺地长大。谁敢暗害我的儿子,我要他的命。” 这话郎东听了觉得好笑,嘴角那点难以察觉的弧度韩衡没看见。 韩衡抱着君晔灏轻轻地摇,本意是要哄他睡觉,谁知被吐了一身奶。一时间手忙脚乱只好又叫奶娘进来。 奶娘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着睡觉,还是睡在韩衡的榻上,非要吮着韩衡的没奶的胸才肯睡,韩衡本来生气不想让他含,可不给他他又一直哭,哭得韩衡脑仁心疼。于是最后只有先让他儿子含着,一直到君晔灏入睡,韩衡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此时郎东也已将奶娘的奶取回去检验了,莘渊来跟韩衡说要次日才能得到结果。 韩衡腰酸背痛地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幽暗的宫殿,殿内留着点儿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1 微弱的灯烛,以免等会韩衡要睡觉的时候把他儿子吵醒。 韩衡揣着手走下台阶,空旷的庭院中,几棵老树遒劲有力地向着天空伸展。冷风狂乱地往领子里钻,韩衡拢紧衣袍,放下手,任凭风鼓满他的袍袖。 那个冰凉的梦这时重新回到他的脑中。 梦里也有一个孩子,一个发着高烧的孩子,这时那孩子滚烫的皮肤以及烧得通红的脸再度回到韩衡的眼前和皮肤上。那些梦都真实得可怕。 街巷之中处处横陈的尸体,寥落的人影,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连个抬头挺胸的人都看不见。到底是因为他梦见的都是极罕见的苦寒之地,还是这就是未来? 如果这是未来,这是不是,会成为他也即将走向的未来? 韩衡打了个喷嚏,突然被一袭暖烘烘的披风不轻不重地裹了起来,地上二人的影子并肩站立。 “国师。”沉稳的嗓音属于君明焱,他说话的语气总带着上位者的笃定,无论他说的是什么。唯独数次君明焱要跟他袒露心声谈感情,那口吻,才如同一个常人。 韩衡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旋即转过脸,微笑道:“陛下还没睡?” “国师也还没睡。”君明焱道,“不如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 “好啊。”韩衡笑了笑,最近事情多得让韩衡焦头烂额,千头万绪之中,那条线越来越明晰却又越来越让他担忧。 宫人温了酒来,这可不是酒精勾兑能比的,大梁的酒和韩衡从前在现代喝的比起来度数远远不及,但喝下去之后,肚子不会不舒服,多喝一点也没事,第二天起来时也很舒服,很少会头痛嘴干肚子难受。 一簇簇火苗慢慢烤着炉子底部,微火本没什么温度,散发出的暖黄色微光却让人觉得温暖。 “晔儿病了,为何不叫人来告诉朕?” 看君明焱似乎是没有生气。韩衡道:“大夫看过了,若是郎东不行,我会请其他御医一起来。你另有国事,既然是我自己的麻烦,我想自己解决。” 热酒注入杯中,袅袅的醇香白雾升腾入暗色的虚空。 君明焱拈起杯,小呷一口,抿了抿唇,咂嘴道:“什么时候,你能学着多依靠朕一些。” 两人喝着酒,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宫灯点得不大亮,淡淡一层莹白灯光里,君明焱本属坚毅的轮廓显得柔和,温润如画。 “什么时候,你能学着多把我当从前的我一些。”韩衡避开君明焱的眼,那眼神里总是承载着失落、深情、寂寞等等复杂的情绪,足以让他整个人都沉溺进去。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未必就是好事,正因为懂得君明焱目光的重量,韩衡愈加留意把控跟君明焱之间的距离。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是。”君明焱笑笑摇头,手指在空中虚虚指点着韩衡,手摸了摸下巴,淡道:“要是你没忘记过去,恐怕朕依靠你的时候,还要更多。” “将来陛下也可以如此。”韩衡尽量让自己说得有底气,这时候他抬起了脸,却猝不及防被君明焱目中的悲痛击得心脏一绞,分明什么也没有,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透过瞳孔直接捅在了心上。 好一会,那股感觉才缓过来,韩衡掩饰地喝干了两杯酒,从肠肚里蔓透浑身的热酒才冲淡了弥漫周身的寒冷和几乎让他无法动弹的深重哀痛。 这样的感觉简直让韩衡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是长夜造成的错觉。 “来,再喝一杯。”君明焱笑了起来,漫天星辰随他仰脖的动作,坠落在他的眼中,而他无情地紧闭起双眼,这一杯酒喝下去,面上神色却近乎苦涩。 韩衡仰脖喝干杯中物,实在无法面对今夜的君明焱,干脆往桌子上一趴,佯装已经醉得爬不起来。 良久,韩衡感到他的脸被扳过去,不知是否错觉,贴着脸的空气没有那么冷了,俨然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带着甘醇的酒味而来。 韩衡眼睫激剧一抖,已有一只手自肘弯往下僵硬起来,想在下一刻把近到身前的人推出去。 那股温热突然离去,接着,韩衡被抱了起来,他始终闭着眼,光是保持呼吸平静和控制眼睑不要乱跳就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到后来,韩衡确实是想睡觉了,有人伺候他擦脸擦手,倒是也乐得惬意,只是他不知道,君明焱就在他的床前,伫立许久,直至整个人仿佛都快僵硬了,才缓步离去。 此时韩衡已经入了梦,这晚既没有安神香,也没有梦魂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一些,晚安~ 第131章 一三一 从头浇到脚的寒冷让韩衡一瞬间就僵住了,低头一看,上次带小孩去看病穿的那身好料子衣服已经不知所踪,现在他穿着一件宝蓝色锦袍,花攒锦簇的好看是好看,可特别冷,冷得他牙齿忍不住打战起来。 这时是傍晚,晚霞的绚烂光辉投射在他身上,残阳似血,这是一片旷野,野草生得比人还高。 靠。 韩衡心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显然是一个全新的场景,既不是女神像附近,也不是那座显然已经被战火和饥荒□□过的城镇。韩衡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这时裤脚的湿冷才穿透靴子传到他的皮肤上。 韩衡吃力地向前走去,手提着裤腿,他的裤脚和袍摆全是黄褐色的泥泞。韩衡偏过头去吐了口唾沫,别说,粘在他靴子上的泥特别像屎…… 远处圆滚滚的红日即将沉没到地平线下,韩衡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片荒地里过夜,何况这里他妈的连个鬼都没有,更不要说人。他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要是有个gps就好了,没有一次落地他能准确地知道自己的位置,除了第一次,还是因为有地标。 而这些梦境,到底意义何在,到底会不会真实发生,他不仅不知道,还要在梦里真实地体验野外生存,毒虫毒蛇,上次在梦里发烧,醒来之后他也发烧了,还有他脸上被河底石头蹭破的地方,醒来以后也一样火辣辣地疼,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让韩衡即使在梦里也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可不想在梦里死了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韩衡死过了一次,除了死,还真的没什么他现在能想得出的害怕的东西。 鞋底黏糊糊的泥就像无数从地底探伸出的手,死死抓住韩衡的脚,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就在韩衡感到一阵绝望觉得今天大概真的只有在泥地里过夜了时,天空中呼啸而来的一片阴影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韩衡茫然地抬起头。 上百只各种鸟飞到韩衡上方,就在他头上数米到数十米的空中盘桓打转,一个巨大的黑影展开双翼,随着一声巨响,落在了韩衡的面前,大鸟壮硕的身体控制不住惯性地往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2 前冲出数米,才稳住身子停下来。 鸟收起翅膀,扭转脖子过来“看”韩衡。 韩衡缩了缩脖子,他本来想继续往前走,但觉得那只鸟真的在看他。 过了一会,那只鸟踱着散漫的步子走到韩衡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下腹部接近白色的浅灰色扁毛沾了屎黄色的泥,鸟却浑然不觉,只用它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韩衡。 韩衡咽了咽口水,朝着鸟头试探地伸出手去。 鸟起初挺着脖子没动,片刻后,它的头略略低下去一点。 韩衡摸到了大鸟的头,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隐约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当韩衡迈开长腿跨坐到鸟背上,鸟儿突然箭一般朝前冲出。 韩衡猝然睁大眼,瞳仁紧缩,一边啊啊大叫,一边扑到鸟脖子上,一把紧紧抱住鸟脖子,手底下的羽毛滑不留手,韩衡浑身每一块肉都紧绷着就为了不被这头莽撞又性急的鸟摔下去。 地面越来越远,就在一勾弯月点缀上青蒙蒙的夜晚时,韩衡总算找到了点窍门,确信他不会摔下去,他稍稍动了动脑袋,让视线离开地面,遥望向东南方,因为那里,群山渐渐露出了头脸。 大鸟俯冲下降时,韩衡的瞌睡总算被下降的冲力冲散了,刚刚坐正身,剧烈的两下颠簸差点没把韩衡的屁股颠成八瓣。 韩衡“啊”了一声,突然,他睨起了双眼。下方的村落里,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让到一旁,让鸟可以落在平坦无障碍的地上。 鸟还在朝前小跑,韩衡却已经按捺不住扭头去看。就在韩衡张嘴要叫的当上,他后脖子被鸟嘴叼住,扔到了地上。不怎么高,韩衡屁股着地,他连滚带爬地爬起身来,听见了那人叫他。 “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走来的人有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即便他现在穿得一点儿也不高档,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曾经的君主。 魏一正走来,拍了拍韩衡的肩,直接搭着他一边肩膀朝一所茅屋走去。 这一片耸立的都是茅屋,草房顶,下面是泥砖堆砌而成。特别像贫穷落后的部落时期,韩衡觉得那一下把他给摔懵了。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这些梦境里会见到熟人,尤其是,这个熟人还不是任何一个跟他更熟悉的人,而是没怎么引起过他的注意的魏一正。 在这个世界的异变当中,魏一正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莫非他从来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醉心风月? 大屋外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锅,大得能直接丢一个人进去煮,锅里煮着大块的肉和萝卜,香料放得很足,汤煮得奶白粘稠,咕噜噜直冒泡。 其他人他就不认识了,韩衡捧着他的那只碗,小口小口吃着他的那一份肉汤。 “今天辛苦你了,米幼他们还没回来。他们去哪儿了?”魏一正问韩衡,他用一根筷子戳了块雪白的萝卜,腾腾热气冒出来,香味诱人。 韩衡已经习惯了他在梦里也会饿,一点也不含糊地埋头大吃,口齿不清地回答:“我们半路分道扬镳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不过晚上应该会回来吧。” 魏一正没有怀疑,吃完了饭,女人们清洗收拾锅碗瓢盆,韩衡发现,这个村落里有不少女人和孩子,有些三四个人明显能看出是一家。 口音听上去有些生涩,可以肯定不是大梁或者北朔都城里的人,其他地方的韩衡也没听过。 夜晚的空气里飘荡着烧过的柴火那股干燥刺鼻的炭味儿,有人生起一个大大的火堆,数十个人就这么围着火堆,彼此默契地坐下,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位子,没有谁坐错。而韩衡的位置,在魏一正身边,他一直就没走开,怕无意中泄露了什么。 魏一正吹气了箫,低沉温润的箫声呜呜咽咽。 韩衡对面的那对夫妇,女人将头缓缓地靠到男人肩头,男人则以宽厚的手掌握住女人娇小的手,他的唇凑过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凝重。 韩衡既想跟魏一正多说几句,又怕说错了话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正在纠结时,天空中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传来。 “回来了。”魏一正放下箫,起身望向天空。 韩衡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头巨龙扬长着蛇一样的长脖,头部有冠状的尖刺,布满金亮鳞片的长腿之下,鹰爪一般的厚爪在空中像钩子一样弯曲,地面震颤了两下,巨龙落到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冷酷的竖瞳,它每朝前走一步,地面就无辜地颤动,发出沉闷的低响。 韩衡是拼命压抑住才没有发出惊叫。 他偷眼往旁边看了看,这里的人都很习惯龙的出现,没有人因为这头龙陡然降落下来而瞎嚷。 一个念头蹦了出来,韩衡难以置信地拧起眉,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这不会是他那两个龙蛋孵出来的其中之一吧…… 龙头调转,那双冰冷的竖瞳对上韩衡时,瞳孔放大,长脖子前方那颗凶恶的脑袋乖顺地低了下来。 当韩衡闻见龙嘴散发出的血腥热气,巨龙不满地从鼻孔喷出气柱来,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 韩衡脖子都伸长了,他两腿有点发软,但还是摸了摸龙的脑袋,比他手大得多的龙头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又朝韩衡的方向贴得更近地走了三分之一步,韩衡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魏一正哈哈大笑起来,抛出两条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巨龙立刻掉头去追那两条食物。 魏一正笑着把韩衡从地上拉起来,“看来今天你是累坏了,怎么忘了喂它。” “喂……”短促的嗓音在喉咙里噎了一下,韩衡讪笑着低头,揉了揉鼻子,“是啊,今天可累坏我了。” 魏一正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早点休息,明天就要攻城,你准备好和他一战了吗?” 韩衡气短道:“当然,我准备好了。”准备个屁,他都不知道要跟谁打仗。韩衡使劲拨乱头发,将闪躲的眼神定下来,佯装随意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成天这么早出晚归的,我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六月十四,明天我们要去蛰月城了。”魏一正神色凝重起来,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豁出生死去,把你的儿子抢回来。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韩衡苦涩地笑了笑。随后魏一正被人叫走,米幼大踏步走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去洗澡。所有的男人都在一片露天的大湖里洗澡,米幼一如既往的寡言,这天晚上韩衡没有见到乌翠。他也不敢问。 他唯一的收获是,这是六月十四。 带着湖水中的寒气,韩衡总算缩进了被子里,快睡着的当上,韩衡突然想起来,这是六月,不是十一月,天气已经非常冷了,这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3 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被冷水洗过的皮肤在被子里迅速升温起来,韩衡没法抵抗睡意,每一次都是如此。 醒来之后韩衡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观星塔,他把“韩衡”的手记中关于引梦那部分翻了出来,趁天还没亮焦灼地翻找,然而手记里没有提到“韩衡”在不点香不吃虫子汤的情形下的梦境是否最后都变成了现实。 乌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韩衡有气无力地坐在蒲团上,眉头深锁,仿佛绕进了什么死胡同。 “大人。” “啊?”韩衡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儿子醒了。” 韩衡使劲敲了一下脑门。妈哟,这种关头他还要哄孩子! “郎大夫也过来了,在小皇子住的偏殿里等你。大人在找什么?用不用我帮你找?” 韩衡拍拍屁股起身要下楼,“不用。”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你帮我翻一下,把提到做梦的书尽量都找出来。” “做梦?大人是想解梦?”乌翠好奇道。 “随便看看,你帮我找一下,你眼力比我好,我现在已经看得眼睛都花了。”吩咐完韩衡就快步走出观星塔。 郎东带来的消息一点也不妙,加上君晔灏一直在哭,才吐了几天奶,肉呼呼的小脸已经见瘦,韩衡轻声哄他,他还是一直哭,孩子的哭声不啻是魔音入耳。 “要不你还是,让他玩儿他想要的。”郎东扬了扬眉,“我一把年纪,够当你爹的,不会偷看。” 韩衡大囧,却也真的是没办法,他儿子只对啃他的奶有兴趣。韩衡一脸纠结地解开衣服,胸前酥麻的感觉让他整个背脊都僵硬了一瞬。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上过床了,男人的欲望本就比女人更直接频繁,想想韩衡就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太惨了。 “所以,确实是金水来的人在搞鬼?” “是,这种蛊只有金水有,而且,只有金水皇室才有。”郎东沉着脸,“我没办法解。” “他们给我挖了个坑,我还得自己往下跳。”韩衡自嘲道,但明显也松了口气,“既然他们想收买我,看来我这儿子暂时死不成了。” 郎东道:“但也不能放松警惕,蛊之一道,阴诡残忍,后患无穷。” 韩衡骂了一句脏话,把被儿子咬得通红的乳首移开,君晔灏不满地瘪嘴,又要哭,韩衡头疼地再度用胸堵住他儿子的嘴。 “我有多长时间?” “一个月,小皇子中毒该在六七天之前,你只有二十多天了。” 怀里的孩子犹然不知两个大人在说什么,眯起的眼透出满足和惬意,长而卷翘的睫毛漂亮得让人心痒难耐。 然而,这漂亮孩子,却初初有了他另一个父亲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first~ 第132章 一三二 韩衡怎么可能知道,他眼眸里那点微弱的厌恶,很快就被身为一个傻爹的宠溺淹没了,他喜欢这个孩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等把孩子哄得睡着了,韩衡乳首都被吸得殷红发亮了,他迅速掩上衣服,脸庞微微发红,没叫奶娘,亲自把儿子放回他的摇篮里,手指刮擦过儿子光滑的脸蛋,韩衡直起腰来,郎东还在一边站着。 他们两个走到殿外去,温情从韩衡脸上淡去,他神色冷峻地压低着声音告诉郎东有两次他都在没有梦魂蛊的作用下进入梦境,但一次是接着前一次的梦,另外一次却是一个全新的梦境。 “而且从来没有两次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比例是一致的。”韩衡眉头紧拧着,虽然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发生的一切仿佛正指向这个最荒谬的猜想,“你说,会不会是手记上的记载有误?” 郎东沉着脸,“除非你自己,否则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韩衡抓了一把头发,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站定在郎东面前,直视着他,加重了语气问:“关于梦魂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郎东目光中暗含着怜悯。 韩衡不得不放弃,叹了口气,“好吧,我再研究研究,妈的,以前的我怎么不多留点东西下来。我这么神,动不动就能算出千里之外的天灾人祸,怎么就没算出来我自己会失去记忆?” “你觉得,这些手记,就只是你从前的笔记吗?” “什么意思?”韩衡夹起眉毛。 郎东微扬着下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漠地看他,“你找到的这些手记,几乎是你从前所有的心得体会,而且为数不少。据我所知,大梁国师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这些手记,难道是他写给自己看的?”顿了顿,郎东又道:“不过,也确实是给自己看的,结果如此。” 韩衡呼吸有点紧促,他抓住郎东的胳膊,急切地问:“你是说,他知道自己会失忆?”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味跟着那些手记走,世事皆在变化之中,你应该多发掘自身的能力,还是那句话,你还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虽然郎东老是板着个脸,过去还挖过坑给他跳,听了这几句,韩衡心里还是稍微好了点,没有那么烦了。 “嗯,我再试试看。”本来他还想把灵性修行的进展告诉郎东,但出于第一现在没什么确定的成果,第二他还是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心眼,什么都告诉这里的人。他所接触的人当中,各个国家的都有,每个人有不同的立场。虽然韩衡无法认同,但他能理解人的立场不同,不能对这些人有太高的要求,依靠别人总不如自食其力稳当。 “那我先回去了,现在小皇子生病,我想,你也不用避讳旁人的眼光,随时可以来找我。” 韩衡嗯了一声,目送郎东离开,又返回偏殿看了看他儿子。小东西好不容易睡着,朝气蓬勃的脸带了点病色,韩衡看得有点心疼,没呆多久就回观星塔去了,他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问题,时间的紧迫像块石头压在他的神经上,催促他尽快去解开谜题。 经过大半天的打坐修习,韩衡惊讶地发现,下地的时候他的腿不怎么麻,而且一点也没有久坐之后浑身僵硬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就像睡饱了觉。打坐的时候他真能感受到那股游走在浑身的暖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已经太晚了,韩衡打算明天再试。 走出观星塔,看见米幼就站在门外,显然在等他。 “有消息了?”韩衡搓了搓手,他的手很暖,这是从怀孕以后就没有过的,自从肚子里有了个东西,他身体的所有力量和营养都被小强盗抢走,这时韩衡既是相信,也是期待他真的也和眼前的米幼,和乌翠他们一样,能够修行灵性,因为那将大大提高他的身体素质,他可不想在真的末日来临时,像只弱鸡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上齐派来议和的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4 官员与金水使臣一起去了明月楼,昨日傍晚进去,今日午后才各自回到驿馆。” “金水使臣去了几个?” “五个,都是女子。” 韩衡眉毛动了动,“她们的头儿好像是个男的?” “对。”米幼道,“大人见过,进宫来的那个就是,而且,金水是小国,曾经有过多次派出使臣团的先例,从来没有让男子率领过使臣团,从前派出去的也清一色都是女人。估计是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女皇力排众议才让他率团出使大梁,在金水,男子地位低下,官阶低于女子,除了唯一的一位男后,没有一位男性官员能够取得正三品以上的官衔。这位正三品大员也是皇后的娘家人。” “男后……”韩衡沉吟片刻,“有没有这位男后的画像?” 米幼似有些意外,道:“现在没有,不过大人如果要,我即刻出宫联络。” “嗯,要一幅。”韩衡突然不说话了,眼珠定定地看着米幼。 “大人在想什么?” 韩衡微微一笑:“想你神通广大,我发现,你手里有不少可以动用的人和势力,都是我不知道的。” “大人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将各处的联络人员和据点都写下来呈报给大人。” “暂时不用。”韩衡长吁一口气,说话声音轻飘飘的,“现在我只能信任你了。毕竟我也算间接帮了你们大峪,我相信你。” 米幼眼瞳微微闪烁,旋即单膝跪地,抱着拳头铿锵有力道:“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衡把米幼扶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两个龙蛋到底能不能孵出来,该不是哑炮吧?” “哑炮?” “就是放了不会响的鞭炮。” 米幼道:“不会,它们应该在等待时机。” “它们就是两个蛋,还等待时机?”韩衡失笑道。 “神龙自有灵性,蓝龙出世时,恰逢莽珑族有难。我想不会太久了。大人一定要每日夜里抱着它们睡,这样您心中的担忧,神龙自会有所体会。” 韩衡自然是不信两个蛋能体会个啥的,但他还是抱着龙蛋睡觉,可以取暖。 这天晚上入睡之前,韩衡第一次生出了不太想睡觉也不想入梦的感觉,殿外一片寂静,已经入亥。这个清凉殿大概真的是整个后宫里最清静的所在,没有任何嫔妃和官员敢贸然前来打扰。前一次入梦的情形清楚地浮现在韩衡的脑海里,他抵触地想,不要再碰上熟人,否则他真不容易装下去。 而且他总有一个感觉,这些梦,都不只是梦,也未必只是预言。 这种预感带来的不安韩衡没法告诉任何人,因为只是猜测,而且还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如果这不只是梦,难道是现实吗,还没有发生的现实,又怎么可以被称作是现实。想不通的事情韩衡只好先放在一边。 他两只脚夹着一个龙蛋,另外一个放在了手边,手边这个是有裂缝的,他总是怕把它摔出黄来,因此老是放在靠着墙的一侧,就算他再不小心,也不至于把蛋砸了。 梦里的魏一正,可不像现实里这样与世无争,他仿佛是那一群人的首领。前几天魏一正生病,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他说庄灵来了大梁。 冷风从窗口灌入,韩衡打了个喷嚏,抬头就看见窗户也没关。他几乎没什么犹豫,爬起来猛地一把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庄灵不会来这里,他也进不来,如果大梁皇宫都防不住他,哪儿还有什么地方能防得住? 韩衡重新躺会被窝里,调整到舒适的姿势,带着不安和急迫的冲动等待睡眠占领他的身体。 韩衡是被人晃醒的,还有人在他耳朵附近嚎啕大哭,音量之大简直要冲破他的耳膜,他抬起手就给音源拍了一巴掌。 被拍得脑袋歪到一边去的小孩不仅没发火,还惊喜地尖叫了起来。 “闭嘴!”韩衡恼怒地吼了一声,头痛欲裂地睁开眼,他足足盯着那个小孩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个眼睛哭肿跟核桃一样的小孩,是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那个。他往四周看了看,使劲敲了敲后脑勺,想好好说句话,一说话嗓子眼就疼得跟拿砂纸搓他咽喉里的嫩肉似的。 “我们还在客栈?”韩衡嗓音干涩。 “嗯。”小孩点点头,从床边小心地爬下去,他人太矮了,走路时也一晃一晃,“叔叔你喝水。”很快,他倒来一杯水给韩衡。 喝了一杯韩衡仍觉不够,又多要了点儿,最后干脆让小孩把茶壶拿过来,他直接把茶壶里的水都喝干了。 “不是你生病了吗?怎么我躺在这儿,你没事了?”韩衡总觉得小孩仿佛长大了一些。 “吃了药就好了。叔叔,我们以后去哪儿?” “以后……”韩衡犹豫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小孩困惑地眨了眨眼,“这是无竹城啊,您说要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韩衡使劲揉了揉紧绷得生疼的头皮,“是吗?我说过吗?” “……”小孩不满地噘起嘴。 韩衡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是,我说过。你确定病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身体特别好,叔叔,你身体不行。”小孩稚气的声音说。 韩衡笑了笑,让他出去等,他穿好衣服,环视了一圈客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东面墙上挂着一个竹斗笠,涂成鲜亮的红色,另外一面墙上有一张白色面具,只有模糊的面部轮廓,什么也没画。韩衡还在墙上看见了一把剑,他顺手把剑摘下来,拔|出来一看,剑锋开过刃,索性他把剑带走了。 坐在门外楼梯上的小孩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叔叔”。 韩衡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牵起小孩冰凉的小手,离开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有点事情出去了,先更一章,接着写,写多少放多少。 哈哈哈,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吧? 第133章 一三三 车马行还开着门,韩衡带着小孩走进去时,总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一把刀子。 “一匹马。”韩衡掷地有声地喝道。 “到哪儿?” 韩衡还是第一次自己到车马行雇马,没想过人家还要问他去哪儿,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无竹城是哪个国度的他都不知道,而且现在究竟六国是个什么状态他也一无所知,他想了想,道:“都城。” 柜台后的男人粗黑浓眉向上抬了抬。 韩衡心跳如雷,生怕被看出什么,不要怕,就算看出了什么,走快点也就是了。 接着男人若无其事地低下了脸,把算珠拨得噼啪响,他叫了一个伙计的名字,一个邋遢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5 “去,给他挑一匹能走远路的。”男人又抬头问韩衡,“草料要不要?” “来点儿。” “十斤一袋的二两银子。” “这么贵?”二两银子在这个世界能买两石大米,三百七十多斤,马吃的草料却这么贵,韩衡掏银子的手顿了顿,失笑道:“掌柜的,你不是开玩笑吧?” 掌柜的板着个脸:你看看我像不像开玩笑。 韩衡无语地摸出钱袋来,“我不是付不起,就是贵了点,给我来二十斤。” 掌柜不耐烦地收了钱,“有钱还这么多废话。” “我们要赶路,当然得省着点。”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好歹有命花的时候,就多花点儿,等到没命了,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瞧您说的。” “这个月无竹城已经死了一大半,命大你就赶紧走,听说都城那边只死了一小半。”掌柜冷笑道。 “怎么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的?” 韩衡一脸诚恳地点头,“带儿子去投奔亲戚的,谁知道病了一场,耽误了点时间。” “城里城外都闹瘟疫,你们父子俩倒是挺命大。得的什么病?没有染上瘟疫?”说到这儿掌柜的目光充满怀疑和防备,门面上几个各自手里有事忙活的伙计也纷纷转过脸来看韩衡他们。 “没有,得了那个病,我们还能上路吗?”韩衡讪笑道。 “也是。”掌柜道。 其余人又都把目光转回手里的活上,像是压根没留意过韩衡一样。 “我这里有帐篷,要不要?”过了会儿,掌柜的算完了张,抄起手问韩衡。 “多少钱?” “十两银子一顶,牛皮缝的,送铁锥,大风刮不走。” 韩衡一咬牙,本来想要两顶,但又担心这个物价会越来越贵,他早晚会负担不起,于是只要了一顶。 “你的马。”从后门出去的伙计牵着马在前门一声吆喝。 韩衡抱起小孩走了出去,把小孩抱上马背,看见鼓鼓囊囊两大袋草料挂在马肚子后方两侧,他多了个心眼,拽开布袋口的系带,抓起一把确实是干燥的草料,又提起袋子估了下重量,才把装帐篷的带子也挂在马鞍上,翻身坐到小孩背后。 马跑出无竹城不久,韩衡就意识到,车马行的老板一点也没有夸大,城里道路两边就有不少死去的人,城外更是横尸遍野。 马第一次受惊停下来,韩衡还以为路中间躺着个人,勒住马大声喝问,让那个人闪开。 路中间躺着的人毫无反应,韩衡翻身下马,看见他面色灰败,离得更近,就看见那人两侧脸颊布满灰斑,明显死了已经有点时间。 小孩突然尖叫起来:“叔叔!别碰他!他的病会传染!” 如果是瘟疫,那当然会传染,就算人死了,病菌也会继续生存下去。就算他不是瘟疫,死人身上也有数不清的细菌。 韩衡起身回到马背上,两手环过孩子的腰侧,抖开马缰继续赶路,他怀里的小孩浑身都在发抖。 风声在一大一小两人耳畔呜咽。 “别怕,没事的,叔叔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韩衡大声道。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 天黑得很快,傍晚时分,他们在一间破庙歇脚,运气很好,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然为了争得一席之地睡觉,还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先来先占。 天黑以后开始下雨,起初只是飘着雨丝,韩衡在院子里提了两桶水,撇去水面的枯叶和灰尘,打了三桶水之后才有干净的水。 庙里有之前歇脚的人没用完的干柴,烧起来劈啪作响,烟味很大。 小孩咳嗽得眼角渗出泪,韩衡把小孩脑袋按在怀里,等火烧旺起来,烟越来越小,他才松开孩子,起身四下查看。 这个庙虽然破,却不是很脏,可见最近在这座官道旁的小庙里吃饭睡觉的路人不少。角落里还堆着干柴,高耸的观音像面颊破损,下垂的眼睑流露出悲悯,一只耳朵和一根手指早已经不知所踪。 “我去厨房看一下。”韩衡说完冒着雨走出去,这时雨更大了。 他小跑进黑乎乎的厨房,一股不知道什么的香味窜进鼻子里。黑暗里一样东西碰到他的膝盖,他歪倒下去时摸到了木头。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也能看清楚点东西,是一张桌子,围着四根条凳。桌面摸上去有点油腻,这是厨房用久了的旧木桌擦不净的痕迹。 韩衡摸到了桌上的火折和烛台,点亮以后,韩衡知道是什么香味了。 那是些火腿,挂在灶台上方,盐和肉混合的香味扑鼻,韩衡连忙踮起脚,连带挂在横杆上的挂钩一并取下。 他在厨房里搜寻了一圈,找到一些盐、辣椒粉、筷子,少许油,米缸里却什么都没有,韩衡想可能是之前的旅人掏空了米缸。 外面还在下雨,韩衡一只手遮住头脸,怀里抱着火腿,跑了两趟才全都拿回去。 “我们今天晚上有肉吃吗?”小孩显得很高兴。 “应该是。”韩衡微微一笑,实在是小孩很可爱,幼小得能激起任何一个成年人的保护欲。 “我们把这个,烤着吃吗?”小孩猛咽了咽口水。 “你想怎么吃?”韩衡笑着问他,小心捉着剑刃把火腿片成薄片。 “烤着吃,我喜欢烤着吃。” “那就烤着吃。”韩衡把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拍拍小孩的肩膀,递给他一根串着肉片的筷子。 “不要离火太近,别把筷子烧着了。”韩衡道。 小孩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两眼放光紧盯着他的肉串。 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韩衡刚开始嚷“谁啊,怎么不敲门”,话声戛然而止。 一个头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背上一把巨大的、漆黑的弓,齐刷刷一排数十枝箭羽从他的肩头亮出。 韩衡还没来得及说话,数片火腿肉飞了出去。 男人接连闪身,除了一片肉打在他身上黑色披风的脚边,其余都没有打中。 韩衡就比较惨了,筷子挟持着他的脖子,火腿炙烤出的浓郁香味还在往他鼻子里钻,他头刚有一个微弱弧度的移动。 小孩压抑的声音尖叫道:“别动!” 随即韩衡脖子感到那筷子向里戳了一下,韩衡还坐着,小孩已经站了起来,他绕到韩衡的身后,另一只手卡住韩衡的脖子。 韩衡咽了咽口水。 “叫你别动!”小孩发狂似的大叫一声,另一只手扔掉了筷子,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了一把匕首。 应该是一直藏在身上的。这小孩是谁?韩衡看了一眼背着弓的男人,那个身形相当熟悉,奶奶的他不是已经在睡之前不断默念不要遇上熟人了吗!可能不是熟人。就在韩衡侥幸地想时,男人摘下了兜帽。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6 一张不算很白,但在重黑色兜帽衬托下十分白皙的俊脸显露出来。 韩衡瞳孔微微张大了一瞬,跟着他腰侧感到一痛。 “让你别动!你再动我就把你的腰子捅个对穿你信不信!”小孩尖细的声音听来十分刺耳。 “我没动!”韩衡怒道,“是你自己在动!你手能不能别抖了?!而且你他妈这样也没法把我的肾捅个对穿,位置不对!” “……”小孩紧张地抿着嘴唇。 “你想怎么样?” 低沉的嗓音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韩衡脸上有一丝恍惚。 “你,让开。”小孩不客气地朝背着弓的庄灵喊。 韩衡觉得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过和庄灵重逢的场景,因为他知道,在这场六国有能之士的角逐里,早晚他们会遇上。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在梦里。 庄灵岿然不动,被雨水浸得湿润冰冷的手指拈住一根箭白色的尾羽。 “再不让开我会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小孩崩溃地叫道。 “就算你在这里杀了他,他也不会死。”庄灵冷冷道,“但在这里被我的箭射中,有什么后果,阴芜君,你应该很清楚。” “放肆!”小孩怒喝一声。 庄灵的箭搭上了弓,张弓只在一瞬间,接着庄灵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场景刺得韩衡心里一痛,那时他跟君明焱在客栈里,庄灵也是这样迫得君明焱把他交了出去。 瞬息之间,从门口到眼前不足五米的短距,庄灵神色冷酷地放了一箭。 韩衡侧脸感到被什么东西擦破了,一片火辣,几乎同时,铮然的一声。 脖子和腰部的力度霎时消失。 韩衡身体软下去,一只手掌撑住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门口庄灵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到韩衡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不过只有一秒,庄灵像他出现时一样神秘迅疾地消失在破庙外的雨夜里。 韩衡在有知觉的情形下跌到地上,闭目那一瞬,他看见头上的观音像,嘴角弧度冷漠而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跑到攻上线的地方了。。累死了。。。。今天不更了,要存明后天的。 对了,老规矩,明天是除夕,后天是春节,所以明天和后天留言的话都会发红包。这种时候没有多少人看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没出息】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这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看文高高兴兴。 第134章 一三四 醒来以后韩衡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他睡觉穿的单衣上侧腰的位置浸出了红色。韩衡面皮子一抽,心头暗骂了一句,之后韩衡装着没事人地把外袍穿好,让人去请郎东。 “怎么会这样?” 殿内只剩了韩衡和郎东两个人,他才解开衣袍,单衣也脱了,一身皮肉白皙光滑得微微反光。 韩衡心疼地看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占到的躯壳,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比梦里还严重。”看着郎东按压伤口,韩衡边抽凉气边说,声音微微发颤。 “有毒。” 韩衡眼前发花,笑了一下:“怪不得发黑,操,会留疤吗?” “不知道,不过这种毒我能解。” 韩衡安慰地点点头,没力气再说话,看着郎东里里外外忙活,神志有点迷糊,但也不是想睡觉,就是累,浑身上下连骨头都累得慌。 郎东调出来的药膏黑得像沥青,粘稠,臭烘烘的。 敲门声响起,两个人都看了过去。 传进来的是太监的声音。 韩衡一只手捂住额头,向后倒去,无奈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拦得住吗?” 韩衡眼前一亮,“你去应门,说我在睡觉。啊不,睡觉他也可能进来,说我在换衣服?你要多久?这个糊上去不就完事儿了,很快的吧?” “还要清理,伤口不小,得缝。”郎东冷静地说,丝毫没有被韩衡这个门外汉的思路扰乱,他一手拿着木片,一手端着药碗,冷眼从上往下看光着膀子的韩衡漂亮的骨架子,“所以你让不让他进来?” 开门声虽然微小,韩衡跟郎东还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衡苦笑了一下:“你继续。” 君明焱甫一看清室内的情形,眼神就暗沉下去,他没有出声,一个随侍也没带进来,方才一直无人应门,他以为韩衡还在睡觉,没想到他在上药。君明焱就那么站在不远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紧着郎东的手在韩衡伤口上摸来摸去。 “好了。”郎东直起腰,转身朝君明焱行了个礼。 君明焱没有看他,郎东也收拾好药箱就退了出去。 韩衡昏昏沉沉地靠在床上,一脸虚弱,还是问君明焱:“今天不上早朝?怎么这么早就来……” “不早了,早朝已经散了。”君明焱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掀开韩衡才裹上的被子。 韩衡还没来得及阻止,君明焱已经拉开他虚掩着的衣袍,单衣他也没有系,一拉就开,君明焱低下身去,唇落在了韩衡侧腰的绷带上。 韩衡身躯微微一震,皱着眉头看君明焱,只能看见他闭起的眼,这个吻带着庄严的虔诚,韩衡都不敢多说什么。 “有毒的,别碰。”韩衡声音微弱地说。 君明焱温润的嘴唇只在韩衡腰上绑的绷带上贴着吻了一会,就没事人一样起身,还帮韩衡把衣袍系好,盖上被子。 “怎么弄的?”君明焱问,“要喝水吗?” “不用。”韩衡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以后就这样了,可能昨天晚上什么人潜进来了……”韩衡眼光闪躲。 君明焱一直看着他不说话,无形之中目光很有压迫感。 “好吧。”韩衡无奈地耸耸肩,“在梦里伤到的。” 君明焱脸色更难看了,音量提高了些,“梦里?” “是。”韩衡抬眼看着君明焱,把被子上另外一个软枕抓到手里,君明焱帮着他塞到腰后让他能舒服一些。 “谢谢。”韩衡道。 “不用。”君明焱冷道。 韩衡摸了摸鼻子,“就是,我翻到以前我自己写的手札,试着捡起以前我会的一些东西,比如说通过梦境来捕捉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是个意外。” “有多久了?”君明焱道,“你让郎东帮你?却没告诉朕?” “郎东我也没全告诉。”看到君明焱变了脸色,韩衡声音低下去,投降地按住前额,重新跟君明焱解释,“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我想弄得清楚一点再告诉别人。” 君明焱听了韩衡的解释,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怎么弄的?”君明焱道。 韩衡微微眯起眼,头痛地按住太阳穴。 “你不想说?” “这个事儿吧,我觉得真的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7 ,你要给我时间,因为除了我,谁也不能帮我弄明白,因为没有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君明焱,你在干什么?”韩衡目瞪口呆地看着君明焱解开了系到喉结下面的扣子,一个个扣子爽快地滑出扣洞,透着一股难言的欢快劲。 很快君明焱的龙袍就敞开了前襟。 君明焱冷淡地看着韩衡,嘴唇轻启:“朕守着你。” “……”韩衡语塞了一下,“这事不常发生,我都已经天天研究做梦这件事有十天半个月了,你看我也是第一次受伤,”韩衡话越说越小声,心虚地扬眉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君子之约,忘了?” “朕要陪你睡觉,穿着上朝的龙袍睡着不舒服。” “那你就不要睡了。” “不睡在这里,朕无法安心。朕是一国之君,要是有事让朕放心不下,朕就不能专心处理国事。” “你你你……你穿衣服,你把衣服穿好,我就告诉你。”韩衡简直没眼看了,他想不到君明焱耍起赖来一点儿也不赖,毫不含糊,有理有据,步步为营。 君明焱就手一个个把扣子扣回去,正襟危坐,道:“说吧。” “其实我流了不少血,现在头很昏。”韩衡小声道。 君明焱看了他一眼。 韩衡瘪了瘪嘴,语速很快地说:“我自己的手札里提到一种金水才有的蛊,叫梦魂蛊,以前我需要用梦境探知一些事的时候,都会用这种蛊的蛊虫,烧成灰,泡水喝,有引梦的作用,而且能让入梦的时间不至于太长。我第一次跟梦里的人有交流,那天睡的时间太长了,醒了之后感觉特别累,我就想起在手札里看到过的梦魂蛊,因为郎东见多识广,年纪比我们谁都大,比谁都有资历,也游历过四方,我就去找了他。结果他果然知道这东西,还知道怎么弄。我就按照手札里的方法,多次进入梦里,梦到的这些事情并不连贯,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它们是不是以后会发生。” “那你的伤怎么回事?” 韩衡想了想,神色犹豫地说:“我昨天晚上的梦,是接着之前做过的一个梦,这种情况也曾经发生过,就是好几个梦境是有时间先后顺序的,而且可以连接起来。我在一个梦里,救过一个小孩,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死了,我答应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昨天在路上,另外一个人出现了……”韩衡语音含糊,舌头打了一下结,眼睛往别处乱看,“他们俩是认识的,那个小孩可能不是小孩,他在梦里给了我一刀,然后我醒来就这样了。” “梦里人受伤或者死亡,在现实里是不会有任何痕迹的。” 韩衡扒了一下头发,“是不会,但是之前我在梦里发烧,醒来也发了烧,脸上蹭伤的时候,醒来脸也痛,但是没有像梦里那样出现擦痕。”顿了顿,韩衡又道,“后面出现的这个人,叫那个小孩阴芜君。” “后面出现的人你认识?” 韩衡手指不住在被面上抠,摇摇头:“不认识。” “两个你都不认识?” “对,都不认识。我在梦里遇到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韩衡想起了魏一正,不过他没提。也许庄灵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刚好入睡之前他想起过这个事,夜有所梦罢了。 “你受伤了,就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些事。还有十天就是启耕大典,在这之前,你应该养好身体。” 韩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韩衡。” “嗯?”韩衡眨了眨眼。 “朕希望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朕都是你最坚韧的后盾,你可以依靠朕,别跟朕说什么你也是男人,朕知道,但是有些事,你办不到,就不应该固执。” 韩衡没有吭声。 “明白吗?”君明焱加重语气问。 韩衡还是没说话。 君明焱放缓语气,紧紧握住韩衡的手,哪怕韩衡往回抽了一下,他也不放开,反而柔声道:“我们现在有晔儿,而你有我,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也许毫无意义的事情受伤。” 差点韩衡就把梦里见到的末世说了出来,然而君明焱使劲握了握他的手,韩衡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吧,启耕大典之前,我不会再研究这个了。” 君明焱放心地点了点头,“晔儿今天怎么样?” “好些了。”韩衡边说心里边转动念头,不入梦他的精神应该要好一些,也是时候见见那个使臣。 “头还晕吗?要是想睡觉就再睡一会。” 韩衡本来不想睡觉,但听君明焱这么说,只想让他赶紧先出去,他有点不想面对君明焱的威严。 “嗯,想睡。” “那你睡吧,朕就在偏殿,醒了让人来叫朕,朕立刻就过来。” 韩衡挥了挥手,“你去吧。” 君明焱又弯下身来,韩衡赶紧把嘴捂住,君明焱的唇落在了他的额上。 “……”韩衡尴尬地放下手。 “朕走了。” 君明焱一出去,韩衡整个人放松下来,差点真的就睡着了,他下了床,把昆山玉找出来戴好,还是觉得腰疼,干脆把几本最近常看还没有看完的手札抱到床上,盘起腿慢慢地看。 阴芜君,这个人到底是谁?庄灵最后也没有靠近他,显然是去追这个人了。这个插曲怎么也不像偶然发生的意外,他首先应该弄清楚那个小孩是谁。庄灵的弓在梦里也能射杀一个人?还有一个重要信息,以后在梦里他不用怕死了,因为在梦里他不会真的被杀死。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会真的受了伤。 韩衡低头困惑地按了一下他腰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面部扭曲。 翻开其中一本手札,很快韩衡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要耍流氓。。 今天明天留言发红包哈,新年快乐! 第135章 一三五 韩衡意志力仍然坚|挺,但耐不住腰疼,当他感觉有点坐不住了,只得站起来活动活动,去偏殿看了看他儿子,磨磨唧唧溜达了会儿,用过膳有点困了。 他把庄灵送的那个昆山玉拿在手上把玩,如果不戴上它,就算韩衡不想进入那些有所关联的奇怪梦境,也得跟被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进去,经历那些他说不好有没有风险的事情。韩衡小指头勾起玉坠上的红线,把玉猪挂到了脖子上。 那凉凉的触感贴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就带了人的体温。 午觉韩衡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这一天给韩衡的感觉非常浑噩,什么也没做,光是三餐不落地吃了饭。韩衡薄嘲地想,还真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睡觉之前儿子又闹腾了两回,韩衡耐着性子哄了两会孩子。 等君晔灏真的睡沉了,韩衡轻轻戳了两下小孩子水嫩嫩的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8 脸蛋子,小孩都一无所觉,睡得嘴角渗出口水。 韩衡用手指给他儿子擦了擦。 别人的口水他是万万不想碰的,他儿子不一样,他儿子的口水干净得不得了,唾液还是消毒的。 奶娘前脚把孩子抱出去,郎东后脚进来给韩衡换药,显然一直等在外面。 韩衡神情恹恹地看了看没什么起色的伤口,郎东手很快,大概几分钟就给他包好了。 “一点也不疼,有点麻痹感。” “这上面有毒,当然不觉得疼,别看了,过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你就忍一忍,不要洗澡,不要沾水。” 韩衡神态痛苦:“不能泡花瓣澡了吗?” 郎东翻了个白眼。 韩衡震愕地瞪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恕我直言,你皮肤天生就好,用花瓣泡澡对你用处不大,而且,身为男人,又是一朝国师,实在没什么必要过于注重外在。” “男人怎么了?国师就不用在意外表了吗?保持外貌让人看了舒心,形象干净清爽,是对人基本的礼貌。我说,你真不能歧视男人,男人也是需要好好料理自己的,宠爱自己有什么不对?非得搞得灰头土脸土豆皮一样才高兴吗?” “……”郎东瞥了韩衡一眼,“随便吧。” 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郎东根本不受力,韩衡也顾虑着下次还是郎东给他换药,没跟他多纠缠这个事,喝了药就爬进被窝睡觉。 百无聊赖的两天之后,米幼终于把金水使臣带进了宫。 男人跟韩衡面前特别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地坐下后,韩衡不跟他绕弯子,茶也没给他泡一杯。笑话,给他儿子下蛊毒,还要给他泡茶,喝个鬼啦。 “小伙子,上次你说要送我两样礼物,是什么?你现在可以送给我了。”韩衡冷冷看着他的客人。 使臣笑了笑,看上去儒雅风流,纯然名士的派头。 韩衡鼻腔里哼哼一声。 “国师未免太心急了。” “你儿子生病你急不急?” 使臣脸上微笑僵硬了一下,没想过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竟会这么直接,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直来直去,“第一样自然是为国师解去眼前之忧,第二样是高官厚禄。” 韩衡不耐烦道:“你觉得我这人傻不傻?” 使臣愣了愣,讪笑道:“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韩衡摆了摆手,道:“你们金水,山穷水恶,我凭什么跟你们去山里吃苦,而不留在国强民富的大梁?六国之争如今只有大梁占最大的赢面,在大梁,我是万人敬仰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对我敬爱有加。而金水,”顿了顿,韩衡语意尖锐地抄起手臂,冷瞥使臣,“除了一份没有保障的许诺,一份毫无诚意的威胁,我能得到什么?” “国师,我们女皇陛下,对您是很尊重的。”使臣沉声道。 韩衡眉毛微微一扬,“所以干脆一见面就给我儿子的奶娘下蛊,通过毫无觉察的奶娘给我儿子下毒,这真是好大一份尊重。” 使臣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实话告诉你。”韩衡专注地看着使臣,声音冷凝起来,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凛然威压,“蛊毒你解不解都无所谓,大梁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异士。你应该早就知道,连南楚国君现在都在宫中做客。如今大梁不只有大梁的人才,已经收服的大峪、南楚,但凡有才有识的人都在找门路,想在如今的大梁谋一席之地……” 使臣打断韩衡的话,“但国师还没有找到能解小皇子蛊毒之人。” 韩衡眉毛动了动,大笑起来,身体前仰后合,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使臣轻轻皱起眉头。 “如果没有找到,我早就派人去找你了,你自己算算,我儿子中毒多少天了?”韩衡冷道,“你不是一直在等我请你入宫吗?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要送的礼,送了你也好回去跟你们女皇陛下交差,丢面子的事儿,我也不跟谁说了。” 混乱和惶然浮现在使臣漂亮的绿眼珠里,他面部扭曲了一下,张口结舌了半天,整个思路都被韩衡打得稀烂。这个国师怎么跟他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他还出什么招,这根本是个门外汉,不按照双方谈判规则公平正当地摆上筹码,权衡利弊。 韩衡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使臣。 “如果你连这第一份礼都没有送出来,你觉得你们陛下会高兴吗?” 使臣冷静了一下,道:“这两分礼,有循序渐进的安排,如果大人不肯答应第二个条件,那么第一份礼是否送出根本不重要。” “好啊。”韩衡向后一仰身,似笑非笑道:“过了一个月,所有人都会知道大梁的皇长子安然无恙,包括你们陛下。我要是收了你的第一份礼,你尚可回禀这是礼贤下士,敲山震虎,但又不至于触怒我,我们是否合作仍然可以商量。” 使臣道:“国师仿佛处处都在为我考虑。” “当然是为你考虑,”韩衡道,“最多连我大梁跟金水的邦交一并考虑进去。君上一般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就是苦了底下办事的人。很多事情从理想到现实之间还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使臣眼圈微微泛红。 韩衡手肘压在桌上,上半身往前凑近使臣,诚恳道:“所以我们底下的人,更应该各自行个方便。你看,你留下这第一份礼,我写一封感谢信给你们陛下,表示合作是可以考虑的,只是多事之秋,还需要从长计议。这样女皇自然不会责怪你,你可以回去交差,不扫金水的脸面。” “这对国师又有什么好处呢?”使臣道。 “好处很多啊,实不相瞒,我想做大梁的国师,而不是金水的国师,何况大梁皇帝许我以皇后之位,”对上使臣轻微的鄙夷之色,韩衡微笑道:“他尊重爱护我,并没有要求我一定得待在后宫,将来六国一统,我是可以与他比肩的人。试问,我为什么要弃这样的明君,选择屈居于你们陛下之下呢?” 使臣沉默了。 韩衡起身说要去看儿子,找了个借口先出去,步出殿外,叫来个宫人把好茶好点心往里头上。 “怎么样了?”米幼从隔壁房间门口走来。 韩衡略侧头轻瞥一眼,勾唇一笑:“搞定。” 米幼道:“恭喜大人。” 韩衡抓住他的袖子,把人带到一边,低声问他:“我让你找的画像有了吗?” “已经吩咐下去了,需要时日。” “嗯,抓紧办,催一下,最好启耕大典之前带进宫。” “是。” 韩衡再度回到殿内时,使臣只喝了几口茶,点心未动,也无多的留恋,起身辞去。韩衡弯下腰去闻了闻,备的是香甜的桂花糕,正好韩衡爱吃,索性把点心顺走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19 端到观星塔里去吃。 乌翠来时,青花小碟里的八块小点已经只剩下一块,韩衡看了一眼。 “大人自己用吧。” 韩衡嗷呜一口,俩人一块儿翻找起观星塔里跟解梦有关的书,两人互不干扰,默契地各自工作。 忙到深夜,韩衡爬上床时,已经累得腰都伸不直,蜷着身子,没伤的一侧在下,卷着被子正要睡觉。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韩衡立刻翻身坐起,眼神在殿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韩衡摇摇头,看来他是疑神疑鬼了,赶紧把上半身缩回被子里,蚕茧一样用被子把身体裹紧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韩衡觉得,天一定已经大亮,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因为韩衡的眼睛被光照得敏感地紧闭,眼睑微有刺痛,可他太困了,还不想起来。 好在这光只亮了一会儿,就又阴了下去。 就在韩衡再度放松下来时,他耳朵一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唧唧——” 尖锐的叫声急促的一声接着一声。 韩衡脑袋向床里偏,脖子往前勾,想把整个头都藏到墙那边去。 “唧唧唧唧——” 韩衡脸颊挨了一下,这一下韩衡火大地翻身坐起,手紧张地在脸上摸了两下,没破皮,怒气一点没见消下去。 “唧唧。” 一低头就看见藕荷色的被子上沾着黄绿色的黏液,韩衡差点没厥过去,这玩意儿看上去太像屎了…… 紧接着,又一声“唧唧”,韩衡不安地循声望去。 金黄色的蛋壳破成三块掉在床边,黏液从他的胯部一直向上,拖拉到手臂下面。韩衡厌恶地抬起胳膊,单衣上也沾了那东西,痕迹一直延伸到他的枕边。 先是皱巴巴塑胶一样的褐色皮,像个干巴巴的土豆,土豆下面突然伸出一条细细的尾巴,只有小指长,在他的枕头边摇晃。 韩衡呆呆张着嘴,食指和拇指拈住那尾巴,把藏在他枕头后面比拳头大一圈的东西拖了出来。 土豆一样的身躯连接着跟身子差不多长的细脖子,韩衡梦里出现过的巨龙微缩版赫然出现,小龙吃力地把脖子甩高,对着韩衡眨了两下眼。 “轰——” 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冲向韩衡的脸,瞬间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弧线,小龙啪的一声被扔在了地上。 它脖子又伸长蠕动了两下,但只打出了一阵烟,半个火星都没能喷出来。 小龙委屈地咔了几下,扑扇蝙蝠翅膀一样的两扇膜状翅膀,一摇一晃地向着韩衡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过年期间一定一定一定不能高估自己,今天将就看吧,哈哈,明天就能正常了。 留言发红包哈老规矩。今天是春节。 鸡年大吉么么哒~ 第136章 一三六 当龙走到韩衡面前,他往后一缩头。 龙:…… 只听啪的一声,半天没动静,韩衡皱眉往前探出身去朝床下看,这一下乐不可支,小龙脸朝下直接栽倒在地,四个小爪子无助地颤动。只比身体短一点的脖子对它而言是个太大的负担,以至于每次它想抬头,都要甩好几次脖子才能顺利把脑袋抬起来。 “靠……”韩衡彻底醒了,他骂骂咧咧掀开被子,这次他没有去捏龙尾,而是伸手架住龙的前肢。 韩衡一边把龙抱起来,一边严正警告它道:“再喷火我就把你丢到水缸里,这辈子你别想出来了。” 小龙纤细的脖子抖动了几下,韩衡草木皆兵地警惕起来,本来想一把把它扔出去,但见它好像喷不出火来了,韩衡乐得肚子都疼了,一只手抓着龙脖子,右手食指在龙微鼓的肚子上戳个不停。 龙四个小爪子缩着,无处躲避的样子可怜巴巴的。 韩衡把小龙放到被子上,手指轻轻推它的屁股:“别坐在老子唧唧上。压坏了以后怎么用啊?” 不知道龙听懂了没,但龙真的就挪开身子,韩衡饶有兴味摸着下巴眯起眼,看着龙摇摇摆摆地走到床的另一头。 那里还有个金光闪闪的蛋状物。 是的,另外一个蛋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韩衡就奇了怪了,起床后他没让宫人收拾,只让人拿换洗的床单被套来,自己把床上用的枕头被子全都换了,蛋液留下的味道有点腥臭,像什么虫子放屁了一样。弄干净了以后,韩衡在自己的寝殿里见了米幼。 出现在米幼视线里的韩衡穿得像个大粽子。 黑袍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在了里头,衬得韩衡肤色白皙,眉目如画。韩衡歪着头看一眼米幼,嘿嘿一笑。 “大人。”米幼睫毛连闪,垂下头。 “给你看个东西。”韩衡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过来。” 米幼跟韩衡本就只隔着不到一米,这时他忍不住满面流露困惑,然而韩衡还在冲他不停眨眼,示意他再近一些。 近得二人鼻息可闻时,韩衡轻轻把外袍上松开,朝米幼的方向让了让。 袍子笼罩着韩衡交缠盘着的腿,腿上卷着一团褐色的小玩意儿。 米幼倏然变色,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来了?” 韩衡脸又垮下来,从侧旁叠好的被子下面,掏出另外一个蛋。 “这只还没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之前被我摔出缝的那只,它是不是被我摔挂了?”对上米幼充满疑惑的脸,韩衡道:“是不是因为摔了一条缝,它死在里头了?还是这个蛋本来就孵不出来?他们两个应该是同一天被生出来的,这只都出来了,没道理另外一只还不出来。” 米幼拿起那个蛋,蛋壳流光溢彩,和韩衡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只不过多了一条裂纹。 “大人,无事,想必就在这几日了。大人为他们起好名字了吗?” 韩衡额上三道黑线,“还要起名字?” “是,大人忘了,御龙之术。” “哦,你说莽珑族给我们那些小本子?我仔细看过了。”韩衡想了想,想起来确实要给龙起名字的,不然你说什么它当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命令它。命令它?韩衡目光下滑到蔫儿了吧唧睡得龙世不醒的小龙身上,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龙小肚皮一起一伏,戳上去触感很像丝绒,韩衡没好气地戳了它一下。 小龙把脖子朝前甩出,改盘蛇状为直线,脑袋窝在韩衡腹部,继续呼呼大睡。 “叫什么,叫个好养活的,狗剩。” 龙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哈哈,它对狗剩这个名字有反应!”韩衡兴奋地叫道。 旋即龙闭上了眼。 “……” 韩衡不死心地戳了龙肚皮好几下,这次龙干脆不理他了。 “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半个月以内,要让它对自己的名字熟悉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0 起来。” “叫玄武好了,你看它这个蛇脖子。” “那另一只,不如叫朱雀。”米幼道。 “行,”韩衡担忧地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裂纹蛋,“不过它得先孵出来。对了,这头龙会喷火,我刚发现它的时候,它一口火差点把我烧毁容了!”韩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再毁一次他就不玩儿了,从身上取皮长到脸上太痛太煎熬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它不会真的伤害您。” “是——吗?”韩衡怀疑地望着米幼。 “这些日子龙蛋与大人朝夕相处,龙是天地间最具灵性的生灵,即使还没有孵化出来,它也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它对大人您是有感情的。” “所以它就给了我一口三昧真火?”韩衡嘴角抽了抽,“感情真深。” 虽然韩衡一脸嫌弃,但小小的东西都是可爱的,他又问了一些养龙要注意的事情,一个月内不能让它下水,现在就可以喂它吃肉,什么动物的肉类都可以,为了让龙不至于太凶恶,最好喂蛋、奶或者熟肉。 韩衡觉得这养龙,跟养狗也没太大不同,虽然他短期帮一个组的女演员看过几天狗,但都是经纪人在管。 韩衡想来想去,他养的是一头龙,不是一只小狗,君明焱迟早会发现,索性正大光明地养。当天傍晚,君明焱从别的地方回来,韩衡就让人把他叫了过来。 君明焱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韩衡衣袍上咬他袍子的那玩意儿,韩衡的袍角被那团褐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咬得参差不齐狗啃一样。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君明焱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韩衡保持着微笑:“龙。” 君明焱凝起了眉。 “就是传说中很牛的东西,我不是带着两个蛋回来的吗,那是我在莽珑族的地盘做客时,当地人送给我的。据说这是他们对外乡人最崇高的敬意,要是我不肯收下,很可能就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韩衡连珠炮似的快速说,正在他想继续滔滔不绝下去时,手指一痛。 龙抬起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松开韩衡被咬得浸出一丝血痕的手指,嘴里发出钻心挠骨的难听叫声,脖子耸动了两下。 接着,君明焱就看见那团“龙”化作一道火花四溅的光被韩衡随手扔出去,啪叽一声顺着墙垂直滑落在地。 君明焱:“……” 韩衡在袍子上擦了擦手,这时君明焱才看见他五根手指当中有三根都缠着绷带。 君明焱瞬间怒了,“这是你养的龙,他还咬你?”说着横眉倒竖,撩袖子就要去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屁颠儿颠儿往回走的龙。 韩衡哭笑不得,拦住君明焱,眼疾手快把龙抱回来。 “它还在适应期,它现在才出生不到一天。你出生不到一天的时候还只会哭呢。慢慢来。它下嘴很有分寸,也不是很痛。”操,个死孩子敢咬他,而且今天咬了他五六七八口了,韩衡暗暗发誓晚上让它睡在竹筐里。 “都出血了,这东西有没有毒?你腰上还有伤。对了,你腰上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就君明焱就过来扒韩衡宽松的衣袍。 韩衡没拦着他,反正缠着绷带,而且泡温泉的时候两人已经裸裎相对过了,男人,就是不要那么害羞,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 “好多了。”绷带看上去很干净,没有渗血的迹象,君明焱放下心来,把韩衡的衣袍给他穿好,手指无意间碰到韩衡锁骨下薄透的皮肤,一丝着迷带起不易察觉的暗色,从那双本就深邃的双目中快速掠过。 “这个,要怎么养?”君明焱别扭了半天,默认了韩衡在宫里养龙的行为。 “我离开莽珑族时,他们给了我一些书籍,现在还小,很好养的,按时给吃的就行。长大一点跟训狗没什么差别。” “朕给你派一个驯兽师。” “好啊。”这样就省事多了,据米幼说,只要在蛋破壳之前长时间和它接触,生下来第一个出现在它眼前,就算换了人来喂也不会影响龙对主人的忠诚。将来这东西比鸟要大多了也更有攻击性,没想到和鸟差不多蠢萌蠢萌的。 “这个东西……”君明焱摸了摸后脑勺,“这个龙,以后会长到多大?” 韩衡想了一下在梦里见到的,道:“会有一间茅屋那么大吧,可能还要高一点。” “还得给它修一间龙圈。” “两间。”韩衡把另外一只蛋拿起给君明焱看了看,“先修一间吧,还不知道这只蛋是不是能孵出来。对了,我有个想法。这两头龙我已经为他们起了名字,这只叫玄武。”韩衡手指堪堪避过玄武的尖嘴,“还没出来那只叫朱雀。它们会长得很快,七日后大概就会有半间屋子那么大,我想,让它们在启耕大典上现身。” “你的意思是?” 韩衡点点头:“对,我现在容貌全都变了,要让大梁的百姓接受我就是他们最敬重的国师恐怕有难度,龙乃神物,到时候让它们两个在空中飞两圈,谣言会不攻自破,也不必作过多说明。我想过了,不要公开我是被人带出宫的,我希望你对外宣布,我是出宫游历,为了身赴险地采摘一种稀有灵药。至于是什么药,随便,只在传说里有没人见过的也行。我的脸就是那时候不慎伤到,所以样貌有所变化。” 静想了片刻,君明焱同意了。 “好,都照你的意思,不过希望到时候……龙真的能长那么大。”君明焱无奈道,“否则即便让它们在空中飞两圈,地上的人也只能看见两个黑点。恐怕不能帮你树立威望。” 韩衡心里还是虚的,嘴上却说:“放心吧。” 第137章 一三七 两天后的下午,金水使臣再度进宫,他奉上解药的同时对韩衡说:“陛下对我的信任是大人不能理解的,不过,我为我的行为道歉。”钟灵毓秀的俊美男人低下了头,朝韩衡行了个礼,言语间充满歉意:“无论如何,用一个婴儿作为筹码逼迫您,实在说不上君子。这是解药,服下以后两个时辰,小皇子就当无恙了。”使臣再度鞠躬。 韩衡温和地笑了笑:“多谢。虽然这东西已经用不上了。”说着韩衡把装解药的红色小瓷瓶小心地交给等在一旁的宫人。 云蓉欠了欠身子:“奴婢让人准备了几样金水的小点心。” “去拿上来吧。”韩衡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笑容愈发诚挚。 陪着使臣吃了点东西,双方勉强握手言和,前脚使臣离开,后脚郎东便跨进门来。 殿内只有韩衡一个人,郎东有点茫然,连忙低下头,抬头时急迫地问:“大人,使臣呢?” “走了啊。”韩衡给自己倒了杯茶,眨着眼看郎东,“你喝不喝?” “不是,刚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1 刚我徒弟说,大人问他要了一些泻药?” 韩衡放下杯子,笑眯眯道:“对啊,我已经用完了。” “……”郎东忍不住扶额,叹道:“你现在是大梁的国师,行事应当多些理智。” “嗯,茶不错。”韩衡和颜悦色地笑了,扬眉望向郎东,“他毒害我儿子,我只是让他拉几天肚子,让一个小婴儿成天吐奶,食不下咽,无法安睡,我儿子都瘦了,我帮他减减肥,有什么不对?” 郎东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轰然一声巨响。 一阵烟尘从内室扑腾而上,韩衡登时跳了起来。 四折美人屏风直挺挺躺在地上,一股青烟袅袅往上升,玄武歪着头,波光潋滟楚楚可怜的小眼神带着点儿畏缩地瞅韩衡。 郎东眼睛瞪大,眉毛皱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屏风后面那个两天已经长到跟韩衡一个高度的东西,倒抽了一口冷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是什么?” “哦,我新养的宠物。” 突然,窗户被啪一声顶开,外面钻进来一个泛金光的脑袋,大半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清凉殿的宫人们纷纷跟这间宫殿保持着十米以上的距离,规行矩步不靠近过来。 “那个……”韩衡朝郎东笑了一下,“是另外一只宠物。屋里这只叫玄武,只有脑袋那只叫朱雀。它们都是传说中的龙,就是……我前些日子带在身边的两个蛋。” “……”郎东使劲咽了咽口水。 玄武朝前走了一步,想靠近过来。 “就在那儿!不准过来!”韩衡一声厉喝。 玄武的龙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脖子“咚”一声摔在地上。 “郎大夫,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先去看看我儿子,我待会就过去。”韩衡优雅地笑了笑。 等郎东出去后,他一脚踩在龙脸上,踹了好几脚,怒道:“在屋子里不许喷火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再有下次,我把你嘴巴缝起来。妈的,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容易吗我?” 话音未落,屋外一串嘈杂响动,朱雀无聊地把脑袋搁在窗台上,同情地垂眸看着地上的玄武。 一阵匆匆的脚步靠近过来,宫人进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韩衡,同时站在门口不敢过来,颤着声音禀报:“国师,窗外那排花架子倒了,您是不是,把朱雀叫进来,云蓉姑姑已经差人去请花匠和木工了。” 韩衡杀气腾腾地看向朱雀。 朱雀眨了两下眼,突然,它把头从窗户缩了回去,倏然一下胖身子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武“嗷”了一声。 “靠,你去,把朱雀给我抓回来。”韩衡怒而叉起腰,以命令的口吻对玄武说。那些小册子上说了,龙要从娃娃教起,气势上不能输,要是在龙还小的时候不能骑在它头上,那就只有被它骑在你头上。韩衡不认为可以让龙骑在他头上,他还不想被一屁股坐成肉泥。 本来韩衡是担心这两头龙在启耕大典当天还是一个小不点儿,他们的发育速度却十分惊人。现在他不怕他们是小不点儿了,他怕到时候放出去,俩孩子玩儿野了不回来。 玄武懒洋洋地爬起来,也从窗户翻了出去,后爪抓住窗棂,上身前倾,双翅一展,旋即从窗户口掉了出去。 韩衡:“……” 在薄薄的烟尘中,玄武腾地飞上了天。韩衡艰难扶额,吩咐宫人让工匠把被玄武抓坏的窗台也修一修。 两头龙从天上打到地下,最后降落在清凉殿前院,轰然巨响之中,撞翻盆栽水缸无数。 永宁宫太后娘娘正在闭目养神,用惯的宫女在帮她捏肩。 梨颜急匆匆走进来,纵然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她身上那股混杂着药味的香粉气,太后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梨颜急得满头大汗。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太后哼了一声,“那个妖人又做出什么来了?” “他……他在宫里饲养了两头不知道什么怪兽,方才那两个怪物在天空中一番打斗撕咬,现在宫里议论纷纷,都在揣测那是什么怪物。” 太后失笑道:“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长成什么样子?”太后自信没有她没见过的稀罕物。 梨颜禀道:“足有三米高,背生双翼,脖子很长,而且,还会吐火。皇后……”梨颜忐忑地看了一眼太后,太后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连忙改口,“听说那个男人住的宫殿今日出了大乱子,他自己的寝宫差点被这两头怪物吐火烧了。现在召集工匠在清凉殿,陛下下朝以后慌忙就赶了过去。” “皇上怎么说?” “还不知道,不过,陛下受此妖人蛊惑,想必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脱,太后,您要不要过去……”梨颜掀起眼皮,头仍然低得十分恭顺。 太后冷冷道:“皇上在那里,哀家过去讨嫌么?”画得细细的两道长眉悠扬而起,太后语气轻快地说,“哀家看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正好省心省事。” 工匠一到清凉殿就在云蓉的指挥下忙活开了,韩衡在院子里躺椅上瘫着,手里两根木棍,一手一根。 两头龙现在匍匐在他的面前,都无聊地把脖子贴地,侧着头,只拿半边脸对着韩衡,分别嘴上套着一个铁嚼子。 这是第一头龙孵出来时,韩衡叫人为玄武量嘴打造的,他亲自画了图纸给工匠,一个成品做出来之后,韩衡又叫人紧赶着做了第二个,因为当时朱雀也破壳而出。 当天夜里两头龙就把对方的脑袋烧成了黑炭。 韩衡第一眼看见两个黑色的龙脑袋,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启耕大典上狂霸酷炫的露面要泡汤了。接着就看见玄武的褐色泛光的尾巴轻动了一下。 为了防止这两头龙互相伤害,当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清凉殿的建筑,毕竟他还要在这里住,于是韩衡让人打了两个铁嚼子,正是因为有铁嚼子,龙也听话多了。 前一天韩衡还按照莽珑族的方法,把它们两个用铁链子拴起来,训练他们吃饭喝水上天,累得半死不活,腰上的伤又开裂渗血。 不过因为伤处不疼,韩衡也没太当回事。 本以为它们已经改掉了张嘴就冒火星子的毛病,谁知道今天又把韩衡最喜欢的美人屏风烧了,玄武这么干就算了,朱雀居然往天上跑,他让玄武去把朱雀抓回来,结果两头龙跟两条狗碰在一起互相嬉戏一样,龙咬龙了一阵,一怒之下对着彼此吐火,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破坏,然而这一幕却被整个皇宫的人都看见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人看见。 玄武脑袋抬了一下,梆的一声敲得它脑袋再度软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动了动脖子。 君明焱到的时候,韩衡已经在吃饭了,他让人把午膳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2 摆在庭院里,就在两头龙的面前,津津有味吧唧吧唧吃得特别香。 “还没吃饭吧?坐下一块儿吃吧。”韩衡朝君明焱动了动下巴。 两头龙眼巴巴看着两个人吃饭,谁的脑袋动一下就挨一下,韩衡手不空时就拿脚踹。然而两头龙也不停朝前蠕动身子,玄武已经把脑袋整个搁到韩衡的脚上,轻轻蹭他的小腿。 韩衡喝了一口汤。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地线响,刚盛好的汤泼了韩衡一身。 朱雀听见动静把头从桌子脚移开,朝上抬,桌子被它的头摇摇晃晃地顶了起来。 叮叮当当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一桌子十几个菜盘子全滑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韩衡冷冷地看着朱雀。 朱雀的龙眼一动不动地盯韩衡,盯了半天见韩衡没有反应,又趴了下去。 桌子落回原处,空空如也一个碗都没剩下。 “我让人重新给你做吧。”韩衡没什么精神地站起身。 君明焱稍稍合上他刚才有点张大了的嘴,淡笑道:“没事,朕已经吃饱了。” 君晔灏吃了金水使臣送来的药,到晚上已经完全好了,能大口吃奶安稳睡觉。韩衡跟龙呆了两天,憋了一肚子火,看见儿子白白嫩嫩的小胖脸,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当晚把龙赶到外面去,让儿子睡自己床上,父子两个闹到半夜,醒来时韩衡面前一张肉嘟嘟的婴儿脸,他看见儿子肉手里攥着他的玉坠子,唇边温和的笑容淡去,愣了好一会神。 果然韩衡所料不差,米幼送来的金水女皇那个神秘至极的男后,就是这次派来大梁的使臣团代表。 韩衡跟米幼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如把这个使臣扣下来。 “我明天就跟明帝说一下。” 米幼点点头:“最好虚与委蛇,不要做得太明显。” 韩衡道:“好,我让他跟那几个美人见见面,兴许真的能看上。” “……不是这样。” “这样两全其美,既可以拖延时间,说不定还可以收获几朵娇花。很好。” 米幼面部扭曲了一下。 韩衡笑了起来:“开玩笑,我有分寸。” 米幼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神色又变得十分严肃。 韩衡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说,一个劲做心理建设,然而米幼带来的消息还是让他相当不安。 “丁穆那边,消息断了。而且我的人现在没有庄灵任何消息,本来他们通过港口进入大梁之后,一直有人跟着,现在跟丢了。”看韩衡脸色变了,米幼安抚道:“时间上来算,走陆路,在启耕大典之前他们到不了。” “丁穆手下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可以当千里马用。” 米幼说完韩衡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干脆失眠了,直至启明星露出脸,月亮沉下去,他才恍恍惚惚地有了睡意。 第138章 一三八 启耕大典前一天,清凉殿里花架子重新搭好了,君明焱让人送了新的屏风过来,这次还是六折的,各色丝线精工而成的美人儿让韩衡看了心怀大畅。 韩衡他儿子看了也很高兴,大拇指含在嘴里对着美人流口水。 这点来看,韩衡确定了这娃是他亲生的。 启耕大典上穿的衣服是一袭黑底金绣的长袍,以金带玉钩束腰,在云蓉的帮助下,韩衡穿上他的礼袍,跟镜子面前略侧身。 黑袍上青鸾金龙造型古朴,与韩衡在博物馆里看过的先秦时代图腾形状很相似,扣子一直系到喉结,衬得韩衡皮肤白皙光润,大概在大梁皇宫里吃得比较好,腮帮子还长了点肉。韩衡食指擦过下巴的疤痕。 君明焱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帮韩衡正了正腰带,他比韩衡高出半个头,此时略低下头来,姿态说不出的亲昵,赞道:“国师龙章凤姿,朕立国师为后,占了不小便宜。”自然而然手到了韩衡的腰上,宛如将他轻轻环在身前。 韩衡笑了笑:“是惹了不小麻烦。” 君明焱不答话,只站在韩衡身后,看了会镜子里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身影,半晌挪不开眼睛。这场景,君明焱早在心里勾勒过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实现,他身前怀抱里的人,却改了容颜,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腰好像有点宽松。”韩衡手扒着腰身照镜子。 “你腰上有伤,再紧会勒到伤口。” “没事,又不疼。” “还没好?”君明焱不禁皱眉。 “嗯,好得有点慢,不知道怎么回事。”韩衡不太在乎地说,“反正又不疼。” 君明焱握住韩衡的手,一瞬间韩衡身体一僵,略显呆滞地在君明焱扳他肩膀的动作下,慢慢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之间,韩衡先撇开了眼。 “明日你就将与朕比肩,让大梁的百姓,和来皇都观礼的其余诸国百姓,都看看我大梁的国师风姿何等卓绝。” 韩衡不好意思道:“谬赞谬赞,虽然我长得挺好的,你这么说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而且他现在一点儿也不紧张,在现代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崇拜,在粉丝们万众瞩目的尖叫当中露出迷人的微笑。 “这只是个开始,未来两年,朕会将其余三国也纳入大梁版图,”君明焱语气平静,心里却早已澎湃不已。然而,他没能从韩衡脸上找到当初韩衡第一次跟他提起大一统观念时的兴奋和野心。 韩衡漫不经心道:“重要的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其他的都不重要。” 君明焱没有回答,满脸庄重地低头在韩衡额头上烙下一个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吻。 这天晚上韩衡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宫人叫醒,一群人围着给他做造型的时候,韩衡脑袋一直往下掉,困得要死不活。 一直到头发梳好了,以玉冠高高束起,韩衡才清醒过来。早饭也没人叫他吃,韩衡暗暗想,是不是今天早上不能吃饭。 等到有人请他上了一架五匹马拉的车,韩衡确定,今天是没有早饭吃了。 整个仪式枯燥无比,但韩衡清醒过来以后,还是非常期待的,毕竟他能不能赢得大梁百姓的心就看这一场了。 车子驶出皇宫,韩衡并未与君明焱同乘,出了御街,道旁士兵的长戟之外,满跪着密密麻麻的人。 明帝的车在前。 韩衡端坐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他记得很清楚,礼官叫他不要瞎动。 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跟韩衡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没有议论纷纷的嘈杂的声,四周安静得不得了。韩衡拿眼角余光往车外偷瞥,只见人都是跪着的,脑袋埋得很深,偶尔有个小孩抬起头,立马被家长一巴掌拍下去。 长街之上,没有一句杂音,甚至连小孩都规规矩矩地跟在爹妈身边跪着。韩衡这时才意识到,君明焱的威压是他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3 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他说他有能力保护他,这不是一句空话。能让天子脚下的百姓因天子出行而自觉管住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嘴,这需要一个帝王强有力的绝对控制。 不过这也间接说明,明帝确实是个可怕的人物。 韩衡一通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里,车子抵达祭台,前方马车停下,韩衡坐的车也停下。马车前摆放了一张凳,明帝走到车下,朝韩衡伸出了手。 韩衡心怦怦跳起来。 “国师,来吧。”君明焱说的话只限于二人之间才能听见。 这一瞬间韩衡感受到了一丝丝苏……毕竟这是真的在万众瞩目之下,与一国之君,而且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一国之君并肩而行,他尽量不让自己像个娇羞的小娘子。 远处,本应清空的客栈二楼,浑身黑色束身武袍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微侧着的身体隐没在粗壮的木柱后面,冷厉的眼睛遥遥注视祭台的方向。 百米开外的一切,尽收在他深邃的眼底,那眼眸在炽烈的阳光下,微微泛着一缕墨蓝的色泽。 韩衡面无表情地随在君明焱的身旁,他应该落后在君明焱后面半步。 但君明焱用行动表示了不用这样,他不轻不重握着韩衡的手,上第一级台阶前,就压低声音在韩衡耳畔说:“跟上,一起。” 那一刻韩衡说不出他心里什么滋味儿。 两人按照排练好的,顺着长达一百二十米的台阶往上走,白晃晃的石阶尽头,乃是大梁皇室敬拜天地诸神以及祖先的神殿,庄严肃穆,威严耸立在一片空旷之地后面。 官员高冠博带,怀金垂紫,个个面无表情。 韩衡心里兀自打突,后脖子早就被汗濡湿,脸上毫无表情,倍儿严肃。君明焱在韩衡的手掌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韩衡一颗心稳稳当当落下去,双眉微扬,神情舒展开,仿佛有一层圣光笼罩在二人身上。 最后,二人在神殿前站定,回身,朗声吟诵启耕大典要念的那一段词儿。 韩衡嘴唇一张一合时,觉得自己的声音跟平时听起来不太一样,就像拿着话筒在说话,他紧张得掌心微微出汗,记忆却越发分明,一字不落地背诵出该他说的那一段。 接着,君明焱峻容接过属于他的那一段,最后一段是两人一起念。 在君明焱雄浑的嗓音中,韩衡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太阳晒得韩衡脑门儿上全是发亮的汗,脑仁心里嗡嗡直响。 之后君明焱握住他的手,两人共同扶犁躬耕。 整个仪式只有半个时辰,就在两人直起腰,分开手的同时。 天空中传来震天动地的龙吟。 张牙舞爪,扬脖怒号的两头巨龙在浩瀚长天中展翅翱翔,狰狞凶恶的阴影投在地上,大梁都城无比清静的一个上午被彻底打破。 人人抬头搜寻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吼声,使人心肺剧震。 一金一褐两个庞大身影在薄云中穿梭,自低空掠过,掀飞毡帽无数,扑落在石阶之上,停在神殿以外不足二十米处,像两尊威严的守护神,分列左右,旋过身,长脖一甩,面朝石阶下数以万计之众。 玄武、朱雀同时伸长脖子,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 韩衡转过头去,朝君明焱伸出手,两人走到龙身边。 玄武低下头,让韩衡摸了摸它的脑袋,在韩衡手碰到它头上铺着闪亮鳞片的冠时闭上了眼睛。 朱雀也让君明焱摸了一下,但甚是不耐烦,长指甲在地面刮擦出一条裂纹。 韩衡与君明焱对视一眼,二人分别抓住龙伸出的翅膀,被甩到龙背上。 民众一片哗然。 万众瞩目之下,两头巨龙再度飞上天,在半空中表演了一次吐火。全程韩衡都低着身,紧紧抱着玄武的脖子,手上缠紧系在龙脖子和胸腹部的缰绳。这次算是他骑得最好的一次,前面有一次从龙背滑下去,要不是掉下去的地方很高,给玄武留出充分的时间飞到下方让他重新坐回它的背上,韩衡早就已经被摔成了肉泥。 激荡的寒风呼啸过耳边,韩衡心跳得极快。 地上的龙影倏然压缩成窄片,玄武侧身一掠,脖子扬长而出,与朱雀一个错身,韩衡半个身子差点被甩飞出去。 错身的瞬间,十米开外的君明焱骑在龙背上兴奋得发出一声长啸,没有男人能抵挡骑在龙背上飞过天空这种事的刺激与诱惑。 就在韩衡好不容易把屁股稳稳当当再次坐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背影从他眼底掠过,速度很快,只在一眨眼之间,那栋绿瓦红柱的建筑就被远远丢在了身后,韩衡不敢回头确认是否是他眼花错把一个什么人看成了庄灵,因为龙飞行的速度非常快,随着一个漂亮的转身,两头龙从东面和西面掩到一块儿,重新跃入高空。 两头龙重新落回地面时,那股明显的震动每一个观礼的人都感受到了。 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惊异、敬畏、崇拜,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距离远得根本看不清据传已经回到大梁数月的国师长什么样,但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怀疑,这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带领大梁人占领六国,将这片彼此相连的大陆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神人。 两头巨龙鳞片反射出太阳的金光,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韩衡和君明焱不需要任何人搀扶,从龙背上下来。 韩衡控制住了双腿没有打颤。 君明焱从另一边走过来,再次稳稳握住了他的手。 九枝号角齐鸣,在震耳欲聋的肃穆乐声中,二人携手步入神殿,上香、祝祷、求天官赐福。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回到车上,韩衡是真的腿都软了,不过效果他还是很满意。他看得出,至少群臣是真的拜服在了两头龙的淫威之下。 层层袍服里窝着的汗凉透了粘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韩衡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到腰侧的绷带全湿了,他的手拿出来,就看见四根手指上都沾了淡淡的红色。 韩衡愣了愣,昏头昏脑地想,怪不得他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原来不是因为早上没吃饭饿的,好像是他腰上的伤口又渗血了。 队伍匀速前进着,韩衡一直忍到了宫门口,下车的时候还装着没事人的样,他已经看过了,他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血浸没浸出来,摸上去也不是太湿,就没当回事。 但走到清凉殿门口时,一群人的惊呼突然传进韩衡耳朵里,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恍恍惚惚看见君明焱慌张得有点变形的脸在视野里一晃,一下子就没知觉了。 第139章 一三九 破庙,冷雨。风把门窗震得“梆梆梆”的响。 睁开眼韩衡就忍不住骂了句娘。他又回到了那间腰子被刺伤的破庙,地上的血仍然新鲜,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4 他明明离开了这里十天有余,却像只是出去上了个茅房。 韩衡皱着眉瞥了一眼自己的腰,在流血,韩衡摸了一下,顿时跳了起来。 外面有动静。 韩衡紧张地看了一眼,扯过一堆稻草堆在血迹上面,捞起袍服下摆按住伤口,快速爬到泥菩萨像背后,缩起身。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韩衡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敢放松警惕,过了好一会,确信没有人进来,韩衡探出头去。 “韩衡……”庄灵的声音哽住了,他没有再多说话,一把箍住韩衡的脖子,强行把人从塑像后拖拽出来,随后紧紧抱住他。 韩衡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抬起脚就往庄灵的命根子踹。 庄灵嗷的一声大叫,弯下腰,手臂却如铁,越来越紧,他低头看见韩衡脸色苍白,满脸愤怒,难以压抑的心痛越过了韩衡踹中他命根子那一下。 韩衡两个手扒住庄灵的胳膊,却一点儿也扒不动,两人在体能上有巨大的差距,哪怕在他自己的梦里。韩衡浑身一凛,对,这是在他的梦里。他是个盖世高手,手舞两把大刀,力拔山兮气盖世。 韩衡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触到了两件冷冰冰的实体,挥起一刀。 一道银光甩出,破庙半面墙轰然崩塌。 庄灵漂亮的一个飞身,借石台的力,落到了下风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韩衡一招化为齑粉的那面墙,再转回来,看见韩衡也一脸震惊。 “你想的没错,在你的梦里,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但这需要强大的意念。” 韩衡不禁动容,他右手丢开大刀,手指颤抖不已,心想不该把这把刀想得这么重,方才那一击以后,他感到耗损了不少力气。当他试图再想自己力大无穷时,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庄灵说得没搓,这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方才他能做到,是不想被庄灵控制的强大意念才让他在那一瞬间突破了极限。 “你别动了,你在流血。”庄灵注视着韩衡的手,鲜红的血从韩衡指缝中渗出。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那个阴芜君是谁?”这一句话已让韩衡喘息不止,他额上俱是细密的汗珠。 “金水现任巫神,金水来的使臣,没跟你提过?”庄灵整了一下袍子,尤其是裆部,他几乎可以肯定,韩衡是脚下留了情,否则他的命根子该断了。庄灵整理了一下情绪,试探着说:“你回去以后,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韩衡靠在墙上喘了两下,愤恨地看着他,咬住嘴没想跟他说话。 “韩衡,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看着韩衡要抬起头,脸绷得僵硬,庄灵认输地摆了摆手:“我不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这是你诸般梦境当中的一个,我只能出现在这一个梦里,因为阴芜君中了我的人给他使的绊子。这个梦是凭着他的巫力支撑的。” “巫力?” “是。跟你的能力大概有些相近。”庄灵朝韩衡的方向走了一步,又走一步,充满感激地蹲下身,靠近到韩衡的身边,面部带着动容,“我就知道你还爱我……”话音未落,庄灵胸腹之间被一件硬物顶着。 韩衡冷冰冰地用刀背把他推开些,随着当啷一声,这把刀他也握不住了。 明晃晃的刀刃在地面弹动两下,倏然化作无数微细的光尘飞散开。 “妈的。”韩衡小声骂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庄灵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儿,我带你去。你在梦里所受的伤,在现实中无法治愈,只有当你在梦里伤好了,现实中才会安然无恙。” 韩衡点了点头,怪不得他的伤口虽然不疼,但总是没法愈合。 “好像没有中毒。”韩衡奇怪地摊开手,他手心里的血红得很正常。 庄灵倾身过来。 “你干嘛?”韩衡警惕地拿脚把人抵开。 庄灵无奈道:“让我看看伤口。” 白皙的皮肤露出,韩衡帮庄灵碰到他,自行宽衣,警告地低声道:“别碰我。” 庄灵举起两只手,他看了一眼韩衡的伤,掏出来一个小药瓶要给韩衡上药。 “我自己来。”药粉抖落在伤处,韩衡憋住了没有叫出声,心里一片狂怒炸毛,真他妈疼死了了了!!! 庄灵收起药,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分成条,给了韩衡,这一次他上前帮忙韩衡裹上伤口,没被踹。 庄灵蹲下身,示意韩衡趴上来。 起初韩衡还是抗拒,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天知道他有多怕痛。他趴在庄灵的背上,庄灵手卡在他的膝弯中,一摇一晃地背着他往外走。 外面还在下雨。 在破庙门口,庄灵停下,韩衡被放在了地上。 庄灵解下披风,给韩衡穿上,连同兜帽把韩衡的脑袋遮住。韩衡嘴唇轻轻动了动,别扭道:“谢了。” 庄灵笑了笑,眼神失落,把韩衡重新背上,沉默中往外走。 过了一会,韩衡在庄灵的背上问:“你的弓箭呢?” “在心里。” 韩衡默了。 庄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一片泥泞,又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少,等有空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伤好了就不会再进这个梦了。” 庄灵没说话。 破庙外面是一片飘摇的树林,不再有细密的雨丝粘到脸上,却不时有豆大的雨滴掉下来砸得四分五裂,树木湿润的芬芳带来一股令人心胸开阔的清新寒气。 庄灵的嗓音混杂着脚踩在水里的声音传到韩衡的耳朵里:“我也不希望你再进来这个梦里。” 韩衡没说话。他从来没想过,再见到庄灵是在这里,上一次两人没有说上话,这一次庄灵却在救他的命。 “儿子叫什么名字?”庄灵问。 “君晔灏。” “凭什么跟着那个暴君姓?”话一出口,庄灵又压抑住冲动的暴躁,缓了下语气,道:“名字好,姓氏要改。” 韩衡冷冷道:“大梁国姓,这个姓很好。明帝的儿子,不跟着明帝姓,难道跟着敌国叛将姓?” “大梁跟北朔现在还不是敌对关系,就算有一天是,我也不是叛将,皇帝昏聩,我是为北朔百姓,扶持明君上位。你不信回去问问北朔人,他们是现在日子过得好,还是以前日子过得好。难民已经都迁出了京城,得到很好的安置,流民全都集中起来,重新分配土地给他们种植,军饷也提了上去,战死的士兵家里都能得到一笔可观的丧葬费,有父母子女的能拿到更多,至少保证家里妻儿老小日子能过得下去……” “没看出来,三皇子挺会笼络人心。” 庄灵道:“我跟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只为了私仇,你不相信,不相信算了。”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5 韩衡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我就是不信,我看得很清楚,你不是什么好人。” “谢谢你了,不管是不是好人,我是你男人。是你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庄灵喘着粗气说,说完又觉得不该这么跟韩衡说话,他离开北朔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在媳妇面前装孙子,但就是听不得韩衡说别的男人好。 韩衡没有说话,他腰子更疼了。 “怎么不说了?不帮明帝说话了?就算我不是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南楚作战时,让人挖一个大坑,把南楚一个城的百姓都给坑杀了。他最擅长从敌人钢牙里撬出沾血的实话,他的军营里有八十九种酷刑,每一种都惨无人道,我估计他瞒得密不透风,不敢让你这小白兔知道。” “我怎么小白兔了……”韩衡本来不想搭理庄灵,黑明帝就算了,黑到自己头上实在不能忍。 “薛氏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把她当亲妈想赡养她一辈子了,米幼把你出卖给明帝你怎么不踹断他的命根子,还留在身边让他帮你办事,还有我……”庄灵似乎笑了一下,“我撒了这么大个谎,把你的人和心都骗走了,你也不知道恨我,不知道回来报复我,还乖乖把我的儿子生了下来。你说你不是软弱可欺的小白兔,谁是?” “我怎么不恨你了,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好吗。”韩衡怒道。 “你现在就可以咬断我的脖子。”庄灵凉凉道。 韩衡真是想给他脖子一口,但是,“你死了谁背我去医馆。” “我赌十两金子,到了医馆你也舍不得咬我。” 韩衡被他气得语无伦次了:“你是不是傻啊,我在梦里杀了你,现实中的你还不是毫发无损?!” “起码挺疼的,你就不想让我难受难受?”庄灵循循善诱道。 韩衡拿脑门儿狠撞了一下庄灵的后脑勺,庄灵朝前一栽,吓得韩衡赶紧抱紧他的脖子。 “嘿嘿,逗你的。” 庄灵背着韩衡,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韩衡喘了口气,“骗子挨雷劈。” “听说弑父也要挨雷劈,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韩衡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有点难受,想起来北朔老皇帝拿他爹做人质,结果不仅没能威胁到庄灵,而且他爹也被咔擦了。韩衡使劲甩了甩脑袋,妈哟,他又不是真兔子,心软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暴君跟你处得好吗?他想立你为后?”庄灵漫不经心地问。 他们走出了树林,下得有点大的雨把两个人浑身都淋湿了,韩衡吸溜了两下鼻子,暗道,千万别发烧,这么造下去,这个国师娇花一般的身体就要被造完了。 “很好啊,什么事都有人代劳,我要吃葡萄他就给我剥皮,我要上树他就给我搭梯子,我不想被关在后宫里他就允许我随时出宫,刚开始他的女人还想找我麻烦,全被他料理了,平日里我多走两步他都怕把我累着,吃饭恨不能亲手喂我,喝水恨不得自己先尝尝烫不烫。” “你上厕所他还恨不得帮你脱裤子把尿吧?”庄灵嗤笑道。 “反正比你好,比你好一万倍。”韩衡不客气地说。 “那也好。” 韩衡眉头一皱,突然接不下去了。 谁知道庄灵下一句峰回路转:“我不喜欢没竞争力的对手,现在你没在我身边,他对你好最好,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杀了他。” 韩衡愣了愣,好一会才嘲道:“几个月不见,你长能耐了啊,明帝也是你说杀就杀得了的?” “早晚要干一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韩衡跟他没话说了,而且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精神不济,昏昏欲睡。但想到如果不在梦里治好伤,醒来以后不断失血也会要了他的命,只得强撑着。 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城镇的影子,灯光稀疏,但好歹是有人。庄灵把韩衡背到一家门口悬着壶的医馆门口,医馆里灯亮着,但门已经关了。 庄灵把韩衡放下来,让他靠在屋檐下的木架子旁,上去敲门。 韩衡脱下湿透的披风,挽在手臂上。 门里传出个老头的声音:“谁啊?” “病人,大夫在吗?” 接着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看病,去别家,怎么回事……”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低,被老头制止了。 庄灵扬声道:“我媳妇伤得很重,扛不到明天早上,求大夫发发慈悲给看看。” 韩衡从没听过庄灵这么说话,颐指气使的、暴躁抓狂的、火冒三丈的、偶尔温柔的哄人,但没听过他这么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平民。 一股恍惚感蹿起,韩衡忍不住想,果然是在梦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太太端着碗正在吃饭,室内就一张桌子四条凳,很是简陋,她头上包着布巾,不悦地瞪着庄灵,“现在年轻人真不懂事,老头子……” 开门的老头喝道:“你闭嘴。”转过来,目光越过庄灵,看见因为失血过多又让冷雨冻得脸色发青的韩衡,下巴向韩衡的方向扬了扬,对庄灵说:“把人抱到后面去,跟着我。” “爹,我来帮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走过来。 “你去烧点热水。”老大夫吩咐。 小伙进屋去了。 庄灵把韩衡横抱起来,跟在老大夫身后进屋,在老太太刀剜一样的目光里跟老大夫进了另一间屋,把韩衡放在一张特别简陋的床上,应该平时就是给病人躺的。 旁边有一张旧桌,笔墨纸砚齐备。 第140章 一四〇 老头儿用刀剜去肿胀发白的腐肉,韩衡疼得有点神志不清,张着一双迷离的眼睛,嗷嗷呜呜直叫唤,给老头不耐烦地塞了块毛巾让他咬着。 重新上完药,缠好纱布,韩衡靠在庄灵的手臂上,事实上他不太清楚自己是靠在哪儿,只要有个地方让他靠着就行。 庄灵手指拨弄了两下韩衡湿润的乌发。 老大夫出门前锐利的目光瞥了一下庄灵,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传进韩衡的耳朵里。 “别把我这里弄乱了,看那边。” 庄灵顺着老头的手指看去,老头在这间屋子里供着观音菩萨,俩又大又红的苹果堆在香炉前面。 “菩萨都看着,说话做事都注意点自身。” 韩衡疼得睡不着,他只是昏沉,庄灵摸到他的头特别烫,打了一盆水,交替用两块布巾给他冷敷。 韩衡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在自己梦里睡着的感觉很微妙,但他感到有人在亲他,勉强捕捉到一点神志,睁开眼,就看见庄灵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庄灵的鼻梁贴着他冰凉的鼻子,温暖柔软的嘴唇交错着,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带来难以形容的舒适和惬意。 韩衡一把推开庄灵,挣得痛叫了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6 一声。 庄灵的神色在那一瞬看上去很难过,脸色是被雨水泡发的苍白。 管他那不难过,韩衡自己都要难过死了,太他妈疼了,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有点变形,痛吟如同细细的猫叫,一下一下倒抽冷气。 “我去叫大夫。”庄灵当机立断,却被韩衡一把拽住了。 那股疼痛过去以后,韩衡拉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隐有一点粉红从雪白的纱布透出来,他呆坐着等待,见没有出更多血,松了口气,眼前金星乱跳。 “没事,你别再碰我了。”韩衡心有余悸,他现在心还控制不住跳得厉害,主要是痛的。他不太想去看庄灵,这就像你有个旧伤口,眼看要好了,又给它戳烂,比上一次还痛还让人无奈。他现在是没力气赶走庄灵的,只有由着他。 “嗯,刚才我冲动了。”庄灵干脆道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韩衡小指掏了掏耳朵,“你去找老大夫拿点药,安眠那种。” “你想回去了?” “不然呢?这么痛,起码我梦外的伤口是不痛的。” “拖得越久,你梦外的伤口会一直止不住血,也许会危及性命。”庄灵嘴唇嗫嚅,纠结半天,挤出一句,“我不占你便宜了。等你伤好了再说。” 韩衡头疼欲裂,他偏过脸,虚弱地注视庄灵,眼神比什么时候都认真,“我们俩就这样了,庄岐书,你也救了我一命,我也给你骗了,以后你别找我了。将来战场上见,我不会手软,你也犯不着,各有各的命。我们各归各位,该走哪条道,互不相扰,行不行?” “不行。”庄灵去拉韩衡的衣服。 韩衡死死按着不让他拉。 “我看看。” “不。”韩衡强硬道。 “不给我看,我就亲你了。” 这下韩衡真的松了手,缩成一团的样子让庄灵看了哭笑不得,心里又隐有些难受。韩衡简直避他如蛇蝎,哪怕他背着他走了这么长一截山路也一样。从前那些浓情蜜意,甜蜜时候彼此抱着亲嘴的亲昵像一个太好太美的梦,咣一声碎了,什么都没剩下。 “唔……”韩衡痛哼了一声。 庄灵肃着脸,一言未发出门去了。 没一会,韩衡昏昏沉沉看见老头又进来了,带来另外一种药膏。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之后,老头板着个脸说:“别再乱动了,要是不想活,也不要死在我家里。” 两人大气不敢出,韩衡看了一眼庄灵,笑了。 “笑什么?”庄灵抬手,本欲摸一摸他的脸,控制住了。 “笑你不可一世,却被个山野老头唬得这么乖顺。”也许因为在梦里,韩衡总觉得眼前这个庄灵不是真的,他比梦外温柔,体贴,肯低头服软。要是庄灵早这样,早明白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而不是只肯给他能给想给也不管韩衡愿不愿意的那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韩衡使劲摇了摇头,眉心拧了起来,他在想什么?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还是疼吗?”庄灵有点急了,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唬你玩儿呢。”韩衡脸色煞白,额头俱是冷汗,眼珠乱转,抿了抿嘴唇,“没什么能吃的吗?我饿了。” 庄灵出去给韩衡找吃的。 庄灵一离开,韩衡浑身真的放松下来,睡意根本抵挡不住,在梦里昏睡过去之前,还发着高烧。 清凉殿,更鼓已经敲过三声。 韩衡悠悠醒转,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殿内仍灯火通明,君明焱骂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韩衡用力咳嗽了一声,总算引起宫人注意,最先来到床边的是郎东,他身后跟着君明焱,外围是众御医。 郎东扒开韩衡的眼皮检视。 韩衡这才觉出,他衣服都没穿,光裸的皮肤跟丝滑的被面摩挲的感觉很舒服,但他一点也不想睡了。 “血止住了。”郎东庆幸道。 一众御医纷纷松了口气。 韩衡吃力地低头看了一下,伤口还是乌黑,腐肉被再剔了一次,红色看上去很新鲜。不过没梦里的疼。 “等烧退下去,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听完郎东的话,君明焱吩咐人去打水,着郎东给韩衡把伤口清理干净,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屏退所有人。 君明焱在榻边侧身坐着,眼珠上聚满红血丝,疲倦和紧张仿佛堆积到了顶点。 吱呀一声轻响。 二人循声望去。 窗户上四个灯泡一样的黄绿色眼睛差点没把韩衡吓得跳起来,君明焱握住韩衡的手,唇贴在他的耳畔,沉声道:“你那两头龙,一直在外面窝着,把进来清凉殿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韩衡转过去,对着两头龙挥了挥手。 两头龙嗓子眼里呜呜出声,下巴搁在窗户上,脑袋把很大的合页窗塞满。 韩衡咳嗽一声:“儿子呢?” “睡了,想儿子了?” “没有,一天没见,想什么想。”韩衡摇摇头,嗓音透出十足的虚弱,但他不想睡觉,眼神清澈见底。 “郎东都告诉朕了,对了,上次你提起那个阴芜君,朕的人已经查出来,他是金水现任巫神,不过最近一年都在闭关,没有人见过他。”君明焱顿了顿,“你在梦里看见他之后,真的谁也没有见到?” 韩衡目光闪烁了一下。 “你在梦里见到庄灵了?”君明焱道。没有几个人有能耐进韩衡的梦里,而让他羞于启齿的人更没有几个。 “嗯。他刚把弓箭拿出来,阴芜君就被吓跑了。”韩衡轻描淡写道。 君明焱拧紧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此前你避免入梦的办法是什么?” “我有昆山玉。” “韩衡,要不然,你暂时还是不要再入梦,昆山玉你也别拿下来了,随时带着。此玉除了可以除了能暂时压制异能,也有辟邪的功效。朕记得宫里还有两块,回头朕让人找出来,放到你这里来。” 韩衡连忙阻止道:“我这个伤只能在梦里治,梦里好了自然身上的伤就会好,发烧也是因为在梦里发着烧。” 君明焱为难又愤恨道:“以前朕怎么从不知道……” “想必是以前的国师……”韩衡给自己噎了一下,“以前我没跟你说吧。这个梦境是阴芜君设下的局,但他已经在梦里被人干掉了,我大概还要进去一两次,伤好了以后,我就不会再去了。” “你确信庄灵不是要害你?” “嗯,就是他逼走的阴芜君,我想他应该不是想害我。”韩衡挠了挠头,淡道:“庄岐书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养好伤,如果我不能在梦里痊愈,纵是郎东神乎其技,也没办法治好我,最后我会失血过多而死。” 君明焱咬咬牙,心里很不甘,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君明焱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7 的人真把昆山玉送来,韩衡偷偷让云蓉把它们先锁到库里去。 第二天早上韩衡的床上被子上全是黑红的半凝固血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果然没好,只是醒来的时候稍微止住了。 韩衡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换了去洗,又吩咐云蓉让其他人不许胡说。喝粥的时候他一直担心会不会从腰上的伤口漏出去,事实证明他是杞人忧天了。早饭吃好了,韩衡摘下挂脖子上的玉坠,拿个盒子收好。 很快他进入梦里。 鸡鸣声里,小山村新的一天在万道金光的照射下开始了。 韩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户投射到地上,韩衡腰上搭着一条手臂,庄灵从背后揽着他睡觉。 韩衡真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地扯开庄灵的手。 庄灵醒了。 “怎么了媳妇?”庄灵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起来,谁是你媳妇,谁准你跟我躺一块的,下去!” 庄灵一眼不敢搭地坐起来,沉默地穿好衣服,探手去摸韩衡的额头,韩衡像头倔驴,使劲一甩头。 庄灵没脾气了,语气明显松缓下去:“不烧了。”前一晚他给韩衡冷敷到五更天,天快亮的时候撑不住上床躺了会儿,刚刚进入梦乡就被韩衡一蹄子踹醒。此时简直苦不堪言,头晕脑胀。 “我在那边醒了一下,伤口在流血。” 庄灵闻言连忙把韩衡的被子捞开,果见纱布上都是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裂的,他阴着脸去找来大夫,老大夫也阴着脸,昨晚破例让这两人在自家住下,被家里婆娘数落到天快亮才睡。 个个都是妻管严。 “拆了拆了,还要再换药。”老头吹了吹胡须,把腰带系好。 这次换了药,老头摸了摸韩衡的头,赞许地看向庄灵:“看不出来,你是个疼老婆的,对男媳妇也这么好。其实我儿子,还没成亲,我跟老婆子都看得很开。”眼光上上下下端详庄灵。 庄灵:“……” “好什么好,不是他我不会伤成这样。”韩衡嗤笑道。 “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年轻时候,脾气火爆,没少惹毛老婆子,现在年纪大了,她也不管我年轻时候干过什么混账事,都守在我身边,知道我腿脚不好,天天弄药汤给我泡脚,太阳一落山,就不许我再给人看病。她说别人的命她管不着,她就管我一个人。”老大夫絮絮叨叨,给韩衡扎上煮过的干净绷带,老得有些不大能睁开的眼睛时时刻刻带着早上刚睡醒起床困难的朦胧。 “我年轻时候脾气也火爆,做了不少错事。”庄灵刚说了两句,看韩衡无动于衷地板着脸,闭了嘴,把清洗伤口的脏水端出去倒了。 韩衡听见哗一声,伤口包好他就又缩进被子里,但一脖子一声都是黏腻的臭汗,睡着很不舒服。 不一会,庄灵端着热水进来。 “韩衡,你坐起来,我给你擦擦身。” 韩衡别扭了一会儿,说服自己都是为了赶紧好起来,免得老要进来这里,磨磨唧唧坐起来。 衣袍褪下他瘦削的肩头,浑身雪白皮肉跳进庄灵的眼睛里,庄灵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用热帕子给韩衡擦身,一边擦一边平复心绪,调整坐姿。 “下面一点儿,用点劲行不行,没吃早饭啊。”擦背这件事,本来不痒,擦着擦着就觉得哪儿都痒,隔靴搔痒,比原本更难熬。 “这里?”庄灵手往下移。 “嗯。”韩衡轻轻哼了一声。 庄灵给韩衡擦完背,又擦前胸和腹部,这一面他擦得更加轻柔,韩衡的肚子没有从前紧实,但也没有留下疤痕,庄灵在他背上是看见了当初整脸留的疤,他其实很想凑上去亲一口,但一想估计会被韩衡一拳揍飞,遂作罢。挨揍是小事,他不想韩衡再因为跟他闹别扭扯开伤口。 “行了,水都凉了,你想擦多久?”韩衡斜乜一眼庄灵。 庄灵手一顿,帕子丢在铜盆里,起身取来一套干净的单衣,帮韩衡穿上,一面说:“这是老大夫儿子的衣服,你先穿着。” 韩衡老大不耐烦地嗯了声,再次警告庄灵不要趁他睡着的时候爬上他的床。 庄灵看着韩衡毛毛虫似的缩进被子里,忍不住道:“你刚醒来没多久,能睡得着吗?” 韩衡白了他一眼,“睡不着我闭目养神,别跟我说话。”言罢紧紧闭起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庄灵收拾完了,进来端了个小马扎,就在床边坐着,不出声,呼吸放得很轻,目不转睛地看着韩衡。 第141章 一四一 过了一会,韩衡拿手挠了挠心口,故意装作不经意地侧过头,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下床边。 果然庄灵坐在那儿,两个眼珠子瞪得特别大,深邃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 韩衡腾地一下坐起身,一脸毛躁地抹了一把后脑勺上睡得翘起的头发,语气中带出点儿不耐烦:“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啊?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睡个好觉了?” “那我出去了。”庄灵道,起身走出门外。 韩衡懵了懵,被子裹紧得像条毛虫,蠕动着闭上眼。这两天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他主要就在睡觉,根本睡不着。 门外,老头带着他儿子在比划太极拳。 金灿灿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洒在地上,两人四手缓慢画圈推出。 父亲跟儿子后面多出了一个人,庄灵跟在两人身后,没精打采地以手划出他自己的大西瓜,中间一切,左右推开。 打完两套拳法,医馆开门做生意。 院子里人声鼎沸,韩衡根本没法睡,他猛地把被子从脑袋上扯下来,动作太大,腰子疼得一激灵,嘴角都歪了。 韩衡捂着腰,弱不禁风地靠在门边,这里是医馆的后院,病人都在前院,昨晚到的时候太晚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看到。 外面冷得不得了,韩衡紧紧抓着一袭旧棉袍,黑乎乎的,他腰伸不直,背有点儿佝偻,趿着床边搁着的一双棉鞋,后跟没兜在鞋里,脚踝到后跟那一片皮肉,半透明的白,跟雪一样晶莹剔透。 察觉到背后有人,韩衡转过去就是屈起食中二指作势挖人眼珠,结果两个手腕被人抓住,反倒整个人都栽到庄灵怀里去了。 庄灵脸红红,扶韩衡站直,很有眼色地松开了手,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 “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这么冷。袜子不穿,你在发烧!”庄灵语气加重。 “吼什么!吼什么!”韩衡脖子一梗。 庄灵抿抿嘴唇,刚要说话,突然一个身穿红绫袄的小丫头转到后院来,旁边跟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黄狗。 小丫头歪着头看他俩,扭过脸大声叫道:“李大哥,这两个是谁啊?你们家远房亲戚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8 呀?” 韩衡一脸尴尬,就想进门去。 “李大哥”来到后院,是老头的儿子,长得很老实,两撇耷拉的八字眉,一脸受气包子样。 “他俩是一对儿。”李大哥压低声音,轻扯了一下丫头的袖子,淡道,“你娘不是来看风寒,你再不排好,就让她跟外面站着吹风是不是?” 小丫头一下子挣脱他,好奇地瞪大了眼,“他俩是一对儿?他俩都是男的呀。大哥你别哄我,我看那个,那个不错……”她嘴角一咧,笑着擦了擦口水,“你帮我做个媒呗,回头我给你带两挂腊鱼过来。” 庄灵移步到那姑娘和韩衡中间,挡住她的视线,低下头,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凶恶的“呿呿”。 黄狗朝着庄灵狂吠起来,小姑娘一下挽紧牵狗绳。 狗前半身被提起来,前肢张狂地在空中连蹬带踹,对庄灵龇出尖利的犬牙。 旋即丫头认真多看了两眼庄灵,食指放在唇边,飞了个媚眼给他,眨眼道:“这个小哥哥我也喜欢,李大哥~” 李大哥早已落荒而逃,没一会儿,昨晚那个不让庄灵他们进门的老太婆,手提一把杀猪刀冲进后院。 小丫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她的狗被牵狗绳拖得飞起。 韩衡:“……” 庄灵:“……” 这梦里的不知名小村庄也有求偶难的国际普遍问题吗?韩衡晕晕乎乎地想。 老太太满脸皱纹深刻得像干瘪的树皮,腮帮凹陷下去,看着年纪够做她儿子的奶奶。 韩衡又在想,如果他的梦是未来,那未来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不好过啊。但转念一想,这个梦境其实是一半靠阴芜君,一半靠他自己支撑起来,也许跟未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阴芜君也只是跑了,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他会不会看见。如果阴芜君能随心所欲看见他梦里每个地方每时每刻所发生的事情,那他也许也有可能能在自己的梦里办到这些。韩衡试了试集中意念,结果被老太太打断。 老太太冲上来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往房间里拽,嘴里咕哝着一串韩衡听不懂的发音。 庄灵在后面吼:“别动手!” 老太太一把把韩衡按到床上,粗鲁地拽过被子,给他捂了个严严实实,庄灵跟在她身后,刚要找老太太算账,老太太又冲了出去。 接着门上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韩衡跟庄灵对视了一眼,韩衡大叫:“放我出去!” 庄灵大叫:“大婶你是好人!” “……”韩衡白了庄灵一眼,重新回到床上装睡。 “韩衡,你睡了吗?”庄灵问。 韩衡:“zzzzzzzz……” 庄灵端来小马扎,挨着床坐下来,韩衡留给他的是一个背影,他看了一会,眼圈微微发红,手伸到一半,终究没有狗胆碰他。 “待会我们吃饭怎么办?”韩衡突然想起要紧事,忘了装睡。 庄灵道:“我翻窗户出去。” 韩衡“哦”了一声,又趴下装睡。 “韩衡,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庄灵一脸纠结,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举起手又放下。 “那就不要讲。”韩衡闷声道。不外乎就是要道歉,笑话,道歉他就一定得原谅吗?他孩子也生了塞不回去了,骗也被骗惨了,许多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小屋里十分安静,庄灵说话的声音比前院求医问药的病人彼此交谈的嘈杂人声还低。 “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个机会。” 韩衡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一丝亮光从庄灵眼底腾起。 韩衡又没动了。 庄灵眼睛黯然下去,手肘交叠着,趴在床边,拿眼睛一下下看韩衡,只能看见韩衡的后脑勺。 韩衡一直没睡着,也没跟庄灵说话,他从来没想过,庄灵离他这么近,他能这么平静。也许是因为在梦里少了那些剑拔弩张,他也杀不了庄灵,仇恨的感觉淡了许多。也许,只不过在韩衡眼里,这个庄灵,是他梦里的庄灵。 昨夜的雨水沿着屋檐,凝聚成晶莹的水珠,啪一下在屋檐下的水沟里砸成一朵水花。 除了中午和晚上吃饭,韩衡和庄灵就这么被锁在一间屋子里,晚上来送饭的是老头的儿子。 庄灵本来要喂韩衡吃,韩衡拒绝了,先把菜扒到碗里,就背转身去,自己吃自己的。 两人都吃完后,庄灵收拾碗筷出去洗,这时没人来锁门了。 不过韩衡也不想出去了,风吹得特别冷,他烧得嘴唇都干起壳了,抿嘴就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庄灵在外面刷了碗,去烧热水,先给韩衡擦干净身,就着韩衡擦完身子的水,站到院子里去擦自己。 他靠近脖子的头发都湿了,贴在古铜的皮肤上。 又黑了点,身上肌肉也仿佛更硬实了,雄壮的背部肌肉在腰陡然束紧,庄灵转过身,他低着头,擦得很认真,一条手臂抬起擦腋下,然后换了另一条手臂。 干枯的树影在他身上蜿蜒成几条秀美的斑纹。 他脱了裤子,下半身擦得比较马虎。 一直在光明正大偷看的韩衡收回视线,摸了摸烧得发烫的耳朵,裹着被子把脑袋扎在枕头里,呼吸时肺里像拉风箱一样呜呜作声。 晚上韩衡睡着,庄灵就在床边守着,不时起来摸一下韩衡额头上的温度。到后半夜,他也有点支撑不住,打了个盹儿。 突然一下庄灵整个人浑身一震,睁开的眼里充满迷茫和后怕,他左手紧紧按住右手,急促喘息片刻,嘴唇紧绷,眼神里的渴望像一头蠢蠢欲动的兽,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被主人勒住脖子拽了回去。 这屋子里的床是一张很单薄的木床,挂着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蚊帐,这时节没蚊子,帐幔被勾起。 庄灵眼睛亮了一下,他走到床尾,观察了一下床是可以移动的,便一点一点,把床向外挪。 半个时辰后,庄灵满头大汗又去院子里冲了个冷水澡。再回到屋里,他心满意足地把脑袋挨到床边,满意地闭起眼睛,旋即睁开。 韩衡秀丽的脸近在咫尺,二人鼻息可闻,庄灵看了他很一会,眼角不知不觉因为发酸渗出一些泪花,再睁了两下就挣扎不动了。 听见庄灵发出鼾声,韩衡睁开眼,静静看了一会面前这个男人,发现他心里静得一马平川,就像无风的夜里,黑沉沉的海面。 韩衡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一把掐死他。 哦不,这里掐不死他。 就在韩衡也有点困打算睡了的时候,一声相当轻微的“噗”声传入耳中。 下一刻,庄灵鹰一样的眼睛突然睁开,手掌坚定地紧捂住韩衡的鼻子,用眼神示意他放轻呼吸。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29 韩衡眼珠子动了动。 此时屋里不算很黑,他能看见,一道青烟在窗户上腾起。 韩衡眼睛鼓了一下。 迷烟?他居然让人在梦里下迷烟?韩衡快被梦与现实搞得疯掉了。紧接着,庄灵身体侧着低下去,本来看着韩衡的眼睛闭上,头非常浮夸地一歪。 “……”韩衡脸让庄灵胡乱拍了两下,只得也闭起眼睛装睡,呼吸放得很轻,但他的心跳得相当厉害。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章存稿,明天有事,先存。。。 第142章 一四二 韩衡紧张得想尖叫,他连个武器都没有,真的打起来怎么办?韩衡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他回想起此前从虚空中抓出那两把刀对付庄灵的场景,在这里休息了快一整天,他的体力应该有所恢复。 韩衡烧得通红的脸上迸发出坚毅。 庄灵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臂,眼神暗含警告,微微摇头。 韩衡闭上眼,全神贯注想象他的兵器,如果是一把刀,在这里反而施展不开。他要一把锥子,一把刚好能握紧,二十厘米长的铁锥,尖端锋利,能够一下子把偷袭者捅个对穿。 极轻的脚步越来越近。 韩衡紧张得手里直冒汗,汗津津的掌心里感受到了一块硬物。 看来可行。韩衡暗自想,他眼睛虽然紧闭,眼珠却在眼皮底下乱滚不休。 陡然一道凌厉杀气,同时,庄灵一掌迎了上去,一脚踹翻床边矮凳,凳子直飞出去,撞上黑影,黑影踉跄了一下,抬手按住头。 “走!”庄灵一把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抱在怀里就跑,夺门而出。 黑影在后面身子歪了一下,即刻抓住桌子稳住身,紧追在后面。 这个身高,很可能是阴芜君又回来了。韩衡手里的铁锥还没派上用场,不过这已经够让他惊愕的了,他真的通过意念,“造”出了两把铁锥来。 “别动了!”庄灵怒吼道,两条长腿发足狂奔。 韩衡在他胸前捣鼓那两把铁锥,他只穿着单衣,于是铁锥就隔着薄薄一层时不时擦过他的胸膛,扫来扫去。 韩衡促狭地白了他一眼,“你硬了?” 庄灵嘴唇紧抿,脚下不停,月光银白,照出他侧脸冷酷的线条。 “别说话。” “恶魔会听见。”韩衡面无表情地背了一句台词。 庄灵带韩衡穿过村庄,一头扎进比人还高一截的芦苇地。杂乱无章的草茎不由分说抽在两人脸上,庄灵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道:“别动。” 庄灵脱下他最后一件衣服,包在韩衡的脑袋上,给他鼻子嘴唇留出一寸之地呼吸。 韩衡鼻息间充满了庄灵身上的阳刚之气,没等他作出反应,庄灵眉毛飞快地皱了一下。韩衡看不见,只是勉强站着,也跟他一样浑身就一件单衣,皮肤白皙,被蒙住了头脸,显出一种难言的无助和脆弱。庄灵心里某种强烈的情愫蠢蠢欲动起来,劈头盖脸涌上来,像被一个海浪直接打蒙在了沙滩上。 他干脆利落地在韩衡的鼻端亲了一口,在被韩衡手里的铁锥把肚子捅穿之前,抓住韩衡的上臂,把他就地按倒。 “在这里等,别乱跑。” 韩衡嘴唇动了动想说话。 “韩衡,听我说,”焦急的嗓音透过布料传入韩衡的耳朵里,他触到庄灵温暖的手掌,庄灵使劲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来应付,不要逞强,你可以试试去想能够远程攻击的兵器。” 窸窸窣窣一阵匆促响动。 另一阵同样杂乱的芦苇声,庄灵扎进比他还高半个头的芦苇丛里。 两道颤颤摇摆的痕迹出现在芦苇海面上,一前一后,后面那道速度更快,交汇的一刹,兵刃交接的火星迸溅出来,兵器撞击之下,两人俱是后退。 庄灵右脚分出,木屐一侧泥土堆积,堪堪在沾上脚底的刹那停住。 半大小孩长高了不少,阴芜君身长三尺余,银亮月光将芦苇虚虚摇摆的影子投到他干枯的皮肤上,蜡黄的脸晦暗不明,透出三分阴森。 “你不该追过来。”庄灵冷道,他裸|露的上半身健壮如同雕塑,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右手置于左胸前,眼睑微微垂落。 阴芜君冷哼一声,甩袖抛出,银光分散直射向庄灵。 庄灵整个人陡然腾空,在空中高速旋转。 银芒飞出丈许,回旋而来。 庄灵周身泛出金光,神色庄严,右臂直出,手指屈伸之间,金光凝聚成一把长弓,随手腕翻动转向与地面垂直,左手搭上弓,右手自背后抽出箭来。 “庄灵,这是我金水国与大梁国的事,你非要横插一杠,是何道理?!”阴芜君愤怒大喊,眼瞳紧缩,手中双剑颤抖指着地。 庄灵不答,满面冷酷,金光退却,现出乌黑长弓,一点星芒于长箭雪白尾羽上一收。 阴芜君暴怒,丑陋不堪的脸扭曲得狰狞:“庄灵,你找死!” 嗡地一声,庄灵放出一箭。 阴芜君手中双剑于身前交错推出,顿时幻出一排剑光,剑影飞旋,形成一道屏障,呈弧形张在他的面前。 第一箭击在剑屏上斜飞出去,落地同时消失。 第二支箭破空而来。 再度射在剑屏上被弹开。 每一次箭射上盾牌一般的剑屏,便激起一层微弱白光,白光越往后越盛,剑屏随之渐渐变得透明。 韩衡把庄灵潮湿的单衣揉成一团往地上一扔,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拿一只手按着,生怕发出的响动太大。 远程攻击的兵器,弓箭,弓箭他不会用,而且庄灵有弓箭了,而且上次庄灵和阴芜君的对话,如果他没理解错,庄灵那把弓箭有特殊作用,也许射中了阴芜君他会死。 但是庄灵又说在梦里是杀不了人的? 韩衡猫着腰,往音源处蹑手蹑脚靠近过去。 金属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响。 韩衡急得满头大汗,他手持两把铁锥,金银交错的光芒从芦苇缝隙里穿梭而来,面前的景象已经超出韩衡那点儿贫瘠的物理学认知。 好吧,自从他穿越之后,牛顿已死。 一支箭弹飞到韩衡面前,倏然消失,韩衡向后退开一些,以免被误伤。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里两把黯然失色的铁锥,现在他离矮个子的入侵者有五六十米的距离,弓箭肯定不行他不会用,庄灵已经在对着矮个子放箭了。 韩衡身体转了个方向,轻手轻脚绕到矮个子身后。 银色的“盾牌”只在他的正面,背面毫无遮掩。 韩衡闭起眼,紧张得两手直是发抖。 他要个什么,大刀?双剑?长戟?长矛?锄头?钉耙?……一个词儿突然蹦了出来。长|枪? 上次拍了个枪战片,他在里面演个英勇就义的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0 年轻正面角色,武器……步|枪。射程好几百米,自动步|枪,很出名。虽然早就被现代战争淘汰了,但他只玩儿过这一款! 韩衡猛地睁开眼,微微喘息,两臂向下一沉,差点没握住。 黑褐色交接的一把ak47正安静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就在他的手里! 韩衡心脏激剧跳动起来,感觉整个上臂肌肉都在跳动,这段时间的修炼好像没白费,他现在能毫不吃力地拿稳这把步|枪,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毕竟这壳子是个弱鸡。 韩衡抬起枪在空中瞄了几下。 嘿嘿嘿。 就在韩衡手要用力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吼:“等一下!” 二人战场中的金光银光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韩衡:? 庄灵箭在弓上,一只眼眯着。 阴芜君喘息片刻。 韩衡第一次看清楚阴芜君的长相,完全不是那个小孩玉雪可爱的样,受到了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你们女皇吗?”庄灵冷冷问。 阴芜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吁出,露出个阴险的笑。 就在那一瞬间,四个黑影从阴芜君身上分解而出。 “我给你一个认输的机会,就算在梦里杀不死你,我也可以把你困死在梦里,你的肉身自然会因为长时间未进水米而死去。” “还可以这样。”庄灵严肃认真地一点头。 韩衡也是满脑子的:这样可以把对方弄死?但是怎么困在梦里?根据他的经验,梦里要是睡着了,现实中是会醒过来的。晕倒也一样。那只有让对方在梦里一直保持清醒并且没工夫去睡觉。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韩衡现在最好奇的是,他要是在梦里用了热|兵|器,还是弄不死对方吗?韩衡把眼睛贴上去调整准星,一面观察前方的两个人。 没有人发现现场多了个人。 “我一直很好奇,是你自己,还是你背后的人,要对国师下手。” 五个阴芜君同时浑身一僵。 准星移向最初的那个阴芜君左胸背面,韩衡身体伏低,屏住呼吸。 “你们陛下派人去接触国师,而且还是那么一号轻易不出手的人物。恐怕她要的不是一具尸体,她要的是韩衡本人吧?一旦韩衡随使臣团到了金水,就没你什么事了。” 阴芜君耸起肩,浑身激剧发抖,五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尖利叫道:“闭嘴!” 韩衡冒出头去,发现庄灵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 “……”韩衡几乎可以肯定,庄灵已经发现他了。 “看来我说对了,你杀不了韩衡,知道为什么吗?” “你放屁!”阴芜君怒道,五个他手里都举起了双剑,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庄灵围在中间,阴毒地勾起嘴角,“放箭啊!” 庄灵手中的箭瞄准最初的那个阴芜君。 阴芜君眨了眨皱得跟树皮一样的眼睑,笑意越来越深。 “射啊,有本事你射死我啊!”他仰脖大笑起来。 韩衡皱起眉。不是那个,他的视线朝地面看去,五个阴芜君,其中四个都没有影子。是幻象吗? 韩衡混乱地想,将手里的枪掉了个方向,瞄准唯一有影子的那一个。 然而,那个阴芜君在庄灵的侧后方,稍有一点偏差,子弹就会打进庄灵的膝盖。 韩衡指节出汗,手掌心也有点潮,嘴皮被咬得发白。 庄灵轻轻松松射出一箭,击碎其中一个影子,另外四个阴芜君同时交叉手中双剑,剪刀一样张大嘴咬向庄灵的腰部。 “砰——”一声。 巨大的后坐力让韩衡往后弹了一下,脑子里嗡嗡声响,弹壳飞出。 阴芜君丢开双剑,拽过庄灵意欲拿他挡子弹。 庄灵却比他更快腾身而起,脚尖落在阴芜君肩头,子弹打入阴芜君胸膛,他整个人触电一样抖了一下,软倒在地。 三个分|身倏然融入夜色。 韩衡喘着气坐起身,枪消失了,他连滚带爬跑过去,看见阴芜君面朝下趴在地上,后背上一个弹孔,血色氤氲开。 “完事儿了吗?”韩衡急促喘息,手掌还残存着刚才射击时的震颤麻痹。 庄灵蹲身下去,把人翻了个面。 子弹贯穿了阴芜君的胸口,他嘴角不断涌出血来,两条腿有些抽搐,片刻后没反应了。 “不知道。”庄灵抬头看天。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的韩衡也抬头看天,天上那轮明亮的月亮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四野俱寂,猛烈的风把芦苇吹得一波高过一波,海涛一般涌过来,朝着韩衡和庄灵扑过来。 庄灵把韩衡紧紧抱在怀里,按住他的头,亲了一下韩衡的发顶。 芦苇碎絮扎得韩衡脸上发痒,他伸手去推庄灵,手直接从庄灵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庄灵维持着抱韩衡的姿势,那股压力却从韩衡身上消失了。 天空被激烈的阳光如橘子表面的白茎一样呈网状分裂开,瞬息之间,日光大盛,白光贪婪吞噬天地间的一切,灼热感燎得韩衡身上衣服都成了灰四散飞开。 第143章 一四三 清凉殿,午时炽烈的阳光照得韩衡脸色苍白近乎透明。 君明焱一身重黑龙袍,躬身略带担忧地望着韩衡。 韩衡秀气扬长的眉轻轻向上一扬,揉了揉酸胀的眼。 “醒了?”君明焱俯身下来。 韩衡模模糊糊的意识一下子如当头棒喝清醒过来,身体还带着久睡的木僵感觉,能感觉到君明焱紧握着他的手。韩衡虚弱道:“水。” 君明焱连忙端给他整一碗水。 韩衡仰脖喝了个干净,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流进微敞的衣领里,坐起身后,披散在枕头上的乌黑发丝一下盖住了他的前胸,乌发白肤,散发出一股病弱少年的气质。 君明焱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到别处。 “怎么……怎么样了?你睡了快三天了,怎么回事?”说着君明焱语气忽然凌厉起来,“我让你戴着昆山玉……”他怒目看着韩衡。 韩衡一无所觉,扯开单衣,直接伸手去解腰上缠的绷带。 “别动,郎东才包扎过……”君明焱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红得发黑的伤口上,粉红色的嫩肉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张口小了很多。 韩衡随手丢开绷带,疲倦地靠在枕头上,一掌按在眉宇间,使劲揉了揉眉毛,道:“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君明焱焦急道。 韩衡这时不想细说,岔开话题小声道:“我好饿……”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粥一直让人温着。”君明焱出去叫人了,很快回转身来。 韩衡靠在榻上连被子抱着膝盖发愣,他大脑混沌不堪,画面停顿在白光一闪的瞬间。阴芜君可能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1 是死了,但为什么?因为他用了枪?韩衡现在也想不明白。 饭来了,韩衡狼吞虎咽呼哧呼哧一扫就是一大碗。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连吃两碗韩衡喝粥的速度才慢下来,再要君明焱就不给了。 “太久没进食,不能再吃了。” 韩衡一抹嘴,缩回被子里又在犯困,君明焱刚想说什么,郎东声音在一旁道:“让他睡,他应该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君明焱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像个虫子般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的韩衡,把一串玉手串推到他的手腕上,放进被子里,又替韩衡掖好被子,才出去。 这一觉韩衡睡得很沉,直睡到傍晚才醒来。 屋里很暗,隐约中一个人的轮廓在不远处的坐榻上,眼睛适应黑暗以后,韩衡看清楚,君明焱坐在那批阅奏折,蜡烛点得很暗。 韩衡才一动,君明焱就听见了。 “睡醒了?”君明焱过来给韩衡穿衣服,轻声问:“冷吗?” 韩衡摇摇头,拍了拍脑袋。 “晚膳吃了吗?” 每一次韩衡醒来就像光为了吃,君明焱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他确实还没吃,在等韩衡醒来,便道:“我让人拿进来。” 韩衡摆手道:“去外面吧,不能再待在床上了。”他感觉浑身骨头都快睡断了,太颓了。 草草吃了点儿,侍女端上来两杯酽茶,韩衡含了一口,半天才咽下去,满口苦涩褪去后,尽是甘香,心神随之一沉。 韩衡把梦里发生的一切,详细告诉君明焱,略过庄灵那些死缠烂打追求他的片段,这与主线无关。 “云蓉,把郎大夫请过来。”韩衡突然想起来。 郎东来了之后,他又尽量简单地复述一遍。 “我现在不知道阴芜君到底死了没有。你们觉得呢?”韩衡顿了顿,又喝了口茶,苦涩的滋味令他眉头紧蹙。 “做梦的事,我不了解。”君明焱一脸烦躁。 郎东思索片刻,沉吟道:“如果他不死,梦境就不会被打破,这个梦是你们二人共同构筑起来的,而且,他才是主导。” 韩衡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需要确定。陛下,可否派人打探,既然死的是金水巫神,想必会有风声走漏出来。” 君明焱道:“好,按你说的办。” 韩衡满意了,刚才下桌子的时候已经吃得有点顶喉咙,现在看见精致的茶点,又开吃。 看韩衡全是一副心事已了的样,君明焱短暂地放下心来,下朝之后他就在清凉殿大待着,太后已经三催四请后来直接抱病,没坐多久,他只得先过去看。 君明焱出去以后,韩衡嘎嘣一声把龙须酥咬得沾满袍襟,腮帮鼓了两下,喝一口茶,咕噜咕噜把糕点冲下去。 “我觉得手札里关于梦魂蛊的记载有误。”韩衡道,没等郎东开口,高声把外面守的宫人叫进来,“我儿子呢?” 宫人说奶娘看着。 “抱过来,他爹醒了,要看一下。”韩衡没个正形地盘起腿,伤口已经基本愈合,留了个不明显的疤。 “有没有可能,那些手札,不是我写的?”韩衡随口一问。 郎东顿时变了脸色。 “或者说,半真半假,这些东西来历现在已经不可考了。万一压根不是我写的呢?当然,也可能本来就是错的。”韩衡歪头盯着郎东,郎东坐得相当端正,韩衡一挥手,“你怎么不吃呢?挺好吃的,那个绿豆糕不错,你试试,对,下面那个。” 郎东面无表情地吃了块绿豆糕。 韩衡兴致勃勃问:“怎么样?” 郎东顶着个“不怎么样”的表情回答:“不错。” “好吃你就多吃点。”韩衡调整了个坐姿,坐在自己一只脚上,他脚冷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字迹是一样的,我早就核对过了。但是字迹也可以模仿。来个假设,如果这些手札是真的,我留下这些东西的目标受众是谁呢?我本来想把这些手札给谁看?难道是给我自己看?我自己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把不传之秘都写下来,就为了方便我自己复习?依我的脑子……我是说从前的我,根本不需要再看一次。” 郎东袖起手,认真想了一会,淡漠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丝兴味,仿佛整个人在内心不断提出又否认某个想法。 “还有别的可能。”郎东道。 韩衡点了点头,一手撑在脑后,“如果这些手札不是我写的,那很可能全是扯淡,那它们怎么有机会出现在观星塔里,还被保护得这么严密,放进去也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它们怎么就那么恰好,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如果为了诱导我照着上面说的做……”韩衡声音停了一下,他看见郎东已经坐直了身,于是放弃地吁出一口气,“做梦这个先放一放,我让米幼他们试过了手札上说的灵性修炼,我自己也试过了,确实可行,暂时没看出来毒副作用。” “你也试过了?” “对,我也试过。”韩衡眉毛一抬,“有问题?” “没有。” 韩衡咂嘴道:“我要有自卫的能力,而且,我的坐骑是两头龙,要是我弱不禁风的,被大风刮走了怎么办,还容易从龙背上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嗯,你做得没错。”郎东道,“所以,你认为那些手札,有一部分是你写的,另一部分却不是。” “君明焱手下有一支特殊的护卫,贴身保护他,到大梁都城那天,近身护卫的就是。他们跟米幼乌翠等人一样,身负异能。这些手札,可能是写给他们用的,而不是给我自己。再假设,对方如果知道我失忆了,那我最可能去研究什么呢?就是怎么重新自如地使用我从前的能力。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研究跟预言相关的记载。” 郎东眸中拨云见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想到什么了?随便说,不对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没有坏处,没有一百次的失败,怎么有第一百零一次的成功?”韩衡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信任郎东,可能是因为这人没有什么武力值,而且他知道这是一个心里只有死去师妹的人,总体而言,他不会太坏。 “还有一个可能,对方知道你会失忆。” 就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韩衡突然想通了。 “他知道我会失忆,而不是失忆了。那这个人最可能是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韩衡微微张着嘴,难掩诧异,他定了定神,镇静道:“那是我自己?” “不一定,不一定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预知未来,但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能同时满足字迹天|衣无缝,又能不被人察知就把这些手札放到观星塔里去的人,你自己是最有可能的人。” “目的和动机不知道。”韩衡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2 沉声道。 郎东轻嗯了一声,嘲道:“大概没人知道曾经的你在想些什么。” 韩衡撇了撇嘴,奶娘把儿子抱过来,儿子精神头很好,被韩衡抱过来,软趴趴地搂住韩衡的脖子,肉嘟嘟的侧脸挨到他的脖子上亲昵地蹭了蹭,黑眼珠就像沁在水里的宝石。 韩衡越看越爱,响亮地亲了亲君晔灏的眼睛。 “你看我儿子生得多漂亮。” 郎东面无表情道:“很可爱。” “不看是谁生的。” “……”郎东起身告辞。 韩衡抱着儿子玩了会儿,好几天没见到他儿子,看着看着韩衡一顿,皱起眉,他儿子这刚劲的剑眉和锋利的薄唇,简直跟庄灵如出一辙。笑起来眉眼跟自己像。 一时间韩衡又爱又恨,儿子突然对他露出个软糯得春风扑面的笑容。 韩衡整颗心又化了,从儿子细软的头发一直亲到脚丫子,恨不得啃两口。这天晚上韩衡恩准他儿子睡在他的床上,他睡到五更天就醒了,把奶娘叫进来看孩子,自己出去喂龙。 天亮以后,有个不速之客来清凉殿,韩衡正在观星塔伏案作业,面前书和纸堆得小山一样。 “不见。”韩衡烦躁地朝乌翠说,“我跟她没交情,要聊什么啊?我跟君明焱的女人能聊什么?聊她男人的活儿怎么样吗!” 乌翠耳廓发红,“她已经在偏殿等了,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看架势大人不下去,她是不会走的。” 韩衡头也不抬,“谁让你们给水喝给点心吃了!不给!没吃没喝,我看她走不走!” “……大人,过几天你们会一同接受册封,这么做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 “外头人会说大人您小肚鸡肠,容不下明帝身边有别的女人,心眼比针尖都小,这样下去后宫的女人都会被您整死,您这么神通广大,要整死个把人很容易,将来后宫里就算是死了个宫女也会算在您头上。” 韩衡抬起菜色的脸,呆滞道:“真……的?”尾音微妙地往上飘。 “真的。”乌翠一脸同情地沉痛点头。 韩衡怒而掀桌:“到底什么妖什么怪啊!会!马上见!拿我的枪来!” “什么?” 韩衡面无表情,起身掸了掸衣袖,微笑:“没什么,让人准备一件能够完美衬托出我盛世美颜的衣服,还有,我现在要洗头,等头发干了好好造个型再见她。” 两个时辰后,带着一身熏人欲醉的香气,韩衡特意让人洗头时给他用了很多倍的润滑脂膏,弄得一头乌发柔亮得像匹上好黑丝缎子,直接就能打广告。 “啊……什么……来了?”趴在手肘上睡着了的女人突然直起身,仪态万千地用手帕擦了擦微有湿光的嘴角,一秒钟视线恢复清明,旋即优雅得体地勾起唇角,向着韩衡递出一只手来,“您好,我是涂□□。” “好,我是韩衡。” 即将在不久后同时被纳入君明焱后宫的一后一妃庄严会面,并诚挚握手致意。 第144章 一四四 御花园,一男一女在玉石阑干的九曲回廊上并肩而行,仿佛相谈甚欢,明秀的女子时不时遮唇一笑。 涂明惠真不是淑女,虽然此地空旷,但她还是怕被有心人看见她举止不够优雅。 两个都是现代人,彼此寒暄过后,互相交了个底。小姑娘是个大学生,中文系,到古代白捡了几岁,穿越那天早上忘了戴眼镜出门,系里跟另外一所大学土木工程搞联谊,拍照时候一脚踩空。 发现韩衡眼神充满同情,涂明惠笑了笑:“没什么痛苦就挂了,最后的记忆是一只猴子尾巴缠在树上,它趴下来看了我一下。当时我已经没法动了,眼睛里全是血,可能是头朝下的,没感到什么痛苦。” “我是掉湖里。” “脚滑?” 韩衡摇摇头:“谋杀。” “深仇大恨啊,”涂明惠轻轻叹了口气,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搭在阑干上,这么冷的天,一截藕臂软软贴着冰冷的玉石,眉间一缕轻愁有种别样的吸引力,“没什么不好,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好不容易考进个名牌大学,到了大城市,什么也没改变。社会法则如此,到哪儿都一样。这一世光出生就够我穿金戴银享用不尽,但我这里总是空荡荡的。”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难受地按在心口。 “既然大家是一个地方来的,那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涂明惠笑靥如花,换了个姿势,背靠在阑干上,丝帕沾着上翘的嘴角。 “不算一个地方,你是h城人,我是c城人。” 不远处,红白黄三色花团锦簇,花丛后面,人影绰约。 涂明惠顺着韩衡的眼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淡道:“不用管她,那是我姐,”挤眉弄眼地笑笑,“一个庶女,想跟我争。” 韩衡眉毛轻动了一下:“还是你先说想要什么吧?” 涂明惠轻轻趴到玉石阑干上,一身轻盈裙装随风而动,姿态有万千婀娜。 “我呀,想要个一心一意白头不离的夫君,最好专宠我一个,把后宫全遣散。这个皇帝注定是我男人,你说我想当武则天,合不合适?” 韩衡:“……那很难。” 涂明惠轻笑出声,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这个,后宫这么多美人,富贵荣华这辈子是不愁的,之前我还担心我爹太疼我这个小女儿,不肯让我进宫。想不到呀,为了家族,他是没有更多的女儿,不然肯定统统送给皇帝做小老婆。” “那你怎么想?” 涂明惠认真地看着韩衡,答:“实不相瞒,我对这个皇帝算是一见钟情了,”涂明惠轻飘飘地说,咬着唇俏皮地笑道:“怪不得我们系里那些男的我一个也看不上,敢情我的真爱在这儿。不过他是皇帝,要只有我一个也太难了。我这个人很务实,我知道他喜欢你,不过据我观察,既然他能让我那个便宜姐姐生孩子,应该是个双性恋。至少我要生个儿子,不然怎么在宫里混下去。” 韩衡点头道:“很好啊,有目标有计划,只欠东风。” “是啊,你说我该怎么把明帝骗到我的床上去呢?”涂明惠一手托着后脑勺,侧转头懒洋洋看韩衡。 阳光抛洒在她白嫩的脸蛋上,抹得恰恰好的胭脂令她双腮粉红,黑眼珠特别亮,眼角微向上吊起,酥媚入骨,眼角下的一颗痣犹如一滴悬而未决的眼泪。 估计在太后面前得端着,好不容易碰上个现代人,总算可以释放本性了。韩衡从一个弯男的审美都忍不住赞叹:涂明惠很漂亮。 “好像每个月他固定有几天得去嫔妃那里吧?”想了半天,韩衡才说。 “又不是唐朝,还看月亮阴晴圆缺定上谁那儿当种马啊?” 韩衡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3 涂明惠悍然道:“不过这个制度不错,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你是皇后啊!劝皇帝雨露均沾不是你的事儿吗?” 韩衡一肚子草泥马失控地冲了出来。面前涂明惠一本正经露出淑女微笑,给他打眼色,微努努嘴,嘴型没动,话却说得飞快:“我姐带着孩子过来了,你小点心。我明天上午还去你宫里,再慢慢聊,给我整点儿好吃好喝的。” “什么?”韩衡犹自没反应过来,听见一个甜丝丝的女子声音。 “国师大人,啊呀,妹妹你也在,这些日子陪着太后娘娘,把你闷坏了吧?” 涂明惠笑开来,道:“哪里话,有幸陪伴太后,是我的福分。” “你福分真是太大了呀。” 两个女人碰面,都是笑得跟花儿一样,脸都快开得烂了。韩衡摸了摸一脖子鸡皮,端出冷淡相:“贵妃娘娘好,我出来也久了,先回去,你们姐妹慢慢聊。” 没等涂瑶白发话,韩衡脚底抹油地跑了。 第二天涂明惠果然又来了,韩衡正在打坐,起来让人打热水洗了把脸,这次没让涂明惠久等。 一早清凉殿的小厨房里就忙得热火朝天,昨天晚上君明焱来的时候还一脸古怪神色问韩衡跟涂明惠怎么聊上了。韩衡当然不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得体大方地回答说将来都是后宫兄妹,要彼此照拂。 涂明惠前脚坐下,后脚单刀直入地问韩衡:“你到底怎么把孩子生出来的?你是男的吧?”说着就要过来扒韩衡的衣服。 韩衡忙不迭把她推开。 门响了一下。 涂明惠上半身压在矮案上,手抓着韩衡的衣襟正待一分。 云蓉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 一秒钟涂明惠正襟危坐,淡道:“来日妹妹定当协助姐……哥哥管理后宫,一定还大梁后宫一片正气,令大梁国运蒸蒸日上,后宫姐妹都和和睦睦,为陛下绵延子嗣。” 韩衡赶紧把袍服理好,茶上来时,一手扶额,没眼看宫女们。 “哥哥威名在外,妹妹我自然是知道,您才是陛下心中所爱……”涂明惠保持身体不动,脖子与脊梁笔直呈一条直线,眼珠随宫女的背影,直至那扇门重新掩上。 “哎,松手,让我看看,你肚子上是不是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生完孩子一定格外虚弱吧?理论上男人没有子宫,你儿子是从那儿出来的?胸口?撒手!我看过一个小说,吃一种果子,孩子是人和树结合的半生物半植物体,从胸口出来的,让我看一下嘛,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韩衡后脑勺“咚”的一声,脑袋磕在冰冷地砖上,抓住胸口的狼爪,刚要把涂明惠一把掀翻。 门又开了。 郎东淡扫一眼室内,道:“你们继续。” 旋即关门退出。 韩衡瞬间炸毛道:“起开!别逼我动粗!” 涂明惠凝固了一秒,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眼角乜了一眼韩衡纤弱的身材和锁骨以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心说,老娘还斗不过一个平胸受?哪儿能让东风压倒西风?她撒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托了托后脑勺上沉甸甸的玉簪。 “那你动粗啊。”红润的嘴唇刚抿起笑,被韩衡一记天马流星拳轰出半米,滚倒在地,惊起碗碟无数。 涂明惠啊地叫了一声。 韩衡心有余悸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女人:“你没事吧?” “操,老娘腰烫着了,肯定红了,”涂明惠怒瞪一眼韩衡,伸出一只手,手势乃是一朵娇滴滴的兰花,“扶我起来啊!你是不是傻了!” 这时候郎东就派上了用处,虽然他是个老男人,但医者眼中男的女的都是一块肉而已。 在涂明惠止不住的大呼小叫里,郎东给她擦完药。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专用的大夫,也是他为我接生,你有任何技术上的问题都可以请教他,如果你觉得好用,以后你生孩子的时候也可以用。” 涂明惠作为一个还没有入宫的黄花闺女,没有对此表示脸红,郎东微露了点诧异。 韩衡朝涂明惠使了个眼神。 涂明惠连忙会意地捂住半边脸,作牙疼状,硬是憋出一副娇羞模样:“大人怎么能想得这么远呢?人家还没嫁人呢,这下让郎大夫看了去,可怎么好?” 韩衡面无表情:“不如我给你们作证,你嫁给他也可以,大龄经济适用男,心有一朵白莲花,未婚,有钱,父母双亡。” “那算了。”涂明惠懒洋洋抚平裙子上的皱褶。 “说正事吧,这是我的人,既然你问我要什么,”韩衡吸了口气,“我要这个世界的百姓都能平平安安千秋万代。” 涂明惠试了试韩衡的额头温度,点头道:“没发烧啊,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很好啊。对了,我听说你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你也有罢?”韩衡斜视她。 涂明惠撇撇嘴,“这你也知道。” “你什么能力?”韩衡问她的语气就像问她什么星座。 涂明惠扭捏半天,咯咯笑起来,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连闪数下,下巴微扬,“你猜呀。” “……”韩衡要起身,又被涂明惠一把拖了回去,去势凶猛,差点让他栽倒涂明惠身上去。 “你不会是力大无穷吧?” 涂明惠十分娇羞地点了点头,手不停揉裙子。她骨骼生得很小,整体是个风吹就倒的娇弱女子。 “要我示范给你看吗?我可以徒手把那个瓷瓶捏碎。” 墙角一米多高的绿色大花瓶颤了颤。 “……”韩衡嘴角抽搐,“不用了,说正事吧。” 郎东手指敲了两下,示意韩衡把手给他。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在梦境里探知的,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变成这样。郎东,有件事我要先问你,之前你一直对神女像避而不谈,你一定是知道什么。现在你知道的,我也已经知道了,当年有人进去过,如果我梦里的是未来,那么将来我也会进去,在那之前,对神女像里发生过的事知道得越多,我就越有把握,还这个世界一个太平。” 涂明惠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变成什么样啊?神女像是什么鬼?” “大人在梦里知道了什么?”郎东道,“当年那件事,我确实一无所知。” 韩衡仔细端详郎东的表情,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郎东看上去就像一个平心静气清心寡欲的老牛鼻子道士,看不出半点端倪。 “神女像当中有一样东西,从那座神像脚上进去,在里面不知道怎么弄,能让失序的一切回归正途。” “失序?”涂明惠看了一眼从窗户投进来洒在地上的明亮光斑,满脸迷茫。 “是,我的梦是这么说的,不久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4 之后,这个世界风雨雷电都会失序,气候变得不适宜人生存,瘟疫、凶兽横行,人就像蝼蚁一样成百上千地死去,一切的机窍都在那座神女像之中。” 涂明惠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大哥,在我的梦里,我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梦怎么能当真呢?” 韩衡和颜悦色看向涂明惠:“你觉得我们来这个世界,最后只是为了让我们做个美梦,享受荣华富贵?” “有什么不可以?穿……”涂明惠看了一下郎东,郎东喝着茶,根本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她道:“身份上的变化,不都是上帝的洗牌吗?”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有奇怪的能力呢?” “胎投得好啊。”涂明惠随口道,拿了块点心吃,接着一手一个,像是不打算在郎东这自己人面前掩饰什么了。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涂明惠犹豫了一下。 韩衡继续道:“从前你不信,但现在信了对吗?” 涂明惠没说话。她从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既然都有相同的穿越过程,在心理上也造成了差不多的影响。 韩衡很了解这种变化。 “我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没有免费的点心吃,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身份上的变化。” 涂明惠幽幽叹了口气,真诚地望着韩衡,“我真的就想好好当个妃子给皇帝生个儿子从此衣食无忧登上人生巅峰,别无所求,大哥!给条活路吧!” 面对涂明惠的异常,郎东已经完全波澜不兴,好像什么怪事发生在韩衡身边都很正常。 “要是我梦里的事情是真的,最后这里会完全陷入黑暗,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没有水,变成一个完全不宜居的地方,别说你当妃子,就是当女皇,也没活路。” “……”涂明惠认命地撩起裙子,一条胳膊撑在膝盖上,托腮歪头看韩衡:“好吧,我输了,你要什么?” 韩衡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革命需要你这样有觉悟的人才。” “滚。”涂明惠无聊道:“他听这么多没事吗?他听我们说了这么奇怪的话怎么还是这个脸?哎,面瘫大叔,你没有什么问题吗?” 郎东手里拿着个精巧的鼻烟壶。 “喜欢就送你了。”韩衡扬了扬头,“他是个行走八方的神医,见过死人复生、男人生孩子,没什么能让他意外的。” “是吗?”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帮我拦着后宫这些女人,我不想跟她们斗。” 涂明惠点头:“你还要拯救世界嘛。”发出了一声嗤笑。 “现在你放心了?明帝喜不喜欢你是你和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那你喜不喜欢他?”涂明惠眨了眨眼。 韩衡一脸菜色,“喜欢他我们就两情相悦干柴烈火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儿啊。”归根结底现在他跟明帝还没有修成正果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对君明焱没有那种,怎么说呢,就是他了那种一眼定终身的感觉。韩衡自己也头疼得不行,避免去想,想这个他还不如想拯救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涂家小女儿原来那个名字老是被口,上线会越来越多,老被口容易锁,换了个字。 第145章 一四五 跟涂明惠商量妥了,韩衡叫她先走,并且叮嘱她暂时不要老往他这里跑。 涂明惠走的时候把头发朝背后漂亮地一甩,对韩衡抛了个媚眼,倚在门上:“怕什么?咱俩能有什么啊,咱俩可是一个阵营的。”接着一个飞吻过来,水蛇那样款摆腰肢走了。 韩衡回到矮案后面,接着吃他还没吃完的那块点心,把碟子朝郎东一推,点头示意。 郎东随便拿了一块。 “什么时候大人跟明帝的妃子这么好了,你还喜欢女人?” 韩衡被点心渣噎了一下,怒道:“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没看出来吗?”声音低下去,有些出神,“她跟我一个地方来的。” 灯光、发布会、粉丝,夜晚的觥筹交错,上了发条一样紧凑的白天,唯一寂寞是深夜拍完戏回家路上,裴加最爱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使劲往上对着窗户外面看街道上车水马龙,搓着手等公交车的人们,红灯闯了一半又退回去,爸妈牵着孩子的手,小孩一脸无所谓地踢蹬脚,把大人的手当成吊环拽着晃来晃去蹬腿。到了家以后要洗澡洗头做面膜搓精华,忙完一头栽在床上分分钟深睡过去。 那时候他连梦都很少做,被时间催着跑。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郎□□|然问。 韩衡愣怔片刻,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师父千手娘子有两个故交,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韩衡干笑两声,“他们现在人呢?” “死了。”郎东道,眼眸里流露出某种决心,“死在神女像脚下。” 韩衡微微张大眼。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神女像中,发生了什么吗?” “你知道?”韩衡音调控制不住地提高。 一看韩衡仿佛有点想过来揍他,郎东咽了咽口水,转而又端起那副不说话的冰山脸。 “我不揍你,我这么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给你两拳也打不死人。”韩衡皮笑肉不笑地说,把郎东才拿起的点心拿过来狠狠咬了一口,点心渣子掉得到处都是。 “你相信那个女的?” 韩衡点头,拿茶胡乱把点心冲下去,甜味给苦涩的茶水一对冲,滋味妙不可言。 “别问了,我相信她。不过你不说给她听也是对的,她胆子小,别吓着她。吓着了没准就不想帮我忙了。” 郎东道:“我师父那两个故友,一位是用蛊高手,一位是……”郎东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他很擅长在人身上动刀,给你做的这个……他叫手术,就是我师父从他那里学,后来又传给我的。” 怪不得这个郎东还会给人整容,原来是师出两千多年的现代技术,韩衡两眼放光地看着郎东,搔了搔下巴,“郎大叔,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啊,以前怎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郎东反问。 韩衡咂咂嘴,“你继续,他们俩是上一次进入神女像的人当中的两个?” “嗯,这两个故友跟我师父是在金水碰上的,师父年轻时常为了寻一些罕见的草药去金水大山之中,他们两个就是师父在山里捡到的,很巧的是,师父救了他们一命,是在一棵望天树树冠上,两个人被树冠顶在半空里,一个断腿一个断胳膊。把他们两个医好之后,他们与我师父结伴同行了一段时间,直至他二人找到……同一个地方来的人,师父就和他们分开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死在神女像里了?” “分开以后还有鱼雁往来,他们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5 俩都成了金水王室里有名的巫神,那一次进入神女像,是当时的金水国君、大梁国师,以及一群金水巫神,四个有特殊能力的人结伴而行。名为祈福,此事当时天下尽人皆知。山中岁月最寂寞无聊,师父上了年纪以后,自然不像我们年轻好奇心重,围炉夜话是当时我们几个徒弟的最爱。”郎东目光变得悠远,不说话了。 估计又想起了一些伤心往事。韩衡理解地拍拍郎东的肩膀,正色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做人应该向前看,他们进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师父告诉过你吗?” 郎东摇头:“她只知道这些人都已经作古,这件事在数十年前,很多人都知道。但神女像附近有复杂的机关,寻常人根本没法靠近。就算能进去,也没有谁敢用命去赌。当年进入神女像的已经是当时的绝顶高手,金水人本就爱琢磨旁门左道,即便为其余五国瞧不上,但不得不承认其杀伤力。所以金水虽小,大梁却一直不敢贸然进攻,甚至愿意接见他们的使臣,让他们在驿馆住着好饭好茶以待。” 韩衡想了一会,郎东继续道:“还有一个可能,你的梦境里看见的事情,未必就是真实的未来。天裔族国师从没有哪一任是有预知能力的,过去的你固然可能真的能预知未来,但现在。” “我在学。” 郎东摆摆手,眼眸低垂地喝了口茶,两手按膝,身体微微向后仰,以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韩衡说:“我更相信这是一种天赋,如果预知是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能力,天下人都会趋之若鹜。谁不想知道以后自己会飞黄腾达,还是混沌一生?” “世事无绝对,总有人不想知道。”韩衡摇摇头,表示不同意,“我想过了,手札还是国师自己写的,我有一个想法。” 一室安静,空气中茶香轻浮飘散。 “国师算到了我。”韩衡拇指在鼻端帅气一抹,“他算到会被绑架,划破脸,丢下山崖等死。算到了他自己会死,所以他留下的手札才会数量如此之众。” 郎东不太相信地紧蹙起眉。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会死,而且知道是怎么死,最正常的选择,是先下手为强,将凶手先除去,或者破坏凶手下手的时机。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给我留一堆手札,如果我要读完观星塔里的东西,没有个十几年是不可能的,但有了这些手札,至多数月,我就能读完记熟。” 郎东哼笑一声,摇摇头,“据我所知,大梁国师可不是一个大公无私之人。他自然是事事为明帝谋算,但他要的是天裔族不可动摇的地位,如果明帝能一统天下,应该马上就能知道,到底国师要的是什么。君明焱原本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幽禁在冷宫,国师对他恩同再造,多年来二人步步为营,可以说没有国师就没有明帝。自私是人的本性,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让后来者坐享其成,还连性命都搭上去,你这简直……你说的是大梁国师吗?” “你不懂。”韩衡道,“你是个没开过花的万年铁树,一直都是暗恋。国师为什么帮君明焱?一开始君明焱是最没有实力的一个,国师才几岁,就是个毛孩子。他不选别人,选了一无所有的君明焱,君明焱不管达到再大的成就,那也是国师给他的。君明焱为人耿直,是个用实力说话的硬汉,有恩必报,当然,有仇也必报。” 郎东:“这跟国师不反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看了他的日记。”韩衡喘了口气,心跳加剧,就好像感知到当时那个晚上,国师的心情,绝望,孤独,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心沉没到深不见底的冰冷里去。 “怎么了?心口痛?”看韩衡一脸苍白,激发了郎东的医者本能。 “没有。”韩衡摆摆手,接过郎东递来的热茶,喝干。 “这个国师想跟君明焱生个孩子,在他算出天命之子的时候,就想和君明焱生个孩子。但是君明焱不肯。国师就是个冷艳高贵,运筹帷幄,就没有什么事能逃出他掐指一算。但是他没算过跟君明焱的将来,他可能不敢算,大梁天子跟国师是很微妙的cp……” 郎东:“??” “就是一对儿,是搭档。每一任天子和国师,都是友达以上,当然,他们不一定喜欢男的。我不知道君明焱出于什么考虑,看样子他也挺喜欢国师,但人脱光了他也不肯上,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现在他倒是巴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郎大叔,你那什么表情。”韩衡一顿,皱眉,迟疑道:“你又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郎东作势起身,“说太久了,我炉子上还炼着丹药,我那个笨徒弟不会弄……” “站住!”韩衡一脚踏上桌子,拽紧郎东的袍袖死不撒手。 郎东被他扯得滚到地上,两个人滚在一起,韩衡两手钳制着郎东的双臂,怒吼道:“说啊!” 郎东被一吼,耳膜都要炸了。 “你撒手。”郎东喘息数声,整个人都要断气,上了年纪,简直要命。 “我不,你先说了我再松。” 四目相对之间,郎东无奈认输,边喘气边扯被勒得变形的襟口,淡道:“天裔族男人生了孩子之后,寿命会大打折扣,从孩子降生,一般只能再活十五年,甚至更短。但从来没有一个天裔族的男人生完孩子还能长寿的。而且,大梁国师从来没有人活过四十岁,一生殚精竭虑,精于算计,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韩衡就是个例子,他生不生孩子,都是短命鬼。你不想想他多少岁开始给君明焱布局。” 韩衡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没发觉已经松开了郎东。 两个人坐在地上,俱是粗声喘气。 片刻后,韩衡爬起来喝了一杯茶,喝得太急,呛咳不止。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郎东的声音说:“我犯下的错,我会为这件事负责,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尽量为你调理身体。” 韩衡搓了一把脸,头埋在手里,半天没抬起来。 现在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韩衡陷在黑暗里,神思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国师算出天命之子以后,想跟君明焱生个孩子,一番色|诱仍然不成,他本来心高气傲得不行,结果君明焱无情拒绝了他,当时的国师一定恨不得去死。然而他如果直接去死,也就不是什么奇人了,死之前,他留下了不少最后的布局,这些手札就是其中一部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被另外一个人占据,恐怕也知道后来者是个一窍不通的傻逼。但是无论傻逼也好,能再有一条命,一定会珍而重之,想方设法活下去。 如果这个人想活,就一定会按他留下的东西去求生。 君明焱有这个世界最粗的一根金手指,他不想用,原因就是,他不想让韩衡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6 本就短暂的人生更短,有一分一毫伤害这个人的办法他都不想用,即便整个天下都唾手可得。 而国师不知道,窗户纸捅破,又被君明焱毫不留情拒绝之后,顿时万念俱灰,平静地顺势而为,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韩衡抬起头,眼圈泛着红,抿了抿唇,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这事庄灵知道吗?”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操。”韩衡现在心情十分复杂,脑子全乱了。 第146章 一四六 一连七天,韩衡把自己关在观星塔里,谁也不见。 “这么下去大人会死的!怎么办啊啊啊啊——!!!”一早过来蹭吃蹭喝的涂明惠一手狰狞成爪,隔着一厘米,从自己脸上崩溃绝望挠下来,满脸惊恐地:“嗝儿——”往脸上扇扇风,涂明惠羞涩地朝其余诸人笑了笑:“吃得有点多,谁给我弄一杯乌龙,消消食。” 众人眼前一亮。 涂明惠揪着衣角轻轻扭了扭身,“云蓉姑姑,我渴得很,烦劳姑姑走一趟。” 她背后一声冷笑,“你不就是头大乌龙。” 涂明惠转过头。 韩衡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眼下两个大大的乌青,一脸青白,像个痨病鬼。 涂明惠尖叫一声,眉头数下抽搐,目中流露出深切同情:“大人,您怎么了?虽说您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可还有数日才是婚期,这几日把您憋坏了吧,也用不着忍痛躲着不与陛下相见呐,俗话说得好,强撸灰飞烟灭呀大人!” “……”韩衡怒而飞起一脚,然而太虚弱了,脚底一滑。 米幼连忙把他扶住,韩衡牢牢抓住他的袍袖,带血丝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紧盯着他,嘴唇嗫嚅。 “大人,万万不可啊。”乌翠惊而捂嘴,脸色一变,“您已是陛下的人了,即便尚未昭告天下,行立后大典,这你们可也已有夫夫之实了啊!” “……”韩衡气得一个白眼,咬牙切齿地瞪住两个满脑子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子,心想,唯女子难养! “大人,您想说什么?”米幼脸颊微微泛红。 “是呀,大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死了再说就没用了。”莘渊嚷道。 “我……饿了!” 韩衡一个人吃完三碗饭,一整只油滋滋的烤鸭,不知道喝的什么汤,只知道里面有松茸,鲜香无比,一脸满足地瘫在矮榻上,昏昏欲睡。 “哎,先别睡,大哥,你都闭关七天了,你知道宫里宫外都要翻天了吗?”涂明惠抓住韩衡两肩,使劲摇来摇去。 韩衡连连摆手,直被摇得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最后两眼翻白地一脚踹开涂明惠。 涂明惠委屈地用手绢沾沾嘴角,撇嘴道:“大哥,人家好心好意来瞧您,即便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您也不成老拿脚踹啊。” “你给我闭了!”韩衡怒道,想吐的感觉再度涌上来,逼得他满脸发白。好半天他才缓过来,喝了口消食的酽茶,道:“发生什么事了?” 米幼回道:“北朔也派了个使臣团,来观立后大典的礼。” “而且是庄岐书带队。”乌翠道。 韩衡愣了一下,犹如一头猛兽在他心上轰地撼了一下。韩衡一脸平静地淡道:“所以呢?现在两国没有交战,明帝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来观礼。” “正是,现在其余三国使团都已经到了皇都,住在同一所官驿之中。”乌翠道。 韩衡点了点头。 涂明惠飞快地说:“外面流言四起,说小皇子不是陛下的种,不能立你为后。” 乌翠与米幼一脸严肃地点头。 “明帝有什么表示?”韩衡想了想,问道。 涂明惠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贼溜溜地眨眨眼:“当然说这是造谣啦,下旨让大家不信谣不传谣,谁要出去胡说八道就砍谁的头啦。”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怎么没你的事呢,前些日子你在闭关,现在你出来了,什么表示都没有,外面嚼舌根的人会越来越嚣张。” 韩衡摆了摆手:“解释得越多,越描越黑,不如什么都不说。只要君明焱承认这是他的儿子,君晔灏就是他的儿子,别人怎么说都不要紧,除非他们想造反。” “大人高见。”米幼拱手道。 “大梁兵马都掌握在君明焱一人手中,他既是君王,又是统帅,这些谣传动摇不了什么。”而且君明焱本来就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他的,他愿意认,根本不存在威胁。这话韩衡没有说。 “这些话是谁出去说的?”莘渊远远坐在桌子上,两手反撑着桌,一头耀眼头发都被头巾扎着,唯独前额鬓角露出一些痕迹。 “谁都有可能。”韩衡道,“对了,老朱还在天牢,明天我要去见一下他。米幼,你和我一起。”韩衡转过头去,“我重新整理了一份灵性修炼的材料,待会拿给你乌翠,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联络点地图。” 米幼与乌翠迅速对视了一眼,同时警惕地看向涂明惠。 “她没事,自己人。” 涂明惠腮帮子鼓鼓囊囊,手里鲜红的鹅蛋李扬了扬,“听见没有,自己人。”伴随一个白眼,溜溜儿地跑一边调戏清凉殿里养的鸟。 “我会记下来,看过就烧掉,不用担心。”韩衡看了看莘渊,“你师父怎么没过来?” “他出宫了。” 韩衡微微皱起眉。 莘渊了然道:“不是去找庄灵的,他上山找药去了,是给你找的。” 韩衡略点点头,没说什么。 按照韩衡的想法,他生孩子之前就该去提审老朱,结果先是怀孕不方便,后来生了孩子又因为梦境受困。 来之前韩衡想象的天牢,就是个又冷又湿又臭的地儿,别的他还真想不出来。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蹲过。 果然一走下石梯,那股子酸臭霉味就争先恐后往鼻子里招呼。 狱卒手持火把在前面引路,点头哈腰地笑道:“大人当心,您这脚下有四级台阶,当心。” 火把照着光滑如鉴的石壁,每两米墙上就有一盏油灯,灯光微弱,有的没亮。 “大人要审,本来该把人给您提出去,您何必非得亲自来一趟呢?哎,当心,这地很滑,摔着大人小的就有十个头也不够圣上砍的呀。” 韩衡没说话。 狱卒脸上带了三分尴尬,闷头带路不再叨叨。 这座天牢真大,十笼九空,还算太平。韩衡边走边到处看,已经经过二十多间牢房,只有三间里头有人。铁门上开一扇窗,从外面经过时可以向里看,本是分不出哪些有人哪些没人的,因为所有铁门都上着锁。 不过路过的每一间牢房,韩衡都探出头看了,天牢建地面积很大,离都城还有十数里,外面地形很复杂。来之前韩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7 衡已经找人了解过,这里关押犯罪的官员,君明焱当皇帝之后,有记录的犯人只有十五人,老朱是第十六个。 老朱,名朱九,师从虎啸门,用刀是一把好手,不过据韩衡观察,他没有什么特殊技能,全凭一个“勇”字拼到现在的地位,领君明焱身边一帮暗卫,大小算个总管。 狱卒打开一间牢门,本来韩衡还诧异怎么能直接放他进去呢,老朱武功不弱,他很可能会被按翻,然后鸡飞蛋打,越狱而出。 室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地上那人披头散发坐着,脖子、手脚都让铁链锁着,粗布号衣外面一件红褂子,背心有字,被头发盖着,只露出四角,约莫是个“囚”。 狱卒谄笑道:“就是这儿了,大人您慢慢问,毛尖还是竹叶青?”转头脸一变,鞭子朝老朱身上一甩,登时一道鞭痕,血肉陡溅,“老实点儿,这可是国师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敢耍滑头,老子扒了你的皮。” 韩衡:“……” 狱卒转过头来,嘴巴笑得咧到耳根子去,“大人吃些什么?小的叫人去准备。” 韩衡面无表情:“这么臭的地方,你打算让我吃什么?蘸人血馒头吃你说好不好?” 狱卒一愣,浑身一激灵,连说不敢,屁滚尿流地退下。 “等等。” 被叫住的狱卒僵硬地扭过脸来。 “竹叶青,一壶,两个杯。”韩衡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快点儿!” 威风抖完了,韩衡给米幼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外面。 老朱还坐着没动,他是盘腿坐着的,脑袋低垂,两手放松地搭在膝上,可能是在入定打坐。 “还认得我么?”韩衡抱着两条胳膊蹲下来,视线与老朱齐平,老朱又老了不少,脸上纹路深刻,也不威风了。 老朱闭着眼没说话。 韩衡也不心急,往四周看了看。这里乌漆墨黑,五米见方,除开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韩衡心想,大梁的地皮不值钱怎么的,搁现代,能有个二十五平米的地方蜗居,还是天子脚下,不错了。 “哎,咱们聊聊呗,你把我丢在深山老林让我自生自灭,差点把我活活饿死,怎么你还跟我怄气来了。这搞反了吧?” 老朱岿然不动地坐着。 韩衡无聊地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有个脏兮兮的茶壶,杯底深黑,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茶垢。 上好的竹叶青送来,韩衡倒了一杯,小抿一口。 老朱依然不睁眼。 狱卒往韩衡身后安放了一把太师椅。 “其实你这个人吧真的挺失败的,皇帝身边多了一批有异能的人,从前虎啸门在陛下跟前还算得脸,现在就不行了。虎啸门到你这一辈,就算是完了。你都快五十了,这个翻身仗没打成,反而因为欺君之罪晚节不保。你说当时你要是憋着一口劲,把我掳回来,不什么事都没了吗?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过于自信,因为你的自大,白搭上四十六名暗卫性命,还带了个冒牌货回来。你以为陛下身边非你不可?能用的人多的是,告诉你,要不是我,陛下早忘了还有你这么个人在牢里,等他圣裁。” 老朱突然睁开眼。 韩衡立马打住。 老朱表情有些激动,面部干枯的皮肉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你放屁!”老朱怒道。 韩衡一拍大腿:“敢不敢陪我喝杯茶?”他分了一个杯递过去。 老朱咬牙道:“有何不敢?毛头小儿。” 等老朱喝完一杯茶,听韩衡低笑道:“这就叫,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您老不是不爱搭理我吗?” 老朱一愣,粗声啐了一口,一脸无奈地嘴角抽搐。 这开了头,再要绷就没意思了。老朱只得低头道:“你刚说的都是假的?” “你猜。” 老朱:“……” 韩衡又喝了一杯茶润嗓子,方开口:“我身边缺一帮子人保护我,您老不错,我想让您出来接着带弟兄们。” 老朱眼底微微一亮,旋即吁出一口气,整个肩膀往下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都死一半儿了,剩下的,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跟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 “米幼。”韩衡打了个响指。 外面米幼一个潇洒错步走了进来,略向老朱拱手:“陛下已经准了,朱老依然领暗卫营,这是令牌。” 令牌在空中抛出个弧线,落在老朱的手里,激起一阵啷当之声。 “我……我还是……”老朱嘴唇颤抖。 “是,不过从今往后,你听我的调令。现在先回府休息,御医已在你府宅候着,等你把浑身上下伤口清理清理,明日陛下会召见你问话,到时候你来一趟清凉殿,我有话问你。” 好一阵静默,老朱伏低身给韩衡磕了个响头,嗓音颤动不已:“属下听令。” 出了天牢,在马车上,米幼问韩衡不是说来提审老朱,怎么直接把人放了。 “人多好办事啊,要人!”韩衡一只手支着头打盹,答话时眼也没睁。 “我们的人,其实……不少。”米幼小声道。 “人要用在刀刃上,我得有几个保镖,这么说,你觉得,把国师……咳,把我丢下山崖的是什么人?” “兴许是宫里人。” “以前我太懒,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于武学一道疏于练习,让人钻了空子。现在开练真的是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 “晚了!”韩衡欲哭无泪地扶额低喝,一手捶腿,“昨天扎了马步,现在大腿肉都疼。” 米幼同情地点点头:“万事开头难。” 韩衡道:“我们的人进宫太惹人注意,老朱手底下这一批人都是他以前带的人,他本来就在内宫行走,干的都是影子侍卫的活儿,最懂怎么隐蔽。” 突然,车身一个剧烈颠簸,米幼闪电一般蹿了出去。 “哎——”都跑了谁来保护他啊!他现在可是只会扎马步啊!韩衡风中凌乱地抓了个坐垫护住头。 马车一个侧翻,当即把韩衡撞得脑子嗡的一声。混乱中转到他上方的车窗开了,强光令韩衡闭了一下眼。 “媳妇儿!” 庄灵那张完美无瑕的帅脸猛地往韩衡视网膜上一撞,韩衡本来已经递出去的手僵住了。 这是出呢?还是不出呢?出不出都很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八风吹不动是东坡先生的一个逸闻,借一借。 昨天和前天陪家人回了一下老家,所以没更,还带了电脑【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周末还要去,我会提前存的,狗没 皮埃斯,感谢一碗童鞋赏的地雷一枚,鞠躬 第147章 一四七 那一瞬韩衡心中千回百转,然则时机不当。 马车去势甚猛,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8 庄灵口中爆出一声厉喝,俯身抓住韩衡手腕,把他整个人从车中拽出,抱在怀里,后腿借势一蹬。 兔起鹘落之间,马车翻出山道,坠下山崖。 半天韩衡才想起闭上嘴,咽了一下透心凉的口水。 马车经过一番贴地垂直过山车的激剧颠簸,终于在半空里虚弱地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庄灵仍抓着韩衡的手,仔细端详他的脸,眸光有如暗涌的星芒。 “没事。”韩衡仍有些微喘,心有余悸地望着山崖下,抽出手来。 苍莽一片山林掩埋了马车的残骸,挂在树枝上那是……方才韩衡抓着想护住头脸的坐垫,破布般被树杈耀武扬威地顶着。 “有人跟踪你们。”庄灵肃容道。 “米幼呢?”韩衡忽然意识到他还没看见自己人。 “这儿……这儿……”山崖边扒着一只带血的手背。 被庄灵两个手下拽上来的米幼坐在地上,满头满脸伤口,肩膀伤得最重,左肩已被血浸透。 “其他人呢?”韩衡问。 “追人去了。”米幼手背擦了擦嘴角,眉头不自主拧起来,他拿手指小心碰了碰脸上几处伤口。 “我的人也去追了,能抓到人。”庄灵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鼓槌,轻轻击打着韩衡心里那面鼓,字字都有轻微的回音。 韩衡难受地按住眉,摸到一丝湿润,分开的手指上沾着血迹,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再度按上眉棱,却不疼。 庄灵和他身旁六名手下俱是一身玄衣。 韩衡看了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等,你留一个人在这里等。”韩衡目中现出某种坚定,不过避开庄灵不再看他。 “附近有一间给猎人借用的茅屋,就在不远处。”一个手下说。 “就去那儿。”庄灵道,“安兮,你留下来接应。” 果然从偏道走上山林,旁边的苍翠山林中,就有一间门扉大敞开的茅屋,梁上悬着风干的几挂牛肉,灶台旁的米缸还有一半脱壳不太干净的稻米。 “韩衡,过来坐。”庄灵脱下外衣,叠得四四方方,铺在地上。 “大人。”米幼从屋外找来一抱干草,也铺在地上。 韩衡朝庄灵笑了笑:“多谢将军好意,我也有个听使唤的人,不好意思让将军屈尊。”就大大咧咧在米幼铺好的干草上坐下,抬头看庄灵:“对了,还是请将军称我一声国师,我们也不是很熟,乱了称呼,容易惹来流言蜚语,毕竟在大梁,不大不小我也算个名人。” 庄灵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米幼,庄灵笑了一下,话是对着韩衡说:“国师,你看,我的人都已经出去了。” 韩衡扬眉笑:“可我不会武功呀,我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只留一个人保护我,已是对将军表示了最大的信任。” 庄灵沉默着看了韩衡片刻,拿他没办法,只得点头默认。他蹲在地上,把柴堆点起来,柴火有点潮湿,嗖然一股白烟冒出,韩衡咳嗽起来。 “马上好,呛人的话,你用我的衣服先捂住鼻子。” 韩衡撇撇嘴:“不用了。”他才不想闻一股臭汗味。 不一会儿,火烧旺了。 “冷吗?”庄灵问。 韩衡摇摇头,“我有点事问你。” “阴芜君已经死了。”庄灵拿个儿臂粗的木棍拨柴堆,让火烧得更旺,火光照得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下来。 “在梦里也能把人杀死?” “寻常兵器不行,你用的可以。” “为什么?”韩衡颇有一些目瞪口呆,难道就因为他用热|兵器吗?!这也太扯淡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天注定,人所探知的世界,不过是一些边角料。不过,你用的那种兵器,我在一本书上见过。” “什么书?” “是天家的藏书,不传之秘。” 听庄灵这么一说,韩衡现出一脸“没劲,算了,谁会感兴趣”的无聊表情,视线也移向别处。 “圣上年幼时与我玩得好,现在皇室的书,就是我的书,我的书,也就是你的书……”庄灵说到这里,认真看了一眼韩衡,打断韩衡要说的话,又说:“反正大家可以资源共享。” 韩衡眉毛一动,“你还知道资源共享?” 庄灵:“……?” “那本书上怎么说的?”韩衡抓了几根秸秆在手里,掐起了辫子。 “数十年前,也有一位金水巫神,在梦里被天裔族人杀死,用的兵器看上去和你那天用的很像。梦里的事玄妙无比,我那把能在梦里化归于无形的弓箭,也可以在梦里伤人性命。到底什么原因我现在还不清楚。”庄灵道,“金水有一尊远古时候就在的神女像,虽然坐落在金水,但金水人也不知道那是何处神袛,只是因为古来有之,便供奉其香火。那座神女像足有三十余丈高,而且在金水一国有史记载当年,金水匠人的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这样一尊神像。而这尊神像也不是其余五国所造,它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 “那你觉得,它是从何而来?” 庄灵眼睛一亮,韩衡语气听着有商有量,态度倒不算太排斥他,于是兴致勃勃道:“我觉得,可能是神迹。” “……”矛盾的穿越者兼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韩衡咳嗽了一声,“说下去。” “六国之前,这片大陆上,总不可能是空无一物的,那时或许有的不是人,而是神。那时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总有口耳相传的传说留存下来,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必须去一趟金水。”顿了顿,庄灵诚恳道:“最好你跟着我一起去。” “你这个想法,实现起来很有难度。六国中历史最长的是上齐,最短的是南楚,最短的南楚也有数百年,上齐则已有一千八百年历史,金水国开化晚,但不意味着他们历史短,过去十几二十辈人的事,既不容易打听,即使打听到了,也未必是真实可信的。” “尚未去试,何谈难易?”庄灵道。 韩衡嘴唇抿紧,犹豫了片刻,他本来要说没有那么长时间了,话到嘴边没说出来。这是他预知到的,也算机密了,不能随便说。 “那你去试吧,试完了记得互通有无。”说着韩衡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天空压着一团乌云,大概又要下雨。 “怎么还没回来,偷袭我们的有多少人?”韩衡问米幼。 “不足十人。” “这里离皇宫还有些距离,待会你背我,你饿不饿?” 两人俨然没有把庄灵放在眼里,自己说自己的。 “从这里背大人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韩衡嗯了声,有些出神,打算再等片刻,自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39 己人没回来就先回宫,他只带了几个暗中保护的侍卫,都知道要回宫。 “韩衡,你冷不冷?”庄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对了,晚上跟你女人说一声,昨天交代的事情,尽快办。”韩衡对米幼说。 米幼脸一红:“我们尚未成亲。” “不跟成了亲差不多了吗,都已经同榻而眠了,女孩子清白很重要,你不要做始乱终弃的渣男。”韩衡苦口婆心道。 “渣……?” “就是坏男人。” 米幼连忙道:“不会。” “韩衡,你是在说我吗?”不知什么时候,庄灵已经来到韩衡背后,说话声音直如耳语一般亲昵。 韩衡连忙跳开,把米幼拽过来隔在二人之间。 “自然不是,将军的品性,我无从得知。我们今日刚见面,请将军不要随意跟我套近乎,我这个人很高冷。”韩衡面无表情道。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话说得极温和,庄灵手上却很是用力,直接把米幼推出门槛,砰地一声拽上门。 “米幼!”韩衡高声大喊,他一条胳膊被抓着挣不脱,庄灵还要来捂他嘴,被韩衡凶狠的眼光一刺,索性手也松开了。 “大人,我进来了。”外面米幼的声音说。 “不……还是算了。”韩衡脸皮有点发热,他是不是反应得太过度了,这不是跟被抛弃的怨妇差不多吗?既然已经翻了篇,在友好作战时期,他跟庄灵的事应该先让让,等到事情办妥了,该杀驴再杀驴。 韩衡一想通,对驴也和颜悦色了点儿,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与庄灵保持一米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韩衡以审问的口吻说,做了个手势,示意庄灵坐下。 等庄灵坐下后,他才面对他保持着距离坐下,斜乜着庄灵揣起手。 “你要抛夫弃子嫁给明帝当皇后吗?” 韩衡实在没想到庄灵这么直接这么不要脸,既没拐个弯,也不给他个台阶下,宛如两口子被窝里讲小话,直接跟他心窝子里掏了一下。 韩衡冷道:“将军跟我初次见面,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失礼了?” “韩衡,你听我说……”庄灵眼圈微微发红,抖着手又要来拉韩衡,让韩衡看了一眼没办法只能缩回手,小声道:“以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我……”庄灵嗓子眼堵了一下,深邃双目一瞬不瞬看着韩衡,“你喜欢上明帝了吗?” 韩衡起身。 庄灵又上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就撒开手。 “你坐下,我不问这个了。” 韩衡坐回去,两手环胸,淡漠道:“现在大梁跟北朔,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开战之后,你我就是敌人,我现在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依照我的立场,我是仇视你的,懂不懂?” 庄灵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声音也很低,“你恨我是应该的,你恨我都是因为爱我,我懂。” ……韩衡飞起一脚把火堆踹得火星乱蹦,怒道:“你懂个屁!” 庄灵抬起眼睛看他。 韩衡飞快地说:“我现在不爱你,也不恨你,因为我没有空和你扯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明白了?” “嗯,我做的事太混账了,想那些事会让你心烦意乱,你就没有心思想天下大事了。主要还是你心里有我,我都明白。”庄灵又道了一次歉。 韩衡一脸惨不忍睹,他缓慢地按住跳动不已的额角,平复了一下表情,扯出一个微笑:“随便你怎么想吧,在我的大任完成之前,你先不要和我谈感情,我现在没空,我超级忙的,知道?”他挑了挑眉。 庄灵答应了。 “我现在要回去了。”韩衡正要出去。 庄灵一把又拽住他,对着韩衡那一脸的怒容,再次松开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挠了一把头,带着某种固执地说:“我不会让你嫁给明帝。” “我跟谁成亲关你屁事啊!就是嫁给一条狗我也不嫁给你!不是,我就是娶一条狗,也不会娶你,怎样?”韩衡挑衅地抬起头。 庄灵没再说,拉开门,主动放走了韩衡。 米幼将韩衡背在背上,狂奔而去的身姿有如一头矫健的猎豹。 “少帅,你流血了,让属下看看。”庄灵一个手下上来。 庄灵将左臂按住,心不在焉地说:“没事,刚才挨了偷袭那些人一剑,小伤。” “少帅请保重自身,让属下为您上药。” 庄灵沉默地坐着,没什么表情,任凭手下为他包扎上药。 陡然风起,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细雨缠绵着飘散下来。 “少帅,下雨了,进屋避一避吧?” 庄灵扯起衣襟,草草将武袍一系,下令道:“你们都进屋避雨。等安兮回来,直接回驿馆。”说着他起身,步入雨中。 第148章 一四八 雨下大之前,米幼已经驮着韩衡回到宫中,韩衡换了身衣服,拿热水擦了擦脸,就让人请郎东过来。 “神女像自古有之,而不是金水人铸造而成,也就是说,就算东西在金水,金水也未必就比其余诸国人对神女像了解得更多。到底这东西哪儿来的?”韩衡脸色微微泛红,才喝下去的热茶氤氲出一股热气,周身随之温暖起来。 “大人从何得知的此事?” “庄灵说的,”说到这里,韩衡气愤道:“今日有人在天牢到皇宫的路上伏击,不知道是什么人,庄灵手底下派出了几个人,加上我带出去的几个一起去追了,眼下只能等消息回来。” 郎东沉吟片刻,“他也来了?” “吃里扒外的事不适合你做啊,你都多大了,别落得晚节不保啊。”韩衡警告地瞥郎东。 郎东的面瘫脸古怪地抽搐两下:“我不会。” 韩衡垂头丧气地说:“妈的,差点又遭了道了,我就说我需要几个暗卫。我让老朱明天到宫里报到,给他个官职,让君明焱把人拨给我用。这样对他我也算有个救命之恩了,你是不知道天牢里居住环境有多差,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对了,要是入夜之前雨停了,你去看看老朱。他也上了年纪,在天牢住了这么久,兴许会落下什么毛病。” “我记得,此人差点害得大人命丧大山之中。” 韩衡耸耸肩:“反正我也没死,算了吧。留用观察。”韩衡也愁得很,他手里不是没人吗?人心哪儿那么好收买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的大梁朝堂,各方势力早已成熟稳固。君明焱的位子坐得倒是稳稳当当,算是个大权独揽的,除此之外,便是太后背后站着的国舅爷,这些年兵权是交得差不多了,偏偏当朝有个大儒,如今已经拜相,一直是国舅的好友。前阵子国舅上表要让韩衡去那个什么道观住,还是这个相爷带头上书,朝里一半文官都是他的门生,可谓桃李天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0 下,号召力杠杠的。 硬碰硬显然是不行的。 保命要紧,暗卫在朝堂上帮不了忙,但在保命一途上好用得很。 “我在想,这个神女像,会不会是外星人修的。” “……”郎东沉默了。 韩衡抿了抿唇,一条腿屈起,把袍襟潇洒一掸,盖住膝头,歪着脑袋说:“不开玩笑,在我那个世界,有很多不能解释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外星人留下的,反正我是相信有外星智慧生命的存在。不然你怎么解释我上了这个国师的身?”韩衡右手自脖子快速掠下,最后化归为掌,轻轻抚平袍服上的褶皱,他继续说:“庄灵打算去金水当地打听神女像的消息,他邀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此法可行,但过程漫长,少说也要数年。” “嗯,我也这么想,而且我觉得他叫我一块儿去是想和我旧情复炽。” “……”郎东刚含进嘴的一口茶喷了一身。 “他想从头再来。”韩衡道,“我其实不想了。当初我也不是个同性恋,都是被逼的,俗话说得好,烈男怕缠郎,起初他对我是很好,加上我又是个情窦初开的生手,往事不堪回首,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跌倒两次,郎叔你说是不是。” 这个称呼让郎东浑身一凛。 果然,韩衡又道:“你说如果现在我跟你那朵白莲花的儿子一块儿掉进水里,你先救谁?”韩衡眼神诚恳,双目生光,显然此话是认真问的。 郎东垂下眼,干脆果断:“当然是救大人您。” 韩衡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我记得不错,岐书他幼年就会泅水,水下功夫相当不错。” “……”当即韩衡无话可说,觉着郎东才是真腹黑。 雨水顺着屋檐串成线滴落,砸碎之后,满地白光。 室内小炉上温着一壶酒,一男子青衫曳地,双手袖在宽袍之中,两眼轻阖着。突然,他嘴角略弯起一些弧度,扬声道:“既已客至,何须在门外久候?乾生。” 他身旁侍立的一个少年步出门外。 夜色中果静静站着一个人,湿透的玄色武袍与夜色相融,浑然一体。唯独那一张白皙的脸,抬起时透出彻骨的寒凉。 “我家主人在此处等候多时,本以为将军今日不会赴约了,将军请。”少年躬身做出个手势相邀。 庄灵一撩袍襟,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水渍,眼风扫到廊下备有一双木屐。 于是他把湿透的鞋袜一脱,又跟着少年去换了身干净衣袍。 少年引庄灵进入内室,便退出去。 “既然将军肯来,想必本宫所求,你已应允。”青衫的男子正是当日给韩衡的儿子奶娘下蛊,又派人将解药献出的金水使臣。 庄灵拈起杯,喝干这口温酒,淡道:“我的态度不代表陛下的态度,与金水联手,我还要禀奏给陛下才能决定。” 金水使臣笑了笑:“乾生,替本宫招呼将军一会。”说完向庄灵略点头,便离开这间屋子。 庄灵睨起双眼,自顾自倒酒喝,边喝边等金水那位男后。 数日前庄灵带人到达大梁之后,不知金水的人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消息,这位男后递出橄榄枝,邀庄灵一见。拜帖附了一封信,信中说要与北朔联手,共抗强敌。这事发生在金水巫神阴芜被韩衡在梦里杀死以后,庄灵觉得奇怪,仿佛这阴芜君并非什么重要角色,他的死在金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今夜庄灵来这儿是想一探虚实,再则,金水与北朔素无来往,他有点好奇,这位以男子身份屈居女君之下的皇后,是个什么人物。 冷雨越过栏杆,沾湿庄灵眉眼,他随手递出,乾生为他再度斟满酒杯。 醇香美酒穿喉而过,热意令他眼角微带上一丝红,表情里有些怅然。 晚膳的时辰,君明焱到了清凉殿。 一桌子二十四个菜,配两道汤,四样小点。 晚上韩衡吃得少,吃完就出去喂他那两头龙,之前君明焱下令造的龙圈已有点装不下这两尊小山似的祖宗。于是韩衡让人将清凉殿后面原先种菊花的一大片空地铲干净,重新给龙搭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两头龙吃饱后,伸长脖子打嗝,在黑漆漆的空中冒出两个火星,其中一头低下脑袋,挨得近了,两个灯泡似的大眼睛注视着韩衡,尾巴轻轻碰了一下韩衡的衣袍。 韩衡摸了两下龙低下的脑袋,就走了出去。 回来看见君明焱还没吃完饭,边吃还边在看奏折。 韩衡走过去拿走他的折子,盛满一碗汤给他。 君明焱神色很是温和,眼底带笑。 韩衡出了会神,把老朱的事说了,君明焱原就答应他把老朱收到他那边用,点头道:“明日我见一见他。” 路遇刺杀的事韩衡没说,他要自己查,君明焱也插不上手,什么事情都要走个流程,得有证据,皇帝也不是想处置谁就能处置谁。 “还见到谁了?”君明焱放下筷子,侍女一个接一个上来服侍他擦嘴漱口用茶。 “没有谁了啊,从天牢出来,就回来了。” 君明焱顿了顿,仿佛有话要说。 “陛下。”一个宫侍跑进来,在君明焱耳朵边低声嘀咕片刻。 君明焱瞟了一眼韩衡,道:“太后让我过去一趟。” 韩衡甚大度地一笑:“去吧。” “你很高兴?”君明焱眉一扬。 韩衡干咳一声:“不会。” “我去去就来,待会有人送喜袍来,你先试试。” 韩衡使劲咽了咽口水,哦了一声觉得今晚吃得太撑,想打嗝。 酒意正酣时,庄灵把搭在颜色陈旧的木杆上的两条腿放下来,松垮垮被脚趾夹着的木屐咯哒一声落到木头地板上。 水流声潺潺环绕这间别有意境的酒馆。 “庄岐书。”满含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庄灵背后响起。 庄灵眉峰陡然一耸动,瞳孔微微放大,喉中酒液滑了下去,他呼吸一紧,十分缓慢地转过头。 随即,庄灵眉头深锁,涩然道:“你怎么回来了,跟着你的人呢?你一个人来的……”话音戛然而止,庄灵冷若冰霜地凝注朝思暮想得令他心窝子疼的人。 “韩衡”并不娘气却很是艳丽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走到桌边坐下,自斟一杯,声音又恢复成了方才与庄灵说话的金水男后:“现在将军可有决定权了?” 庄灵紧抿住唇,半晌,吐出一句:“如何做?” 韩衡的寝殿里灯火通明,六名侍女分成两列站在他的面前,各自手中一个托盘,一眼瞄过去都是红的。 “大人,让云蓉服侍您更衣。” 这个场景让韩衡多少有点尴尬,云蓉低眉顺眼地屈膝请示,然后就保持那个会让小腿慢慢发酸僵硬的姿势,那架势是:韩衡不试衣服她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1 就不起来。 终于韩衡眼神里的抵抗一点一滴消散,他叹了口气:“来罢。” 韩衡的这个心情多少有些别扭,当然,要给君明焱当皇后这个事儿是他答应的,两人也已约法三章在先。不过这几天韩衡已经忙忘了,当皇后不是个小事,是一件要昭告四方的大事,到时候要跟君明焱走个过场。 这个过场还相当不好走。 起码一天下来必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韩衡很烦这种仪式,一直到现在,喜袍都端来,侍女一件一件往他身上套,他才有了那么几分真实感:他韩衡,一个顶天立地堂堂七尺男儿,真的是要嫁给一朝君主当皇后了。 韩衡忍不住心底里吐槽:妈哟,这个剧情真是太狗血了。 金钩玉带约束下,韩衡身形挺拔,一身红袍并没让他显得娘气,很修身,平添几分英气潇洒。 “大人,这边坐,奴婢为您束发。” 韩衡茫然地看了一眼云蓉,迅速又将视线挪回由两名宫侍扶着的穿衣镜,脑海中俱是一排弹幕:帅帅帅帅帅帅呆了我,这他妈是我吗吗吗,结婚??好好好。能这么帅一次也值了…… 韩衡屈起食指擦了擦嘴角,神情恍惚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住了云蓉道:“怎么还要束发?大晚上梳什么头啊,就这么试一下好了,挺合身,不用改了。”边说韩衡边摸了摸身上的喜袍,料子也好,穿着舒服。 “大人,这是陛下的吩咐。”云蓉软绵绵的嗓音说。 “行……行吧……”韩衡磨磨蹭蹭还是坐到镜子前,道:“梳得好看点啊,这衣服太好看了,回头找个画师,给我画一张像。”可惜了这里没有手机,可比他拍戏时穿的道具好看太多了,货真价实,一看就很上档次。 “立后大典当日,会有好几位宫中画师,为陛下和大人画像,大人还怕没有机会留下这副英姿吗?”云蓉带着笑说。 韩衡想了想,宫里女人真不容易,他原本还想给云蓉和明帝搭个桥,当时没太考虑阶级观念,现在他也不多管这个闲事了。只是云蓉爱慕明帝,结果明帝居然要娶他为后,一时之间主仆变情敌,韩衡瞬间脑补了无数出自己被后宫众人以一百零一种死法搞死的场景…… 雷得他狠狠一抖。 “大人请看。”云蓉纤纤素手轻得一阵风似的扶正韩衡的头。 韩衡向那镜子里看去,整个人愣了愣,这种镜子里的人好像是自己,然而又不太像自己的感觉,太熟悉了,不就是当初他玩儿美图软件开滤镜的感觉吗?当时裴加还开玩笑的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想活在滤镜里。 这个时候君明焱的圣驾停在清凉殿外,太监尖细的一嗓子。 韩衡抬起头,起身朝门口走去,屏风上君明焱的影子一顿,人却没立刻走过来,站在屏风后面试探地叫了一声:“国师。” 韩衡嗯了声。 “你走过来,让我看看。”君明焱急切道。 这暧昧得难以言喻的口吻让韩衡耳根子微微发烫,倒不是说心有鹿撞,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这样的一身红,自然而然让韩衡有一种陌生的害羞。 “韩衡,过来。”君明焱诱哄地放柔声音。 韩衡猛地一吸气,顿在身前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宽衣解带,边解喜袍边往内室走,速度脱下这一身帅得韩衡自己都有点心跳的行头。 婢女们嘈杂的叫声此起彼伏。 走到床边,韩衡也脱得差不多了,一把抓过白天穿的衣袍快速往身上一裹。 第149章 一四九 君明焱侧头往地上皱巴巴的一堆喜袍瞥了一眼,弯腰一件一件捡起来,搭在臂弯里。 “怎么,不喜欢?”君明焱走过来,挨着韩衡坐下。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刻,韩衡悟了,此刻整个人都在呆滞状态。 君明焱掩饰着失望,虚拢了一下韩衡的肩头,语带笑意:“回神了。” 韩衡眨了眨眼,认真回过头去看君明焱,涩声道:“君明焱,我不能做你的皇后。” 刹那,君明焱整张脸僵硬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能乓一声化作千万碎片。 “我们不是说好的,我准了你的约法三章,与你定下君子之约,允你在战事结束后再考虑你我之事,你不必这么早做出决定……” 韩衡眉心皱了一下,嘴唇嗫嚅片刻,坚决道:“我想得很清楚,君明焱,我不爱你,这么久了,我还是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我觉得以后我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云蓉极有眼色地带着宫人们退出去。 “你回来的时间不长,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何况人心是最高深莫测的,你曾经爱过我,现在不爱,将来仍可能爱上我……”君明焱声音一顿,眼珠快速转动两下,“今日你去天牢,在路上碰见谁了?是那个北朔人?” 韩衡眼神闪烁了一下。 “果然是他。”君明焱瞬时动怒,一记重拍落在桌上,很快他神色恢复平静,沉声道:“你自幼与我相伴,这个北朔人,不过是你流落在外的一个小小插曲,而且你也知道,他对你种种,都是为了跟你生下这个儿子。你对他的种种,不也是为了生一个儿子。” 韩衡道:“你怎么知道?” 君明焱深吸一口气,装傻道:“知道什么?” 韩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当初你失踪,你留下的东西,一件一件,我当然都要清点仔细,力图从中找出些线索好去寻你。”君明焱烦躁道:“观星塔里的东西对我而言也从来就不是秘密,那个地方从来只有我和你能随意进出。从前你的那些册子,也都再我的眼皮底下,只是我想着,贸然去看总是不好。但你被人掳走,情况特殊,我丝毫没有头绪,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过去十数年不曾动手,恰好那几日,我才与你争吵……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搞了半天,观星塔对其他人而言本来就是禁地,那就是说,他跟郎东怀疑过的那些手札,确实是真的了。以君明焱对“韩衡”本尊的感情,他一定不会,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篡改,君明焱在自己宫里的绝对权威还是有保障的。韩衡心里叹了口气。 “我真的……失忆之后,我就发现,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的。但是以前我们俩这样那样,白纸黑字都写着,然后现在你对我也……很好,我不好直说。” “你不喜欢男人,那庄岐书呢?!” 韩衡露出牙疼的表情,他挠了挠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醒来的时候,脸被人划拉得乱七八糟,人都要挂了,虽然他也是个恶棍,但我是在一片野地里醒来,加上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不跟着他,当时或许就死了。” “你是为了报恩,才以身相许的吗?” 韩衡牙酸地捂住腮帮,道:“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2 他找了一大帮人帮着演戏,往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到北朔京城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虽然他也使唤我,但我身上没钱,也不认识路,关键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还一身都是伤。时间长了,一来二去的,就算是朋友了。后来庄岐书说,我娘是他的奶娘,还带我回去自己家里,家中果然有个母亲,我娘一见到我,立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真正把我当她的儿子疼爱。” “他在骗你,都是为了得到你,让你生下天命之子。”君明焱冷道。 韩衡心底里微一痛,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家,有一个关怀疼爱我的母亲,在北朔京城,我有家人,也有朋友,家里的仆从也都对我很好。庄岐书是睿王爷的嫡子,身份尊贵,我当然不敢得罪他,对他毕恭毕敬。有什么好玩的都往我这里送,把我那个寡妇娘照顾得很好。当时我打算找个事情谋生,就想做生意,他也出了不少钱,总之就是,我做什么,他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送古董又送花,我多看一眼什么,回到家中就能看到那样东西在我屋里,要是还看不出来他对我十分上心,那也太过分了……” 君明焱沉默看着韩衡,手掌攥紧成拳。 “后来他又救了我两次。”要是当时死了,会回去也说不定,但也可能真的就归于虚无。韩衡揉了揉鼻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的,本来喜欢也就喜欢了,是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 君明焱眸中流露出某种痛苦,让他板得死硬的脸有些扭曲。 “……然后我怀了个孩子,庄岐书联手郎东骗我说是吃了一种可以令男人受孕的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根本判断不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而且,郎东能治我的脸,你不知道当时我的脸比现在可怕得多,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庄岐书给了我一个人|皮面具,只要我出门,必然戴着那个,不然我可能出门都不敢。”韩衡停了下来,“我那时候真的不是喜欢男人,主要是,我觉得看见漂亮女人的时候,我心里也是会噗噗跳的。” “你跟从前,果然不一样了,从前的你对任何人都有戒心,连睡觉都很浅。”君明焱失落道,“而且你有心事,绝不会摊开来说。尤其是儿女私情。你只和我说过一次……” 韩衡拍了拍君明焱的肩,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看见个好哥们儿失恋了,他总得做点什么安慰他。 而且,君明焱始终喜欢的,就不是现在的他,他这个天外来客,他裴加。君明焱的情根是种在“韩衡”身上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早晚这种错位都会令他们痛苦。 “可能以前我比较内向吧。”韩衡不确定地说,“以前的事我一点都没有记起来,郎东也说,这辈子我应该记不起什么了。其实……如果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对于我而言,你就是个陌生人,而我已经先喜欢了别人,我现在确信,我不会爱上你。” 君明焱痛苦道:“为什么?庄岐书能做的,我都能做到。还是你现在还爱着那个一直在骗你伤害你的男人,你还想回到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跟那个王八蛋也没关系,我没想跟他在一起……”韩衡简直要抓狂了,他想过几百几千次了,如果有一点可能,他可以试着去爱一下君明焱,但他对君明焱没有那种感觉,他只要想一下脱光了让君明焱上或者要上君明焱,都整个人斯巴达掉了,“我就是,其实我现在谁都不爱,而且我完全没有想谈恋爱的感觉……就是没有任何想跟任何一个人厮守一生的想法。” 韩衡已经顾不上君明焱怎么想了,这些想法他不说出来,也许会铸成大错。 “我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说两个人成亲,最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爱对方,想要互相扶持地度过一生。除此之外,身份、地位、合适的条件,都不是决定因素。这个话未必是唯一正确的答案,但这是我想要的。如果我跟一个人成亲的原因,不是因为爱情,”韩衡耳朵一热,这话说着让他有点尴尬,同时他避开了君明焱沉痛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又促使他必须把话说完,“如果我不是因为爱而和一个人互为伴侣,那就等同于欺骗。” “我不在乎,而且说开了,你情我愿,就不是骗。” “可是我在乎。”韩衡道,“我一点也不希望你骗你自己。你在我最艰难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帮过我,而且一直支持我做的事情,为我在你的后宫里无忧无虑做我想做的事情做了很多努力,我都……很感激。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做你的皇后,因为这个嫁给你。” “要是庄岐书不是救了你三次,你会跟他生孩子吗?”沉默良久,君明焱问了这样一句话。 “还是会。”即便后来经历过不堪和痛苦,但韩衡很清楚,他和庄灵滚到床上去是因为爱,因为荷尔蒙多巴胺什么的,他心甘情愿,愿意与他相互了解彼此的一切,甚至当时他是想一生一世的。 韩衡一哂,拍了拍后脑勺,不大好意思地说:“我真的……君明焱,不如我们做好兄弟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为你的统一大业出力,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君明焱没有说话,突然,他站了起来,寂寥的背影步出清凉殿。 韩衡保持朝着屏风的姿势在床上坐了很久,才下地捡起掉落的喜服抱在怀里。 这时有人求见,是云蓉。 云蓉给韩衡行完礼,跪坐在地,抬起白皙的面容,唯独眼圈发红。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现在韩衡胸中交织两股难言的情绪,既轻松又有些说不清的愧疚,没精打采得很。 云蓉两手交握,双臂前伸,垫着手背给韩衡深深磕了个头。 “陛下让奴婢转告大人,立后大典仍将如期举行,请大人做好准备。” “……”敢情他嘴都说干了是白说的吗?! “大人。”云蓉哭丧个脸,潸然泪下,亮晶晶的眼泪珠子把韩衡唬得不轻,连忙叫她起身慢慢说。 云蓉一个劲摇头,身手敏捷地避开韩衡伸过去扶她的手,边说边流泪。 韩衡不禁感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哭起来没完没了。 “大人离宫之后,陛下无时无刻不想着您,一直派人四处搜寻,陛下待您一片痴心,就算从前做过伤害大人的事,那也是为了大人您好,今日奴婢实在忍不住想为陛下说句公道话,陛下到底哪点比不上旁人。” 这个逻辑真是……韩衡脑仁心疼,但又不得不先哄女孩子,他拿女孩子哭最没办法了。他使劲先把云蓉从地上拽起来,拉过椅子让她先坐着。 想来想去,这是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3 他的婢女,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解释啊! “嘤嘤嘤嘤……”云蓉哭个没完,跟自己失恋了一样惊天动地。 “……”盏茶功夫过去了,韩衡蹲在榻上,两手捧着脑袋,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哭完了?” 云蓉翻来覆去咬着红润的嘴唇,满脸梨花带雨,含嗔带怒地瞪了韩衡一眼。 “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我跟他不可能了,对你是好事。” 云蓉怒了,眼圈一红。 韩衡认输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不喜欢他,没人喜欢他。” 云蓉嘴角一瞥,又哭了。 “……”韩衡唉声叹气地等他的婢女哭完后,无奈道:“我对他没感觉啊,你想啊,立后大典完了,相当于就在众目睽睽下结的婚,而且身份是皇后,会有很多约束和规矩。明帝喜欢的是‘韩衡’,又不是我,我现在拒绝了他,他过几天就想通了,如果我们两个真的成了夫夫,将来再要掰,他一个堂堂天子的脸要往哪儿搁啊。云蓉,你明白吗?”一看云蓉的神情,韩衡抱着脑袋晃了晃,“你别哭了,不然我哭给你看!” 云蓉呜呜呜。 韩衡忽然扯开嗓子,拿出裴加身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打嗝儿,转而嚎啕,直接滚到了地上。 “……”云蓉目瞪口呆地止住了哭泣,不由自主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把这口口水吞下去。 韩衡从地上爬起,一把抹干脸,甩了甩手,“反正我真的不想当皇后,这场婚姻对天下人都是个欺骗,而且我既不想委屈别人也不想委屈自己。如果君明焱不同意,我就……”猛地韩衡刹住车,没有再说下去。 “可他是陛下啊,而且,陛下已经命人看住了大人的寝殿。” 韩衡眉一抬,猛地一拍脑门,他都忘了还有这招。 “那你去把明帝给我叫过来。” 云蓉抽抽噎噎:“陛下说了,大婚之前,不会再与大人相见。” 想不到君明焱这么雷厉风行,怕被他动摇,索性连见面也不见了。韩衡郁卒地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儿子呢?儿子我总能见吧?” “小皇子已睡下了,大人现在要见吗?” 韩衡抱住被子,一筹莫展地在床上滚了滚,郁闷道:“算了,明天再见,让他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碗童鞋的雷。 比起对眼泪的收放自如,宫里头没人比得上裴加。。。 第150章 一五〇 总算君明焱还不是太过分,他虽不来清凉殿了,儿子还是随便韩衡抱的。韩衡无聊地成天除了打坐就是给他儿子换装。 君晔灏眉眼稍稍长开一些,小娃娃皮肤光嫩得让韩衡羡慕不已,成天对着儿子流口水。君晔灏则喜欢把头伸在韩衡胸口上睡觉,趁韩衡不注意就扒他老子的衣领,锲而不舍地想含着他老子的奶睡觉。 韩衡把君晔灏抱起来,扯直他身上那身宝蓝色小袄子,一面掩起衣袍,毫不费力地抱起君晔灏,君晔灏软趴趴的脑袋贴在韩衡的脖子上,小嫩嘴儿不时去碰韩衡的皮肤。 “来人。” 云蓉走来,按韩衡吩咐的,把儿子抱走了。 一连数日都在下雨,大梁的春季雨水最多,天色青蒙蒙的,屋檐四角铜铃被风吹得碎响不断。 韩衡站在窗户旁看了一会雨,回到坐榻上,摆正了架势打起坐来。一打坐就是一下午,晚膳时分有人送饭来,殿门窗户都是不落锁的。 只是外面有十数人把守。 君明焱自然知道韩衡在武功一道上纯属废柴,只要阻断他和米幼等人的联系,没有帮手,他要逃出去自然不可能。而且,两人从来没有站到过对立立场上去,就算走到这一步,君明焱也没跟他来硬的,顶多是个软禁。 一日三餐从来没亏待过,被软禁的第二天,连老朱都给他派过来了。只是老朱是否值得信任还需要考察,韩衡没想过让他帮自己逃跑。 真的要离开大梁皇宫,老朱这颗棋就废了。 一旦米幼他们来清凉殿找他,就能看出不对劲来。但是不是真的就要跑呢? 韩衡心烦意乱地打着坐,眼睑底下一双眼珠子胡乱转动。韩衡不想给君明焱当老婆,但也不想跟他撕破脸,要弄明白神女像下的秘密,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秘密,没有比和君明焱合作更好的途径。 这也不存在利用与否,毕竟这个世界如果崩塌,所有人都会与天地同归,谁也占不到便宜。 傍晚,天光晦暗难辨,送饭的人进来了。 “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吃。”韩衡闭着眼说。 “大哥。”极低的一声呼唤。 韩衡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穿一身宫女衣服,梳着宫女发式,说话却是男声的韩风抬起他那张跟“韩衡”本人一模一样绝尘得宛如清风明月的脸。 坦白说,还挺好看的。 “大哥,我来救你出去……”韩风忙道,低下头就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 韩风眨巴着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重伤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偏偏额间点了宫女的妆。明艳动人得雌雄莫辩。他手顿了顿,解释道:“昨儿个莘渊来给我瞧病,说大哥让陛下软禁了起来,他给我想了这么个法子,衣服也是他弄来的。大哥只要扮作宫女,出了清凉殿,到桂宫外面,吹响这个。”韩风从怀里摸出个竹哨来,“三长两短,就有人出来接应。” “不行不行……”韩衡把哨子推回去。 “大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韩风一把握住韩衡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急切道:“从前的事大哥都忘了,你不知道,陛下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未有拿不到手的。我……我以前是迷了心窍,想不到危难之际,还是大哥不计前嫌,肯帮我一帮。弟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反正……”韩风轻笑了一下,“在族中我就是个最不起眼的,母父常骂我脑子不好使,说我有你一半懂事就省心了。我……”韩风眼圈微微一红,打住话茬,飞快看了一眼韩衡,“你现在换衣服,把饭菜吃了,再端着空盘子空碗出去,不要叫人看见你的脸。我们两个身形很相似,你又瘦,穿着婢女的衣服出去,此时外面已不怎么亮,不容易让人瞧出来。”说着韩风小心地把衣服往两边一分,女人的衣服他脱起来格外笨手笨脚。 “别脱了,不行,我不走。” 韩风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大哥莫非与陛下闹欲擒故纵?” “……”韩衡扶额道:“今天晚上要是我走了,待会你怎么脱身?忘了冷宫的日子有多要命了?莘渊能找到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偷出去?还有,我一个人跑出去有什么用?”韩衡想,要是他跑了,神女像的事就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4 没人清楚底细,如果这个世界在不久后湮灭,他跑出去有什么用?死得更快更毫无反抗之力。而且他还在等多宝阁那个阁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 韩衡摆了摆手,给韩风把宫女的衣服穿好,捋顺他鬓角的青丝,啧啧数声:“挺好看的。” 韩风脸一红。 “我吃饭了,你吃不吃?”韩衡端起碗,挑挑拣拣,把爱吃的菜夹到碗里,不爱吃的青菜都拨到一边。 “我吃过了。”韩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大哥,陛下是真心对你,如今大梁已是六国之中最有势力的一国,将来会一统六国。而且陛下心中只有大哥一人……” “我对他没感觉,勉强不来,不说这个。要是我跑了,你怎么办?”要不是韩风在这紧要关头发扬兄弟爱来了,韩衡都快把这个便宜弟弟忘了。最近实在事情太多了。韩衡颇有点心虚。 韩风迟疑片刻,终是一咬牙:“我跟着莘渊。” “莘渊?”韩衡一脸八卦地问:“你俩好了?怪不得他成天往清凉殿跑,都是为了见你啊。你俩这地下工作做得太好了,瞒得滴水不漏啊。” “没……没好。”说起莘渊,韩风竟像个小姑娘似的支支吾吾了起来。 韩衡没多问,把饭扒完就让韩风回去,送他出门之前让他先别动别的心思了,“有机会出去的话,告诉米幼一声,按兵不动,我想好了再说。你三天两头就穿成这样来给我送一次饭。” 韩风顶着绯红的脸退了出去。 还有两天韩衡就要当皇后了,清凉殿明显热闹了不少,外面人来人往总有动静,韩衡虽然不能出门,但可以开窗户。 整个宫殿挂满了彩灯,处处张挂红绸彩纸,陈设也作了改换。 时不时韩衡能听见那两头龙的呜叫,每次叫两声就又安静了。显然有人在喂,加上米幼懂得一些御龙术,暂时没出什么乱子。 云蓉亲自把喜袍又送来一次,十数名宫女服侍着韩衡更衣,给他梳好头,这次没人来问他满意不满意了,大概君明焱交代过,连裁缝都派过来亲自看他的喜袍合不合身。 大婚近在眼前,韩衡让云蓉又去请了一次君明焱,君明焱都没来。 晚上,韩衡脑袋搁在桌上,摇来晃去,手拈着一管毛笔把玩,拿着毛笔搔了搔鼻子,韩衡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真正算一筹莫展了。如果真是一无所有地跑出去,他也许连再接近神女像都很吃力。 真他妈的…… 窗外一声清脆的鸟叫,引得韩衡循声望去,树枝上停着一只格外眼熟的鸟。 天天在魏一正身上跳来跳去的那只黑顶蟆口鸱。 “又是你。”韩衡一招手,鸟飞到他的桌上,在他手边轻巧地跳动,脑袋一歪一歪地打量韩衡。 “你主人叫你来干啥?你主人病好了吗?”韩衡食指碰了碰鸟头,鸟顺从地绕着他的手指磨蹭头顶。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韩衡抓狂地大叫起来。 鸟吓得嘎地一声飞出窗户。 韩衡叹了口气,烦躁得难以入睡,裹着被子像个毛虫,在床上辗转了一整夜,迷迷糊糊有点睡意时,第一抹晨光已经擦亮他的眼睑,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婚的前一天,韩衡是吃了睡睡了吃,傍晚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就像一只无知无觉的僵尸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前世今生的许多事浮光掠影一般在韩衡的脑袋里打转,记得刚出道的时候,他没什么戏,不仅在戏里跑龙套,还要在别的大腕儿的片场里跑龙套,给人端茶倒水,好不容易事业有了点起色,也有人喊他一声“哥”了,他落到了这个世界里。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在这个世界,他可以说是顶着个金光闪闪的金手指巨粗的身份,有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想得到的能力和气运。 听着窗外的雨声,韩衡却觉得特别没意思,拼死拼活挽救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要是真和君明焱成了一对,这个世界里最有势力的皇帝收入囊中,君明焱又疼他疼得疯魔一样,连让他生孩子都舍不得,生怕折了他的寿。 他可能真的是不知好歹,这么金光闪闪的一个对象摆在面前,他还不知道珍惜,还要追求什么真爱,这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吗? 韩衡一脸茫然地盯着床幔上绣的粉色并蒂莲,煞是好看,他手抬起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把被子一卷,紧紧缩在被窝里,闭起了眼。 大婚那天早上,韩衡完全是昏头昏脑被人叫起的身,早膳时天还没亮,一堆宫人七手八脚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塞到桌前,闻着饭香韩衡才稍找回了点意识。 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天,都在踌躇犹豫里耗完了。 加上昨天韩衡情绪低落得不行,眼看真的要给君明焱当皇后了,难道真的要先结婚再离婚吗? “粥不错。”韩衡精神恍惚地说。 云蓉一脸急色:“大人快些吃吧,还有很多事呢,多吃一些,今儿可要累一整日,得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了。” 这些礼官以前也跟韩衡说过,但韩衡以为君明焱光明磊落,一直也顺着他的意思,好好说对方也许就打消了要和他成为一对儿合法夫夫的念头。 到了此刻,韩衡觉得,其实他逃婚的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这会心乱如麻,烦躁得要死要活。 用完早膳,宫女们就忙开了,让韩衡坐在镜子前,给他梳妆打扮。紧接着给他换衣服,十数个宫女穿红戴绿地在韩衡跟前转得他头晕。 该穿戴该让韩衡拿在手里的东西全妥当后,已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宫人们又都退了出去,让韩衡一个人在寝殿里待着。 云蓉千叮咛万嘱咐让韩衡坐着不要动,别弄乱了衣服和头发。 门一关,韩衡一头栽倒在床上,滚了两滚,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欲哭无泪地屈起一条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四下里一看。 寝殿窗户上贴满了喜字,日光正好。 突然,一个人影投在地上。 韩衡没精打采道:“来送我啊,进来吧。” 那人身体一轻,从窗户就翻了进来,没发出一点响动。 一股奇香钻进韩衡的鼻子里,他眉一蹙,刚抬头去看,眼前就是一花,只来得及抓住面前人的袍袖,手从他袖子上滑下。 那人伸长一臂,抱住韩衡,把他放倒在床,看了一会,暗暗把韩衡的穿戴都记在心里。 喜袍一件一件脱下来扔在旁边,直到把韩衡扒光了,那人又一件件脱他自己的衣服。 不消片刻,两人已互相换过衣服,韩衡穿着一身大梁皇宫里最不打眼的暗青色太监服,头戴一顶纱帽。 金灿灿的阳光里,立着一个修长俊美的新郎,他回头俯下身来以手指捏着韩衡的脸,左右端详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5 片刻,便在妆镜前坐下。 韩衡四仰八叉地昏迷着。 跟韩衡长得一模一样,作大梁皇后妆扮的男子,端坐在镜前,轻将梳子在桌上一扣。他嘴角微微翘起,映衬一双桃花眼,媚态横生。 唿哨声传出窗外。 嗖嗖数道青影从窗户跃了进来,俱是太监的打扮,朝大梁皇后行了个礼,其中一人把和他们一般装扮的太监扛上肩头,从窗户出去后,绕到清凉殿北厢下人房中。 四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掏出太监的牌子给侍卫看,又去蒙着白布的担架上,一脸心惊胆战地摸出个牌子来。 “今儿个一早去的,立后大典这么大的事,这么个人放在宫里实在不吉利,大人通融通融。” “五天前就病了的那个李四?”侍卫走过去,刀鞘挑开担架上的白布,见到一张青白肿胀的脸,眉头深蹙,“抬走吧,走冷宫墙角根那一沿小路,从西清门出去,别让人看见,冲撞了陛下的大喜,就你们几个,四颗脑袋都不够砍。” “是是……是,小的几个一点孝心,陛下大喜,孝敬给哥哥们喝酒。”太监握了一下侍卫的手。 侍卫一臂鸡皮疙瘩,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行。 太监摇摇晃晃走得远了。 侍卫向地一啐:“跟老子称兄道弟,这些个玩意儿也配。”在武袍上擦净了那一锭足额十两的银子随手一揣,昂首挺胸再度像个雕塑似的站着。 第151章 一五一 寝殿内。 大红喜袍加身的替身轻碰了碰脑袋上沉甸甸的凤钗,端详自己在镜中的样子,细细描画眉毛。经过几遍修改的喜袍穿着并不女气,袍服上饰以最古早的凤纹,尽显大气古朴,韩衡的妆也不过描了描眉,加深英朗的感觉。 没有红盖头。 明帝很用心,没把国师当成他的附属。跟韩衡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他起身走向门边,唤人进来。 “大人。”一个乖巧伶俐的婢子福了福身。 “把大皇子抱过来,我想看看。” 婢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脸微微一红,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替身回到内室,端庄地坐着,缓缓环视这间寝殿,看出数尊昆山玉石雕坐镇,便笑了笑。 又见床头有个多宝盒,锁扣扣着,却没挂锁。他随手翻检片刻,是几件给人把玩的宝石,有个婴儿巴掌大的木匣独秀一枝,他拿起那个木匣,眉微微一扬。 木匣中光洁如丝的绒布上,红线穿着一只绿莹莹的玉制小猪。 又是昆山玉。 替身小指勾起红绳,让玉坠自然垂在面前,略把玩片刻,两根手指搓开红绳,勾开细线,戴上了自己的脖子。 “大人,吉时快到,大人仔细些,莫让小殿下弄脏了衣服。”婢女把孩子给盛装之下让她难以直视的男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诧疑地快速瞥男人一眼,想说什么,又露出不敢的神色,又惊又惶地磕了头退出去。 怀中婴孩玉雪可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睡着时嘴唇不自觉朝前嘟出,湿润的小小嘴唇宛如初开的花。 男人神情迷茫而痴恋地微笑起来,声音极低:“男人也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儿子来。”笑意中突然带了点苦涩,他轻叹了口气,手中不知何时拈了一丸丹药,轻轻推进孩子嘴里。 孩子小眉毛一皱,嘴巴一瘪,要哭不哭。 男人对上小孩黑溜溜的眼眸,浑身一震,柔声哄他:“乖啊,吞下去,好好睡个甜甜的觉,好不好?” 孩子睡意阑珊的眼浮现出奇怪的神色,突然身子前倾,整个扑到男人身上,肉嘟嘟的小手竭尽全力试图把男人的衣襟分开。 “……”男人将小孩两个手塞进小被子,无奈兼无语地把水含在自己嘴里,哺给小孩。 小孩两个眼巴巴儿地看着他,从男人嘴里吮水倒是喝得挺欢。 见小孩细嫩的咽喉连着吞了好几次,男人安心地用指腹擦了擦孩子的嘴角,小孩什么也没发现地圆睁双眼乐呵呵地看他,嗓子里咿咿呀呀的,一只手挣脱被子束缚,抓着男人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男人简直哭笑不得,好在很快小孩睡着了。 他出神地看着臂弯里的小娃娃,怔了许久。吃完药没多久孩子就沉沉睡去,外面有人敲门,他把人放进来,把孩子交给宫人,几个宫女惊慌失措地替他又整理了一遍袍服。 礼官高声唱和,寝宫门开,二十四名喜娘一身披红地步入殿内把要劳累一整日的皇后娘娘请出去,请他走上通往承光殿的红毯,再由明帝亲自牵着他的手离开皇宫,到城北太庙拜祭王室先祖,晓谕天地臣民,就算礼成。 在激烈颠簸的马车里醒过来,韩衡强打精神睁开眼,他眼睛有点肿,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喝水。 水杯刚碰到韩衡干裂的嘴唇,他就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地狂饮起来,一气喝了三杯才稍微没那么饥渴了。 “谢谢。”韩衡头痛欲裂地往车厢上一靠,接着猛地回神,跳了起来,脑门在车顶上一撞,整个人都懵了。 “我怎么在这儿?”韩衡眉头深锁,靠在车厢上不住喘息。他不是在跟明帝成亲吗?怎么在这儿。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不过他不认识,韩衡想看看赶车的是谁,刚扑到车门上,马车又是一簸。 “小心。”一臂横过来,把韩衡稳稳抱过来。 韩衡深吸一口气,再次道谢,离开陌生人的怀抱,坐回他的位子,眼睛不停瞄车门,整个人像浑身毛都倒竖的猫一样警戒。 “大人不要心急,等到了下一座城镇,就能见到你的人了。” “我的人?” “米幼、乌翠两位大人,已经带着你的儿子离开皇宫,兴许会比我们早到。” 我!靠!韩衡混乱地想,这时才好好看了一眼跟自己同车的男人,他戴着个白色面具,跟邪教组织的差不多,眼孔做得很深,不太能看清楚眼睛的轮廓。声音听着有点熟,不过韩衡脑袋疼得厉害,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 “你也是我的人?”韩衡使劲拿拳头砸了两下后脑勺。 那人明显停顿了一下,说话声带笑:“当然是,我永远是你的人。” “……” “大人。” 韩衡点点头,往车门指了指,“赶车的是谁?” “普通车夫,不必介怀。”面具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橘子来,问韩衡吃不吃。 韩衡面部有点开裂:老子刚刚被人迷晕从皇宫里绑架偷出来放到一架马车上跟你这个陌生人同乘一车,老子还没有跟你很熟啊!吃什么橘子啊!谁他妈知道有没有毒!我还没有相信你的胡扯好伐! 面具人吃了两瓣橘子,道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6 :“挺甜的。” “给我一个,我自己剥。” 虽然看不见面具人的表情,韩衡还是感觉他在笑,他愤恨地把橘子皮五马分尸扔到盘子里,凶狠地咀嚼起来,爆了一嘴蜜汁样甜的橘子汁。 “你是大梁国师,怎么一点武功也不会,轻轻松松让人放倒了,要不是米幼……大人早叫我们在宫外准备着,你就要被金水人偷走了。” “也不是一点都不会,我在学。不过人家练了一二十年,我刚起步不能比。我现在已经会几招了。”韩衡心虚道,他现在有一点防身的拳脚,理论上的医理、星相、卜算都要比武功容易得多。裴加来这个世界占的这个壳子脑子挺好使,近乎过目不忘,他本来记性也不差。书上的东西下点苦功就记得烂熟,武功却没办法立刻精进。 “等到了我们的地方,不如我来教你。” “好啊。”反正随便一个人武功肯定比他强。韩衡心想,他不需要成为绝世高手,能自保就可以了。 “我叫柳七,你拜了我这个师父学武功,就不要跟别的人学了。” 韩衡笑了笑,答应了,但没再和这个人聊下去。对方仿佛也察觉到韩衡的防备,一路只照顾他喝水吃东西,并不多话。 韩衡醒醒睡睡,见旁边那人只是问他喝水之类,没有多探听别的消息,忍不住觉得自己疑心病太重,放松下来之后,趴在窗户上看风景。 被人从迷迷糊糊的睡意里叫醒,韩衡跳下马车,边揉发麻的屁股,日出东山,竟已是第二天早晨。 清晨湿润冰冷的雾气直沁胸怀,韩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眼前一座庄子含羞带怯隐在半山腰中,马车也停在半山,放眼望出,脚下是江作青罗带,抬头便是山如碧玉簪。在宫里闷了这么久,韩衡整个人精神一振。 朱门此刻打开。 门内步出两个人来。 看见米幼和乌翠,韩衡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对柳七发自内心地道了谢。 “大人。”米幼眼波微震,朝柳七点了点头。 乌翠在前面的带路,一面朝韩衡说:“这里不能久留,昨夜尚且无事,一旦金水的人发现大人在我们手里,就兜不住了。稍作休息,我们即刻上路。” “去哪儿?”而且韩衡想起来个事,“龙还在皇宫里。” “大人放心,米幼会回去一趟,朱雀、玄武可以自己逃出来,没人拦得住。” 韩衡点点头。 山庄里花影处处,奇石假山精巧无比,看样子是个有钱人的别院。 “这里是我们一个秘密联络点,上次大人让绘制的联络点地图已经做好,此时不便交给大人。到了上齐以后……” 韩衡一皱眉:“上齐?他们也有份?” “嗯,我们的总部现在迁到了上齐,以前在北朔。去年底北朔内乱时,为了免受牵连,已经迁到了上齐。其实听鸿楼中半数是我们的人……听鸿楼隶属于北朔宁王,我们的人潜伏其中,有双重身份。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大人,这边。” 二人穿过水上的一排曲折蜿蜒的石墩,经过一个凉亭,又是九曲回廊,厢房这才出现在眼前。整个山庄有数百间房间,规模不小。 “小皇子就在里面。”乌翠推开一间房门,“我去通知其他人,小半个时辰后来请大人过去议事,巳时末刻就出发。” 烟青色帐幔中笼着个小小的奶娃,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里,韩衡长吁出一口气。 那天韩风来找韩衡,他也有所动摇想逃婚,但孩子带不走,他儿子生下来就没爹,韩衡实在不想让这个孩子再从小就连爸(妈?)也没有,三岁以前他不想跟儿子分开,错过这段时间,将来和儿子要培养感情太难了。 加上韩衡自己就没怎么拥有过父爱母爱,总想加倍把自己没得到的弥补在儿子身上。 君晔灏睡得正香,抱在怀里乖得很。 韩衡整颗心都化了,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低下头分别在儿子两边脸颊各亲了一口。韩衡找人弄了绳子把儿子背在背上,这个造型放在他当明星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偶像包袱呢!他不要放下他的包袱! 韩衡侧头贴了帖他儿子的脸,脖子都扭疼了。 众人在不远处另一间屋子里议事,韩衡一进来,一下就没声了。除了乌翠一个女的,其余都是男人。 韩衡对众人点了点头,只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其他都是老熟人。米幼一身黑衣,神色严肃,“大人。” “嗯,我们先去上齐,然后呢?到了上齐以后怎么办?”韩衡在桌边唯一一个空位坐下来,乌翠帮他把孩子抱到前面,韩衡抱着他的儿,示意大家都坐。 “到了上齐先回总部,所有人都在等大人与他们见上一面。上齐国君也在等大人去。” “上齐……”韩衡想了想,“上齐会灭于大梁国,也就是三四个月的事情。我们先去上齐,跟国君周旋一下,筹备点物资。然后去金水。” “金水?”贡克忍不住嚷起来,不让他说话快憋死他了,“去金水做什么?那里遍是蛇虫毒瘴,光蚊子就能把人吸成肉干。” “害怕?” 贡克梗着脖子:“那不能,我什么时候怕过,而且这段时日,我可是进益不小,回头让大人见识见识,我现在只要一出手,就能劈死一大片。” “我要去金水处理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比六国之争紧急很多。”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必要解释。“韩衡”的国师身份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是天定的先知,他越是不说清楚,别人会越觉得他胸有成竹。 “是。这是去上齐的地图,加上车夫我们有十二个人,最好分成两队或者三队,不容易引人注意,离开大梁后,再在上齐东边这座小城回合。”米幼把一张羊皮地图平铺开来,边说边留意韩衡的神色。 商议以后他们决定分成三队,韩衡、米幼、柳七三个人一组,本来分给韩衡的是贡克,但贡克一出手动静就很大,身手其实不行,就换成了柳七。 柳七还是戴着他的面具。 韩衡背着儿子上车时,柳七已经在车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 米幼上车后,他朝旁边让了让。 “多少天能离开大梁?”韩衡抱着儿子问。 “两天歇一晚,最多十三天就能离开大梁。盘查要是太紧,我们便绕过官道,中间有两三处若是翻山会多耽误两天,不过不易让人发觉。” “边走边看吧。” “是,大人要喝水吗?” “不用了,”韩衡轻轻拍着君晔灏,奇怪道:“他今天睡得真沉,平时睡觉要是这么抱着他走来走去,早就不想睡了。” 米幼垂下眼睑:“许是察觉到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7 是自己母父抱着,睡得安稳一些。” 韩衡戳了戳君晔灏的腮帮,笑了笑:“不闹也好,带着个孩子上路挺显眼的,到了镇上买个背篓,要是遇上盘查,可以用东西遮盖。” “是。” 柳七已经睡着,右手手指轻轻在左臂上时不时叩一下。 车轮开始滚动,启程下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打开了追妻模式。。。。。。 第152章 一五二 第一次接受盘查时,韩衡在马车里独占一边座位,正睡得昏天暗地,浑然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他脸上戴着张人|皮面具,米幼一早就准备好了,有这样的伙伴,韩衡发现逃出来也没有那么苦逼。 “走吧。”城门卫兵放行。 韩衡呆滞地坐在座位上,片刻后突然弹了起来,脑袋天崩地裂地撞在马车上。 “少爷你怎么了。”米幼连忙拽了他一把,看到韩衡脑门上醒目的大包哭笑不得,他戴了一层面具虽然肤色不会变红,包还是肿了起来。 “儿子呢?”韩衡两眼无神,颅内正在遭受五雷轰顶。他儿子不见了! “这儿,这儿呢。”米幼连忙掀起搭在座位上的布幔,下面有个竹筐,里面躺着韩衡的娃。 韩衡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大怒:“怎么能这么放呢!会闷着他!你们俩万一有脚臭呢!” “……”柳七戴着面具,只看得出浑身僵硬,大概没想到这朵传说中的高岭之花是这般情状。 “柳兄淡定,习惯就好,我家少爷没睡醒都是这样。” “是……是吗?”柳七语气中颇有点遗憾的意思。 韩衡郁闷地拍了两下他儿子的脸,“怎么一直在睡,这都两天了,他怎么回事。早知道应该和郎东一起,待会住下后,米幼你去请个大夫过来,打听清楚擅长给小儿看病的,就在外打听,对大夫就说要看妇人。” “是。” 正大光明住客栈是不可能的,这里离大梁京城不算很远。现在还没有正大光明张榜寻他,不过他们已经发现城里多了很多作寻常打扮的习武之人,练武的人身形眼神都能看出与一般人有些差异,加上这些人是在寻人,少不了要在固定的几个地方站着东张西望。 米幼带着他们进了一间民居,出来一对农人打扮的夫妇,显然和米幼认识,很快收拾出一间客房让他们住下。 韩衡在屋里抱孩子,没一会,柳七进来问吃饭。 “我不饿。”韩衡眼睛就没离开小孩。 孩子已经两天都在睡,就算犯困,总会觉得饿,现在还不醒,太不寻常了。他想起一件事,朝在桌子边摆碗筷的柳七问:“我是被你们截胡的,把我迷晕了绑架出来的是金水人,我儿子是米幼他们带出来的?” “不是。也是金水人截……的。”柳七这几天也跟着韩衡戴人|皮面具了,本来韩衡还在想他戴那个面具也是白搭,吃饭总要露脸。 现在他俩一人一个假脸,谁也不吃亏了。 韩衡脸色发白:“不是又中毒了吧?” “不大像。”柳七道,“过来吃饭。” 韩衡刚要说没胃口。 那柳七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又道:“大夫给小少爷看过以后,你要照顾他给他喂药,不分白天黑夜地盯着,不多吃点怎么照顾我……和你儿子?” 韩衡耷拉着脑袋,坐到桌边,嫌弃地拨了拨绿油油的素炒菜心。 柳七把没刺最嫩的鱼腩肉扒下来丢进韩衡碗里,韩衡要丢回去,柳七却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碗里,狼吞虎咽,丢过去只能丢在他脸上。 “……”韩衡乱七八糟胡塞一顿进肚,把碗筷一丢,又上床抱他儿子去了。君晔灏一出生,韩衡就空前忙碌,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惊天大秘密,每天都在追着自己的梦跑,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抱儿子的时间不太多,每次腾出手来抱君晔灏,君晔灏就闹腾地想跟他玩,把他的衣服扒得横七竖八凌乱不堪。 现在婴儿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睫毛又长又卷,像个洋娃娃,睡觉的样子十分乖巧,就是睡得太久。 韩衡抖着手碰了碰他儿子的鼻息,平稳安定地呼在他的手指上。 韩衡手指一颤,把孩子轻轻摇了两下,孩子无知无觉地睡着,韩衡只得把他放回被窝里,趁大夫还没来,韩衡也去睡了会,想养足精神好照顾孩子。 结果大夫看过之后,却说孩子没毛病。 “怎么可能没毛病啊,都睡两天了,再不醒饿也饿死了。”要不是他儿子看着软趴趴一摇就会散架,韩衡早就把他拎起来晃了。 “怎么办?”米幼问的是柳七。 “你也懂医术?”韩衡眼前一亮,旋即看见柳七摇头。 “我出去一下。”说完柳七就走了出去。 韩衡一颗心全系在他儿子身上,一晚上没合眼,只知道米幼跟柳七出去后不久,米幼就先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见儿子醒,韩衡只好弄了点羊奶,给他儿子喂,喂三口只能勉强塞进去半口,其他全都沿着腮帮子流了出去。 柳七刚开始在旁边看,突然说:“笨手笨脚的,我来。” 于是韩衡这个亲爹就被推到了一边,他一身都是羊骚味,无语极了。不过柳七喂孩子的架势特别娴熟,起码比他喂得好多了,像是经常照顾病人或者孩子一样。 韩衡去换了一身衣服,院子里农妇看见,帮他拿去洗了,韩衡礼貌地跟她道谢。 雄鸡一声天下白。 此刻正是昼夜交替,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被曙光驱散的时刻,院子里几棵生长得十分恣意的树影子投在地上,嫩芽已开始冒头。春天来了。 韩衡走进屋,一碗羊奶已经喂完了,柳七正撅着屁股趴在床边不知道在干嘛,屁股还挺翘的。韩衡大脑混乱地想。 柳七噘长嘴,刚要碰到小孩的额头,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他整个人差点扑到婴儿身上,被韩衡一把提着后脖子拎开。 “小心点!”韩衡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险些被柳七压扁的儿子,不满道:“看什么呢?” 柳七抓了抓头:“小少爷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我正在看。” “没有啊。”韩衡反反复复把他儿子的脖子找了一遍,“没被咬,不是,这么冷的天,哪儿有蚊子啊。”多亏柳七,不然他儿子更要饿得慌,想到这儿韩衡脸色缓和了些,“你昨晚没睡吧。”他指了指眼睛,“青了。你去睡会。米幼去哪儿了?” “他去给郎东送信讨药,要两三天才能赶上我们,不过能吃得下奶就没问题。” 韩衡一脸担忧地勉强点头。 到了下午,韩衡刚打开联络图,研究他们用不用改一条路线,迷惑追兵。柳七突然敲开了门。 “有人找上门了,在前院和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8 主人家说话,快走。”话音刚落,说话声已经近到了院子里。 “让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再敢阻挠,禀报县太爷把你们全都抓了!” 柳七三步并作两步,把孩子抱在怀里,紧抓住韩衡从窗户翻出,关好窗,跑进另一间更大的屋子里,像是这家人的堂屋,还有一张供桌,立着先人牌位受香火供奉。 柳七仰头看了一眼,一把揽紧韩衡的腰,一手抱着孩子,一足踏到凳上,腾身翻上横梁,他本是托着韩衡腋下,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借力将韩衡也送上去。 梁上空间很挤,于是他一只手抱孩子,两腿好不容易摆正,韩衡却要滑下去,柳七只有一只手得空,紧抓住韩衡上臂,见韩衡脸色忍痛,使劲把人拽到身上,韩衡整个人铺在他的身上,两条腿叉开荡在下面。 韩衡总觉得两腿在外面悬空很容易掉下去,柳七背后正靠着一根竖着的木头,韩衡连忙把脚抬上来,架在中间十字横木上。 底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怕告诉你们,县太爷是奉了上头的令,人要是找到了,大大有赏。要是查出来,有包庇之嫌,哼哼……”说话那人穿着捕快的衣服,猛一弯腰,剑鞘在桌下横扫一番。 另一人粗鲁地拉开木柜,米袋被拽到地上,洒了一地米。 韩衡动了动,立马被柳七掐了一下腰。 韩衡浑身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呢?! 婴儿被放柳七两条腿固定着。柳七把垂在外面的衣服角抓起来全压在两人身下,腾出手来抱着韩衡,韩衡想让他松一点,两人靠得太紧,而且韩衡的是两腿抬起坐在柳七腰胯上,姿势太诡异了…… 捕快腰上倒戳的刀鞘一晃,自然而然向梁上看去。 梁下垂挂着一圈箩筐,那捕快刚好站在箩筐下方,便被阻断了视线。 韩衡见到捕快抬头,两腿加大了力气紧紧夹住柳七的腰,同时柳七收紧双臂,韩衡觉得柳七的腰相当硬,想必是腹肌。 柳七呼吸一促,韩衡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肩窝里,使两人身影尽量挤在一起,会不会被发现就看天意了…… 就在韩衡紧紧闭上双眼不敢看的时刻,下面砰地一声。 韩衡呼吸漏了一拍,侧头去看,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他长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柳七已经把君晔灏重新抱在手上,另一只手挟着韩衡从梁上跃下。 说话声越来越远。 韩衡满脸是汗。 柳七满面通红。 “我来抱吧。”韩衡心跳平静下来,刚才简直吓死了,柳七一个人带他们两个拖油瓶,最好别让人发现,不然肯定打不过。 柳七把孩子给韩衡,两只手飞快抖索了一下武袍,两条腿也一个劲地抖。 “你干什么……” 柳七不抖了。 韩衡耳朵红红的,眉毛不祥地皱了皱:“这儿是不是被发现了?我们今晚还住在这里吗?” “不会,捕快例行公事,应该还没发现。查过一次的地方更安全。” 这倒是。韩衡轻轻拍了拍儿子,一个眼睛贴在门缝里看外面人走了,才抱着儿子回屋。没一会那对夫妇过来说了几句话,让韩衡他们放心住。 农妇道:“俺们不怕被带累,随便住,敞住,大不了搬个地方。” 韩衡:“太感谢了……” “今天想吃啥,死老鬼,抓只老母鸡出来杀了。”腰身粗壮的农妇以疼儿子的眼神看着韩衡直摇头:“太可怜了,又当爹来又当娘,俺要有个女儿就嫁给你,多俊的小伙子呀。”啧啧数声,农妇把韩衡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可惜地叹着气出去了。 戴着面具相貌十足平平的韩衡简直哭笑不得。 当天一番大鱼大肉过后的韩衡捧着圆溜溜的肚子,瘫在一边看柳七喂君晔灏吃奶,竟看出了几分贤良淑德的劲儿。 不过看得出,柳七抱孩子的手势相当笨拙,只不过照顾人像是照顾习惯了。 “你的能力是什么?对了,你成家有孩子了吗?” 柳七把勺子往空碗里一捣,给还没醒过来的君晔灏擦了擦嘴,淡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反正我能力很强就是,不会保护不了你们。算是……成家了,有孩子。” 韩衡一脸八卦,“什么叫算是……”他卡了一下,眼睛一瞪,“未婚先孕?你在家不怎么抱孩子吧,孩子不是你那么抱,你要托住他的屁股。等我儿子醒了借给你抱两下。你媳妇儿在上齐等你吗?你不会送完这一趟就跟你媳妇儿两地分居了吧?” “不会。”柳七起身,“我去洗碗。” 韩衡抱着儿子睡觉去,晚上发现儿子吃了三顿奶以后脸色好多了,稍微放心下来。韩衡的戒指和玉坠都落在了大梁皇宫没带出来。 可能是天意,这下跟庄灵有关的东西彻底都丢了。 捕快没有再来,晚上柳七过来敲过一次门,问他有没有衣服要洗。那套羊奶弄得有味儿的衣服农妇已经拿去洗了,只有一件里衣一条衬裤穿了好几天,韩衡本想今天晚上洗,便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是国师吗?还不习惯让人伺候?”柳七嗤道。 韩衡只得把脏衣服给他。 院子里很静,只有柳七洗衣服的水声哗哗的响。 柳七打着赤膊,朦胧月色下只能看见一身纠结的肌肉,皮肤也让月色笼罩得一片苍白。 韩衡偷看了两眼,爬回床上,听见外面没动静了,他白天没事睡得不少,现在精神正好得无处发泄,又趴到窗上去看柳七有没有背着他对他的衣裤偷偷做什么(?)。 院里没人,正当韩衡百无聊赖又要爬床时,柳七端着盆水走进了他的视线。 他半湿的头发解了下来,裤子也脱了地洗澡,赤条条站在院子里用木瓢舀水朝身上浇,宽背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生动的力量。 潦草地洗净以后,柳七用干布擦干净全身的水,回头望了一眼韩衡和君晔灏住的房间,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收拾布巾和木盆。 “……”韩衡咽了咽口水,爬床抱儿子睡了。 晚上做了个特别奇特的梦,浓雾里罩着个人,浑身都在发白光,跟所有梦的套路一样,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就越想看那个人的脸。 醒来以后韩衡什么都不记得了,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会,突然低下头,掀开被子往裆中一看,立马满面通红。 君晔灏安安静静地睡着。 韩衡麻溜地爬起来,又洗了一条衬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只有两更,明天应该也是一样【 第153章 一五三 当天下午米幼就回来了,他是一路跑去又跑回来的,他比马跑得快太多。一身风尘仆仆,把药给韩衡,他就去洗澡了,柳七说也要去洗澡,他们俩就一块儿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49 去了。 韩衡喂儿子吃了药,君晔灏把药丸咽下去,脸颊和脖子里已经沾满了水。韩衡给他擦干以后,就在床边守儿子。 晚饭吃到一半,君晔灏醒了,闹腾得不行。韩衡高兴得饭也不想吃,就上床跟他儿子滚作一团,君晔灏在床上爬来爬去,两个手抱着韩衡的脖子,在他耳后和脖子里乱蹭。 “……少爷再吃点,现在吃还是晚上当宵夜吃,用不用给你留在锅里……”柳七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衡没想到他会不敲门就进来,君晔灏正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拱,把韩衡的衣袍扯得乱七八糟,瘦削的肩背胸膛都在外面。 韩衡把孩子抱着坐起来,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干咳了一声,微觉一丝尴尬:“晚点吃,给我留着吧。”他尽量若无其事地说,耳根还是红了。 听见关门声韩衡抓狂地抱起儿子想揍他的屁股。 死小孩害丢人了,啊啊啊啊,他不是同性恋给同性看一下怎么了?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澡堂被不少人都看过了也没有这么尴尬啊啊啊!!! 君晔灏干呕了一下。 韩衡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地老实抱起儿子,逗他玩,逗得君晔灏格格直笑。君晔灏玩得累了,脖子软趴趴的,脑袋贴在韩衡的颈子里闭眼嘟嘴地要睡觉。 韩衡下意识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屁股。 君晔灏舒服地咿呀两声。 儿子太可爱了!韩衡疯狂地想。突然觉得身上一热。 君晔灏睁开两只清澈无比天真无邪的眼睛看他爹,哈哈笑了起来。 屋中陡然爆出一声怒喝:“小王八蛋你又尿了——给我起来!不要坐在你的尿上……” “没有多的被褥了,少爷你是跟我睡……”米幼看了一眼柳七,顿了顿,又道:“还是跟柳七兄弟睡。” 韩衡没精打采地抱着儿子,君晔灏已经在他的怀里睡得口水飞流直下,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随便吧,要不然拿被子搭一下。” 农妇道:“被子也没啦,俺家穷得嘞,委屈一下啦。地铺都没法打啦,没得被子啦。” 既然他又不是同性恋,跟男的睡有什么,一个床凑合睡一下又不会怀孕。韩衡看了一眼米幼。 米幼浑身一怵,道:“少爷,我晚上睡觉打呼,特别大声,要是少爷不嫌弃……” “跟柳七一个屋睡,我睡不好没关系,孩子要睡好。” 本来韩衡还有点踌躇,一想起柳七昨天晚上跟院子里洗澡被他无意中看了,多少有点心虚。 柳七把两根条凳并在一起。 韩衡以为他拿来放衣服,不想柳七往条凳上悠然自得地一躺就睡了。 韩衡一哂,他真是想多了,把儿子放在里侧,理好床铺,韩衡也躺下睡了,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渡过两条江之后,抓人的檄文才发到大梁各地。通缉的不是韩衡和君晔灏,米幼、乌翠等人赫然在榜,罪名是,偷盗宫中宝物。 “嘿嘿,轮到你了。” 面具没有储备了,韩衡和柳七弄了不少猪油、锅底灰、马鬃来,给米幼乔装打扮,又在破庙里扒了个道士的袍子,把他硬生生收拾得老了二三十岁,米幼本来就充满淡然沉静的气质,这么一改装,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韩衡咽了口口水:“很帅,我也要一套。” “下次碰上醉酒的道士再说吧。”柳七道,“米幼……大人……” “柳七兄弟太客气了,不必称我大人。”米幼道,他眉心微微拧着,神色有点欲言又止。 “这个味你且先忍忍,等弄到新的,就换下来。” 米幼无奈点头。 “今夜出城吗?”韩衡问。 “嗯,这座城夜里不关城门,昼夜都有商人运货进出,货我已经办好了。你们俩扮作一对儿夫妻,还要委屈一下小少爷。”米幼把一小碟猪油放在油灯上烤,融化之后,调入朱砂,“要让小少爷出痘。” 不一会儿,君晔灏脸上胳膊上就点了好些粉红鼓涨得像是一戳就会流出水来的痘子。 “我们俩谁扮女的?”韩衡兴致勃勃地问。 柳七沉默了。 “我来吧。”韩衡以前反串过很多次,对这个很有信心,他扮女装绝对漂亮得他妈都不认识,而且柳七一路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要是硬要他摘了面具反串,韩衡估摸着他不会乐意。 柳七这时开口了:“我去买一套女装。” “去吧,买好看些的,对了,最好再弄两套旧的来,我们是去投奔亲戚的,万一要查看行囊,有换洗衣物不容易惹人怀疑。” 柳七出去了。韩衡抱儿子仰头望一旁站着的米幼,米幼视线从柳七身上收回。 “这个柳七什么来头?以前没见过。”韩衡拈了只杯,米幼给他倒了杯茶,他牙在杯沿上慢慢碾,皱眉道:“他的脸跟我一样,也破相了?” 米幼咳嗽两声,迟疑道:“听说没有。” “他成家了?老婆儿子在上齐等他回去?” “大人不喜欢此人?” 韩衡摇头:“那倒不是,不说了,这几日多亏他给君晔灏喂奶吃,不然我一个人真要手忙脚乱。” 米幼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对了,你去弄些羊奶,带上路,不然带一头羊上路也行。不过羊肯定没有你的脚程快。”韩衡想了想,“还是带奶吧,好带。” 柳七回来时,米幼正在客栈门外等他,两人一同往楼上走去。 “先去我房间让他换装,然后你们走窗户,以夫妇的身份再开一间房。” 柳七嗯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 韩衡嗖的一声拿走给他的道具,就把两个同伴砰一声关在门外,屋里传出韩衡哼曲儿的声音。 米幼与柳七对视一眼,下楼来到客栈天井中。这间客栈有三层楼,是这座城里较为豪华的酒楼,带住宿。 柳七眉动了动,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去。 米幼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此处紫玉兰开得倒好,香气宜人,若不是在逃命,多住几日也是好的。” 柳七嘴角微翘:“正是因为逃命,误闯的景致才格外动人。” 米幼笑了笑:“柳七兄弟别有境界,佩服。”他抬头朝二楼房间瞥了一眼,唇形几乎没有变化,声音压得很低:“他已脱身了,让我带话给你,希望你不忘当日之诺。” 柳七没说话。 米幼道:“皇宫并未大乱,君明焱按下了消息秘而不发,魏一正也已离开皇宫,他带那两头龙,只能先逃往山林之中。再过半月,君明焱就会发兵,应该顾不上了。君明焱见识到那位相助的贵人,十有八|九已经识出他是谁。眼下还不知道他会先出兵攻打金水还是上齐。” 柳七弯腰捡起不少细长的紫玉兰花瓣,虚虚掩在掌中。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0 “再看吧。我只能陪你们到上齐。” 米幼点头,郑而重之地拱手致谢。 柳七神色忽然一愣。 二楼上,一身水红长裙曳地的女子香帕遮去一半的脸,笑眯眯一双桃花眼瞧着他俩。 柳七跑上楼,韩衡腰肢柔软地侧身靠在栏杆上,淡笑着问:“怎么样,像女人吗?” 柳七喉头动了动。 米幼哭笑不得:“大人……你也太……” 韩衡怒目含嗔,斥道:“太,太太什么!我们要瞒过守城的将士,躲过层层盘查,容易么我!” “美……”柳七喉中挤出一个字来,神色迷乱。 “……”韩衡干巴巴一笑:“镇定,镇定,你家中尚有一位夫人还有儿子!” “嗯,我夫人跟你一般的美,我儿子跟你儿子一样可爱。”说着柳七朝韩衡靠过来,揽住了韩衡的腰。 韩衡整个人风中凌乱了:人家反串的扮相当然是国色天香是很美啊我知道!毕竟这是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可你不要靠得这么近啊啊啊!老子可是根正苗红一柱擎天大好青年国之栋梁啊啊啊! “你身上好香……”柳七戴着面具的脸上透出些微沉迷。 “做戏要做全套嘛,你不是买了很多香粉,不能浪费,不能浪费。”韩衡一个迅速潇洒的矮身,成功从柳七的胳膊弯里脱身,站得离他一米远,笑呵呵地问米幼意见。 “若是我,决计认不出大人来。” 韩衡得意地一笑,扇了扇风,“热死了,女人衣服太难穿了。” “那就脱了吧。” 韩衡奇怪地朝柳七看,该不是他女装太漂亮了,这男人已然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可惜不行啊,他对有妇之夫不感兴趣。 柳七咳嗽一声,“就算不扮作女人,我也能带你出关。” “还是扮成女人吧,不然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太惹人注意了。” 韩衡穿着女装去抱他儿子,他儿子倒是丝毫不介意,眼神发直地看他,接着一阵手舞足蹈要抓韩衡梳得齐齐整整的发髻。韩衡笑了,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君晔灏拿到手就往嘴里塞。 “不能吃!”韩衡怒而还是把珠花插回自己头上。 君晔灏小嘴儿一瘪,屁股大腿突然用力,使劲伸长胳膊抱住韩衡的脸,嘴巴长长噘出。 韩衡乐了,轻轻以唇碰了碰儿子的嘴。 “……”柳七一脸菜色地看他们。 “没事,他经常这么玩儿,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色中饿鬼,跟他老子一样。” 柳七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于是三人分别扮作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一个道人,住宿都是米幼安排,有时候住在民居,投宿在客栈时,就分别一先一后进入客栈,装作互不相识。 这么一路相安无事地赶路,越走城镇规模越小,离大梁都城也越远了。韩衡天不亮时,就要起床,跟着柳七学点拳脚,柳七指点他的功夫很认真,韩衡便也不敢插科打诨浑水摸鱼,有人指点总是比自己抓瞎进步快。而且柳七这个人,外冷内热,看着是个脾气不好的硬汉,实则到了一间屋子里,真把韩衡当成女的照料起来。 第一次柳七给韩衡端洗脚水,差点没把韩衡惊得从床上滚到地上去,急忙屁滚尿流地去接,太吓人了。 柳七板着个脸:“你是国师,我们一帮人的头儿,该我服侍你。” 韩衡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习惯了,哎哎……别,啊!” 脚上一凉,韩衡的鞋袜已经让柳七麻溜地扒了下来,他脱女人的鞋袜竟然这么快,想必深谙夫妻相处之道,在家多半是个妻管严。韩衡回过神,哭笑不得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你脚上起水泡了,泡完脚我给你挑掉,明天赶路就不会那么痛。后面的路不大好走,要翻过两座山,餐风露宿的日子,你没有过过吧?” “啊——!”韩衡大叫一声躺倒在床,眼角渗出泪光。 “怎么了?”柳七匆忙擦干手,趴上来看他。 韩衡愤怒道:“按脚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很痛啊!” 四目相接间,韩衡轻轻喘息数声,伸手推开柳七,自暴自弃道:“按吧,按吧,你按吧,你说得对,后面路更不好走,我不能拖你们后腿。你轻点啊,很痛的。” 韩衡几乎浑身僵硬带抽搐的享受完了他的足底按摩,那股又痛又麻的劲儿从足底一直通往浑身,差点他就让柳七的足底按摩给按尿了。 不过确实有效,大概浑身解了乏,当天晚上睡得特别熟,翌日一早,天没亮要起来练功,韩衡简直要疯了。 一咬牙,以全身意志力爬了起来,缩手缩脚来到院中。 柳七着一身白袍,一手负在身后,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师……师父。”韩衡哆哆嗦嗦地搓着手,春寒料峭,寒气直钻脖颈。 柳七折断两条树枝,分给韩衡一根。 “今日教你用剑,基本的几招你练熟了,就不至于轻易被人挟持。你现在这个身份,想杀你的人不多,想抓你的人不会少。” “哦。”韩衡老老实实照着柳七的样拉开架势。 晨雾弥漫,柳七浑身都浸泡在雾中,身上白袍竟似发着光,身姿健美飒爽,风流意气锐利得如同一把刚开锋的宝剑。 韩衡那点困劲一下就醒了。 第154章 一五四 在车上度过的最后一点时间,韩衡抓紧睡了个觉,马车也朝更偏僻的地方驶去。 睡眼惺忪的韩衡被摇醒,抱下车,他伸手要抱儿子。 “在睡觉,来,帮忙让他趴到我背上,绳子不要系太紧,别勒得他不舒服,也不要太松,会掉下来……” 柳七话没说完,韩衡冷道:“你来。” 柳七不敢多说什么了,韩衡一只手插在孩子和柳七的背之间,试松紧,一边拴一边问:“你背他吗?这不大好吧?” “你顾好自己就差不多了。”柳七揶揄道。 韩衡哼了一声,绳子拴好,用手指拨开耷拉在儿子侧脸的小被子,往里看了一眼,他儿子睡得特别香甜,这么大动静都没醒。 远山在金紫色的瑰丽霞光中若隐若现,前方是一片连绵群山,几乎不分彼此,起伏不定。前些日子米幼打探到消息,现在凡是有小孩出入,盘查都会很严格,这片大山翻过去之后,是大梁与金水、上齐三国交叉之地,加上山中猛兽很多,又不适宜种田也不适合种茶,就这么成了三不管地带。 晚上当然不能睡山洞,上山时天已经快黑了,米幼昨天就来过一趟,带着所有人找到一间足够遮风避雨的茅屋。 “给猎户住的,我知道。”韩衡已经不是第一次住这种地方,看了看有米有肉,满足了,打算出去捡点柴火。 “我去,你抱孩子。”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1 于是韩衡走去把儿子从柳七背上弄下来抱着。 米幼和柳七一个去找水,一个去捡柴火。 韩衡抱着儿子小打了一会盹儿,醒来时身上盖着柳七的袍子。 屋子里遍是腊肉咸香的气味,韩衡吸溜着口水,揉眼睛凑到米幼身后:“还有多久能吃?” “大人饿了?要一会。我的包袱里有干粮,你先吃一些。” 韩衡舔了一圈嘴唇:“不吃,我等你做。” “那是我做的,让他帮忙看火。”柳七阴测测道。 米幼笑道:“是啊,柳七兄弟的手艺,天黑了不好找野菜,不过米和肉都很足,昨天上山我还带了一包豆子,柳七兄弟在焖饭,让我帮忙看火。” 韩衡饿得满眼火星四溅,管是谁做的,只管等吃。 腊肉饭烘得油滋滋的,开锅时还滋滋做声,底部烧得借了一层焦黄色的锅巴,跟豌豆一般大小的肉丁夹杂在晶莹剔透的米饭之中,绿油油的豌豆粒煞是喜人。 韩衡一脸吃了两碗,还想吃,一看另外两个壮汉都没吃多少,又不好意思再加。 “盛好又吃不下了,我还没动过,你要吗?”柳七朝韩衡道。 韩衡连忙摇尾巴:“要。”大半碗饭到他的碗里,柳七眉毛动了动,“这点我能吃得下,多谢。” 山里晚上既寂静又吵闹。 虫鸣水声声声入耳,白天睡多了,这会韩衡反而睡不着了。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两个武林高手都没有动静,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睡着。他怀里君晔灏睡得口水长流。韩衡给儿子擦了一下嘴,蹑手蹑脚走出屋。 一轮孤月在天,月光下山林树木都改换了白天的样子,变得神秘而引人入胜。 茅屋外面有两个乱摆的石墩,韩衡坐到其中一个上面,坐下去时差点叫出来。 太太太太他妈凉了…… 适应那股钻心的凉意后,韩衡两个手趴在两腿间,躬身坐在石墩上,出神地看着天。 韩衡背后,两道目光静静注视他。 坐了会,韩衡没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手在耳朵上刨了两下,滑下石墩,回屋,钻进被窝里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快中午时,还望不见山顶,米幼示意停下来休息。 韩衡取出昨夜就准备好的水囊,对着嘴贪婪地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流顺着脖子往下,韩衡连忙调整水囊的角度。 “你不渴吗?”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的柳七。 “还好。” 自从进山以后,柳七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韩衡心想,估计是近乡情更怯,快到上齐了,柳七想老婆了。 “你媳妇儿在上齐等你吗?”上次问时,柳七就没理他,韩衡没抱什么希望,却听见柳七嗯了一声。 阳光虽然炽烈,山里树木却遮天蔽日,穿行其中,除了偶尔有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光斑打在人身上,可谓不见天日。 此刻凉风习习,吹得人很舒服。 “她在家里带孩子,短暂相聚以后,又得分开了。”柳七食中二指互相搓着,避着韩衡好奇的目光,只管盯着自己的手看。 韩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朝米幼道:“等到了上齐,你给我安排别的人跟着吧,让柳七兄弟回去多陪陪老婆孩子。” 不等米幼回话,柳七道:“无妨,大事要紧,我媳妇儿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 “哎,不管多深明大义的老婆,也是要人哄要人疼的,嘴上说的都是为了让你安心,难道告诉你一日不见思君念君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吗?你这人真是根木头,多抽点时间陪你媳妇儿,比什么都强。你孩子多大了?” 柳七看着在睡觉的君晔灏,“跟你儿子差不多大。” 韩衡点点头:“孩子三岁之前,多陪陪,不然以后跟你不亲。” 柳七一哂,似乎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韩衡道:“别当我瞎说,以后你儿子不理你,你就知道有多惨了。” “是,知道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再上路反而走得更慢了,韩衡累得直喘气。 “要不我背大人吧。”米幼要蹲下身让韩衡趴到他的背上去。 韩衡摇了摇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咬住嘴唇,问:“要在山里走多久?” “顺利的话,四五日之间。”米幼道,他一个人背着三个人的包袱,换洗的衣服干粮和钱全都在他身上。 韩衡点了点头,迈开一大步,鼓足劲冲在前面。 这一带其实风景秀丽,沿路耳边俱是鸟叫虫鸣,时而瀑布隐现,放眼俱是沁人心脾的绿色,山石形状奇丽,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 “啊啊啊——!!”韩衡站到一块大石上大喊大叫,叫声湮灭在哗哗的瀑布声中。 一匹银绸倒挂山中,掩映在苍莽山林之中,要不是行走在山间,绝无可能欣赏到此等壮阔景色。 瀑布下一汪碧潭,无数水雾在激烈的撞击下腾空,折射出一挂七彩虹光。 “歇会儿。”柳七招了招手,让米幼停下来,索性三人在此处歇脚吃午饭。 干饼难以下咽,韩衡腮帮一阵阵鼓突,吃得煞是费力。 “给。”柳七站在他身后,遮住了大片阳光。 “什么?”一看,韩衡惊住了,反反复复以眼神示意,意思是:哪儿弄来的。柳七给他的是一小包麻辣牛肉干,不过只有一丁点儿,敞开了吃也就是三四口。 “吃。”柳七道。 韩衡坐在一块大石上,白浪在他脚下翻滚,扑面俱是冷冽的水汽。赶了半天路,一身热汗,这么坐着吹风很舒服。 “小心。”柳七心有余悸地看韩衡悬在石头外面两条荡来荡去的腿。 “没事,这里凉快,”韩衡仰头,天清气朗,微风徐徐,一股难言的情绪涨满胸臆,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好爽啊啊啊啊——!!!” 柳七让韩衡这一嗓子震得差点栽到水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 韩衡一把抓住柳七的手,柳七七手八脚从他身上离开,坐得跟三好学生一样端正。 “你闭上眼睛。”韩衡在他耳畔兴奋叫道。 柳七耳朵发红,依言而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瞬间涌向他耳朵,荡气回肠地撼动着他的内心。 柳七眉毛微动了一下。 “什么感觉?”韩衡问。 柳七嘴角翘了起来,睁开眼,眼中带着一抹邪性的笑意。 阳光汇入他的瞳孔中,微泛着墨蓝,与日辉的金光交织成醉人的星芒,绵绵无尽地散入他的眼睛。 韩衡微微张嘴,想说点什么。 耳边轰然一声巨响,柳七一臂揽过韩衡肩头,把他带入怀里,两人一同坠入碧潭之中。 米幼在一旁大吼了一句什么。 韩衡不会游泳,然而温暖安稳的感觉一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2 直围绕着他,柳七带着他入水,一只手把他抱得很紧,背后是刺骨寒潭,紧贴着的身躯就格外的暖。 “睁眼。”低沉的嗓音入耳,韩衡手忙脚乱搂紧柳七的脖子,睁开眼睛,他下巴犹沁在水里,瀑布造成的震动环绕着二人。 “你把头埋进水里,然后轻轻睁眼。”柳七眸中带着鼓励的神色。 韩衡不住哆嗦,半是冷,半是兴奋,兴奋又大于冷。冷水没过脸的刹那,他简直不能呼吸了,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剧烈刺激。 柳七环着他的腰,让韩衡始终感到安全。 一群银白小鱼聚在不远处,胆战心惊地看他们。 水波折射出的日光无法用语言形容,光影都是最佳组合,现成7d大片效果。碧油油的水草轻轻荡在水底,石块都被冲刷得圆润泛光。 柳七的面具让水浸得呈半透明,隐约透出深邃的面部轮廓。 韩衡肺里空气不够,要炸了,猛向上一蹿。 韩衡腮帮子鼓得硬邦邦的憋着气让柳七抱上岸去。米幼一手抱着君晔灏,一手去找干净衣服。柳七随手脱下湿衣,反手丢在一边,满身肌肉和旧伤痕。 “我抱孩子,你帮他找一下衣服。” 君晔灏已经醒了,两个手抱不住柳七,他肌肉光滑温暖。君晔灏两眼一放光,一头扎进柳七怀里。 “噗——”韩衡一口天女散花,水喷得米幼满脸都是。 “哈哈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他就是这样,刚生下来的时候老哭,哄不住,我就这么……”韩衡有点尴尬,给柳七解释为什么他的儿一看见柳七赤着上身就上去咬他的胸,“咳,这么哄他来着,你先把衣服穿上,米幼,你抱孩子。” 君晔灏被抱开,柳七那处已被小孩吮得鲜红。 韩衡简直没眼看了,也算为刚刚柳七把他拽下水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只有一更,上午写完放。天气转寒,太冷了,午睡之后差点被冻得整个人都石更了。。。。 第155章 一五五 还没到晚上,韩衡就觉得有点发热,他吸溜着鼻子,昏昏沉沉跟在两个壮汉后面,山路蜿蜒曲折,一脚高一脚底。 “手来。”走到一处陡坡,柳七抓住韩衡的手,把他拽上去。 “我去前面看看,要找地方睡觉,前面,那儿树下平坦宽阔,可以休息。”米幼扬手一指。 柳七先爬了上去,解下背上一丁点儿大的君晔灏,韩衡把儿子抱过来。 柳七脱了外袍铺在地上,朝韩衡示意:“坐。”等他坐下,又伸手来抱君晔灏。 韩衡头昏脑涨,脸色发红,嘴唇微微张着,喘息声明显。 “怎么了?”柳七过来问。 韩衡连忙摆手,以手背轻拍两下脸,双眉深锁:“犯困,想睡。” “太累了。”柳七理解地点头,“没走过这么远路,脚怎么样?” 不说韩衡没觉得脚底疼,说起来才觉得脚掌一直有点刺痛,大概又生了新的水泡。 韩衡眼神迷茫地摇摇头:“没事,这山上过夜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不好说,不少猛兽都是夜间活动,白天避光避人,晚上不一定。” “你以前也在丛林里赶过夜路?”韩衡先是把手贴在眼前大石上,又用手去冰发烫的脸。 “嗯,不像你,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刚学会走路,就要跟着师父每天天不亮起来扎马步了。”柳七轻轻摇着君晔灏,哄孩子的姿势已经十分娴熟。 “我也没多娇生惯养……” 柳七一哂,显出不以为然,“国师几岁上就已被接到大梁皇宫内,被大梁上一任君主封为少师,在皇宫里过的岂非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脚一点粗茧也没有,稍微多走一程,就起水泡。” 韩衡不禁有点出神。 “我说的不对?”柳七的声音说。 暮色渐渐笼罩上韩衡的脸,明晦交错之间,柳七突然一把握住了韩衡的手。 “……”韩衡忙道:“太困了,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顺便一用力,抽出手。 柳七仿佛也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去。 虫鸣声愈发强盛,夹杂不少陌生的鸟叫,其中有好几种,白天时都没听过,头顶掠过鸟类拍打翅膀的窸窣声响。 “我们现在还在大梁境内?”韩衡问。 “对,翻过两座山,就是一座名为金池的小镇,那个地方很热闹,大梁、上齐、金水三个国度的百姓都有,每逢初一、十五,将开明市。与之对应,地下的交易在黑市进行。黑市中能弄到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比如说金水国的蛊虫、蛊毒,上齐的墨石,大梁的精铁。” 蛊虫、蛊毒自不必说,肯定不允许正大光明交易,精铁也可以理解,算是军备。韩衡想了想,问:“怎么墨石也不让在明市交易。” “上齐出产的墨石是六国之中最好的,其中青云墨不浓不淡百年不硬不脱不渣,还有好几种各有特色的墨石,都是上齐的国宝,价值不菲不说,每年限量出产,都是贡品,就算在上齐都城,也不能随便贩售,何况在这样的边境小城。但要是其余五国想要弄到这样的东西,也只有在金池才能买到,而且只有每年三月和四月才有得卖。” 韩衡目不转睛盯着柳七。 “怎么了?” “你知道得真多。”韩衡边摆手边感叹了一句。 “这些年东奔西走,除了金水,其余五国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风土人情我也很感兴趣。”柳七看着韩衡说,“国师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常常说给你听。” “好啊。”韩衡笑了笑,“我也想多去一些地方,领略不同的风景和民俗。” “人活一世,能得逍遥者不过寥寥。多出去走走,能使心胸宽阔,不囿于俗世。” “是啊。”以前生活很忙,经常昼夜颠倒,更不要说像上班族一样周末出去走走,都有好几次没回去过年了,不是在片场,就是在某台。出外景去的地方很多,但都是工作,拍完就想回酒店窝着敷面膜,好像去的地方很多,真的玩儿过的地方却很少。韩衡看看柳七的侧脸,想起在水中看见的轮廓,只觉很眼熟,虽然没能看清楚真容,起码能分辨出是个帅哥。 “柳七兄弟,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柳七的脸隐没在黑沉沉的暮色中。 “我怕吓到你。” 这是拒绝了。韩衡心想,还是不勉强,柳七身上伤痕很多,武功不弱,有胆色有见识,韩衡猜他是个过惯刀口舔血的生活,生死都看得很淡的江湖侠客。能结识这样的人,也是缘分。 “我胆子不小,没那么容易吓到,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说完没听柳七回答,韩衡脑子木讷,犹如塞了一团棉花在颅腔里,语声含糊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3 ” “有。” 韩衡精神一振。 柳七取出水囊递过去。 打开之后,醇香醉人的酒味扑鼻而来,韩衡猛喝了一口,咂嘴道:“你居然带着酒上路,该不是你一路都喝的酒吧?” “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酒,我还带了一个水囊。” 韩衡又喝了一口,这才还给他,以拇指擦了擦嘴角,朝柳七说:“你这个人很有趣。” “国师要是肯屈尊,叫我一声大哥吧,大哥这辈子都罩着你。” 韩衡摆手:“不行,我连你的样子都没看过。” “莫非国师以貌取人?要是我奇丑无比,你就不肯叫我一声大哥了?” “与相貌无关,总不能连我大哥我都不认识吧?将来你再换一张面具,我就又不认识你了。不行不行。” 柳七张嘴还要说什么,一支火把由远及近,米幼回来了。 米幼站在上坡,没有再下来,道:“有个山洞,前面百米左右。” “那我们走吧。”韩衡起身,把米幼背的大包袱给他,他两条腿疼得不像自己的,又酸又重,迈开一步就顿住了。 “大人,我来背你。”说着米幼过来拉他。 韩衡重重喘了口气,“不用,我能走,也不远。” 米幼自己背着两个大包,也有数十斤重。 韩衡迈出一大步,尽量跟上他们两个,黑暗里只需跟着火把就行,才走了不过十来步,前面突然递过来一只手。 韩衡抓住柳七的手,让他带着,整个人愈发昏沉起来,两条腿简直是自己在机械行走。 山洞里空空荡荡,跟方便猎户住宿的茅屋无法比,洞中石笋倒悬,地面潮湿,要在这种地方睡一晚,真是要命。 韩衡心里想的都没说出来,大家都是一样赶路,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照顾。 但又有一个问题,大人是没什么,君晔灏还太小,这么睡很容易着凉。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孩要是生病就完了。 “我身体热,抱着他睡,你顾好自己。”柳七发话自带一股铿锵,就像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韩衡精神早就支撑不住了,找了一方没那么湿的地面,把衣服厚厚铺在地上,就地一躺,外袍拢紧就睡了。 半夜里风往洞里灌,冷得韩衡又醒了,乍然看见一个人影,吓得他心脏猛跳,刚要大叫,看到柳七的面具被洞外的光照亮一刹。 “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韩衡压着声音抬起上身问。 “没事,你睡。”柳七身形一动,闪出洞外。 韩衡脑袋动了动,心想,柳七可能是出去尿个尿,被他这么一叫,定然十分尴尬。然而,刚把脑袋再度贴到衣服上时,尖锐突兀的一声狼嚎穿透夜幕,陡然令人满背生寒。 “大人。”米幼的声音响起。 韩衡翻身坐起,抱起君晔灏,挨到米幼那边。 米幼一手握剑,淡道:“柳七兄弟去了,想必无事。” 韩衡点点头,吐息滚烫。 “你在发烧?” 韩衡拍开米幼过来摸他脑门的手,坚决道:“没有!” “大人,你是不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受了凉……” “没有没有!”韩衡头晕眼花地叫道,避开米幼的手,像个虫子迅速朝旁挪了点儿,想把儿子塞给米幼,不要传染儿子也感冒。要是狼冲进来,米幼可以给柳七当帮手。一番矛盾纠结下,韩衡还是自己抱儿子,只是尽量不与君晔灏正面相对,呼吸也放得很轻。 “嗷呜——” “嗷嗷嗷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像是一只狼发出号令以后,得到了一群狼的响应。 米幼坐不住了,起身把火把点燃,“我出去看看。”塞了一把短剑给韩衡,跃出山洞。 韩衡抱着儿子,一背的冷汗黏腻,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发了汗出来,他不经意瞟了一眼儿子,撞上一双精神奕奕的黑眼珠,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晔灏醒了。 “咿咿呀呀呜呜……”君晔灏兴奋地往韩衡脖子上靠。 韩衡一脖子都是汗,忙向后躲。 接连几声狼叫之后,突然一声惨嚎。 “嗷——呜——”狼叫声凄凄嘶吼,宛如垂死。 一阵纷乱惨叫响起,夹杂野兽攻击猎物前充满威慑的低吼,却听不见一点儿兵刃声响。 韩衡丢开短剑,捡起绳子,牙齿咬住绳条,把儿子绑在身前,提着短剑往洞口移动去。 重物几次落地。 韩衡实在忍不住了,一头冲出去,口中暴喝:“啊啊啊啊啊——” 洞口豁然开朗。 长身而立的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转头看见韩衡一脸扭曲地冲上来。 韩衡烧得满眼溢水,湿漉漉的眼神疑问地看他俩:“狼呢?” 米幼的剑朝地上一扫。 只见一圈狼尸散落在两人周围,大概有十数只。 “进去了。”柳七过来推着韩衡进洞,有意无意地揽着他的腰。 韩衡烧得昏沉,一半重量都倚靠在柳七身上,又觉得好笑,烧得通红的脸在月色下竟生出蛊惑人心的艳丽。 看得柳七口干舌燥,把韩衡扶进洞就立刻解下君晔灏抱在怀里,把韩衡放倒在他那摊衣袍做的地铺上,不敢多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哦啦啦,周末愉快~ 第156章 一五六 天亮之前,是一天里最寒冷的时候,韩衡被冻醒了,脑袋伸出袍子,看见旁边坐着个人,差点吓得他叫出声来。待凝神一看,是柳七,他把君晔灏用绳子绑在前胸,双臂把他护着,坐着睡觉。 韩衡嗓子眼里像被火燎过,张了张嘴,刚要闭上眼睛再睡,温热的一只手来探他的头。 “发烧了。”柳七的声音。 韩衡迷迷糊糊在睡,隐约听见身边有人说话,却听不清楚。过了会,身上盖的袍子都被掀去,冷得韩衡浑身一抖,要睁眼时,又觉得温暖舒适。 他身上发烫,却觉得冷得骨头疼,滚烫的吐息从干裂的唇片间缓缓流出。 柳七一脸严肃。 “怎么样了?”米幼抱着君晔灏,孩子仍熟睡着。 “今天应该走不了了。待会天亮以后我出去找点草药,勉强用着,给他驱驱寒。老姜带着吗?” “带了。” 柳七一点头,他已经脱下袍子,披裹在韩衡的身上,背靠石壁,把韩衡整个人抱在怀中,以体温熨帖着韩衡。 “天还没亮,再睡会。”柳七吩咐完米幼,就闭上了眼。 怀里韩衡不安地动了动,韩衡一身是汗,柳七刚给他换过干净的里衣,里衣极薄,只得一层,此刻又被汗濡湿,近乎是肌肤相亲。柳七的眼虽闭着,心中却激荡不已,仿佛江河如大川的归属与动荡在他胸中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4 来回冲刷洗涤。 柳七面颊微红地呼出了一口气,定下神来。 被人从睡梦中摇起来,韩衡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鼻子下面冒热气的是一碗汤,能看见漂浮的绿叶碎皮,还有一股清淡药香,夹杂着刺鼻老姜味儿。 “张嘴喝药。”柳七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 喝完药,韩衡发了一身汗,又让柳七抱着睡了大半日,再醒来的时候,嘴里苦得要命,脑子里那块重铅总算被拽了出去。 “嗯……”韩衡动了动。 “醒了,松快了吗?” 韩衡眼神涣散,数次喘息后,眸中聚起焦来,向柳七望了一眼,喘气道:“嗯,好多了,就是有点头疼,睡太久了。” 柳七把韩衡扶得坐起,在火堆上架起一口巴掌大的铁锅,拿把小刀把姜片切成细丝,肉干切的细末煮在里面,不一会儿就飘出诱人的香气。 韩衡不住咽唾沫,抱着一堆衣服,脑袋搁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簇火看。 这时分他真有一种奇幻感,好像昨天还在按摩浴缸里边泡泡泡浴,边躺着看浴室一头五十五寸液晶屏里播放的节目,手边还有一杯不知道多少年的红葡萄酒,舒解疲劳顺便美容养颜,脸上是黑乎乎的海藻泥。 现在,他在狂吞口水等着开饭,吃一碗煮得乱七八糟只有一丢丢姜丝肉末的稀饭(米汤),人生啊——韩衡不禁心里仰天长叹。 “饿得狠了吧?”柳七同情地拍了拍韩衡的头。 “我睡了多久?”韩衡嗓音沙哑。 “快一天了。”柳七像一头忠实的大狗蹲在韩衡旁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布包,眼神示意韩衡打开。 韩衡眨了眨眼,轻轻扯开布包,上面有三枚洗得干干净净的獠牙。 “回去处理一下,给你串个珠串,辟邪的。” 韩衡才想到,应该是昨夜的狼牙。 “剥了几张狼皮,要处理一下,今天晚上烤干,给你拼一拼,看能不能拼成件披风,不行就弄个围脖。”柳七的话顿住,奇怪地皱眉,看着一脸纠结的韩衡,“怎么了?睡傻了?” 韩衡点了点头。 “……”韩衡突然抽了个风,“大哥,你待我真是好,不过还是要多想想家中妻儿,不要误入歧途。” “……”柳七笑了起来,“正在想,”他嗓音低下来,性感而充满暧昧,凝视着韩衡,手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控制住摸摸近在咫尺这张脸的冲动,唇齿轻动,“无时无刻不在想。” 韩衡脸通红,猛地回神,尴尬无比,“我睡昏头了,柳大哥,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柳七眉一挑,嘴角微翘:“不好意思什么,都是男的,莫不是你对大哥有意思?嗯?肯叫一声大哥了?” 韩衡简直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大哥。”韩衡嗫嚅着又叫了一声。 好在柳七没有再说什么。 在山洞里又呆了一晚,破晓时分,洞外虫鸣鸟叫纷杂无比。韩衡伸了个懒腰,绕过柳七和米幼睡得横七竖八的腿,走到一棵树下,松开裤带。 树上一团麻乎乎的东西叫了两声。 韩衡突然迷瞪了。 “……”那不是魏一正的鸟吗?怎么飞到这儿来了?这儿离大梁京城已经很远了,居然能被魏一正的鸟找到。 那只黑顶蟆口鸱在树上看了一会韩衡,韩衡完事以后朝它吹口哨,鸟在树上跳了两下,飞扑翅膀猛然掠过来,收势迅捷利落,停在韩衡肩膀上。 鸟不自在地歪着身屈伸一条腿,原来它一条腿上绑着纸条,韩衡解下纸条来,鸟仍没飞走,他走进洞里,翻出一小块没吃完的干饼,手指捏碎了洒在地上。鸟看了一眼,没吃,扑棱棱飞出洞子。 韩衡不管它,展开字条。 “已抵达莽珑族地,静候佳音。” 米幼过来看了一眼,跟韩衡眼神对上,便道:“两头龙很难隐蔽,我让他先带着龙去莽珑族人那儿。” 韩衡点点头:“他一直在帮我。” “明帝灭了南楚,他可能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韩衡想起当初魏一正说起自己家国被灭,满是卸下家国重担的释怀,想说什么,又没给米幼说。不管魏一正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他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就等于多了一双千里眼。现在离得远,暂时也管不到,等将来见面再考虑也不迟。通过哨音能指挥龙去某个地方,但韩衡对这两头龙训练极严,如果想要让它们攻击人,除非韩衡亲自指挥,否则玄武、朱雀不会妄动。 等柳七起来以后,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再度出发。白天赶路,晚上要么在山洞里,要么搭个木棚子睡觉。到了夜里柳七就抱着韩衡睡,米幼抱韩衡的儿子。 本来韩衡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柳七面具后面的眼神充满促狭感,他反而不好这么小家子气了,韩衡自己不知道,他晚上睡得冷了,就会主动往柳七怀里钻。 一大早韩衡伸了个懒腰起来,柳七浑身湿透地从河边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还去洗澡。”柳七的身体素质简直没话说,抱着发高烧的韩衡睡了一晚上屁事没有,还常常早上去洗冷水澡。 山里的水冻得接近零度,就差结冰了。而且那天柳七跟他一起下的水,闹得他病了一整天起不来,人家屁事没有。激得韩衡更想好好练武,不为打家劫舍,啊不,劫富济贫,就冲着强身健体,也是应当。 柳七身上一层水光,本来一身肌肉已经够有男人味,还布满伤痕,平整之处光滑丰盈,浑身上下俱皆散发出粗犷的美感。 “小哥,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柳七素来严肃,这么一句玩笑差点把韩衡吓懵。 柳七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以干布擦净身体,就在韩衡跟前开始穿衣服。 那两条健壮的腿,充满爆发力,韩衡不禁有些羡慕。 柳七穿戴整齐,转头看见韩衡的表情,一哂:“跟着大哥好好操练,过得两年,你也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柳七这一身,少说也是年幼时积攒的功夫,两年肯定是练不出来的,何况又不是健身,专门针对练肌肉。 “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到金池,到时候我先进城去,买几套当地人的服饰,大家换上。虽然金池消息闭塞,但谨慎行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嗯。”韩衡抬头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树林,在树林里呆了几天,再绝美的景色也都看腻了,真想泡个热水澡。到了客栈,他一定要让店家在床上铺他个两三床棉絮,好让他打几个滚。 到了中午,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起灶做饭,不远处有个水潭,韩衡过去洗脸,顺便给君晔灏也擦了擦脸,冷水激得他儿子缩起脖子一直往襁褓里钻,韩衡乐了,把手泡得冰凉往君晔灏脸蛋上贴。 “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5 够了。”柳七阻道,把君晔灏给韩衡,“抱一下,我也洗把脸。” 韩衡抱过儿子,站在水潭边的石头上轻轻晃他儿,君晔灏被颠得咯咯地笑。 “居然一路都没遇上蛇。”这样的密林里,韩衡最先脑补的就是大蟒。 “天冷,还在冬眠。”柳七抹了一把脸。 “你就戴个面具,还洗什么脸……”韩衡嘀咕道。 “面具也要洗干净,大哥是个体面人。”柳七擦干了手,让韩衡把君晔灏给他抱。 “我来抱吧,你抱了大半天了,不累吗?” “这么点大,能把你的大哥压垮,我也不必千里迢迢跟着你了。” 那天晚上柳七袍袖上全是血,杀狼杀得一脸冷峻的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虽然不知道柳七有什么样的经历,但肯定是见惯杀戮的人,现在抱着君晔灏又一脸慈爱,可能是因为做了父亲。 “这水潭很深啊。”不同于一路上见到的水潭都清澈见底,此处水潭碧色如黑,水波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嗯,是很奇怪。我们经过的其他水潭都有活水汇入,不是瀑布,便是因地势而成的水潭,越过断层就继续往山下流去。这个地方……”柳七沉吟片刻,招呼米幼过来看。 “或许是地下的泉水,我们不必在此处逗留,这水潭这么深,恐怕有十数米,不好说水里有什么,不用管它。”米幼道,“先吃饭吧,吃了歇会就走。” 当时三人都回到歇脚的地方吃饭,午饭后各自找地方小憩。 韩衡背靠着石壁,小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他儿子趴在他的胸上,大眼瞪小眼。睡前君晔灏还绑在柳七的怀里,韩衡登时一惊,他一起身,米幼立刻张开眼,也醒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在水潭边活动,韩衡松了口气,已是一背的汗。 米幼抢上去几步,扬声道:“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 水潭方圆足有百米左右,虽然从一侧能望见另一侧,要沿着水潭岸边走过去,却也不是片刻的功夫。 柳七的声音从对岸传来:“你们快过来。”他一身黑衣掩映在倒挂的绿叶之中,藤蔓纠缠,不仔细看难以发现那儿还有个人。 身后是无处下脚的坡面,柳七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弄什么。 米幼让韩衡把君晔灏背到身后,他再背着韩衡,朝对岸飞奔而去。 柳七喘着气,他手里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片刻不休地在割草,手指也被草叶锯出不少血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青碧的一片,头也没抬,“这下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韩衡从米幼背上下来,凑过去看,看到一个青色泛金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一种植物。 柳七不答,加快了手头的速度,割了一会儿,用刀尖挑开纠缠的藤茎,藤茎纠缠着的东西逐渐显现出本来面貌。 是一龙一蛇交缠的金属物,鳞片刻画极细,造型逼真,只是竟将龙做得如此精巧细小,宛如是个微缩版的模型。 柳七挪动步子,朝东侧动了动,“这儿还有,我先把它弄出来。好像是机关,这里人迹罕至,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没人来的地方,我们上山以后,就有一条石径,虽然不大显眼,但显然是给人走的,又长满了青苔,说明已经许久没人走过这条路。当初这条路是用来做什么的?这山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既然是别人藏的,还是别翻出来了,万一挖了谁的坟……”韩衡忍不住想起倒斗的……万一这个山里是葬了什么老祖先,人家弄个机关保护自己的遗产实属寻常,便朝柳七道:“还是别挖了,赶路要紧,我们不是要去上齐吗?” 柳七抬头看了他一眼。 米幼也赞同韩衡的说法。 柳七看着韩衡:“真不挖了?” “嗯,我们赶紧去上齐。”待会儿放出什么毒瘴、水银,或者掉到地底去了,不是得不偿失吗?韩衡脑补着粽子从四面八方飞扑而来,青面獠牙长毛,浑身僵硬干枯,顿时一阵恶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好吧,你说不挖就不挖,大哥听你的。”柳七嘴角微翘,果断起身,把匕首归入鞘中,走过来。 藤蔓被他的脚勾动。 地面激剧颤抖起来,三人同时色变,互相抓住手臂。 “地震?!”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天光晦暗,眼前的水潭水面忽然顺时针旋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中心下陷,水流形成一个深达数米的漩涡。 第157章 一五七 平地里风暴骤起,天地为之色变,昏暗阴沉的天色投到水里,寒潭水波尽数转为浓黑。 “怎么回事?!”韩衡简直疯了,这!是!科幻片吗!一边米幼拽着他,另一边柳七紧紧抓住他的上臂。 “柳大哥,你刚才碰到哪儿了?把它转回去!”韩衡大叫道。 柳七蹲下去,韩衡紧紧挽着他的手,以免再发生什么异状。 柳七头发被吹得狂魔乱舞,弯下腰去,摸到离脚最近的龙头,极轻微的一声咔哒。 “???” 米幼沉声喝道:“先不要动!得先看清楚怎么回事,这是动了什么机关,未必将机关还原即可消解……” “离开这里!”柳七大吼道,“迟则生变,韩衡,孩子给我,米幼你背他……” 话音未落,三人都没注意,他们背后那堵石壁上,长四五米,宽一米的一方石块悄然突出,一瞬之间,三人都被撞落水中。 黑色漩涡飞快转动,吞没他们的叫声。 韩衡本能紧抓住手能碰到的唯一一只手,然而,水流太快,落水之后终于都没能抓住,随水流被吞入地下。 漏斗一般的水流渐渐平息,水潭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天光重开,金鳞渐次在碧色水面上铺开,霞光万道,令人神往。 莺燕婉转,春花黄嫩,正是柔和春景初初绽放之态,风过处,新叶遍洒碎玉,随风摆细条,遮映住那一方山石,杳无痕迹。 狼狈坐起身来,咳出两口脏水,韩衡伸长脖子把卡在嘴里的水草吐出。 “儿子呢?!”他翻身起来,就看见不远处柳七已经坐起身,君晔灏的小被子全湿了,柳七手足无措地看过来。 “没有换洗的衣服了,怎么办,给他脱了吗?脱了也冷。这是哪儿?” 四周都有油灯,灯光微弱,是一条暗道,逼仄得很,最多能容得两个人并肩而行。 “大人。没事吧?”米幼从暗处踉跄着走过来。 韩衡摇头,抱过君晔灏,把儿子剥得光溜溜的,敞开袍襟,君晔灏自然而然就软趴趴地把脑袋搁到韩衡胸怀里,全身都是肉呼呼的,手臂像刚长出的嫩藕,可爱得让韩衡抓狂。加上这肉丸子是自己生的,颇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得意劲。 “你衣袍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6 也是湿的。”柳七提醒道。 韩衡把孩子裹在怀中,重新系上袍子,道:“没事,让他睡,我身上暖和。风寒好了,暂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着凉。别耽搁了,上去看看。这是在哪儿?在水潭下面吗?” “有可能,但也可能已经漂出很远了。”柳七拽了拽韩衡的袍袖。 韩衡一脸奇怪地看他。 柳七蹲下去,脱韩衡的靴子,把水倒出来,微凉的掌心握了握他的脚,重新给他穿上,起身时注视着他,“冷就告诉哥。” 韩衡嗯了声,不远处有张石桌,桌上有一支火把,被人点燃过,不过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沾染了潮气,废了不小功夫才点燃,冒青烟。 “我走前面。”柳七上来想拿韩衡手里的火把。 “不用。”这条暗道一眼望不到底,但很窄,石壁上什么也没有,只泛着一层水光。 “还是我走前面。”米幼插嘴道。 “我来,万一有机关……”柳七已经对自己贸然动了机关很懊悔,语气急躁起来。 “应该不会。” “让你给我就给我,听话。”柳七威严道。 韩衡翻了翻眼珠,“好好好,给你,要不是你好奇心太重,动了外面那玩意儿,咱们也不会掉下来,好奇心害死猫,你要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吱一声,大家伙一起看,商量着办,不要再莽莽撞撞了!” 柳七不耐烦道:“知道,小屁孩。” “……”这几个月韩衡都活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中,对国师的身份也已经很习惯了,陡然被这三个字砸晕了,嘲道:“大屁孩。” 柳七:“……” 米幼哭笑不得,一再提醒韩衡把儿子抱好,并且保持警惕,跟柳七一前一后保护韩衡。 这密道之中,任何响动都会被扩大无数倍,脚步声格外清晰。 君晔灏在韩衡怀里动了动,哭腔窝在嗓子里卡了两声。 “看看孩子。”柳七立刻停下脚步,拿着火把回来看君晔灏。 君晔灏睁大两个黑眼珠盯着他,满脸机灵劲,手搂着韩衡的脖子,转头看柳七。 柳七继续往前走。 “咔咔,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君晔灏一嗓子,顿时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火把唰的一下出现在君晔灏面前。 君晔灏眼角挂着一星泪光,眨着大大的双眼瞧他,“???” “别理他,他想玩儿你的火把。”韩衡狠揍了他儿子屁股一巴掌。 柳七在前面走了十来步,突然整个人凝固了,浑身僵硬。 “走啊,他没哭。怎么了?”韩衡视线下滑,看见柳七保持一脚前踏的姿势,整个身体向前倾,那只迈出去的右脚堪堪下陷在一块半米见方的石板中。 “大人,后退。”米幼抢前一步,把韩衡往后拦,锵然一声拔出剑。 韩衡一时满脑门冷汗,柳七本就是边走边试探,已经加倍小心,还能中招,简直防不胜防。 “你觉得是什么?”韩衡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站定,小声问米幼。 米幼道:“不知道,可能是箭,大人不用怕,有我在。” “不是箭,前后都没有机关,这条通道太窄了,应该不是箭。” 韩衡道:“会是暴雨梨花针吗?” “……”柳七愤怒道:“别胡说!” “如果是飞针,确实不好应对。”米幼道。 “别说了!”听他二人一唱一和,柳七感到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心中天人交战,如果真的在这里毙命,他还没有告知韩衡他的身份。算了,要是真的死了,又何必告诉他,平白惹他伤心。 “你先不要抬脚!”韩衡平地一声吼,在密道里形成巨大的回声,差点把柳七耳膜撑破。 “怎么了?”柳七战战兢兢。 “我我我,妈的我不能死啊!你想办法啊!不能在这儿死!我他妈还没有收拾让我给他生儿子的大骗子,还没给他点厉害瞧瞧,还没有拯救这个世界,我还没活够,我儿子还没断奶难道也要死在这儿吗!”韩衡抓狂道。 “……”柳七无语道:“有我在,不会死!” “就是有你在,才差点死了啊啊啊啊!!!”韩衡吼道。 密道中油灯与火把齐齐被风吹得猛然一晃。 韩衡不敢瞎叫了,他耳朵也震得有点疼。 “米幼,你们退开点,退到我们上岸那儿,那里地势开阔,应该没事,真要有事,就钻水里去。” 丢下柳七一个人在这里颇有点不地道,但又比灭团好一点。韩衡内心异常纠结,被米幼拖着走了,只留下一句:“大哥,保重。” 柳七遥遥望着二人顺着来时路退出去,低头看了一眼踩在石板上的那只脚,心中不胜唏嘘,以极低的声音叹道:“要是此生休矣,是你我无缘。”又想,真要是没死,那就是天定姻缘,他穷尽一生也不能放手。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动作幅度极小地拔出剑,微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密道另一头,紧咬牙关,抬起脚跟,仅以脚尖抵住那块石板。 “米幼,你过去看看。”韩衡、米幼二人退到水边,韩衡一路都在心情复杂地想,终于做出了决定。 米幼担忧地要说话。 韩衡摆摆手,“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你过去看看能帮他什么,不要作无谓牺牲。” 米幼还站着。 “快去吧。” “是。”米幼提着剑再次进入密道。 君晔灏温热的鼻息让韩衡怀里跟揣着一团火似的,他低头时,君晔灏正好抬头看他,两眼清澈无辜,不染任何世俗。 韩衡叹了口气,眼前这片水潭十分开阔,此处石洞大概有五六米高,不时有水滴落下来。 吧嗒一声,冰冷的一滴水打在韩衡额头上,他抬手擦了擦,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脚下。 他站着的地方,有人为刻绘成的线条,数十条弧线像迷宫图一样构成层层漩涡,旁边还有古文字,他不认识。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大叫起来:“米幼!柳七!这儿有地图!”操,白踩雷了! 柳七耳朵里俱是韩衡的声音,脑子嗡嗡响了好一阵,米幼也是一脸惨不忍睹。米幼换过另两把短剑,绞断面前横七竖八的铁矛。 柳七不住喘息,深吸数口气,高声回应:“等一会!不要乱跑!”他左手堪堪以一个扭曲的弧度避过一根断矛,整个人被数十根从上、左、右三方扎出的无规则铁矛阵架起成拗着脖子想要朝前跑的人形。 米幼一根根绞断拦在面前的铁矛,到柳七面前时,已经满脸是汗。 “忍着点。”米幼看他一眼。 柳七心不在焉的涣散着眼孔,不知在想什么,轻轻嗯了声。 旋即最后一根铁矛被绞断,柳七面无表情将从侧面刺入大腿的矛尖拔出,当啷一声,沾血的铁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7 锥头在地面砸了个坑。 “能走吗?”米幼担忧地问。 “小伤,没事。”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伤口,柳七露出放心的神色,在水中浑身衣袍都湿透了,这身黑衣上看不出血迹,只是有个破口。他想了想,从袍摆撕下条黑布,潦草地扎住伤口,这下彻底看不出破洞了。 “走吧。”柳七扬了扬手指来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158章 一五八 水潭旁边,石洞顶部水滴不断朝下掉。 韩衡随手摸了摸脑门上的水,甩甩手,两个手裹着袍子托住儿子的屁股,聚精会神地看地上刻得像蜘蛛网一样的地图。最让他惊异的是,地图虽然画得匆促潦草,旁边竟然还有字,是个简写的阿拉伯数字,2000。在大梁皇宫里他不是没看过这个世界的人写数字,通常很少使用这种写法,即便是随手写下。 地图中央,画了个简笔人,人脑袋上顶着像是新娘婚纱的图形,数条波浪线披盖着简笔○人头。 “这是什么?”米幼走来。 “地图,白折腾了,这上面标得清清楚楚,机关所在,只要将机关破坏掉,自然就能通行无阻,或者绕行。”韩衡发挥这具壳子天生以及后天的强悍记忆力,加上刚才一直在看,八|九不离十地记下了,同时脑补方位,在脑海里重新建模。 “地上这么湿,刚才完全没看见。”韩衡跪坐在地,趴着用手抹去水,闭目凝神,让图画内容愈发深刻下来。 “都记住了?”柳七的声音说。 “马上。” “记住没?” “等一下!”韩衡抓狂道。 半晌,韩衡已经睁眼闭目数次交替,站起身,看向柳七,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一丝很淡的异味。 “你们谁受伤了?” 米幼看一眼柳七,道:“我没有。” 柳七莫名其妙地看了韩衡一眼,挑衅地扬眉:“这么希望哥哥们受伤?” 韩衡瞪他一眼,让他把火把拿来,又见火把已经不在了,想到可能是刚才机关突发,顾不上火把了,不过还可以回去捡。 三人再度走进密道,韩衡叽里咕噜:“我猜设置迷宫是因为中间有宝藏,可能是一笔不小的金银财宝,拿到后没准我们就富可敌国了,届时全靠这笔钱举事未必不成。” “……”米幼缓缓道:“大人欲起何事?” “如果是有钱,那我们大可不必去上齐,最重要的是,去金水把事办了,之后随便怎么过日子都行,过日子,是不能没钱的。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一定会办到,”顿了顿,韩衡又道:“上齐还是要去的,总要忽悠一国君主站队。” “那地图说密道尽头是宝藏了?”柳七奇道。 韩衡摩拳擦掌,道:“肯定是,都是套路。” 柳七:“???” 地上是乱七八糟的铁矛,大部分都绞断了,只有三四根突兀地树在地上。韩衡匆匆一瞥,看见前方还有,中间隔着刚才柳七踩中的那块石板。 “这里有个踏板,连着机关,铁矛会从前后的三面扎出来,把人捅成乱七八糟一身血洞。踩中后若是察觉到不对,向前或是向后闪避,无论动作多快,都会被捅。要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就会往前走,一样被捅。”韩衡一面点评,一面心有余悸,如果他坚持要第一个走,那很可能,欢欢喜喜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被捅穿的就是他了。 “你们真的没人受伤?”韩衡怀疑地转头看两人。 “没有!”柳七粗声否认,推韩衡的背心,催促他快走。 “别着急嘛,火把!”韩衡从地上捡起火把,手指沾到一片湿腻,深锁眉头,转瞬恢复面无表情,把火把给米幼,米幼拿去从壁上油灯取了火,登时密道里亮起来,韩衡不经意看了一眼手指,愣了愣。 分明有人受了伤,米幼与柳七却都没吭声,应当不想让他担心,铁矛足有两根拇指粗,伤口不会浅,而且一定很痛。 加上韩衡自己怕痛得很,想起来就牙酸。 韩衡没再问起,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柳七与米幼。 究竟是谁受了伤? “想什么?还不快走,密道有多长?”柳七语气不善地问。 “在地下蜿蜒了接近三公里,有三十四道机关,不过大多和这里差不多,而且,既然有人画了地图标出机关,我们不是第一个进来这里的。”韩衡脸色一变。 “又怎么了?”柳七一看韩衡痛苦扭曲的表情,登时心头一凛。 韩衡收敛心神,看着柳七,有点想哭,“这里被人刷过了,宝藏可能没有了。” “……”柳七被韩衡弄得没脾气了,嘴角却微翘了起来,当初捡到韩衡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像个高深莫测的国师,行事很多时候让人捉摸不清,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且韩衡在乎的点总是……无关乎大业。就像一个游戏人间的小顽童。抛却私心杂念,拉开了距离,他反而才有了机会去看韩衡。 柳七神色复杂地拍拍韩衡的肩,想安慰他两句,又实在想不出说点什么。 “等到了上齐,大哥送你一件东西。” “啊?”韩衡一头雾水地看着柳七。 “大哥有一枚凤形玉佩,祖传的,很贵,你拿去,可以换很多银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你想置个宅子?想在哪儿买?大哥也可以帮忙……” “……”韩衡不好意思地摆手,“不用。” “用。” “真不用。” “我是大哥听我的,而且刚才我救了你们两个。” “那也是你……”我们才掉下来的呀!还好韩衡及时打住,他眼睛不住往柳七身上打量。 柳七昂首挺胸,戴着面具,也看不出脸色有什么不对。 反观米幼,米幼一脸苍白,嘴唇也有些发青。可能受伤的是米幼?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不说应该代表不严重。韩衡满腹狐疑,不过也没说什么,把儿子交给柳七,柳七也像他那样,把君晔灏抱在怀里,用衣袍裹住。 君晔灏只醒了一下,立马又睡了过去。 他这个儿子命也苦,生下来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不是让人下毒,就是跟着东奔西跑,不过这么摔打磕绊养出来的小伙子兴许会格外坚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何况这是“韩衡”算出来的天命之子,遭点罪也许是命中注定。 韩衡手持火把,在幽暗的密道里头先开路,遇到机关时就叫米幼、柳七先停下来,三人一起想办法,能躲在暗器射程外就以兵器投掷,不能就只有硬上,柳七和米幼轮着上。 又是一轮空放的飞针。 “这些机关都只能用一次,有的还在,有的已经废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米幼道:“步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8 子有大有小,高矮,重量都会影响是否触动机关。” 韩衡摇摇头,“我不是觉得,机关有的有有的没有奇怪,而是……” “如果设置机关的目的,是阻止人进入此处,那我们在水潭外触动的那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柳七道。 “一般人很难会到山壁下去……”米幼道,“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就是这样,所有的事都很偶然,比如说密道里的机关,如果是为了阻拦不让人顺利到达密道另一端连接的地方,可以在这条密道里放毒气,灌水银,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入侵者一中招就会必死无疑。也没有比要死何止三十多处机关,但全是不至死的机关。”韩衡纠正了一下说法,“应该说寻常人或许可能会死,但稍有本事的人未必会死在这样的机关下。还不如灌水银……” “……”米幼、柳七表情都变得古怪,韩衡这个意思听上去仿佛很喜欢灌水银。 “所以说,这些机关根本就不能阻止高手通行。显然也已经有人安然无恙地通过又回来,还在那头留了图。上次进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人进来过,不至于都像我们是不小心的吧?” “等看到等在那头的东西,也许就知道了。”米幼道。 韩衡点点头,问柳七:“柳大哥觉得呢?” 柳七淡道:“只要那头不是水银等着我们就行。” 韩衡乐了,“我随便说的。有的君王为了防止墓穴被后人所盗,会这么干。你说会不会这是什么人的坟墓……” “不会。”柳七没有多解释,提议休息一会。 韩衡肚子饿得一声叫,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腹部,三人坐下来,各自出神。 吃的喝的全都掉水里了,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他们必须尽快出去,否则不被机关射死也会饿死渴死。 “你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柳七一臂搭上韩衡的肩,朝自己这边勾过来。 力道很轻,是兄弟情深吗?韩衡凌乱地想,浑身一僵,好在柳七又收回手,大概只是安慰他一下。 “在想那幅图。”那幅地图和简笔,很有现代暴漫风格,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产物,还有上面的数字,韩衡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千禧年。 柳七嗯了声,眸光略闪,也一脸出神。 “大哥,你在想什么?” “想你。”柳七笑了笑,他注视着韩衡的眼神陡然激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哪儿见过呢?柳七戴的面具做工相当精巧,眼周是否是他本来的样子也不清楚,跟脸贴合得天|衣无缝。 “别开我玩笑,到底在想什么!”韩衡道。 “想我媳妇儿。”柳七转过头去,侧面看去,鼻梁高耸的锋利线条漂亮得很。 “哦。”又静了,片刻后,韩衡好奇地问:“嫂夫人漂亮吗?” 柳七看了看韩衡,“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好看。” “哦。”韩衡又静了。 “你也很好看。” 韩衡干巴巴笑了一声:“你在安慰我吗?不需要!我又不是女人,跟你老婆比什么。” “柳七兄弟很爱逗你,大人,你又上当了。”米幼笑道。 韩衡哼哼一声,不理他两人了,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睡得很熟。 “在皇宫时这小子一天到晚爱哭,醒来就要找我,没跟他混熟的要抱他睡觉特别难。我看你抱他的时候,他还挺乖的。” 柳七得意地笑。 “他肯定在你身上闻到你儿子的味儿了。” 柳七无语了,斜乜韩衡一眼,“你在说你儿子还是说狗。” “走吧,时间宝贵。”韩衡起身拍拍衣服,三人再度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在打桩机的声音里睡了个午觉。。那滋味。。。唔。。很是销魂 第159章 一五九 在密道里默不作声走得小半个时辰,连韩衡这样不通武功的人也察觉了,两个高手比他还走得慢。韩衡一心想着不要拖人后腿,完全没想到米幼、柳七反比他劳累。 念头一动,遇到机关都是米幼、柳七上,他基本上等于跟人混经验,倒也轻松许多。 “休息吧。”韩衡道。 米幼看一眼柳七,眼神别有深意,“柳七兄弟,休息一会,下一程我来带小殿下。” “别叫小殿下了。”这个称呼听上去多少有点刺耳,本来不是明帝的孩子,占着明帝给的名分,最后还逃婚了……逃婚这件事现在韩衡想起来仍然内心纠结,如果不是被人绑出宫,他思前想后,顾虑颇多,真跟明帝做了夫夫也说不定。 韩衡叹了口气。 “后悔出宫了?”柳七问,微眯起眼,语带揶揄,“大梁皇帝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把你逃婚的消息公之于众,随便哪一天,你想回去,他还是认你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愿意与你举案齐眉相守一生。” 韩衡道:“不是这么说,既然走了这一步,举手无悔大丈夫,当然不能回去,我也不爱占人便宜。” 柳七眉毛动了动。 “我是那种人吗?”韩衡抗议道。 柳七牵起一边眉毛,那神态颇有点不可说的意味。 韩衡心里太不是滋味了。这个新入伙的显然把他当成是个到处求人庇护,没什么真本事,只会跟团混经验,打着国师幌子,骗吃骗喝骗睡骗保护的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 “我没那么想。”柳七道。 韩衡一瞪眼,这人还有读心术不成? “你很聪明,有情有义,心地善良,但正因为心地善良,容易心软,耳根子也软,容易被人骗。” 这点倒是很中肯,否则他也不会常常受骗了。韩衡气闷地想。 “不过骗你的人,一定会后悔。” 韩衡冷笑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也不总是这么傻好吧!以后我一定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做个铁石心肠的人,务实!” 空气静了静。 湿润的密道中,地面一洼水仿佛明亮的镜面,倒映着明亮的白光。 “我们应该已经走了三分之二,再休息一次,差不多就到终点了。”米幼突然出声。 “嗯,最后一程,大家都小心,不知道出去之后会有什么。地图上没有标示出密道尽头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只是画了个人,还是女人。”韩衡话语一顿,呼吸急促了些许,“这不会是有人住在里面练功吧?” “应该不会。”柳七否认。 这里空气流通特别差,带着一股尘埃和腐朽混合的难言气味,真要有个女人住在这里练功……韩衡摸了摸胳膊的鸡皮疙瘩。 “总之最后一程,小心些,看见门之后,机关就在门东侧右上角,开门之前我们做好准备,随时趴下后撤,以免里面有东西射出来。”说完韩衡执起火把,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59 往前走去。 然而,密道尽头竟有强光,从远处只看得见一团白。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柳七,微皱起眉,“有人抢先了。” 柳七微微眯起眼,“门没关,光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韩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现在怎么办?” 柳七扯开衣袍,把君晔灏抱起来,君晔灏软趴趴地从柳七胸怀里抬头,小嘴儿一瘪,要哭。 “乖啊,别哭,爸爸抱你。”韩衡抱过君晔灏,令他贴在自己怀里,重新把腰带扎好,轻轻拍了两下君晔灏的背,感到怀里暖烘烘的,低头看见君晔灏顺从地挨着他,耸起屁股,扭动两下身子又睡了。 接着柳七拔出了剑,示意米幼跟上。两人高度警惕地朝尽头走去,韩衡跟着他们。 白光渐盛,盛到极处,又淡下去,渐渐能辨认出那里是一扇降下去的方形石门,石门里面有什么东西发光,才把出口附近近百米的密道照得如白昼般通彻明亮。 “谁?”韩衡问,“谁在里面?” 柳七跟着叫道:“滚出来,爷爷饶你一命。”语气更是傲慢得不可一世。 米幼看他二人一眼,苦笑道:“国师,让我先去看看。” “哦。”韩衡要把火把给米幼,米幼摇了摇手示意不用。 米幼前去探看,韩衡跟柳七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说里面的是谁?”韩衡问。 “猜不到,也许根本没人。” 这也是有可能的,譬如说里面只有光,没有人。韩衡一只脚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有一眼没一眼地瞥向大门,“你什么时候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怎么又想起来了……” “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人。”韩衡说这话时没看柳七,却明显感到空气凝滞了片刻。 “你真是我认识的人?”韩衡眉头一皱。已婚、自大、有孩子、长得很丑、武功极高,一股悍匪之气,至少应该是个统帅。捋了捋,韩衡又觉不认识柳七。 “就算不跟大哥套近乎,大哥也会豁出命护着你们父子。”柳七嗓音含着笑。 脚步声靠近,米幼站在那团白光中,宛如天神一般,帅得韩衡都愣了愣。 “国师,有一个人在里面,国师一定想见他。” 韩衡奇怪地扬眉,不过米幼决计不会害他,便要上去,被柳七一臂往身后拦,韩衡只能盯着柳七的后脑勺,随在他后面。 大门后面,天宽地阔,豁然开朗,抬头只见漫天星河,宛如迢迢银汉挂在头顶,缀在无穷无尽的天幕上。 韩衡微微张着嘴,闭上,吞了吞口水,低下头来,面前是青玉做地,通向水中。 万千星辰隐耀,贯汇在飘然若仙的银带上。天圆地方又互相辉映,水面无半点波纹,死寂一般沉静。 幽幽凉意之中,与大门对应的是两面方形巨镜,光柱自夹角里投射而来,一柱光将水面一分为二彻底斩断。 伸入水中的石台上,站着一个人。 韩衡疑惑地看了眼米幼,他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衣饰相当花哨风骚,月白长衫上嵌满水墨色彩的桃花,连束发的布带也是少女粉,面如冠玉,唇如红樱,男生女相,但不可谓不美。 啊,居然有人在美这件事上随随便便就压了他一头,不甘心…… “大人,他就是藏宝阁主人。” 韩衡怔了怔。 少女粉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拿着把扇子,此时在身前格外骚包地慢摇两下,嘴角略翘,“o& u。” 韩衡条件反射地回:“o& u 兔!” “my name is yao xu,;is your name?” 这宛如英文教科书般生硬的对答让韩衡尴尬得一头黑线,上去略一拱手,就算见过了礼。 “言午许?” “微风徐徐之徐,尧舜禹之尧。幸会。”徐尧伸出手来。 韩衡只得上去握了,二人以两国元首见面的姿态握了一回手。 柳七走来把韩衡的手腕握住,拽了回来。 “……”韩衡微有点震惊,徐尧会英语,发音还很纯正,多半是现代人。当然不排除其他平行世界存在的可能。他为什么在这里?细看之下,徐尧方才站的地方,很像科幻大片里的宇宙飞船操作台,当然,没有电子板。屏幕漆黑,有很多操纵杆和按键,但没有电光。 在这个地方看见如此现代的东西,就像突然被裴加的灵魂重撞了一记。 他是裴加,他不是生在天裔族长在大梁皇宫的这个世界的大梁国师。他的童年是在无数语文数学课本以及放学回家的冷锅冷灶和写不完的作业里度过的。 韩衡呼吸紧促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徐尧天生一副笑容颜,眉眼一弯,淡道:“信步游历这片大地,不经意就到了这儿。国师呢?” 韩衡朝米幼看了一眼,知道是他自报的家门,想必徐尧本来也没有隐藏身份。大家开诚布公,很好。 “我也是随便走走。”总不好说是没看清楚掉坑里的。 “哦?”徐尧露出有趣的笑,“从大梁都城要随便走到这里,也不是很远,也就是两三千里罢了。” 韩衡干咳了一声。 “既然你先到这里,应该已经弄清楚这是哪了?知道怎么出去吗?”柳七说话直接,且有点下命令的意思。 徐尧倒是没介意,挥手一指韩衡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从那儿可以出去。”他又指向相对的另一边,也就是镜子的方向,“沿着水边,走那条玉石造成的路绕到镜子后面,也可以出去。你们现在要走吗?” “我们来之前,你在看什么?”韩衡没打算现在走。 “看这个操纵台。”徐尧眼带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韩衡,“你不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吗?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甚至,这个洞天之中,所有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于世,连我们那个世界也不该有。或者说,只有在我们那个世界的幻想世界当中才会有。” “是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顺便谈谈。”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不如同行?”徐尧发出了邀请。 旁边柳七的黑脸透着一张面具都要露出来了,韩衡阻止了他要说的话,“之前我就想找他谈,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能在此地相逢,是缘分。” “缘分”两个字令柳七眸色更加冷漠,仇恨地看着徐尧。 这个地方景色绮丽,处处透着神秘,真的和科幻片一毛一样……韩衡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边走边问徐尧:“你来多久了?什么人也没带吗?” 徐尧摇摇手中扇,“在外面等,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会在这里碰见你,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0 实在意外。这样也好,我不用再去一趟大梁都城,很远的,又没有飞机……” “飞鸡?公鸡母鸡没有鸡会飞。”柳七插嘴道。 韩衡已经无法阻止柳七对徐尧的仇视了,兴许是觉得他过于自来熟,居然和一个刚见面的人一分钟混成一片。殊不知在这个地方碰到徐尧就跟在大洋彼岸碰见同乡一样,让韩衡热泪盈眶,只想喜极而泣。 “柳大哥,请你不要偷听我们说话!”韩衡义正言辞地说,拽着徐尧走到前面去,把柳七、米幼留在身后两米之处。现在韩衡已经看清,他们是在一个内部空间中,空间当然相当大,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浩瀚无际,只是用星空的图景营造出天宽地阔的错觉。秘密应该在中间的镜子和水里,水里到底有什么不好说,今天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下去。 “听说大梁国师生有一子,这是你儿子?”徐尧刚伸出手去,就被才醒过来的君晔灏挣扎着伸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抱着他的手,于他掌心敏感之处舔了一口。 登时徐尧一脸五雷轰顶。 “别胡来!”韩衡把儿子紧紧按回袍子里,尴尬至极地看着徐尧,“他现在什么都想吃。”同时韩衡肚子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徐尧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落脚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晚上就一起睡吧。” “不行!”平地一声怒喝,柳七暴怒地在后面虎视眈眈看他两个。 “柳大哥,徐尧是自己人!”韩衡无奈道。 “自己人也不能一起睡,你是国师!” “已经不是了!” “君晔灏隐瞒了你逃婚的消息,当然还承认你的国师身份!”柳七粗声粗气道。 韩衡被他胡搅蛮缠气得眼睛发红,说不清楚,吼道:“那我还是大梁皇后呢!” “没拜过天地祭过祖,不上算!” “我不跟你说了!”韩衡想哭又想笑。 柳七则过来抱孩子,韩衡不想让他抱孩子,但一看柳七阴沉的脸,觉得还不如让他带会儿孩子,他好跟徐尧好好说会话。 “他们俩是我的手下,”韩衡重新扎上袍子,“也算我大哥,一路保护我的。” 徐尧心领神会,猜到韩衡以前应该没从政也没当老板,把他身边能用的人都是当成朋友或者兄弟。 “我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徐尧道,“出口在镜子后面,后面还有这么长的路,我这个月进来过三次。那位兄弟说你逃婚?怪不得,刚才我还以为碰上了骗子,天下人都知道大梁国师成了大梁的皇后,时间怎么也对不上,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的大本营到底在哪儿?要找你实在是难。”最初韩衡通过听鸿楼找藏宝阁,从木染那里得知要到藏宝阁去,必须经过一套严格的筛选,还要让对方的人来接,阁主还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得不行。 “做生意,总要四处奔波,何况我的仇家也多,帮别人避祸,就不可能不沾一点恩怨。只是眼下,要是不能弄明白这里的秘密,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韩衡眨了眨眼,收到徐尧“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的表情,不再多问。 果然转到镜子后面,就能遥遥望见岸边,瞬间把人从幻境之中抽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幻感在镜子后面就真实多了,天上的星河消失,归于黑暗,地下是水,远处黑暗笼罩着的,是石头做的岸边。 走到一堵墙面前,徐尧手指在墙上敲了两下,移到上方又敲两下,再于正下方敲了三下,空心砖发出的响声之后,石门降下。 透亮的天光照进来的刹那,数人都眯起了眼,眼珠一阵胀痛。 “闭一会眼。”徐尧说话时,韩衡手指被人捏了捏,陡然心头一震:这个如花似玉的俏郎君不会也是同性恋吧?徐尧看上他了?不会不会,纯粹为了给他带路应该是。 果然那只手带着韩衡往外走,眼睛不疼了,韩衡也就睁开眼。 侧旁柳七含笑看他。 韩衡给他看得脸一红,连忙地抽回手来。 第160章 一六〇 高达百余米的神女像耸立在开阔的神坛上,方圆一里内空无一物遮掩。 门开在神女像其中一根脚趾上,走出来,韩衡转过身去,为眼前所见内心一震。他从未有一次有过这种宛如触电的悚然感觉。 神女像曾经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多数时候在冰天雪地里,天色晦暗,映照得整座神像也近乎妖异鬼魅。 这时候天光正亮,神女像通身冰雪洁白,以白玉雕琢而成。韩衡想不出来怎么能找到这么巨大得不可思议的整块玉石来造成这样一尊神像。以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一尊神像,何况他们才在神像内部见到充满现代感的操作台。 远处一辆马车伴着车夫的叱喝声驰来。 “阁主。”车夫是个大胡子,络腮胡遮盖了大半张脸,单眼皮,眼睛小,却充满乌溜精光,很是警觉,瞥了一眼众人,询问道:“是阁主的朋友?” “这是藏宝阁第二大高手,出过家,道名净云,还俗以后仍用这个名字。他俗家姓赵,现在称赵净云。平时跟在我身边的,就是这位净云兄了。”徐尧待赵净云的态度很是随意,显得亲近。 “见过诸位,我家阁主承蒙照顾。”赵净云粗声道:“青娉已在金池安排好住宿,阁主这几位朋友一道同去吗?” “同去。”徐尧点头,请韩衡他们一起上马车。 坐进马车,徐尧神色现出疲惫,从怀中掏出手掌大小的一个扁盒,取出一枚药丸服下。 韩衡则一刻也坐不住,捞起车帘兴致勃勃地朝外看。 “国师似是第一次来这里?”徐尧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韩衡坐直身,眼前就有徐尧递来的一个小碟,徐尧笑着努嘴,“松子糖,吃吗?” “吃。”韩衡眼前一亮,丢在嘴里边吮边含糊不清地说:“早就想来了,一直很忙,没空来。” “所以你真是逃婚出来的?”徐尧眼光中充满戏谑。 韩衡垂头丧气道:“这个……之前我劫后余生,脑子受了伤,什么也想不起来。少不得以前的良缘最后就成了孽缘,婚事暂且不说了罢?” 徐尧噘起嘴,糖块含在唇片中,斜斜往旁边锦枕上一靠,说不出的懒散随性,轻轻一笑:“为什么不说?我倒是很想听。” “关你屁事瞎打听个什么劲?!”柳七冷声道。 韩衡尴尬得脸色一变。 徐尧摆摆手,满脸浑不在意,“对了,这位兄弟,你脸上的面具泡了干干了泡,再泡上那么两三回,脸色就跟死人差不多了。回头我让手下人给你另做一张,可好?” “不用,管好你自己吧。” “柳七!”韩衡叫道。 柳七不吭声了。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1 韩衡的儿子还在他怀里睡着,这一路要不是柳七,恐怕早就被人抓回去了。韩衡很领他的情,又觉得他越来越阴阳怪气,总像在生气,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不知金池可有大梁士兵镇守?”米幼问。 “暂时还没有,金池在群山之中,从大梁过来极为不易,就算想抓什么人,一时半会也无法。”徐尧说这话显然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大梁的国师逃了婚,而先前他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徐尧这暧昧不明的态度,让韩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这“自己人”说话,只有先接触看看。 金池城中已是傍晚,暮色恰至,然而千万灯火染烛,浑不似是座边城,与大梁都城比起来,除了面积小得多,繁华程度竟不遑多让,称得上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显然连柳七都愣住了。 “你没来过?”韩衡轻轻凑在柳七旁边问,多少有点修好的意思,比起才认识的徐尧,自然是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 柳七神色中带着被戳破的尴尬。 韩衡笑了笑:“这有什么丢人的,天下之大,总有你没去过的地方,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对这里闻所未闻,难道要打个地洞钻进去不成。待会出来转转。” 柳七嗯了声,一脸有心事的表情。 来开门的女子显然受了点惊,不过立刻收拾出一派从容大方的神色,请他们入内。 女子一身烟青色长裙,容色格外出众,腰如软柳,除了头上一朵素色珠花,再无半点修饰。然而生得就是一副楚楚之态,举手投足都让人有点挪不开眼。 韩衡心想,这副身姿放在娱乐圈,不出三五年,踏踏实实演戏,运气只要不是太差,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啊! “国师。” “啊?”听见米幼在喊,韩衡这才回神,对面徐尧又说了一遍:“今天已经晚了,明日我再找国师聊天,今夜就请自便,这会不如你们先去吃饭,青娉会安排好你们的住宿。” “哦,行,你们不吃饭吗?”韩衡问。 “我们主仆要说会悄悄话,前几日已经逛够了,对了,今夜在城中地仙庙前有喷火的把戏,可以去看看。” 韩衡只好带着他两个兄弟退出去,关门时犹自在想,没准那个青娉是徐尧的相好。哎,人家穿越过来情路怎么就如此平顺,他果真是运气很差。 “这里平时就这么热闹?”走在街上,遍是商贩叫卖的声音,天都已经全黑了,竟然也不闭市。 “属下不知。”米幼道,“得给小少爷弄点羊奶,我去就行。” 于是米幼单独去找奶了,韩衡则跟在柳七身后到处瞎溜达,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小摊把饭吃了。 不少人都坐着吃饭,从彼此的发饰、服饰,说话口音能判断出大概是哪一国人。菜单用两种文字写,其中一种跟汉字是一样的,韩衡满眼的鸡鸭鱼肉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后点了一桌十七八个菜,扯下一只香酥鸭腿就算开餐。 “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柳七面部还是僵硬,说话语气却是已经没事了,担心韩衡噎着。 韩衡边吃边点头,根本顾不上国师风度,他都快饿哭了。烙得金黄的洋芋耙裹着一层火红的辣椒末,闻着鲜辣葱香,顾不得烫,韩衡上去就是一口,眯起眼自顾自回味。 柳七怀里君晔灏闻着味儿醒了,小嘴儿一瘪,要哭。 “乖啊,等会儿再哭,你母父不太得空。”柳七轻声地哄。 韩衡又吃了半只葱油烤鸡,一只下嘴流黄的香菇鸟蛋,这才抚着圆滚的肚子,把君晔灏抱过来,好让柳七吃饭。 君晔灏闻着韩衡一身的食物味儿,饿得哇哇直哭。 小摊上的人纷纷投以责备的目光,四周谈话声也悄然渐消。 柳七叫来老板,让他打包。 “你先吃个豆沙窝垫垫。”韩衡颇有点不好意思,带着孩子吃饭就像打仗,什么时候儿子会哭,这都是天意。不过他吃饱了,总不好让朋友饿着,便拿起个豆沙窝往柳七嘴里喂。 柳七一愣,眼含笑意,这一口咬得,颇情意绵绵,目光紧追着韩衡。 “打包打包,那个香酥鸭我还要一只。” 韩衡一手一个食盒,怀里还揣着只香酥鸭。 “去不去看喷火?” 韩衡本来就想去瞧热闹,只是不知道柳七想不想去,他觉得柳七走路的姿势,像是很累了。 “你想去吗?”韩衡问。 柳七一手托着君晔灏的屁股,一手搭着韩衡的肩,推着他随人潮往前,“你想去我就想去。” 韩衡嘿嘿一笑,边走边拿柳七打趣,“想不到你挺会体贴人的嘛。”大概就是用这手把他那个好看的媳妇儿讨到手的,铁汉柔情最是动人肠。现在韩衡不怀疑柳七说的,他媳妇是个美人儿了。 君晔灏抱着柳七的脖子,歪斜着小小的身子,从柳七肩侧探出小脑袋时不时看一眼他爹还在不在,看到韩衡就又扭过脸去东张西望。 地仙庙是金池一城供当地神明的小寺,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从朱墙后伸出巨大的树冠。门口早已围了不少人,有小贩端着瓜子、花生叫卖。 韩衡身上快没钱了,犹豫要不要买。 “过来。”柳七低声道,眼神示意韩衡去他怀里掏钱。大概这个表演时间不短,光是卖炒花生的小贩就有三四个,几乎人手一包,看别人吃得香,韩衡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腾出一只手在柳七怀里摸。 柳七的胸肌真是太大太结实了,摸起来好舒服。 韩衡买了花生和蜜饯回来,柳七仍站在原地,他老戴着面具,光影之中,不经意看上去有些怪异。 “你这面具是该换了。”仗着柳七个子高大,总算挤到一个好位置,恰好又有个花台,不少小孩围在上面。 柳七把韩衡推到花台上。 身边全是只到韩衡腰部的小萝卜头,他脸一红,要下去,柳七却不让他下去。 “要不然你下来,骑我脖子上?” 倒是有不少小孩都骑在父亲肩上,韩衡要让柳七弄得尴尬死,顿时什么也不说了,不看他。喷火的还没来,地仙庙的门开了一条缝,只能看见里面在搭台子,门外用二指宽的红布围上一圈。 小孩围着韩衡瞪他。 柳七口中一声呵斥,小孩子们一下子散开,听见开场的锣鼓又一拥而上。 韩衡实在不好意思得面红耳赤,最后蹲下来,抱了个别人家的孩子,和一群孩子凑在一起看里面表演。 回去路上韩衡还有点呆,柳七一手抱着他儿子,一手牵着他的袖子,把韩衡从路中间拽回来。 一匹高头大马擦着韩衡的身呼啸而过。 韩衡回过神,心里扑扑直跳。 “怎么不看路!”柳七粗声训韩衡,见他一脸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2 的走神,话又噎了回去,拿他没办法地拽着他袖子往客栈走。 “我们现在去哪儿?”好半天,韩衡才从令人窒息的回忆里抽离出来。这个喷火表演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陌生,实在是让人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回去吃宵夜,睡觉。”柳七走路有点瘸腿。 “柳大哥,你脚痛吗?” 柳七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走太多路,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谁也别叫我。” “我也要睡懒觉。”韩衡又高兴起来。离开大梁皇宫以后,虽然也有任务,感觉却单纯了不少,远离宫廷斗争,说话做事也不用太小心。 入亥时分,通街商贩都在收拾摊子,出来吃饭时还人挤人,现在已人影零星。只是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两只灯笼,即便行人少了,依旧光明温暖。 客栈门口一根长杆挑着九只一串的红灯笼,遥遥就能望见。 一路韩衡都没说话,心里有事。青娉在客栈门口等他们,见面就说米幼早已回来了,把韩衡和柳七带上楼,安排他们住在三间相邻的房间。 米幼端来温热的羊奶,韩衡把食盒给他,让他就在屋里吃。 方才柳七还说要吃宵夜,这会又说不吃了,先回房去了。 第二天柳七一直到中午还没起来,上午韩衡本去找徐尧,得知徐尧出门了,他那个美貌的侍女也跟着。韩衡就到楼下看赵净云刷马看了一上午,君晔灏看见马兴奋得直叫,差点扑到地上去。 赵净云给了他一把软马鞭才勉强把君晔灏哄住。 韩衡玩儿着他儿子的马鞭,君晔灏敢怒不敢言地瘪着嘴依在韩衡身前歪着脑袋看他爹。 面前门突然开了,门中站着一脸凌乱的柳七,面具被他睡得皱起五六十岁男人的皱纹。 “……早。”韩衡把马鞭塞到儿子手里。 君晔灏乐得合不拢嘴,兴奋得手舞足蹈,脸色通红。 “什么时辰了?”柳七无意识挠了挠胸,他没穿上衣,浑身仅一条薄长裤,厚实的胸肌随展臂的动作舒开,他长吁出一口气,眼神慢慢聚起焦来,奇怪地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尴尬极了,强把眼从柳七好得让人嫉妒的身材移开。 “吃饭吗?”半天韩衡才没头没脑问了句。 “嗯。” “在屋里吃?” “嗯。” “我去吩咐声。”韩衡说完就走。 柳七蜡黄得不自然的脸跟浮着一层薄红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他一边嘴角微翘,在后面看韩衡匆忙跑走的背影,小指在胸上挠了挠,好笑地摇摇头,关门进去换衣服顺便上药。 第161章 一六一 “滋啦”一声,面具扯下来,庄灵揉了揉下巴,对着镜子漠然地把胡须用刀片刮干净,又拿热毛巾捂脸。 久不见光,庄灵的皮肤泛着泡水泡久了的苍白,把干布在热水中揉搓片刻,庄灵仰起头,布巾就蒙在他的脸上。 “柳大哥。”韩衡声音在门外叫。 庄灵手忙脚乱,布巾也掉在地上。 “等会,别进来。” 韩衡触到门的手指缩回去,奇怪地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 “那我进来了。” “别!等一下!” 门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韩衡满脸疑惑,想了想,高声道:“你在撒尿吗?” “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韩衡哦了一声,茫然地在廊下站着,他已经把儿子放到床上去,让他睡觉,打算陪柳七吃饭。韩衡转过去趴在栏杆上朝下看,赵净云刷完马,躺在马厩后面草垛上打盹,看见楼上的韩衡,朝他挥了挥手。 十分打眼的一架紫藤垂挂在院中,店家打了花架支在开阔处,长成一道花廊,下有两个少女臂上挽着篮子在采摘花朵。 韩衡百无聊赖又去敲门,“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没好吗?你在大号吗?”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大胡子送来的面具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庄灵站在房中,两手叉腰,两腿微分,扑到床上去找,没有,使劲把大胡子送来的裤子袍子一扯。 “啪”一声特别响。 韩衡更奇怪的,脸贴在门上,边扒门边问:“还没好吗?” “等一下!” 柳七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微妙的尴尬。韩衡侧着脸望向紧闭的门缝,犹豫要不要这么闯进去,不管里面在大号还是在自渎……都不怎么合适。算了。韩衡胳膊压在木头栏杆上,无聊地继续偷窥楼下的少女。 就在韩衡脑补着柳七这个硬汉一身肌肉果着在房中以最快速度解决个人问题,还被他在外面不停催,手臂运动发酸,恨不得提剑宰了他的一脸悲愤时,门开了。 柳七一身清爽味道,武袍穿得整肃。 韩衡脸红红地看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面具换了?” “嗯,前面那张用久了,泡了水,不好撕下来。” “哦,撕破脸了吗?”韩衡边问边在前面走,带柳七去旁边他屋里吃饭。 柳七在后面顺手掩上房门,朝里屋瞥一眼,大喇喇坐下,随口问:“你儿子睡了?” “嗯,闹大半天了,要不是净云兄给他一根马鞭玩,现在玩累了,没法消停。”韩衡给柳七盛汤,让他先喝一碗鲜笋汤,自己也盛了饭。 两人刚吃上,米幼回来过来找韩衡,韩衡叫他一起吃,让小二加两个菜端上来。 “怎么样?外面贴了通缉令吗?”韩衡问。 米幼洗完手边甩手边走过来,说:“没有,完全没人盘查,四个城门,连个守卫都没有。这里没设衙门,都是地头蛇管事。对了大人,听鸿楼派信鹞来了。” 柳七筷子顿了顿,在一盘炒羊肚里翻来覆去挑拣。 “北朔的使团已经启程回朝,丁穆打算到上齐跟我们会合。”米幼眼角余光瞥柳七,又不动声色收回去。 “丁穆……”韩衡对付完半条鱼,目光呆滞地想了一会,“那木染呢?也来吗?” “来,听鸿楼的弟兄们都会来。”米幼看上去很高兴。 想当初韩衡碰到的第一个身负异能的人,就是木染,木染此人生得让韩衡这种自负高颜值的都觉得美得不行,风骚得很,只有现在碰到的这个徐尧还能与之一较长短。木染明明有读心之术,能把人正在想的事一眼看穿,成天端着妖孽架子,居然看上丁穆那根少年老成的木头。 这么久没见,能见面韩衡也有些兴奋。 “今后他们就跟着我们了吗?” 米幼笑了:“不是跟着我们,是跟着大人您。大人忘了,小殿下是什么人,迟早这天下还不是……” “嘘——”柳七朝房门盯了一眼,走去开门,身后两人顿时都噤声。 “你们已经在吃了呀?”青娉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3 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食盒,发愁地皱了皱秀美的长眉,“阁主吩咐我借下面厨房做的菜,还有一小瓶酒,是我们一路带过来的。” “不妨,加几个菜也行,要不然你们过来一块儿吃?” 青娉脸一红,摇头:“我们在外吃过了。”便把食盒交给柳七,自去了。 柳七打开盖子,走到一边去。 “你真是……”韩衡哭笑不得地看着柳七拿着刚才离开去找的银筷子,昨天晚上没注意他什么时候买的。 “吃,没毒。”柳七把筷子擦净收好,这才过来吃饭。 韩衡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柳七说一说。 “柳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针对徐尧了,他哪儿惹你了?” “他没惹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跟你说,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轻信于人。你与这徐尧才认识多久?不到十二个时辰,还有昨天,你就吃他给你的东西,要是他在给你的糖里下毒怎么办?” 韩衡脸皮微微一烫,柳七说得不无道理,但他不想认错,冷道:“我现在好端端坐在这儿,徐尧不是那样的人。” “自己人?”柳七不以为然地扬眉,“自己人他今天上午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们也有很多事不会直接告诉他,徐尧掌管藏宝阁,有很多人都在找他,他有秘密很正常!” 柳七眉毛动了动,剔下一筷子鱼腩肉到韩衡的碗里,道:“嗯,正常,吃鱼,这个做得还不错,没刺的。” 韩衡一肚子的气被人突然放了,愤愤对付起饭菜。柳七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想什么都不肯完全说出来,却又坚持防备徐尧。徐尧跟我一个母星来的能把我怎么样啊啊啊啊?但韩衡不能这么说,出于自我保护,除了郎东见多识广确实知道这个世界有来自别的世界的人,其他人,他暂时不能说。 吃完第二顿午饭,韩衡睡了个午觉,伸个懒腰走出房门,斜对面赵净云也在廊下趴着,朝院子里看。 赵净云朝韩衡打了个唿哨,食指勾了两下。 韩衡走过去,徐尧就在门里坐着等他。韩衡一坐下,徐尧就分杯烫茶给他喝。 阳光斜斜顺着屋檐的斜度照到院子里,紫藤花馥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朝院子里开窗开门的屋子都是香的。 “你们几个的盘缠都弄丢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银子,青娉。”徐尧吩咐道。 婢女青娉拿来一个包袱,里面是一把匕首,一把短剑,一盒码得整齐的银锭,四张银票,都是五百两,是六国皆有分号的钱庄开出来的。 “我不能在此地久留,后天要走,明日你我再去一次神坛内部,我大概知道那两面镜子是什么了。” 青娉让韩衡看清楚包袱里的东西之后,就帮他把包袱重新扎好。 “你要去哪儿?”韩衡忙问。 “去年年底,有人从藏宝阁取走了一件东西,现在它的主人来取,发现是有人冒领走的。我要回去查一查这件事。”徐尧看上去倒不是很担心,他笑眼微弯,“苦主很快你也能见到,他现在急着要,恐怕正是要给你。” “谁?”韩衡一头雾水,眼睛突然一亮,“上齐国君?” “这就不算我告诉你的。”徐尧喝了口茶,道:“这件东西从上上任上齐国主在位时就存在藏宝阁,一直没有取出过。他们派人来取时,我就让人翻了翻阁中记录,这件东西,曾在上一次神女像祭天法阵开启时取出过。”徐尧的扇子在桌上敲了两下,“祭天法阵你知道吧?应该知道,不然你不会出现在那儿。” 徐尧以为韩衡出现在神女像,是跟他一样,专程去查看神女像内部构造的。虽然韩衡有这个打算,但这次是误打误撞。韩衡没有向他澄清,只是往门口看了一眼。 “净云兄是我的心腹。” 韩衡点头,朝徐尧说:“大略知道一些,不过本来是要去上齐。” “嗯,那就对上了,你是天裔族国师,上齐国主已经知道你要去,对吧?” “他知道。” “他急着要取这件东西,应该就是要交给你。”徐尧自顾自沉思片刻,忽然转了话题,“我听说你给那个明帝生了个孩子,就是昨天那个,”他视线上下端详韩衡,“也听说天裔族男人能生孩子,看来是真的了?” 韩衡:“……” “不八卦,不能活。你这个八卦可是如今民间最热议的事,金水现在的皇后是男人,但因他们国主是女人,明帝自己是男人,想必排除万难才能立你为后。荣华富贵你都不要,难不成你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徐尧意味深长地笑笑,压低声音问:“过来之前你也喜欢男的?你原本是男是女?” “……”韩衡稳住心神,徐尧比他想的快人快语得多,不过他也想到一件事,道:“你问我男人生孩子的事,你也喜欢这个世界的男人了?”又是一皱眉,“还是天裔族的?” “是啊。”徐尧毫无遮掩地说,旋即脸上带了点惆怅,“但他对我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能理解,这一趟出门还吵架了。我让他给我生个孩子他也不干,他要是给我生个儿子,不就有事做了吗?带个娃能把他忙死,自然没空管我。” “是做什么的?”韩衡问,片刻后又问:“长得帅吗?” 于是两人越凑越近地说起悄悄话来。 依徐尧的话,他运气特别好的是,也找了个天裔族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和他这样那样许多回之后还没有怀孕。 “是不是你有问题?”韩衡怀疑道。 徐尧也不生气,摇摇手指否认,“我花大价钱找了不少大夫给我看过,我没病,但是我不知道找谁给他看。一般郎中一听我夫人有不孕之症屁颠颠儿就上门来,见着真人是个男的以后就让我去庙里求送子观音,你说气不气人。” 韩衡想起一个人来,“我身边有个神医,下次让他给你男……夫人看看。” 徐尧心不在焉地应了,他每次说话,总像在想别的什么事。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彼此眼里都有些羡慕欣赏的意思,又有一种难言的同乡情谊,竟然生出一种早就认识不知多少年的熟悉感。 “你们在干什么?”柳七冷冷道。 韩衡、徐尧被他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一惊,乍然分开。 “阁主为他那口子想求个大夫,是隐疾,不方便大声说话……”怎么有种捉奸在床的既视感,韩衡抓狂地想,解释个球球,柳七也不敢揍他。 赵净云把柳七让进屋,一脸好笑地站在门上看他们一眼,又出去了。 “什么时候动身?”柳七问。 徐尧给他倒了杯茶。 柳七略点点头,茶握在手中,没喝。 “后天他们要走,要么我们后日走,要么就再迟一天。” “那就迟一天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4 ,大后日是十五。” 韩衡想起柳七说过金池每逢初一、十五要开明市,还有黑市,估计柳七有东西想买。这还是头一次韩衡见柳七对什么事表现出真正的兴趣。柳七一路都是懒懒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每当韩衡身边出现什么人,他就跟护主的狗一样想扑上去咬别人。 也许柳七真是奉他为主了。 “随你们,盘缠我给你们备了。” 柳七拿手胡乱扒开包袱,一看里面有钱,不悦道:“不用你的钱。”说着要退给徐尧。 徐尧按住他的手,目现戏谑,“七月我们还会在上齐相见,到时候再还给我也不迟。” “十倍。”柳七道。 明显的这个韩衡带在身边的大狗在挑衅,然则徐尧是个独独不差钱的主,一笑置之,总之他不吃亏。 韩衡再次对柳七感到无语,结果傍晚看见柳七在雕那三枚狼牙,狼牙本不大,这应该算微雕了。 晚霞遍地,紫藤瀑布流晶逸彩。 柳七坐在房间门口,一条腿上搭着个木板,把腿架在栏杆上,神色专注,动作幅度微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具换成了新的,看着没前几日邋遢,韩衡在旁边看了半天,柳七没搭理他。 过了会,柳七对着狼牙吹了口气,手指拈起来看一眼,眯起眼,抬头,看远处。 “怎么不说话?嫌哥哥管事太宽?”柳七偏过头来,抬头看韩衡,“还在生气?” 韩衡摇头,蹲下来,唇红齿白的俊秀面孔带三分稚气,眼神清澈单纯。 柳七呼吸一促,移开眼,放下搭在栏杆上的那条腿,理了理搭在身上的布,扯扯健美的腿根处紧绷绷的布料。 柳七给韩衡的感觉一直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不讲理地护他,有时候有点小心眼,又……像有了个哥哥,就像把他韩衡当作亲弟弟,只能挨柳七揍,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这个东西不好做,等弄好了再给你看。”柳七小心地用块黑布包起狼牙,夕阳中脸部轮廓柔和起来,“吃什么?出去吃,给你买好吃的。” 韩衡眼里满是温暖,有些泛光。 长到二十多岁的裴加,有生之年里,从未体验过这样家人一般的关怀。他遇到庄灵的时候,庄灵用泡妞的招撩他,撩了老半天韩衡才后知后觉,这就是喜欢了。大概太渴望平实的亲情,才会对假娘薛氏毫无招架之力。而遇到庄灵之前,裴加的一双爸妈一个月也难见几面,工作以后更是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 “怎么就哭了……”柳七一脸五雷轰顶,粗糙的指腹贴着韩衡的眼角擦擦,小声哄他。 韩衡心中泛酸,悲从中来,顿时扯起嗓子放声大哭。 “……”柳七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才勾着韩衡的肩,把他带出去吃吃喝喝,几样街头小食就哄好了。 微寒的春风中,纷纷扬扬的白色樱花雪一般散在地上。 大梁内宫。 “陛下,贵妃送来一盅老参鸡汤,人已在外候了快两个时辰,陛下是不是见……”御前伺候的太监没能把话说完,就被明帝过于凌厉的一道眼光骇得一背冷汗。 “公公。”涂瑶白一直紧盯着那扇门,门开她立刻就迎上去。 安瑞摇头叹气,拂尘一打,走到涂瑶白跟前,“娘娘回去吧,陛下圣谕,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请所有当值的大人都去太后娘娘宫中。” 涂瑶白一阵欲言又止,只得先回去。 承光殿内,勤政爱民的明帝已熬了数个通宵,他抬手揉眼,手指勾住从笔架垂下的红绳,玉坠随绳子缩短最后缩进他手中。 君明焱只看了一会,再度埋进开春之后,出征之前必须处理的国事中。 玉坠在笔架上晃动数下,悄然停摆。 第162章 一六二 在街上吃得快撑炸,回去时在楼梯上,韩衡已到了需要扶墙的地步,正站在墙边喘,身后柳七说话:“吃不下还硬吃,你这个人……” 韩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撑得一张嘴就要吐。 柳七走上去直接把他横抱了起来,韩衡不敢张嘴,只得抱住柳七脖颈,憋着那股从嗓子眼一刻不消停往外顶的难受。 把韩衡抱回房,柳七蹲在他面前,手背试了试韩衡的额头,神色看着想教训他两句,最后什么也没说,进进出出打水给韩衡擦脸和手。刚脱去韩衡的鞋,竟然韩衡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擦净韩衡的脚,柳七沉默地站在床边看了会。 韩衡的儿和他头并着头睡在一起,孩子两个溜圆的大眼盯着他好奇地看。 柳七伸出右手,食指屈起,贴着君晔灏的嫩脸蛋轻刮两下,转而视线重新落到韩衡的脸上。 某种情绪在他胸中,犹如涨潮时以排山倒海之势涌上两岸的巨浪轰然而来。 柳七呼吸一促,长吁出一口气,低下头,唇堪堪在韩衡额前停住,只有一线之差,就要亲上去。 梦中韩衡得了一匹温顺矮小的黑马,双臂抱住被子,脸朝被子上不住地蹭,腮帮也鼓动数下,嘴里还在咕哝什么。 最后柳七只摸了一下韩衡的额头,给他掖好被子就退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韩衡一脸红痕地在榻旁乱七八糟地坐着,旁边竟是柳七在服侍他穿戴。到拿着柳条刷牙的时候,韩衡方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敢让脾气坏得出奇的柳七给他当使唤丫头。 被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柳七板着脸:“怎么?大清早就不正常。” “噗”一声那口水本该吐到盆里,却因韩衡在看柳七,直接吐到柳七的袍襟上。 柳七脸都绿了。 韩衡连忙给他道歉,柳七僵着脸走了。 米幼过来给韩衡收拾随身带的防身兵器,两把短匕都是新买的。 “米幼。” 米幼注视着韩衡,仍是一脸温柔平和,这一众古人里,对米幼韩衡最有好感,虽然被米幼卖过一次,但为了大峪百姓,更让人觉得米幼是个可以为大义连自身也一并舍去的人。后来韩衡有无数机会报复他,米幼仍肯留在他身边,自然是心中无愧。 “柳七真有老婆孩子在上齐等他回去?”顿了顿,韩衡想到别处,忍不住又问,“你见过他真容吗?真的很丑?”稍微想象一下柳七那具除了疤痕,整个很完美的健壮身躯,配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我对柳七的了解不多。”米幼一脸欲言又止。 “说说说,既然是一路的,瞒着我有什么意思?”柳七的来历、异能,甚至老婆孩子现在都很吸引韩衡。他身边统共就两个人,米幼勉强算知根知底,相好的是乌翠,韩衡勉强算见识了他二人结缘的过程。柳七也跟他一路了,日日夜夜彼此照顾,一餐一饭一住一行,相处的时间越长,自然就越想多了解一些,毕竟这人已从陌生人渐渐过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5 渡成熟人。 米幼垂下眼,避开韩衡的目光,“我只听说,他娘子与他置气,不在家中。他浪迹天涯,正为了寻他的娘子。” “这么惨?”怪不得有时候柳七脾气古怪得没头没脑,想必是无意中触及他的逆鳞。谁的老婆跑了还能开心得起来? “是啊。这是包迷药,大人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米幼把小小一个纸包交给韩衡。 “你配的?” “嗯,匆忙配成,药效不强。对了,这个。”米幼将半柱香长、小指粗的一枝竹筒给韩衡,“要是在外走散,将此物点燃放出,我们的人看见就会迅速赶来。这两瓶都是伤药,有伤口的用红色这瓶,消肿化瘀用蓝瓶。今日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带不带也无妨,大人自己决定。” 都是一时半会用不上的东西,韩衡仔细收好,身上只带了那两把短匕,想了想,揣上两瓶伤药。临出门,又回来把迷药也揣上了。 柳七换过新的袍子,在客栈门口上了马车,韩衡跟徐尧彼此正十分亲热地在聊天,见他来,两人俱是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各自靠在一边车板上。 赶车的仍是赵净云,柳七坐下,来回看了看两人,问:“在说什么?” 徐尧脑袋向后一靠,摆明要睡觉,意思是不想理他。 “糖带了没有?” 柳七让韩衡一打岔,摸出昨晚两人出去吃饭买的麻糖,韩衡只拿了一小块。 “小孩一样。”柳七嗤之以鼻,“……” 韩衡得意地笑,从纸包里挑挑拣拣选了块跟先前那个差不多大的放在自己嘴里,朝嘴里被塞了糖一时说不出话来的柳七嗤道:“小屁孩一样。” “……”半晌,柳七僵硬的腮略动,香甜滋味满嘴生香,他眼圈微一红,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柳七想到了什么,韩衡念头一动,大概以前他老婆也这么喂他吃过东西,一不小心惹了他睹物思人。 韩衡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只要有缘,早晚你心上人会回来。”冷不防手被柳七一把紧握住,疼得韩衡心里龇牙咧嘴,强忍着将另一只手覆上柳七的手背,眼里满是鼓励。 韩衡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而出:你他妈手劲这么大是要捏碎老子的手骨吗吗吗???知道我是谁吗???等老子武功学好了把你骑在地上往死里揍…… 不片刻,柳七也靠到车板上去了,他闭着眼好像在睡觉,这下车里只有他一个清醒的,韩衡琢磨睡不睡,突然,他若有所觉抬头朝柳七看去。 柳七闭着眼。 然而韩衡总觉得他在偷看。 原来自己已经自恋到这个程度了吗?韩衡崩溃地想。唉,他总觉着,每次与柳七待在狭小空间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上次为了躲追兵两人在梁上抱着也这样。 他不会真变成同性恋了吧?可他和徐尧米幼都相处得很自然啊。这一言难尽的人生。 ☆☆☆ 水滴从百米高空坠下,没入水潭之中,杳然无息。 镜子背面一片黑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另一面也没有那天明亮。他们刚到神坛外围,就下起了雨,外面天色晦暗无比。 进来时赵净云点了一盏灯笼,赵净云高大的背影在前带路,其余三人跟着那一点微弱飘摇的白光。 上方仍旧是璀璨星河,美得如同一场幻境。 来到水边,赵净云把灯笼给徐尧,就开始宽衣解带。 “这是?”韩衡忍不住出声。 “岸上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这个操纵台,需要动力,如果要那种东西,那么……”徐尧睨起眼,望向水潭中那两面交叉相接的“镜子”,“那两块板子,有没有可能,是聚集能量用的?要一个人游过去看看。” 水中的板子离岸边有二三十米距离,站在岸上确实看不分明,何况可能水下也有什么装置。但他水性不行,而且被人扔进水里好几次,韩衡可谓有点“怕水”。 “我们不会泅水,你的人水性如何?”柳七直接回绝。 徐尧眉一扬,看向赵净云。 “我去,我水性甚好,阁主请放心。”赵净云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净云兄一切当心,记得潜下去看看,接在那两块板子下面的是什么,简单记住,上来向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样子就行了。”徐尧也是无奈,自嘲道:“我是旱鸭子。” 很快赵净云就脱得只一身单衣,把头发一绑,倏然入水。 仅仅溅起一朵水花,水面就只留下一道细纹,徐尧直接潜到水下。 徐尧蹲在岸边,手中灯笼在水面上摇晃,水里一道短短白线,他一动不动盯着水面。 水泡开锅一般沸腾出来,猛然一个人头从水里冒出,赵净云双臂刨水动作很快,面部狰狞,大吼道:“啊——” 赵净云一侧身体歪斜。 “水里有东西!”柳七一声大喊,四处看了一眼,发现造型古怪的岸边似桌似台的那处,脚底一个转轴打入地面,上面卷着麻绳,立刻过去摇动转轴,扯出绳子,刨进水中。 绳子带起一纵水光。 银光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犹如万千云雀同时扑动翅膀,夹杂水声,数不清拇指大小的鱼从水里蹿出,咬定在绳子上。柳七浑身一震,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等会!”韩衡满脑门冷汗,这些鱼一旦咬在麻绳上,就好像被定住了,不再动弹。赵净云的惨叫突然停了下来,缓慢游向岸边。 “快,上来。”徐尧单膝跪在岸边,朝赵净云递出手。 被拉上岸的赵净云伏在岸边,不住喘息,脸色苍白,他抖着手,将武袍一分,脱下卷起扔在水中。 水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数以千计的银色小鱼转眼将那粗布袍子碎尸万段拖入水中。声音停下后,仍有无数布料碎片在水波中蹁跹起伏。 赵净云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在整个神像内部造成巨大回声,险些把众人耳膜震破。只见这个彪形大汉在地上几度翻滚,他一身古铜色肌肉上俱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徐尧褪下他的裤子,最严重的伤在两条小腿上,右脚胫骨薄皮被啃得露出粉红带血的骨肉。 “怎么会这样……”韩衡话也不会说了,想起来身上带了药,立刻拿出来抖在赵净云的伤口上,然而赵净云浑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小小一瓶伤药很快见底。 “净云?”徐尧用手拍打赵净云的脸。 赵净云牙根咬出血来,痛苦至极,一手用力抓住徐尧的手,他眉头不住抽动,张嘴就又一声大叫,嗓音沙哑,“杀了我……啊……”赵净云腰一拱,在地上猛地翻腾起来,脑袋贴地猛撞,被柳七一把提着衣领拖起来,不轻不重但响亮的两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赵净云浑身抽搐,目光涣散,面部痉挛变形。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6 韩衡吓得半天没法动弹,手探入怀。 “上药没用,这种鱼带毒,让人痛苦难忍。” 赵净云右手猛然抬起,被柳七一把按住,将他两只手手腕一起拿住擒在他身后。 赵净云脖子一梗,发疯一样要大叫,两腮被韩衡掐住,令他张大嘴,白色粉末抖了进去,在齿间化开。韩衡手用力,握住他的下巴,让赵净云闭上嘴。 赵净云腮帮不住鼓突,两眼瞪得铜铃一般,目光凶恶地瞪着韩衡,粗喘不止,两腿发着抖,几乎站不住。 “你给他吃的什么?”徐尧问话同时,赵净云已软倒下来,柳七一臂拦着壮汉后背,将他放平在地。 韩衡骇得不住喘气,整整一包迷药被他用了个精光,他方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是不是用多了…… 赵净云躺在地上,面部僵硬铁青,一条腿曲着,大腿肌肉仍在不自然抽搐弹动。 “怎么回事?!”柳七上前两步,揪起徐尧的衣襟,一把将他掼倒在冰冷石台上。 徐尧脑袋在石台上撞了一下,满眼金星乱冒,一手要去扶额,整张脸迎着柳七的拳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下彻底晕了,鼻腔一热。 “柳七!”韩衡扑上来抱住柳七一条胳膊,阻止他又要落下去的拳头。 两人眼一对上,韩衡登时胆颤,他从未见过柳七这样凶狠的眼神,要不是被他抱住了胳膊,柳七恐怕要把徐尧揍死在这里。 “水下有东西,徐尧不知道,他的人受了伤,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带赵净云回去城里就医!你疯了吗?徐尧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柳七手背连着手臂筋肉突出,双眸中杀气腾腾。 “他什么也不知道。”韩衡去抓柳七那只拳头,不防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柳七抱他抱得很紧,险些把韩衡勒得断气,耳畔俱是柳七沉稳急促的心跳。 那日,一片黑暗的地底,潮湿腐朽的气息,和这里如出一辙。那一阵接一阵的心跳声,从遥远的记忆里呼啸而来,又瞬间消失。 这个半路相逢的同伙,未免担心他的安全担心得太过了,不过也是一片好意。 韩衡相当不好意思地推开柳七,不平地踹了他一脚,“别发疯了,把赵大哥抬上马车,你驾车,我们得赶紧回城。” 徐尧擦了擦鼻子,鼻血将他的手背染得通红,他头痛欲裂,也摇摇晃晃走过去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 心酸得跪倒在了地上………………………………………… 不要理人家!人家拿小拳拳锤你们这些看见这句话的薄情郎! 第163章 一六三 马车上,韩衡为柳七揍徐尧的事说了他几句,难得柳七没顶嘴,但一脸不服气地把马鞭摔得啪啪作响。 韩衡简直拿他没办法,柳七根本不服管,他和米幼、乌翠这些人全然不同,米幼对他是完全服从,乌翠跟着她男人,贡克更不必说,估计觉得韩衡身上有什么神秘力量,毕竟预测未来对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而言,是近乎通神的能力。 这是“韩衡”的挤威,让韩衡白捡的便宜。 “徐尧,你怎么样?”钻进车里,刚一坐下,韩衡便问。 徐尧靠在车板上,鼻腔里塞着布条,浸得鲜红。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眼圈乌青很重,眼白爬着血丝,心事重重。 另一边坐榻上整齐地铺了褥子,临时弄出个单人床的地方,让赵净云躺着。 赵净云完全没醒。 “我给他吃的迷药,晕过去就不知道痛了。”韩衡解释道。 “嗯,我刚才查看过,应该没事,不是致命的毒,可能伤处麻痛难忍。” 赵净云一看就是条硬汉,能麻痛难忍到让他满地打滚,自然不是寻常的毒。这里是金水、上齐、大梁三国交界处,群山之中,有数不清的毒虫毒蛇。没想到连鱼也是带毒的…… 韩衡又想起那日他们三个掉进水潭,现在一想,没被这种怪鱼咬,都是运气。一时间脖颈里俱是冷汗,韩衡摸了摸湿汗淋漓的脖子,朝徐尧说:“看来今次不能下水了,如果能找到咬不烂的材料做衣服,倒是可以下去试试。” 徐尧嗯了声,脸色不大好看。 “你明日就要走吗?”这里的事情弄不明白,现在也着实没机会弄明白,韩衡在逃命途中,徐尧显然就带了两个人。赵净云需要治疗,韩衡也必须尽快赶到上齐去。半天徐尧才点头,点得十分犹豫。 简直是一堆烂账,准备没有做充分就跑来,冷不防吃了大亏。 回到客栈,已是午后,赵净云被安置在徐尧的床上,派青娉出去请大夫,这一去两个时辰没回来。 韩衡只好又派米幼去请大夫。 “寻常大夫恐怕难以应对……” 韩衡想了想,“你去了先跟人讲症状,对了,最好是找金水人。”金水密林之中有数不清其余五国闻所未闻的毒物,韩衡看了一眼枕上赵净云满脸冷汗青白得毫无人色的脸,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柳七在外面栏杆上坐着,米幼出去时,两人对视点了一下头。 “柳大哥,打盆水来。”喊过这句,半晌无人来问,韩衡走出去一看,原本在廊下的柳七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自己下楼找小二烧水。 不到半个时辰,米幼带来个一身蓝布衫,头裹紫色头巾的中年男子来,身后跟着个十二三的小童,布带把个木箱拴在他的身上,但那布带很长,木箱下垂至他膝盖,走两步便拖拖拉拉地踹一下。想必本是中年男子的药箱,让他的小童帮着背来。 “你们上山去了?”大夫以生硬的汉话说,在金池这座边城,要开门做生意,必然每个地方的话都要能听一点,能说最好。 “是。”韩衡看了徐尧一眼,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在个山洞里,地下水积成的一个寒潭,下去洗个澡。” 大夫摇头晃脑,点点头,“外乡人常碰到银虫,这种小鱼成群结队出现,瞬间可以把一头耕牛啃成一架白骨。” “能救吗?” “可以,”大夫心不在焉,仿佛这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对着他的小童叽里咕噜一顿,小童就下楼去了,大夫接着说:“我有祖传的秘方,专治这种,钱?”他打了个手势。 “要多少?能治好我朋友,钱的事好说。” 大夫嗯了声,起身下楼去备药。 韩衡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跟徐尧对着看了一会,徐尧脸色也缓和下来,长吁出一口气,不无内疚地扶额道:“是我的疏忽。”顿了顿,又说:“我是随便选的一个人下去,净云兄会水,但若是你们两当中有人下去,我会让他在岸上盯着,随时准备把水里的人弄上岸。”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7 韩衡摆了摆手,让他不用说下去。 “我相信你。”韩衡目光走了片刻神,突然说,“不过我们还有时间。” 徐尧认真看了一眼韩衡,一手指指西面,韩衡的房间在那边。 两人都起身,来到韩衡住的那间屋,君晔灏在榻上睡着,韩衡走去将里屋竹帘放下,跟徐尧在外面坐下。 韩衡手背试了一下茶壶,水是凉的,也凑合,两人都喝了点水,从带赵净云上路回来,一路都没喝水,也顾不上说话,只密切注意着赵净云,怕他要挂。 现在韩衡一颗心稍微稳当了点,斟酌着怎么说。 徐尧先开了口:“明日我带青娉上路,雇上一辆马车,接下来我要去一趟北朔。” “北朔?” “嗯,要回总部处理事情。”徐尧嘴唇嗫嚅,现出为难。 “有事就说吧,通信很麻烦,也不能及时到位。”这么一来,韩衡就知道藏宝阁的大本营在北朔,也是徐尧表示诚意的方式。 “大概在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会出状况?” 韩衡一惊,徐尧怎么会知道?韩衡眼神游移不定,还在想时,又听见徐尧说:“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将来我会告诉你。” “具体时间不知道,原本应该在六国一统之后。” “原本?”徐尧拇指与食指互搓,沉吟道。 “有很多事情已经发生变化,应该说,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与运动之中。” 这句话耳熟得让徐尧也笑了笑。 “确实是。你听过祝风觉(jue)吗?” 韩衡刚要说不知道,突然目瞪口呆起来,咽了咽口水,皱眉道:“祝总?” “就是他,不过他不是个商人,是从一个研究所出来,一夜暴富,身家已逾万亿。” 徐尧的话让韩衡越听越奇怪,他当然记得被沉湖以前发生的事,那天晚上他是去谈一个卫视剧的男二角色,陪祝总吃了顿饭,全程都在被揩油。 “他不是个商人?”韩衡有点晕头了,“什么研究所?” 徐尧有些犹豫,刚想说点什么,隔壁“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赵净云那个房间跑去。 血迹从房门拖到座椅上,韩衡视线与瘫在椅子上的女人浑身是血的身体一触,呼吸顿时加快,瞳孔紧缩地转过脸去看一旁的柳七,柳七的衣服上全是血,手上也是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徐尧一声怒喝,扑过去抖着手碰了碰青娉的脸,那张脸血肉模糊,身上俱是刀剑伤口,他袍袖被扯了一下,这才发现青娉还活着。 整间屋子充斥着血腥味。 柳七的声音说:“我在客栈附近一条死胡同里找到的她,当时只有她一个人。” 遍布青娉身上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伤口仿佛一块大石挤压着胸膛,韩衡跑出门外,满脸苍白地干呕数次,扶着栏杆跑下楼去,把在院子角落里煎药的大夫拽起,拖着他跑上楼。 青娉带血的手被徐尧握着按在侧脸上,徐尧目中全是泪,哆嗦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本是雪光脂腻的一个美人,此刻浑身满脸全是毫不留情的伤口,足见凶手狠毒,凶手不仅是要杀她,更在下手时充满猫捉老鼠的戏谑。青娉以柔弱女儿身,与那人周旋不知多久,方得解脱,对方还不肯给她一死。 韩衡眼皮直跳,难以呼吸的窒息感扼着他的咽喉。 “是谁?是谁!”韩衡以为是他在问,冷静下来才发现是徐尧发出的怒吼。 滚烫热泪落打在青娉脸上,她张着涣散的双眼,眸中秋水婉转,只一眼,徐尧面上表情几近崩溃。 “阁……阁主……”青娉说话十分吃力。 “你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完成。”徐尧嗓音嘶哑。 其他众人只能看着,韩衡把大夫抓过去。 青娉虚弱地看了一眼,凝神看回徐尧,牵了牵嘴角,柔柔一笑,“我,我怀中有一样东西,是,是给你,你的……” 徐尧紧咬着唇,悲痛得难以自持,眼看青娉没救了,顾不上男女大防,只想全了她这一个心愿,话声已带上了哭腔,“得罪了。” 青娉抿唇一笑,沾血的耳根笼着一层绯红,“无妨,我心中早已将阁主当做我的……”她视线又开始涣散,口鼻接连不断渗出的血打断她还想说的话。 “徐尧……”韩衡稳住心神,“让大夫看看。” 青娉瞪大了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徒劳地虚睁着眼睛,血从她额头斜劈的一道伤口流进左眼。 大夫被推上去,被徐尧冷厉的眼神震慑,为难地抬头看韩衡,举起双手,不敢上去。 “让他看看,万一,还有救呢?!”韩衡急得红了眼。 “等等。”徐尧不住喘气,赤红的双眼滑落到青娉微弱起伏的胸口,他手在青娉胸腹之间摸了摸,手抖得厉害,像摸到了什么地手一顿,探手入青娉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只有半根小指长的一截竹管,原本应该是装什么东西用的,一看到此物,徐尧喘息声就变得格外粗重。 他抖着手,要拔开竹管一头的盖子。 “啪”一声,青娉带血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双眼鼓着,其中一只眼珠浸在血中,她双肩不住用力起伏,鼻翼翕张,艰难吞咽,梗着脖子定定看着徐尧。 徐尧再控制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话:“大哥知道,知道你的心意。放心,我一定找出害你的凶手,绝不让你孤孤单单上路。青娉,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上,我……”徐尧艰难地说,“我虽然不爱女子,但你在我心中,永远有一个位子。”他眉心激剧抽搐,悲痛扭曲了他的脸孔,“大哥不该为你说亲,大哥多管闲事了……等你好了,大哥再不逼着你嫁人了,会好好听你说话。” 青娉一愣,眉头一拧,泪水将眼眶里的血水冲下脸庞,她整张脸毁得辨别不出悲喜。 “要是……要是你喜欢女人,你会……”青娉急促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拼着浑身力气。 “会喜欢你,会娶你。”徐尧毫不犹豫地说,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 青娉笑了笑,唇片被血浸得刺目血红一片。 韩衡正要上去,被柳七一把拽住,柳七注视韩衡,略摇摇头。 同时,青娉被徐尧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打了出去,打飞徐尧手里那个小小的竹筒。 接着,徐尧一声悲鸣,埋头在青娉柔弱的肩窝里,嚎啕大哭。 大夫退出门来。 韩衡浑身仍忍不住发抖,看见大夫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快去配药吧,麻烦你了,钱不用担心。” 大夫皱了皱眉,摇头,叹了口气,右手搭在额上,朝屋内低头弯腰鞠躬。 楼梯尽处小二走上来,朝屋内看,被韩衡一把抓住,朝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8 他解释:“一个朋友受了重伤,是姑娘,我们上齐的规矩,不好让你看。” 小二点头,眼睛却没离开那间房。 韩衡塞给他一点碎银,那小二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等说完回过头来,柳七没在原地站着,而是进了屋,小片刻又出来,手里拿着方才滚出去的那个竹筒,随手揣在了怀里。 韩衡头晕目眩依然想吐,脸色煞是难看,于廊下站了会,去洗了个澡,才觉得一身血气淡了,凑在袖子上闻了闻,明明是干净的衣服,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大概是方才那一幕给他的震撼太大,过两天就好了。 米幼走进院子,把一包药交给那位金水大夫,走过来,一看韩衡的脸色不好,向楼上看了一眼。 “怎么样?赵兄醒了吗?” 韩衡青着脸,摇头低声说:“青娉死了。” 韩衡把青娉怎么死的跟他一说,米幼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藏宝阁惹上什么人了?杀人也就罢了,这样对付一个姑娘家……会不会是她的私仇?” “我也不知道,我跟徐尧也是刚认识,藏宝阁的事我不清楚。” “他打算怎么办?” 韩衡心绪烦乱地摇头,“还没问,我不敢问,他现在精神很差,心情也不好,木头人一般守着赵净云。刚才我让小二出去找个妇人,来给青娉清理一下。”有一种可能让韩衡觉得很难受,如果是藏宝阁惹的人倒没什么,这件事要是跟他们碰上了徐尧有关,那就…… 米幼上楼去看了,韩衡在紫藤花架下坐着,不远处那个大夫和他的小童在煎药。通往前厅的那道门边一直有个小二在悄悄留意他们,或者还有别人在留意,韩衡也顾不过来。一闭眼,他的面前就全是青娉被人用刀伤得乱七八糟的一身,这让他想起初时他脸上的那些伤。 这时,柳七走到韩衡面前,抓起他一条胳膊,最后握住他的手腕。 “做什么?”韩衡颇有些有气无力。 柳七力气很大,将他拖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来到马厩里。 “我想休息……”韩衡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七横抱上了马,柳七翻身坐在他的身后,一鞭猛抽马臀,咣的一声撞得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弹出去。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踏上客栈后门外空旷的长街。 一轮如血残阳悬在地平线上方,映照得街上每个人的面孔都一片猩红。 第164章 一□□ 柳七一直带着韩衡跑马到金池城郭外,天将黑未黑,西面一轮日,东面一轮月,遥相呼应。 柳七伸出手,让韩衡扶着他的手,另一臂横过韩衡腰际,将他抱下马来,便就松开手,去溪边洗脸洗手,冷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去,柳七草草用手抹了两把,洗完蹲在溪边,潺潺水流在他的眼里流动。 “我们不该来这儿,马上回去。”韩衡语气生硬地说。只有米幼陪着徐尧,他不放心。 柳七侧转头看他一眼,卷起袖子,袍襟捞起来夹在两膝中。 只有柳七捧水洗两条胳膊的稀里哗啦声。 韩衡紧抿着唇,走到马边,一个利落翻身,一巴掌拍在马臀上。 马低声嘶鸣,脖子一仰,不快不慢地往前跑去。 马身骤然向下一沉,两只冰冷的手绕过韩衡的腰,握住他抖缰的手,轻轻一带,就又把马带回了原地。 柳七下了马,在前面牵马,绕着河边走。 韩衡彻底没脾气了。 眼前银亮的河水奔腾不息,终将汇入大海,这个世界的人,死后会魂归何处?他也会死吗?死在这里?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几乎每一天,他都在担心会死,按照穿越的套路,兴许死后他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可能就这么没了。死后本就万事空。但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的人,死后又将归于何处。 下午徐尧的话在韩衡心底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尧提起那个咸猪手祝总,两人就像是旧识,徐尧应该还知道不少他不知道的内|幕。神女像中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能做出来的操作台,隐藏在水潭下面的也许会是一个能量系统,支撑操作台的运作。 如果,这是个与他来的世界相关联的世界,那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切仿佛又绕回了最初,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紧接着,赵净云遇险,青娉被杀。赵净云会遇险是个偶然事件,什么人想杀青娉?为什么要杀她?这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晚风从溪边吹过来,韩衡茫然放眼遥望群山,连绵起伏的山体就在这条不到十米的溪流对岸,恍如沉默的巨兽一般伫立在夜里。 耳畔的风,眼前的山,身后的万户千灯,牵着马沉默走动的柳七,空气里草木交织的气味,还有周身肌肉的酸痛,都让韩衡一脸迷茫。 太阳已彻底沉下去,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天黑了。 “下来。”柳七朝韩衡伸出手。 下了马,韩衡随在柳七身后沿着河岸走,他歪了歪头,这一刻,看着柳七高大的身形,一股难言的情绪在韩衡心中激荡。 柳七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早晚会死在这里,这是一个,所有的过去、现在、未来,与他的来处都没有任何干系的世界。然而冥冥中又仿佛有什么把这两个世界联系在一起。 也许是像徐尧、涂明惠这样,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让他还能保留着过去。 韩衡心情复杂,烦躁地踹了一脚地上碍眼的石子,踹飞出去打在柳七的小腿上。 柳七回过头来看韩衡,抬起手,摸了摸韩衡的侧脸。 韩衡不自在地偏头躲过去,在河岸边一振袍襟坐下,招手让柳七也过来坐。 柳七坐到韩衡身边,侧过脸去看他,恰好韩衡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间,韩衡觉得第一次看清了柳七的眼睛,他的眸光无比温柔,宛如春风拂面,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柔情。 “柳大哥。”韩衡低声说。 “给你看一样东西。”柳七探手到怀里,摸出来的是青娉死前让徐尧去拿的那个小小竹筒。 “青娉给徐尧的?”韩衡奇怪道,“你带出来做什么?要还给徐尧。”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柳七眨了眨眼。 “不好吧……”韩衡犹豫道,“别看了,又不是给我们的,女儿家的心事,你这么拿走……” 柳七拇指抵着盖子,沉默片刻,道:“青娉是金水人。” “什么?”韩衡没有听懂。 “我带她回来时,看见了她脖子后面的蛇纹,金水人崇拜蛇,身上都有蛇纹。而且她当时陷入昏迷,嘀咕的那些梦话,发音也是金水人说话的口音。还有,她将断气之前,一系列的举动,很奇怪。这个竹筒,是她要给徐尧的,而且作为她的遗物,徐尧一定会仔细查看。何况她死前还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69 那样……表白了自己的心迹。徐尧对她是有亏欠的,明知她怀抱的心思,还将她留在身边,当然,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所不论。最后她是拼着一口气,那一股劲,把这东西打飞了。” 韩衡思索起来。那一幕在他眼前重现。青娉让徐尧去她怀中摸这竹筒,显然这个竹筒是一定要给徐尧的重要物事。最后青娉问徐尧,要是他喜欢女人,徐尧便说,他喜欢女人的话,一定会喜欢她,会娶她。 就在那一刻,青娉唇角弯了起来,然后拼命打飞了徐尧手里的东西,这才断气。 “你是说……”韩衡皱起了眉,旋即摇头,“也许是偶然……”但那个角度看来,确实不像是偶然,最后青娉应该已经没有力气了,整个身子却不自然地一挺,那一下手甩出去的力气,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也太大了点。 “想不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柳七问。 “不想,别看了。” 柳七撇撇嘴。 韩衡吁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从青娉满身是伤出现在那间房中,他就憋着,这时才正经吐了出来。 那一幕鲜血淋漓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他不是无法接受死亡,将来他会见证更多人死去,但那种残忍手段对待一个姑娘,实在让他太难面对了…… 韩衡一脸凌乱地看柳七,道:“这东西是有些古怪,这样,你还给徐尧,把你对我说的这些,也告诉他,让他自己判断。”韩衡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柳七夹着那竹筒把玩的修长手指上,这手指看着也很熟悉,很好看。 “那个小白脸,可能会因此丧命,你也不管吗?” “……不要这样说徐尧。” 柳七嗤之以鼻,另一只手要揭开盖子。 韩衡一把按住他的手,趁柳七毫无防备把竹筒拿到自己手里。 “……”柳七怒目,“还我。” “我收着,你也不许看。” “你收个屁,不小心弄开你就玩完了!” 韩衡把竹筒往怀里一揣,昂头挺胸,“青娉在身上揣了那么久,你也揣在身上这么久,怎么没问题?哪儿就这么容易弄开了……我收着,你别使坏,你对徐尧有敌意,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吗,你嫉妒他?” “放屁……”柳七一把把韩衡按在地上,骑在他的腰上,伸手到韩衡怀里摸竹筒,韩衡衣襟被揉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散了,脸红着不住喘气。柳七微微一愣。 韩衡伸手去推柳七,柳七却将他一只手腕提起按在耳侧,低下头去。 空气瞬间凝滞。 韩衡整个人都愣住了,心想:他要亲我吗吗吗吗?不行啊啊啊,他是有妇之夫啊啊啊啊!我长得这么像女人?又发什么疯啊!!!他是把我当成他老婆了? 柳七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往韩衡怀里摸到那个竹筒,重新揣到自己身上,翻身坐到一旁,屈起一条腿掩饰异样。他心跳得厉害,差点想把韩衡给办了。如果这么做,真的再没机会让韩衡回到自己身边了。 韩衡无语地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和泥,踹柳七一脚,“走了,”转而小声嘀咕,“不给看就算了谁稀罕,带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不小心打开了真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就普天同庆了……”脑补着不可一世的柳七不小心把据称会让徐尧丧命的竹筒弄开,然后命丧当场的场景,韩衡脸仍有些热,显然柳七方才是有点神思迷乱。韩衡摸了摸脸,可能是天色太暗,他这副国色天香的美貌太有迷惑性了…… “走啊!”韩衡回头叫柳七跟上。 两人重新上马,柳七带着马往前跑,没有回城。 “我们去哪儿?”韩衡好奇道。 “把你卖了。” “……那你卖吧。”韩衡无聊道,柳七也不可能真把他卖了。 “随便逛逛,还早,带你散散心,你不是不高兴吗?” “没有。”韩衡叹了口气,“这么个大活人死在面前,总不可能无动于衷。” 柳七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你不觉得青娉死得很惨吗?”韩衡眼神发愣,前方不知道是去何处,冷风拍在脸上,身后是柳七温暖的胸膛。 “生死有命。”柳七冷冷道。 韩衡一哂,没再说下去。 一片寂静里,风声、马蹄声和水声交杂在一起。 柳七带着韩衡沿河边跑出数十米,拨转马头,又跑回来。韩衡坐得很是板正的上半身不自觉间放松下来。 前方树林里隐约有亮光。 韩衡感到柳七身体一僵,显然柳七也看见了,他勒住马,紧握住韩衡的手,带他悄悄靠近树林,眼神注视韩衡,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韩衡点点头,紧跟在他后面,屏住呼吸。 树林中燃着一堆火,三个黑衣人坐在火堆旁,远处有三匹马,火上烤着两只鸡。 不片刻,有人说话,韩衡他们却完全听不懂。接着其中一人发出桀桀的笑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们就都拎出酒囊来,彼此碰了碰。酒足饭饱后,这三人没有倒下去睡觉,而是站起身检视身上的兵器,其中两人使剑,一人腰后系着陌刀。 一个黑衣人灭了火堆,将灰烬踹开,拿树枝树叶遮盖,三人这就散了,向东南方掠去。 “什么人……他们要进城。”韩衡被柳七抱到马上坐着。 “是金水人。” 徐尧一个人守着赵净云,一旦米幼离开,他就会很危险。韩衡顿时一背冷汗,“我们得赶紧回去……” “担心那个小白脸?”柳七揶揄道。 韩衡手肘向后一杵,却被柳七灵活地躲开。 “以后跟他保持点距离,柳爷就回去救他,怎么样?”柳七靠在韩衡耳畔说。 “那你不要去!” 柳七低沉的声音笑起来,抖开缰绳,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风割在耳朵上有点疼,韩衡却很安心,柳七让他觉得安心。柳七这人脾气虽然古怪,阴晴不定,总归也是个好人,等到了上齐,一定要帮他找老婆。韩衡暗暗下了决心,俯下身去紧紧抱着马脖子。 客栈中风平浪静,刚进院子,米幼就迎了上来,旁边站着个满面怒容的妇人。 “徐尧不让青娉姑娘入殓。”米幼为难道。 韩衡只得多给妇人银子,把她带到自己房里,让米幼先陪着,把人留住。 徐尧仍一动不动抱着青娉,衣袍上全是血。韩衡刚要说话,被柳七一把扯到身后,柳七走上去,面无表情道:“这么喜欢她,你打开这个,就能跟她一起上路了。” 徐尧僵硬地看向柳七手里的东西,一张嘴就崩溃地落泪,“还给我!” 柳七眉毛一扬,淡道:“拿去,等没人了你再打开,包管你们俩团团圆圆,一起下九泉,做一对鬼夫妻。” 徐尧这才回神,咽了咽口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0 水,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胡说什么?” “不信你就打开它。” 韩衡上前抢走徐尧手里的竹筒,交给柳七。 柳七出了门。 韩衡与徐尧都听见他在叫那名金水大夫上来。 “人已经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韩衡硬着头皮说,“女孩子都爱美,你这么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 徐尧仿佛没听见韩衡说话,声音轻飘飘的,眼神涣散,“你朋友说的是真的?” 韩衡抱膝蹲在徐尧面前,“我不知道,他说青娉姑娘是金水人。” “她不是,她是北朔京城人氏。” 韩衡点头:“好吧,那就是北朔的。”顿了顿,又说:“柳七说她后脖子有蛇纹,金水人身上都有。” 徐尧一愣,抱起青娉,一手撩开她颈窝里的头发。 “真的有……”徐尧止不住声音发颤。 “……她是金水人也不能说明什么,行走江湖,谁还没有几个假身份……”韩衡随口安慰,心里却在想,莫非徐尧真的被骗了,青娉拼着丢掉一条命想杀徐尧?可他们明明……到底为了什么…… 大夫走了进来,他用油纸堵着竹筒的一头,戴了一副手套,脸上还蒙上了布,遮住口鼻。 “这是玉蛾绿斑磷,稍微沾一点,碰到眼耳口鼻任何一个部位,一日内必然暴毙。”大夫生硬地说,“你们从何处得到的?此物极难求得,连在金池黑市上也买不到……” 柳七抱臂站在一边斜斜看徐尧,冷道:“此物有刺鼻气味,贸然打开,必然会打喷嚏。” 大夫心有余悸地点头,“我只在先师处见过一次……” 徐尧眼睛泛红,看了看怀里咽气多时的青娉,她脸上血痕已经干涸,眼角犹有泪痕。半晌,徐尧颓然放开手,起身。 韩衡去隔壁叫来妇人给青娉收拾遗容。 妇人开始给青娉解衣服,韩衡走出门,看见徐尧趴在栏杆上。 廊下一盏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灯光摇曳着坠在徐尧身上,他的背影格外寂寥。 “阁主……”韩衡声音顿住了,最后只是拍了拍徐尧的肩膀。 徐尧转过头来,他眼中拉满血丝,声音沙哑,“我没事。” “你还是……回北朔吗?不然和我们一起去上齐……” “不用,青娉的事,我要回阁中才能查实。”徐尧显是难受至极,嘴角浮出个苦笑,“青娉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周到地伺候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以前……我下班回家,都是冷锅冷灶,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徐尧吸了一下通红的鼻子,“我是个研究员,祝风觉本来是我的同事。” 第165章 一六五 这夜没人能安然入睡,楼上灯还亮着,客栈前面连着酒馆,也卖吃的,仍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柳七亲自去厨房煮了四碗面出来,叫米幼也下来吃,并一盏温酒器放在桌上,徐徐往外漫着白烟。 二楼亮着灯。 韩衡视线从楼上移开,给徐尧添了杯酒。这里的杯小,酒也没韩衡过来之前喝的那么辣口。 徐尧眼圈一直发红,不住去揉。 倒是柳七吃面的声音特别大,稀里哗啦的。 “明日还是回去吗?不如跟我们走?”韩衡又提了一次。 徐尧一只手紧攥成拳,搁在桌上,发了会呆。 韩衡不催他,低头去吃面,从碗底翻出一只煎得一戳就流油的鸡蛋来,奇怪地看了柳七一眼。 柳七狼吞虎咽把汤都喝光了,抬头斜斜乜一眼韩衡,淡道:“阁主三番四次说不跟我们走,你想与他相好吗?” 韩衡差点一口蛋黄喷出来。 本来悲得话都说不出的徐尧也露出个苦笑来,眼角闪着微光,略带唏嘘地说:“你多虑了,这一路……你这个大兄弟都在想什么?我家里已经有人了,就是没人,我也不会……”顿了顿,徐尧眼含调戏地瞥韩衡,强打着精神说:“你宝贝得不行的主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娘受,骚气的。” 徐尧声音沙哑,有心从这一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中转圜出来。 听了这话韩衡也没觉得什么,与他碰了碰杯,各自喝干。柳七拍拍屁股去厨房,端出来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三分之二分到韩衡的碗里,把盘放在桌上,屈起一条腿,抱膝背过身去看天。 “你们打算去上齐?直接去见国君?”冷不防徐尧问起。 客栈院落不小,他们踞在东南角一张石桌旁,谈话声很低,不怕人听见。 “应该是这样。”韩衡嘴里嚼肉,说话声很是含糊,分出一只眼睛目不转睛看徐尧,“去吗?” 徐尧仍显得为难。 “回去藏宝阁你手下还有人可用吗?你要查的事情,少了青娉能不能查到?你从北朔万里迢迢来这里,只带了这两个人,应该他们很得你的信任吧。” 看徐尧神情,韩衡知道想对了,他又想起来个事,问:“你从不知道青娉是金水人?” 徐尧黯然摇头,缓缓道:“青娉和赵净云,对我来说就像左右手,他们俩知道我所有事。” “那件事呢?” 柳七背影僵硬了一瞬,仰着脖子看天,实则在认真听背后两人说话,心中暗道,只要小白脸敢觊觎他的人,他一刀就能把他脑袋拍爆。 徐尧会意,眼珠稍微左右移动。 徐尧也没敢告诉这两个人他是从别的世界来的。现在韩衡都有些后悔当时那样冲动,先告诉了郎东,不过郎东仿佛对什么都不太看重,活得相当无欲无求。估计他所有活着的希望都跟着殷氏王妃走了,除非有朝一日,庄岐书再求他办事。 但所有人的目的,都不应该和他的目的冲突,让这个世界一片祥和的千秋万代下去,不会有人反对。 “现在赵净云受重伤,青娉死了。而且……”这个话题太难开口了,但要是不在这里抠徐尧的伤口,等他走了就鞭长莫及想帮也帮不上了。 “她死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想杀你,当然可能这不是她的真心,她对你的感情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爱我爱到杀死我的真心。”徐尧仿佛一下子沧桑了许多。 “不一定啊,也许是情非得已。人在江湖总有不少身不由己,像我们这种空降……”韩衡自嘲道,“总要面对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要不然我跟你们走,先去上齐。”徐尧松了口,“我还有事情想不通。” “行啊!你跟我们走吧!”韩衡激动道。 柳七霍然转身,语气很是烦躁,“不行!带你已经很麻烦了,还带这个累赘!” “……”韩衡自己也被骂了,登时火冒三丈,跳到凳子上,“那你不要带我啊!米幼一个人也能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1 带我!”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休想要我为这个小白脸卖命!”柳七一巴掌拍翻了韩衡的碗,面汤流得一桌都是。 “不要吵架。”米幼连忙一掌把柳七推到旁边去,想了想,还是问徐尧的意思。 徐尧颓丧地挠挠头,“明天再说吧。”就略带驼背地拖着两条胳膊上楼去了。 精神很差的韩衡神思恍惚地往楼上走去,一袭白布裹着全身的青娉停在走廊里,他险些一脚踩上去。 妇人蹲在旁边整裹尸布,又替她弄了弄鬓角,使那处鬓发服帖,趴在地上做这些,差点也被韩衡踢到。 妇人叫韩衡搭把手,说不能把尸体就停在走廊里,两人配合着把青娉抬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这时的青娉收拾得干净整齐,虽然脸上的伤痕还在,但擦干净了,又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嘴唇也涂成朱色,安详得如同只是睡着了。 “你在这儿?”门口站着柳七,皱眉看韩衡,扫了眼房中的尸体,“她男人不管,你来管什么?” 韩衡转身就走,被柳七抓住手腕带进他房间里。 打也打不过,索性韩衡懒得跟他争了,不说话,进了屋就在桌边坐着,冷冷抱臂看柳七在整理床铺。 理完柳七直起身,朝韩衡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抱小少爷过来。” “你要跟我们一起睡?” 柳七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的表情,看韩衡板着脸相当不悦,只得说了出来:“我们在城外看见的那三个黑衣人,很可能冲着徐尧来的。” “是该小心些。”韩衡想起来了,态度有所缓和。 “我得把你们俩看好,免得他们对小白脸动手牵扯到你们。” 韩衡简直无语了,伸手去拽柳七的袍袖,不让他出去。 “说了不带他,他有他的责任和事情,你不能走一路就收一路的人,这算什么,收小弟吗?而且那个小白脸麻烦缠身,你现在在逃命知道吗?你带上他,带不带他的手下?他遇到的问题你帮不帮忙?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我要尿尿。”韩衡无奈道。一晚上没上厕所,又灌了一肚子茶和酒,再不让他上厕所膀胱要炸了。 柳七:“……” 柳七不让韩衡出门去,大概不想让他又溜去安慰徐尧,他就弄不明白了,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怎么韩衡这么热心,难不成他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茅房里韩衡更是无语,上厕所也要跟,柳七真是愈发不可理喻了。韩衡边整理裤子边出来,看见柳七在不远处背靠一棵大树,抱着臂不知道想什么。 韩衡提步要走过去,倏然一道黑影从地面屋檐的倒影上方横斜一掠。 “在里面待着!”柳七过来一把将韩衡关回茅厕,跟了上去。 “喂……”韩衡如今面临两难境地,要么被茅厕熏死,要么出去冒险让人发现以后刺死,后者有救,前者没有。然而茅厕门也被柳七从外面锁上了,弄不开,上方一块微光,有个能挤出去的空间。韩衡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只好翻墙。 等到韩衡灰头土脸翻出去,手也蹭破了皮,他拍拍袍子,朝二楼一望,灯还亮着,连忙跑上去。 本该亮着灯的那两间还是亮着,徐尧和柳七都不在房中。韩衡心猛然疾跳起来,一个滑步冲进自己房间,跑到床边,看见儿子还在床上睡得冒鼻涕泡,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大人!”米幼跑来,点亮灯,惊疑不定的眼神在触到韩衡的瞬间镇定下来,他环视了一圈,微喘着气说:“徐尧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窗户开着,窗台上有四双不同的脚印,柳七多半跟上去了。” “四双……”黑衣人有三个,如果徐尧和柳七一起都出去了,那也应该有五双脚印,柳七抱着徐尧也不可能钻出那么小的一扇窗户,突如其来一阵疾风。 “小心!”米幼把韩衡一把扯得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耳畔刀兵之声乍响。 韩衡从角落里爬起来,君晔灏睁着睡迷糊的眼睛看了一眼,死活要把两手抱着韩衡脖颈挂在他身上。 一时间绑孩子的布带也找不到,还好只有一个人。 米幼手中长剑将黑衣人两把短匕压向对方,然而却架不死。黑衣人一把匕首止住米幼的剑,银光一闪,另一把短匕横平一抹,米幼两步后移,蹬上屏风,屏风向后倾斜,轰然一声巨响,米幼双腿后踢,飞旋跃起。 长剑与匕首相接磨出一声长鸣,短匕被挑飞,米幼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一臂将他勒住,向后一提。 黑衣人口中呜呜出声,脚尖踮起,以手中唯余的匕首扎进米幼小臂。 米幼痛呼一声,勒着黑衣人的手臂仍然未松,直接将他提起。 不消片刻,黑衣人悬在空中的双脚停止了挣扎,微微痉挛。 “咚”的一声,黑衣人被放倒在地,米幼不敢轻易放手,紧勒着他的脖子向后拖出数米方才停下。 “少爷,找一下绳子。” 韩衡应了一声,把君晔灏肉呼呼的小手从脸上扯下来,按在怀里。 “绳子在哪儿?”床上乱糟糟的,韩衡突然想起绳子都在米幼的包袱里,儿子是柳七帮忙抱过来的,只好朝米幼道:“我去你房里拿,你小心点。” 外面楼下小二点着灯,正要上来。 韩衡朝他挥挥手,让他不要上来。 小二为难地立在当场。 韩衡去米幼房间拿了绳子,拿着银子下去打点小二,朝他说:“江湖恩怨,不用管。”又拱了拱手算道谢。 小二犹疑地往楼上看。 韩衡多给了他一锭,听见小二说:“别太闹腾,影响别的客人。” “没事,很快结束了。” 打发了小二,韩衡拿着绳子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压抑的惨叫。 韩衡连忙把门关上。 地上黑衣人一只手不自然地反折着垂在地上,手边是他的匕首,蒙脸布已经被扯下来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下方,嘴张着不住喘息。 米幼掐着他的腮,捏开嘴,对着光一看,拧紧眉伸手到黑衣人嘴里抠了两下。 黑衣人双目鼓突,猛地闭上眼,满脸绝望。 米幼把从黑衣人槽牙后的□□扔出窗,洗干净手,才回来。 其间黑衣人在地上弹动了两下,停下了挣扎,韩衡发现他的手脚都被折断了。 窗边米幼脱去外袍,右臂全是血,左臂也有一个不大的伤口。一定是自己刚才出去的时候,黑衣人再次挣扎想要逃跑。韩衡心想,折断手脚太惨了,但他本来是来杀人的,韩衡心里一片冰凉。 “给。” 米幼摆摆手,摇头道:“他跑不了了,刚才他想咬毒自尽。”咔的一声皮肉下的闷响,黑衣人脱臼的下巴被米幼推回去。 “你…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2 …”黑衣人嗓音痛极,面部扭曲,三十岁上下,脸又瘦又黑,额边钻出一些卷曲的鬓发。 “谁让你来的,青娉是你们杀的?”米幼搬来板凳,坐在黑衣人身旁,弯腰以手指勾起黑衣人的匕首,拿在手上把玩。 黑衣人害怕地看了一眼米幼手上寒光毕现的匕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带的短匕有多锋利。 窗板一声轻响。 米幼手中刀刃被他两指捏紧,正要投出去。 “徐尧?” 听见韩衡的叫声,米幼重新把匕首对准黑衣人的腰子。 柳七满头大汗把徐尧从窗户推进去,拼着一声大吼,底下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韩衡把儿子放下,在窗边看见柳七四仰八叉摔在一堆装垃圾的竹筐上,惨不忍睹。 今晚的危机彻底解除了。韩衡半个身子伏在窗口,朝下面叫:“上来吧柳大哥。” 柳七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拈去肩膀上挂的菜叶,这次没有用竹筐,腾身一跃就上来了。 “那两个人呢?”韩衡问。 “自尽了。”柳七灰头土脸,汗湿得发亮的脖子上有道很浅的血痕,不高兴地说,“追出去快二里地,居然自尽了,摔进一条河里被冲走了。”旋即柳七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他头歪了歪,“对,还有一个,审这个吧,你们还没审吧?让我来。”说着袖子一卷,往黑衣人旁边蹲下来,捡起他的另一把匕首。 黑衣人:“……”心想为什么今夜要使两把短匕。 屋里桌子被劈成了两半,茶也没得喝,君晔灏在床上扯着嗓子大哭,韩衡只好把他抱起来哄。 “小少爷莫哭,叔给你表演大卸八块。”柳七玩笑道。食中二指夹着刀刃一转,匕首寒光一亮,猛然扎进黑衣人右手食指,刀尖一旋,他嘴角弧度未褪,眼神也不曾变一下,无所谓地问:“谁让你来的?青娉是不是你们三个杀的,你们想杀徐尧?还是想杀我们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 第166章 一六六 黑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了个滚,仇恨地紧紧盯住柳七,没有说话,粗声喘气。 “说话。”柳七拔出匕首。 黑衣人痛苦呻|吟了一声,被折断的手不停颤抖抽搐。 柳七揪起他额前的头发,把人提起来,与他对视。 对方鼻翼翕张,充满愤怒地看着柳七,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金水话。 “说汉话,我知道你会说。你知不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个水潭,里面养着一种小鱼……” “银虫。”徐尧在旁接道。 柳七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准黑衣人,自上而下打量他,这个人浑身都是伤,但不是心软的时候,要不是米幼在这里,也许他回来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韩衡的尸体。 黑衣人被扔在了地上,冷水浇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像被扔上岸只能任人宰割的鱼一般挣扎扭动,动作越来越弱。 “你好好想想,天亮以后,要么你告诉我们实话,大夫就在外面,立刻为你接骨。要么我送你一程,你应该知道,我们一个同伴在那个水潭里遇到了什么。”说完柳七拿绳子把黑衣人绑到椅子上。 起先黑衣人还怒视柳七,后来就闭上了眼,脸上表情已是疲惫到了极点。 “不用守着,都去睡觉,跑不了。”柳七语气强硬。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米幼一个人守着请来的大夫,赵净云一直没醒。 韩衡的房间关着黑衣人,青娉的房间停放着尸体,柳七走出两步回头看他,“走啊。” 韩衡只好抱着君晔灏去和柳七挤一个房间,要是晚上还有人来刺杀,他一个人住也不行。 君晔灏睡醒了不想睡,在韩衡的怀里钻来钻去,磨蹭到三更才抱着韩衡的胸膛,埋在他身上睡了。 一张床足够三个人睡,中间隔着孩子,倒是不怕柳七半夜里发神经。 韩衡打了个哈欠,想翻个身,君晔灏就不满地呜了声,他只好保持半边身子都麻了的僵硬姿势,把君晔灏搂在肩前。 “你跟那两个黑衣人交手了吗?”韩衡边问,边去看他儿子,君晔灏睡得很熟,这个音量不足以影响他睡觉。 “嗯,打了一架。”柳七闭着眼,声音带着睡意。 韩衡想还是不要现在问了,闭上眼却不大睡得着,外面一个孤孤单单的脚步声。应该是米幼上楼来了,他的房间在柳七房间东侧。韩衡神经犹处在亢奋状态,闭上眼眼睑内一片血红,赵净云身上被鱼啃食的伤,青娉的死状,黑衣人手脚扭曲跪趴在地上的姿势。 柳七、米幼全是一派习惯了的样。 虽然没和徐尧交谈,也能看出徐尧和他一样,有点难以接受。 韩衡烙饼一样在床上动来动去,脚一会儿抬起来,一会儿劈个叉,上半身始终不敢动,免得吵醒儿子。好一阵他才消停。 黑暗里柳七双眼始终注视着他,等韩衡不动了,他伸出一臂,将儿子带媳妇一起抱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衡起来时,赵净云、徐尧、米幼已经在赵净云那间房里围着桌子喝粥。 “能下床了?”韩衡惊讶地望向赵净云。 赵净云一只眼睛肿着,脸上细小的伤口修整过,翘起一边唇角,“没事,小伤。” 胫骨都露出来了还小伤,韩衡不禁对此人肃然起敬。韩衡在米幼旁边坐下,接过他盛好的粥,拿了个鸡蛋饼吃,眼珠溜溜转,朝米幼问:“柳七呢?” “出去买东西了,顺便探探城里的情况。” 昨晚动静也不小,而且柳七发现的青娉,他可能去青娉遇害的地方探查线索了。韩衡边吃东西边想,又问:“刺客呢?” “在房里。”米幼说。 吃完饭,韩衡给黑衣人捡了两个馒头,舀了碗粥,门没锁,推开就闻见房中一阵腥臊臭味。 韩衡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得把吃的先放到隔壁去。 黑衣人侧脸趴在地上,先分出一只眼睛瞥韩衡,旋即闭上眼,装死。片刻后,他近乎诧异地张开肿痛的双眼,因为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在给他擦脸。 黑衣人冷笑一声:“别装好人。”他的声音像磨砂一般哑。 韩衡没有理会,把湿布洗干净,又探进去帮他擦了擦脖子,铜盆里水都染成淡淡的粉色。 “起来吃饭,我喂你。” 勺子递过来时,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实在抵挡不住粥散发出来的温暖甜香,只好吃了,吃的时候他一眼也没看韩衡。 “少爷,出来一下。”门口米幼在说话。 韩衡把最后一勺粥喂进黑衣人的嘴里,勺子边缘接住从黑衣人仍不自然的嘴角流出的液体,小心地喂他吃完,才把碗往旁边一撂,起身出去。 院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3 子里紫藤花瓣落了一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清扫,从二楼看下去,昨夜搭的药炉也已撤去。 “魏一正又来信了。”米幼手里一张纸条。 韩衡接过来展开,上面说魏一正打算在莽珑族当地征集一批年轻人,训练他们,莽珑族中还有一头龙。韩衡想了起来,看米幼,“你看过这封信了吗?” “还没有。” “魏一正想在莽珑族培养一批能够御龙的年轻人,加上那头养在莽珑族的蓝龙,他说蓝龙接受了朱雀和玄武,经常带着它们飞到杳无人迹的山里去玩。不过蓝龙很护这两头小龙,有时对人会有敌意。他说他在和莽珑族的长老沟通,希望能够让他们把蓝龙交给他,再给他几个懂得御龙术的人。”韩衡把信折了两下揣进怀里,眼神明亮地看着米幼,“当初魏一正跟我说,他是个只想风花雪月的人,无奈才背负了南楚的命运。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米幼斟酌片刻,谨慎地开口道:“魏一正不是个简单的人。”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天,尽管昨夜一场剧变,今日却是个大好晴天,湛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云翳遮蔽。 “我现在就给他写一封回信,暂时这么办,让他有点事做。”韩衡不禁想起他的梦境中有一次是魏一正在主事,他和米幼出去办事,米幼还没回去,魏一正带着很多年轻人,还有他的龙也在梦里出现。那地方像是散落在荒原上的一个部落,也许,魏一正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奔跑。 韩衡始终用不惯毛笔,用炭条写完字,手上一片黑。 柳七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灰兔,探了个头过来,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停在窗户上的魏一正的鸟,很快视线滑了过去,重新看向韩衡,问他:“在忙?” 韩衡嗯了声,柳七就提着兔子去厨房了。 把魏一正那只鸟放走后,旁边一间房内传出压抑的痛叫声。 韩衡眼皮一跳,知道柳七又开始他的审问了。 门内柳七、米幼两人都在,柳七钳掉了黑衣人一片指甲,韩衡简直毛骨悚然,紧张叫道:“等等。”他声音不住发抖。 “不用管,我来问。”柳七不耐烦地说。 “你这样他什么也不会说。”韩衡道。 “不说我就一片一片把他的肉割下来,你知道人要剜多少片才会断气?大夫就在外面,死不了。” 韩衡听得心惊胆战,他知道古代有千刀万剐之说,也见过直接把人腿从膝盖以下斩断,冷兵器时代的刑罚太血腥,想一下就让人呼吸都凉透。 “你出来一下。”韩衡粗声粗气地说。 两人来到走廊下,韩衡气鼓鼓地跟柳七又吵了起来。 “昨天晚上要不是米幼在,你跟你儿子都已经死了,他可不会想你死得冤枉不冤枉,他跟你甚至不认识,他只是接到要杀你的命令,你现在还来同情他?你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柳七怒火万丈地拿手指戳韩衡脑门,把韩衡脑门戳出了个红印。 韩衡一把拍开柳七的手,微微喘着气,“他连死都不怕,你就算把他全身都伤了,他也不会说。” “不一定,有的人不怕死,却很怕痛,或者有别的弱点。”柳七冷冰冰地说。 “反正不行,我说了算,他也是个人。” “他要杀你!”柳七吼道。 韩衡脑子都被吼懵了,小指钻到耳朵里掏了掏,脑海里嗡嗡地响。 “他还没有在杀我,就被米幼抓住了。不过米幼是受了伤,但是折断他的四肢,也讨回来了。”满屋的血腥让韩衡难受,胸腔被揪着一样。 “他想杀你!光这一条就够我把他千刀万剐的!我……我们都是来保护你的,你的命比谁都重要!”柳七推了韩衡一把,“这些事你别管,你的手上也用不着沾血,我知道怎么做,你别指手画脚的,你不懂!” “不行!你要在这里闹出人命,你就走!”喊完这句韩衡愣住了,红着眼眶看柳七。一路上柳七都在舍命相护,但他没法接受把一个人不当成人收拾。 柳七胸膛起伏不定地喘息,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了韩衡半晌,手指杵在自己的鼻子上,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韩衡:“你赶我走?” 犹豫了半天,韩衡还是点头,难受地坚持道:“不能草菅人命。从这一个人身上问不出来,我们可以查,慢慢地查……还有时间。” 话音未落,柳七已经跃下地,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顺着垂满花枝的走廊跑了。满眼都是绚烂的紫藤花,阳光正好,韩衡吸了两下鼻子,转身,红着眼叫来米幼,让他把大夫叫过来。 韩衡进那间臭烘烘的屋子,把窗户打开了,让风吹进来。他摸到一根凳,坐下来,目光茫然,抱起一条膝坐着。 角落里传来黑衣人发音生涩的戏谑:“跟了你这样的主子,算他倒霉。” 韩衡仿佛没有听见,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他在想,这个世界那些有本事的人,在拷问别人的时候,也许真的就是柳七这样,让对方恐惧,破坏敌人的身体,把对方弄成个血肉模糊的球,逼他们说出真话来。但他还是没觉得自己错了,韩衡茫然地看了看门口,米幼还没回来。 黑衣人又说:“不过就算他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招的。”他语气甚是沧桑。 这会黑衣人的脸上多了一块淤青,先前被柳七掼在地上时摔的。 “要是昨晚没人阻止你,你会杀我吗?”韩衡问。 黑衣人笑了起来,“我说不会你就会放了我吗?” 韩衡摇摇头。 “我接到的命令,是杀了和藏宝阁阁主同行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韩衡抬头,嘴唇动了动。 没等他问,黑衣人邪性地笑了,嗓音愈发粗嘎,“青娉是我们动的手,她的任务是杀了徐尧,她自己提出让我们把她弄成那副鬼样子,否则我们一刀就能杀了她,费什么事。她没能完成她的任务,逼得只能我们亲自动手。”黑衣人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当中和着他的一颗槽牙,他舌头在口腔里使劲舔了舔伤处,抿紧嘴唇,肃容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衡张了张嘴。 “谁派我们来的我不会说。” 韩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你可以说的?” 黑衣人眯起一只眼,他的手脚仍然别扭至极地扭曲着,用一只眼注视韩衡。 韩衡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这个人的眼神,这大概就是,亡命之徒,他人生中的每一刻,都在向死而生,每一刻,都在明知下一刻是死亡的慢性绝望中生存。从和平年代而来的韩衡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告诉你谁派我来的,我就会死。”黑衣人吃力地说。 “你可以写下来。” “不行。”黑衣人弯了弯唇角,“我不会告诉你。”他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4 没有解释,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 一盏油灯照亮两个人的脸,入夜以后,气温陡然冷了下来。下午他们把青娉的尸身带到河边焚成骨灰,顺水冲走。尸体肯定没法带走,徐尧说这是青娉的心愿,她曾经提到过如果出任务时死了,就把她烧成骨灰,让她乘风而去。 “你好受点了吗?”韩衡小声问,只有他和徐尧两人对坐着,米幼出去找柳七了,下午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楼下隐约传来胡琴叮咚的声音,这里的酒楼常有人边喝酒,边听人弹唱,穿梭在各个酒楼里谋生的艺人也多。 徐尧脸色好了很多,眉宇间解不开的那股哀愁消失了。 “明天我跟你们走,把净云带去上齐,上齐不少城镇有藏宝阁的分号,可以让他留下休养。” 韩衡高兴道:“想好了?” 徐尧点头,“没有我你也解不开神女像里的东西,我们最好是在一起。”徐尧神色间仍有些犹豫,抱歉道:“我还有几个地方没有弄明白,暂时不好和你解释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祝风觉的事,还有这个世界……” “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韩衡倒不急着弄清楚来龙去脉,何况徐尧显然知道不少事,要同行,不急在一时半刻。而且徐尧看上去仍然很累,韩衡没呆多久就出去了,让他好好休息。 韩衡在院子里等了会,扯紫藤花的花瓣在鼻子间闻,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不想感冒,只好先回去睡觉,不等他的两个手下了。 上了床又在想,要是柳七不回来,明天上路吗?柳七还会回来吗?他生气了?米幼跟柳七以前就认识,也许能把人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那只有和米幼一起上路了。 毕竟同行了快半个月,多少有些不舍得。 可是柳七的一些做法又让韩衡实在受不了。 韩衡翻了个身,把儿子捂在怀里,皱着眉头又在烦,他猛地坐起身,狠狠抓了把头发,手在脸上胡乱一抹,躺尸一般睡回去。 门响了一下。 韩衡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地去,跑到门口,果然是柳七站在那,韩衡喘着气,定定站住了脚,看着他。 该说点什么?叫他不要走了吧,但他确实又不能看着柳七这么随随便便处置别人的生死。 “怎么不穿鞋,不冷吗?”柳七直接把他抱起来,抱到床上,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韩衡的脚捂在手里,他的手也不怎么热,便解开袍子,把韩衡冰冷的脚贴在胸腹之间,贴上去的瞬间柳七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一瞬间韩衡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拍了一下柳七的头,小心翼翼地说:“你别走,柳大哥,我们谈谈。我……” 柳七“嘘”了一声,把一串链子挂到了韩衡的脖子上。 韩衡手指摸出坠子是一枚狼牙,串着不少珠子,整串项链还温热着,显然柳七在怀里揣了很久。 “是大哥错了,你心地善良,大哥做事太冷血。明天再说,你睡。小少爷睡了吗?”边说柳七边抓住韩衡往后缩的脚,感觉捂热了,才把他两条腿抬起来塞进被窝,自顾自站在床边脱衣服。 “早就睡熟了。”韩衡自觉睡到里面去,儿子睡中间,巴巴地在床上看着柳七脱衣服,他还有点忐忑,怕一言不合柳七又跑了。 柳七擦了擦身才上床来,侧着身看韩衡。 四目相对,韩衡又有点尴尬,躺平了,对着黑漆漆的帐幔说:“什么时候串好的?”他手指捏着狼牙,感到上面花纹细致,摸上去滑滑的,爱不释手起来。 “刚才,晚上上黑市去买珠子了,你闻闻。” 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从珠子上散发出来,不明显,但确实有。 “可以避虫防蛇,寻常带毒的闻着这个味儿都不敢靠近。”柳七的声音传来。 “谢谢。”韩衡把项链塞进单衣里,踏踏实实地抱着被子睡觉了,很快就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柳七手伸过去摸了摸韩衡的耳朵,又摸了摸君晔灏滑嫩的脸蛋,一臂搂着父子两人,睡了。 第167章 一六七 晚上韩衡睡得迷迷糊糊,柳七又起身出去了一趟,这两日太累,韩衡醒不来。 柳七一下床,屁股就是一阵凉,手忙脚乱把冷不防被韩衡拽在手里的衬裤扯回来,提上。片刻后他穿好了衣服,想从窗户出去,站在窗下看了会,还是走了门。 外面走廊下站着个人,米幼已经等了他许久。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离开客栈。 察觉动静,韩衡睁开眼随便看了一下,被窝里随柳七钻进来带进一阵寒意。 柳七解释道:“用不惯恭桶,出去茅房了。”旋即发现韩衡压根没听,睡得很熟,柳七唇角微弯了弯,若无其事把他抱着又睡了会。 天光照在房间里,四人聚在一起把饭吃了,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午饭过后,上马车出发。赵净云是不能赶车了,在马车里给他置了个坐榻,他个子高,块头大,手脚只得缩着,才能勉强躺下,便侧躺着,眼睛半闭没睡着。这些日子一直在睡,赵净云也是郁闷,这辈子都没这么嗜睡过。 那日惊魂一幕想起来仍让他忍不住打哆嗦,他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砍头是不怕的,行走江湖,飞刀挨得也不少,只是别再让他挨什么蛇虫鼠蚁的咬,那滋味难言,太难受了。 赵净云悄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三个人,分别是他的主子徐尧,半路遇到的小公子,带着个小娃娃,那小公子还捎了个随从。这随从最烦,成天端着别人欠他钱的“假脸”,防贼似的提防阁主。 小公子在打瞌睡,时不时脑袋掉到“假脸”肩膀上,“假脸”就把他的头扶正,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不得不说这年轻公子长得很漂亮,当然,跟自家阁主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差距就在于,他下颌附近有一溜疤,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 他带的另一个人,驾车技术还行,马车振幅不大,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净云兄。”徐尧的声音说。 赵净云睁眼抬头看他,沉声道:“阁主。” 顿时所有人都醒了。 韩衡晃了晃脑袋,一手按住酸痛的后脖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还在金池城里,街上人不多,前方是城门,无人把守。 “我听说金水人身上往往带蛊,有一种蛊,便是让人追踪用的。”他朝中间的隔板看了一眼,隔板后面是马车的后半截,黑衣人被塞在里头,他手脚都上了夹板,一时半刻折腾不出什么事儿来,脖子还像狗圈似的拴住了,系在车上。 “他还有很多事没说。”这个黑衣人显然是个不太专业的杀手,“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来追杀我们,我觉得他被什么控制了……可能就是用蛊控制的。也是一条人命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5 ,能不杀他就不杀他吧。如果他引来敌人,就把他扔掉。”顿了顿,韩衡口不对心地说,“还可以当人质。” 讲人性和思维模式,人和人差别很大,但如果讲利益,放眼四海皆准。 果然,赵净云不说什么了。徐尧让他吃药,大家才反应过来他叫赵净云是让他起来吃药,等赵净云吃完药,徐尧又问了他几句伤势。 解毒以后,赵净云伤口没那么疼了,精神好了很多。 刚才韩衡迷迷糊糊已经濒临熟睡的边缘,突然醒来,立刻有些睡不着。 “不睡了?”柳七靠在韩衡耳畔小声问。 这个语气从梦境中穿透而来,恰好方才韩衡做了一个相当遥远的梦,不同于预知未来的那些梦境,是过去发生的事,在听鸿楼里,院子里一个大水缸,丁穆让人买了两尾锦鲤放在里面,他穿了一件单衣趴在栏杆上看,被人抱到了房里去。那人压在他的身上,他脸上蒙着一块布,透过一丝微渺的光,见到那人模糊的轮廓,在梦里却死活想不起是谁。 那人靠在他的耳畔小声问他:“不多睡会?不累?” “不舒服?”柳七的话让韩衡回过神,视线重新凝聚到面前的人身上。 韩衡连忙不太好意思地摇头,咳嗽一声问柳七要水喝。 柳七奇怪地看他,韩衡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喝水,喉结一下一下微弱地动,车窗上那块布不时被风撩动,光斑在韩衡的脸上游动。他的手指白皙秀气,是文人的手,面容仍带着一些少年人纯净清澈的气质。接着柳七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从耳朵到脖子俱通红一片。 韩衡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递给柳七柳七却没接让他手在半空顿了好一会的那杯放回一个柳藤小筐中。 出城之后,地形陡然变化,接近傍晚时,车上昏昏欲睡的三人都醒了过来,君晔灏还在睡。 出发前韩衡用布带把儿子挂在身前,现在下车,一个大腹便便的影子投在地上。 正是傍晚时分,天地之间一片血红,交织成瑰丽的图画。放眼望去,四野荒凉,植物贴地生长,风吹在脸上很冷,简直不似是春天。 “今晚就在这儿扎两个帐篷,凑合住了。”米幼从另一匹马上卸下干柴,他驾车时,连带这匹马一起赶着走,马背上驮了不少东西,是在金池的黑市上买的。 今天一早韩衡下楼看见,扒开看了一眼,不乏色泽鲜润的珊瑚和柳七向他描述过的那种墨石,米幼说反正来了,许多商人会万里迢迢到金池来交易,就为了带回都城去换成银钱。 顺手的买卖,何乐不为? 米幼从一只脏兮兮的牛皮口袋里取出两块牛棒骨熬汤,烟气随风乱窜,宛如上古图腾神秘莫测。 柳七在搭帐篷,两腿分开地蹲在地上钉东西。 韩衡两手抱着儿子屁股,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钉,站在他旁边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这儿你来过吗?” 残阳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通红,一脸着急神色,地平线上射过来的日光格外刺眼,让人无法直视。 “没有。”柳七满脸是面具干黄中带着锈铜的奇怪色彩,抬头朝韩衡说:“给我一根钉。” 韩衡递出去时,柳七以唇来含,无意中碰到韩衡的手指,韩衡只觉手指一下温热,缩回手来,手上一点湿痕。 柳七埋着头,从韩衡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认真的侧脸,他的鬓角被汗水浸湿,戴了面具的脸却一丝流汗的迹象也看不出。 “热了就不要戴面具了,流汗会不舒服。” 柳七看了韩衡一眼,嘴角笑了,伸手把韩衡手里的钉都拿了过去,“没有不舒服。我说少爷,你不用变着法让我把面具摘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然给你看。” 韩衡眼睛一亮,“真的?” 柳七勾起唇角不说话了,站起来,抖开帐篷。 这天晚上冷得不得了,要不是靠晚上那碗汤撑着,真要冷死了。赵净云和黑衣人各自睡在马车上,帐篷里打了四个地铺,但地气特别冷。 韩衡像个毛虫似的在被子里一直拱,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浑身一搐,睡意浓重的双眼对上另外一双眼睛。 顿时韩衡瞪大了眼,本来是一人一个床铺,柳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子里,抱着他和他儿子。 都醒着的两人视线一触,韩衡察觉到柳七浑身一僵,耳边又听见柳七说话:“睡。” “回去。”韩衡道。 “太冷了,你手脚这么冷,再生病所有人都要停下来陪你,耽误行程。” 韩衡手被柳七抓着揣在怀里,他脑子一片混沌,只是想:这大概是兄弟之间无微不至的友谊。而且柳七半点没说错,要是生病确实会拖所有人的行程。 柳七又强硬道:“睡觉。”他浑身都热得像是火炭,很快韩衡就睡熟了,柳七两脚悄悄伸过去夹住韩衡冰冷的脚。 黑暗里柳七注视着韩衡的脸,许久才睡。 由于前一天睡得太多,一早韩衡就醒了,而且再努力也睡不着,侧着身也不敢动,被窝里特别暖和,冷空气彻底被被窝结界阻断在外面。 让人尴尬的是,他小腿上明显有一样沉沉的重物,好像是柳七的腿搁在他的脚踝上。 柳七还环着他和他儿子,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和谐睡姿。 韩衡不敢动,怕柳七醒了发现不知不觉间睡成了这个姿势大家都尴尬,结果柳七睁开了眼。 一时间两人避无可避无需再避,而且柳七相当自然地把手臂收了回去,以眼神示意疑问。 天才露出一点亮光,还可以睡一会,韩衡本来想起来,但其他人都没起,只好用手指指外面。 柳七翻过身去平躺让开一些,让他跨过去好出去解决个人问题。 没一会,韩衡吸溜着鼻涕搓着手回来了,一身雪白单衣衬裤站在帐篷里瑟瑟发抖,像个老年人抖着身钻回被窝里。 柳七自然而然又一臂过来。 韩衡一面觉得应该拒绝这种来自有妇之夫的诱惑,一面又想自己太敏感了这不过是同伴友爱,同时还在想昨晚难道柳七是自己搂过来的?他平时和同性相处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吧。其实想一下在和庄岐书成了那种关系之前,他还是相当纯洁的,和男人勾肩搭背拥抱都是挺正常的,完全不会多想,虽然在娱乐圈里见怪不怪地浸淫多年后,稍微思想有一点小不纯洁也仅止于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谈恋爱的认知限度。果然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是因为庄岐书和他睡了不仅弄出了个儿子,还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别扭了起来,无法和同性继续毫无芥蒂光风霁月的兄弟情。 这样一看,他应该试着习惯柳七偶尔的亲近举止。 因为以一个标准直男的角度来看,柳七应该是觉得天太冷了,既然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6 都挤进一个被窝了,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抱在一起睡比较暖。 于是韩衡就在无比复杂的心情下使劲闭着眼装睡,眼睑乱跳得一塌糊涂地睡了个回笼觉。 一众人就着米幼煮的米粥和带的干饼随便吃了点,继续上路。 黑衣人吹了个口哨。 顿时所有人都警惕地看他,而他哈哈大笑起来,努嘴示意他脖子上的绳子,懒洋洋地睨起眼,“你们也不带我遛一遛,待会把你们的马车搅成猪圈,臭气熏天,可不是我的责任。” “我带他去。”米幼起身。 黑衣人别扭地抬起受伤未愈的手,手指点点韩衡,“不要你,让那个带孩子的牵我去。” 米幼犹豫地看韩衡。 这里四处平阔,没有能给人藏身的地方,韩衡目测了一下,应该不会遭人暴起一击致命,这个黑衣人现在手脚都不能太用力,否则就会剧痛难当。而且韩衡不觉得他会伤害自己,刚要走过去,身后柳七走了过去,一把扯起黑衣脖上的绳,黑衣人双手抓住那绳子,也不知道绳子是什么做的,越收越紧,刚开始他还试图和柳七较量一下,不消片刻,两眼就有点往外凸。 “柳七!”韩衡警告地叫道。 柳七松了一下手,绳子往下滑时,黑衣人也软倒在地上,两手抱着脖子咳嗽了半天,才粗喘着气,这时柳七又拽着他往前走,黑衣人只得踉踉跄跄跟上去,以免再度被勒得要死不活。 走到河边,柳七站住脚,朝黑衣人说:“去吧。” 黑衣人一哂,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藏宝阁阁主混在一起。” “关你屁事。”柳七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登时水花溅了黑衣人一脸。 “……你!”黑衣人怒而要过来揍他,强自忍了下来,额上青筋暴突。 “我警告你,不要打我主子的主意,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黑衣人失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的手下?” “完事了?”柳七乜他一眼,那眼光竟让黑衣人有些发憷。 黑衣人讪讪撇嘴,步履蹒跚地跟着他,一面仇视地盯柳七的后脑勺。 第168章 一六八 突然柳七站住了脚。 黑衣人当场刹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踝疼得他直咧嘴,然则一边嘴角却牵起痞兮兮的笑来,继而他仰起脖子,一阵大笑。 柳七眉毛拧了起来,“有病?” “你主子很让你头疼吧?带着这么个屁都不懂的少年,也是难为你了。”见柳七没有吭气,黑衣人反手擦了擦嘴,满不在乎地努嘴道:“你放了我,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头儿,早晚这天下,都是我们金水的。” 柳七扑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朝他的脸晃了晃拳头。 黑衣人边咳边笑,斜吊着眉眼,无所谓道:“莫要错失良机,我是看你身手不错,良禽择木而栖。” 话音未落,柳七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黑衣人怒道:“操,你还真打啊!”他嘴角被这一拳揍得开裂,渗出血来,眼神却十分桀骜,显然并不服气。 柳七懒得跟他说话,把人拖回马车旁。 一行人接连在戈壁里走了两天一夜,第三天下午总算看到了城郭的影子。 “南林。”韩衡虚起眼,瞄向远处城门。 前方排着长长一队人,等着入城的足有数十人,太阳格外烈,每个人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到上齐了,这是上齐最南面的一座城池,盘查会严格一些。”米幼解释道。 大家排进队列里,韩衡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柳七把拴在他脖子上的牛筋绳一头挽在手中,面无表情地站着,黑衣人则分开屈起的两腿,靠坐在一块木板上。 黑衣人手脚都绑着夹板,行走不便,于是米幼路上劈下一块木板给他做了个简易板车,下车后就让他坐在木板上拖着走。 到了城门口,便有守城士兵手握马鞭,对着一个个盘查。 倒是没见有画像。 韩衡松了口气。那他们是在查什么?也没有文书,这是看谁顺眼就放行的意思吗!会不会太草率了啊?!顿时韩衡对上齐这个国度的认知都被刷新了。 “等等,这是什么人?”虎背熊腰一个城门尉走来,鞭子向坐在木板上的黑衣人斜斜一指。 “看不出来?小的是个身份低微的奴隶。” 城门尉脸色一冷,“金水人?” 黑衣人将褴褛的袍子宽到腰部,露出上臂阴冷狰狞蛇纹。 城门尉脸色愈发难看,执起鞭要过来教训他。 “大人,这是我家主人在金池买的奴隶,因不会说话,见罪于贵客,刚挨了一顿打,这奴隶性情古怪,大人消消气。” 城门尉横肉纵生的脸扭曲了一下,呵斥道:“不行!不知道金水人不让进城吗?你们是什么身份,从哪儿来的?” 米幼温和道:“我们是大梁人,来上齐采办货物,在金池城也采买了一些。”说着米幼打开马车门,让城门尉查看,城门尉与他错身而过时,他便拉了拉城门尉的手。 城门尉马马虎虎查看一番,这才欣然放行。 一声激烈的马嘶,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 “当心!”柳七挥出一剑,滚热的马血从马脖子里喷溅而出。 米幼一手揽过韩衡的腰,把他带他怀里抱着的君晔灏一并拽向道旁。 赵净云也勉强拉着徐尧躲过了这一下。 马侧倒在地上,四蹄仍在抽搐,温顺的眼眸浑然不知死之将至地将柳七望着。 急急忙忙一个人从后面追上来,那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一见马死了,登时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人群都围过来看。 “你的马发了狂,差点踩死我家少爷,你还在这儿哭,我说老人家……做人不兴这样。”柳七无奈叫苦。 “老天爷啊,都来看啊,我的马啊。我这儿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我家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老头猛地拿拳头捶胸,捶得亮眼不住上翻,边哭边叫。 “我说你这个老人家……能不能讲点理。”柳七挥了挥拳头。 “哎,你怎么随随便便对老人家动手。”边上一个农夫卷起袖子,粗声粗气道:“看我南林城中人好欺负不成?”农夫过去扶起老人,一面嚷嚷,“老人家放心,今日有我铁虎子在,定给您一个说法。” “就是,什么人啊,就是这些外乡人,坏了规矩。” “平白无故把这老人的马杀了不说,还要打人呢!是南林人的就上!让这些外乡人知道知道厉害!” “上啊,咱们两个人上去还能踩不死他们一个?妈的,是不是南林人?是就随我上!”人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7 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吆喝道,挥舞起手里的竹笛,他身上背满了一背篓的笛子,脖子上挂满了葫芦丝。 柳七一声大吼,正要与人动手,那老人猛地扑了上来,抓住柳七的衣襟,使劲摇晃他,泪眼婆娑地声嘶力竭道:“你赔我的马,赔我!” “对!快赔马!要是不赔就别想走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活命赚钱的工具,岂非等同伤人性命!必须赔!”又是那个背笛子的。 韩衡拽拽米幼的袖子。 “你们南林人讲不讲理,他的马发了疯,差点伤人,要不是我让它停下来,这一条街的人都要被踩死!还要赔钱?”柳七怒道。 “赔钱!赔钱!赔钱!”人群把他们几个围得水泄不通,整齐划一地随半空挥舞的笛子齐声叫。 韩衡真是没想到,到了这里也能有人碰瓷,那个卖笛子的一直在煽动其他人,还和农夫眉来眼去。 卖笛子的与韩衡眼神碰上,一愣,旋即在人群里又叫了几声“赔钱”,便闪人了。 米幼走上前去,把老人从地上拽起来,刚拽起来,那老人就地一滚,又在地上哭嚎起来。 “你还敢动手?弟兄们,上!”农夫怒发冲冠地来揍米幼,被米幼抓住了手腕。 农夫的声音顿时变了调,嗷嗷叫痛。 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犹豫起来,不敢贸然上前。 “老人家,五十两银,赔您的马,成吗?”米幼笑着说。 “可是我阖家上下八口人一年……一年……”老头眼珠飞快转动,掠过农夫痛苦难当冷汗直冒的脸,面前的外乡人笑得温和,农夫的惨叫声却不绝于耳。老头举袖揉了揉眼,撇着嘴,叹气道:“好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买一匹一样好的马。” 米幼声音不小地说:“五十两足够买一匹好马了,至少能买一匹绝不会突然发疯的,更不会买一匹马臀上还带伤的。” 老人翻身麻溜地爬了起来,拍拍手脚的泥土,伸手接钱,鼓着眼睛端详半晌,确定银子是真的,这才转身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说好了一般散去,农夫嗷嗷直叫地让米幼放手,先时还在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这会儿已经全是:“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去让他还钱给您!” 韩衡让米幼松手,农夫跪在他面前揉手,脸色苍白,汗水从胡须里透出亮来。 “敢情这种事情你们经常干啊?”刚刚还叫嚷着要他们赔钱的围观群众已经各找各妈去了,风平浪静得看不出才闹过事。 “没……没有。” 柳七手里一把带血的长剑,嘴角浮出阴冷的笑,“没有?” “有有有。”农夫满脸煞白,不得不自认倒霉,一双眼睛四处乱看,最后哭丧着脸朝韩衡磕头,“我就是个瞎起哄的,什么也不知道,今日狗眼没带出门,几位千万别跟我这种不长眼的计较,平白脏了各位的手是不是?” 韩衡听得笑了起来,看了看那匹马,“马怎么办,带回去吗?” 农夫不安起来,“小的真没跟这老头串通一气,只不过隔三差五,城门口就有人这么讹外乡人的银子,日子都不好过,各位都是大人,不要跟我们这种小民,屁民计较,开开恩成吗?” “不成,刚才那个跟你一唱一和卖笛子的是谁?” “小的不认识啊。”农夫叫苦道。 韩衡朝后指了指板车上的黑衣人,“看见没,路上有人想抢我们的钱。” 黑衣人:“是啊,我也是半路想抢他们银子的,这群恶徒特别不好惹。” 农夫快哭出来了,整张脸上五官挤作一团。 “大人放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给你们当奴隶,我也没什么本事,大人抓了我去也做不得什么……” 韩衡掏了掏耳朵,“这套都听起茧了,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是要我去报官?”说这话时,韩衡留意到农夫眼底一亮,好笑上齐这座边城已经混乱成这个样子,想必当官的也都是为虎作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人素来是爱私了不爱公了,少去许多麻烦,随便挖个坑,埋个人,悄悄儿地就把这事了了。总归我们是外乡人,明日就走,这桩无头案,想必也不怎么好查。” 农夫浑身一凛,忙哭嚎着磕头。 “卖笛子的我真不认识,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韩衡站起身,米幼就把农夫的嘴拿布堵上,大家都上了马车,免得又被碰瓷。 在城里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米幼就抓着农夫出去找那个卖笛子的。 韩衡把手洗干净,擦了擦手,过去抱君晔灏。 君晔灏脑袋贴在韩衡脖子里。 柳七从外面走进来,给韩衡拎了壶热茶来。 “这里没有好茶。” 韩衡把君晔灏放到床上去,过来喝茶,边看柳七边觉好笑。 “看什么?”柳七眉一扬。 “没有。” “说。”柳七已经换了干净的袍子,面具上的血也洗干净了,古铜色的脖子皮肤干净,也擦得干干净净。 “真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也能吃这种瘪。” “别提了。”柳七神色微窘。 “下次出手留些余地,一出手就要命,让人钻了空子吧?”韩衡教训他道。 “下次我直接连主人一起料理了。” 韩衡倒不怎么担心,这么些日子他也看得很清楚,柳七行事自有他一套道理,而且每次被他一说,都会让柳七去想,不然今天他早就把那老头一起杀了。韩衡边想边带着笑看柳七。 “老看大哥做什么?”柳七冷道,“大哥风姿卓绝,少爷可是动了凡心?大哥倒是可以将就将就。” 韩衡简直没眼看了,哭笑不得道:“别,大哥的卓然风姿还是留给大嫂想用,小的无福消受。”并脑补了翘起兰花指盘腿斜在榻上,香肩半露的大老粗柳七。 “你叫米幼去打听那个买笛子的做什么?看上他了?” 韩衡嘴角抽搐,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顺手查查,看看他什么来头,今天的事是偶然就算了。” “南林城是上齐一座边城,穷乡僻壤,秩序混乱,日子过不下去,讹诈外乡人想必是此地民风,查不出什么来。”柳七喝了口茶,注视着韩衡。 韩衡看了眼柳七,他立时就把眼挪开,若无其事地喝茶。 “路上不是一直没睡好吗?今天晚上我带小少爷睡,你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还要赶路。” 韩衡嗯了声,在想事。 “等米幼回来,我同他出去一趟,联络一下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韩衡忍不住流口水盘算起来。 “不到你现身的时候,放心,只要少爷说一声,这世间千千万万人都愿追随少爷。”柳七说得暧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8 昧。 韩衡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 “都想一睹国师倾城风采,上赶着把心挖给你,但求一顾。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想不到柳七还唱上了,韩衡板起脸,“哦。” 戴着面具的脸是不会脸红的,韩衡却敏锐地感觉到柳七面具下的脸红了,而且他的脖子和耳朵也很红。 被调戏的是少爷我好伐!韩衡心想,跟柳七两个人枯坐着真是有点尴尬。每次柳七偷偷看他,他再看过去,对方都一脸若无其事。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可能我是真的太自恋了,柳七可是一条宇宙第一大直男,踏破上齐寻媳妇。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被我一杯水泼得嗝屁了。。跑了一下午电脑城。。 差点被人讹了。。还没拆机就叫我不要拆了说拆开要给检测费,修不修都要给,不划算,还没检就跟我说主板坏掉了,叫我直接买新机巴拉巴拉的。 后来我坚持要拆,又说主板没事。。。 我这一颗小心脏。。。。。 现在用着另一台打游戏的电脑。。点不开预览不知道咋回事。。。。一切都是错觉,都是错觉。。。 第169章 一六九 韩衡特别不好意思地偷看一眼柳七,脸红红的。柳七面朝窗户坐着,右脚大剌剌架在左膝上,一只手撑在桌上,食指不住敲击桌面。 “我出去一趟。”说完柳七起身就走。 韩衡长吁出一口气,左右没什么事,便在榻上打了会坐,让那股汇聚起来的“灵”通行全身,汇入丹田。韩衡躺在床上,君晔灏醒了,扭脸吃力伸长脖子看他。 韩衡把君晔灏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君晔灏噘起嘴去亲他老子。 一大一小两人嘴唇稍碰即分,君晔灏一脸疑惑,被韩衡抱起举高时又咯咯地笑,浑身抖个不停。 逗了会孩子,韩衡抱着君晔灏,侧卧着睡了。 醒来时不知道什么时辰,韩衡使劲揉揉眼,穿鞋下地,看见桌上放着三个油纸包,用细绳系着。 韩衡鼻子特别灵,闻出来是吃的,打开其中一个纸包来看,是炒白果,一股难言清香,亟不可待地把另两包也打开来瞧。 一包是什锦杂糖,最后一包是散装的几种干果。韩衡随手拣出个杏仁丢在嘴里,窗户传来响动,一只鸟扑在窗棂上,歪着头看韩衡。 “过来。” 是魏一正的鸟,黑顶蟆口鸱扑到桌上,翅膀把干果扫得掉了不少到地上。 韩衡把干果捡起来归拢,又抓出一把来丢在桌上,炒白果也来点。 一人一鸟对着吃零嘴,而且韩衡一直在观察那只鸟,感觉比他还挑食,葡萄干都不吃。 鸟腿上没有字条,这次不是来送信的,魏一正能与鸟对谈,想必只是想知道他们到了哪儿。韩衡把一种红色酸甜相宜的果干顺手喂给鸟。 黑顶蟆口鸱叼起来,伸长脖子吃了,鸟头突然一顿,接着飞到窗户上,嗖然一声斜掠上树枝。 外面徐尧问话道:“韩衡,在里面?” “嗯,进来吧。”韩衡嘴里塞满了,话声含糊地应道。 徐尧推门进来,眼在屋里一扫,到桌边来坐下。 “方才见你两个手下出去了。”徐尧看了一眼桌上的零嘴。 “吃,吃,我吃不完。这个炒白果不错,以前去拍戏吃过一次,好像不能多吃。” “你那个凶神恶煞的手下买的?” 韩衡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说柳七,不好意思道:“他人挺好,就是排外。而且我觉得,这里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尤其是在江湖上飘的,都有些匪气,不能比。” 徐尧笑了笑,“他是维护你。”徐尧一面吮话梅肉,一面问韩衡,“你们是直接去上齐都城?” “对,对了,你不是要让人把赵净云带回藏宝阁里养伤,南林城有你的人吗?”韩衡又想起柳七说的南林城有“我们的人”,心想藏宝阁应该也差不多,各地都有分号。 徐尧摇摇头,“南林没有,还要往北走,而且净云兄说他不想回去。” “他的伤很严重啊。” “没有,毒素基本已经清除了,没有太伤筋动骨,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就是留下不少伤疤,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说这样才有男儿气概。” “赵兄已经够man的了。”韩衡道,眨了眨眼,“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尧叹了口气,“没有。”两人都沉默着四目相对。 韩衡心念一动,突然就懂了,这就是他乡遇故知,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涂明惠,总是忍不住就想跟她多聊几句,徐尧也算能忍的了。 “对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十八线小演员。”韩衡一哂,“你那个前同事,是我接的一部电视剧的出资方,那天晚上请我去吃饭。谈崩了,他先走的。我喝得有点多,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结果在洗手间等的时候被人绑了,我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被人丢进了湖里,在那之前我好像在一辆车里,被丢在了后备箱,差点没把我闷死。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徐尧笑了,“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没准我听过。” 韩衡撇撇嘴,“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从前的样子,脸你都没见过,认识的可能性不大吧。” “我很少看电视。”徐尧显得相当抱歉。 “你以前就是这副模样吗?”韩衡很好奇,毕竟徐尧长得太好看了,就像画像上走下来的神仙。 “当然不是,我都四十七岁了。”徐尧目光变得悠远,陷入沉思,半天才说:“长相也很平凡,我女儿说我是路人,往人群里一丢就找不见那种。” 那天刚碰上徐尧,徐尧那股花花公子的劲不在了,韩衡心想,今天见到的,才是真正的徐尧。那他也够精分的了,想起那天徐尧调戏了他好几次,韩衡就觉得简直了…… “现在年轻了很多,还摇号摇了这么好的一张脸,算是小祝跟我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他刚到我们所的时候,很有礼貌,老师老师的叫我,每天他都比我去得早,会把办公桌给我擦得干干净净,还会插上他喜欢的花。一个人能这么做一两天很容易,他进了我们所五年,每天如此。” “小祝,祝总?” “对,他居然成了满身铜臭的……”徐尧摇摇头,拇指揉了揉眉心,显得心事重重,仿佛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也不是嘛,钱谁不想要,只要是正当手段挣来的,也不能这么说。” 徐尧点头,“是我地图炮了。” “你还知道地图炮。”韩衡笑了起来,“我听说搞科研的都不会……太有钱,经费不是都是拨给项目的吗?我认识的祝总身家至少也有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79 两三个亿,他离开研究所多久了?” 徐尧神色显得很犹豫,眼神尖锐起来,看得韩衡心里一阵毛骨悚然,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错觉。 “严格说来,他没有离开研究所。” “……”韩衡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犹犹豫豫地问:“他搞贪污吗?” 徐尧失笑道:“他陷入了沉睡。” 韩衡张了张嘴,他看见的祝总可是活生生的,难道他遇到了个假祝总? “这件事说来话长,在我来的世界,我应该也陷入了沉睡。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严格说起来,我们不能算同一个世界来的,只是背景设置很相似,因为你来的那个世界,完全复制了我来的那个世界里的环境。” “……”韩衡顿时觉得脑后凉飕飕的,脖子里冷汗淋淋,他一手摸了下脖子,手上全是汗。 没等韩衡缓过神来,徐尧继续道:“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很费解,简单说来,你碰到的那个祝总,在我那个世界,是我的同事。因为犯了些事,他进入了一个实验模型里,为了逃避制裁。所以答应协助警方,所以我到了你那个世界,结果……反而被他投放到了另外一组模型里。” “那哪个世界是真的……”韩衡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都是真的。每个模型都只设置了背景,其中的生物还是真的,这是……”徐尧打住了话茬,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四下无人,他把窗户砰地一声关上了,回来坐着,“一个机密实验,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但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对吗?” 韩衡咽了咽口水,“就算我想告诉别人,也没有对象啊,在这里说这些,会被人当成失心疯吧。” 徐尧笑了。 他的笑容给韩衡一种腹黑的感觉,韩衡突然想到,徐尧能放心大胆告诉他这些,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他根本无法泄密,至少现在没办法泄密。 “连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回去?”其实来到这里这么久,韩衡已经生出了一种,在古代适应良好如果有个宅子,找个稳定的活,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着他生下的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同样找到喜欢的事、喜欢的人,这样的生老病死循环,在哪一个世界都是很幸福的。 也许因为对父母的感情很淡,才会有这种想法。韩衡忍不住想了想,他爸妈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了,得出的结论是,应该没有。 “我现在……还没有要回去的想法,在那之前,活下去更重要。神女像内部有个聚能板,那个操作台是用两种陨石材料做成的,远远不是这个世界能够造出来的东西。所有的实验模型都有两个特点,第一是都有不符合自然发展规律的元素存在,并且已经被人为利用;第二,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模型是可以一直存续下去的,我手里的项目,最长的可以在一百二十年内不会招致末日。当然,原生世界一次也没有过,也有很多关于末日的传说,不过都没有成真。”徐尧停了下来,留出时间让韩衡消化。 韩衡很快道:“相当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补丁吗?” “差不多。不过补丁的危险性都很高,有很多失败案例,这个我就不展开说了。” “好的。”韩衡已经不像刚穿越那会那么容易惊讶了,他都能魂穿了,还有什么好惊讶的。而且这个时刻韩衡还没有太反应过来徐尧的说法,只像作为一个门外汉听了一节毫无铺垫的微积分那样云里雾里,脑袋被个粗暴的大汉提起拳头打肿了一样。 “在回去之前,有一件事更重要。” “把这个世界的补丁打好。”韩衡道。 徐尧点点头,神色疲惫,“我来想办法,不过需要你配合。我突然想到,你是大梁国师,你能调动的力量比我能调动的还要多。还有就是,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在查,这个世界还有几个别的世界过来的,我也不能确定,是从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来的人。他们是什么立场,会不会成为阻力。” “我可以让人帮你去查。”韩衡摩拳擦掌道。 “最好暂时不要把内情完全告诉你的手下,必须是你能以命相托的人,还有,要考虑对象的理解能力。” 韩衡又想起了郎东。 “我先跟你们同行,你跟你的两个手下说一下,现在我们是一起的,我和赵净云都是你的人了。” “行。”韩衡担忧地看了一眼徐尧,“你身体不舒服吗?” 徐尧捏着鼻梁说:“有点感冒,嗓子鼻子都不舒服。” “等他们回来我让米幼给你弄点药。” “谢谢。”徐尧微笑着起身,打算走了。 韩衡硬让他抓了两把吃的回去。 徐尧刚走没多久,柳七就一脸灰扑扑地回来了,身后跟着米幼,米幼好像在追着跟柳七说什么,柳七却不理他,直接跑回来了。 米幼在门外站了会,还是进来,朝韩衡拱拱手,又朝柳七说:“柳兄弟你出来一下。” “就在这里说,你自己跟你主子说。”柳七窝火道。 韩衡奇怪道:“怎么了?吵什么?”招呼米幼过来,把零嘴推过去,“吃点东西,消消火。” 柳七一把把纸袋子拽过去,“不给他吃。” “给他吃给他吃,你又不吃。” “我买的,我说了算,喂狗也不给他吃。”柳七说完又感觉哪里有问题,见到韩衡脸都青了,连忙安慰道:“不是说你。” 韩衡不说话了。 柳七抓了一把头发,把油纸包朝米幼推过去,米幼还站着,柳七不耐烦道:“坐坐坐,吃,少爷都发话了,你坐不坐?要抗命吗?” 米幼只好过来坐下,斟酌片刻措辞,刚要说话,又听见柳七催促:“快吃!” 米幼一边吃一边说:“那个卖笛子的是我们的人,不过少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衡奇怪道:“他是我们的人?” “是啊。”米幼顿了顿,“少爷不知道?” “不知道啊。” “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看他是来找茬的吧?你不是给他捎了信说我们要到了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找茬吗?这种小子不打不行,打得服气他就不敢作妖了。”柳七冷道。 米幼摆摆手,简直无话可说。 “人呢?你带回来了吗?”刚才米幼进来,没看见后面有人啊。韩衡想起那个卖笛子的,他只是因为他在煽动人群才注意到的那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的人。他有什么能力?煽动力吗? “没有,他让少爷今夜去一趟他的住处,少爷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们两个陪着我就去。” “我们自然要保护少爷,不过我的意思是,我和柳兄弟当中去一个人,另外一个在客栈带小少爷。” “我去。”柳七不容反对地说。 如果柳七去 分卷阅读279 分卷阅读2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0 ,可能要打架,韩衡想了想想让柳七留下,让米幼去。但柳七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不让他去可能现在就要挨揍,虽然柳七从来没揍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韩衡总觉得随时可能挨揍,这可能是面对易怒生物的直觉。 想想也是好笑。 “笑什么?”柳七不悦地问。 “没有,这样吧,你们俩都去,儿子我背着,背在前面,挂在我身上。他那会估计已经想睡觉了。” 柳七本来还要说什么,按捺住了,米幼走后,他还一脸不高兴地坐着。 韩衡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吃,发现柳七又在看他,便问他吃不吃。 柳七严肃地抿了抿唇,问他:“我们回来之前,谁来过?” 桌上本来分了两个人的杯,柳七一进来应该就看见了。韩衡想了想,说:“徐尧来和我聊天,对了,他和赵净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们的人。” “他想得倒很美。” 韩衡奇怪地瞥他一眼,柳七却又起身出去了。 第170章 一七〇 不同于金池城中的繁华,在金池,夜市一直摆到入亥,南林城中日暮就家家闭户。 戌时一到,炊烟弥漫,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灯都熄了一大半。曲曲折折的深巷纵深交错分布在这座不大的城池里。 “就在里面,最末的那一家。”米幼提着灯笼,他们是走路过来的,离今晚住下的客栈步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就在这一盏茶的功夫里,韩衡已不太记得路,数不清的小道交汇在一条仅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长街上,从城头到城尾,一眼就能望通两头城门。然而随便走进一条小道,就像走进一张蛛网,不少小路里一星半点灯都没有,狗叫是南林城夜晚唯一的杂声。 可能是每家院子都很大,听不见人说话也很正常。韩衡紧随在米幼的身后,柳七在最后,君晔灏挨在韩衡的脖子里,歪着头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又把头撇向右边,不过没发出半点声音,很乖巧。 “小伙子。”韩衡手指戳了戳君晔灏肉嘟嘟的下巴,这个手感让韩衡很是沉溺。 小路尽头的黑暗里现出一扇破旧门扉,有不少缝隙,看上去一脚就能踹翻。 冷冷的微风掠过深巷,吹得灯笼一个筋斗,蜡烛陡然灭了。 韩衡后退一步。 “不用怕。”柳七一根手指勾了过来,松松地圈着韩衡的小指。 韩衡定了定神,紧张吞咽了一下,柳七手指勾得更紧,半个身子几乎贴在韩衡背后。 有人站在身后的感觉让韩衡安心些许,他叫了声米幼,让他把灯点亮。 “火折子没带出来。”米幼在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 “敲门吧。”韩衡道。 就在此时,笛音乍起,从上方飘然洒落。 三人同时抬头去看,只见院墙上坐着个人影,长衫垂落脚踝后,翘着腿坐在墙上,一柄横笛在手,他头微微侧着,束发长带垂落肩头,被风吹得如同波涛一般荡漾。 “别听!”柳七突然叫道。 韩衡眼神茫然起来,瞳孔微微放大,抬头出神地望着墙头那人。 砰的一声米幼背靠在门上,顺着门滑坐在地,一手扶在门上,盘起腿调息。 柳七拽了韩衡一把,心头一阵烦乱,弯腰拔出靴中匕首,银光一闪。 笛音未曾稍歇,墙头那人站起身,一脚悠然于虚空中画了个圈,空气微妙地扭曲成波纹,银亮微光从墙头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将墙下的三个人笼罩其中。 笛音低沉、温润,有如一个好脾气温柔的爱人,轻柔匍匐在肩头,贴着你的耳蜗温声细语,探知人心底最隐秘的心事。 柳七踉跄半步,只得原地坐下,打坐调息,只因他根本站不住脚,膝盖发软,诸多纷杂的画面涌上心头。 恰恰是初夏,天气还不是很热,他得了消息赶到大梁境内,扮作平民一路漂泊到大梁京城外。 深夜,他在灯下看一纸密旨。那时庄灵已经离开军营数月,却将消息瞒得很好,没有人知道,本应在军营里练兵御敌的少帅现在一身粗布麻衣地坐在距离大梁京城四十里外一间客栈里。 庄灵一条腿搭在凳上,深锁双眉。 京中的暗棋一月前传来消息,就在这几日,大梁屈太后一脉将联合六大世家铲除那个未卜先知的国师了。大概在三月中,一个有趣的传闻散入六国所有掌管机密的机构,再后来,连民间都有了传闻。 把密旨塞到枕头下,庄灵取出干净的衣服,去角房洗澡。 宽阔健硕的背脊表面笼着一层润泽的水光,他完好处皮肤光滑无比,对比无数狰狞粗糙的伤口,格外骇人。 庄灵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同时,他闭上眼,靠在了浴桶边缘,想起了母亲重病时他在床前侍疾的一幕。 三月,暮春,睿王府里桃花仍开得甚好,殷氏伏在床上,眼窝深陷,头发枯槁,连握着庄灵的那只手,掌心也很凉。 “岐书,开窗。”殷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稍微说一句话,瘦骨嶙峋的肩头便抽搐不已。 庄灵眼睛发红,“娘,大夫说了,你这个病,受不得风。” 殷氏微微一笑,她嘴唇已褪去血色,白里泛着青灰的颜色,她轻轻抿了一下唇,掀起眼皮看庄灵一眼,语带撒娇地说:“娘想看一看外面的春景,你爹拘着我,难不成你跟他学得一样?” 庄灵紧咬着唇,不应声。 殷氏一阵咳嗽,接着说:“你娘师从千手娘子,我自己的身子,还用大夫说么?” 殷氏说话声音温柔缠绵,即便儿子已经长成个少年郎,她的声音仍带着少女娇俏的意味。 “好吧,只能看一眼。”庄灵终于妥协道,他素来拿他娘没办法。 一阵风随着窗开的刹那轻轻卷进屋里,庄灵就站在窗口,任凭那阵风卷过,将粉红、雪白二色的花瓣刮在他的脸上,待风吹过去了,他才让开,回到榻前扶起殷氏,让她的头靠在他臂弯里,坐起身来看桃花。 殷氏舒服地微微眯起眼,跟庄灵如出一辙的卷长睫毛掩住眼中神色,她一只手掌被儿子轻轻握着,小心翼翼的。 “京中的桃花,还是不如你外祖家。” 庄灵喉中哽咽,不得不劝慰道:“娘亲切勿悲伤过度,身子要紧。” 殷氏吃力地吸气,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桃花,与桃树相依偎的,是三株梨树,梨花也开得很是繁茂。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殷氏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娘的病好了,带你回一次涵城,那里每到春日,繁花盛锦,京城比起来,远远是不及。” 庄灵嗯了一声,把殷氏的手握得更紧,他年幼时,母亲亲自教他射箭,在 分卷阅读280 分卷阅读2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1 庄灵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力气大得出奇的女人,总能把他的手完整覆住,让他安心踏实。现在他握着的手,却是又瘦又小,皮肤干枯地贴在骨头上,皮白却不再润泽,摸上去说不出的干瘪。 “娘,等您身子好了,我们去涵城住一阵子,将养数月,再去看看您的师父、师兄,还有姨娘。娘想去哪儿?儿子都陪着您,好不好?” 殷氏嘴角牵扯起一丝单薄的弧度,眼睛却亮得骇人,依稀辨得出年少时鲜衣怒马明艳动人的影子,她波光潋滟的眸中,仿佛盛放着万水千山的壮阔。 “好。”良久后,殷氏答了这么句,就又沉沉睡去。 脑袋搁在浴桶边缘的庄灵突然睁开眼,豁然站起,水珠哗的一声直往下掉。他沉默地站着,在角房窗下,不发一言地用干布擦净这身体,一面擦一面打量,这一身铜皮铁骨一般的肌肉,肌肉里蕴藏的滚烫血液,燃烧的都是仇恨。 外面暗卫的声音响起:“少主,有消息了,明日傍晚动手。” 干布从庄灵肩背上勒过,印着干水迹,传出一声冷冷的应答:“知道了。”右手松开,布巾留下一道红痕,转瞬即逝,庄灵抖开宽袍拢在身上,趿着木屐往外走,鞋底激出的水声,嘎吱嘎吱的滑稽无比。 山崖尽处,大梁国师身边的手下终于被一路把他追到这里的黑衣人尽数剿灭,铮然一声重音,一把长刀贴着国师的脸插|进山石,带起的血珠被风吹得斜飞溅上了山崖。 不远处树上蹲了很久的庄灵身边手下小声问:“少主,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庄灵没有说话,手下不再出声,树上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是庄灵、甲初、乙未,两个暗卫是跟着他长大的,他老子都使唤不动。甲初背着弓,乙未背着箭,庄灵身无一物蹲着,一手扶住树干。 “照我说的去安排,甲初一个人回京,乙未,你知道怎么做?” 乙未低下头:“属下在暗处呆惯了,少主放心,不得召令,属下绝不现身。” 庄灵嗯了一声。 百米外黑衣人已将国师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双方好像在交谈,只见到国师说了几句话,神色甚是冷凝嘲讽,黑衣人头领给了他两耳光,登时血从他嘴角滴下去。 庄灵微微睨起眼,伸手。 甲初把弓给他,乙未则取出一支箭来双手呈上。 两个黑衣人架起国师,其余数人给了他一顿胖揍,紧接着领头的黑衣人扯下蒙面黑布。国师冷笑起来,神色并不意外。 下一幕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庄灵登时皱紧了眉头,血腥气味随着山间这个季节特有的野花香气钻进鼻子里。 黑衣人手起刀落,将国师的脸划了个乱七八糟,方才还一脸秀气灵动的少年,顷刻间满脸是血,饶是如此,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那一群人把国师绑了起来,推到山崖边。 甲初道:“少主,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庄灵并起食中二指,阻止他说下去,他心念一动,漠然道:“他要是我命中的贵人,就不该死在这里。”说完他将箭递给乙未,无动于衷地看着国师被人扔下山去。 个把时辰之后,庄灵带着他的手下,主仆确认过了,国师没有死。庄灵捡起石头,在手脚上割出不少伤口,又叫手下帮忙撕他的衣袍。 “少主,妥了。”甲初端详一番庄灵“狼狈不堪”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样。 庄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做该做的事情,就在国师不远处躺下了,刚躺下,他忍不住又弹了起来,跑去看国师脸上的伤口,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并再次确认这个人还没死,然后回到先前的位置躺下。 画面倏然抽离,无数摇曳生姿的姜花进入庄灵的脑海,那日刺鼻的香味几乎让他想打喷嚏。 韩衡仰起脸问他:“你是把满城的姜花都买来了?” 庄灵直勾勾望着他微缀着害羞的眼角,轻声问:“喜欢吗?”接着,他看见韩衡深吸一口气,一笑之间,满目姜花洒落,耳畔的话声远去,庄灵心中生生漏跳了许久。 眼前是一张戴着面具平凡无奇的脸,他还知道,面具下面是一个丑八怪,他是个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愿意跳快还是跳慢。 面具脱落下来,现出的并不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而是那张精致灵动、不沾半点尘世浊气的脸,是他出使大梁时见到的那一张脸,却也是最陌生的一张脸。 韩衡仍微笑着,轻轻捏着庄灵的下巴问他:“你是喜欢出走以前的韩衡,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刹那白玉无瑕的脸片片皴裂开来,横七竖八青紫交加的伤口对着庄灵,白骨在皮肉之下呼之欲出。 庄灵微微张开了嘴,涩然道:“我爱你。” 韩衡脸上的皮肉沿着伤口不住开裂剥落,瞬息就变得血肉模糊,他大着个肚子,痛苦不已地在地上翻滚,粗重喘息撕裂庄灵的心肺,他抬起血红一片的脸来,咆哮道:“你滚,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我要走到你找不见的地方,这一辈子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我恨你,我恨你,庄岐书,我恨你——” 叫声愈发尖锐,庄灵身形一顿。 韩衡皱起眉头,看着柳七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耳朵也滴下了血珠。 另一边,米幼“哇”的一声弯腰喷血。 墙头上笛声不断,韩衡轻轻拍儿子的背,焦灼地冲上前去,拔出米幼身侧的刀,对着门缝中就是一砍。 当的一声,脆弱不堪的柴门被韩衡一脚踹开,他冲进院子,站在墙下,手中的刀打着旋朝墙上吹笛那人的背心飞掷而去。 那人瞬间察觉,身子朝旁一躲,短刀擦着他的右臂划开一道口子。 笛声戛然而止。 外面米幼扶墙站起身来,走过去扶起柳七,用袖子给他擦耳朵、脖子和下巴的血。 门内传出沉沉一声落地,柳七神色有一瞬恍惚,旋即冲进院子。 从墙头下来的那人,正是白天带着南林城中众人起哄的卖笛人,他手中笛子旋了个圈,朝韩衡略一拱手。 “你就是大梁国师,久仰。” 韩衡忌惮地看他的笛子,朝柳七打眼色:随时准备抢。 柳七完全没注意到韩衡在做什么,只是错步将他扯到身后,卖笛子的比他矮整一个头,跟个豆芽菜似的。 一时间双方对峙,气氛相当尴尬。 米幼走出来打圆场,“李兄弟这是做什么?这算是为国师准备的见面礼吗?” 李长阳将笛子一收,油滑地笑了笑:“不过一试,想必二位仁兄不会介意。” 这么一说韩衡也不好说什么,这想必就是“我们的人”了,然而这个“我们的人”出现的方式太不友好了,韩衡有点生气,但已经来了,总 分卷阅读281 分卷阅读2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2 不好就走,场子总得找回来,只好跟着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事情,没来得及写。。。 第171章 一七一 李长阳住的地方很简陋,除了生活必需用品,没有任何多余摆件。翻箱倒柜腾挪一番,只找到一把茶壶,两只茶杯。 茶喝不喝本不打紧,但桌边只有一根凳子就有点尴尬。 李长阳走过去便坐下,自如地分杯给韩衡。 韩衡膝弯后面让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回过脸低头一看,不知道柳七从哪儿搬来的一个箩筐,倒扣在地上。韩衡心想真是太囧了,神色却还是如常地坐下。 “介绍一下,我叫李长阳。”李长阳说,并把一杯茶推到韩衡的面前。 半片残损粗茶叶在杯底打旋,韩衡手指贴着被子,没有就喝,而是看着李长阳问:“今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出手试探,现在试探出了结果,你的结论是?” 李长阳嘴角撇了撇,喝了口茶,笑道:“在下避居在南林已有六年,集合了上齐南部所有跟在下一般无二的怪人,在米幼兄弟找到我之前,一直是书信来往,今日见了本尊,在下贸然试试深浅,不过出于一点私心,万望大人不要介意。” “你不解释清楚,我的两个同伴都受了伤,单单说一句不介意,我是不可能不介意的。”韩衡面无表情道。 李长阳叹了口气,拇指按压着眉尾,往鬓角按,抬起眼来看韩衡,“我的手里不多不少,有六十一人,每年分三次,分别在正月十六、五月十八、十月初三见一次面,交流彼此修身的经验所得,顺便了解一下彼此的动向。因寻常人等无法直视我们手里掌握的能力,如我这般的,还好藏匿,其中有些并不能熟稔掌握自己天赋的能力,就在这几次会面中,看能否帮上什么忙。实不相瞒,如今六国局势不稳,不……应该说是四国,上齐岌岌可危,夹在其中,成日如履薄冰。本来下一次见面时,我打算让大家都离开上齐,究竟去哪儿,还没有说定。” 韩衡喝了口茶,味道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心情稍微好了点。 想不到今天晚上一上门就收到这么一份“大礼”,也不知道米幼和柳七伤得重不重,都吐血了,李长阳到底发动的什么攻击,应该是笛声有问题,可他怎么什么事也没有?韩衡还记得很久以前,木染对他使用读心术,多多少少还是读到了一些,也是那时,从木染的口中他才知道有一个让他觉得和韩衡有相似之处的人,也就是藏宝阁的徐尧。 “我们这些人,一直隐匿在上齐的大小城镇,一旦被人察觉什么,就会离开居住的地方,到另外的城镇。这样的传统早已有之,大家都想避世,不想卷进什么麻烦。” 韩衡这才听出来点门道。 李长阳相当于是在上齐南部这些身负异能的人的一个头目,突然来了个空降的什么国师,他出手试探一下也很正常。不过在北朔时,听鸿楼那些人一听说他是国师,就像见到观世音显灵一样。 “这些年同类之间,多少会有些联络,不过选择了上齐,那便是选择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以对国师无礼,还请国师见谅。” 韩衡摆了摆手,“你伤到的也不是我。” 李长阳立即站起身,朝着韩衡身后站着的米幼、柳七两尊金刚恭恭敬敬揖了个手。 “李兄弟客气。”见柳七一脸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米幼出来打圆场道。 “那你现在见过了我们,有什么话说?你让他们找我来,不会就为了试一试我吧?还有,我们进城的时候,你干什么要助纣为虐?” 李长阳一挠头,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微笑中透露着一丝贫穷:“这是南林土俗,自从南楚、大峪被灭后,来上齐的外乡人就越来越少了。那个老头也是穷得出了名,家中确实破锅烂灶很是可怜,你们看起来也很有钱。” “所以我们的钱是天上掉的吗?”这逻辑简直像透了谁弱谁有理啊,不对,是谁穷谁有理。 李长阳尴尬了,没说话。 “既然他这么穷就算了。”韩衡想了想,“不如你替他赔给我们好了,多少来着?” 米幼道:“五十两。” 李长阳讪讪道:“我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呢?”看韩衡的脸色,合手作揖道:“大人乃是大梁国师,又嫁给了明帝为后,这一整个大梁国库都是您的,还缺这五十两吗?” “缺啊。”韩衡点头,“给钱。” “……”李长阳拿韩衡没办法,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赖,想不到还有更无赖的,这个国师不按套路出牌,让他很是头疼,于是李长阳收敛起轻松调侃的表情,正色道:“不如五月十六,大人与我同去,也好让大家见见您。” 这个李长阳,主意打得很聪明。本来上齐是他的地盘,这些人的主也就是他一句话能做得的,现在要叫韩衡跟他一起去,显然是要推卸责任了。上齐这一方水土,把这些即使身有常人不及的能力的人都养得疲了。不过也是,他们不是大梁人,将来即便是大梁统一六国,也占不到什么好。而且习惯了隐居,自然也没有听鸿楼那些人想要出人头地的志向。这么一想,也只能说人各有志。 韩衡没说话,眼角斜过去看了看米幼。 米幼便道:“大人还有要事处理,今夜到此,也是我见李兄弟一片诚意。然而今夜之事却……如若李兄弟无意与我们一道,倒不必勉强。”说罢米幼做了个手势请韩衡起身。 李长阳连忙扯住韩衡的袍袖。 柳七倏然变色,一脚把李长阳踹了个踉跄,李长阳半点防备没有,那瘦竹竿的小身板,几乎摔个狗啃。 “莫来动手动脚,老子揍死你。” “……”既然柳七还能一脚把人蹬翻,想必受的伤也不怎么严重。韩衡心想着,看向李长阳。 李长阳稳住身,规规矩矩站到韩衡的面前来,正经八百拱手行了个礼,神色谦卑了许多。 “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上齐这些人都闲散惯了,我真的做不了他们的主,倒不是要拿乔。国师不要动怒。” 韩衡眯起眼角,无所谓道:“我没有动怒啊。” “今夜确实是在下行事有失妥当,大人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不如大人揍小的一顿,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那五十两银子也……” “记账吧,等你有钱了再还。”韩衡前脚已经要迈出门,突然身体一顿,转头看着李长阳。 李长阳被韩衡看得心里发毛,一背冷汗,这时叫他还钱他就只有一死了。 “对了,你的能力是用笛声操纵人心对吗?”韩衡发问道。 “不能算操纵,只是能唤醒人记忆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借此使人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那些画面中受 分卷阅读282 分卷阅读2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3 到伤害。”也许国师是在担心他的两个手下。李长阳解释道:“不会太严重,吐出那口血是好事,瘀滞在心反而不好。” 这个说法韩衡以前也听过,相信了李长阳的说法,他又问:“那我怎么没事?” 李长阳额头渗出冷汗,“在下也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难道不是国师自己有办法抵御这种攻击吗?” 韩衡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 在李长阳看来,是他的话触及了韩衡不能说的秘密,韩衡是大梁国师,身居高位,自出身就伴随无数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没有受到他笛音的影响也很正常。既然这是个秘密,李长阳当然不会再问下去。 回到客栈后韩衡往桌上一趴,一手掖在肚子上。 “大人饿了吗?”米幼体贴道。 “嗯。”韩衡眼神微有些茫然,他还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李长阳的笛声影响。 米幼出去给韩衡找吃的,屋里唯有柳七拧帕子滴下的水声,韩衡侧坐着看他,见他在用湿布擦耳朵和下巴。 “柳大哥,你在李长阳的笛声里想起了什么?”韩衡好奇道,他实在想不出来,在他眼里柳七、米幼,包括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是外表强悍,内心也异常强大的人,究竟什么样的场景,能把他气得一口老血? 柳七身形一顿,拇指按着湿布,沿着耳廓后的那道弧把耳朵后面擦干净。 “没有什么。”柳七把水泼到院子里,哗的一声。 夜晚很是寂静,这么一声特别响。隔壁屋灯亮了起来。 “你一定是想到你媳妇了吧。”韩衡趴到自己的胳膊上,百无聊赖地在胳膊上转动脑袋,换了另一边侧脸对着柳七,一脸欠揍地问:“到底你做了什么让你媳妇离家出走的?” 柳七把铜盆当啷一声放回木架中,坐到床前看君晔灏睡着了没有。 “睡了吗?” 柳七嗯了声,走过来,站在韩衡的面前,自然而然扯起他的袖子。 韩衡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好像又觉得熟悉,自己也很不解地皱起了眉。 “去我房里,让他睡觉。” 两人吹了灯出去,韩衡扯回袖子,疲倦地缩着肩背跟在柳七后面,踩他的影子,一边拿脚踹他的袍摆。 柳七转过头:“???” 韩衡装傻地将头拧向另一边,看楼下黑漆漆的天井。 柳七眉头深锁,手掌握住腰侧刀柄。 “……”一言不合就要拔剑了吗?韩衡连忙道:“我不问了,快走快走,好冷,别站在这儿了。”韩衡边说边扑上去按着柳七的手,去拽他的胳膊,想把他转个身过去。 柳七低头看了韩衡一眼,神色微不可察地柔和下来,牵起韩衡按着他手背的那只手,韩衡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就被他牵着去柳七的那间屋了。 廊下,徐尧一脸莫名其妙,掉了个方向,从拐角下楼去找小二要点热水泡脚,他的脚疼得要命,风湿犯了。 米幼做了三碗阳春面端上来,三个人稀里哗啦地吃了,韩衡连汤都喝了个干净,舒服地叹了口气,瘫在椅子里揉肚子。 “乌翠真是太幸福了。”韩衡忍不住感慨道,嫁给这种会做饭又体贴的男人,应该是每个女人的终极梦想。 不对,是每个人的终极梦想,韩衡也想找个另一半,会做饭,脾气好,不骂人,不喊打喊杀。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行,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要被人碾压的世界。弱肉强食哪儿都一样。韩衡陷入了一种吃饱了没事干瞎忧郁的氛围之中。 “我也会做。”柳七突然说,“好好学的话,比他做的好吃。” 韩衡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行啊,你学成了先做给我们吃,做得好了你再回去做给你媳妇吃,反正你媳妇现在不在。柳大哥,你媳妇究竟因为什么事和你生气?她走了多久了?你知道上哪儿去找吗?” “知道。” 韩衡换了个姿势,侧坐着,肚子吃撑了不怎么舒服,总是想打嗝,又打不出来,只好不停唠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该不会你是红杏出墙才惹毛了嫂子吧?” “没有。”柳七道,冷厉的眼神瞥向米幼。 “我去洗碗。”米幼自觉道。 韩衡帮着他把碗收拾到托盘里,擦了擦桌子,把抹布也丢进托盘,米幼端着盘出去了。 “我想想,你这么不爱说话,是不是嫂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没注意。女人很容易因为这样感到受伤的啦,觉得你心里没她,你要学着多说点话,一看你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回去以后多给嫂子讲点路上的趣闻,人嘛,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最喜欢听新鲜事。路上见到什么好吃好玩的,就顺手买下来,给她带回去。东西贵重在次要,重要的是,你看见什么都会想起她,这份心意最动人。”韩衡滔滔不绝起来自己在剧组和各路少女交流来的心得,今晚柳七和米幼跟着他去受了伤而他却毫发无伤,多少他也有点内疚,就想给柳七指点一下迷津。 “嗯。”柳七边答边注视着韩衡。 “看我干什么?我吃了东西嘴没擦干净吗?”韩衡又使劲擦了擦嘴,疑惑地瞥一眼袖子,托着腮歪头看柳七,“所以嫂子到底为什么跑啦?”另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该不会是柳七的老婆看上别人,因此抛夫弃子,趁他在外跑活的时候就与人私奔了吧?完了,早知道不要刨根问底了,怎么每次他都问到了某个尴尬的境地才反应过来,好奇害死猫啊啊啊啊啊。 “他没有跑。” “啊?”韩衡愣了,旋即安慰地拍拍柳七的肩膀,“没跑就好。” 柳七垂眸,“我知道他在何处,就不算是跑了。” 韩衡使劲点头应和,不无侥幸地想:只要没有戳中别人的伤心事,怎么样都好。 “狼牙呢?”柳七突然问。 韩衡小指一勾,从颈子里把狼牙珠串勾出来给他看,“在这儿。” 柳七满意地用拇指和食指碰了碰狼牙,狼牙和珠子都带着韩衡的体温,他手指多停留了片刻,听见韩衡问:“柳大哥这么喜欢这个项链,不如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戴吧?我这人不用辟邪,我都不信这些……” 柳七牵开韩衡的衣襟,视线避开韩衡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淡道:“我送人的东西,从不收回。”又把项链推回韩衡的衣服里。 第172章 一七二 隔着衣服,韩衡捏着狼牙玩了会,一脸无聊。 “你觉得李长阳怎么样?”韩衡斜瞥着柳七问。 “不靠谱。”柳七不客气地说,“此人可以用,但要慎用,他手底下的人也是。” 韩衡点点头,脸上显出一些慎重,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声音不大地说:“这些人能够在民间隐藏自己的力量这么久,也没有投靠 分卷阅读283 分卷阅读2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4 任何有王族作为支撑的组织,采取一年几次聚会的方式只是为了了解彼此的动向。如果李长阳所言不虚,那这群人的志向显然和其他人不同。”其实和身负异能的人待在一起,有一个很被动也难以启齿的原因,是他手里没有别的人了。相当于互惠互利,这些所谓的怪人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要像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走到明面上来,让寻常人不害怕他们,也能够拥有家人和朋友,这不是靠民众开化就能办到的事,首先需要一个政权,或者说朝廷来让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知道,有这样一群少数的人,他们生来就与别的人不一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但他们不会用这个能力来做坏事。 “你在想什么?”柳七问,“喝水吗?” “不喝了,好撑。”韩衡眉毛动了动,枕在一条手臂上,趴在另一条胳膊上歪着头看柳七,半晌才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太方便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 “这很重要?”柳七反问。 韩衡舔了舔嘴皮,“你这个人,身上有很多谜团,为什么不能坦白告诉我,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头吧?你这个态度需要调整。” 柳七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笑什么?觉得我脑子不好使吗?”韩衡面瘫地问。 “没有。”柳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摸,又不是小孩子。”韩衡坐起身,想了想又问:“你家在上齐,以前你知道以李长阳为首的这群人吗?” “听说过,但没有接触,我家也不在南面,而是靠近北朔。”柳七嗤道:“李长阳是个小角色,你不用把他放在眼里。要是他不能为你所用,我就宰了他,反正他那些人,也都是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志向的,只要李长阳死了,他们自然就会散了。” 韩衡忙道:“不要,他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柳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能不能在动手前先在心里默数十声,人非蝼蚁,大家都是人……” 柳七明显不以为然地点头:“嗯。” 韩衡小心地试探道:“你会听我的吧?” “听你的,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说这话时,柳七整个人转过了身来,认真注视着韩衡。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呢?被柳家嫂子知道了,估计他要被掐死。韩衡呵呵笑了一声,火烧屁股地告辞回去睡觉。 盯着那个慌里慌张的背影,柳七长长吁出一口气,茶已经凉透了,他拎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一口气喝下去半壶,心神才定了下来。 过了会,门被人敲响,本来就没关,柳七朝门口看了眼,是米幼。 “什么时候回北朔?”米幼熟门熟路过来坐下。 柳七半天才说话,没头没脑道:“上齐国君可会亲自接见他?” “当然要,他是堂堂国师,带的是天命之子,又有预测天灾人祸的能力。上齐国君自然不敢怠慢。” “我听说,上齐那个孬种皇帝,才刚二十三岁,生得挺好,病歪歪的,一看就是醉心风月那种文弱书生,最喜欢收集各国古玩珍宝,是有这一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不曾见过。你担心大人看上上齐国君?” 柳七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米幼,注意到他眼眸里浮着一层促狭神色,板着脸道:“我把自己媳妇看严一点,有什么问题?” 米幼忙摇手:“没有问题。” “嗯,不过我应该无法陪你们到那时候,朝中有事,我要尽快回去。”柳七语气别扭起来,“这次多谢你,但凡有事,遣人去北朔找我。” “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两人沉默了会,柳七带着感慨长吁一口气,想到一件事,诚恳地朝米幼道了个歉。 “当初找人心切,让乌翠受了不少罪,等你们成婚时,我会送上一份大礼赔罪。”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时米幼还没有喜欢上乌翠,只不过乌翠时常在言语上调戏他,米幼抿唇道:“好,她性情近乎男儿,回来之后也不太提起那几日吃的苦,你送她一份大礼,想必她也不会与你计较。” 柳七嗯了声,再朝米幼抱拳以示歉意。 米幼始终淡淡的。 等人走了以后,柳七把面具撕下来,对着镜子摸了摸白里透着病态肉粉的脸,擦净之后,小心地擦了点药膏。 之后庄灵躺在床上,枕在交叠的两只手上,两眼放空。 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北朔君主,也是他庄岐书的好哥们儿,已经三番四次把信送到大帐里,再经暗卫的手放出训练过的隼来找他。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机会告诉韩衡他的身份,可每当他想亮出身份时,就莫名心虚害怕。 一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将实情和盘托出。 庄灵迷迷糊糊睡了,梦到不少他既怀念又不敢触碰的旧事。当时韩衡怀了孕,他既高兴,也有些害怕,这种害怕是他一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简直让他手足无措。梦里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韩衡在院子里躺椅上,眯着眼让他给他剥葡萄吃。 那时两人是多幸福,看到韩衡高兴得眼睛弯起来像两个月牙,他就没来由地高兴。每当他想听一下孩子的动静,韩衡就会露出那种又羞又恼得有点炸毛但又按捺着不推拒的神色,庄灵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真的想听听孩子的动静而去贴在他肚皮上,还是只想看韩衡害臊别扭得抓耳挠腮的窘态。 半夜里出了一身的冷汗,黏腻在身上让庄灵很不舒服,起来摸着倒了杯冷水喝,再次睡下去,这一次才睡实了。 午饭过后整座南林城天色暗得如同傍晚,从明到暗是小半柱香的时间里完成的。 徐尧东西都收拾好了,赵净云走进来,让他不用收拾了。 “他们说多待一天。”赵净云一身大袍敞着,胸膛伤口明显,他胡子刮了,平白年轻了五六岁,徐尧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韩衡在门外喊:“徐尧,今天不走了。” 赵净云接过去高声道:“知道了,我给阁主说了。” 外面脚步声响了两下,又回来,韩衡推门而入,看见赵净云,登时忍俊不禁。 “这么好笑?”赵净云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脸有点红。 韩衡摇摇头。赵净云本来是个彪形大汉,谁想到刮了胡子有点娃娃脸,眼角还略带下拉,简直是个芭比金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喝药喝得,清燥润肺洗了肝,连着皮肤都光滑细腻了不少。 “挺好,你以后都这样,留那么大把胡子做什么?又不能扫地。” “不行,这样镇不住阁中那些小兔崽子。”赵净云粗声道,“你来找阁主?你们有事谈,我就出去了。”赵净云极有眼色,把那杯茶喝干,起身走出,还顺手带上门。 徐尧知道韩衡他们昨晚出去见人 分卷阅读284 分卷阅读2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5 了,但不知道见的谁,他也没打算问。 韩衡坐下来,也没提那件事,只是闲聊。 哗啦啦的水声接二连三打在窗户上,韩衡过去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天地间连绵一片雨幕,珠串一样密集落下来。 “该下一场大雨。”徐尧说,“别关窗,吹会风。” 韩衡拿根木棍把窗户顶住,回去在徐尧对面坐着,“那你跑到这里来了,家里不都乱套了?”刚才韩衡才在讲他那个接电话只知道麻糊的亲妈。 “不会,早都离婚了。” 韩衡心里一震,每当徐尧提起妻女都和颜悦色的,他实在没想到原来他都离婚了。 “女儿跟我亲。”徐尧笑了笑,“经常瞒着她妈来找我,小的时候她妈老说她,后来我让她把青少年承受力差自杀的新闻找给她妈多看看,她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韩衡笑了起来,“你这是化武斗为智斗。” “扬长避短嘛。”徐尧做了个推鼻梁的动作,推空了突然反应过来,改成了摸鼻子。 韩衡想到可能是徐尧以前戴眼镜,戴眼镜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动作,他应该是要换个话题了。果然,徐尧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是……以前就喜欢男人的?” 韩衡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徐尧是个现代人,四十多岁,韩衡在想他的接受能力,突然又想起他上次问过让男人生孩子的问题,那就是说他现在的恋人是个男的。 可能徐尧是双性恋。 徐尧一点也不知道韩衡在想什么,继续道:“刚开始我真是把他当成小孩照顾,没想到……” “情非得已。”韩衡理解地点点头,同时悲怆地想:同样都是穿越,为什么别人就觅得良缘双宿双飞啊!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天裔族的!也是能生孩子的!还是不要告诉徐尧生孩子的奥义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奥义…… “情不自禁。”徐尧嘴角弯翘起来,看着很幸福。 韩衡心里弹过一串:fffffffffff……同时微笑着说:“我懂。” “嗯……”徐尧想跟韩衡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又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说:“下次介绍你们俩认识,都是天裔族的,说不定他认识从前的你,说不定你能找到什么线索。” “对了,昨天我遇到个事情,很奇怪。”韩衡把李长阳用笛音让武功高强的米幼和柳七都吐血了,而他这个弱鸡却没事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尧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你说的这种我也遇到过一个,她的琴音很有迷惑人心的能力,还有,你见过金水女皇吗?” “传说中睡了谁谁就会被迷了心窍,指哪儿打哪儿那个女的?” “差不多,大概有点像催眠之类的。这个世界的异常,是从违背这个世界从无到有自然衍生的东西被投放进来引起的,还有,神女像是有辐射的,包括里面的东西,而且现在不确定哪些地方还有。受到辐射的人都会被影响。但是不应该有例外存在,你以前遇到过类似这种,影响心智的能力者吗?” “有,以前认识一个会读心术的,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说听鸿楼那个楼主?”徐尧眼前一亮,显然是他认识的。 “嗯,我第一次听说你就是因为他,他说他读到的我那一念之中,跟一个人相似,那个人是你。” “所以你才写信找我。”徐尧顿了顿,问韩衡,“在那之后,你有没有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能力?” “没有……”韩衡脸色一变,忙道:“有,有有,我在大梁皇宫里发现了这个身体原身留下的手札,里面提到一种修炼‘灵性’的方法,我照着那个炼过,我觉得有点气功的意思,自己试过有效,就给手下人也抄了一份。”韩衡眼睛向上看,眉头拧了起来,又否认道:“米幼也照着这个法子炼过,但是他也吐血了。” 徐尧本来听得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这时表情也疑惑起来。 “慢慢想吧,不着急。”韩衡苦笑了一下,“要是在预知的时间里这个世界才会崩塌,也应该要好几年以后了。” “你最近还常常做那些预知的梦吗?” 韩衡道:“以前我戴的一个玉坠子能短暂阻绝能力,那一阵我身体不好,做梦很累。离开大梁的时候落下了,但最近都没有做那些梦。可能是没有用药,那时候我长期都在喝药……”韩衡又想起郎东,等汇合以后要见一下郎东,他有很多问题。 “要是下次再梦见什么,你觉得可能是有预兆性的梦,第一个告诉我。” “嗯。” “我们的介入一定会打乱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未来的轨迹也会发生变化,你每一次的梦境预示的内容会有矛盾的地方。” “这个我也发现了,最初我做的那个梦,一直是有人要杀我。而且,我现在想了一下,我梦里那个射箭的少年,很可能是我的亲儿子。” 徐尧眉毛一扬,“你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 “梦里是在他大概十岁上下时发生的。而且这个梦我做过好几次。后来我有意识训练自己在梦里窥看未来的能力,反而一次也没有再梦见过那个场景。这个以后再说吧,我自己还没有想清楚。” “在某个节点改变了因果,就会出现一连串的咬合故障,形成新的因果链。” 韩衡也同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对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以前就喜欢男人,干什么,给我介绍对象吗?” “不敢,那我可能会被明帝一剑捅死。”徐尧爽朗地笑了。 “那你干啥问我?” “就……随便聊。因为来这里之前,我本来是喜欢女人的,不然也不会结婚有孩子。”看韩衡的表情,徐尧道:“我应该不是双性恋,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想起可能潜意识有受到女儿的影响,她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有时候怕被她妈发现,放在我那儿。” “你居然偷看你女儿买的书。”韩衡嘴角抽搐,脑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坐在书柜底下,一边竖起耳朵偷听楼道里有没有开门的声音,一边匆匆翻到某类图书的那几页。 “好奇,我总得知道知道我女儿在想什么。” “也对,所以她就给你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你在你爱人身上试过书里的那些吗?” “???”徐尧脸一红,揉了揉鼻子,“还在解锁。” “你也不能太粗暴了,大家都是男人,有时候要公平点。” 有人把门打开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柳七站在门口,浑身都湿了,怀里鼓鼓胀胀。 韩衡一下子想岔了,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有的?” “……”柳七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五个纸包,“我下去要碗盘,你们不吃东西?干聊?” 纸包里显然是好吃的,一时间屋子 分卷阅读285 分卷阅读2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6 里全是卤油的味儿,肉香浓郁,韩衡搓着手,跳着脚出去叫其他人。 第173章 一七三 门突然开了,屋里没点灯,床上坐着那个黑衣人。不,现在是青衣,想必昨晚米幼给他换过了。 韩衡边打嗝边走进来,把碗和筷子放在他面前,才走过去点灯。 “残羹剩菜,想收买大爷?”黑衣人说话声中带着浓浓痰音,咳嗽了两声。 灯亮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韩衡端来凳子,坐在床前,那黑衣人就在韩衡的注视里用两只被绑着且很痛的手并拢颤巍巍地捉起筷子叉肉吃。 “没酒吗?”黑衣人不答反问。 韩衡只好出去了,再拿着只酒瓶回来,要不是他跑得快,还差点又被柳七说了。 回来时黑衣人正努着下唇去够一片肉,手曲折得很别扭,韩衡进来,肉掉回盘子里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给。”韩衡扒开塞子,闻着挺香,不过他没什么酒瘾,睡前喝酒对皮肤不好,为了他的盛世美颜,还是不要偷喝了。 “祁元青。” “啊?”韩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以后怎么办?” 祁元青分出一只眼来看他,仿佛觉得好笑,“这要看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 “大家商量过了,不能放你回去。” “过来,帮我个忙。”祁元青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微微眯着眼,右边眉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特别像个痞子。 等韩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乖乖喂祁元青吃东西了。 旋即韩衡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杵,串了好几片肉。 祁元青慵懒地张嘴。 韩衡把肉挑进了自己嘴里。 祁元青:“……小兄弟,你这样是不是有点……”眉毛动了动。 “有点什么?”韩衡嘴里包着肉,说话不清不楚,眼波流转地眨着眼,又夹了一片,均匀地往肉上按椒盐。 祁元青嘴角翘起,放弃地摇头:“吃吧吃吧,无所谓了。”他两手捧着酒瓶子喝,眼神始终从上斜向下打量韩衡。 “要不然你跟着我吧。”韩衡伸长脖子,把肉吞下去,认真看着祁元青。 祁元青觉得好笑,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是谁?很厉害吗?” 祁元青张了张嘴,正要说,突然打住,意味深长道:“差点被你骗了。” 韩衡一脸无聊地把筷子丢回盘上,其中一根沿着盘滚了半圈才停下来,他的视线离开筷子,回到祁元青脸上,“你反应好快,你要是说出来真的会死?” “真的会。” “但是你可以写对吗?” 祁元青粗黑的眉毛动了动,点头。 “那有什么用?”韩衡无语了。 “我只会写内部文字,不会写汉字。” 也许徐尧会知道,回头要问一下他。韩衡心想,把凳子朝祁元青挪近了点,与他打商量,“你给我写一个吧。” 祁元青笑了,笑得相当蔫儿坏,“用这盘肉这瓶酒想换这么大的情报,你的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一晚?” “……”韩衡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迅速抽离祁元青一米。 同时门被摔得一声巨响,险些把韩衡吓得跌到地上去,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柳七黑着个脸站在门外,更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韩衡站起来时脚有点发软,心中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怂意,总觉得要挨揍。 柳七朝着韩衡伸手过来,唬得韩衡往后一缩,柳七抓住韩衡的胳膊,把人扯到身后,力道却也不大,韩衡委实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汗颜了一把。 “小少爷醒了,哭闹不休,你去看看。”说着韩衡就被柳七推出了门外,并在他的身后狠狠甩上门。 韩衡一手扶额,站在廊下,深呼吸了几次,听见门里两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人声,想趴到门上去看,又有些心虚,只得先回去。 屋里君晔灏在床上睡得屁股朝天,口水长流。 看清楚床上的情形,韩衡不禁摇摇头,觉得好笑,过去把脸和手脚洗干净钻进被窝里,搂住儿子睡下。 次晨,吃早饭的桌上,徐尧神清气爽,赵净云脸色略有些苍白,柳七旁边坐着祁元青,今日没把祁元青绑着,祁元青鼻青脸肿,柳七杀气腾腾地坐在他旁边,俨然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一拳头下去把祁元青揍死。 米幼给众人盛粥分早饭。 雨已停了,晴空万里,吃了早饭韩衡先喂儿子奶,君晔灏对羊奶也不怎么挑剔,喂完就坐马车上路。 南林城出城倒很容易,也没给过路费,进城的时候被人乘火打劫过,韩衡已经想过了,要是出城再要钱,干脆打算了,也不是不能打。 一群人到了城门口个顶个的警惕提防,结果一个守卫也没有,聚在旁边摸骨牌嗑瓜子,城门随意通行。 “赢了,给钱给钱,”一个大嗓门的在叫,顺便给了旁边小兵一脚,把人连凳子踹翻在地,小兵忙不迭摸钱出来。 马车颠颠儿就出了城。 谁料没走上半日,突然狂风大作,马受了惊,嘶鸣不已,马车剧烈一簸,车里一塌糊涂,茶水泼了徐尧一脸。 韩衡本来抱着君晔灏,两人一同往车板上撞去,脑袋在柳七的手上垫了一下,柳七顺势揽过韩衡的腰,把父子两个一起抱在怀中。 祁元青被绑着丢在隔门那边,木板被撞得登一声响,伴随着祁元青的痛叫。 “怎么回事!”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柳七放开韩衡,打开车门。 车外围着一圈人,手执兵器,骑在马上,个个身着武袍,颜色布料俱不相同,是不是同一伙人也判断不出来。 柳七向车内看了一眼,跟韩衡短暂四目相对了刹那,就把车门严严实实关上,出去了。 车里霎时寂静,韩衡看着徐尧,徐尧脸色很不好。 “阁主别怕,我还能打。”赵净云低沉的嗓音说。 “是什么人?不像马贼……应该也不是官府的人。”徐尧喃喃自语,疑问的眼光看韩衡。 韩衡摇头:“我也不知道,也不一定就不是官府的人。” 两人眼神一接触,就知道对方正在转的念头,即使是官府的人,也可以乔装易容,马上的人虽然没有穿夜行衣,却也蒙了面。是不希望被认出来?是认识的人,或者将来有机会认识的人。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歹徒伪装只是因为觉得作为一个歹徒应该要伪装。 外面传来说话声,但在车里听很模糊,根本听不清内容。车门被撞得啪一声响,连带马车都震动了一下,车门仍紧紧闭着。 柳七一声怒吼。 米幼大喊道:“等一下! 分卷阅读286 分卷阅读2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7 ” 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激烈打斗声。 徐尧看了一眼赵净云,赵净云过去开车门,神色一僵,转过头来焦急道:“上了锁。” 此时马车朝前奔出,赵净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惯性朝着与马车行驶方向相反的一面狠狠甩到了隔门上,隔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净云一手撑地坐起身。 祁元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笑了笑,“无论跑多远,我家主人都能找来,连金水的人你们都敢绑。”嘴角冷冷的嘲讽像在笑这些外乡人的无知。 赵净云暴怒起身,脑袋在车篷顶撞得咚一声,他扯起祁元青来,抓紧手中长刀。 “拿我作为人质,他们不仅不会与你们交换,还会先杀了我。”祁元青冷道。 马车东倒西歪,在空旷原野上发疯乱跑,没人驾车,拉车的马顿时放飞了自我。 韩衡捂着头,嗷了一声。 “小心点……”徐尧话声戛然而止,屁股都要颠碎了,一脸扭曲。 祁元青哈哈大笑,同时提醒赵净云把刀收起来。 赵净云想了想,把长刀归鞘,不然很可能先砍中自己人。 剧烈的风从车后灌入,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尾部插栓的那道门被甩开了。 祁元青连忙抓住车板,稳住身形,挤进马车头部的小集团。 “怎么办啊!!!”韩衡抓狂大叫,也抓紧车板,朝后看,他下巴一阵湿热,儿子在怀里格格直笑,刚才是君晔灏抱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兴奋地亲了一口。 徐尧:“……” 赵净云:“……” 祁元青:“哈哈哈哈哈,这小孩不错,不如给我做徒弟。” “做你妹啊!!!”韩衡忍不住风中流泪,马车左扭右拐,倒是可以从车窗爬出去,就是怕摔成脑震荡。 “喂,抱孩子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祁元青朝韩衡扬了扬下巴,一只手紧紧扣着车板。 “好人啊!”韩衡凌乱地答,从后门只能遥遥望见远方还在缠斗的人影越来越远,在渐渐缩成小点。 一团蓝雾炸开,发出嗵一声巨响。 祁元青满头冷汗,显然手仍很痛,不太能支撑住,他重心贴近车底,滑到车门口,回头向车里看了一眼,那一眼神色相当复杂。 “妈的,敢跑?!”赵净云拔出韩衡靴里的匕首向外一甩,没看韩衡地说了句:“借用。” 匕首打着旋飞出去,祁元青的动作却更快,滚下了车,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祁元青在地上蜷了好一会才能站起身,韩衡以为他会马上往回跑,谁知他却一瘸一拐飞奔而来,速度比韩衡想象中快多了。 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伤势严重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韩衡心里闪过许多念头。 “阁主,我们也跳吧!”赵净云道,转过来看韩衡,“我先保护阁主下去,再上来救你。” 时间紧迫,不容多说,赵净云抱着徐尧朝车下一跃。 这时,祁元青已跑到赵净云面前,狠狠一脚踏在赵净云要拔刀的手上,铮然一声,长刀没有机会拔|出来。 马车前所未有地一下激烈抖动,前门开了,韩衡一手抠住车板,一手抓着座位。 马儿发出一声长嘶。 前方一幕撞进韩衡眼帘。 视线可及的尽处,是断崖。 韩衡瞳孔紧紧一缩,几乎大叫起来。 祁元青一声暴喝。 头顶车篷一声巨响,祁元青脚底一滑,从车顶滚了下去。 完了……又要死了,为什么啊,这么惊险刺激的场景为什么在梦里没有预见?太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梦见几年以后的事情有什么用啊! 然而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从韩衡脑海里掠过去的竟是在听鸿楼中那一夜沉醉的香艳场景,他满脸通红地无语了……手忙脚乱解了半天也没能把儿子解下来,只好把君晔灏紧紧抱在怀里,打算在下坠时蜷起身体减小冲力。 再见了异世界,滚你的天命啊啊。 车身朝前斜斜栽去,韩衡紧紧闭上了眼,口中一声大叫:“啊啊啊啊——”掩盖住了一声沉重的落地。 良久。 “别叫了。”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从厚厚的嗡嗡声里撞进韩衡的耳朵。 马车后部柳七正两手抓着马车底部缓缓后退。他咬牙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一步一步,脚下草地留下两道光秃秃的痕迹。 韩衡小心翼翼睁开眼,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整张脸带脖子都很红,君晔灏软趴趴地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 韩衡两股战战地走出去,他紧紧抓着车门下去,朝断崖的方向一看,马已经不在了,车辕附近尽数被刀砍断,显然那匹马已经冲下断崖无可挽回,马车前轮离断崖不到一米。 这时候韩衡才找回呼吸,转身走到柳七面前。 “谢……谢了……”韩衡发着抖说,牙齿直打战,小心地抬头看柳七。 柳七眼神分外可怕,眼光中跳动着某种让韩衡心脏紧缩的凶险,粗重的呼吸声充盈在二人之间,柳七走上前一步,抹去二人之间半米之遥的距离,撞在了韩衡的身上。 “谢礼。” 韩衡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 即便有面具,韩衡还是能感受到掩藏在这张面具下的苍白,韩衡这时方觉出怪异,低头一看,从刚才到现在柳七双臂一直垂着不曾抬起,两只自然垂落的手,虎口崩裂,鲜血一直往地上滴。 柳七朝韩衡身上沉沉一靠。 闪电一般的一道风掠过荒原,鞭子一般扫了过来,靠近时倏然化作清风徐徐,杳然无踪。 韩衡屏住呼吸,抬手虚虚抱了一下柳七。 柳七全身重量压了过来。 那是一股伴随着血腥、灰尘、青草味的阳刚之气,让韩衡微有些动容,韩衡想说点什么,听见柳七虚弱却带着命令的声音:“抱紧点,没吃饭吗?” “……” 第174章 一七四 “滚。”韩衡面瘫状道,本来想一个过肩摔把柳七丢出去,考虑到对方已经几乎是个残废了……只有作罢。 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撩拨韩衡的情绪,柳七把头压在韩衡肩上,声音极轻、满含疲惫:“让我靠一会,你不把我抱紧点,我就栽到地上去了。”说着真有朝地上倒的倾向。 “怎么样了。”祁元青喘着气跑过来,虚虚张着肿起的一只眼,顺势把柳七接了过去。 “他肩膀脱臼了,你会接吗?” 祁元青喘息着点头,让韩衡帮忙,两人一起把柳七放倒在地。祁元青顺着柳七的左臂往上摸,摸到肩头脱臼处。 柳七咬牙没叫,只是瞳孔倏然一缩,呼吸紧促地往后仰了一下头。 “还有一只。”韩衡让开位置,小心扶住柳七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腿上 分卷阅读287 分卷阅读2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8 。 君晔灏发出不满的哼哼声,死死抱着韩衡的脖子,侧过脸好奇又防备地看他爹腿上的人脑袋。 祁元青满头大汗地起身,沙哑的声音说:“试试,能不能动。” “先不要动吧?养好了再动……”韩衡紧张道。 柳七上半身动了动,韩衡连忙把他扶起来,柳七幅度很小地动了动手臂,朝祁元青道:“谢了。” 祁元青抹着鼻子垂着头,抱起双臂,点点头:“以后别随便揍我了,刚才我要是想公报私仇,你胳膊就废了。”对上柳七眼底一抹杀意,祁元青连忙摇手投降:“说着玩的,你也真是……那么重的马车,怎么能直接用手拉。” 柳七看了他一眼。 “算你牛,算你厉害,我不说了。”祁元青往地上一瘫,袍襟捞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泥。 赵净云背着徐尧追上来了,抱歉地看着韩衡说:“太快了,我……” 韩衡摆摆手,问:“米幼呢?还在打?” 祁元青警惕地抬起头。 “我去帮忙。”柳七站了起来。 韩衡担忧地看了看眼前这一群老弱病残,又没法阻止柳七,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米幼如同一阵旋风,速度奇快,跑到面前来才放缓脚步,原地跑了几步,停下来。 “没事了,柳七兄弟,你把衣服脱了。” 柳七皱了皱眉。 “不知道有没有虫子粘在身上,”米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换衣服吧。” 祁元青道:“等等,我看看。”他依次摸了两人的脉门,神色稍霁,“把衣服换了,现在应该是没有中蛊。” “那些人你认识?”望着米幼和柳七的背影,韩衡问祁元青。 “嗯,应该是金水……”祁元青突然打住话头,“你说让我加入你们?” “你愿意了?”韩衡转过头来。 “嗯,到下一个城镇我需要一些东西。” 韩衡果断答应下来,到了城镇必须要补给,现在连马车都没有了。米幼、柳七换过衣服过来,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米幼一直是背他们三个的行李,柳七把另外一个包给赵净云。 方才情势紧急,赵净云什么也没拿,想跟柳七道个谢,柳七冷冷掉头走到韩衡身边去解孩子身上的布带。赵净云只好讪讪摸摸鼻子。 “走吧,他们只是逃了,很可能还会回来。”米幼蹙眉看向祁元青,思忖片刻,才要说话。 韩衡道:“让他加入,他是金水人,我们总要到金水去的。”祁元青能发挥的作用会很大,韩衡约略猜到他要去买什么,如果祁元青身上被下了某种蛊,他可能是要想办法解去。但既然能解去,他却一直没有驱除自己身上的蛊,又是为什么?难道是要掩人耳目? “那就走吧。”米幼没有意见地点头。 柳七把君晔灏挂在身前,韩衡帮他把儿子绑好,轻拍了两下君晔灏的屁股,君晔灏鼓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他,趁韩衡不注意,伸手抱住他爹的脖子,使劲亲了一口,偷袭得手,高兴得格格直笑。 韩衡哭笑不得地以手指擦去口水,众人不敢耽搁,立刻上路。 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村子落脚,投宿在连个好名头都没有的旅店里。是米幼远远见到一个“客”字,上来问了问,果然是个旅店。 全店也就十来间屋,是这个村村长女婿的副业,夫妻店,两口子一个充当掌柜,一个充当跑堂,晚上要吃东西,需要起来自助。 经过白天的偷袭,晚上所有人都很累,这个村很偏僻,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别人投宿,价格也很低。米幼用一块碎银给每个人安排了一间房,房中陈设极尽简朴,被子却很厚,洗的很干净。 韩衡往床上一倒,差点爬不起来。 柳七把君晔灏放到床上。 接着韩衡就察觉有人在脱他的靴子。 “我自己来。”韩衡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浑身酸痛难忍。 房里一灯如豆,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柳七抬头,就看见韩衡若有所思地在看他,眉毛动了动,把韩衡的靴子放在地上,又去脱他的袜子。 韩衡抱起脚朝后一缩,脸庞发红,“真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吧。” 柳七蹲在地上的架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悍匪气质。 “你肩膀还疼吗?”本来韩衡想说的不是这个,突然就想岔了。 “不疼,大哥刀林剑雨的惯了,小伤。”趁韩衡不注意,柳七端起他另一只脚,放在自己膝上,脱下他另外一只靴子,又要脱他的袜子。 韩衡满面通红把脚抽回去,趴在床上求饶。 柳七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想起一些往事。 “你回去睡吧,不用管我啦,明天见。”韩衡叫道。 “好,明天见。”柳七手掌摸了摸韩衡的头。 韩衡抓狂地大叫:“你才摸了我的脚!” “……”柳七笑着走了。 出门外,柳七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米幼一脸疲色走来,拍拍柳七的肩膀,柳七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房里各自脱下武袍,现出精壮躯体,互相给对方上药。 “啪啪”的两声,柳七一脸无聊地把药膏拍在米幼肩背下方的淤痕上。 “今天魏一正来了消息,他已经说服莽珑族人,将阵地向西迁徙。”米幼食指上沾着白色药粉,示意柳七抬起头,给他脖颈侧面上药。 “莽珑族。”柳七一勾唇角,“别人一族本能过得无忧无虑,平白无故被你们拉扯进来,让魏一正小心着点,君明焱在南楚时,一道旨意就诛灭了南楚十二圣族,合三千五百余口人,其中最小的人犯,只有两岁。” “要一统六国,死伤在所难免,明帝要是真的得了天下,他会是一个明君。”这是米幼第一次摆到明面上来谈论天下大局。 “现在不可能了。”柳七道。 米幼没有说话,示意柳七可以起来了。 柳七边拉拢袍子,一面淡淡地说:“我一直没有看透过你,你对韩衡的忠心,到底是为什么?别说是为了报恩。” 米幼长睫微颤,转瞬云淡风轻地收拾起药箱,起身时坦荡地望向柳七,道:“大人救了我大峪数十万百姓,以我一人性命报答,仍嫌忘恩负义。只是他这个人不计较罢了。” 柳七耸耸肩,不大相信。 “当然我也有私心,不过这点私心,与大人的本意并不违背,我不过顺势而为。” 室内一片沉寂。 外面屋檐上滴下水来,风撞上窗户,向着四方散去。 “你媳妇就没意见?那可是个刚烈女子。”柳七拇指与食指摩挲,想起来米幼那个相好,便是当初米幼带着韩衡逃跑,半道被他抓住的那个姑娘,带回去审问颇吃了些苦。庄灵自小带兵,使的是铁血手 分卷阅读288 分卷阅读2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89 段,即便是个女人,想撬开她的嘴,也没少下狠手。不过他也晓得,乌翠身上的伤口都能自愈,性命自是无忧。 “她听我的。”米幼侧过脸去,耳根透着红。 柳七眼睑跳了一下,愤愤不平地哼了声,摔门而出。 外面到处都黑,另外几个屋的人都熄灯睡下了。柳七在韩衡门外徘徊许久,几次想推开门闯进去,今日他立了这么大个功,居然没讨到半点便宜,柳七直有一种吃了大亏上了大当的痛悔。 面前门忽然开了,韩衡趿着木屐站在门里,奇怪地皱眉揉眼。 “柳大哥,你还没去睡?”韩衡眨了眨眼。 “你要去茅房?”柳七问,见到韩衡点头,一臂伸过去把他勾过来,几乎是脸贴着脸。 韩衡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反应不过来,外面又有点冷,两人并头靠在一起,倒有几分舒适温暖。 “走走走,我也去,一起。” “哦。” “大哥让你见识见识……”柳七小声在韩衡的耳畔咕哝,揽着他的肩背,一摇一晃地冤着韩衡跟他一块儿去茅房,也是为了不让韩衡摔跤,他看韩衡走路摇摇摆摆不清醒的模样,就觉得他可能要摔。 谁料穷乡僻壤茅房里没灯。 “大大大哥……你小心些。”韩衡让茅房熏醒了,生怕柳七掉进坑里,便一直让柳七拉着他的一只手。 过了会,换韩衡进去,他也拉着柳七的手。 两个人跟小孩子一样十分不易地把这上茅房的劫难渡过去了,走出来给冷风一吹,韩衡也彻底醒了。 “你还没去睡啊?衣袍都没脱,怎么不睡觉?”韩衡困惑地皱起眉头,想来想去,一脸狐疑地跟着柳七到了他的房间。 柳七往床上坐了,脱下一只靴,拿在手上看韩衡,“走啊,回去睡觉。” 韩衡不仅没走,反而歪着头来到床前,趁着柳七没防备,一把把他按在床上,强行扒了柳七的衣袍。 “……非礼了!脱人衣服了!来个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国师大人你要做什么?”柳七满脸惊恐地双臂交叉在身前,尖着嗓子叫起来。 “……”韩衡把他的手分开,检查完正面,又两个手挠柳七的痒,柳七虽然不怕痒,还是由着韩衡给他翻了个面。 韩衡气喘吁吁地坐在柳七的腰上,奇怪道:“上过药了啊,不严重,你睡吧。”韩衡放心地下了床,蹬蹬蹬踩着木屐跑出去,带上门。 柳七一脸痛苦地抬起头,用尽浑身力气把自己重新翻个面,摆正,拉上被子,一手按在紧绷的腹部安抚地揉了揉,接着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一臂枕在脑后,心绪不宁地睡了。 第175章 一七五 晨间漫山遍野流淌着新鲜空气,村外的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不少姑娘在河边洗衣服。 个个偷眼看不远处的少年,无他,少年还背着个娃。晨曦清淡的金光映衬得韩衡眉眼略带一些稚气,他蹲在河边把手洗干净,侧把手探过去贴在君晔灏脸上。 君晔灏一下子就被冰醒了,两个眼珠瞪得极大,娇嫩得像花一样的嘴唇咧着,想哭不敢哭。 韩衡站起身来,把手甩干。侧过脸去问祁元青,“你到底要买什么?村上能换到一些吗?” 祁元青眯起眼,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秘密,祖传秘方,不能说。”眉毛动了动,摊出一只手到韩衡的面前。 韩衡戒备地看他。 “有钱吗?”祁元青拇指关节格外突出,像肿起的一个包。 “没有。”这一大早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单独商量要钱吗?韩衡大步往回走,看见卖包子的,闻着很香,就过去买了一群人的早饭去,溜溜达达往旅店走。 祁元青追在旁边,脚步忽高忽低,喋喋不休地念:“这我都是你的人了,预支一些工钱总可以吧?而且我还帮你的相好接好了肩膀……” 韩衡脚下一顿,差点把包子挥到祁元青脸上,又觉浪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好吧。”祁元青叹了口气,左手中指在右手脏兮兮的手臂上挠了挠,“我这人其实有点不良嗜好,一旦到了繁华城镇里,我就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祁元青目光游移地往上看去。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韩衡嘴巴抿得很紧,透出不耐烦。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祁元青要伸出一条胳膊跟韩衡勾肩搭背,因为这样他要说的内容才比较容易出口,然而韩衡背上却有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娃娃,他才抬起手,君晔灏就龇牙咧嘴露出了还没长牙的牙龈。 祁元青无奈地挑动眉毛,耷拉着头,咳嗽一声,低声道:“其实我是想把身上的虫逼出来,需要一些药材。” “我知道啊,等买的时候你叫我,我帮你买就可以了。”韩衡表情毫无意外,祁元青说他要在下一个城镇买药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望着韩衡的背影,祁元青垂下头,丧气得阴云密布。有些男人间的话题,当着孩子的面真是不好说。 大家把早饭吃了,韩衡就让米幼去找店家问问路,他给君晔灏弄了点自制尿布,毕竟路上没法常常给他洗,大部分时候君晔灏要尿尿会哼哼,但小孩子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早上出去就是为这个,在街上找了个背着个背篓沿街叫卖橘子的大婶打听来的办法,要么就把尿布洗勤些,要么把布条缝起来,中间塞点棉花或者木灰,在路上用这种不用常常更换。 韩衡把君晔灏的开裆裤一条一条叠好打包,听见外面传来马嘶鸣的声音。 米幼重新弄了一架马车来,虽然比不上之前乘的那架,现在不用关着祁元青,凑合也能坐。 出发两日后,马车突然提高车速,激剧的颠簸让车里昏昏欲睡的几人都醒了过来。 祁元青是第一个醒来的,他就坐在韩衡的旁边,怀抱一把大柴刀,还是在村里问个农夫换的,拿他身上一个莲花银扣换的。 “怎么回事?”韩衡揉了揉眼,嘟囔道,把君晔灏抱起来,让他换一条手臂枕着。 “又来了。”祁元青无奈道,“我去吧。”不等其他人作出反应,祁元青一猫身窜出车去。 前面驾车的柳七跟祁元青争执的声音模糊地传进车里。 韩衡把车门往外一推,不知道是在他俩谁的身上轻撞了一下,韩衡连忙道:“不要吵架!怎么回事!进来个人!” 一脸怒容的柳七暴躁地挤进车里,车篷对他高大的身形而言有点太高了,他只好一只手一直垫在头顶,另一只手抓住车篷,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那个金水人引来的人,他身上应该有一种蛊,能让他的同伙找到他。”柳七熬了一个晚上,眼睛里俱是血丝,声音干涩,透出疲倦。 “还有多久能到下一座城?” 分卷阅读289 分卷阅读2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0 韩衡问。 “照现在这个速度,至少要半日。”柳七抓了一把头发,“又要打。还是同一拨人。” 韩衡想了想,“他们骑马吗?” “嗯。”柳七认真注视他,两人视线仅仅一触,大概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有绳子。”米幼也想到了,“在村子里我又换了一些。” 柳七这才走过来,韩衡朝车子后部腾个位子出来,米幼正要跟上挪过去,柳七走到二人中间,大大方方坐下了。 “这一带树林不少,引到林子里去,先把这群人解决了。”柳七目中透出杀意。 “必须都杀死吗?”韩衡拧起眉头,想了想,心头有些沉重,沉默片刻后道:“只能杀了,否则他们一直追在后面,还会伺机动手。” 柳七摸了摸他的头,“这批人隶属金水皇室,手里都不干净,那个祁元青也是,平时多留一个心眼。” “他才帮过你。” 柳七嘴角抿了一下,眼神移向马车窗户,淡道:“人会出于各种原因,在某个时刻害人,或是在某个时刻救人,救过你一命的人,不一定每一次都会救你,同样,杀你的人也可能因为救你对他有益而在下一次,选择救你的命。世上的人,都没有单纯的善恶。” 过了一会,韩衡说:“你说得对。”韩衡的表情看上去像还想说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看见了徐尧。 徐尧若有所思,似乎在看韩衡,又像只是在单纯出神。 马车驰进树林,隐蔽在一块巨石后面,背靠着半个洞穴一般凹陷的峭壁。 赵净云过去顺着马鬃摸马头,一面朝四下看,一面顺手把绳子套上马嘴,以免马发出叫声。这头马很乖顺,中途一点也没瞎叫。赵净云给绳子打了个结,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马头。 君晔灏已经伏在韩衡胸怀里睡着了,韩衡把外袍扯出来,笼在儿子身上,归拢两襟。这样就算君晔灏醒来,也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祁元青要过来,正好被韩衡看见,他刚才去树林里撒了个尿,一蹦一跳地要过来,远远看见韩衡对着他做手势,顺着韩衡指的方向过去。 那边米幼跟柳七正在布绊马索,祁元青垂着手,在旁边看。 另外两人也各行其是,没人理他。 徐尧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两片叶子给韩衡,韩衡边看他,边学他的样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登时一股清凉贯穿脑颅,昏昏欲睡的神志清醒不少。 月亮已娇羞妩媚地拉开侧脸上的面纱,侧倚在天上。 “再来一点?”徐尧分神瞥韩衡,看韩衡摇头,他自己再拿了一片,把荷包收起来,往斜后方看赵净云,赵净云正缓步走过来,他脚步放得很轻,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以赵净云魁梧的身量,能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在枯枝败叶遍地的树林里行走。 “等吧。”米幼与柳七走了过来,祁元青被留在绊马索那边。 “让那个金水人一个人待着?”赵净云不怎么放心。 “不用管他,他的任务是杀了藏宝阁阁主,失败了,回去也会被处死,而且会死得很惨。”柳七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韩衡身边,凑过去向他怀中看了一眼。 君晔灏睡得口水长流。 柳七手指挨了挨君晔灏的小嫩脸。 “别碰,吵醒了就完啦。”韩衡小声警告柳七。 “我们走远一些。”米幼矮身走在前面,一只手别在身后朝其余人招手。 于是所有人跟在米幼身后,走到林子里另外一片阴影里,头顶的月光稀薄得几乎能忽略不计,这是一个十分昏暗的夜晚。 韩衡手在脖子里抓了抓。 “怎么了?”柳七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声问。 “没有。”韩衡把手放下来,没过多久,又在抓。一只温暖的手握上来时韩衡吓得差点叫出来,生生憋住了,之后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腕,到达手背,顺着手指,摸到他在抓的那片包。 “被虫子咬了。”柳七低声咒骂道,小声嘀咕:“这些罪该万死的虫,我的人都敢咬,不想活了!” “……”脖子上柳七的手在来回帮忙轻轻挠,抓得还挺舒服的。不知道什么虫咬的,奇痒无比,柳七抓了一会,韩衡觉得可以了,拍拍他的手臂。 柳七手放下来,顺势让韩衡靠坐在他的怀里,轻轻摸君晔灏的小脑袋,那细软无比的头发不住在他掌心搔弄。 “别摸了,他会醒的!”韩衡道。 柳七揽着韩衡的肩,轻道:“你可以睡一会。” 韩衡紧张道:“睡不着。”同时目不转睛从角度正好的矮木丛缝隙里观察远处的一片树影,祁元青就躲在那个地方。 “匕首收着吗?”柳七又问。 韩衡点头:“藏在靴子里的。” “怎么出招记得清?” “嗯。”韩衡补充道:“昨天早上起来又练过,记得很熟。” “等过几天再教你两手,情势紧急时,要活下去,出手就要快,不要想太多,你只要想活下去这一件事。” “好的。”韩衡坚决道。树林里本来很冷,寒意无孔不入地从领子和裤腿往身上钻,韩衡坐在地上的屁股已经湿透了,不过跟柳七一直在说话,渐渐不怎么能感觉出来冷,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不能说害怕,只是很担心,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如愿以偿走进他们布下的套里。 韩衡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赵净云也让徐尧靠着,徐尧整个身体歪着,眼睛也闭着,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米幼在擦剑,韩衡一看他,他立刻就察觉了。米幼整个五官给人的感觉都很温润,沉稳而让人安心,对着韩衡稍稍牵了一下嘴角,露出来个无声的笑容,像在说没有问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衡脑袋朝下重重一点,前额擦得火辣辣一片疼,他张开眼茫然地看了一下。 同时,徐尧也醒了。 不远处马嘶惊天而破。 赵净云手握一把大刀,跟门神似的拦在他们两个面前。 徐尧再次给了韩衡片芳香叶子。 “不要怕,柳七很厉害。”韩衡跟个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说。 “好的。”徐尧彬彬有礼地说,并问韩衡要不要再来一片。 韩衡眼底闪动着光,道:“再……再来一片吧。” “你的日子总是这样吗?”徐尧和韩衡几乎挨在了一起,头碰着头说话,声音很低,淹没在不远处的打斗声里,赵净云应该听不见。 “啊,差不多吧,就是跑路。”想想真的是这样,一直在到处跑。 徐尧同情地拍拍韩衡的肩,“完事了叔带你去藏宝阁,我有一个特别大的庄子,养了很多动物,梅花鹿、兔子、山羊、孔雀,什么都有,就是个动物园,可以泡温泉,对了,我还给藏宝阁的小孩 分卷阅读290 分卷阅读2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1 子扎了个秋千,他们特别喜欢。” 韩衡嘴角抽搐,“有机会的话,等我儿子长大点。” “你也可以玩。” “不了,还是留给下一代吧。”话音未落,倏然一道破空之声,先于意识韩衡猛地把徐尧的脑袋朝下一按,两个人都朝前扑向草地。 赵净云大刀一挥。 一支箭打在赵净云的刀上,落在半米之外,尾羽在夜色里雪白得扎眼。 赵净云挥着大刀冲了出去。 韩衡把徐尧拽起来,把他拖到右后方一棵大树后面,不住往后看,并带着徐尧朝右后撤。 “拿着,要是有人过来就用这个……随便杀吧。”韩衡分了把匕首给徐尧。 “我有。” 韩衡根本没看见徐尧从哪儿拔|出来的一把软剑,好像是缠在腰上的,他点点头,一只手一把匕首。 一片树叶“啪”地打在额头上,就像一滴寒彻骨髓的雨水。 “上面!” 地面黑影一闪,兔起鹘落的瞬间,韩衡翻身闪向右侧。 中间多出的那一个人,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很难抉择到底先杀哪个。 就在他再次看向徐尧时,韩衡脑子里柳七的声音在说话:要想活下去,出手就要快。韩衡窜起身,左手从背后扎向那人左边脖颈,对方转身时短剑甩过来,震得韩衡匕首差点脱手,右手中匕首则直接在那人颈子里一抹。 一股热淋淋的鲜血喷了韩衡一脸。 背后剑光一闪,近距离之下,即使蒙着面纱,韩衡还是能看到他蒙面布下五官痉挛的扭动。 黑衣人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没……没事了。”徐尧也是一脸震惊,脸色发白,将软剑一抖,急促的呼吸难以在短时间平息下来。 树林里的动静听起来竟像是有数十人,韩衡脸色不好地朝徐尧道:“找地方藏身,不对,人太多了。” “难道是好几拨?” “不知道。”绊马索设得不多,这片林子不大,只要有人上当,其他人就会警觉。水流流动的声音本来不明显,此时却像是某种信号,韩衡拽了拽徐尧的袍袖,朝水声传来的东南方移动。 第176章 一七六 “啊——!”韩衡手起匕首落,呼吸间俱是血腥,脸和脖子都有不舒服的黏腻感,却也顾不得了。 徐尧也放倒一个,两人拼着吃奶的劲把尸体往道旁藏好,往尸体身上踹去些树枝。韩衡蹲在地上,把树叶归拢,均匀地洒在尸体上,眼睛慌张地四处看。要冷静要冷静……他不住深呼吸,站起身,示意徐尧跟上。 徐尧也很紧张,耳朵和脑子里充斥着他自己的呼吸。 “在那儿,现在做什么?”徐尧眼前一亮,已经看到了河流。 韩衡手在身上乱摸,摸出两根麦秸秆来,分给徐尧一根。 “喝豆浆剩的,我们……我们藏到水里。”但是孩子不能藏在水里。君晔灏要怎么藏呢? 这时徐尧也看见了君晔灏,眉头一皱,“不行,你儿子不能下水,会冻病。” “我知道。”韩衡道,“先过去,看怎么藏。”往离得最近的河岸上游走,有一大片芦苇丛,也许有藏身之处。两个人都很慌张,站在一起一边商量一边留意动静,这时,韩衡的眉心飞快扭曲了一下,说话语速变得很快,声音也在提高:“可以,藏在那儿。”他抬手时像是要给徐尧指地方,却不是河岸的方向,而是背后。 话音才落,韩衡看也不看,手向外一挥,匕首掷出。 一声重物落地。 韩衡走过去,徐尧手中剑指着那人的咽喉,匕首正中那人肺部,拔出来时偷袭者整个人浑身一抽,四肢控制不住弹动。 韩衡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杀第一个人时他心跳如雷,怕得要死。杀第二个人、第三个时已顾不上别的了。徐尧小臂挨了一刀,他自己也感到脚踝好像崴得肿了,走路时一阵接一阵难忍的剧痛。 “走吧,先过去。”韩衡带着徐尧,两人朝已经能看见的河边边走边留意是否有人偷袭。 越是这种时刻,他们越是不敢放松,两人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一条浅浅的河,有五六米宽,听水声不怎么深。一大片芦苇粗野地生长在水边,这时候没风,只听得见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那水声温柔得像一首优美的夜曲。 “先……先躲到那里。”韩衡看了一眼徐尧。 一瞬间徐尧就懂了,点点头:“好,如果有人来,我们可以先芦苇丛里跟他们玩一会。” 韩衡胸口激剧起伏,君晔灏被这种紧张感染到,已经醒了,既没有手舞足蹈地玩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把软嫩的小脸紧紧贴在韩衡的脖子上。 韩衡托着儿子的屁股,徐尧让他走前面。 芦苇坚韧的杆子抽在脸上刺刺的疼,韩衡一只手按着君晔灏的头,略低着头,朝前面走,眼睛适应了黑暗,一直在看地上,这种地方可能会有蛇。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搭得乱七八糟的鸟窝,韩衡心里一松。 “应该还比较,比较安全。”韩衡让徐尧看。 “嗯,好像没有人跟来。”徐尧一直在往后看,这么一大段路,都没有遭到伏击,而且也没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动静,人不可能长时间都处于极度的紧张,他神经也松弛下来,摸出一片叶子给韩衡咀嚼,自己也嚼着一片,牙齿因为僵硬而彼此碰撞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里吧。”两米以外的地面反射着零碎的银光碎片,那里有水,再往前走,就是河面了。 在徐尧的帮助下,韩衡把君晔灏解下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他,给他唱摇篮曲。 唱了好一会,韩衡发觉这他妈完全是徒劳的,小家伙根本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睡醒了。”徐尧乐了。 韩衡泄愤地轻拍了一下他儿子的屁股。 君晔灏嘴巴一瘪,要哭的瞬间,手突然从小被子里挣脱,啪一声轻响甩到韩衡脸上,黑溜溜的眼瞪得很大,一丝微光里,皮肤半透明的小嫩手上沾着韩衡脸上的血。 韩衡脸一沉,抓着君晔灏的手,在自己衣袍上擦干净,重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君晔灏要反抗,突然脆弱的眼睑颤动起来,眸中倒映出母父离得越来越近的脸。 韩衡亲了亲君晔灏的大脑门。 一直含笑看他们的徐尧笑了笑,“你儿子很乖了。” 君晔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衡,小身子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原本系着的绳子已经解开,他一挣扎,手又跑了出来。 韩衡正要发怒,被儿子一把软绵绵地抱住了脖子,那股属于幼儿独有的脆弱和深深眷恋让韩衡整个眼神都不一样了。 “就在这里 分卷阅读291 分卷阅读2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2 等吧,不用下水最好。”两人本来想坐在地上,但地面很潮湿,估计一坐下就是一屁股的泥,只有作罢。 “你说那是个什么窝。”韩衡问。 徐尧抓了抓手背,一巴掌拍在脸上,手指弹飞一只蚊子,脸上火辣辣的痒,轻松道:“野鸭子吧,反正是个鸟窝,还有蛋。这个你要问动物专家,我是研究空间和力学的。” “不知道柳七他们能不能赢。”如果人不多倒是没问题,但光追着他们两个跑的就有十多个,一共来了多少人现在也不知道。韩衡担忧地往外看,这个位置也看不见什么。 “不能赢的话就一起跑吧。”徐尧抬头望天。 四野突然陷入沉寂,一点风声也没有。 声响传来。 韩衡拔出匕首,徐尧也抓起了剑。 韩衡浑身僵硬,抱着君晔灏朝鸟窝的方向走,才蹲下身,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韩衡?” 那是柳七的声音。 韩衡手上突然失去了力气,匕首掉在地上,抱紧君晔灏站在徐尧身后。 米幼的声音穿透芦苇丛传来:“大人,阁主,没事了,你们快出来。”米幼的脸从芦苇中出现,随在他身后的是柳七。 “净云兄呢?”徐尧问。 “他去找马车了,祁元青在外面。”米幼道。 突然间韩衡被拦腰紧紧抱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柳七什么也没说,只是浑身止不住发抖地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得韩衡被勒得手臂都痛,能分明触摸到这个男人的后怕。片刻后两人身体分开,柳七低着头深深注视韩衡,那眸光里有什么呼之欲出,是劫后余生,也是重于千钧的感情,压得韩衡头皮发麻。 韩衡眉心近乎痛苦地弹动了一下,眼神闪烁地把柳七推开一些。 就在那股无法解释的焦躁清晰起来时,连日来那个若隐若现,模模糊糊的影子,终于让韩衡捕捉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米幼说,过来帮韩衡抱孩子。 柳七走在最后,他想上去揽韩衡的肩,却觉刚才韩衡的眼神很奇怪。他背心里都是汗,身上有十来处伤口在流血,脑子也有点不够用。 所有人上马车,祁元青在外面驾车,几个参与打群架的都把衣袍退下来,互相清理伤口和上药。 柳七肩背上有一道足一掌长的刀伤,将肌肉生硬分开,血液已经凝固,转为暗红色。 “没有毒。”韩衡松了口气。他的心情很复杂,整个表情一直是惶惶不安,上车之后尽量不去看柳七。 柳七也发现了,几次想跟他说话,所有人都在,他有点防备徐尧和赵净云,也不敢乱说。 给柳七上完药,上药就结束了,车里几人都很疲惫,各自靠在车板上睡觉。 韩衡本想忍着不要去看柳七,那灼热的视线又让他没法装成视而不见,他看柳七时,柳七没有避开,一时间四目相对,韩衡在柳七的眼睛里,看清楚了自己的猜测。 他的猜测没有错:柳七就是庄灵。 韩衡先错开了眼,脑袋向后靠,假装睡觉。马车颠得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撞在木板上,韩衡的心里有一种麻木的感觉。 很多事情都能说通了。 柳七一直在保护他,对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占有欲,谁靠近他一点都不行,他都恨不能提刀暴起把对方砍死在刀下。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把他当成弟弟来疼。 这种敌意只有在面对米幼的时候不存在。那意味着,这次又是米幼卖了他。韩衡心里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能说是出卖。 当时情势紧急,明帝把他软禁起来,立后大典在即,而他想逃婚。这个时候,单单凭米幼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把他救出来。那个早晨,他没有来得及把来人的脸看得太清楚,但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后来米幼的说法是,金水的人把他绑架了,他们是从金水人手里把他抢出来的。 事实却很可能不是这样。 现在南楚、大峪两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余下的三国,也就是金水、北朔、上齐在某种程度上就算不说,也会有意无意达成某种联合,为彼此行事提供方便。当时这三国都往大梁都城派出了使臣团等着观礼。很有可能私底下庄灵找到了金水人…… 又是金水,金水到底想做什么?之前金水想把自己弄去当官,现在他们还是这个想法?韩衡头痛起来,想忍着不要管鼻涕,可鼻涕都要流到嘴唇上去了实在不能忍。 这时却有人温柔地替他把鼻水擦干净了。 好吧,他还是装睡吧。 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韩衡赶紧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上不下地憋在胸腔里,他还是很郁闷。 这一路跟柳七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自动播放,柳七给他的感觉,跟庄灵完全不一样。想到庄灵这个名字,韩衡仍然有些不适,胸腔里一股滞闷感挥之不去。 柳七、柳七,是留妻的意思吗?韩衡身体僵硬了一瞬,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立刻又紧紧地闭上了。 柳七面无表情如同一尊铁人地坐着,当然看见“睡着”的韩衡眼睑不停跳动,知道他在装睡。看见韩衡要睁开眼来,骤然一股狂喜,还没有来得及到达眼底,又被彻底浇灭。 第177章 一七七 天快亮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抵达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他们是第一拨进城的人,和南林不同,这座城守卫森严,守城兵士一眼就看出祁元青是金水人。 六国之中以南楚、金水两国人长相独特,南楚人肤色深,皮肤质地却很细腻,如同敷了一层油光锃亮的蜂蜜。金水则高鼻深目,男人普遍鼻子有点鹰钩,眼窝格外深一些。 “拿这个,跟着我们的人去开一张其他国家奴隶用的契书。” 经过米幼态度温和的沟通劝说,卫兵才肯放行,然而他们的自由还是受到限制,有六个士兵陪他们去,说是“同行”,更像是押送犯人。 “什么?还要烙印?”韩衡难以置信地叫道。 一座五进大宅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都是行色匆匆。夹杂着不少衣衫褴褛,手在身上胡乱摸索捉虱子的人,捉到了就放到牙齿之间嘎嘣一下。 外面两个挤在一起的小姑娘蹲在一起,年长的在给年幼的编小辫子,时不时怯怯地打量带韩衡他们来的卫兵,尤其是这些兵手里的鞭子,让她们很想换个地方蹲着,只是身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位子,再要挪也没地方挪,只能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方便其中一个人挨打的时候,另一个还可以上去护着。 徐尧皱眉看着这一切。 韩衡和米幼在里面,这间小屋子里站着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穿着破旧脏烂的奴隶。 桌案后面坐着个官员打扮的人,翘着二郎腿,小指在 分卷阅读292 分卷阅读2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3 发黄稀疏的门牙里剔,斜眼打量韩衡,“爱打不打,不打就甭想出城,现在局势紧张,你们几个,都是外地来的,没有把你们抓起来都是郡守大人仁义。不想打是吧?那就在东阳城里待着,别想出城,我们郡守把东阳城守得跟铁桶一样,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滋——”的一声,烧焦的肉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看上去就像一个脏得不行的袋子的奴隶疼得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 衣饰华贵,戴着顶黑色宝顶帽子的中年男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奴隶登时从地上弹起来,捂着屁股朝外跑,跑的时候相当快,就像一头被人盖住眼睛的牛,毫无方向和目的地只知道狂奔。 那个穿得挺好的男人差点被撞得后退两步,被桌案拦住腰,疼得龇牙咧嘴,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东西,回去老子揍不死你。”男人骂骂咧咧,转过头去时又十分谄媚:“还有四个,辛苦大人了。” 给奴隶打烙印的是个胖子,哪儿能算什么大人?满脸横肉看着像个屠夫,他看奴隶的眼神充满戾气,就像从他手底下痛得满地打滚出去的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一头头猪。 “哎,我的契书?”戴黑帽子的男人突然叫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在身上乱摸,袖子里抖出不少颜色鲜艳的丝帕,扯出一条又一条,甚至有一条鲜绿色的粘在了他的脸上。 “还打不打?”看男人要跑,桌案后排不上号的末等小官嚷嚷道。 “兴许是方才那个奴隶偷走了在下的契书,大人恕罪,我去追,我这就去追。”男人才要夺门而出,就被官员喝止住。 官员事不关己地朝剩下的四个瑟瑟发抖小鸡一般挤在一起的奴隶指了指:“这些脏玩意儿不能丢在这儿,带走带走。” “能不能劳烦各位替在下看管片刻……在下即刻就回。”中年男人要哭了。 “走走走。”官员不耐烦地挥手,那男人只好把奴隶带出去。 “考虑好了没有?打不打?”官员唾沫横飞地朝韩衡摇晃他的脑袋,一脸厌烦。最讨厌这些外地人,不仅不理解他们郡守这么英明的决策,更不理解他们这群为了给他们颁发契书而成天憋在这么一间巴掌大的、充满汗臭味和血腥气的陋室里的官员。这么辛勤艰苦的差事,不是该这些不懂事的家伙来孝敬老爷们么? “不打。” “不打就滚出去。”里面人粗暴地把韩衡和米幼推搡出去。 还好他们两个闪得快,那个来推他们的人,手真是太脏了,又是汗又是泥,十个指甲盖里都是黑黑、洗不干净的污垢。 “怎么回事?”等在外面的柳七立刻上来问。 大太阳晒得每个人脾气都有些暴躁,进来之前在这间院子里已经排了一百多米的队。结果韩衡现在说不办了。 众人面面相觑。 祁元青无所谓地卷起袖子,“我又不怕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揍我的时候比这个痛多了好不好,婆婆妈妈的。” 韩衡把人拽回来,皱眉道:“不行,这什么破规矩,你也是个人,凭什么就要比别的人低人一等?” 韩衡一点没注意说话的声音,四周无数道诡异的目光朝这边射来。 韩衡还在说:“走吧,不要那什么契书,我还不信凭我们几个,还出不了这座城。”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在满院子怪异的眼神里离开这宅子,出门时又有士兵盘查,得知他们没有拿到契书,还是放他们出去了。 韩衡本来以为在门口多少要费点口舌,或者花点钱,没想到这么顺利,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然而这种担忧在面对一桌美食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一行人都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一顿都没人说话,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鸡鸭鱼肉。 东阳城比南林繁华得多,算是二级城市的规模。 夜晚充满让人浑身舒爽的凉意,当地空气非常湿润,呼吸之间很是舒服。跟儿子一起洗完澡,韩衡给君晔灏穿好他的小衣服,把他扎成一个小蚕蛹,塞在被窝里,轻拍被子哼歌哄了一会,看着他睡着之后,坐到一边椅子上去,光着脚缩在椅子里擦头发。 一只手在揉包着头发的毛巾,韩衡动作越来越迟缓,不经意就开始出神。 一整天没怎么和柳七说话,在马车里睡了一小会,他的心情仍然相当复杂。 过了这么久,往事在他的刻意回避之下,已经很少会刺痛他的内心。尤其是,君晔灏出生以后,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带给他的慰藉和温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在这个世界里,他第一次真的有了血脉相连的人,不用任何理由,他都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无法斩断的牵绊。 如果最初不是一场欺骗…… 君晔灏不会姓君。 这个孩子就是他和庄灵最甜蜜的爱情结晶。 从小到大身为裴加时的他就没有得到过父母太多关爱,这让他小时候心里一直笼罩着一团疑云,到底他是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这团疑云在他十二岁时,他爸因为车祸需要输血,才彻底被扫除。然而这没有改变什么。在上初中的裴加常常想,也许他妈刚怀着他的时候,他爸还不像后来那么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喝酒动手。这个假设在后来得到了印证,在爷爷的葬礼上,一位父亲的战友喝醉了陪着裴加在四面漏风的灵棚里话聊斋,忆往昔峥嵘,天南地北扯了一遍在部队的岁月,再后来就醉眼惺忪地说起来裴加他爸和他妈谈恋爱的事。 那时他妈不爱打麻将,他爸不爱喝酒抽烟,都是年华正好,郎俊女俏,是很让人羡慕的一对。 长大以后裴加和他爸常常吵架,主要分歧是他想让他爸对他妈好点,然而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两个人自己才能解决。儿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黏合剂,但也不是万灵丹,也有失效的时候。努力了许多年以后,只锻炼出裴加一副好脾气,一身百忍成金。这样的性格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孬。 最近一次裴加和他爸吵架是发生在他妈上楼把腿摔了,骨头上打了两根钢钉,上下楼都需要人背。他人远在b城,只能打电话给他爸,结果反而在电话里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催他爸快点去洗澡。 裴加印象里他后妈是个打扮时髦,说话大嗓门,而且嗓音还粗嘎得有点像条汉子的女人。 顿时电话里沉默了。 他爸带着一种好事居然被亲生儿子撞破的微妙尴尬,压低声音说:“钱我照打过去,我现在也不在县城里,回不去。打在哪张卡上?” “快点呀~磨蹭什么,谁呀,你老婆?”一个妩媚的女声。 接着是他爸安抚女人的声音,印象里他爸对他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裴加果断掐了电话,当 分卷阅读293 分卷阅读2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4 天下午才进的组,晚上蹭了一个盒饭,那时候又很穷,只有买火车票连夜往家里赶。靠坐在车窗上,裴加茫然地望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脉,车里挺温暖的,弥漫着汗味和脚臭,他所有的思绪都被这黑乎乎的夜色粘住了,分不开。 直到手机屏亮起来,不用滑开解锁,上面就弹出通讯软件的窗口。 那天晚上他第一个经纪人委婉地转达给他要赔多少钱,顺便告诉他公司另外派了个经纪人给他。 裴加靠在玻璃窗上,后来觉得脸上湿乎乎一片,深吸一口气,把脸都擦疼了,暗暗发誓以后要做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世界这么大,真心假意又有什么用?最后谁还不是要自己过一生。 谁知道后来又经过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遇事只会想谁也不容易。 人要是自己过得不易,就会走向两个极端:心肠太软圣母病,对谁都瞎同情;或者谁让我添堵,我就堵得他口水都咽不下去。 最后裴加比较不幸的成为了前者。 月华如水,敲门声打断了韩衡的回忆。 门外站着韩衡最不想面对的人,看来这个夜晚他会想这么多是有道理的,就是为了让他避无可避。 拖延症要不得。 柳七仍戴着他的面具,朝屋内打量一眼,示意韩衡出去说。 韩衡头发完全没干,背上全是水迹,磨蹭了半天才走出去。 “去我房里谈。”柳七道。 他看着柳七的背影,柳七顿住脚步,回头看见韩衡还站着没动,正要说句什么,韩衡跟了上来。 第178章 一七八 坐下之后,柳七心里就一阵烦躁,这种烦躁投射在他不停往后抓头发的动作里,不经意间抬头,撞上的那双眼睛让柳七心里激剧一跳。 那是一双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的眼睛。 “不给我倒杯茶吗?”不等柳七招呼,韩衡就已经坐下来。 柳七僵硬着手,倒给韩衡一杯水,在递到他手里时,水波终究没能维持他表情一样的面瘫,洒出些许。 韩衡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茶,看着柳七,此刻的韩衡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入夜才不久,客栈却意外的安静,东阳城的宵禁令执行得很严格。初来乍到的韩衡和柳七都不知道,只是这寂静让柳七觉得格外难熬,他脖子里冒出一层汗来,有些发痒,引得他抓了抓脖子,下手却很重,抓出几道血痕来。 韩衡只是看着。 只是这样的对视让柳七难以忍受,他沙哑着嗓子,“你知道了?” 韩衡眉梢微动,坦然道:“知道。” “什么时候?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露出了破绽?”其实这一路,柳七都盼望着韩衡能看穿他的身份,看穿他的悔意,然而这股渴望,被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体味过的恐惧深深压制着。他害怕韩衡发现他是那个骗他生下孩子,还自以为是只要他庄岐书碰出去一颗真心,谁都得欢天喜地收下,战战兢兢呵护着、宝贝着。 那个时候,韩衡崇拜、感激、依赖他,鼓噪着他的自尊心,没费多大力气就得到了这个人,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仗,却是最艰难的一仗,胜利的果实也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冲昏头脑。 他要的是皇室为母妃的死付出代价,这个时候,韩衡无疑是天赐的一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利用他。也是这个捷径,让他提前不止十年得以向皇室复仇,向他的父亲复仇,向那个抢了他母妃丈夫、享受他母妃尊荣,连他母妃的财产也纳入私库的女人复仇。 在带兵杀回京城的那个晚上,毒死他母妃的女人疯了,他在王府石阶上坐了一整个晚上。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想,如果他的母妃还在,如果他那痴心的、明知枕边人暗害于她的母妃知道,为了讨回外祖家的这笔债,他把旁人…… 不,不是旁人。 他将心爱之人伤得体无完肤,还会不会入他的梦。 韩衡的声音把柳七拉回现实:“突然开的窍,你装得并不像,是我先入为主了。我没想到米幼会允许你以手下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小王爷这次费尽心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轻笑一声,韩衡语意带着嘲讽,“跟着我这么久,你也该知道,现在我再也没什么能给你,值得你来图谋的东西了。” “你……”柳七声音沙哑,眼睛通红,“米幼说你不愿意与明帝成婚,明帝龙颜盛怒,把你软禁在宫中。” 韩衡没说话。 “北朔使臣团是在我的主导下派出来的,我……我本来只是想见见你。你不愿意见我,我也想见一见你。”柳七颤声道,“我没有想过要隐藏身份,扮成这个身份来骗你。”柳七眉心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我不是要骗你,这次不是……是金水那个男后主动找的我,他会易容术。”话一说开,柳七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而且,他不在北朔这段日子,国内也不太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么简单朴素的道理,他活了这么久,也还是懂的。 “是他。”韩衡对那个人有印象,就是他带金水的使臣团,大摇大摆进宫求见,迷晕他当时住的宫殿里一票宫女,踢个毽子也能走位风骚地酷炫一把,最后被他一把诈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交出了解药,君晔灏的小命才保住。当然,这人不会真的要大梁皇长子的性命,只是这种威胁人的手段韩衡很不喜欢,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交集,还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形下,而且这件事还和庄灵有关。 看来他们两个真的孽缘深厚。 “你还记得,你们出城时,本来决定护送你的人不是我。” 韩衡嗯了声。 柳七眸光暗淡,手里可怜而脆弱的茶杯被他捏得几乎让韩衡怀疑那杯子要惨叫起来。 “既然你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明日我就离开。”一丝微弱的期待在柳七的心底升腾起来,升到一半,被他自己掐灭了。他抬起头定定看住韩衡,手指摸到耳朵后面,没有用药水,直接撕下面具来,滋啦一声让人听着都觉得撕下来一定很疼。 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韩衡瞳孔微微缩紧,喝了口茶,神色恢复如常。他离开庄灵是在去年五月底,后来每次碰面都不愉快。在现代不是没见过死缠烂打的前任,但他没有想过,庄灵执掌一国兵马,被人拒绝也一样恼羞成怒,毫无风度。就像一个被人抢走玩具的熊孩子一样,以为满地打滚,又哭又闹,就能拿回失去的玩具。 更令韩衡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几个熊孩子,对玩具能有这么长久的执念。 韩衡轻飘飘地看了庄灵一眼。 庄灵被面具撕扯得火辣辣的脸皮已经是通红,他垂下双眸,脖颈也有些弯,仿佛无法面对韩衡认真的注视。 “庄灵 分卷阅读294 分卷阅读2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5 。” 闻言庄灵立刻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是要流泪,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疲惫颓丧。没能看见韩衡满脸的憎恶,这让庄灵更加难受了。他与庄砚以前关系不好,后来一想,他母妃的死跟庄砚没有关系,即便在母妃死后,这个便宜大哥也从来没有越过他的意思,甚至在庄灵年纪小点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庄砚没有被李氏带歪。不管怎么说,他大哥也在官场中浸淫多年,却从没在暗处动过手脚阴过他这个嫡子,甚至在先帝疑心时冒着杀头的奉献给他通风报信。虽然以他的情报网,用不着这个傻大哥来报信,这件事却让庄灵不再那么厌恶他那个大哥。 于是离开北朔之前,他找庄砚喝了一次酒,从他爹第一天把这个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带回来,他从没有拿正眼看过他这个哥哥。那一天,全京城最好的酒被从前的三皇子派人送到他的府上,他却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承认过他真心爱着的,是一个男人。 这辈子他吃过很多苦头,年少不懂事时又因脾气不好,跟头也没少栽,后来的顺风顺水,全是靠一身实打实的战伤挣来的。战场上他不屑用阴谋,却在听郎叔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及“现在外面都在传,那个大梁国师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天命之子,命中注定,六国分裂的局面,会结束在此子手中”时想起在大梁时惊鸿一瞥的那个人。 那时韩衡身着法袍,一身凛然,有些人天生给人冰雪般澄净而不可侵犯之感。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自惭形秽,既想靠近又不敢。 “……你在听吗?”好吧,算他白问的,庄灵看着他的表情完全是茫然。 韩衡轻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以前每次和你坐在一起,你都忙着发火,这段时日你很沉得住气,想必可以回答我的疑问了。” “你说。”庄灵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穿肠而过的凉意让他冷静下来。 “当初你为我虚构出一个身世,说我们从前就是相好的,那段时间里,你说喜欢我,殷勤追求我,救过我的命,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我,那些,可都是为了骗我?有没有一时半刻,你是真的想和我相伴一生?” 庄灵抹了把脸,才从冰冷茶杯上离开的手指微凉,紧紧贴在脸上,他眼睛里的血丝一直无法消解,红着眼看韩衡,鼻子拢在手掌中,深深吸了口气。 吸气声很大,韩衡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衡知道自己问的是个蠢问题,前任这种东西,应该当他死了,而不是纠缠不清。可他只要一天看见君晔灏,就一天会想起庄灵,随着君晔灏越长越大,希望他和庄灵一点也不像,不然他就真的无处可避了。虽说儿子是儿子,可有个儿子在跟前,他是无法完全当儿子的父亲是个死的。 庄灵先是愣住,后来竟笑出声来了,眼角还跳动着泪光。 “我们处在一起时,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一生,我的命中还会出现任何人,比你重要。你有了身孕,男人有孕……”庄灵深吸了一口气,在韩衡坦然的眼神中突然胸臆间弥漫开一股勇气,说实话的勇气,“即便听过不少关于天裔族男人生子的传说,听见郎东告诉我时,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当然,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当时我脑子里一下就……”措辞耗尽了庄灵的脑汁,他现在脑袋里昏昏沉沉,事实上在他对韩衡认出他来这个场景的所有想象里,轻则是一巴掌,然后让他滚,重则是一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再让他滚,最重就是给他一刀。庄灵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好运,和韩衡心平气和坐在这里,讨论他们那些往事,他以为韩衡这辈子再也不想提起那些事,就像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那样。 “当时我脑子一片混沌,一下子就空了,甚至害怕。我没有把握让你接受和相信你肚子里已经有个孩子。而且郎叔的主意太烂了……”紧张到极处,除了苦中作乐地笑一下,庄灵没有更好的办法缓解紧张,于是他嘴角难看地勾起一抹笑,“你腹中有了我的骨血……那个时候,他对我而言不是天命之子,你对我而言不是大梁国师,我也没有感受到计划成功了一大半的喜悦。而且郎叔说天裔族男子怀孕会很凶险,我就已经后悔了,但木已成舟,那时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对你的损伤一样很大。加上郎叔再三保证,能顺利为你接生,我当时只想快点回家亲亲你和你的肚子。” “衡儿,那时我确然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你分开,是我过于自私。”庄灵低哑的嗓音滞住了,无论如何辩解,错事已经做下,他只能尽量去弥补,而且,无论怎么弥补,都是不够的。这样的想法一度让他很是绝望,感到生无可恋。 那天晚上庄砚与他喝酒,说了一句话:“你要是真的死了,你犯下的错,就没有任何人能弥补了。” 当然,酒醒之后,庄灵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暂时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求得心爱之人的原谅,他的儿子还没有平安长大,也没有让外祖能够泉下安心,殷家最后一点骨血还那么小。即使每日每夜愧疚都让他如同烈油烹心,他也没有资格现在就死。 时隔这么久,庄灵不再像当初那样暴戾,也让韩衡很是意外。他刚才过来之前还在想,如果谈崩了,就叫米幼进来揍庄灵。 “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什么能让你相信的证据,这些念头,只存在我的心里,我无法向你证明。” “如果在你心里,那你把心掏出来给我看吧。”想起演过的无数狗血电视剧,韩衡顺嘴接道。 庄灵顿时如释重负,果断拔刀,只是刀有点长,要往自己胸口里捅很不容易,他脸色闪过一丝尴尬,过去爬上床翻找出一把短匕。 院子里突然吵嚷起来,这点杂声完全不足以动摇韩衡想看看庄灵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好奇心。 他冷眼看着。如果庄灵不带兵先反回京城,当然就没有现在三皇子的帝位,北朔上一任皇帝跟他母族的仇已经了解,如今高官厚禄,正是北朔首屈一指的权臣。连天命之子都是他的亲儿子,当初庄灵花那么大力气骗他,不就是为了更快地为家族报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还没等到一统六国,他就已经先具备了动摇北朔国本的实力。 如今他想要的都有了,难道还会舍得去死? 这时庄灵举起手,下手果决,丝毫没有犹豫,匕首反射的冷光打在韩衡眼睑上,一闪而过,让他整个人都感受到森然的凉意。 “等等……” 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门中站着两个跟白天见到的东阳城士兵穿着打扮一致的人。 小半柱香前,窗下蹲着喂了快半个时辰蚊子的东阳城士兵忍不住了,第一 分卷阅读295 分卷阅读2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6 个人朝楼上目标的那扇窗放出飞箭,所有人都得到了往上冲的信号。 “抓,一个也别放过,都是金水的奸细,一共七个!有一个小的!” 客栈中大半房中灯都亮了起来,要是当地人根本不会看这个热闹,外地人就不一样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推开窗就看见一排火把从楼下跃上楼梯,冲上二楼。 士兵们气势汹汹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冲进挨成一排的几间房,前脚冲进去,后脚就有士兵被踹下了楼。 不过片刻,楼上房门一间接一间砰地一声关上,士兵却从二楼直接摔倒一楼青灰地砖上,摔得四仰八叉。 第179章 一七九 庄灵把人踹飞之后,一把横抱起韩衡,跳窗出去,背后有一排很窄的窗台,庄灵摇摇晃晃地踩钢丝一般在上面走。 “下次再发誓。”怕韩衡以为他只是做面子功夫,庄灵又道:“下次你来,你动手,我绝不闪躲。” “谁管你啊!!!认真走路啊!”韩衡简直要疯,楼下是石板地,摔下去屁股必然要开花。 奇怪的是,这么大动静街面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东阳城的宵禁令未免太严格,居然能战胜群众的好奇心。 一个漂亮的翻身,两人半边身子都悬在半空,庄灵悬在空中的脚再度落在支撑点上时,韩衡整颗心都吓得要跳出来了。 “就是这里!”韩衡叫道。 庄灵道:“知道。”然后把韩衡放下来,左手紧紧挽着韩衡的右手臂,把刀插进窗户缝里,听见窗户里一声落地,庄灵低声道:“小心。”麻溜地把窗户打开,一手扶住韩衡的屁股,让他先从窗户爬进去。 君晔灏张大着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韩衡使劲戳了一下儿子的脸,戳得君晔灏小眉毛像两个虫子扭来扭去,在被窝里拱了好几下,就是不醒。 他被床这只妖怪抓住,无法挣脱魔爪。 韩衡把君晔灏用小被子包起来,扎扎实实拴在身上。 “走,快走。”韩衡想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露出为难。 不等韩衡开口,庄灵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示意他仍然走窗户,边走边说:“赵净云会保护徐尧,米幼和祁元青都可以自保。” “我们在哪里汇合?”韩衡问的同时,就被庄灵抱了起来,他的怀里抱着他儿子,庄灵背上背着包袱。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比漂移帅一万倍,从五米高的窗户跳下地的感觉真是形容不出来的爽,韩衡也体验了一把武林高手的感觉。 他的问题用不着回答了。 米幼、赵净云、徐尧都已经蹲在墙下,上方一个黑影光速掠过,一闪之下,祁元青修长的身影在半空中降落的姿态相当帅。 “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扶我一下!我的腿是刚接好的,你们都忘了吗?!”祁元青哀叫着原地跳了好几下,那股酸麻疼痛的感觉才褪去,哀怨的小眼神化作一把把眼刀飞向众人。 “哈,哈,哈。”赵净云不人道地笑了,“身为奴隶有什么资格叫苦连天,不是你的腿没好,今天晚上数你吃得多,胖得轻功都使不出来了吧?” 赵净云生得一张方方正正的严肃大叔脸,胡茬又冒了一圈青,娃娃脸消失无踪,现在完全是个大叔,还是不苟言笑那种。 “卧槽,比胖我能比得过你?”祁元青表示不服气。 两人捞起袖子就要干架。 韩衡一声怒吼:“别吵了!快点跑啊!” “跟我来。”万能管家米幼说。 阴森森扑朔朔的客栈后院,荒草足长得有一人高,这样的情形下,米幼还找到了一口井。井口盖着一个破簸箩,米幼上去掀开,摸出火烛来点亮,照亮井口。 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口井很浅,井口却异乎寻常的宽阔,有参差不平的石梯通往井底。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一条地道,他们排着队下井,米幼走在最前面,负责照明,跟在他后面的是祁元青,然后才是庄灵,韩衡和徐尧挨在一起,两个战斗力都是零,最后跟着赵净云断后。 不过也没什么后可以断,虽然官兵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好歹也还徐尧一些时间。 “好臭……”徐尧嘀咕道。 “这什么味儿?”韩衡小声和徐尧碰头。 “尸骨。”徐尧声音更小,还透着不明显又刚好能让他们几个串成串在井底前行的节节虫每一个都能听得清的颤抖。 “闻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不要怕。”赵净云大喇喇地回应他家阁主。 “……”韩衡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候君晔灏醒了,蹭得他一脖子都是口水,这点微不足道的体温让他心神稍定,“这条地道通往哪里?” 前面米幼的声音说:“不知道,可能是城外,东阳城曾被悍匪占据,当时郡守府衙都让出来给一个山贼头子住。这个山贼白天死要面子,在城里施粥,说是要与贫民有福同享,有银子大家一起花。城中却每天晚上都有大好黄花闺女失踪,天亮之前又被送回家中,个个哭哭啼啼羞于启齿。后来为了藏好自家的闺女,东阳城家家户户都有地道。” “这不是秘密?”韩衡心里咯噔一声。 “嗯,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真的有。”米幼话音方落,短暂的地道行就结束了,前面出现一截石梯,通往地面。 “上去吗?”米幼回头问他们。 “上去,都快臭死人了。”要不是闻起来实在像腐烂的尸骨,祁元青几乎要以为是他们当中谁在放屁。 “自投罗网,尚不自知,本府最喜欢你们这种脑子长在脚后跟上的人了。” 爬出井口时,四下无人,但当赵净云爬出来以后,数十把火把掩来,把井外的天地照得通亮,火光晃得每个人好不容易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形。 一个人拍着手,手指转着一顶乌纱帽,笑吟吟地上来,拇指摩挲脸上刀疤,一看就很像悍匪。 “嘿嘿,就是你们几个外乡人,不愿意出钱给金水狗贼烙印?” “你是何人?”韩衡眉梢一动,越众而出。 想不到这群据手下来报武艺高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外乡人,以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为首,毛头小子还带着个真正的黄毛小儿,挺有趣。简直没法想象这六个人怎么聚到一起的,穿的衣服也是看不出人的身份,对应的地位可以分成三六九等。 郡守高傲地扬着下巴,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歪着头,笑道:“本府可告诉你,天王老子来了东阳城,也要服从本府的命令,否则,本府的小可爱今晚还饿着,你们六个……”顿了顿,郡守可惜地摇头,“身板这么瘦,还不够喂他们一顿的。” “身为地方官员,你就是这么草菅人命的?” “不想喂本府的宝贝 分卷阅读296 分卷阅读2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7 ,也可以,那就留下来做本府的宝贝儿,怎么样?”郡守拇指擦过粗糙的嘴唇,他脸色白中带青,目光淫邪,让人想到的不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员,也不是鱼肉百姓的贪官,而是杀人如麻、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匪徒。 “不怎么样。”韩衡察觉到危险,还没有退后,身旁一道凌厉的风,庄灵已经拔剑冲出。 郡守挺起胸膛迎敌,一声刺耳裂帛,他身上官袍条条爆开,露出一副虎背熊腰壮硕无比的身板。 你当自己是五毛特效啊!韩衡默默吐槽,和徐尧自动退到保护圈里,在这种时候,不要给主要战斗力增加负担就是他们这样穿越后没有学到武功秘籍的角色应该承担的责任。 战势异常激烈,只见郡守一记铁拳挥向米幼。 米幼身形一闪,不见了。 论世间还有谁追得上米幼的速度?每次韩衡都是在米幼的背上,那种时刻除了能听见呼呼风声,他连路都看不清。因此一点也不担心米幼会被郡守的铁拳砸到。 果不其然,米幼顺利闪过郡守,冲向他身后的府兵。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瞬息之间,郡守的兵乌拉拉倒下去一大票。 郡守力气很大,没能砸到米幼,拳头结结实实把一块青石板砸得石粉乱溅,这一声巨响震惊了所有人。 凭借这一招铁拳,当年在山寨中,他从一个厨娘的儿子混到寨主,又率领众兄弟杀下山,占了这东阳城。他带出来的不是府兵,而是一窝土匪,这些愚蠢的外乡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要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双当年震惊了上齐朝廷,让他们不得不招安,直接将东阳城送给他的惊天铁拳。 如风如电的一记铁拳照着庄灵的脸砸过去。 没有经过名师调教的郡守(真·悍匪)出招毫无规律,像是一个空有力气的小孩,出拳毫无章法,凭着一股蛮力胡乱砸向庄灵。 庄灵轻轻巧巧握住他的拳头,脚步向后滑动,一招轻灵如燕的四两拨千斤,在郡守拳下两个错步,就直接把气势汹汹如同猛虎的郡守放倒在地。 府兵俱是一愣,旋即兵器纷纷砸在地上,有人哭叫道:“我投降,不要杀我!” “大哥,你们把我们大哥怎么了?!” “别杀我,我上个月才娶的媳妇儿……” 有人浑身一抖,尿了裤子。 这一幕再度刷新了韩衡对上齐朝廷的认识:用不着谁来打,上齐已经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比起东阳城土匪当家,南林城的碰瓷根本不算什么!老人家演一出戏也不容易。韩衡默默在想为什么没有多给人家五两银子。 月下,一池春水吹皱,水里的光突然被搅碎,是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不要推我下去,我也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郡守涕泪横流,迎风流泪地打着哆嗦,刀疤被泪水冲掉了,露出平滑的皮肤。 “……”韩衡把一个府兵踹过去,“把他的脸擦干净。” 府兵一面擦,一面躲避老大凌厉得如同刀子的眼神。老大啊,我也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啊! 脸让人擦干净后,原来这个郡守,面皮极嫩,完全是个天然呆的长相,而且他脸上除了刀疤,还涂了不少东西,才让皮肤粗糙晦暗。 韩衡上去捏了一把他的肱二头肌。 郡守嗷嗷两声,委屈地瞪韩衡:“士可杀不可辱,不要摸我!” “你又不是士,你是山贼,谢谢你了!”韩衡白他一眼。 大家纷纷对了个眼色,决定,在这个长相稚气、一身肌肉还要装凶悍的纸老虎平时养的宝贝·鳄面前,严刑逼供出上齐的真实国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饿,打算唆一碗臭臭的螺蛳粉去~~~~~ 第180章 一八蛋 风萧萧兮鳄鱼潭,从山贼蜕变成为东阳郡守,好不容易带着一帮兄弟改邪归正,才在东阳城鱼肉百姓,哦不,发家致富起来的起来不到三年的沈大斧根本没想过这辈子的福这么快就到头了,他后院那数十位小妾从今往后只有夜夜垂泪到天明了,惨啊!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韩衡手持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好整以暇地把匕首翻来覆去地看,晃得沈大斧眼睛疼,恨不得眼瞎。 “本府是郡守大人啊!你们几个外乡人,不懂规矩,算了算了,这就放了本府,本府大人有大量,不会与你们计较的,立刻放你们出城。”突然之间,沈大斧被按在鳄鱼潭边,三米深的潭中,他平日最爱的宝贝鳄鱼朝着他懒洋洋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吓得沈大斧放声大叫起来,双膝一软,裤裆一热。 “说实话。”这次韩衡手都没动,甚至没看沈大斧。 然而就算这个年轻人一眼也没看他,光看他手里那把匕首,就够让人胆战心惊的。沈大斧伸长脖子哭嚎道:“我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郡守,你们几个,羞辱朝廷命官,不想要脑袋了吗!” “这些鳄鱼今天喂了吗?” 沈大斧瞪大眼睛,觉得很是不妙,“你想做什么?!喂了,一早就喂了,吃得饱饱的,你别瞎想啊!而且我都是用上好的猪羊牛肉喂它们,一天要几十斤才够吃,它们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来人,把郡守大人送下去,我还没见过不吃人肉的鳄鱼。”韩衡拍拍手站起来。 沈大斧往后一看,黑压压的一票人,个个摩拳擦掌,看他的眼神如狼似虎,要不是忌惮韩衡还站在他旁边,要不是这些府兵不轻不重都受了点伤,手里又没有兵器,恐怕他们早就扑上来把他丢进去了。 沈大斧怒发冲冠地大骂:“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跟着老子,你们就是再投八辈子胎,也赶不上这趟狗屎运吃上皇粮?李二狗,你上个月娶的媳妇本来该是老子的三十二姨太!老子都让给你了!你干什么?你还想对老子挥拳头啊?!”沈大斧快被这群废物点心气晕过去,自从他来了东阳城,对这些兄弟伙无不巴心巴肝,有他吃肉,就分他们汤喝,不仅洗刷了他们落草为寇的人生污点,还让他们当上了不大不小的官,瓜分了东阳城文武官职,从此走上娶妻生子儿孙绕膝的康庄大道。 “呸,”李二狗向地怒唾一口,转过来对着韩衡时又恭顺得不行,张开缺了一颗牙的嘴,谄媚笑道:“这狗官没脸说,我来替他说!” “你叫我什么?”沈大斧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这小子早上还“老爷老爷”的追着他说有个从外乡来投奔他的侄儿想在衙门里谋一口饭吃,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居然骂他作“狗官”?简直是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李二狗就像根本没听见沈大斧愤怒的叫喊,他 分卷阅读297 分卷阅读2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8 本来在府兵里排在第二排,现在从后面一溜小跑过来,端端正正跪到地上,拱手禀道:“大人有所不知,东阳城原本在上齐朝廷眼里,就不是个富庶之地,比不得衢州、图西这些地方。当年小的家中出了事,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原本寨子里的头不是沈大斧,我们老大名唤作李天虎,是个顶有义气的大哥。虽说我们是一群山贼,寨子里小日子却也过得丰衣足食,有吃有穿,弟兄们也有几个成了亲,有了后,天虎大哥最见不得为富不仁那些不平事,时不时带着兄弟们下山做一些劫富济贫的好事积福积德。” 李二狗抽了抽鼻子,红了眼眶,哭嚎道:“这么好的大哥,活活被这个沈大斧给害死了!当时他和他那个娘,专管厨房,就是吃了他们娘儿俩煎的药,天虎大哥就那么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沈大斧气得要炸了,脖子都粗了一大圈,筋脉凸出地跳起来,狼狈地摔在地上,朝李二狗的方向昂起头,就要给他一口。 李二狗鄙夷地看他一眼,朝后挪了半米。 “几位大人明鉴,自打这个沈大斧占了东阳城,朝廷就再也没拨一个字儿下来,兄弟们不得不为虎作伥。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子女?城中百姓所受的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个沈大斧一身蛮力,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声。”李二狗深埋下头,没人看见他脸上奸猾的神色,转眼之间,抬起来的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怒容:“今日都是托了各位大人的福,请大人做主,把这个霸占好人家闺女,鱼肉东阳百姓,发不义之财的沈大斧处置了!” 李二狗偷瞥一眼,一群能打的武夫听一个小少爷的,多半是谁家娇生惯养纨绔惯了又爱顺手管闲事逞威风,以为自己能为平民百姓做主的官家少爷,这种人最好糊弄,一听百姓受欺负,就气得找不着北了。 “请大人做主!”这一个响头让周围人都回过神来。 平日里与李二狗混得熟的几个膝行过来,纷纷给韩衡磕头,让他为东阳城百姓做主。 这场戏越看越热闹,韩衡扬起头,动了动眉毛,“那你们说怎么给你们做主?” “用他喂鳄鱼!”李二狗胸中那股恶气再也按捺不住,两眼凶光毕现地看着沈大斧。 沈大斧一张脸由红转白又转青,之前因为怕死流下的泪水都凝固风干在脸上,他扬起头颅,看了看后面的府兵,里面一大半都是从前一起打家劫舍的兄弟。 为了保命,谁都不敢出头,这个时候就看谁死了,大家都想看得更真切一些,谁的赢面大,就站谁的队。不过大部分人都感到平时真是太小看李二狗了,想不到这个闷葫芦,在关键时刻这么有胆量,真是人不可貌相。老话说的不错,咬人的狗不叫! “李二狗——!”沈大斧一声狮子吼震天动地,眼睛通红,只想挣脱碍事的绳子,上去咬他两口。 “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驳的吗,郡守大人?”韩衡眯起眼看地上被绑得像个粽子的沈大斧。 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看来沈大斧做了三年郡守,却没有能力让手下人心服口服。人心就是这样,明明是一起出来的山贼,一个人做了大官,其余人只能当些打手和跑腿,虽然说是从米汤上升到了肉汤的生活水准,却没有几个感念沈大斧拉的这一把。 “没有!”沈大斧气得脑子发懵,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肺都要炸了说什么说?! “那好吧。”韩衡站起身来。 天大的鸿运,居然从外地送来一群有能耐的人,能把沈大斧这个后生晚辈,却天赋异禀让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头儿了结掉。 原本是山贼出身的众府兵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沈大斧被自己养的鳄鱼生吞下去。 “这个人我带走了,现在我们要出城,谁去开城门?” 一听这话,李二狗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莫名其妙道:“大人这是何意?” “听不懂?”韩衡眯起眼。 “懂,懂懂,小的这就派人给大人开城门。” 不管怎么说,沈大斧被人带走了,李二狗近乎欢天喜地地带着人风风火火穿街而过。 那天晚上,东阳城里的宵禁令第一次失了效,没有沈大斧的武力镇压,城里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就看见当初领着一群山贼来占了东阳城的沈大斧,被自己人绑得结结实实,跟着几个外乡人出了城。 李二狗一直把这群外乡人送到城外东头二十里的一个庄子里,那庄子上的人见到李二狗都和他热情招呼。 李二狗交代给自己的表叔表婶让他们今晚好好招待一下这些外地人,又到韩衡的面前说了一通沈大斧是个多罪大恶极的匪首。 最后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没你事了,回去吧。” 倒是眼中钉肉中刺既已除去,李二狗满脑子都是回去抱着媳妇钻被窝,顺便告诉她自己就要当上郡守的好消息,匆匆辞去。 折腾到大半夜,一行人都很累了,各自收拾下来去睡觉,韩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前还是把米幼叫来叮嘱几句,让他留意着沈大斧。 翌日庄子里的鸡公早早打鸣。 君晔灏在韩衡怀里扭来扭去,韩衡打着哈欠起来,出院子里去抱着儿子把尿,把完之后君晔灏就老实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被眼前飞过去的一只花花蝴蝶吸引了注意,咿咿呀呀的。 韩衡压根看了一眼,戳了一下儿子的脸,“你看得上蝴蝶,蝴蝶还看不上你呢,全是眼屎,臭儿子。” 君晔灏不满地撇嘴,一只手朝蝴蝶的方向伸,无奈没良心的爹向着屋里走,抛下他心爱的蝴蝶越来越远。 “少爷。”早饭过后,米幼立刻来到韩衡房间里,一脸凝重,“昨夜果然有人来杀沈大斧,不过都是乌合之众,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拾了他们。” “应该是那群山贼。” “是送我们来这儿的人派的?”米幼小心地朝窗户看了一眼,没看到外面有人,“昨天来时,我留心观察了一下,这是一家平常的农家。” “我们马车没了,给这家的主人一些钱,让他随便上哪儿弄一辆马车来。我们尽快走。” “带着那个郡守大人?”米幼不是很理解。 “这里他应该是待不下去了,带走吧。把他留在东阳城,日子也不好过。” “既然是个贪官,由他自生自灭去未必不好。” 韩衡摇了摇头,“昨天晚上的形势,那些人看沈大斧倒了霉,图个先下手为强,反正人都被我们收拾了,谁先站出来,抢到这个先机,就有机会成为新的郡守。那个李二狗很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但背叛兄弟的人,对别人下手会更狠。我们先尽快离开,东阳城恐怕要乱,不过都是这些贼 分卷阅读298 分卷阅读2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299 匪内乱,牵扯不到百姓。现在我们还是应该快点赶往都城,就算沈大斧有罪,也要交给上齐刑部来处理。” 米幼眉梢一动。 韩衡也叹了口气,“上齐朝廷恐怕早已经力不从心,这个国家……可能已经名存实亡了。” 一个一盘散沙的上齐,还不如被别的国家和平收编。韩衡现在对上齐国君感到很好奇,究竟是昏聩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的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朝廷对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控制力,现在韩衡有点理解为什么君明焱会把上齐放在后面解决,因为在君明焱的眼中,上齐这个国度,俨然早已经插上了大梁的龙旗。 这时候,米幼要说话的姿态突然顿住,往门口看了一眼。 视线与庄灵那张没有面具的脸触到,米幼心里一打突,很快地看了一眼韩衡。庄灵没戴面具,意味着韩衡知道了他的身份,昨夜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无暇来想这件事。 到现在国师也没有要和他算账的意思,到底国师是怎么个意思? “我有话和少爷说。” 庄灵一开口,米幼就知道自己该出去了,还替两人带上了门。 外面日头刚开始刺眼炽烈起来,米幼皱起眉头想起一件事,到底庄灵什么时候被认出来的,国师也没有和他大吵大闹,昨晚国师和庄灵一起下的楼,还是庄灵抱着他下去的,那个时候很可能两人其实正在房内说话。 米幼回头看了一眼。 算了,听人墙角很容易短命,他不想知道那么多。 外面脚步声走远,庄灵看着韩衡,说的第一句话是:“昨晚睡得好吗?” 韩衡露出一个优雅大方的笑容:“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庄灵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你代表北朔,我代表大梁,现在是北朔和大梁在争地盘,你成天围着我打转,仿佛不太好。”现在韩衡才发现,昨天夜里庄灵对着他发誓,干脆利落的剖心之举,好像彻底把他的那颗玻璃心打碎捧了出去,连渣子都取干净了。现在看着庄灵,他有一种另结新欢已数年,儿孙绕膝合家欢之后与初恋重逢的心如止水感。 这是好事,起码他不会再为这个人乱了方寸。 那个处心积虑接近他的庄灵,跟那个为了求得他原谅装成柳七陪着他的庄灵产生了一次势均力敌的碰撞。 他也不能再这么小心眼。 “你代表大梁?”庄灵眼神一震,一股锥心之痛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我是大梁的国师,实在不宜和你牵扯在一起,你救过我很多次,以前的事就都一笔勾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日程很满,以后不用来找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再不赶工恐怕这个世界都要完蛋,重活一世他容易吗?他儿子现在连一声“母父”都还不会叫,太高远的事情以他的智商想不到,韩衡只有一个朴实的愿望,就是要让亲儿子在这个世界享受到属于一个新生命的鸟语花香,让他能在一个有山有水,有清风拂面,有阳光普照的世界快快乐乐生活下去,才是把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来的父母应该负起的责任。 就算他的儿子是个意外,也是他人生中最完美的意外,总不能让孩子既输在起跑线上,又经历毁灭的痛苦。 “你就真的连看也不想看到我?”庄灵颤着声问。 “小王爷,你想错了,你看昨天晚上我也让你跟我们一路了,没有赶你走。你在不在这里对我根本没有影响,我只是觉得,以你我的立场和身份,最好不要混在一起。当然,你能识趣地离我远点最好,是,我这人是笨了点,但是我觉得这个教训已经够了,不应该再让这个曾经的错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提醒我是有多笨。麻烦小王爷您就善心仁德,有多远滚多远,也不要做出一副唯唯诺诺做低伏小的样子,这不适合你。”韩衡是真的觉得,堂堂一个北朔王爷,掌握一方兵马,一天到晚跟着他,他这孽也造得够深。 最后韩衡安慰了庄灵一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几个渣,往事该放下就放下,不然怎么面对以后更加艰难的人生呢,小王爷说是不是?”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看到我?”庄灵沙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手攥成了拳头。 如果庄灵要揍他,他就喊人,韩衡看了看,大概他可以把右手边不足一米远的凳子拿起来抵挡一下,加上最近学的格斗技巧,应该可以等到别人来按住庄灵。人上一次当就要学一次乖,上次,上上次,以及上上上次,他都是因为力不及人被庄灵欺负去的。 韩衡警惕留心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躲过庄灵的眼睛。 他幽深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地碎了,最后归于沉寂。 “我知道了。” “那就好。”不死缠烂打就好,韩衡喝了口茶,轻松道:“祝你将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放下一切后,韩衡浑身都有说不出的轻松感,这点对前任的风度,他还是有。 “借你吉言。”最后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想将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身量在这一刻统统印在心底。 明亮的日光包裹在庄灵周身,他站在门上,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一股压抑的沉痛。 “如果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对我的祝福自然就会成真,来日沙场再见,我昨夜欠下你的这一刀,才算能还得干净。” 言罢,庄灵走进明媚的初夏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被我泼了水,用了以前的旧电脑,网站一直闪。。。啊啊啊,而且没看到预览。。。口口就没法改啦。。明天才敢开机 晚安~对了。。。如果想骂我。。。稍微轻一点【不然我真的会哭哦! 感谢读者大大们忍我,看我,鞠躬 第181章 一八一 因为皇帝不高兴,大梁后宫的嫔妃也都不好意思高兴,闹得涂明惠这个现代人高兴也得憋出一张苦瓜脸,天天晨昏定省去太后宫里报到,以免被她那个庶出的姐姐说闲话。 谁叫情敌走后一个月,她就成了后宫公敌呢? 然而这些女人不知道,她们根本恨错了人,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成为其他女人羡慕嫉妒恨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感觉呢,那可不要太爽。 打情敌走后,起初明帝是看也不看才纳的新妃涂明惠一眼,现在隔三差五也来一下她宫里小坐。 穿越之前她就是一个萌萌哒颜粉,喜欢的明星首先要看脸,一张符合她审美的帅气脸蛋,光是看着照片、视频心里就自然而然充溢一股近乎甜蜜的幸福。 其次品行端正,最好是虽然了不起却不觉得自己了不起,接地气又有亲和力。总之只要天天看着就能让 分卷阅读299 分卷阅读3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0 她心情好,刷刷八卦也都是轻松不腹黑,偶尔幻想一下偶像的cp,就觉得学习再苦再累,晚上九点多走出图书馆也是春风拂面,心情舒适惬意。 古代的生活相对来说就无聊多了,琴棋书画有时尽,没有wifi很难过。 直到,英勇威猛的明帝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大梁明帝简直是为涂明惠量身定做,完全符合她的小粉丝心理。 待字闺中时,涂明惠就听过不少明帝从小到大的传奇,一个幽禁冷宫的皇子,小小年纪吃尽苦头,天可怜见,赏了他一根金手指——国师大人,其后这两个生死相依的小少年步步为营,踩着敌人鲜血淋漓的尸体,终于成功逆袭。其中的艰辛不用说出来,涂明惠已经脑补出一段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这种为兄弟谋江山的后续,往往是狡兔死,走狗烹,帝王疑心都重,卧榻之畔,岂能留一个高智商又身负神秘力量的国师呢? 所以跟韩衡一番对谈之后,涂明惠就一直在想最初害死国师本人的究竟是谁。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大梁明帝。至于为什么——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一个月前,已经是涂明惠入宫为妃的第二个月,下午她叫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去吹风,侧卧着方便一边睡觉一边享受日光流动的感觉。 这个时候,明帝来了。 涂明惠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男神不是自从国师逃婚以后就成天跟个工作狂似的闷头扎在奏疏当中不得脱身吗? 涂明惠给明帝上了茶,礼数周全,端着一张温婉无害的脸。这辈子她最会的就是当小白兔,不然太后也不会觉得她比涂瑶白好拿捏,匆匆要她入宫,还用尽手段让明帝在帝后大婚当日同时纳她为妃,就是要向大梁朝廷宣告,她这个新妃,与皇后只有半步之遥。 何况皇后还是个男的,这半步也可抹得干净。 “朕来看看,你宫里缺什么,都告诉安瑞,让他去办。”君明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同样是太后塞进宫的人,还是涂家嫡女,却比涂家那个庶出长女低调太多。兴许这才是嫡出的风范,又或者是以退为进想勾起他的兴趣。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不太介意,因为他心中所爱不在后宫,便是后宫中有再多嫔妃,也形同虚设。 “是。”涂明惠一双素手为君明焱捧上茶,恰到好处地以手背试了试茶盅,轻言细语道:“有些烫,陛下稍坐一会再喝吧。” 君明焱显然在出神,没有回答。 除了进来时说了一句话,明帝在新册封的妃子宫里呆了一整个下午,也只是歇了个午觉,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就回他自己寝宫去。 到傍晚时,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一个月以来,明帝还是第一次舍得把那个祸国殃民的男后丢在宫中,去别的妃子那里,哪怕只是睡个午觉,也是好的开端。 这一个月中,君明焱不定什么时辰来涂明惠的宫里小坐,或者小睡上一会,也都不多话。 原本涂明惠面对男神还有点小紧张,日复一日的也寻常起来,天天备着君明焱爱喝的茶,他要是来,就泡给他喝,他不来,就自己喝,很是想得开。 就在这天晚上,君明焱又来了。 涂明惠往他身后太监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书本看了一眼,嘴角露出笑,上去为君明焱亲自解下大氅,一面问:“怎么陛下今日是过来看书的?” 君明焱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这些是国师的手札。” 也是君明焱御下有方,一整个后宫现在只有君明焱身边贴身伺候信得过的心腹和涂明惠知道皇后不在宫中。 涂明惠作出惊讶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拧,“陛下今夜过来,皇后可会不高兴?”两人是同一日大婚,第二天涂明惠就去找过韩衡,留神观察了一下,猜测韩衡可能已经逃走了。这种猜测在她亲自去桂宫溜达了一转,发现桂宫里原本算是软禁的那一群人也不见了,涂明惠就知道,她想的没错。 君明焱凝神看了涂明惠一会,挥手屏退左右,淡道:“皇后不在宫中。” 涂明惠恰到好处地表示了一下惊讶,在君明焱沉思时她极有眼色地在旁边当个透明,君明焱独自翻看国师手札好一会,突然自顾自开始讲自己和韩衡之间的故事。 如果这个时候有点爆米花或者瓜子就好了。 作为一个嫔妃,在皇帝说话的时候涂明惠只能乖乖地听,安安静静扮演好情绪垃圾桶的角色。然而越听她越是觉得这简直是个惊心动魄的狗血故事,想不到曾经君明焱和韩衡屡次涉险,都是在国师的智计下转危为安。而且君明焱的叙述里,他简直像是个跟在高手身边混经验的菜鸟。 涂明惠越听越好笑,这和传说中明帝足智多谋,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的形象相去甚远。不难听出,君明焱对这位少年时出现在他身边,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国师充满深厚的感情,那不只是钦佩而已。 如果这种相互扶持,心心相印,在争权夺利的波诡云谲中不离不弃地相互照应还不够真爱,那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算是真爱。 可惜了,明帝不知道,那个壳子里,装的已经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如今的大梁民间,更多流传的是明帝登基之后与国师之间君臣一心毫无猜疑,齐心协力改善大梁百姓生存环境的版本。国师名声大噪是自数年之前,邀请其余五国使臣来观礼的那一次祭天开始。 在那之前,听说过天裔族的人都不多,在那之后,天裔族就成了真正高深莫测的贵族,甚至比贵族还要贵族,因为这一族得到的只有厚赏,没有帝王的猜忌。 其实天裔族除了代代出国师,族训就不允许入仕,这个充满神秘的部族,为大梁皇室世代忌讳,皇室的态度向来是不过分亲近。 涂明惠觉得,这是当然的,越是有高深莫测的力量的人,越容易怀璧其罪,如果不是天裔族代代只愿意出一个人为皇室服务,恐怕早就被帝王找个由头铲干净了。 当然能不能真的斩草除根,这就不清楚了。 月华如水,流过窗棂,静静铺展在窗下的一方矮榻上。 “所以陛下是后悔了?” “嗯。”君明焱眼神晦暗不明,手轻轻攥起来,“如果朕能早一点让国师知道朕的心意和顾忌,也许就不会伤他至深,他也不会渐渐什么都不对朕说。” 哎,好不容易看上的男神心里却有一道明晃晃的白月光,而且看样子是很难翻篇了。涂明惠那点未曾深种的情根,就这么被连根带泥拔|出来,化作满腔遗憾。 可无论再遗憾,她也不想为一个注定不可能全心对她的男人付出痴心,太傻了。 此后明帝就常常来涂明惠宫中,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涂明惠刚进宫,虽然是涂 分卷阅读300 分卷阅读3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1 家的女儿,这女子却让君明焱生出一股难言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像韩衡再回到他身边时的那种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国师失忆之后,与朕之间总有距离,不似从前。”从前他什么也不用说,韩衡就会把路给他铺好,两人之间的默契向来是君明焱的定心丸,正是因为这样,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把这个人弄丢。 “他失忆了嘛,陛下可不能太苛求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人都是血肉之躯,虽有高矮胖瘦之分,总归都差不多。差别,就在于一个人的记忆,正是记忆构成了这个人的性格脾气,失去了记忆,便像是另外一个人,借着原本那个人的样子,来到你的身边,自然是有不同的感觉。”涂明惠把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桃递给明帝。 君明焱呆呆看了一眼桃子,觉得这个妃子说得很有理,却不像是涂家的嫡女能说得出的话。涂家的女儿从小学的就是怎么讨好君主,怎么驾驭下人。他却总能在涂明惠这里得到片刻轻松。 观涂明惠的样子,这一个月来,涂明惠在他面前越来越不拘小节,这个时节天气还有点凉,她与他独处时却只是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袭火红长裙,裙摆间若隐若现晃荡着的那只脚上竟然没穿袜子,小巧玲珑而又如脂如玉。 顺着君明焱的眼神看到自己没穿袜子的脚,涂明惠不太好意思地把腿盘起来,用裙子捂得严严实实。 “朕在这宫中,从未有一个能安安心心说话的人,只有在你这儿,朕觉得,有一个词是用来形容你的。” “哦?”涂明惠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莫不是红颜知己? “解语花。”君明焱唇角抿了抿,吃了一口桃,桃汁甜蜜中带着一丝微酸,“你是上天送下来让朕在出征前能获得一丝轻松的解语花。涂家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实在难得。” 涂明惠幽幽叹了口气。她很明白,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听君明焱说话的异性朋友了。 第二天明帝下旨,晋涂明惠为皇贵妃,品级仅次于皇后。 离开韩衡身边的第九天,庄灵已经与甲初、乙未顺利汇合,两人简略向他汇报了一下京中的情形。 “宁王,素来不怎么安分,现在陛下唯一能信任的靠山,只有这一座了。”三皇子还嫩得很,虽然仗着大小一起长大的哥俩好,庄灵也算拥立有功,然而等真的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很多事就不可能那么单纯。 “少帅,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军营,让您最迟在下个月十五前进京述职。”眼下无仗可打,他家少帅不在军中,但军中那一群殷家旧部老一辈的将军替少帅盯着,自然是无事,就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少帅才出来不到三个月,陛下又急召他回去。甲初觉得很是不妙,不过这些轮不到他说。 “先回营,派个人把我的信秘密送进宫中,找哪一位你去办。” “是,近来陛下很疼陈贵妃。” “那便是她。” 庄灵闭了闭眼,他一脸疲倦,神色中带着一股颓丧,吩咐完随便挥了一挥手,主仆三人继续赶路。 这世上许多事,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床上谈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一下渡,也让被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受受休息一下。 逮到机会就睡觉的韩衡:????? 第182章 一八二 总算进京的路上没有再发生意外,上齐京城比他们路过的每一座城池都要繁华,街上人挤着人,十分热闹。 也是好笑,魏一正捎信来说大梁已经整军待发,远在千里之外的上齐京城,却一点也感受不到这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来往的行人个个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生机,那是沉浸在安乐的生活中,毫无忧患意识的自在。 一行人本是下榻在上齐京城的驿馆,不想连行李都没收拾妥当,驿馆的官员就带来了一身葱绿,戴着纱帽,手挽拂尘的一个白面中年人进来。 见此人身后还跟着带刀侍卫,且嘴上干干净净,五官生得格外阴柔,走路姿态也女性化。 再一开口时,听到那细声细气的腔调,韩衡就明白了,约莫这是一位公公。 “国师大驾,陛下口谕,请国师明日早朝散了便去,明儿一早,咱家便带人来接国师进宫,还请国师务必于辰时做好准备,等着宫里来人接您。”这位太监本名唤作王麟,进宫服侍原来的名字便不好再用了,后来在御前得脸,得了个吉祥的名,如今叫王福禄。他生得一副狭长双眸,拿这两只凉薄的眼神不知见惯了多少在御前或忐忑或沉稳的大人。 来之前他也听说这位国师刚满二十,只没想到看上去会如此脸嫩。 王福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收敛着,略有些僵硬,等着这位国师领了旨意,顺嘴道:“不知可否向国师讨一杯茶吃。” 这么一说韩衡便知道,这个公公,还有不能让旁人听见看见的话想跟他说。 虽然韩衡完全知道他两人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是关系不明的邻国,很可能将来还是敌国的国师,一个是上齐国君身边的心腹太监。 王福禄手指贴着杯壁,这茶是驿馆里最好的茶,但还远不能让在宫里见惯了各种稀罕物事的王福禄眼里占一席之地,他仅仅抿了一口,就觉这茶粗劣得不堪入口。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传说中在大梁尊贵无比,享誉六国的神仙人物喝了一口,犹觉不够,又喝了第二口。 大半日都在赶路,连水都没能好好喝上一口的韩衡嗓子都快冒烟了,哪儿还顾得上风度不风度,委屈自己才是最大的有病。那股强烈的干渴缓过来后,他才看见对面的公公一脸复杂。 韩衡轻咳嗽一声,尽量做出四平八稳的样子。 “不知公公还有何事吩咐?” 好歹是身居高位久矣的人物,方才怕是赶路累了。王福禄暗暗想,摸出来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朝韩衡面前推去,脸上略带了笑,“久仰国师贤名,咱家不过是想托这难得的福气,私下瞻仰瞻仰国师的风姿,这一杯茶多有叨扰,万望国师见谅。” 韩衡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王福禄一眼。 王福禄已起身作揖告辞:“茶已喝过了,咱家这就告辞。” 等人走了,韩衡把徐尧招呼进来,展开方才已看过一遍的纸条给他看,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落款。叫我去御花园。就算我会未卜先知,这也是第一次去上齐皇宫,一个外臣尚且不能在宫里随意走动,何况我这种连外臣也算不上的人。徐大叔,你说,是不是有人想害我?”这字条来得甚是奇怪,韩衡不得不摆出“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脸来。 徐尧沉默了一会,问起了另一个问题:“米幼回来没?” 分卷阅读301 分卷阅读3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2 “还没有。”身边可用的只有米幼一个人,才一到驿馆,韩衡就派他去打听事了。 “等他回来再谈。这种事我也不怎么懂,问我不如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韩衡一想也是,徐尧穿过来之前,是个研究人员,应该是成天醉心搞研究,不理俗务那种,人情世故恐怕也是不怎么懂,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前同事晚生后辈弄到了这个世界来。 “那我们先把东西收好,好好洗个澡,吃一顿好的,晚上再谈。” “这会洗澡?”徐尧看了看窗户外面还很晃眼的日头,正是下午,他本打算墨迹到晚上再洗。 “是啊,身上都臭了,受不了。”韩衡奇怪地看徐尧一眼,“大叔你现在不洗?” 徐尧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歧视,然则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摸着鼻子含糊道:“我叫人打水擦擦脸和脖子吧。” 别人洗不洗澡他也管不着,不过韩衡是早受不了了,这都四天半没有洗过澡了,创造了他个人连续不洗澡天数的记录。 虽然是下午,驿馆中的仆役听说让烧一大锅热水有些奇怪,但连宫里人都来过了,知道住着的兴许是个贵人,奇怪一下,水也还是要照烧不误。 这间驿馆面积不小,在韩衡的眼里,那是古香古色,摆件风格也比较奢靡。大概这是大梁京城的风格,等烧水的时候他和一个送茶来的仆役随意聊了几句,得知这里是其他国家使团来时搞接待的地方。 这下能在这里看见精致无比的翡翠白菜,晃得人眼花的金线绣成的屏风此类奢侈又不怕人偷的物品,也就好解释了。就是图显摆,让来住的外国人都感受一下上齐天家的奢侈富贵,不过这上齐上层的作风也太不含蓄了,每一件名贵之物都名贵在面上,连韩衡这种现代人都能看得出来,真是肤浅! 这个澡韩衡足泡了半个多时辰,驿馆安排给他贴身服侍的两个小少年都只有十五岁,一个叫雨润一个叫青竹。 国师一进去,就说不用搓澡的,他不习惯人服侍。一直等到里面人叫,两个少年才捧着换洗的衣物进去,见这位大梁国师一身上好皮肉泡得有些发红,两个少年都没服侍过这样皮肤白嫩得让大部分女子都要自惭形秽的男人,都避着不太敢看国师的身体。 “这么快手脚,衣服都准备好了?”显然穿在身上的这袭过于具有土豪气质的华丽衣袍不是他逃命路上穿的风格,韩衡随便看了看,倒是也好看,一身玄色,衬得他皮肤白皙,肚子上的小赘肉也基本上快没有了,韩衡对着镜子照得很是满意。 下午韩衡坐在房间后面的观景台上喝茶打瞌睡,叫雨润的少年在旁给他梳头。 徐尧进来恰巧就见韩衡闭着眼睛,脑袋后仰在椅子靠背上,两脚架在一个矮凳上,没见过的一个少年在给他梳头,走近两步,看见韩衡抬起头向他看来。 原来此人并没有睡着。雨润心底里一惊,他方才还特意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到这位,不想他醒来时眼底清明,显然只是在闭目养神,或许是不想跟他说话,又免得尴尬,一时间只觉得这位贵人十分好相处,梳起头来也越发小心仔细,不愿让国师有半点不舒服不惬意。 等伺候的少年人出去后,韩衡才与徐尧聊起天来,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在这个处处是防备的世界里,他们俩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都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才会懂的话。 晒晒太阳,喝喝茶,聊聊天。 如果不是从这个台子能看见下面穿着古代服饰的人走来走去,简直像还在原来的地方。见到韩衡不说话了,徐尧也沉默下来,气氛却也不尴尬,即使是不说话,他们脑子里装着的也是同一个地方。所以当初木染才能一下想到藏宝阁阁主这号人吧。 初夏时节,上齐皇宫的菡萏池就已铺满紫红鲜艳的睡莲,风动时一池楚楚可怜的莲花摆动。 池上有一处孤立无援的亭台,修得有两层,到了夜里,将不是很大的莲池四周都点上宫灯,簇拥着一池妖艳的莲花,便是在这座亭台上最是如同身堕梦中。四年前上齐皇帝听了钦天监一位李大人的话修了这么一个台子,起个名字叫望月台,不过修得又矮又小气。不知道皇帝怎么就听进去了那句此处莲花盛放之时,便是瑶池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时莲花开得好,却无人欣赏,望月台四周垂落珠帘,里面又围着如烟似雾的纱帘,什么也瞧不真切。 唯独有女子放肆的笑声从里面传出,若不是船顺着池面上唯一的一条水路过来,王福禄也不会听见这个。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船上咳嗽一声。 “福禄来了?” 王福禄放下手,示意小太监把船停靠上去,搭着小太监的手上了岸。 “娘娘。” 亭子里一共三个人,婢女春桃是孙贵妃的陪嫁,从右相孙家带进宫来贴身服侍的。 另有一名男子,在缓缓扣好官袍,从这间小室里唯一的矮榻上起身,榻上一片凌乱,地上还丢着一件女子的小衣,大红颜色甚是眨眼。 王福禄只作眼瞎看不见,心中不以为然,谁想得到右相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入宫后给皇帝左戴一顶绿帽,又戴一顶绿帽。 在王福禄面前收拾仪容的男子不慌不忙,正是当年钦天监的李大人,如今人人见了都要尊一声李天师。 “你且先去,这个时辰,陛下也该醒了。”孙贵妃凌乱乌发皮披盖在玉白圆润的肩头,一手拽住李天师的官袍,将他拉近,毫无避讳地在他唇角一亲,才在他胸口柔柔推了一把。 李天师捂着胸口匆匆出去,乱跳的一颗心根本无暇分神看一眼王福禄。 毕竟太监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不,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在李天师看来,根本算不得是个人。 驿馆里的仆役去问了几次是否摆饭,都被回说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以后,才有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通知他们把饭菜端进屋。 米幼一身湿气从外面进来,上齐夏季的夜晚往往很是湿润。 “去,先洗个手吃饭。”韩衡吩咐道。 米幼没想到他们会等他回来再吃,他已经习惯了忙碌,为了大业,凡事当不拘小格。等他洗好手过来,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国师亲自递给他碗筷,顺手还给他盛了一碗汤。 米幼愣了一愣,接过汤喝了一口,顿时浑身从胃暖到心。 “吃,先吃饭,有什么吃完了再说。”韩衡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想着他们一群人都在驿馆舒舒服服待着,连半道上捡来的沈大斧都在房间里睡着,虽然是被绑着扔在房间里,总归不用在外面劳累,愈发觉得米幼这个人办事得力,办事得力的人,自然应该得到重视,等他吃一顿饭又有什么不 分卷阅读302 分卷阅读3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3 该? 晚饭过后,除去沈大斧,所有人都到了徐尧的房里,徐尧对赵净云使了个眼色,赵净云便如一尊不好惹的黑脸门神,站到门外去了。 米幼先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刑部还没有收到消息,东阳城并没有将郡守被绑一事上奏朝廷。” 喝了口饭后帮助消化有利于保持身材的茶,韩衡开口道:“要是李二狗派人快马加鞭进京报信,该比我们快才是。看来这群山贼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奇了怪了,怎么朝廷也不管?”按说皇帝不是应该在各地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吗?上齐这个国君未免太别具一格。 “此事我也打听过了,大人离开大梁时事出突然,除了上齐,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米幼道。 不来上齐,那只有金水跟北朔,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上齐更好藏,何况人家国君还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上齐皇室竟然已经如此混乱,朝廷能实际控制住的,只有离都城最近的十余城,其他地方的官员,从十年前朝廷就不曾再委派新的官吏,他们也不用进京述职,只要每年将该收入国库的税银足额缴上来便是。” 韩衡:“……” 看来上齐这位国君完全是甩手掌柜,还是早些让大梁和平吞并吧,老百姓也能过得好点。 “为什么会这样?”韩衡问,“这个国君平时都在干什么?” 米幼神色流露出懊悔,“国君痴迷于炼丹求仙,在宫中修了一座青鹤观,奉一个叫李柏松的人作天师,每日都做白日飞升的美梦。”片刻犹豫后,他续道:“大人若是不想见他,不如今夜就走。” 此番上齐抛出的橄榄枝,原来是看中了他国师的名头,想要让他助一把力,以便国君能够成仙。 韩衡唇角勾了起来,看上去很高兴,“见,怎么不见,这种人我最喜欢了。” 徐尧与韩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傻多速”,同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国君必须见,还要在他跟前演一出好戏,忽悠他搞定他。 至于怎样忽悠,还要好好商量一番。 第183章 一八三 更深露重,一双保养得当的素手正在咔擦咔擦修剪牡丹,皓白的手腕上,翡翠镯子随女主人的动作跳来跳去,宛如受惊颤动的小动物。 “陛下这么着急见他,怎么,孙贵妃不但没有帮着李柏松的想法,还约这位国师去御花园相见。难不成,这一位她又腻了?” 说话的女人没有转过身,声音听上去虽然是轻慢,却相当符合她的身份和气度。 王福禄深埋着头,低声道:“奴婢瞧着,是这个意思。” “大梁国师素有仙人之姿,李柏松出入后宫的时日未免也太长了点,旁的都不打紧。”女人啪一声丢开错剪下来的一枝牡丹花,那花开得很好,花瓣上尚挂着楚楚可怜的露珠,和一堆残枝败叶丢在一起。立时有宫女捧着浸泡过数十种珍贵药材,花香四溢的盆来,蔻丹衬得这一双手直像是十五六的闺阁贵女一般水嫩。 王福禄始终低着头,他不是在宫里当差时间最长的,却是向上爬得最快的太监,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洒扫冷宫的粗使杂役,如今已是御前总管大太监,这辈子他最会两件事,一是察言观色,二是装聋作哑。 不该看不该听的时候,他绝不会做一件多余的事。 皇后把手从盆里抬起来,一名宫女替她仔细拭干水珠,另一人立刻将手油涂上去,皇后两手轻轻交互拍打,坐了下来。 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有人来报,皇帝在青鹤观安置下了,只留李柏松一人守着。 “皇室血统,绝不可乱,李柏松这个人脑子不清不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太没分寸,早就不该留着了。” 王福禄称了声是。 皇后不过三十出头,看上去宛如勉强刚及双十,祖父是先帝时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外祖又是曾为上齐戍边战功赫赫的封疆大吏,虽如今三代开外的老人都已过世,家世仍是上齐朝中显赫无匹的。 当今立后晚,后宫嫔妃虽多,有资格做皇后的却一个没有,且皇帝生性温和,近乎懦弱,直至眼前这位白家嫡女入宫,朝臣才纷纷上奏让皇帝立后。 那时皇后十七,爱的是当今翩翩君子人如玉的随和亲切,今上又大她近十岁,大婚后夫妻间恩恩爱爱了足两年,直至孙贵妃进了宫。 “明日且先瞧一瞧,这位国师是真有本事,还是江湖骗子。福禄儿,今日你看着,他像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人物吗?” 王福禄想了一下那位国师端茶牛饮的样,一时间难以措辞。 “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王福禄的本意是国师跟传闻不一样,听在皇后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高人都是超凡脱俗的。 “希望这位能让陛下醒一醒,明日朝后,让父亲来我宫里一趟。贵妃那里,你看着办吧。” 跟着王福禄辞出,打发了他的干儿子,独自一人走在后宫小径上。这时节盛开的花很多,空气馥郁得近乎沉闷,王福禄内心无比沉重。 都叫他看着办,明日把这些难伺候的主子交代定的事做了,剩下的,他看只有凉拌。 韩衡跟徐尧商量好打算明天先看看情况,顺便看了一看徐尧这几天赶制出来的神女像内部结构图,两人得出一个结论,上齐现在还不能乱,因为他们还需要时间弄清楚神女像里的东西怎么启动,等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解决生活问题。 而上齐现在不能乱这件事,要靠上齐的国君来办。 虽然说这个国君热衷于求仙问道,听米幼的意思有点无药可医,但俗话说得好,闻名不如见面,总要见到人再说。 当天晚上因为一直在想明天怎么忽悠人,韩衡精神头很好,儿子也已早睡得香喷喷人事不知。 趁着夜深人静气氛好,韩衡坐在床上,将周身所谓的“灵”引了一遍。这样安静的时刻最有利于人集中注意力,等到他再睁开眼,听见外面恰在敲三更。 这一觉韩衡睡得很沉,却做了个意料之外的梦。 “……要是大人愿意留下来,以我父亲堂堂右相的名义保证,一年之内,您就能成为上齐最尊贵的人。”说话的女人一身艳丽紫红色宫装,白嫩胸前挂着半个巴掌大的孔雀蓝宝石坠子,衣裙轻薄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往韩衡身上靠。 这一次韩衡是从俯瞰的视角看他的梦。 梦里他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敏捷地避过这个说话娇滴滴的女人。 真是不好应付,这个女人是谁?他没有看到脸。 “大人且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是乖乖接着这张馅饼呢,还是下狱流放,啧啧,您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我可真是舍不得……”女人的话 分卷阅读303 分卷阅读3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4 没有说完,画面陡然旋转起来,化作一个银色漩涡,韩衡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然后掉在地上。 又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衣饰极其华贵的女人在对太监说话:“无论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都有本宫说了算,你只要将此物放在那碗水中。” 不知是不是天下太监都一个声,这道尖细的嗓音在韩衡听来,有点耳熟。 同样,这一次梦里也没有能看清女人的脸。 第三个场景韩衡是从桌上滚下去的,他已经相当习惯了,站起身来摸了摸手肘,这次没有人说话,一个身披八卦袍,头戴偃月冠的中年男子歪倒在地,他本是坐在一个蒲团上,坐姿仍然端正,人却已经倒了,口唇流出污血,有点像中毒…… 这时外面传来激烈的刀兵之声,也许这才是室内无人的原因,有可能本来该守在里面的人都出去打架了。 韩衡看了看四周,房间不大,四壁挂着的画像中有一个特色,画的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房间里也被线香的烟气弥漫。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上齐的皇帝……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一盏灯照了进来,白光在韩衡的眼前匆匆一闪。 室内已经大亮,一线日光从窗中透入,逶迤在地。 这一晚虽然做了许多梦,韩衡却不觉得累,从柳七走后,没有人来打搅,他每天睡前都要打坐一会。 坚持下来居然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几日效果完全不同,起床以后浑身酸痛头也痛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过。 更让韩衡欣慰的是昨晚做的这三个套在一起的梦,如果没错,这就是最近会发生的事情,也是他现在潜意识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难道这意味着他打开了新的技能?不过也不一定,有可能只是走了狗屎运。 “快吃吧,傻乐什么?”徐尧拿筷子在韩衡的碗上敲了敲,他女儿吃饭也经常这样,吃着吃着开始傻乐,不过她是对着手机乐,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怎么懂,但吃饭要专心他还是懂的。 刚吃过了饭,上齐皇宫派的人就进了驿馆的门,不是昨天来的那个,换了另外一群人,驿馆这边查了宫里的令牌。 韩衡遥遥望见只有一抬轿子。 “陛下口谕,只召见大梁国师一人,其余人等,就在驿馆等着吧。”太监转而对韩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是扬着下巴做的。一个敌国的国师,到了上齐的地盘,能不能有命出宫还要看皇帝的心情,用不着他们这些平日被朝臣供着的近侍这么早上赶着溜须拍马。 见其中一个壮汉隐有手按在刀柄上的动作,太监果断旋身过来,眼神犀利地盯住赵净云,“干什么?想干什么?” 这声呼和并不客气,他身后的大内侍卫顿时齐刷刷亮了刀。 “净云兄。”韩衡暗示地对赵净云使了使眼色,一只手指指地下:暗中保护,暗中! 赵净云手离开刀,举起两只手表示他不想干什么。 “国师,请吧。” 等韩衡上了轿子,赵净云莫名其妙地挠头,往韩衡刚才站过的地方看了好几眼,如果眼刀能算刀,他大概已经掘地三尺了。 “走啊赵大哥。”米幼上来拍拍他的肩。 “走?走哪儿去?”赵净云莫名其妙地挠头,“刚才国师什么意思?地上没东西啊……”突然他眼前一亮,“是不是他在此处埋了东西,贤弟,不如我们把此处挖开,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国师办事,果然高深莫测,在下佩服佩服。” “……”米幼神情僵了僵,换了个对象,走到祁元青面前问:“不知祁兄弟可愿同我走一趟皇宫,在暗中保护国师的安全。” 见惯了大梁皇宫的大气庄重,再看上齐皇宫,颇有点从皇宫降格成了别宫的感觉。 路上太监并未与韩衡交谈,只用手势和肢体动作为韩衡带路。 前方依稀可见一座明显高于其他宫殿的建筑物,从外观来看,很像一座道观。看来上齐皇帝果然痴迷做神仙,才会在皇宫大内让人兴修一座道观,这道观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高,便显得相当不伦不类,像是一块放错了地方的拼图。 太监见韩衡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循着他看的方向看去,不咸不淡地说:“那是陛下清修的青鹤观,请国师快些走,今日奴婢还有别的差事,耽搁不得。”本是干爹要亲自去请这位国师,一早却换了他,显然是一夜之间,上面对这位国师的重视程度有所下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再怎么样,看眼前这个人,脸皮子嫩,年纪又浅,还长得如此好看,更无半点仙风道骨,这样一个小少年如果有真本事,那他就是太上老君。 说是大梁的国师,不如说是大梁明帝男女通吃养的男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以皇家之事腌臜最多。 听说还立为大梁皇后,一定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成功把这个男人收入后宫,所以才编排了一些关于国师的奇闻异事。这才当了几天皇后,就来了他们上齐,多半是个细作。 “这条路,似乎不是去青鹤观的?”方向显然是不对,韩衡彬彬有礼地开了口。 “自然不是,早朝未散,总管吩咐先请贵客去另外一处地方,有贵人要见您,走吧。” “是去御花园?”韩衡又道。 太监已相当不耐烦,“昨日总管不是与你说好的么?” “昨日可没有人告诉我,要见我的是陛下的女眷,如此是否不妥?” 顿时太监的表情有些不大好,这么隐秘的事,他干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在把人顺利带到正主面前之前告诉他贵人的身份,这样要是中途没能见到,也不会穿帮。 韩衡耐着性子等,反正后宫的女人,当然是皇帝的女眷,能够让太监总管借着传皇帝口谕的机会给他塞小纸条,那至少是个宠妃。 太监眼珠在眼前人身上从头到脚溜了一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今日要见我的那位女眷,穿的是紫红宫装,裙摆上绣的是牡丹。” 太监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孙贵妃最爱穿紫红色的衣裙,够艳丽打眼,也只有她,敢顶着皇后的风头穿牡丹,只因陛下常夸贵妃与牡丹相配。不过这都是在陛下迷上炼丹之前。 最可怕的是,今天早上出宫之前,他恰好给淑妃宫里送完份例出来,碰上孙贵妃去淑妃宫里说话,穿的就是一身紫红绣牡丹的妃子宫裙。 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让他说准了。韩衡气定神闲地慢悠悠道:“这位贵人的父亲在朝中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梦里不是右相么?自然是权重的。 “这……”太监额头出了一层汗。 “实不相瞒,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让我见到这位贵人,今日宫中必有血光之灾。”说完韩衡就摆 分卷阅读304 分卷阅读3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5 出一脸“爱信不信”,掉过头去欣赏上齐皇宫的建筑群了。 “胡……胡说!”想到自己的身份,太监道,“国师万万不可瞎说,这话奴婢听了去可不好。”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他稍稍定下心神,把韩衡领到附近的一个亭子里,让他坐着等,自己跑开去找太监总管王福禄,一边回想刚才听见的话,一边强自稳住心神,没准是他干爹这次改了作风。 听说那位是大梁国的国师,身份贵重,兴许单凭干爹请不动,只好亮了孙贵妃的名头。可他总不能连贵妃今日穿的什么都知道吧?越想他脚下越是如飞,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立刻找他干爹问个清楚明白。 王福禄刚从皇后那里出来,看见有个太监向他匆匆跑来,一只手紧攥着药瓶掩在袖中,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还是你裴顺今日大方,脑袋也想送人当球踢着玩了?!” “干爹!”裴顺叫苦连天,被王福禄拉到附近树下,才得了准许说话。 听了太监描述方才发生的事,王福禄眼神几回闪烁,蹙眉道:“领他去青鹤观,他本来该去的地方。” 太监连忙称是,赶紧离开。 王福禄在原地站了会,一头钻进皇后宫里。 第184章 一八四 上齐国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有近两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朝,朝臣见怪不怪,虽是朝皇帝禀奏,最后都得听令于摄政王,这位摄政王乃是国主一母同胞的兄弟,授命摄政以来,从战战兢兢到如今全权做主,深刻地体悟到一个道理:治国一事,用不着多少才干,只要百姓不造反,上齐国姓不改,什么都好说。反正就算拼了他兄弟两个的老命,也不会比大梁明帝做得更出色。 于是听闻说哪个州要钱,哪个县缺粮,统统都准。至于国库没钱?简单,从富庶的那几个州县征税,耍得一手拆东墙补西墙的好把戏。 “皇兄,今日要议的便是这些了。” 明黄纱帐里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个手势,太监立马宣布退朝。 摄政王擦了一把汗:平平安安又一天呀。 下了朝,国主第一件事,就是去换上他的八卦袍,让宫人妥善梳洗一番。 “柏松啊,你来看看,朕这身打扮,可还合乎仙人气度?”陆晟德得意地望了望自己在镜中投映出的影像。 “陛下本就是紫微星下世,自然无论是作真龙装扮,还是穿这一身八卦袍,都是神仙天姿。” 这陆晟德最爱听别人拍马屁说他像神仙,一听这话,顿时龙颜大怒,叫人来赏。 李柏松微微淡笑,清癯的脸孔真有点修道高人的意思。 四年前,他李柏松以寒门入仕,进的是钦天监这个清水衙门,恰逢正使家母病故,那位大人回家为母亲料理后事,后宫孙贵妃闹头痛。李柏松进宫后,隔着珍珠帘回话,只听是个娇媚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女声,句句都是锋利弯曲的银钩,弄得他整个人神思不属,顾不上回话,光顾着出神了,只不知道那珠帘后面,是何等国色天香。 如此佳人,被困后宫,那个男人凭什么?就凭他不够强健的身躯,在六国之中不算登峰造极的权势,或是并不出众的相貌? 谁能想到,珍珠帘后的佳人仿佛与他心灵相通,一手捞开珠帘,深红小衣衬着她肌肤胜雪,明明没戴任何一件首饰,偏偏晃得他连眼都睁不开。 “那就走吧。”陆晟德兴冲冲起身,眼前一道金星乱蹦,抬手使劲按住蹦跳不止的额角,深吸了口气。 “陛下该用药了。” 药丸被盛放在一个铺着鲜红绒布的精致小盒中,陆晟德看也不看一眼,拿起来便干吞下去。 过得片刻,陆晟德呼吸畅快起来,甚至感觉身轻如燕,给了随侍在侧的李天师一个夸赞的眼神。 李天师埋下头去,嘴角浮出一个阴毒的笑,霎时将那一脸的清心寡欲破坏殆尽。 这是一间布置简朴的房间,茶是好茶,随随便便一件木雕都价值连城,韩衡一面看一面想,这个富炫得甚是低调,比起驿馆里那些一看就晃花人眼的金玉装饰来得有内涵多了。 正弓着身在研究半人高的一座木雕,脚步声传来,韩衡立刻回到蒲团上坐好,闭目养神,要多高深有多高深。 于是上齐国主陆晟德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一室晦暗之中,一尊好似神仙童子的少年人静坐图。青鹤观中无一室不焚香,袅娜青烟之中,少年的身形恍如被仙气缭绕,青云一般的发束成个髻别在头顶,以一枚木簪固定,想必那就是辟邪所用的桃木。一身简朴至极的青布裁成道袍,足下鞋不沾尘,两手掐子午诀,颈正背直。 原本陆晟德只是将信将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名声在外其实不符的事情见多了,这一眼再无怀疑,此种风度,就是李天师也比不上。这就是陆晟德想象中的道,不奢华,奢华就世俗,世俗自然不可成仙。瞧瞧,堂堂一朝国师,这浑身上下穿戴的,多么朴素。 面上一派沉静的韩衡正在想:急着赶路,也没买两件体面的行头,皇帝这么久不说话,难不成是他装得不像?这个时候睁眼看会否不妥? 就在此时,陆晟德轻咳一声。 韩衡缓缓睁开眼。 这一双桃花眼水波荡漾,眼神清澈坚定,一看就是高人呀。陆晟德喜出望外,神情似哭似笑,激动不已地上来弯腰朝韩衡行礼。 “陛下不必多礼。”话音未落,面前的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韩衡一愣,赶紧撩袍跪下去。 陆晟德连忙去扶,“师父在上,这一拜不可免。” “等一下!”韩衡神色为难。 陆晟德大惊失色,仿佛一把大锤落在胸口,额前冷汗涔涔,“大师这是不愿收我为徒么?” “陛下身份贵重,拜师岂可如此轻率?”来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是个荒唐皇帝,但韩衡还是没想到,他能荒唐至此。 陆晟德恍然大悟,连忙扶韩衡起身,露出不好意思来,讷讷道:“大师说得对,是轻率了些,不,不是轻率,这个拜师礼太草率了。”顿了顿,陆晟德忙忙解释:“朕绝不是心不诚,只是有幸得见大师仙姿,一时迷了心窍,拜师礼当然是该隆重盛大,才能显出朕的诚心。” 这个时候再要拒绝,恐怕这个皇帝不但不会相信他的话,反而会以为他在借故推脱。韩衡眼角余光扫到,门外那一位,脸色阴沉很不好看,两人视线一触,一直站在门外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想不到国师也是我莲花圣道中人。” 韩衡:??????我只听过古代叛乱的白莲教算否? 不到正午,皇帝就已与大梁国师相谈甚欢确定下来要 分卷阅读305 分卷阅读3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6 拜他为师,其间李柏松多次想插话,都被陆晟德无情驳回。 “陛下,国师修的不是莲花道,陛下如此仓促拜师,恐会将已有的修行毁于一旦。” 陆晟德不悦拧眉,“天师此言差矣,朕本就没有什么修行,昨日贵妃有一句话朕深以为然。朕从莲花圣道数年,一无所成,身体也大不如前,焉知不是因为朕不适合修行此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努力的方向不对,越早收手就越能早日得道。” “可是……”李柏松眼珠乱转,脸也绷不住了,冷汗打湿后背,若不是强撑着,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放心,朕不想治罪于你。” 言下之意,话要是再不打住,皇上就要翻脸不认,治他的罪了。李柏松脸色惨白,满腔愤恨不敢多言。 陆晟德以皇帝之尊,众星拱月拥着乌拉拉一大群宫人,一直将韩衡送到宫门才肯回去。 遥遥望着那顶犀牛角蓝宝石装饰的八宝香车叮叮当当驶出宫门,小轿中坐着的李柏松一咬牙,吩咐轿夫赶紧跟上。 谁知到了宫门,还被侍卫拦下,灰头土脸地盘查一番,李柏松心中火起,却又作声不得。这些宫门侍卫惯会看菜下碟,此刻恐怕他李天师“失宠”的事已长了翅膀飞到朝臣耳中,他算又一次“誉满皇城”了。 进宫时是一顶小轿仓促抬着去,回来换成这么豪华一辆马车,整座驿馆上下与有荣焉,当天晚上连菜都多加了八道。 “哇,好家伙,你是进宫发财了啊。”赵净云以“看不出小兄弟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打量韩衡,从一堆亮瞎人眼的金银珠宝里挑出一串宝石项链,看了又看。 “赵大哥喜欢?” “哪儿能,我一个糙汉子……”赵净云恋恋不舍把项链放下。 韩衡随手将那串项链塞到赵净云的手掌里,还把他的手紧紧合上,抬着头说:“给嫂子的,你们看上什么,自己拿吧。” 话是这么说,却无人真的去拿珠宝,韩衡想了想,让米幼把东西收好,顺道叮嘱同伴们,随便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去箱子里拿,反正也没上锁。 祁元青坐在角落里,意味深长地环胸看韩衡,在宫里发生的一切,他在暗中都看得一清二楚。上齐皇宫守卫一点也不严,人是很多,有用的太少,以他和米幼的身手,出入这样的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果然上齐是要亡。 倒是他要重新认识认识韩衡,自从得知韩衡国师的身份,以他从前了解到的,只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偶尔可以说准一些不曾发生的事情的神棍,接触下来只觉韩衡妇人之仁,人傻好骗且心软。最近的一些事情却让他很是意外,比如说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偷偷收服了沈大斧,现在沈大斧对韩衡崇拜得一塌涂地。 这个疑惑在今日似乎有解开的倾向:也许沈大斧是被骗了。 就像上齐皇帝一样。 至少如果上齐皇帝看到现在左手抓着鸡腿,右手不住往嘴里扒拉青菜的这人,绝不会把他错看成一个高深莫测的“仙人”。 那皇帝恐怕是有点瞎。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吃了饭韩衡把小伙伴叫到房间里开会,君晔灏被他面对面地抱着,脑袋挨在韩衡的脖子里胡乱蹭来蹭去。 “上齐皇帝应该是有病。”韩衡铁口直断道。 其他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不然能被韩衡这个平时不怎么会骗人的人骗得团团转吗? “我今天看他脸色不对,有点像中毒,常炼丹来吃的人,多半会中毒。他嘴唇颜色比常人深,红中带黑,后日我再进宫,到时候你们谁跟我一起去?”韩衡看了一圈,要是郎东在就好了。 “大人,算日子郎大夫这两日就能赶到京城。” “真的?!”那是一件大喜事,有郎东相帮,骗起人来就更专业了。骗人这门技术,往往需要半真半假,似真似假,一点专业知识都没有,就会太苍白。 “明日我去城门口等等看。”米幼道。 韩衡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对上祁元青,他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脸上又没有写字。韩衡不自觉摸了摸脸,向祁元青问:“祁兄弟,你要买的那些东西,买来了吗?” “路上已经都解决了。” 赵净云来回看他二人,奇怪道:“是什么事?” “祁兄弟身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要以独门绝技驱除,赵兄也要打听?”韩衡一把抓住儿子往胸口乱摸的手,按到自己脖子上。 “嗤。”赵净云不以为然嗤笑道:“大不了我把家传刀法给他演一遍,既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祁元青勾唇一笑:“你想听啊?” 赵净云一脸“也不是特别想”。 “我偏不怎么想说。” “……你。”这种别人都有秘密就我没有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赵净云本来脸黑,如此一来更黑。 君晔灏不满地吐了两个泡泡,口水溅落在韩衡的脖子里,不满地把泡泡吹得呼噜噜响。 “小少爷想睡觉了。”米幼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打扰韩衡休息,各自回去歇息。 也不知道君晔灏白天是不是睡多了,今天精神特别好,把儿子哄得睡下,已经过了子时。左右明日无事,韩衡还是打了会坐,才躺到床上去。 当梦境来临,他浑身无比放松,有一种躺在云端的惬意轻盈。 第185章 一八五 这一晚的梦境并不是全新的,而是重复韩衡前一夜梦见的那些场景。唯一的不同是,昨天他在梦里没能看清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脸。 第一个场景里,身着紫红绣牡丹宫装的女子应该是二十才出头的一个少妇,姿态婀娜妖娆,担得起祸国妖姬的名头。 既然是重复,韩衡便用力去看这个场景的环境,这么使劲一看,总算让韩衡找出了一些不同,与前一日的梦不同的是,昨日他们两个在一个亭子里说话,今日显然是在一座宫殿里,一旁伫立的八折美人屏风绣工精巧,配色豪华富丽。 说的还是那些让韩衡要当心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话。 美人往韩衡身上靠来。 “差不多得了,我还有事,拜拜了。”这一个场景里,他在自己的身上。 “你说什么?!”美人怒目圆睁,怒容固定在那。 眼前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烟云散,暗红地毯缓缓浮出,在他的脚下打转。 等到视线里所有物品都固定下来,韩衡抬手一看,他居然穿着太监的衣服,而在他左手半步之遥,正是第一日到驿馆给他塞纸条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进宫时被称作总管的那名太监。 他是以鞠躬的姿态掉落的,那感觉是他的魂突然附到了眼下这名太监的身上,借着他的 分卷阅读306 分卷阅读3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7 眼睛看这一切。 王总管毕恭毕敬地听那姿容华贵端庄的女人吩咐,同时他将一个药瓶藏到了袖子里,诺诺应是。 女子头戴凤凰衔珠金步摇,宫装颜色是正宫皇后才能使用的正红。 是皇后,皇后让王总管把刚才偷偷摸摸藏入袖子里的药瓶里的东西放进“那碗水”中,结合她说话的内容——“无论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都有本宫说了算。” 眼前场景迅速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抓紧了韩衡的头发,把他从太监的躯壳里提拎出去。 韩衡心念电转,一下子想通了。 皇后让王总管把某种药物放进一碗水里,这碗水关系到某个人的皇室血脉。 第三个场景里,身着八卦袍的上齐国主端坐在蒲团上。 上一次国主已死,韩衡也不知道他是否是隐形的。 这一次显然他不是隐形的,因为国主看着他说了一句:“国师,你来了。” “啊,来了。”来你妹啊!韩衡内心抓狂,面无表情地应道。 陆晟德眸中俱是疯狂与迷乱,像是一个邪教徒,他竭力想按捺语气里的狂热,脸颊兴奋得通红一片。 “那我们这便开始吧,国师大人。” “开……开始?”情况不大妙,开始?开始什么? 陆晟德想站起来,膝盖却不能着力地弯了一下,堂堂国君朝着韩衡跪下了。 “今日是个吉日,国师说好,要带着朕,白日飞升的啊,国师……”想到什么,陆晟德脸色倏然一下抽成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嗫嚅,“您……您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会。”是啊,反悔了!如果在自己的梦里把陆晟德气死了,这算用的冷兵器还是□□,陆晟德会死吗?如果陆晟德死了,上齐必乱,相当于加快了六国一统的步伐,这个世界环境的失衡,发生在六国一统以后。 不行,不对,陆晟德还不能死。 就在韩衡想说话时,门突然从外面开了,一柄冷剑透胸而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韩衡看清胸口透出的带血剑锋,顿时感到十分不妙。 但是一点也不痛。 他手指碰了碰剑尖,很是疑惑,身后有人一声厉喝:“祸国妖道,哄骗国君行无道之事,本王这就替天行道!”那柄剑又深了几分,韩衡整个身体被掼到墙上钉住。 这是我自己的梦。 才刚这么一想,韩衡浑身被一股失重感笼罩。 满头是汗地睁开眼,已是黎明时分,薄薄晨曦将窗户悄悄染亮。韩衡身边躺着他的儿子,他一只手覆在额头上,猛地一把扯开单衣,见到胸膛平整光滑,没有受伤。 还好还好,没有在梦里受伤。 不对,为什么这次没有在梦里受伤?韩衡莫名其妙地呆坐着想,上一次他在梦里杀了金水的神巫阴芜君,那时他也在梦里受过伤,而他在梦里受伤之后,现实中都会同样受伤,虽然没有伤口,但会引起疼痛发烧之类症状。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呢? 难道说…… 突然一念至,韩衡眉毛抖了抖。 “韩衡。”徐尧在外面拍门,大着嗓门叫里面人。 门开了,韩衡单衣敞着,还没穿戴,一身皮肉好似会发光。徐尧微微闪躲开目光,讪讪道:“你还没起?” “正要起来,徐大叔进来坐。” 徐尧跟在韩衡身后进去,开始目睹一个奶爸繁忙的早晨,最后赞赏地看着韩衡给君晔灏换尿布,那架势十分娴熟。 “真羡慕你啊。”徐尧叹了口气。 一看徐尧怅然的神色,韩衡一面把儿子抱起来,一边说:“想女儿了?” 徐尧苦笑道:“别说。” “我告诉你,昨天米幼说的那个大夫,就是帮我接生的,他跟天裔族的男人,很早以前就有来往,而且,我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这件事我也告诉了他。” “这怎么行……” “他见多识广,并不觉得奇怪。” 这下徐尧该觉得奇怪了。 “总之,你见到人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一套一套的,而且医术高明,这个上齐皇帝的脑疾,都要看他的了。”韩衡乐得当甩手掌柜,脖子里一阵湿润,连忙把君晔灏放到床上。 君晔灏使劲抱着他爹的脖子不撒手。 韩衡哭笑不得把他刨了下去,眼看君晔灏嘴巴一瘪,要哭不哭的,连忙翻找出昨天买的松子糖,咬碎了喂给儿子一丁点,给他甜嘴巴。 君晔灏这才消停,亮晶晶的两个圆眼睛盯着老爸看。 “看也没用,我可没奶给你吃。”韩衡轻轻拍儿子的脸,转过身去,朝徐尧道:“昨夜我做了几个梦,如果那些梦是真的,这个皇帝很快就要完蛋了。他急着成仙,不管谁的话,只要说他能白日飞升,他就相信。想必他身边那位孙贵妃便是抓住了他这个心态。” “梦。”徐尧猛一顿,微微眯起眼,“有什么特别的?” 韩衡详细把关于自己的梦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的事告诉徐尧,并将阴芜君在梦里被他一枪蹦了那事也说了一遍。 “之前几次,我在梦里如果受伤,现实中也一样会受伤,只是不会有伤口。这个金水神巫阴芜君设了一个局给我跳,他想把我困在梦里,不过那个梦是他的梦而不是我的梦。至于为什么他能将我引到他的梦里去,应该是金水的一种类似巫术的办法。这个世界有很多未解,就像我们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个未解。”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祝风觉把我们丢进了其中一个模拟世界。” 韩衡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对,所以徐大叔你得帮我,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这里。” “除了初始设定是我们建设的,一个世界当中的蝴蝶效应并不是我们决定的。事实上像这样的模拟世界有很多,都是半成品,一例成功的都没有,如果成功了,那我们一直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担心,一样可以快乐幸福生活下去。” 韩衡吁出一口气,露出微笑,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所以我们必须,先把这个世界崩溃的时间点向后推移。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上齐国主陆晟德被他的弟弟杀死。这是最后那个梦里昭示的内容,我想过了,昨晚梦中发生的事情产生变化,是因为昨天我本来应该到御花园去见孙贵妃,但我没有去,这改变了本来的因果。” “但前两个梦境没有变化。”徐尧捏着下巴,考究地看韩衡,仿佛在看某个试验品,“这意味着虽然你没有去御花园,但没有改变前两个梦的因果,如果这些梦会发生,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某种狗血后宫伦理剧在徐尧的认知系统里组建起来,“孙贵妃是不是有个儿子?这个我们可以让米幼去打听。这个孩子的血统有问题, 分卷阅读307 分卷阅读3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8 或者说,无论他是不是陆晟德的儿子,皇后都不希望他是陆晟德的儿子。而那个王总管,会将某种能够让孙贵妃的儿子被证明不是皇子的药物,混在验血的水中。” “正解。”韩衡食指敲了敲下巴,咂嘴道:“太阳底下无新事,到了哪儿还是玩的这老一套。这件事没有发生变化,孙贵妃还是会让我去做她新的棋子。这个李柏松跟孙贵妃兴许有某种联系,我抢了李柏松的饭碗,也许他会来找我。” “就算他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徐尧道。 韩衡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且再等等。” 当天下午,韩衡正打算陪儿子睡会午觉,就有人来驿馆求见。 驿馆外增设了很多侍卫,上齐皇帝怕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大梁国师什么时候又跑了,警惕性极高。 灰头土脸的一个男人被侍卫带到房中。 韩衡在拍靴子上的灰,抬头看了一眼李柏松。 “国师大人。”李柏松咬牙行了个礼。要不是情势所逼,这辈子他也不想见到这个从天而降来抢他饭碗的死小子,但眼前,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帮他。 韩衡一脸“跟你不熟”地乜李柏松一眼,把靴子穿上脚,端坐着问:“李大人来见我,可是为了丢官一事?” 李柏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脖子里出了一层潮热的汗,继而脸色转红:“有人要杀我,请大人救命。” 看来李柏松果然是“被”安排出来的“天师”。 “谁要杀你?有人要杀你,你应当去报官,找我何用?我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且跟李大人你只有一面之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护着你平安无事?” 李柏松脸色难看极了,这个抢他饭碗的国师,说的是“会”而不是“能”,意思是他明明有能力护住他,却不乐意管这个闲事,这明明是因他而起的闲事。 “若不是你,我还是本朝最受人敬重的天师,我落到这个地步,你难辞其咎,竟还要袖手旁观,你有没有良心?!” 韩衡眉梢动了动,微微一笑,翘起了腿:“李大人,李天师,你明明是个草包,蒙蔽你们陛下多年,既然是骗来的官位,就该知道谎言戳穿的时候,自然是要掉下来回到你本来的位置上。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一切的源头是你耳根子软,听信他人撺掇,愿意铤而走险换取钱财地位。这么些年,想必皇帝给你的赏赐不少,百官见了你,都要客客气气的。你既不会锦绣文章,又不会料理朝政,更不能所向披靡,为上齐抵御外患。借问声,这些可是因为我?” 越是听韩衡说话,李柏松越是出汗如浆,嘴唇开合几次,一句话没说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大人救命,我的家财都可以给你。”一想别人是一朝国师,他那点积蓄很可能根本入不得韩衡的眼,李柏松就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家财就算了,我想跟你聊聊天,如果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儿。” “暂……暂时?” “对。”韩衡道,“如果我们要离开,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能托庇的地方。不过我没什么能让你相信的,信不信我,就看你自己了。” 第186章 一八六 李柏松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韩衡转身去拿了个油纸包出来,看也没看他,随手丢在桌上。 接着就是一阵水声,李柏松偷眼看,看见韩衡在洗手,洗完手就坐到桌边上剥坚果吃,也不招呼他。韩衡越是摆出这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李柏松越是心跳加速觉得韩衡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地求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还抢了他饭碗的人面前了。 李柏松思前想后,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哎了一声。 “国师想聊什么?”李柏松厚着脸皮问。他自问从钦天监被相中之后,这几年没吃过一点苦,谁也没敢摆脸色给他看,就连皇帝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哪知道一朝在天,就有一夕钻地,这天渊之别实在是难以承受。 “坐。”韩衡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李柏松只好坐下来,对着韩衡推过来的盐炒桃仁连忙摆手,他哪儿还有心思吃零嘴啊。 韩衡也不劝,自顾自边剥边吃,眼皮子懒懒抬了一下,“从你被宫里一位贵人相中,惊鸿一面,自此平步青云说起。” “这……”外臣与后妃私通那是杀头大罪,平平常常的语气,听在李柏松的耳朵里犹如惊雷,他一颗心猛然直跳,坐不住地弹了起来。 韩衡看了李柏松一眼。 这一眼就让李柏松从头到脚都僵住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什么也比不上保命重要,何况他李家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家的妻儿老母老爹,以孙贵妃美人蛇蝎的秉性,不可能没有调查过。运气不好,他连京城都走不出去,运气好,他可以安然返乡,却要迎来断子绝孙散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么一想,李柏松坐了回去。 “四年前刚开春的时候,我在钦天监领了职,春日里多发咳嗽、皮肤发红发痒的小毛病,寻常人家倒是无妨,偏偏那位贵人染了这种毛病。后宫里的女人,便是一日见不到陛下,也有失宠的可能。这位圣眷正隆,只是一些小咳嗽,宫里人却说怕是中了邪,才一直不见好。那日也是巧,本来轮不到我,偏偏其他人都不在,我第一次进了宫。孙贵妃宫里的公公叫我看看宫里的摆件陈设,是否有不妥之处,钦天监虽然也算算日子,但也是根据天时、星历演算而来,断不敢胡说。何况宫里动则就是惹不起的贵人,我自然也是不敢乱闯乱看。”李柏松一面说,一面放松了下来,混到这份上,反正没有更惨的了,思及此便有了几分坦然。 “那位公公领着我到了一间房内,自己就出去了。等我回过神,眼前便是一挂珍珠帘,里面是孙贵妃,她与我谈笑自若,丝毫没有贵妃的架子。我……我也是色迷了心窍……” “喝茶。”韩衡给李柏松倒了一杯茶。 “谢……谢谢。”李柏松眼神不住颤动,深吸一口气,听见韩衡提醒他,“然后呢?” 李柏松摸鼻子苦笑起来:“然后珍珠帘后伸出来一只女人的手,珠帘后面,她穿得甚是单薄,此种情状,由不得我选择。她是陛下的妃子,是君,我只是个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来我们就常常在宫中相会,这些事都由贵妃安排,我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下臣。让陛下痴迷修仙问道,也是她的主意,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怎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怪那个女人,李柏松一脸怨毒,原本俊朗的相貌也扭曲起来,美色误国,如果不是孙贵妃,他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还有陛下,陛下也不会成天吃药,不理国事,只求成仙。 分卷阅读308 分卷阅读3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09 李柏松完全已经忘记,在孙贵妃提出要想个法子让摄政王掌权时,出谋划策的人正是他,甚至在孙贵妃刚发现怀了他的孩子,却不愿意生下来时,也是他大着胆子劝她将他们的儿子充作龙子固宠。 突然间,韩衡冷声道:“李大人此言差矣,你要是真的不想,大可以高声叫人,孙贵妃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要脸面,硬是要你。” 李柏松让韩衡冷冷的眼一看,仿佛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冰水,脸上羞臊得发红。听这个黄毛小子的意思,是让他撒泡尿照照,孙贵妃那样的绝代佳人,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他,恐怕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是啊,她那样的人,什么人找不到,我也不过是她戏耍的对象之一。”说到这里,李柏松扯起嘴角一笑,视线落到韩衡的脸上,“有了国师这样人物,不管是贵妃也好,陛下也罢,谁还能把我看在眼里。” 这种走捷径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不知道后悔,栽下来了就什么都往女人身上推,什么都是不得已的人,让韩衡想起圈子里不少上赶着让人潜规则,真的红了以后又要卖惨的那种人。虽然说无论什么圈子都不见得纯白无暇,但人总要有点底线,自己做过的事,就要想清楚后果。 “看来李大人是没有诚意了,请吧。” 一看韩衡准备送客,李柏松勉力挤出笑脸,“这话怎么说呢?国师,您不是答应让我住在您这儿,这才说过的话,国师不能不认吧?” “我刚才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既然李大人不肯把实情说出来,才刚起了个头,就这样遮遮掩掩,我怎么能指望大人您好好说话呢?” “国师大人……”李柏松还要说话,门口走来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想闹事怎么的?”赵净云声音粗粝,加上一把大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柏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怎么样他也曾是天师,在宫里都能横着走的人物,这个外地来的国师也太欺负人了。李柏松拉不下脸来再求,想到自己犯下的一桩桩死罪,脸色灰败地甩袖子落荒逃了。 他等着看,成仙之说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皇帝看中这个国师,无非也是想成仙,他李柏松没有办到的事情,这个黄毛小子一样办不成。他只要回去好好等着,等着看这不知深浅的少年人什么下场。只是一想不知还有没有命等着看别人的下场,李柏松一口气堵在心口,走路的姿势就歪歪扭扭起来,到门口还被驿馆下人问了一句用不用给他请大夫。 给人这么一搅合,韩衡午睡的兴致是没有了,且心里有事,在房间里坐着写写画画。 纸被他揉了一张又一张,都不称意,索性出门上街买了两条炭笔,路过一个小摊,韩衡的注意力被摊子上一只做得十分灵动的小猴子吸引了注意。 是陶瓷的小摆件,不值什么钱,但把猴子挠头的姿态做得栩栩如生,十分生动好玩,一看就让人心情很好,想发笑。 “老板,这个怎么卖?”韩衡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拿那猴子,心想,做得这么有灵气的猴子不多见,不知道什么样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 就在手指碰到猴子的刹那,过电一般的感觉击中了韩衡,他眼前倏然闪过许多画面。 深夜的陋巷,满头是血的一个老头被人一棒子打晕,背在肩上的大麻袋随他倒地的动作坠到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老头最后仍在挣扎不想让袋子里的东西摔坏,他倒下去的动作很慢。 砸人的看上去身形很瘦,扎着一方墨绿色头巾,身上的褡裢又脏又旧,在老头身上动作夸张地摸了好一会,才摸到一个不太鼓的钱袋。 砸人的把钱袋收了起来,贼眉鼠眼地四处瞄了一转,跑出去没有多远,又折了回来,把老头拖到路边,那里堆了不少竹编箩筐,用来盛放垃圾。正好有人丢了破席子,席子被拽过来盖住老头的身体。 至于那一麻袋东西,也没有浪费,被那个扎头巾的瘦高个收拾好背在背上带走了。 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韩衡手里仍然拿着那个猴儿。 “买不买,不买就别看!”摊贩好不容易睡着,被人打扰好觉十分不耐,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待看清面前是个穿戴富贵齐整的少年郎,不耐烦的嘴角顿了顿,倏然向上扬,“这位公子哥,想要什么?随便看随便选,小本营生,贵人仔细些,莫要摔坏了。” 韩衡仍然沉浸在方才看到的一幕里难以平静。 他这是,进化出了新技能? 想着,韩衡没有理人,把猴子放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摊子上摆的小东西,其中有一个绿玉做的葫芦,做工虽然没有那么巧妙,但这摊子上大部分小玩意儿的材质都是木头或者陶土,玉质的没有几件。 韩衡毫不犹豫拿起那个玉葫芦,什么也没发生。 小贩搓着手,想说点什么,这个买主却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也瞧不出对葫芦有什么兴趣。 韩衡眉头微皱,看了小贩一眼,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玉葫芦怎么到了这个人手里? 就在指尖碰到冰冷玉石的刹那,眼前的一切突然改换了,就像是谁在他面前放电影,但他分明还在原地站着,也能听见小贩的声音。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个葫芦可不多得,一看公子您就是有大前程的,多福多禄,戴这个正好配您。”想必这笔生意没跑了,不知道谁家少爷,家里有好东西不会戴,就爱到外面摊贩上找这些民间小物。算他倒霉,不过算是自己的运气了,这件晦气玩意儿,总算可以脱手。敲他二十两银子好了,不,穿得这样好,就是要价一百两,他也能拿得出来,再说还要讨价还价,最少五十两。 韩衡的眼前,呈现出这样一幕: 粉红纱帐中,一男一女刚翻云覆雨罢,跟小贩一模一样的人声从账中传出:“拿来吧,放在你这儿也不妥当。” 女子柔润酥媚的声音说:“正是呢,这东西晦气得很,户部那个王大人,前两天患痢疾死了,听说死得还很难看。你也别自己留着,赶紧换银子要紧,这安生日子没几天好过了。” “怎么会?” “奴家听那些大人们说,再过几个月,大梁就要打过来了!你赶紧多攒些银子,奴家将来还不是只有靠你。”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亲嘴声响了两下,被子一蒙,又开始红浪翻滚。 “怎么样?公子,喜欢吗?这东西只有一件了,前些日子本来还有一个相似的,如今您就是把京城翻过来,可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玉葫芦坠儿了。” 眼前的商贩一张尖嘴猴腮脸,眉眼挨得很近,头上扎着的墨绿色布巾脏得快成黑色了。 “这东西也不贵,公子要是看得过眼,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分卷阅读309 分卷阅读3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0 这几天三次元事情很多,然后忙得每天夜深了才钻进被窝,天不亮就要起来,还顶着巨大的deadline死限,更新会比较慢。。。。。 压力巨大,为了生活【 第187章 一八七 谁知眼前这个富家公子哥,不仅没有爽快地把东西买下来,反而以一种让人心里发凉的眼神紧盯着他看。 看得张梁是心底发毛。三年前他带着在老家的相好私奔,好不容易才在京城扎根下来,其间不少心酸,手里也不怎么干净。见势不妙,照张梁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早已破口大骂把人赶走,免得妨碍他做生意。偏偏看上去这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点看人的眼光,张梁混迹三教九流之中日久,自认绝对不会看错。 于是只好赔笑道:“公子,不买就不买,那就请您把东西放下来,还有别人要买呢。” 正是午后日光最毒辣的时间,街上人本就少,更无人光顾这个摆在角落里的小摊。 韩衡嘴角上挑,把玉葫芦放下,没有跟小贩多说,起身就走。 总算送走了瘟神,张梁皱着眉,看了看旧红布上摆的一干玩意儿,翠色|欲滴的玉葫芦衬着红布,就像放错了地方。而且怎么看怎么有点晦气。 张梁摇了摇头,说服自己这都是错觉,人死如灯灭,再说了,那位王大人身家颇厚,就算有个把物件流落在外,难不成偏偏对这不起眼的小玉坠情有独钟,死了还要缠着? 明明大热的天,张梁靠在一把破藤椅上,一把蒲扇遮面,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看见刚才少年人的眼睛,明明是一副风流倜傥的长相,怎么就那双眼睛,看得他很不舒服,那少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尤其在少年看过了吊坠以后,如果眼神有温度,那他肯定被活活冻死了。 蒲扇被一把拿开,张梁猛地坐起身,瞪大着眼,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公子哥知道了,知道这个玉葫芦是春红从她的老主顾身上顺来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 张梁魔怔了一般盯着那个玉葫芦看了半天,还是把它收了起来。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不过张梁没有想到,他这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是“赃物”,又何止这一件。 傍晚的时候天光大亮,反倒比白天里太阳更烈,韩衡买了一堆大包小包吃的回去。上齐京城里的盐卤是一绝,端上桌以后,几人就都围着桌开动起来。 “米幼还没回来?”韩衡洗了手过来,甩干手上的水,才拿起一个鸡脚开始啃。只见他先咬掉鸡脚上的指甲,啃得很是秀气,吃得却不慢,很快面前就堆起一座鸡骨山。 “还没有,不过宫里来了人。”徐尧不爱吃肉,反而喜欢吃豆干,只觉得卤料浓香,咸味适宜,怎么吃也不腻。 “喝,吃这些怎么能没酒?”赵净云给桌上的三人分别倒了半碗酒。 “沈大斧呢?刑部既然不收,让他也来吃吧。” “我去叫他。”祁元青起身。 韩衡点点头,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他可能得了一种只要是新加入这个团队的,他都想去聊两句的病,赶路是相当无聊枯燥的事情,在现代路上还可以舒舒服服睡觉,马车里睡觉特别不舒服,经常醒来的时候被颠得一身都疼,要是一天还好,三五天就要人命。而且,再怎么是犯人,毕竟他们也不是官府,还是要交给衙门处置。 结果不知道东阳根本没有将郡守被绑的事情上报,把人交过去,人家反而不收。沈大斧自己也亮了身份,刑部却不理会。 这上齐的朝廷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既然已经烂透了,只有把腐肉剔掉,重新来过。不过也不用彻底治好,再过不久,六国就会统一,只要在那个时间点前,不要让上齐乱掉就行。 “来了?”韩衡含糊地朝沈大斧点了点头。 今天沈大斧已经没被绑着,没精打采地在祁元青旁边坐下了,面前递来一双筷子,沈大斧本来以为叫他出来是要教训他,甚至做好了再被绑起来的准备,这时才知道等来的不是绳子而是筷子。 “吃饭。”韩衡向他伸了伸筷子,淡道。 沈大斧红着眼眶,闷声不响地接过开吃,这几日他心里难过,不怎么吃得下东西,这时却觉得有些饿了。 “从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虽然你说数十位姨太太都是自愿给你做小老婆的,但在东阳激起了民怨这事也是真的。你被自己兄弟卖了一次,就算是长了教训也挨了报应。对了。” 沈大斧鼻腔酸热,闻言看向韩衡。 “你真的没有拿人喂过鳄鱼吧?” 沈大斧嗓音沙哑地说:“当然没有,我是干那种事的人吗?我都是用上好的猪肉牛肉羊肉喂,我那一池子宝贝,吃得比我吃得都好。”当初沈大斧也不知道那根筋没对,就是觉得样鳄鱼特别威风,谁知道后来东阳城里就有了传言,说郡守兴致上来,就会拿活人喂鳄鱼,当然,他没事也拿这话吓唬过人,但谁没放过狠话呢?天天有人说我x你祖宗,那也不能真有人把别人祖宗挖出来吧? “你也别觉得委屈,你一个山贼,做了这几年的朝廷官员,也算是奇闻一件。往后重新做人吧,你多大了?”那几天韩衡跟沈大斧聊过几次,发现沈大斧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娘是贼窝里的厨娘,他也不知道爹是谁,他娘没说过。他从小帮厨,寨子里不少人都来讨好他,就为了盛饭的时候多打两块肉。李二狗也是其中一个。 因为在厨房里长大,下山打劫这种事都轮不到他,山寨里的当家们见到他只知道拍他的头,让他跟他娘学好手艺,等他娘做不动饭了,厨房就归他管。 为了多吃几块肉,那些年纪没比他大多少少年人出去打劫得到什么好玩儿的宝贝都拿来他跟前献宝套交情。就是李二狗,给他带来了一把重剑,李二狗招呼了两三个人才把剑抬到他的面前,本意是要跟他炫耀炫耀山外得来的这把数十斤重的神兵。 结果沈大斧力大无穷,抡起这把重剑,耍得剑光飞舞,招式虽没经过正式的指点很乱,但能舞得动这把剑已经引起了当时的二当家注意。从此沈大斧就不用在厨房帮工了。 算起来,沈大斧和李二狗之间完全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楚。两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都给对方送过好吃好玩的,都做过彼此的踏脚石,也都往对方的身上推过责任。 沈大斧生了一张和他粗俗名声完全不同的脸,天然呆的长相很是讨喜,只要是以真容亮相,姑娘家看上他也不稀奇,何况彼时他还是郡守老爷。 沈大斧一面啃猪尾巴,一面回话:“二十七。” “不像啊,说实话。”沈大斧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三岁。 分卷阅读310 分卷阅读3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1 沈大斧一撇嘴,想不到会被人看出来,忍不住委屈道:“虚岁三十,六月间满二十九。”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他也是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郎。 “……”韩衡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你从前做的事,既往不咎,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徐尧问。 沈大斧一脸的茫然,来回看了看桌面上的几个人,都是那天晚上揍过他的,一时间又有些没精打采,“不怎么办,混日子呗,大不了我再落草为寇,上齐的贼窝寨子多的是。江湖儿女,总有出路。” “那你打算到哪儿落草为寇?” 到哪儿…… 沈大斧失落道:“找找看吧,总有地方愿意要我。”沈大斧心里十分难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为了区区一个郡守之位,居然想杀他,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栽,现在想来,很可能他诱奸少女无恶不作没事就拿人喂鳄鱼鱼肉百姓的消息,全都是从前一起出来的兄弟不满意他做了郡守。 就在沈大斧连嘴里的美味都尝不出味儿来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不然你就跟着我们。” 沈大斧不敢相信地看韩衡,说话有点结巴:“我……你们……我是个山贼……” “你手上有人命?” 沈大斧摇头:“我力气大,随便一拳头人就晕了,抢钱的时候把人打晕了就行,我们也不希望事情闹大。何况,杀了人会噩梦缠身,我不敢。我娘说了,只要是杀过人,这个人就算做鬼,也会一直缠着你,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那也好,以后你跟着我,专门负责把人砸晕,保护我,这点事情你能做到吧?”韩衡吐出个鸡骨头,擦干净手,盛了碗汤喝,打算对热菜下筷子,吃饭了。 “当然行,可是……你不怕我吗?” 韩衡眼皮子都没抬。 沈大斧突然想起,就是这个优哉游哉喝汤的少年人把他压在鳄鱼池边严刑拷问,偏偏这群人里就他不会武功。真是邪了门了。刚开始韩衡找他说话,他以为韩衡要套他的话,屡屡提防,结果后来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什么话都朝他说,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在韩衡面前痛哭流涕大骂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兄弟李二狗,沈大斧就觉得丢脸。 这时,韩衡顺手帮他也盛了碗汤。 沈大斧恨恨把这碗迷魂汤喝了下去,火腿真香,笋片真脆。沈大斧丝毫没意识到,他对这群外乡人的戒心就被这么一碗汤给打败了,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才算把肚皮填饱,也不觉得心情郁闷了。 第188章 一八八 饭后驿馆的人送来一些西瓜,切成薄片放在一个水晶大盘子里,红绿交映挺好看。几人各自分了些,都有眼色地回自己房间去,留下韩衡和徐尧待在屋里。 “不怎么甜。”吃了一口,韩衡就兴趣不大地挪开眼去看徐尧书桌上摊开的那幅图,“这是神女像的构造图?”又过了会,他扭头去看徐尧,问,“你还在完善这个图?” “是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每天我又会多想起一些细节。”上齐气候湿润,晚上气闷,虽然说西瓜不够甜,那股清爽滋味还是不可多得的,何况晚饭吃得味重。 “你可真厉害,我就不行,我上学的时候,地理学得最差了。现在要好一点,对了,刚开始我觉得我整个人脑子都灵光了不少,记忆力也有所提高。是不是因为我用着国师的身体,硬件设施跟得上。” 徐尧被韩衡的说法逗乐了,“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记忆是没法恢复了。记忆是意识决定的,原主的意识已经消失,也可能像我们一样,去了别的世界。世间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所以要对自然有敬畏之心。” “既然如此,有一天,可能我们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在某个时间点,神女像里的轴一旦崩溃,这个世界就会失序,走向毁灭。现在看来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六国一统之后。在找到开启神女像里面的装置的办法之前,不能让时间到达那个点上。”徐尧说得很平静。他是一个研究院,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没见过,何况这种模拟世界本身就是他们的研究作品。 这个事他们已经讨论过了,韩衡换了个问题:“大叔,你想回去吗?” 徐尧愣了愣,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有我的爱人,藏宝阁的一众兄弟也很讲义气,实不相瞒,刚来时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做梦都梦见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话他说得无比沧桑,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是属于基本上一辈子活得通透了的人,“我跟小美妈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因为在研究所上班,我们那群人都过得很单纯,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数据,用她妈的话说,我就是根木头。所里每天的工作时间平均有十个小时,周末也不一定有时间休息,后来有了小美,我才稍微顾家了一些。我对不起小美妈妈,活到四十多岁才明白,却也没有办法补偿她太多。尽管比年轻时抽出更多时间陪她和女儿,到头来还是离了婚。这对她是一件好事,我希望她幸福,一个女人,为我付出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和年华,她提出要离婚时我很意外,那段时间家里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徐尧眯起眼,陷入回忆,一边说:“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她在网上看的一个讲怎么维护家庭关系的文章,说是每周应该单独抽出一些时间过夫妻的二人世界,于是周五的晚上小美|幼儿园放学就去她外婆家里,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吃瓜吗?”韩衡拿了一片西瓜给徐尧。 徐尧摆摆手示意不用。 韩衡就自己吃了,边吃边听徐尧的伤心往事,不过看徐大叔的神情,大概已经往事如烟如尘。藏宝阁阁主在他之前就和木染见过,徐大叔比他来的时间要早,恐怕已经许多年了,对于现在的徐尧而言,可能曾经真实活过的那数十年,才是庄生晓梦一场。 “那天我爸以前在我家住的时候送来的那三盆君子兰都开了,开得特别好。我老婆穿着一身蝴蝶兰的连衣裙,心平气和坐在我对面,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添了一串碎钻的手链,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也是我没见过的。后面的事就很俗套了,我们办完手续那天,我就见到了那个男的,开着一辆不知道宝马来接她。一整个旧小区里的邻居都在看,我们那个小区是老小区了,单位里看着我长大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在院子里。其实我不觉得丢人,我只是觉得。” 徐尧停顿下来,眉头深深蹙了一下,揉着鼻子说:“我印象最深刻是和她第一次见面,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那个年代这么穿的都是美人。我紧张得根本不敢正 分卷阅读311 分卷阅读3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2 眼看她,在单位食堂吃完饭,介绍我们认识的阿姨让我用自行车载她回去,当时我太紧张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老手了,还骑得摔倒,她腿一下就被自行车那个链条割破了,还在地上蹭得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皮。我也不好一直盯着别人姑娘家看,我赶紧把她送到卫生所去,就这么结的缘。她走的时候,还是和当初一样,她穿裙子特别好看,身姿婀娜,身材很好。而且气质温婉大方,就是俗称的好女人。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遗憾,在大太阳底下站着,那个男人还给她撑了一把伞,她坐进车里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只手护在她的头顶,生怕她碰到头。” “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你也可以放心了。”韩衡安慰了徐尧一句。 “是啊,他让我自惭形秽。我老婆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年轻那样,她的眼角嘴角都有了皱纹,眉眼之中也不像年轻时候娇憨不谙世事,你知道,早年我约她出去吃饭,她点菜的时候从来都不过问价格,有一次快吃完的时候,她说去洗手间,回来以后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揉裙子,我当时没有发觉不对。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才特别小声地问我,这里吃饭怎么这么贵,还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然后特别不好意思,说下次带我去另外一个特别好吃的地方。结果你猜是哪儿?” 韩衡发挥了一个好听众的精神,猜测道:“苍蝇馆子?” 徐尧笑了笑:“不是,她们单位食堂。她跟着我之前对钱都没什么概念,跟着我之后才开始操心柴米油盐。还好把我这个不够体贴温柔的男人甩掉了,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徐尧这个话说得一点不阴阳怪气,反而很是感慨,他是真心祝福前妻和那个男人,并且为蹉跎了一个好姑娘这么多岁月感到遗憾。只是他醒悟得还是有点晚。 韩衡拍了拍徐尧的肩,“放心吧,你女儿有这么个会疼人的后爸,应该过得也不错。” “是不错,他对小美很好,视如己出,他们两个也没有再要孩子。”徐尧头埋下去,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后再抬起来,已经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惆怅了。 “不过这也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后来我喜欢上的这个,我就注意多了。”徐尧话锋一转,刚才是顶着小年轻的脸,感慨着四五十岁大叔才会说的话,这时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第一次心动时的青涩少年郎,整个人容光焕发,“就是他特别缠人,所以我说想要个孩子,这样他也不至于在庄子里待着无聊。” “你都出来这么久了,想不想他?” 徐尧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毛头小子一般地说:“天天想,孤枕难眠的时候最想。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特别好玩,话又多,我不说话他自己就能说上一天,在身边的时候嫌他吵,但一天不在身边就想得很,晚上经常想他想得睡不着。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们在上齐还要呆多久?我好先给他捎个信。” “一个月吧。”韩衡想了想,把自己的计划跟徐尧说了一下。 “这样行吗?”徐尧皱起眉头,“上齐的皇帝不是特别想成仙吗?你让他忍十年,他真能好好坐这个位子?” “这个就要看怎么骗了,你放心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看着韩衡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怀疑,忍不住道:“虽然你在梦里可以一定程度预知未来,但是我觉得,好像时灵时不灵,需要的时候使不出来就麻烦了,能不能造出一些天象来骗人。” 韩衡忍不住想起在大梁启耕大典上放的三头龙,现在龙不在身边,何况当时的盛况,恐怕早就传遍了,再放一次也不怎么神奇了。 韩衡嘴角抽了抽:“不如我们去刻一块石头埋在荒郊野外,再引人去发现,就说我是大罗金仙降世好了。” “那我是什么?” “你是给金仙捧脚的小童。” “去你的……”徐尧笑骂道,真是被韩衡绕糊涂了。 “反正我有办法。而且我今天上街,突然就会了一件新的本事。”对上徐尧将信将疑的眼神,韩衡瞄到他脖子上的红绳,指了指,“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是个拇指大小的金花生,徐尧和他的嫩夫当初因为这个结缘。徐尧一脸莫名地把东西给韩衡。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这个,告诉你,虽然这个东西不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但是你想要也不行。” 韩衡没理他,把还带着徐尧体温的金花生放在手掌心里,用小指头戳了戳,握起拳头。 徐尧失笑:“你要给我变成两个吗?两个可太少了,要不然变他百八十个,我们就发财了。” 只见韩衡闭着眼,这么看上去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韩衡正襟危坐着,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弧度,淡然开口:“你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落在一间青楼里,醒来时身边躺着根本不认识的姑娘,吓得你差点尖叫出来,想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赶紧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一点银子都没有,你把姑娘房间里唯一一套男人穿的衣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铜子儿。姑娘叫了楼里的妈妈来评理,哭哭啼啼衣服都没穿好,场面甚是尴尬,还有不少人看热闹。这时候不知道谁扔东西砸你,你本来很生气,结果发现别人是拿钱砸你,赶紧捡起来付了账。不过这么一小粒远远高出那位姑娘的渡夜资,砸你的人砸了两颗,你觉得小巧可爱就把这颗留下来了,后来还因为这东西惹得你那个爱人不高兴了好一阵,你起码哄了一个月才把人哄回来。毕竟青楼虽然是原主逛的,出糗背锅以及你爱人认识的,都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了。正是有这一番奇遇,这个就被你当成了定情信物。” 才听了个开头徐尧就已经愣了,越听越是背上冒汗,最后只剩下张口结舌,结巴道:“你这个叫做开了……”女儿说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徐尧瞪着眼说:“开了挂了!” 韩衡笑眯眯道:“对啊,回头我真的要叫他们照着以前那个国师留下来的办法勤修苦练,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 徐尧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是自己的挂,但韩衡能够通过物件知悉这个东西上面发生过的事情,就等于开了一双“天眼”,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就增添了这个大梁国师的高深和神秘,如果韩衡能够利用这个能力,办几件大事出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基本上他说什么,别人就会信什么了,就算是上齐的皇帝,也一样不敢违逆,因为他会觉得韩衡说出来的话,就是天意。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近了,韩衡把红绳重新套回到徐尧的脖子上,有人敲门。 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一脸风尘仆仆的郎东,他神色显得 分卷阅读312 分卷阅读3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3 很是疲惫。 一个身影从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韩衡。 “韩大哥!他们两个大欺小!路上虐待我,不给我吃饱,我现在都要饿晕了,你看看,我都饿瘦了!”贡克红着眼睛嘴角下拉,委屈地抬起胳膊凑到韩衡的面前让他看。 韩衡:“……”为什么他觉得贡克的胳膊是粗了而不是细了呢?脸是圆了而不是尖了呢?他要怎么告诉这个少年一个残酷的事实:再吃下去他就要长出双下巴了。 说实话真的不易,有些话他真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美|幼为啥也是口????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 第189章 一□□ 虽然来得晚,但这间上齐朝廷用来接待外宾的驿馆上上下下就住了他们这一伙人。开个火弄个宵夜驿馆的人还是乐意效劳的。何况宫里的态度已经向他们很好说明了,住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贵客,是连皇帝都要小心周全的人物。 而且,前不久才在宫里横着走耍威风的李天师不也因为这位大梁国师进宫,被赶下了戏台吗?什么天师,都是骗人的把戏,偏偏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相信这个,连那个传说中身负天命的大梁明帝,不也收了一个算卦的国师在身边吗?还是从小就收在身边的。 哦,那个国师,好像就是小半个时辰前出门来吩咐要吃宵夜的这个…… 驿丞裴清晏揣着袖子边想边踢踢踏踏溜达着去厨房看宵夜准备得怎么样了。 作为驿馆官员,他们跟皇帝面前的红人李柏松碰不上面,却也乐意看热闹,谁不喜欢看身份显赫的人一夕掉下来,不过是下层人物的一点小乐趣,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妨碍他们偷着乐。 “赶紧的,都别偷懒啊,这位伺候好了还能少得了你们的赏?”裴清晏倚在厨房门口朝里头扯开嗓子嚷道。 “都快好了,今儿一早宫里还送了不少御膳房里的食材。”负责膳房的大厨刘头过来,小声向驿丞请示:“晚膳时候宫里送出来一道清蒸乳鸽,谁晓得国师开饭那样早,这乳鸽……” “宵夜备齐了吗?”裴清晏眉尾上挑。 “差一个爆炒田螺,还要一会。总共是十八道菜,四个冷盘,两小碟特供珍珠红果。” 裴清晏眉梢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还把乳鸽往国师眼前凑,国师能有多大食量啊,你是打主意让别人吃到积食是不是啊?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当差的?” “是是是,那待会我就让人送大人房里去……” 裴清晏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在厨房里溜了一圈,看着没什么问题,随手顺走了一只红通通的炒龙虾才满意而去。 宵夜一上桌,贡克就像数日没吃饭一般卷起袖子左右开弓大吃起来。 乌翠和米幼一见面,就开始含情脉脉对看,韩衡实在看不下去,叫他俩先回去了。恰好姑娘家本来也不想这么晚了再吃东西。 “大哥,这个虾好好吃……”贡克嘴里塞满吃的,说话嗡嗡的响。 “好吃你多吃点。” 等郎东喝完一碗小米粥,韩衡才指了指徐尧,为他们介绍:“这是藏宝阁阁主,徐尧。”韩衡手转向祁元青,“祁元青,以前是刺客。那位是沈大斧,之前的东阳郡守,以后跟着我们做大事。” 沈大斧腼腆地笑了笑,抓了抓发红的耳朵。还好国师没有直接说他是个山贼头子,当山匪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现在想到重提旧业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点不好意思。 “东阳郡守。”郎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大斧。 “你们也去了东阳?”韩衡听出来点门道。 “路过。” “东阳城现在怎么样?” 郎东叹了口气,摇头道:“乱得很,我们离开东阳的时候,城里已经空了一大半,很多人都举家南迁到邻近的地州。” 沈大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没有人管吗?” “现在城里分成几派,谁也没法听谁的,官员自顾不暇,横征暴敛,朝廷也没有个说法。其中有个去年中过举的读书人,说要来京城告御状,来没来就不清楚了。”郎东顿了顿,“本来因为同路,我们请他与我们一道,不过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强求。” “那多半是不会来了。”徐尧道。 郎东点头:“兴许是一时气愤,随口一说,要告御状,先要滚钉板,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色。何况,只要搬个家就能保平安,如今世道,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他视线停留在徐尧的面上,好好打量了一番,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想不到藏宝阁阁主竟是个这么年轻的翩翩君子,现在是少年人的天下了。” 韩衡看了一眼徐尧,徐尧自谦地说哪里哪里,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还好郎东不知道,徐尧年纪跟他差不多,女儿都已经打酱油了,而郎东还是个大龄单身汉,算了,这种扎心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都是我的错。”沈大斧痛悔内疚地说。 “放心了,不会乱太久。” 沈大斧抬头看韩衡,见他面带笑容,话说得很有底气,无论是不是安慰,他都很领这个情。 “今天先这样,郎叔,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睡够了再起来。”韩衡实在是吃不下了,吃得都快有小肚子了。 “我还没有吃饱……”贡克不满地嚷道,“你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当我是空气啊!” “没有你这么能吃的空气。” “哼!” “你可以拿回房吃。我帮你端。” 开口的是谁啊?贡克不悦地抿了抿嘴唇,谁认识你啊!大哥说叫什么来着……祁元青,不过当过刺客,刺客还是挺酷的。贡克勉为其难地拿帕子擦干净手,“行吧,那你帮我拿,别的不要,这个田螺,这个虾我还没有吃完。”他眼神盯着那道油滋滋晶莹剔透的深红色夹沙肉激烈挣扎。 “这个还挺多,我也可以吃一点。” 祁元青的话彻底打消了贡克的顾虑,他圆溜溜的腮帮子鼓动两下,心情好了不少。 “嗯,你可以到我房里吃,这个也拿上。”说完咬了一嘴的香酥鸡腿,叼着腿在前面带路,带祁元青去他的房间吃,出门对韩衡点个头意思意思就走了。 “大人,你真的能救东阳城的百姓吗?”当过山贼的沈大斧最知道吃不上饭是什么滋味,要不是家乡日子太苦,他娘也不会跑出去,他当郡守的时候虽然手忙脚乱什么都不懂,但起码东阳城在他的管辖下,人人都有一口饱饭吃,能穿得暖,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住。想到这场动乱都是因他而起,因为他们这些下山为祸的山贼霸了一整座城逼得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东阳的百姓只好背井离乡,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能。不过不仅要救东阳城,要救的是这一整个上齐,这个朝廷,里 分卷阅读313 分卷阅读3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4 里外外已经烂透了。”一朝的君主天天不问百姓问鬼神,后宫干政弄个假皇子出来,摄政王掌握着权力还觉得不够,过不了多久,上齐皇室就会先乱起来。 俗话说神仙打仗,百姓遭殃。 到那时候吃苦的只会是上齐的平民百姓。 “那就拜托国师了。”虽然沈大斧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办法,但朝廷腐败不是一两天了,谁也没法叫醒一整个装睡的官僚系统,说不定这个大梁国师能给上齐带来新的生机呢?反正不信他,也没有别的人有那个能耐天天见到皇上了。 一大早外面就吵得不行,而且就在韩衡门外,本来把儿子当抱枕睡得正熟,还做着一个甜甜美美的梦。好不容易做的是一个跟未来毫无关系!温馨可爱的被粉丝追捧站在国际大奖上捧起奖杯发表感言的梦…… 这可是他穿越之前最大的梦想了,就是在一个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优雅淡定地捧起那尊金色小人儿,对着全世界都在关注的镜头,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出那几句平凡的套话:“得到这个奖是我的荣幸,这一路走来谢谢我的影迷,感谢张导,他是我的伯乐,感谢剧组。感谢我的父母生下我,给了我一个不受限的发展空间。感谢我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我爱你们。” 然后全场尖叫,闪光灯刷刷的,他就可以带着陶醉的表情,亲吻属于他的小金人了。 然而这个美梦被一个尖细的声音破坏得一干二净,他还没有欣赏到国际上关于他裴天王充满溢美之词的报道,就悲催地醒了过来。 能不生气吗!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刚刚嚷完一句“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彻底被面前这个一身雪白,完全没睡醒,黑亮长发垂落至窄痩腰际,开阔的襟口露出一大片光洁如玉的皮肤的美男震住了。 美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垂眸看着他,这一眼击碎了太监的心脏。 他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我……咱家……”太监来回看了看刚才拦他的大汉,以及冷若冰霜的美男,兰花指都不太会掐了,“快让我去见国师!陛下召见,迟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哎哟咱家的干爹为什么偏偏临出宫要被皇后娘娘叫过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咱家这辈子都不想再做第二遍了! “滚。” 小太监完全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怒容满面,正要跳起来指着韩衡鼻子骂一顿,被赵净云魁梧的身躯无情地挡住了,他跳起来也不够越过赵净云。 “让你们皇帝等着,等我睡醒再说。”低沉的说话声,门砰地一声当着太监的面摔上了。 小太监愣了一愣,茫然地望住面前的大汉,“他是谁?” “你不是来找国师吗?他就是国师。” 完了完了完了,干爹说这就是今后他们最大的金主了,现在他得罪了金主还怎么混下去?!小太监膝盖一软,委屈地滑坐在地,半天才缓过神。 “公公要不要去楼下坐着等?地上凉。”关键是,挡住了国师出门的路。赵净云垂着眼同情地看着小太监。 小太监绝望地以头抢地,地上凉,他的心里更凉,拔凉拔凉! 第190章 一9〇 从驿馆接到大梁国师,小太监的内心就完全是崩溃的,这些年在孙贵妃把持下,钦天监出了个李天师之后,他也有幸近距离接触过几次。 没有哪次李天师不是一身威压逼人的官袍,总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何况那李天师也断不会跟他一个小太监过不去。可眼前这位,地皮还没踩热,却让小太监说不出的心里犯怵,实在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半点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别国来的国师一看就还年轻,却不知怎么,不苟言笑时,眉眼之中仿佛蕴藏着一柄青锋冷剑,轻轻一瞥就让他有点膝盖发软。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不知道倒了什么霉。 这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就陛下现在这个求仙若渴的状态,谁都知道国师惹不得。指不定再过几天,这就不是大梁的国师,而是他上齐的国师了。 被人叫醒时,韩衡神情自若地擦了擦嘴角,嗯,没有流口水,随手一掸道袍。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粗布道袍,基础版,最朴素的青袍,料子一般。 “国……国师……到了,请下车,换一顶轿子接大人去见陛下。”小太监飞快瞟了一眼韩衡,立刻埋下头去,心里直叫唤:完了完了,国师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啊! 冷脸少言语,是世外高人的标配。韩衡躬身钻进一旁早候着的小轿中,不说一句话,轿帘放下同时,两手交叉掐了个太极诀,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真的高人。 小太监愁眉苦脸地放下轿帘,对自己同情地摇了摇头。只能希望这大人把他当成个屁放了。 上齐皇宫比不上大梁皇宫气派,不过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也是不少,约莫数十米开外,一群花团锦簇的女人正在池边喂鱼,方位正好在韩衡要往前走去的方向,视线避无可避撞了上去。 这时带路的已经不是去请韩衡的小太监,而是另一张生面孔,另外还有两名侍卫五名青衫宫侍随行。 跟韩衡说话的也算御前颇得头脸的太监了,被称作宝公公。 宝公公顺着韩衡的视线,眼神定了定,迂回微妙地旋回来,细声细气地朝韩衡说:“那是贵妃娘娘,绕不过去了,大人要去打个招呼吗?” 韩衡眼珠轻轻一动,嘴角一勾:“好啊。” 这么大个皇宫,上一次进宫有人约他上御花园去,这一次更巧,这么多条路,偏偏他就走到了贵妃的道上。韩衡这个笑愈发意味深长:人生何处不相逢。 还没走近,就有一股甜腻腻的脂粉味夹杂在空气里,女子软和的细语交谈听不真切地传来,笑声也是悦耳动听。看服饰有四名妃嫔,八名婢女,还有个上了点年纪的奶娘,怀里抱着个小娃。 看见小娃韩衡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中间一名穿着薄纱软云般的红裙的女子收回贴在奶娃腮帮的素手,笑盈盈走上来,端端站着,两个人互相都在打量对方。 这些年已没有几个男人敢这么看她,何况眼前这个人,真如传言一般,不对,其实跟传言并不像。这是个五官组合格外风流的男人,眉目如画,却并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么冷清谪仙,这不该是仙人,该是个妖孽,就算是板着个脸,这样的相貌,也断不像是断绝红尘的人。 孙贵妃眼珠溜溜一转,红唇轻启,露出一口雪白贝齿:“闻名不如见面,说的就是国师这样人物了。” 韩衡略拱了拱手:“娘娘谬赞。”旋即抬起头,一脸正气。 孙贵妃笑了笑:“既是陛下请大人进宫,那就不便多耽搁了,大人这便就去罢。” 韩衡眉梢微 分卷阅读314 分卷阅读3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5 一动,垂眸道:“是。” 走出几步,韩衡回过头,看见孙贵妃抱起了孩子,轻轻拿手拍着,俨然是一副慈母相。一丝疑惑掠过韩衡眼底,回转头,跟着领路的宫侍走了。 身后孙贵妃入鬓长眉飞扬,轻笑一声,将视线从青色道袍上收回,好整以暇地望向被微风拂得轻皱的湖面,斜歪了一下头,杏眼之中,一抹荡漾亮色。 天还没彻底亮,陆晟德就睡不着了,躺在龙床上翻烙饼,后来起身在榻边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回过神。 从见到大梁国师那刻,他就发现了一些事,一整夜他都在想,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否则怎么会正好在他修仙卡壳的时候,这位万里之外的国师就给他捎来了书信?大梁国师会来上齐,这是陆晟德敲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六国,以大梁国力最盛,就是这两年他再沉迷炼丹修仙,也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外面那些朝臣想什么他也很清楚,大梁已经吞掉了南楚和大峪,下一个,不是金水就是上齐。上齐的兵力有多弱,没有人比他这个当皇帝的更清楚,全是老弱病残,连好一点的战马都没有。 说白了,与其说他这个皇帝坐拥的是江山,不如说他是坐在老祖宗留下的金山银山上。 上齐有钱,却没有兵,被灭也就是这一二年间的事,所以叫他怎么不急?他才不当亡国之君,谁愿意谁就去当,留在史书上被人从这辈子骂到生生世世去。 但在上齐真的被吞并之前,这些钱就还是他的,他才是真命天子,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真龙永远只有一位。 他既然是真龙降世,与寻常人自然是不同的,想要修个仙,那也必然比一般人容易。 陆晟德搓着手,在青鹤观门外来回踱步,眼神有些恍惚,黑眼圈很重,眼白上拉着不少红血丝。 突然,陆晟德眼神一亮,疾步走上前去,说话时还带着些微喘,不难看出他既急迫又激动:“国师来了,朕已等了快半个时辰。”顿了顿,陆晟德将韩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神中流露出歆羡,“国师穿得这般朴素,但还是……掩盖不住仙人之姿啊。” 韩衡知道上齐皇帝把他当作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估计放个屁都是香的,当然,他也看出陆晟德崇拜之中仍有点怀疑,只是这怀疑被他自己的渴求压制着,并不明显。 进内坐下后,韩衡便端起茶来喝了口,在皇帝热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半垂眼眸。 盏茶的功夫,终于是陆晟德先沉不住气,问道:“朕今日可能与国师行拜师礼了?神坛已经备好,国师只要敬告上天……朕这就去焚香更衣,只需个把时辰,可有什么旁的是国师需要准备的?国师一句话,朕立刻命人去办。” 随着韩衡立起一只手掌,陆晟德立刻噤声,然而高人却半天不说话,急得陆晟德面上发红,额头血管暴突,呼吸顿时因为焦急而滚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阵一阵迸金星,才站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地跌回木椅之中。 “陛下不用太心急……” 国师的话如同一缕春风,慢慢抚平陆晟德心里的躁动,可能是起身太急,才会觉得眩晕,他定了定神,听见韩衡说话:“陛下修莲花道这么久,需要一段时间洗练筋骨,修仙一事,断不可操之过急。” “那要多久?”陆晟德戾气极重地追问。 韩衡竖两根手指,轻晃了晃。 陆晟德惊喜道:“两个月?” “不,两年。”韩衡道,“陛下应该听说过,我最精通的,就是解读星相,窥测将来,我可以保证,在陛下修成大道之前,上齐无事。” 陆晟德眼神激烈一晃。 “为陛下洗筋练髓也需要时日,借着这段时日,陛下大可以再改主意。”说完韩衡又端起茶来喝,转眼去看室内多宝阁上摆放的一匹陶马。 半晌,陆晟德才满头冒汗地问:“国师说的,朕闻所未闻,不知道是怎么个洗练法?” 韩衡放下茶杯,朝陆晟德微笑道:“明日我会带一个人进宫,当初也是托他的福,我才能打通周身筋脉。”韩衡微微扬起头,大大方方让陆晟德看。 昨晚睡了个好觉,今天早上又拖拖拉拉赖了床,来的路上还闭目养神了一会,此刻韩衡看上去正是容光焕发,精神头比什么时候都好。 “这个洗练法……会有什么痛苦吗?”陆晟德战战兢兢问。 “不会,只是要吃药,必要时扎两针。” 陆晟德大大松了口气,轻拍胸口道:“那便好。” 韩衡又道:“只是陛下用的丹药,从今日起就不能再吃了,李天师与我所从道门不同,他是莲花道,我是上清道,各有各的缘法,施为不同,切不可混为一谈,否则于修行无益。” “那是自然,既然从了国师,朕必不会再吃李柏松留下的药了。”跟韩衡才聊了一会,陆晟德神色就很是疲惫,方才那股紧张急切退散后,浑身都有些发软,习惯性地从一旁桌子底下抽屉中摸出个盒子来,刚打开盖子,陆晟德便苦笑了起来,把盒子盖好,正要塞回去。 韩衡出声阻止道:“陛下,这是您平日里吃的丹药?” “是啊,这是其中一种,因朕总是心跳气喘,李柏松特意为朕调配的,可以延年益寿,也能使人身轻体健,便于飞升成仙。” 用尽浑身力气韩衡才没当场嘲出来,端着一脸淡淡,“不知可否让我带回去。” 陆晟德一念疑惑,转念又十分安慰,一定是国师担心他会继续服用莲花道的丹药,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才要把丹药带走。 陆晟德挺直腰板,“这青云观中,还有不少李柏松为朕炼制的丹药,国师都带回去吧,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允了国师,定不会再吃了,还请国师放心。” 韩衡眉微微一挑,知道这个皇帝会错了意,也不解释,露出了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没多久,青云观服侍的宫侍把丹药都装在一个木盒子里,盒子不大,韩衡单手就能夹在腋下带走。 正说告辞,突然有个婢女神色惊慌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陆晟德的脚下。 韩衡微微眯起眼。 “陛下,大事不好了,小皇子昨晚吃过奶,到现在已吐了十数回,一直哭,娘娘怎么也哄不好……” 婢女的话还没说完,陆晟德已急着要去看他的儿子。 韩衡识趣地告退,陆晟德犹还提了一嘴,说明日一早就派人接他进宫。 看了看上齐皇帝匆匆而去的背影,韩衡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自己儿子病了,还惦记着要升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愉快地修仙吧【排毒又养颜 工作还有一点点收尾,不过应该不会断更了,还在吗,喂喂喂,还在吗??? 分卷阅读315 分卷阅读3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6 第191章 一九一 “所以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给皇帝好好把把脉。”回到驿馆就有盐水鸡吃,咸淡适口,鸡肉凉津津的很是甜嫩,韩衡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都听国师的安排。”郎东道。 韩衡吃完一只鸡腿,稍稍擦了下手,问郎东:“你不要?”还把盘子朝前推了推,小眼神有点舍不得,不住瞟黄澄澄的鸡皮。 “吃过了,贡克买了五只,他自己就吃了三只半。”本以为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路上却保护了他好几次,现在提起贡克,郎东嘴角微带起了一丝长辈的和蔼。 “他就是个吃货。” 郎东没忍住有点斜视:你不是? “对了,我最近,学会了一项新技能。”韩衡微带得意地说,手指动了动,朝着抹布要去,硬生生转了方向,撕下个鸡翅膀,边吃边说,“现在让我摸到一个东西,我心里想从这件东西上知道它身上发生过什么,就能看到一些曾经在这个物件周围发生的事。” 本来郎东已算是见多识广,从前殷家训练的那些“奇人”他接触过不少,甚至接触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被听见的内容惊了一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天。”韩衡从齿缝中扯出根小小的鸡骨头随手往桌上一丢,得意地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郎东沉吟片刻,这种能力要是用得好,配上韩衡本来的身份,拿出去忽悠人,谁还不把他奉为天人?当时得知韩衡已经不是从前的国师,多少他是有点失望,明着暗着默许甚至引导庄灵把失忆的韩衡骗作己用,郎东的打算不像庄灵那样天真,天命之子是真是假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更有把握的事,却是大梁国师这个人,能够预知未来。然而韩衡在北朔时,这项本事完全没有露出苗头,后来郎东有意识引导过他,还帮着他一起参详从前国师留下来的手札,进展却也不大。 可以说,大梁国师生而带来的能力都算是废了。 现在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郎叔,你在想什么?”含了半个鸡骨头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韩衡对着郎东眨了眨眼,“该不是又在想怎么利用我吧?” 才端起茶杯的郎东咳了一声,皱眉道:“往事不需再提了吧?如今我们是同一个阵营。” 韩衡笑了笑:“那自然,你没来的时候,我可盼着你来,现在你来了,有些事就好办了。”韩衡把想法跟郎东说了一下。 “滴血验亲?”这招在后宫争宠是很常见,郎东自己虽没有做过御医,却结交过不少从内宫出来的名医,茶余饭后,这些随便一说就能让人脑袋搬家的事,同样是业内谈资,彼此都知道利害,且又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听一听,左耳进来,右耳出去。 “嗯,如果我梦里所见都是将发生的事情,那么不久就会在上齐皇宫中上演这一出,而且我不是,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吗?其实很好区分我的梦是否会应验,其中一部分,梦见的全是我见过的人或去过的地方,那未必是预知,也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要是我在梦里见到的是从未去过的地方,十有八九会真的发生。我既没有去过孙贵妃的寝宫,也没有去过皇帝的寝宫,青云观倒是去过,就在上齐宫中。” “堂堂天子,在皇宫里修建道观,他还真是想成仙想得魔怔了。” “长生不老,福寿与天齐,谁不想?”韩衡牵扯起嘴角,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续道:“能够从夺嫡之争里脱颖而出,镇得住一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按说昏聩至此,摄政王应该早就取而代之了,而他现在还能稳稳坐在龙椅上,那他手里必然有摄政王投鼠忌器的东西,或者说人,要不然就是有不在明面上的一支只听令于他的兵马。据我观察,陆晟德想成仙是真的,在我那个世界,不管再丰功伟业的人,只要动了长生不老仙福永享的念头,整个人就像中邪一样。”何况眼下又没有什么宇宙飞船,人对天上有什么,地底有什么,纯属想象,脑洞有多大,就给邪念滋生提供多肥沃的土壤。 郎东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韩衡,迟疑道:“在你那个世界?” 糟糕,嘴快。韩衡打了个哈哈,嘿嘿嘿笑道:“其实都差不多,打个比方举个栗子不用太在意。”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片刻后,郎东打破了沉默,“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在你那个世界,是否也有这样的天灾人祸,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没有。”韩衡遗憾地摇了摇头,“现在遇到的情况,在我那个世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或者说我没有经历过。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有三次谣传说所有人都会在一场人类无法抵挡的灾难中灭亡,但这个期限,在我来这里之前,仍然在无限期后推。” 起初郎东眼里有一丝亮光,转瞬寂灭,失望显而易见。 “还有一个好消息。”韩衡忍不住拍拍郎东的肩,“我找到了一个对这些问题深有研究的人,他会给我们帮助,放心,数十年前发生的事,不会再来一遍。” 看着韩衡坚定的眼神,郎东心里的不安稍微抚平了一点,随即释然地笑道:“我不怕死,当年……” 韩衡眉毛动了动。这个当年,应该是庄灵的母妃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身为神医的郎东,骤闻心上人的死讯,那种痛悔这一生都会烙在他的心上,时时刻刻犹如锥心,只要碰一下,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没用。韩衡默默等郎东缓过来,给他倒了杯茶。 郎东接过去茶杯,眼神一变,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再看韩衡时神色里多了信任和坚决,“六国一统已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止不了,到时候,天下只有一个君主,再无战乱和不公,百姓安乐和睦,便是达成师妹所愿了。国师,这一杯,以茶代酒。” 韩衡跟郎东碰了一下杯,郑重道:“为天下太平安乐。” 茶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两人都一饮而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当一个人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去为生活的环境做些什么,就好像无形的勇气形成了铠甲,披挂在他身上。这一刻,韩衡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认真,那句话一出口,他整个胸中都荡漾着一股豪情,清凉寡淡的茶水经过喉咙,却仿佛有烈酒的火辣。 “明日进宫,国师还是要当心孙贵妃。”郎东短暂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皇后。” “皇后?” “今日我与米幼商谈过,皇后母家贵重,不是她收拾不掉这位宠绝后宫的贵妃,她容了贵妃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道理,还能做出雍容大度的国母风范,心机深沉,不在贵妃之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是觉得,孙贵妃比皇后更好应对。” 分卷阅读316 分卷阅读3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7 韩衡想了想,点头道:“我会留心,皇后的心思也不难猜,孙贵妃位份尊贵,仅在皇后之下,要是……”韩衡手里筷子在桌上画了个“×”,看着郎东缓慢地说:“贵妃要是不在了,这个儿子就会交给她抚养。但是这和我在梦里看见的就矛盾了,在我的梦里,皇后想要证实这个孩子不是皇室血脉。”韩衡突然不说话了,眉头也皱起来。 “也许那个梦不是预知……” 郎东的声音没有传到韩衡耳朵里,他愣了一会,猛然抬头,“摄政王!” “什么?” “米幼……”韩衡突然跳起身,凳子都被带翻了,没等郎东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出门去找人。 郎东看了一眼还有半只的盐水鸡,眼神晦暗不明激烈斗争一番,端起了盘子。 深深的五进大宅中,一柄金叉将廊下挂着的鸟架子戳下,带起拴在鹦鹉脚上的链条发出细碎响声。 “嘎……”鹦鹉惊慌失措拍打翠色欲滴的翅膀,脑袋一下下扭动,脖子弯着,乱叫两声,说出了人话:“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里提着鹦鹉的下人深埋下了头。 “真乖,给你吃。”女子的声音又软又媚,指缝中夹着一条红艳艳的纱巾,衬得白臂如雪,鹦鹉啄走她手上的鸟食。 女子面有痛色,瞬间变了脸,视线里她漂亮纤长的手指就在刚才被鹦鹉啄破,血色沾在指尖上,指甲盖都劈开了。 就在她抬起手扇向鹦鹉的刹那,身后一声怒喝阻止了女子的动作。 “芜香,你在做什么?” 芜香满面惊惶地回过头,这声音属于宅子的主人,就像一瞬间有冰水浸透全身,骨髓都冷痛了。 “本王命你给鹦鹉喂食,你方才,是想做什么?” 芜香浑身发抖地抬起充满泪水的双眼,嘴皮都咬出了血,“奴家……奴家在……它,它啄破了奴家的手,奴家只是想教教它,以免,”她声音不住发抖,眼珠滚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捕捉到一丝镇静,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也是在抬头的时候,泪珠滚下脸,“以免来日它啄伤王爷。” 男人面色一冷,捉起芜香委屈举到他面前来的手,往前一推,厌恶地接过随侍递来的手帕,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拖出去。” 芜香难以相信地盯住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昼夜相对一早起时才让她靠在胸怀中优雅把玩她头发贴着她耳朵低语喃喃的男人。 “王爷,王爷……你不能如此对我!”芜香嘶声叫起来,拼命想挣脱来拽她的人,然而她挣扎的力度远不如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大,两个为摄政王看家的护院轻轻松松就把她拖出了院子。 黄昏时分,残阳胜血,摄政王养鸟养鱼养花的后院中所有物事,都在斜晖照射过来时,染上了一层红色。 “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鹦鹉两个脚爪灵敏地交错了一下,鸟架子随之一晃。 陆晟坤嘴角含着一丝冷嘲,喂完鸟又去喂鱼,他一身明黄的龙袍上,飞针走线而成的金龙狰狞地张开五爪。 第192章 一九二 两日后一大早,上齐京兆尹才从三姨太被窝里钻出来,光着膀子一手撑着他骨质疏松的老脖子活动,耳朵不太灵光,迷迷糊糊没听清,大着嗓门向师爷问:“你刚说什么?” “死了人了啊老爷。”师爷着急忙慌地大声回。 京兆尹忙拿一手捣住耳朵,深陷在皱垮垮的眼窝里两个小眼睛使足了劲鼓起来,“你老爷还没聋,这么大声做什么!”旋即神情恹恹打了个哈欠,“不就是死了个把人吗?天天都有人要死,老爷我有多大神通,管得着吗?” 三姨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手指勾了勾。 京兆尹笑眯了眼凑过去,他女人伸出一双藕臂,环住他鸡皮般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留下个口水印。 师爷都没眼看了,连忙找个借口出外去等。 小半个时辰后,京兆尹曹正邦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来到堂上,照常喝了口浓茶,懒洋洋地问:“摄政王那边知道了吗?” 师爷欲言又止。 “那就是不知道了。”要不然他这个行事谨慎胆小如鼠的手下就该面如金纸活不下去了。曹正扬起脸,轻轻拍了把桌,“既然摄政王还不知道,这事就不打紧,查一查,死的是什么人,家眷何在,要是无人来寻,把尸体收拾收拾。” “小的已经查过了……”师爷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有什么说什么,在京兆衙门还有什么不当讲给本老爷听的?”曹正邦这一声稍微有点高,嗓子有点涩,赶紧含一口茶在嘴里润着。 “死者名叫芜香,个把月前,还在红香院里挂头牌,后来让人赎身买走了。” 曹正邦腮帮鼓起,舌头在口腔里活动,微睨着眼,下垂的眼角和微向下点了一下的头示意师爷继续说。 “买走她的,就是摄政王。” “扑——” 使劲闭上了眼,这一口温热茶水兜头而下,师爷反手一抹,无暇顾及地焦急道:“摄政王府出来的人命,大人您说,咱们怎么办?” 那一瞬间曹正邦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瘫软如同烂泥,他这告老还乡之前还要晚节不保一把? 定了定神,曹正邦抹了一把脖子,脖子里全是热汗,他手指互相搓了搓,牙齿咯咯作响地颤声道:“压下去,一个青楼女子,她是走投无路才入的红香院?”见到师爷点头,曹正邦心里稳当舒坦下来,稀疏的眉毛松开,“那有什么的,这种事还要报到本老爷跟前来,我说张煜,你跟着本官也三年有余了,办事一向得力,今日怎么就糊涂了?”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一早就有人来报案,说东街李子巷中死了个老头,叫派人去查。” 曹正邦不耐烦地吼道:“什么人啊?说查就查,衙门口子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吗?如此刁民,你就不会派个人把他打个半死扔出去吗?”这个张煜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前些日子小三儿说他有个小叔子,能识文断字,也在县城里当过主簿,正好补这个缺。 张煜摸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脑门:他妈的你就不能听我一气说完吗?性子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这桩事办不好,你就要掉脑袋了!嘚瑟个屁!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是来报案的人自称是大梁国师的人,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国师如今可是圣上跟前最红的人,小的哪儿敢怠慢啊。但小的也知道利害,安抚了他几句,派了两个最不得力的人去看看。” “怎么哪儿都有这些神棍的事。”这世道也是乱七八糟,先来个李柏松,仗着有张小白脸,又会拍皇帝马屁,骑到文武百官头上,早就让人瞧不惯了。前脚李柏松走,后 分卷阅读317 分卷阅读3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8 脚又天降了个大梁国师,上齐要完。不,还是不要完,完了他曹正邦的清福也享到头了。才端起来的茶,曹正邦已没心情喝,皱着眉道:“说下去。” “那大梁国师画了一幅草图,小的本想忽悠过去,谁知来人已经查清是哪儿了,小的又怕两个衙役不会办事,也跟着去了。果然是在李子巷南口码头边找到了一具尸体,死的是个走街串巷卖古玩的老头。” “天要下雨,人要横死,那个老头可有什么家眷?” “还没有找到,也无人来衙门报案。” “这不就结了。”曹正邦大喜。 “可小的回来的时候,那位国师已在衙门里坐着了,他端着国师架子,谁也不敢拦。几个不长眼的天刚亮时接到人报案,说在河边发现一具女尸,抬进衙门来时,正巧撞上了那位。” 听到这里,曹正邦脑子一嗡:他老家那几百亩地,后院的九房姨太太,颐养天年的好日子仿佛都越来越远。这一口气没上来,曹正邦只觉脑门发烫,白眼一翻。 “大人……大人您别晕啊!” “病了?”韩衡放下压根没喝一口的茶,面无表情地看这位师爷。米幼说就是这个人接的案子,起初颇为敷衍,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应该是怕他把事情闹大,闹到御前去。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声音淬玉一般,明明是悦耳,张煜心里却有些发憷,尤其不敢与他对视,这些年在曹正邦手下,明里暗里也把不少无头公案盖了过去。张煜带着手下回来时,跟韩衡对上了一眼,那一眼就让他许久没有想起过的那些阴暗突然翻腾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有些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跟韩衡对视。 平日里张煜该烧香烧香,该敬神敬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信神鬼之力的。 “行,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听韩衡这么说,张煜松了口气。 “对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见陛下,不能在此耽搁太久,这就告辞。”韩衡起身拍拍道袍,走出去,上了一顶不打眼的小轿,就这么走了。 回到驿馆自己房间里,韩衡肩背整个都垮了,贡克把一小碟粉白的桂花糕端上来,韩衡随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甜嘴巴,神色总算好看不少。 “太累了。” “哥今儿出去做什么了?”贡克肤色黝黑,眼睛却很大,衬得眼白清澈透亮。 “出去装逼。” 贡克:??? “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贡克摇摇头:“午饭还没吃就惦记晚饭,我的哥,你应该好好休息休息,该不是忙晕了吧。” “那你说说看,午饭吃什么?” “……” 得知中午有冰糖肘子、醋鱼、叫花鸡跟火腿芦笋这几道菜,韩衡一脸满意地放过贡克,听见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知道是儿子在叫,赶紧过去抱儿子。 君晔灏一张嫩白小脸微泛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假哭。 韩衡把他软趴趴的小身子抱起来,让他的脑袋能靠在自己肩头,手指没忍住戳君晔灏干燥的眼角,数落道:“能不能装得像点?声音也不对,谁真哭有你这么大声?”这不叫哭,叫扯嗓子乱嚎,偏偏君晔灏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天真无辜,脑袋在韩衡颈窝里蹭来蹭去,把他爹的领口都抓开了。 韩衡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妈都放弃了形象——因为永远防不住小崽子的狼爪。 一把捉起君晔灏的手,那手特别小,每根肉呼呼的手指都透着说不出的脆弱和柔嫩,韩衡抓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君晔灏脑袋晃来晃去咯咯地笑,俨然忘了正在装哭,嘴唇在他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糊了韩衡一脖子的口水。 午睡之后,韩衡把郎东、米幼和祁元青叫到贡克房间里,打发贡克去哄君晔灏睡觉。 贡克自己也要睡午觉,两个正好凑一堆睡。 “今夜,祁兄你走一趟摄政王府,找一件东西。” 祁元青这几日休养得基本恢复了元气,听说有事要办,顿时来了精神,“找什么?找东西我最拿手。” “龙袍。” 祁元青神色一变。 “不是开玩笑,就是龙袍,你好好找一下,你熟悉暗门机关之类的部署吗?” “不看哥哥从前是做什么的。”祁元青拍拍胸脯,“实不相瞒,连大峪最得宠的那位明珠妃子天天搁在心窝的红宝项链我都偷过。” 这事韩衡不知道,米幼却着实意外,难以置信地看祁元青,“是你?” “对啊,不过后来上交了。”祁元青没精打采地摸了一圈后脑勺。 “我还担心你不行,看来非你莫属了。”本来韩衡只是看中祁元青功夫不差,而且精通蛊术,会比其他人更有办法确认摄政王府是不是有龙袍。既然祁元青能偷常人不敢想之物,只是要探一探东西在不在某处就更不在话下。 “如果真有龙袍在摄政王府,要偷出来吗?”祁元青摩拳擦掌道。 “不用,确认一下就行。慢慢来。没事你就多盯着摄政王府一些,进进出出些什么人,都记下来,如果无法辨别身份,你又觉得可疑的,不妨跟着他们。我要知道摄政王跟哪些人走得近,他的野心到了哪一步。”这是个笨办法,原本韩衡以为拿到陆晟德吃的药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谁知他从丹药上却一个熟面孔都没看到。也是,主谋未必会接触这些药,何况只要是毒,寻常人都会忌惮三分,哪儿有明知道这东西有毒,还天天摸来摸去。 祁元青郑重其事地点头。 “等需要的时候,也许还是要你把龙袍偷出来。”这又是下策了,但龙袍不同于丹药,它不是用来杀人的,意欲谋权的人望望日夜渴望的就那么两样东西,龙椅和龙袍,稍微把持不住的,就算是让绣娘做的衣服,那也是要摸一摸,穿一穿的。 “好。”虽然不知道韩衡要做什么,也许是因为被抓住之后,那几日黑暗中的对谈和亲手喂他吃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对这个“敌人”生出了亲近和信任。就算前三十余年走错了路,现在改过也不晚吧?祁元青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羁的微笑。 祁元青和米幼出去以后,韩衡才问起陆晟德的病情。 “昨日从宫里回来,我心里大概已经有数,只是有几味药难找,只有拜托米幼了。” “上齐国君中的毒有解?” “有,在解药配出来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他安心。” 韩衡嗯了声,“他以为你在给他做修仙的准备,只要感到身体一日比一日轻便,自然也就信了一大半。” “保住国主的命,上齐也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要绝了上齐短命的隐患,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相信,他只有挺过这两年,才能真的长生不老一朝登仙。你饿不饿?我留了点核桃酥。” 分卷阅读318 分卷阅读3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19 “……不,你还是自己吃吧。”郎东神色复杂地推辞道。 韩衡咬了一口松脆香甜的核桃酥,瞥郎东,“郎叔,你一路过来,北朔有什么动静吗?大梁要发兵上齐,三皇子皇位都没坐稳,心里就不慌?” 郎东愣了愣,他以为韩衡一心扑在上齐国主身上,加上韩衡是从跟大梁明帝的封后大典上跑的,焦头烂额顾不上北朔,还有当年那档子事,应该是再也不想提及北朔,想不到如今韩衡主动提了,看上去还毫无芥蒂,坦坦荡荡。 “这我不清楚。”郎东道。 韩衡腮帮子动了动,含糊道:“郎叔跟北朔的人断了联系了?” 郎东眸光闪烁了一下,撇开眼,又转回来看着韩衡答:“逃命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何况我也是孤身一人,贡克也好,莘渊也罢,不都是你的人吗?如果北朔有消息传来,想必先知道的不会是我。” 韩衡嘴角弯了下,笑眯眯道:“这个真的好吃,郎叔不吃一块?” “那就尝一块。”郎东咬了口核桃酥,一点甜味都没吃出来,如同嚼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老攻就会上线了。。。。 这是一个攻长期不在线的故事。 第193章 一九三 “朕不立后,谁爱娶谁自己娶去!这都是什么事啊?皇叔,当初可是说好的,朕的后宫朕自己说了算。”三皇子登基以后面临的头一件大事,就是被逼婚,一看对面气定神闲还有心情喝茶的宁王他就来气。 “皇叔知道,你心里有陈家的丫头,她做了你两年侧妃,现在又是贵妃,你们俩也是鹣鲽情深,可后位空悬,言官自然是有资格进谏。” 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北朔少年天子神色稍缓和了些,抿着唇咬着牙道:“反正皇叔你说怎么办吧?除了欣儿,谁也做不得朕的皇后,不然你们看着谁合适,就让谁来做这个皇帝。” 宁王脸色一变,正要发怒。 一个冷漠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陛下年纪尚小,既然不愿意立后,且拖两年又何妨?”铠甲摩擦出冰冷的声音,一身黑亮鳞甲的庄灵走进来,把头盔摘下抱在怀中,单膝跪地,上前行了个礼。 皇帝难掩喜色地扶他起来,笑将他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打量一番,食指戳了一下庄灵板正的下巴,“黑了,真是黑了,数月不见,朕真是想你,回来就好,朝中这么多老将名将,大梁如今也无暇顾及咱们,还要叫个堂堂亲王一天到晚在边关镇着,不是浪费人才吗?皇叔,你不是天天念叨岐书吗?这下朕把人给你调回来了,高不高兴?” 庄灵不咸不淡看一眼宁王,略点了一下头。 看来陈贵妃捎出宫的口信是真,要他回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宁王。 宁王站起身,一脸春风和煦的笑,走近拍了拍庄灵的肩,赞赏道:“岐书还是头一回戎装面圣,果然是少年英姿啊,我可是老了。” “宁王叔说笑了。” “年少时我也常与你父亲一起出郊外狩猎,他的骑射都不行,还比不上你母亲,常常被我们几个拿来取笑。那时皇兄也在,”宁王眼神一黯,叹气摇头道:“如今可就剩下我了。” 庄灵神色淡淡点了头,“近来王叔身体可好?” “好,不过有些风咳,不妨事。” “若是得空,王叔不妨多走访名山大川,国事重逾千钧,这数月之中,王叔头发都白了一大半,晚辈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要叫他告老还乡?宁王心底里冷笑,面上眼角唇边笑纹更深,“要是皇上能早些挑起传宗接代的大任,给北朔添一个皇太子,我何必还成天往宫里跑?光是为了让皇上立后,言官都快把我的门给踩垮,担子卸不掉啊,卸不掉。” “其实我觉得,立后与添皇太子,并无什么关系。” 这才听到和自己相关的内容,皇帝一下坐不住了,忙道:“此话怎讲?岐书,你可要帮朕。” “陛下登基以前的几位侧妃,家世都很清白,也为陛下出力不少,算是功臣之后,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朕也是这么说,可是言官们一天到晚吵吵,吵得朕头疼。” 庄灵眉梢一动,右手轻握着左手,眼神中含着轻讽,“后宫就是陛下的家,既然是陛下的家务事,臣是支持陛下在后宫中开一言堂的。” “岐书……话不能这么说……”宁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怎么?王叔觉得,一朝天子,连想娶哪个女子做皇后都做不得住吗?寻常贩夫走卒,尚能决定向哪个女子示爱,皇帝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就是,而且皇叔答应过我,只要是我登上了这个位子,好好坐着,后宫的事就由我做主,皇后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我的妻子,难道我做了这个皇帝,反而连谁做我的妻都没有权力决定了吗?”气上头来,皇帝连自称也顾不上,胸口不住起伏,白里透红的脸蛋嫩得如同小生,生气就更红了。 看来即使成了天子,他这个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风花雪月的本性还是没变。看这个情景,庄灵已经完全能肯定,回京述职完全是宁王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离京数月,半年都不到,又急匆匆把他叫回来,难不成是要让他掺和掺和皇帝大婚的事? 宁王眉头一拧,感觉有点上不来气,连忙提醒道:“陛下怎么又忘了自称?” “皇叔要不让朕立欣儿为后,朕就不做这皇帝了。” 要不是庄灵还在,宁王已经想破口大骂,好好给皇帝立一立规矩,偏偏庄灵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那些太监也是该拖出去喂狗了,这么大个活人进来,居然没人通报。看来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皇宫里谁说了才算。 “行了行了,陛下这副样子,让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皇帝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求救地望向庄灵,小声道:“岐书,你可要为我说句公道话。” “这事改日再说。”宁王一摆手。 皇帝不满地撇嘴,不过没再说下去。 “皇叔既没事了,就先回府吧,朕和岐书有日子没见,让他帮朕看幅画。”说完皇帝就上来扒他兄弟的手臂。 宁王也不能太没眼色,即便是个傀儡,样子却不能做得不像。 在皇宫里陪皇帝看完画,陪着下了两盘棋,皇帝是个臭棋篓子,偏偏瘾大。这个在庄灵进宫来之前,陈贵妃已经遣人告诉过他了,便耐着性子掐着棋路。 “一子半,哈哈,岐书,你不错嘛,能赢朕一子半。” “陛下这棋艺有长进。下次进宫臣兴许就赢不了了,今日全凭运气。”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丢开棋子,向后一靠,唏嘘不已地叹出口气,啪的一声丢开棋子,笑容渐渐变 分卷阅读319 分卷阅读3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0 淡:“宫里人这都是不敢赢朕,朕的棋艺几斤几两朕能不知道?” 庄灵眼神一闪烁。 皇帝笑了起来:“岐书,你回来时,可替朕去看过朕的大哥了?” 庄灵缓缓松开指间的棋子,一枚一枚拾回棋盒中,没有说话。 “不是朕派的人,如今你的一举一动,就算朕不留心,也会有人随时禀奏给朕。” “我是去了。”庄灵正襟危坐起来,掸开袍襟,垂眸看着儿时的好友。 “你别多心,我只想做个逍|遥皇帝,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咱们俩谁跟谁,交情难道是混假的?要是你图的是江山,回京勤王的时候朝中呼声那么高,你大可以胁迫我下诏让位于你,你没有这么做,我就知道,你对这个江山根本没有兴趣。” 庄灵沉静地看着皇帝,双手搭在膝上,没有接话。 皇帝突然眼带狡黠,“离开这么久,找到你那个心上人了吗?” 庄灵愣了一愣,一直板着的脸有了一丝松动。 “你这招瞒天过海也太厉害了,从小就是你更爱调皮捣蛋,结果父皇母妃反而拿你来教训我。想必到今日,父皇也没有想通,怎么会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提起自己的父亲,曾经的三皇子并无丝毫愧疚,反而像是在谈论不想干的人,“这一生有幸当了一回皇帝,我不会那么蠢,我只想好好享受如今拥有的一切,即便不做皇帝,我只要有美人相伴,银子够使就行。” “陛下说笑了。”庄灵淡道。 “陪我用过晚膳再回去吧,我新近宠了一位美人儿你还没见过,晚膳时我让人传她过来,那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绝世佳人。要不是我已跟欣儿有了白首之约。”皇帝摸着下巴咂舌,边说边摇了摇头,“人活一世,不能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太过执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俩还真是兄弟,一根筋到一处去了。” 不知道庄灵在想什么,表情有点神游,片刻后他才微勾起唇角,“你是皇帝,才不能太执着,还是不一样。” 两人相视露出了个默契的笑容,彼此这才放下戒心,皇帝还伸出右手,轻轻拿拳头砸了一下庄灵的肩。 巍峨伫立的睿亲王府在深沉的三更天里迎回了他的主人。 满池荷花在深夜潮湿凉爽的空气里播散清香,这是他母妃喜爱的花种之一,庄灵记不起已经多少年没在王府里闻到这样沁人心脾的香气。 洗净一身微醺酒气,庄灵来到一间小院,一面走一面数,数到七时蹲下身去,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插|进土里,不片刻,从树下挖出了巴掌大的一个酒坛。 庄灵眼神黯了黯,五指抓紧酒瓶,从泥里把酒取出。 原本是要留着与韩衡一块儿喝的,他就喝一瓶,他该不会与他计较,毕竟他要与他计较的事那么多,这档小事也就十分微不足道了。 树上蹲着的甲初和乙未面面相觑。 “少主这是要借酒浇愁啊?” 乙未严肃地皱眉:“别多话,你以为少主听不见吗?” “就是要让他听见啊!”甲初撇撇嘴,抱臂斜乜了眼搭档,“待会谁下去搬少主?” 乙未抬头看了看天,喃喃低语:“三更半了,用不着谁去搬。” “……你是想让少主在池子里睡吗?” “也许这样他好过一些。”乙未伸出手拍拍甲初的肩,“跟哥多学着点,有些时候,你要做的不止是个暗卫,最好是个影子,还是藏在夜色里那种。” 甲初抖动两下肩:呵呵。 第194章 一九四 还没到上朝的时候,上齐摄政王府的大门就被火急火燎找上门的京兆尹拍得啪啪响。 站在台阶上的管家十分不悦地盯着五官都快纠结到一处去的曹正邦,拖着不耐烦的音调:“曹大人便要拜见王爷,也该等到早朝过后,王爷要睡到卯时方起,这什么时辰您就来了,吵醒了王爷,谁来担待?” 曹正邦举起袖子拭了把大汗淋漓的脑门,粗声喘气道:“麻烦通传一声,等到早朝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我只知道,我们王爷为国家大事殚精竭虑,我不能让王爷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管家不耐烦地翻起白眼。 “去通传!我堂堂正三品官员,你这个狗奴才,再不通传出了事你来担待!老子担待摄政王没谁好的觉,你来担待人命官司!” 曹正邦一声咆哮把管家吼得愣了愣。 “是什么事……什么人命……” “你这个无品的废物,还要朝廷命官向你通报案情吗?叫你进去传就进去传!这么多废话!要不要到京兆衙门吃两天牢饭?” 管家脸色难看起来,一看曹正邦还带着一帮衙役,而且不是要事他也不敢在摄政王府门口咆哮。 “好吧。”勉强应了一声,走进院子没两步,管家突然抬起头,起床气才轰然而散。刚才那人说什么?人命?案情?他家主子吃上官司了?整个上齐还有谁敢让他家主子吃官司?如果有人能让他主子吃官司,那这个人得有多大的来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哎哟。”脚底一块石头刺棱棱地凸起,险些把管家绊倒,管家飞起就是一脚把石子踹飞,脚步却不由得加快。 慵懒地翻了个身,韩衡分出一只眼,瞥帐外天光未亮,但已见到天快亮的朦胧青色,正打算抓紧时间睡上半个时辰,刚有些迷糊的意思,就觉得有点上不来气,胸口沉甸甸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过得片刻,脖子也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睁开眼,就对上从被窝里抬起来的一张小脸。 那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君晔灏撒欢地咯咯笑起来,膝盖毫不留情地从韩衡胸口爬过。 “……”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一大早让自己儿子“坐”醒了,自从君晔灏学会爬,韩衡就被迫天天体验为人父亲的艰辛。 一个黄金卷倏然伸到韩衡的面前。 君晔灏歪着头看他爹,笑着露出了粉红的牙龈。 终究儿子还是会疼人的,这让韩衡多少有点老怀安慰。他伸出去筷子,轻轻夹上黄金卷脆弱的身躯。 “啪”一声轻响,黄金卷被君晔灏一把用力过猛掐断了。 “……”韩衡脸上老父亲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见他儿子委屈巴巴地咬住嘴唇,然后张嘴嚎啕。 一顿早饭吃下来,韩衡满脑子都是他儿子的魔音,以及刚开始露白花的肉红牙龈。临进宫前还是一脸萎靡不振,在宫门下车换步辇的时候才换了一脸的云淡风轻。 “米幼,这几个月你到底对我大哥做了什么?”贡克黑着一张脸压低嗓音凑到米幼旁边拽他袖子,他比米幼矮一个头,说话时得朝上仰脸。 米幼:“……?” 贡克嘴唇 分卷阅读320 分卷阅读3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1 抿成一条不悦的线,嫌弃地摇头:“原本我大哥是多好的人啊,从不虚伪做作,让你跟了几个月,练就这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见这一路过来有多苦。” “……”他就懒得跟这个盲目崇拜只看表象不看本质的小屁孩说话,米幼提步追上步辇,把贡克甩下了。 上朝的金锣一响,朝房里的文武百官纷纷一愣。 “林相,走吧?” 林禹敬放下茶盏,随意瞥一眼来招呼他的孟国公,他俩是多年好友,从皇帝不理政务以后,差不多就是个半赋闲状态。 “今日倒是早。” “想必摄政王有什么要事吧。”孟国公压低嗓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白玉台阶,中间两挂双龙戏珠的浮雕数百年如一日,“又要上朝装蒜了。” 林禹敬笑了笑,“你我不是最擅长此事吗?我打算告假半月,去蜀南游玩,老友可愿意作陪?” “那是自然,今日你先告假,然后回家等着,两日后我再告假。” 两个都是上齐的肱骨老臣,早些年陆晟德登基前,也算得上是他的老师,现在朝中唯摄政王一人独尊,近两年握权的青年才俊,没有几个不是围着摄政王打转上来的。两个老狐狸也看得开了,国力在上齐之上的大峪、南楚都并入大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陆家江山就要改姓。对他们来说,百姓能过得安安稳稳,谁坐江山都一样。到了这个年纪,林相和孟国公都看得很开,愚忠那一套他们俩不搞,有多大力气做多大事。 朝会的时候,国君让韩衡在青云观等,他喝着小茶,气定神闲地把青云观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让个小太监带着,登上塔去当游览古迹。 从青云观这座高塔望出去,整座皇宫都只剩下鱼鳞般堆叠的屋顶,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确实够富贵。 上齐皇宫的建筑整个有种暴发户的风格。韩衡听米幼说过,上齐的风格就是有钱,在六国之中,以上齐出产的矿藏和宝石最丰富,曾经是手艺人的天堂。 “大哥,咱们还是下去吧。”贡克哆哆嗦嗦地说。 “怎么了?这里风景不好吗?” 贡克脸色有点发白,扶住发抖的两条腿,牙关咬得格格作声,“我、我、我……恐高。” 韩衡和米幼都笑了起来,一人一边把贡克架着走下塔去。 刚走下狭窄蜿蜒的楼梯,宫侍看见韩衡他们下来,其中一个走过来,朝韩衡行了个礼,“国师大人,陛下请您过去议事。” 韩衡眉梢一动,嘴角微翘,“好啊。” “天子脚下,有人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是对摄政王的爱妾行凶。摄政王府是何等守卫森严,竟防不住绑架杀人的劫匪,事关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下官恳请陛下增加五千精兵拱卫京城,在查清此案之前,全城戒严。” 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太监看见身穿道袍的大梁国师来,立刻进去通禀,转瞬走出,做了个手势,恭请国师入内。 陆晟德自然是端坐上首,左手方坐着一个人,下面还站着一个,两人俱是身着官袍。 “这就是皇兄新近找到的仙师?”陆晟坤侧过身去看,眼神中含了一丝淡讽,又是个年轻俏郎君,保不齐真是孙贵妃腻歪了李柏松,这又弄一个来。 “国师。”陆晟德起身来迎。 陆晟坤眼睛都大了一圈,还是站起身,他这个昏君哥哥都起身了,他再坐着也不妥。 韩衡朝陆晟德拱一拱手,听陆晟德为他介绍,身着深紫蟒袍的是陆晟德的胞弟陆晟坤,站在正中的是京兆尹曹正邦。 “朕尚且在位,竟就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京城里绑架皇弟的爱妾,还抛尸河中,太恶劣了,实在是胆大包天!”啪的一声,陆晟德这一巴掌险些把茶盅扫到地上去。 “皇兄息怒。” “息什么怒?!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这个主,抓出真凶,千刀万剐。”除去忌惮这个弟弟会造反,在这种后院私事上,陆晟德身为兄长的护短情绪完全爆发,他的兄弟,就算是他自己要杀要剐要忌惮,旁人却分毫也动不得,谁要是敢把坏主意打到陆晟坤的头上,那就是挑衅整个皇族的权威,跟把他这个做皇帝的脸打肿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转而陆晟德微笑着看韩衡,朝陆晟坤信誓旦旦保证:“方才皇弟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要辛苦仙师了。” 韩衡一愣:连皇帝都给他升级了? 在京兆尹衙门碰上那具女尸开始,他就知道摄政王一定会提前得到风声,但他没想到身为杀人凶手的摄政王,竟主动到皇帝面前叫屈,让他这个亲哥给他做主,找出他爱妾被杀的真凶。 这大概是韩衡有生之年见过的,贼喊抓贼最高级别示范。 “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陛下代劳的?”韩衡彬彬有礼地问。 “朕听闻仙师最擅长占星卜算,此术玄妙,朕一直心向往之,不知可否请仙师为朕的皇弟算一卦。” “要算什么?”韩衡保持着微笑。 “就算算这个真凶,在城中哪个方位,姓氏为何,如何?” “在东北,与陛下同姓。” 陆晟坤手里茶盅响了一下,瓷盖滚到地上发出一声碎响。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弟弟对这位爱妾果然是关心则乱啊,一把年纪痛失心上人,也是可怜。 曹正邦举袖拭额:师爷说这个妖道在衙门口子短住的那具尸体,该不是他真的能通鬼神,算什么准什么吧?不会,不会,城东北住的都是朝中非富即贵的人家,一多半都姓陆。曹正邦又偷看了一眼,见韩衡一脸的轻松,愈发坚定了想法,既然是占星卜算,这既没有起卦,大白天也没星星,这不是瞎扯淡抖机灵吗? 可他怎么这么心里发憷啊。 “哦?” 就在陆晟德还要再问时,韩衡一脸高深地闭上了眼,手中掐了个诀,淡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出十日,真凶一定会出现。”他睁开眼,转过去朝陆晟坤勾唇一笑:“王爷不必着急,这人跑不掉。杀人者偿命,王爷的爱妾必不会白白丧命。” 陆晟坤声音发颤,听着十分悲痛:“那就有劳仙师了。” 第195章 一九五 夜色掩盖下的深巷中,车马声不绝于耳,背靠着树枝打瞌睡的祁元青眉头抖了抖,侧翻过身去看是谁胆大包天打破了他升官发财的美梦。 “大人慢走。”早上还对着曹正邦横眉怒目的管家这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曹正邦一掸衣袖,头也不回地坐进了他那顶青色的小轿。 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到晚都有京官上赶着来巴结这位摄政王。祁元青垫在脑后的手掌动了一动,正要换个姿势,被刚停在王府门口的一架马车吸引了注意。 分卷阅读321 分卷阅读3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2 这架马车很眼熟,怎么那么像上齐宫里第一次派人到驿馆接小国师的那架马车呢? 祁元青矫捷地翻了个身,两腿两手分别夹着树干,一条黑影在夜里贴在树枝上,并不引人注目。 斜下方戴着一顶黑帽的男子换了个方向,恰好脸在屋檐下灯笼飘洒下的微光里,那张嘴上没毛的太监苍白脸清清楚楚映照在祁元青的眼睛里。 天涯何处不相逢啊,这不是那个到驿馆宣旨让小国师进宫的时候特有派头那个太监吗?叫王什么的。 “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方才送走曹正邦,管家的嘴咧到腮帮,现在要咧到耳根去了。 “王爷呢?”王福禄袖着手,仔细看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状,转过去对着总管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 “是。”管家忙从门房手里接过灯笼,亲自带王福禄进去。 驿馆门外增设了不少侍卫,徐尧趴在栏杆上嗑瓜子,转过去优哉游哉地看韩衡。 这几日让韩衡最欣慰的是,自从儿子开始出牙,就不再跟他怀里找奶吃,这是一个跨越性的进步,值得大肆表扬。 恰好离开皇宫的时候,陆晟德热切的眼神看得韩衡觉得不要点东西陆晟德是不会安心了,于是只好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儿子要吃奶。 接着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传闻中那个大梁国师的马车后面跟着五头母羊回驿馆了。傍晚的时候还有人扒驿馆墙头想一睹国师的风采,驿馆官员怕出事,跟京兆尹借了点衙役过来把守。 曹正邦二话没说就给了人,不然呢?把对头交给别人看管,怎么比得上派自己人去看着。就是驿馆不去要人,曹正邦本也打算明天找个借口派人过去把守。 韩衡低头看了一眼儿子软绵绵的发顶,君晔灏整个脑袋都扎在他怀里,这么睡会闷着对小孩不好,偏偏君晔灏就是喜欢,韩衡感觉他养个儿跟养条狗似的,狗就喜欢头上有遮蔽物,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把君晔灏轻手轻脚弄到床上去,韩衡这才出来,小心地关门,对正看着他的徐尧做了个手势,两人去徐尧的屋里了。 今天乌翠上街去买点姑娘家爱吃的,给每个人屋里都放了点,徐尧招呼韩衡嗑瓜子。 “不吃,你吃吧。”两个大男人相对嗑瓜子顺便闲聊,太有失他堂堂神棍的风范。 徐尧没说什么,他不是用嘴嗑的,而是直接用手剥,剥了就放在桌上,也没立刻吃,下巴微朝韩衡扬了扬,“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怎么?那个国君起疑了?”徐尧掀了掀眼皮。 韩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起疑我还能带这么多羊回来吗?虽然说不上掏心掏肺完全相信,至少陆晟德还在观察,其实他比谁都希望得到证实,证实我真的是神仙下凡。” “能不希望吗?你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要是不能在上齐被大梁吞掉之前升仙,亡国之君,他这辈子就完了。虽然早晚这辈子也是个完。是人就是要死的,多少人想不明白,活那么长也没什么意思。” “等你能活那么长再说吧。”韩衡微微眯起眼。 徐尧面前的瓜子仁已经堆成了小山,他还用手指推到一起,也不嫌挤得慌。 “好像还有冬瓜条,你吃不吃?” 韩衡根本没听清楚徐尧说什么,只是看他要起身,点了点头。 徐尧打开柜子上一个匣子,在里面翻来找去,边跟个老阿姨似的和韩衡念叨:“我们家净云买的,买了一大堆,我差点以为他把零食铺子都搬回来了,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就不能管钱,手里有点钱就存不住,总要买点东西。以后他要是成家有了老婆孩子,绝对是个月光。” 韩衡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有媳妇儿了媳妇儿自然帮他管钱,用得着你操心。” “那也是,等你这事完了,我必须回一趟庄子里了,还不知道怎么哄家里那口子。”光提起徐尧已经开始头痛,脑子里他对象已经开始没完没了数落他,表情却纠结中透露出甜蜜。 “给,冬瓜条,省着点吃,就这么点儿了……”视线往桌上一扫,徐尧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的瓜子仁已经被吃得一粒不剩。徐尧看韩衡。 韩衡一脸“快把冬瓜条放下”的焦急神情,毫无偷吃的歉意。 “……”算了,谁让韩衡比他小呢,做长辈的就不要计较这些了。徐尧坐下来,开始任劳任怨给韩衡剥瓜子皮。 “这么会疼人,你家那个真幸福。”如果一个女人看惯了人情世故,就带他去坐旋转木马,想到这话,韩衡就无比好奇到底那个天裔族人怎么拿下的徐尧。毕竟徐尧是个已经结过婚,养过娃,人到中年,知过天命了,居然在这里被一个美少年拿下了,有点难想象。 “黏人。” 徐尧这个表情都要甜腻得溢出屏幕了,韩衡感到没眼看,忍不住有点羡慕,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徐尧还是参与这个研究的人,有点像掉进了自己做的手办的世界,然后跟自己堆起来的城堡里的手办相亲相爱了。 “想什么呢?”看韩衡嘴角抽搐,徐尧哭笑不得撞了他一下。 “啊,没有。”韩衡抿了抿嘴唇,瓜子吃多了口干,喝两口水,犹豫着问:“既然这个世界是模拟的,那这些发展的轨迹,也是提前定好的吧?” “当然不是啊。”徐尧笑了起来,“这个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这个世界的硬件是设定好的,软件却不是,我们的实验只是针对空间,不针对时间,也没办法针对时间,现在技术达不到。” “那这里的人……”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徐尧挑出一根冬瓜条含在嘴里吮,“其实这有点像开天辟地传说,只是我们搞研究的,就是盘古女娲,这里的人也一样是丢下去的泥巴。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演变历史,有过去和未来,我们观察的,只是这些模拟世界是否能稳定运行,能够稳定运行多久,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我们那个世界也差得很多,否则无法以有限的生命去提取无限的数据。当然,也可能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韩衡有点不理解。 “不是所有实验都有结果,失败九十九次,第一百次很可能还是失败的,人类的生命又是有限的,至少在现在的科学水平来说,人的寿命比起科学进程太短暂了,堪比蜉蝣,朝生暮死。每一个伟大的成果,都是无数人的前赴后继,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徐尧给韩衡挑了一根冬瓜条,递给他,“真的好吃,我都快吃光了。” 韩衡一边吃一边盯着徐尧,徐大叔认真起来让人感到很靠谱。虽然随着身份的转变,韩衡自身的气场已经发生 分卷阅读322 分卷阅读3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3 了很大变化,也开始正视他确实具有超凡的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身边有个搞科研的,他心里就踏实安全多了。不然好好的一个世界,这些生灵,都因为他一个人搞砸了,这个责任也太吓人了。对一个平常人而言,太难承受,愧疚都能把他压死。 “还不错,出来这么久,是不是特别想他?” 徐尧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罕见的脸红了一下。 恋爱的酸臭味……韩衡鼻子皱了皱,“肯定是因为你做这么伟大的工作,所以在这个世界待遇都不一样,造物主特别优待。” “你连儿子都有了,到哪儿都能被尊称一声国师,能力也开了挂,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过两年你儿子都能叫爸爸了,你才会真的领悟到什么是血脉延续,什么是幸福,你的福气还大着。” 韩衡撇了撇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要是这个世界崩溃了,什么都白搭。” “是啊,所以今天在宫里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陆晟德有个胞弟,是这里的摄政王,现在陆晟德沉迷修仙炼丹,几乎所有决策权都在这个胞弟手里。前些天我让京兆尹衙门去查那个卖古玩的老头被杀的案子,碰上了一具女尸。” “嗯,你还从女尸的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当时米幼在旁边,看见韩衡拿手碰了碰尸体的手,虽然没说什么,回来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憋了半天第二天晚上米幼还是在大家碰头时问了他为什么让祁元青去盯摄政王府。 有了能够知过去的能力,最初的惊喜过去后,很大程度上给韩衡增加了自信,毕竟这是很大的一个挂,配上他国师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他的能力就近乎通神。 何况这不像他时有时无又难以把控的梦,他只要摸过一件东西,心里想着某个时间点或者事件,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当时在这个物件周围发生的场景。别人听了叙述,只会认为他是真的本事了得,推演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人身上穿的衣服不行,暂且韩衡认为可能随身穿戴的东西都不行。 韩衡想了想,能一起走到这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索性也不装神秘了。 就拿出了从女子手里掰出来的、极不起眼的微小谷粒。 “是啊,我让祁元青去蹲点,就是想知道,我看见的,当时摄政王身上穿的那一件龙袍从何而来,是谁做的。但我没想到,摄政王这么沉不住气,和京兆尹一起到他哥面前去哭诉,说痛失爱妾,让他哥出面找我给他算一算,他的爱妾是怎么死的,凶手何在。” “……不是他自己叫人把爱妾打死的吗?”一晃眼,徐尧皱起了眉头,“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想要的,是我查不出真相,还不了他爱妾的清白,借以证明我是个骗人的江湖术士,现在他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反而不便利用陆晟德对我本来的信任直接说出真相了,要有铁证。” “证据在龙袍上?” “只要能证明陆晟坤的反心,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这种事,你可以暗着偷偷做梦坐上龙椅,但不能直接告诉他你想当皇帝。坐实陆晟坤谋逆,陆晟德自然没有心思管他家后院里的那档子事,也算让那女子安息了。”对渣男的恶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虽然韩衡不怎么想管闲事,但既然那尸体让他撞见了,这可能真的就是天意。 天意这东西,不信的时候怎么都不信,一旦有那么一件事让你觉得一切有天意的存在,就自然生出敬畏。来到这个世界不够不可思议,能在梦里看见事物可能的发展不够匪夷所思,现在他能从一件物品上窥到过去,再要坚持我不听我不看跟我没关系那就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第196章 一九六 徐尧沉吟片刻,脸色好看了点,“等祁元青把龙袍带回来,真相就能大白了,你现在这个技能真是太逆天,我怎么就没这么好运气?”大家都是穿越,命运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韩衡斜着眼,“是啊,我运气就是太好,不仅穿到一个皮相俊美的男子身上,白捡几岁,变得更年轻,还背负天下重任,这都算了,居然还要传宗接代,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徐尧讪讪摸了摸鼻子,“你那什么眼神,这也不是我决定的对不对?” “哼。” 徐尧赶紧加快手上速度剥瓜子。 “你儿子他爹是谁?”徐尧不经意地问,见韩衡不说话,赶紧道:“不想说就算了。” “你见过的。” 见过?徐尧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嘴,恍然大悟道:“是他啊,有事没事戴个面具,说话也怪里怪气,每次看见我他就一脸阴阳怪气恨不得把我撕了。那他怎么走了,儿子也不要了?”边说徐尧边把拨好的瓜子仁推到韩衡面前。 韩衡不客气地拈起一撮丢进嘴,淡道:“有缘相聚,无缘就散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人姓柳,你儿子姓君,大梁那个皇帝还昭告天下这是他的皇长子,我不至于老到记错了吧?”徐尧露出个微笑,“还说运气不好?很抢手嘛。我看那个柳七对你也很好,很照顾你,还是个醋缸,俗话说关心则乱,他是太喜欢你,才这么在乎你。” “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凡事都有度,越界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看来这是一个爱恨情仇交织的故事。”徐尧笑着往韩衡的茶杯里注满水,“有没有兴趣跟大叔分享一下。” 情伤这个东西很微妙,韩衡以为再提起来心里也许会觉得委屈、不甘、难受,甚至心痛。然而这一次,他提起来的语气却云淡风轻犹如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男人生孩子真那么痛?” 韩衡翻了翻白眼,“你自己试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只是听人形容,但稍微脑补一下,徐尧脸色都白了,“不用了不用了,算了,还是不生孩子的好。我舍不得他受这个罪。” “还会折寿。”韩衡面无表情道。 “那你现在还有多长的时日?”话才一出口,徐尧就觉得失礼,想收回来,却又覆水难收。 “十五年吧。”韩衡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很长,我们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呆十五年还不好说。” “你想回去吗?” “你有办法?” 徐尧沉默片刻,眼神出现晃动,仿佛做了某种决定,“应该有,虽然不知道祝风觉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而且我有直觉,我们一定能再见到他。” “我还真不想再见到他。”韩衡对祝风觉的印象只有一个,就是爱揩油的咸猪手。 “十五年,还是有很大的转机,对了,天裔族的男人只要生孩子都会折寿?” “大夫说的,会不 分卷阅读323 分卷阅读3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4 会我就不知道了。郎东曾经为天裔族的男人接生过,他懂得很多,而且是个相当有名的神医,是个老江湖了,他甚至结交过从我们那个世界来的人。我告诉他我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可以说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了。就是有些城府深。你比我先过来,应该听说过关于我这个身体的预言,我来的时候这个预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其实是郎东有意无意引导庄灵实施的这个计划,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跟着你,你也让他跟着?”相当于韩衡被郎东狠狠坑过一次,怎么还能把这个人带着,不怕再被坑一次? “他是最了解天裔族人的身体构造的,而且是誉满天下的神医,有他在等于带了一个级别很高的奶,没什么不好。而且我想不出来他还能怎么坑我。他武功不行,也没特殊技能,而且,他的目的应该是为他师妹报仇。郎东的师妹,就是庄灵的母妃,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殷氏一门灭族,是他放不下的仇恨。现在北朔国君被迫让出了皇位,换上去的那位三皇子,是庄灵儿时的玩伴,两人交情很铁。郎东的目的是为师妹报仇,他的野心是让殷氏后人,也就是庄灵登上北朔的皇位。但现在局势不同了,现在已经不是哪一国的事情,整个六国都牵扯在毁灭的危机之中。以他的心智,会以大局为重。” “也许他想要的不是心上人的儿子当北朔一国的皇帝。” 韩衡嗤笑一声,“北朔一国都很难摆平,北朔有个宁王,跟陆晟德这个弟弟差不多一个情况,而且那个宁王才真的是个有心计有手腕,也有后台的人。没做过太子的三皇子能上来就称帝,一半是符合庄灵的利益,一半则是也符合宁王的利益。只要这个棋子控制不住了,宁王一定会扶持其他人做皇帝。不过宁王自己是不想做皇帝的,他是个典型的文臣,他要的是别人听他的,而不是虚名。这点来说,陆晟坤就要笨得多。” “人各有志,有的人能给他一个虚名,他宁肯不要实权,不过更多的是二者都想占。”徐尧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人到中年以后,再回头看,才发现人的一生没有什么非黑即白,很多选择都是偶然。一个人的感情,一生之中不会是一条水平线,它是有变化的,时而上升时而下降,也许一开始庄灵是在利用你,他骗了你,却也真心喜欢上你,你们在一起时,也有过很多快乐。” 韩衡失笑:“大叔,你这是在劝和吗?” 徐尧笑了一下,摇头道:“你们和不和好,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到了这里,前世在乎的那些,职称、名利、情感,人生理想,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好像对人生进行了新的洗牌。就是有点感慨,以前看过一个理论,说随着年龄增加,你会觉得你的人生像被人按了快进,日子一天比一天快,对幸福和痛苦的感受能力也越来越差,每天就是马不停蹄地工作、维生。”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是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到了这里以后,我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这短短数年,却比我原来过的几十年还要长,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珍惜,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时过成四十八小时。这其实也是一种补偿心理,上辈子我没有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对生活里很多细节视而不见,到了老婆说离婚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一晃神,竟然结婚了那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年可以去一起享受人生的快乐,却被我浪费了。做了那么多项目,挣的钱挣的房子,最后能留在自己手里幸福根本是个零。生而为人,最具备可塑性的就是心灵,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想得到什么,想高兴还是麻木,想要成天泡在蜜罐里还是每天活在煎熬中,这都是一念之间。”徐尧把最后一点瓜子仁放到韩衡的面前,拿帕子擦了擦手,“至于这个十五年,我来想办法,一定有办法。” 本来韩衡想嘲笑一下徐尧突如其来的这一碗鸡汤,但他能从中体会到徐尧是真心为他好,才说这些。毕竟他们对彼此意义非凡,能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之中相见已经不易,还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 于是韩衡真诚地朝徐尧说了句:“谢谢你大叔,我会记住的。” 徐尧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你这副皮囊这么害羞地笑真是……”韩衡真怀疑他真的是和男人困过了觉就打通了某方面的任督二脉,这么看徐尧俊美的脸上露出羞怯的淡笑,可谓撩人至极。 “不要爱上叔,叔已经有人了。”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一时间所有的顾虑和对未来的担忧仿佛都不是什么问题了,至少这一刻,他们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大热天还拥着一圈狐皮的木染收回手,慵懒地看着对手,“还是你输了。” 庄灵丢开棋子,跟一个有读心术的人下棋,果然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木染弯起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 “该喝药了。”丁穆冷漠的嗓音在旁说。 登时木染一张惑人不浅的脸垮了下来,不满地撇嘴从下往上看了一眼丁穆,对方脸色很严肃,看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接过来。 药汤不烫也不会太凉,正好适口,喝完木染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蜜饯。”丁穆语气缓和下来,“你最喜欢吃的杏干。” 等到那酸甜滋味在口中蔓开,木染这才脸色好看起来,给丁穆飘过去一个含嗔带怨的小眼神。 丁穆脸色微红,咳嗽一声:“我去洗碗。” 见人走远了,木染一只手掩着口,转过来对庄灵说:“什么时候启程?” 庄灵神色一变,他要离开北朔去上齐都城,这事谁也没说。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木染的眼睛,只要视线有接触,根本防不胜防。 “担心什么?我跟你是一边的。” “这话你也对宁王说过吧?” 木染干涩地笑了笑,“那可不一样,形势所逼,我对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庄灵把棋子一颗颗丢回棋盒里,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有时候棋差一招,步步都错,再想弥补回来,就很难了。” “你想说什么?”这话里有话,庄灵不会听不出来。 “你心里有他,就要让他知道,你把他放在心头哪个位置,也要让他知道。韩衡这个人,心软,耳根子也软,脸皮一定要厚,实在不行下药也行按倒了先把人办了再说。你再墨迹下去,后院搞不定,又怎么有心思留在朝中,这么两头跑,不嫌累?” “你们已经太久没见,他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木染风情万种的眉梢微微一挑。 庄灵沉默地收好棋子 分卷阅读324 分卷阅读3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5 ,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装可怜不行,掏心掏肺也不行,他现在油盐不进。” “那你打算怎么办?”木染奇道,“要不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这辈子他不会原谅我,我也会成全他。” “成全什么?” “成全他想要的一切。”庄灵抬起头,这些日子几乎无法成眠,他整张脸上掩饰不住疲惫,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那他要是就是不原谅你,也不跟你在一起,愿意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或者找了别人呢?” 庄灵鼻翼翕张,片刻后,移开眼。 窗外,枝头开了一朵粉紫的木槿花,是这一树最早盛放的花朵,迎着热烈的阳光,向阳而生。 “只要他觉得高兴,我无所谓。”话声听上去无比干涩,庄灵说完咳嗽了一声,手在桌上找茶喝,一口凉茶进了肚,才抚平那燥热,唇齿间却被苦涩占得满满当当。 “你还是太自私了,他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就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木染慢条斯理道。 “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庄灵没有理会木染的疑惑,也不再与他对视,他只想快些将朝中的事摆平,离开这里。 这些日子他不在,米幼有没有照顾好韩衡,走之前跟他说了多少遍韩衡爱吃的食物,喜欢喝的茶,晚上容易睡不好蹬被子,希望米幼那个人能靠谱点。韩衡去上齐到底想做什么?一想到藏宝阁那个花花公子,庄灵头都大了,脸也黑下来。 密探昨日带来的消息,明帝已经离开大梁,他必须尽快回到韩衡身边。 第197章 一九七 白天睡了个饱,戌时初刻,上齐天空中红日西坠,夜幕缓缓笼罩千家万户。 韩衡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被一张倒过来的脸吓得差点叫出声。 “祁元青!祁老大!你在干什么啊!”韩衡简直哭笑不得,才睡醒,本就不怎么清醒,还有点做梦的恍惚感,结果祁元青从房顶上倒挂下来,重力拉扯得人脸有点变形,吓得他险些爆裆。 祁元青一个腾身从房顶上下来,把一手的灰拍干净,盯着韩衡笑。 “笑什么?傻啦?” “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韩衡一脸莫名其妙,他突然皱起眉,愣了片刻才叫起来:“龙袍找到了?!” “是啊,进去说,有吃的没?”边说祁元青边推着韩衡往屋里走。 “进去干什么?等一下!让我出去……”韩衡力气明显敌不过祁元青。 祁元青也没用力推他,只是含笑斜斜看着他,一看见国师大人的小嫩脸他就忍不住有点想惹毛他。 韩衡郁闷极了,一只脚卡在门槛上,两只手紧紧抱着门框不撒手。 “进去啊。”祁元青一挑眉。 韩衡哭笑不得:“不进去!你不是要吃的吗,屋里没有!我下去叫人弄两个小菜。”此时韩衡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了两声,他一脸尴尬,侧脸发红,没有比肚子饿得叫还被别人听见更尴尬的事情了! 祁元青还特意低头去看了一眼韩衡的肚子。 “……”韩衡飞起就是一脚,本来想给祁元青的子孙根来一个爱的回旋踢,最后一刹有些动摇,狠狠踩了祁元青一脚。 祁元青夸张大叫起来,松手放人,盯着韩衡跑走的背影,祁元青低下头。鞋面上这个脚印……韩衡的脚这么小?能比他的脚小一圈。祁元青嘴角扬起一丝有趣的弧度,趴到栏杆上看着楼下韩衡钻进了厨房,片刻后直接跑出驿馆院子。 “东西呢?”买回来的零嘴堆满了桌子,韩衡怀疑地望祁元青,又抬头四处看了一圈,见祁元青的床上搁着一个布包,就想过去,被祁元青伸出一条腿拦住去路。 祁元青慢条斯理用三根手指分开一个油纸包,往里看了一眼,香糯的甜味飘出来,他吸了吸鼻子,看韩衡一眼,旋即夹出一块来,“让我尝尝味儿,不好吃就不给你龙袍了。” 嘿!还拿乔起来了。韩衡无语地看祁元青这个二愣子,说服自己不要着急,反正东西都拿回来了,也没什么好急的,现在是晚上,也不可能即刻进宫。 当韩衡也坐下来,并且开吃的时候,祁元青腮帮僵硬了片刻,转而笑了起来。 两个人刚吃了一会,门外传来徐尧说话的声音—— “谁在吃东西吗?” 韩衡赶紧伸长脖子把嘴里那块酱牛肉咽下去。 “没有谁啊,徐大叔你还不睡啊。” 门有被推开的迹象。 “别,别开门!”韩衡叫道。 门外,徐尧退后一步,奇怪地看了看面前的门,皱鼻子猛吸了一口气,没错啊,是食物的味道。 “我进来了。” “别!不要进来……”边说韩衡边把两包牛肉干塞进房间角落的柜子里。 “……”默默看着韩衡藏东西的祁元青简直要笑到桌子下面去。 韩衡瞪了他一眼。 好吧,不笑了。 徐尧推门进来,看见桌上有吃的,就坐下来,挑挑拣拣选了一包鸡爪子,“你们在干嘛?还不让进来,还说没吃的,这是什么?” “这是鸡爪,但是我们没吃啊。”韩衡心痛地看着那包鸡爪子咽了咽口水,他在夜市上找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在一家老字号买的,都是他爱吃的。 抬起头徐尧就撞上韩衡可怜巴巴的眼神,失笑道:“不就是一包鸡爪吗,回头大叔给你买十包。”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碰上就……”徐尧看了韩衡一眼,话锋硬生生一转,“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叫赵净云去买!” “白天人家不出摊……”韩衡郁闷道。 “那就晚上,晚上一定买。”为了吃个鸡爪,他容易吗?徐尧很快解决一个鸡爪,又拿出一个,别的他就算了,待会把国师吃哭了,他还真就傻眼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边喝茶清口,祁元青边向韩衡使了个眼色。 “没事,不用避着这位,他什么都知道。” 徐尧笑点头:“是的,我什么都知道。” 祁元青:“……” 布包被祁元青拿过来放到桌上,打开以后,是一件明黄色的龙袍,韩衡用手指拈起一角来,展开袍服,上面飞针走线绣着威慑四方的五爪真龙,跟他从女尸手里拿走的鸟食上“问”出来的场景中那人穿的龙袍一模一样。 “在摄政王的府宅门口,我碰到了一个很让我意外的人。” 其余两人疑惑的眼神都看着祁元青。 祁元青莫名其妙脸红了起来,垂下目光,飞快地说:“你们都认识,就是第一天的时候,来接国师的那位公公。” “王福禄?”那不是陆晟德跟前的红人吗,这样的太监,本应该是最忠心之人。韩衡想了想,道:“他 分卷阅读325 分卷阅读3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6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猜测他是孙贵妃的人,因为那个约我在御花园见面的是孙贵妃。” “现在你不这么想了?”徐尧问。 “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通。王福禄有什么必要,背着他的主子去投别人?陆晟坤是陆晟德的亲胞弟,亲哥坐上皇位,本来他应该是没有什么野心了,偏偏陆晟德痴迷道法,想成神仙,让他代为摄政。如果一件东西,离你很远,即便那很诱人你很动心,但如果伸手去拿就有手被砍掉的风险,你就不会那么轻易出手,甚至会渐渐忘掉这个东西。但要是它离你突然近了,唾手可得,即便再胆小的人也很难经得住诱惑。一国之君,这是多大的诱惑力?皇权足以让人魔怔。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拥有绝对的权势,一个要仰人鼻息,陆晟坤自然不会甘心。但是王福禄为什么要背弃一个对他很信任,一心倚重他的主子呢?” “倚重?”祁元青想笑,“一个奴才而已。” “不要小看了这些奴才,他们和皇帝朝夕相对的时间比任何一位娘娘还要多,可以说是直接掌握着皇帝的生死。往往也只有他们有最多机会听见上位者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不管别人许以再大的好处,他一个太监,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为皇帝最信任的那一个,现在他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要背主?就算新帝继位,他有从龙之功,最多,也就是像现在一样。孙贵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会让一个背主求荣的太监,继续做他儿子跟前的大太监吗?”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而且王福禄要杀皇帝最简单,宫里多少人是他的干儿子,陆晟德能躲过他第一次动手还能躲过他第一百次动手?” “所以你认为王福禄也不是摄政王的人?”半天,祁元青得出这个结论。 韩衡神色难得严肃,他叹了口气,微微仰起头。 就在祁元青和徐尧以为他要开始高谈阔论的时候,韩衡愁眉苦脸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被子鼓鼓的,刚才祁元青把布包拿过来的时候很给他面子,帮他把牛肉干藏好了。 “其实……” “有什么你就说吧,只要我的人能办到,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徐尧豪气干云地拍了拍韩衡的肩膀。 “我也想不通,其实徐大叔,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这事太难启齿了,韩衡小心翼翼地看了徐尧一眼,心一横,“祁元青床上还有两包肉干,我们拿出来分了吧。” 祁元青:“………………” 边吃牛肉干,韩衡边觉得思路清晰了一点,提出有没有可能王福禄这个人完全是走自己的路,没有什么同伙,他哪边的人都不是。 “这倒是有可能,比如说他和陆晟德有什么私人恩怨,或者他想自己当皇帝,好吧这个不太可能,毕竟他是个太监以后没法把上齐传下去。也许是在他当太监之前,陆晟德抢了他的心上人,他的爱人被迫入宫当了后妃,也许不是孙贵妃,陆晟德有那么多嫔妃,而他独宠孙贵妃,王福禄也可能其实是想让孙贵妃咬钩,把她扳倒。”徐尧嘴里咬着肉干,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最后韩衡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徐大叔,在家宫斗剧没少看吧?” “宫斗剧?”祁元青敏锐地吸了吸鼻子。 “哦,是我们老家对话本子的别称。”韩衡展开龙袍,往桌子上一抖,在那之前还没忘把牛肉干移到凳子上放好,“来,让我好好摸摸这件龙袍。” 徐尧知道韩衡要“发功”了,祁元青神色却很复杂,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又见韩衡满眼冒星星地摩拳擦掌,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表情甚是纠结。 “上齐早晚会被大梁吞并,没什么希望的,上齐国主只能是亡国之君,国师何必想不开呢?” “祁兄弟,你放心,韩衡不是想龙袍加身体验皇帝的滋味,他只是要摸一摸这件龙袍。” “这就是块再平常不过的布。”祁元青坚持道,生得这么好看又善良的小年轻,还是不要中了权势的毒。 “让我摸!”韩衡冷声道。 一瞬间祁元青浑身都僵硬了,他从来不知道韩衡还有这一面。 这一声韩衡用了八成演技,他演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医生,刚刚就是用那个状态,唬得祁元青一时之间没能回神。 韩衡已经在摸龙袍,心里不住默念:摸过这件袍子的人,摸过的人,摸的人…… 数个人影倒栽着进入他的脑海。 “国师……”在一旁的祁元青看,韩衡好像中邪了,双眼失去焦距,神色涣散。 “别出声。”徐尧压低嗓音警告他,抓住祁元青的两只手不让他干扰韩衡。 第198章 一九八 刹那五彩斑斓的光影宛如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洒下的磷光穿梭在韩衡的视野里,飞旋的画面渐渐静止。 一名绣娘低着头,素净深蓝衣裙裹身,绣架齐于胸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匹布上正要张开利爪的蟠龙,绣娘飞针走线的姿态沉静得很,清秀干净的脸庞透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认真做事的人是最美的,但是,再美这也不是他要找的人。 念头一闪而过,韩衡身处的境地就在一瞬间飞散重组,一低头一抬头之间,眼前已改换了场景。 这是一间内殿,飞翘的屋檐投下阴影,寂静夜晚里的声音唯有更漏中的细细水响。 这是谁的寝殿?韩衡提步往里走,反正这些人不过是个影子,看不见他,他走得也甚是随性,就是看见架子上摆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玉狗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手指从本该坚硬光滑的玉狗身上穿过去。 韩衡定了定神,听见里间传出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送出宫去,小心些,书信还是一样,让他看完就烧掉。” “是。” 外面偷听的韩衡眉梢突地一抖,虽然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这时候看不见他,韩衡还是下意识往旁躲了躲。 王福禄穿出门来,站住脚,幅度很小地侧过脸去瞥了一眼门上挂的水晶琉璃珠帘。他手里是一个鲜红漆盘,王福禄拐过转角,把盘里的东西上盖着的黑布一左一右掀开,十分小心地以手指碰了碰。 见过王福禄这么多次,韩衡从来没看过他脸上的贪婪,那是一副让人看了就有点心生厌烦的表情,就像毛毛虫在皮肤上蠕动。 王福禄分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龙袍的一小块布,极为缓慢地轻轻揉搓片刻,然后盖上布走了出去。 韩衡想往内间走,看看里面的女人是谁,脚下地面却骤然碎裂成千万碎片,各色斑驳的光影重组。 日光灼灼,一副又柔又软的嗓子在外面唱不知名的戏曲。室内有一间等身的大镜子,背影看是个很英朗 分卷阅读326 分卷阅读3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7 高大的男人。 韩衡喉咙一阵发紧。 这显然不是皇宫,面前的人却系上了龙袍,还在镜子前旋身左右看自己穿上龙袍的样子,很快那男人转过身。 虽然是意料中事,多少还是有点心生震颤,一身五爪金龙袍,加上陆晟坤摄政多年那股气魄,何况这不是演戏,不是假模假式的威仪。这在韩衡以前的生活中太少见了,君明焱在韩衡面前收敛了王霸之气,只有对他是亲切随和,陆晟德成天想着修仙,恨不得跪下来抱韩衡的大腿,对着他也是十分随和。 现在陆晟坤看不见他,展现出的正是最本真的一面。韩衡看着他把手搭在喉结往下的珠扣上,微扬下巴,先是笑了一下,旋即又板起脸。 应该是在代入自己真的成了一国之君以后的假设。 这个场景也很快就消失了。 “国师?”祁元青首先发现韩衡眼神正常了,刚才那个失焦的眼睛让他现在还有点起鸡皮疙瘩,仔细看时国师的嘴唇都在不停小弧度颤动,有点像鬼上身。 “啊,好了。”韩衡松了手,眼睛在桌子上找什么,徐尧递过来一杯水,他对徐尧露出了个疲倦的笑容,不过也没客气,一口喝干了茶,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样?”看韩衡脸色稍微好了点,徐尧这才坐下来问。 祁元青抓了抓后脑勺:“你们打什么哑谜啊,好歹龙袍还是我弄回来的,小国师,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很……很吓人啊。” 韩衡笑了起来:“你一个金水人还怕这些?” 祁元青摇摇头:“那不一样,虽然我们用蛊,但即使中蛊的人表现再奇怪,结合他中了某种蛊应该有的表现,对于我们这些知道机窍的人,自然不算什么。你玩儿的这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看着你跟死了一样瞳孔发散……”祁元青左手抚了抚右手肘关节,还有点怕,眼珠乱转,“我受伤可沾了不少人命……你可别玩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突然,祁元青崩溃地拿脑袋撞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 “你在干嘛?”韩衡哭笑不得,连忙把他拽起来。 祁元青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我要叫你来我的房间啊?不行不行,今晚你俩必须留一个人下来陪我睡。” “……”韩衡跟徐尧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愿意。 “……”祁元青怒而拍桌,“你俩这是什么表情啊,跟我睡怎么了?我睡觉从来不乱滚,睡姿好着呢!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不打鼾不磨牙不梦游,最多两天就洗一次澡,我身上香着呢,不信?不信国师你来闻。”说着就往韩衡身上靠。 韩衡皱了一下眉头起身往后躲。 “呃……好像这些天顾着盯人没洗澡……”祁元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吊儿郎当地歪着头看韩衡。这小国师太好逗了,这张拧巴脸,怎么看这么让他还想继续逗他玩儿。 韩衡也看出来祁元青在逗他玩了,微笑着平静地说:“方才我用的,是师门秘术,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既然我们现在也算兄弟了,关系又这么好,我就给你透点风。” “什……什么?我不听。”祁元青跳起来就想跑。 徐尧日行一善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还是听一听的好。” “方才你是不是看见我眼珠有些上翻,眼孔无光,有如已经死了?”韩衡嗓音压低些许,表情也显得阴郁。当年他什么活儿都接的时候还应邀去过一个午夜电台,中间有一段,就是在主播讲完一个短恐怖故事之后,模仿主播的声音再讲一个。这对韩衡来说太简单了,专业对口。 “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祁元青连忙作揖。 这让韩衡有点失望,他还完全没切入内容呢,但对方认了输道了歉,再要穷追不舍就有点过了。 “我后面想好了词儿的,你真没意思。”韩衡回去坐下,喝了口水润嗓子,压声音挺磨嗓子的,何况这个身子什么都脆。 “没意思算什么?没命事就大了,我情愿没意思。”徐尧已经松了手,祁元青还保持着要跑的姿势,现在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在韩衡对面坐下,眼神四处瞟了瞟,最后视线重回韩衡身上,“待会你俩谁收留我?我就打个地铺。” “你真的怕啊?”祁元青这么壮一条汉子,韩衡真还没想到他这么怕鬼。这么怕鬼干的还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也是很有趣了。 “我真的怕啊,这龙袍有没有用?” 徐尧在桌面上不动声色碰了一下韩衡的手腕。 韩衡道:“还不清楚,只凭这一件东西不够。明日一早我跟郎东进宫,确认一件事情。” “好吧,你不说有你的理由,这个龙袍能帮得上忙吗?”祁元青又问。 韩衡愣了一下,看来祁元青很在乎他能不能帮上忙啊,这让韩衡有点感动,看出来祁元青其实是个很耿直的人。 “能,帮了很大的忙,我明天要去确认的事情,也与它有关,或者说,是因为它,我才能决定这一步。” 祁元青眼神中流露出放心来,起身去找干净的换洗衣物,大咧咧在屋里转了个身,看韩衡和徐尧要走,连忙把他俩叫住。 “还有事?”徐尧意外地抬眸看他。 “说真的,我今晚到底跟谁睡?”祁元青真诚地看着徐尧,徐尧结巴了一下,才缓缓道:“我不太方便。”然后转过去看韩衡。 确实不方便,毕竟徐尧是有主的人了,虽然祁元青应该不是喜欢男人的,但把一个媳妇儿是男性的男人放在另外一个男性的房间里,是不太好。 整条走廊上都是祁元青踩着木屐咔咔咔通往角房去洗澡的声音。 出来徐尧就袖起手,侧过脸,抬头瞥了一眼屋檐下挂的灯,淡道:“万事小心为上,机会随时都有,切记不要玩命。” “玩命?我最惜命了好不好。”韩衡做了个“不存在”的手势,也在这个间隙,看了看灯,顺着灯光,又看了看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叶顶盖,仿佛是连成一片的大伞。天热,那股树叶独有的涩涩的清香从地面蒸腾上来。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新鲜空气赶走了韩衡心里的滞闷,他笑着转过头看徐尧,诚恳地道了一句谢。 徐尧也不跟他客气,拍拍肩,转而手握成拳,在他肩膀砸了两下,才懒洋洋地袖手回自己屋去。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悬着一轮明亮的月亮,月亮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一丝云遮盖它的光华,它是那么皎洁又硕大。 远在千里之遥的北朔京城睿亲王府这一夜有点儿不同,睿亲王生辰,请了一台戏班,谁料到唱青衣那角儿突然把戏本里的唱词改了,明嘲暗讽睿亲王因贪慕权势置亲父生死于不顾,卖祖求荣,毁了殷氏一脉世代忠烈的美誉。 起初还没人醒过味儿, 分卷阅读327 分卷阅读3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8 当唱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整个庭院里已无人敢出声,觥筹俱停顿下来,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偷看庄灵脸色。 这时台上的青衣本该再唱,却无端端停了下来,拖着两条曳地的长水袖,戏班配乐没停,青衣却跪坐在地,满脸滚滚泪水,哭了一会,突然放声嚎啕。 就在所有人都觉难熬,想赶紧起身尿遁的时候,那戏子突然起身,谁也没想到她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扑向最近的一名侍卫,并且拔出那人腰间的刀。 寒光凛然一闪。 侍卫刀鞘顺势向斜上方滑,寒意森冷的一声金属音,归刀入鞘。 “娘!”一个痛极的男声压抑着颤抖叫道,紧跟着的是庄灵的哥哥,庄砚。庄砚越众而出,连滚带爬扑到地上,抱住那名戏子。 原来竟是前任睿亲王那位身份显赫的王妃病故之后,扶正的李氏,而李氏的儿又比嫡出的现任睿亲王还要年长。 这一下在场官员纷纷举袖拭汗。 一名须发全白的老者站起身,刚要说话,突然捂住胸口,旁边家丁连忙来报,说他们老爷素有心疾,请准他们先回府。 庄灵轻飘飘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工部尚书。他微一点头,家丁连滚带爬回去,几个人手脚麻溜地把工部尚书抬着走了。 庄灵看了一眼旁边的亲兵。 亲兵便即会意,上前道:“今日的宴就到这里,诸位大人请走好。” 这当口,还有谁能走好呢?一种宾客俱是摇摇摆摆地赶紧离开,生怕走得晚了,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第199章 一九九 至今日庄砚还清楚记得,那日夜里,庄灵带兵杀回京城,接近天明时分,整座京城处于重兵之下,城头遍插当年殷氏一族所用白狮王旗。 自父亲睿亲王被君上所挟以要挟庄灵弃兵投降,庄砚就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守卫宫禁的禁军统领带兵直闯睿亲王府,“请”了睿亲王入宫。 父亲从身边被人带走时,阳光炙热照在他的脸上,一道道皱纹深刻,远不是庄砚记忆中的样子。很早一起,他母亲带他住在一条陋巷之中,逢年过节均不得见这位生父。他们所住的小巷距离睿亲王府不过百米,他母亲也从未带他去过。唯独每年皇族秋狩出京的队伍经过,他的母亲会牵着才几岁的他站在门外,从千万人簇拥的人群里,以沉稳冷静的话语告诉他。 “马鞍上打着金菊的那位,是你的亲生父亲。看见那架马车了吗?”母亲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神情是小小的庄砚无法清楚认知的。 当时李氏的表情中交织着冷漠、不甘、矛盾,以及恨,女人的恨往往细致绵长,经久不衰。 “看见了,娘,那个垂帘真好看,上面绣的什么?威风凛凛的,那是什么走兽啊?真有气势!”庄砚扯着他娘的袖子,焦灼地让他娘把他抱高一些,想把那帘子看得更真切一些。 奈何队伍丝毫没有为了一个孩子的无知放慢速度的意思。 当庄砚发现他娘无动于衷抬起头去看,那冷若冰霜的苍白脸庞让才满五岁的庄砚忍不住张嘴急切地颤着声不住说:“我们不看了,娘,回家吧。” 人群纷纷散去,庄砚拽着母亲的衣角,慌慌张张地四处看,街上人太多了,他忍不住有些慌,愈发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不敢撒手。 “那是白狮,是殷氏一族的族徽,满朝中唯独殷氏有这个荣耀,白狮象征武勇,是先帝对殷氏世代忠烈的褒扬。” 庄砚眨了眨眼睛,没有看他娘,而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拼命把小小的身子往母亲身上挤。 “白狮很厉害吗?”小孩稚嫩的声音问。 “是,很厉害。”年轻美丽的妇人露出个冷嘲的笑。 庄砚看见他娘的表情,怯怯出声:“娘……” 日光从李氏脸上掠过,她低下头,发丝缠绵地委顿在耳畔,温婉又迷人,抓住儿子松开的手,李氏柔柔道:“走吧,咱们回家了。” 那夜整座京城火把林立,马蹄敲碎这一城的安宁祥和,一夜过去,白狮旗占据皇城。外面的喧闹还未结束,庄灵的亲兵就闯入睿亲王府,他以主人的姿态,重新回到这深宅中。 李氏对庄灵避而不见,是庄砚匆匆从床上爬起,衣冠不整地在前厅迎接他的弟弟。 亲兵各自镇守这座大宅的角落,庄灵也未曾与庄砚叙话,见面就是一个手势,表示安抚。之后睿亲王府彻底处于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掌控之下。 庄砚重新回到自己屋里,怎么也睡不着,一眨眼天就蒙蒙亮了。窗外一直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当时庄砚也不怎么清醒,这一晚睡睡醒醒,猛然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从床上突然坐起。 唱戏的,不就是他娘吗? 庄砚鞋都来不及穿好,披头散发地跑到后院戏台子一看,见到花架下一个人步伐沉稳地走过来,走到亮处,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薄薄晨光中,被庄灵扛在肩头的那把刀,冷冷泛着杀人的雪光,刀锋上光彩斑驳,暗处可能是尚未擦净的血。 庄砚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冲出去,什么后果也不考虑了,他紧张得喉头直怵,慌乱地跑到戏台下,阻断庄灵直视李氏的目光。 李氏一个旋身,抖洒开水袖,身若软柳,目含流光,专注得如同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 庄灵放下手,刀锋坠地,拖出冰冷锐利的声响。 他这是要杀人啊。庄砚本极不愿与庄灵发生冲突,眼下胜负已定,这个殷氏留下的弟弟会承袭睿王府的一切,将来自己和母亲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而活。但李氏是他的生母,生母杀了人,做儿子的也绝不会亲手将她交出去任凭别人处置。 庄砚一番天人交战,张开双臂拦在戏台前,真要打起来他可能一招就趴了,虽然两腿发软,却强撑着站直身体。 李氏的戏腔还是出现了颤抖,但她还在唱,唱她委屈的这一生。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宣泄着她的隐忍、愤怒、憋屈,她唱着戏本里的故事,回忆的却是自己的人生。 当年她才十八岁,与睿王相识于微末,她祖籍在远离京城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河水中泡着一件黑袍子,她本意只是想捞上来看看,还能不能改作他用。涉水走近了一看,才慌了神。 那不是一件袍子,而是一个人,一个被水泡得皮肤起皱惨白得如同已死的人。 这是一个毫无亮点和新意的故事,然而所有感情都发生在最细微之处。她倾尽一腔柔情,照料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说,他的命是她救的,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 那是个民风保守的村子,一个未婚有孕的女子,失去丈夫的庇护,日子过得很苦,可还能忍 分卷阅读328 分卷阅读3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29 下去,因为她怀揣着一份心酸的甜蜜,她知道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回来接她和她的孩子。男人走的时候,留给她一件信物,她趁着去城里卖花时上当铺问过,这块玉佩就值三百两实打实的白银。 能留给她这么贵重的信物,足见赤诚,她从没想过那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会一去不回。 李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娘终于发现端倪,一顿痛打之下,李氏肚里的孩子仍然顽强地活着。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收拾行囊,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母亲。 她娘侧着身,泥塑一般静默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李氏怀揣着兴奋、喜悦离开了小村庄,她顺着河流往上游找,一路磨破了不知多少双布鞋,脚趾全都长了水泡,每天夜里脱下来就要生生掉一层皮。十三天以后,她在上游一个重镇打听到这里数月前发生的大战,是睿王领的兵,又提及睿王是如何风姿卓绝,路人惋惜摇头,讲到一半突然转过去收拾他的茶摊子了。 李氏急了:“你还没说完呢,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我们的人赢了,否则你站的地方,还能是北朔地界?”茶摊老板头也没抬,把一只只粗陶茶碗丢进滚水里烫煮。 “那你可惜什么?” “可惜领兵的睿王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其实全靠他手底下那一支殷家军,这可就太能打了,那可是从上祖传下来的,世代骁勇,殷氏一门俱是将才,就连殷家的小姐,个个也都精通兵法医术。睿王要求娶殷家的女儿,本想借此仗立下战功,殷家也是这个意思,才将殷家军借给他使,就这样,他也能中途逃遁,开战时不见在战场上大显威风,仗打完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这才现身。” 李氏听得惊叹,喃喃道:“皇家也有这样的孬种?”词儿一出口,茶摊老板多看了她一眼。 李氏脸一红。 茶摊老板摇摇手:“夫人说的是实话,有什么的。可不就是孬种嘛。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这个睿王还是个旁支血脉,不说他了。夫人再喝一碗?这日头毒,我看你大个肚子也很辛苦,不妨多坐一会,等晒过这一头再走。” 李氏捧着凉茶,边小口地喝,在阴影里避着,又有点凉风,也不觉得有多热了。她只是心里有些震动——原来身份显赫的人,也可能是胆小如鼠之辈。 一眨眼她又想到了别处去,神色中露出向往。 殷家女,即便在她身处的那个小小村庄,也曾听过。 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不想降生在殷家,那一族可谓是北朔第一望族,那家的女儿是含着金汤勺呱呱坠地,一生一世被人捧在手心。出嫁前求娶的儿郎踏破门槛,便是皇家要娶,也要殷家老太君点头。既是如此千辛万苦娶回家的妻,自然夫君是要全力宠着疼着,只要殷家的女儿不是生来无盐,又哪里愁嫁呢?何况娘家硬气,受了委屈,哭一哭,就有人伸手。 李氏满面凄楚地垂下头,手掌无意识地在腹部滑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产生了个念头,她要是……如果她要是…… 这念头闪了那么一下,就吓得她浑身一抖,忙看了一眼茶摊老板,然后松下心来。老板在打盹,这个茶棚只有她一个人在喝茶。 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这样如珠似玉的女儿家,不也要嫁给一个孬种吗? 李氏脑海中闪现过她孩子的父亲那张俊美无匹的脸,那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只要见到她,见到信物,一定会向家中提她的救命之恩,提他俩那小半月的鱼水交融恩爱无疑。 那才是她的良人,纵不是天生娇女,她也一样觅得了一段良缘。 这么一想,仿佛殷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好羡慕了。李氏平静地慢慢喝完茶,老板还在睡,她背起不重的行囊,里面就两套换洗衣服。走出了几步,又回转来,她犹豫了一下,打开荷包,数出茶钱,压在茶碗之下才重新踏上寻夫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分不清庄家两兄弟的名字,如果有错误,就说一声哈 第200章 二零零 许多年后李氏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都是天命的安排,她一路吃了不少苦,盘缠用尽,餐风露宿,有上顿没下顿地磕磕绊绊来到北朔京城。 进城那一天,突然下起雪,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天子脚下想找一间过得去的破屋子难,她一咬牙,心想只要找到了她的夫君,就可以将信物赎回,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当铺。然而前脚迈进去,她立刻就后悔了,本来想走,外面雪却越下越大,劈头盖脸一顿雪渣子令她整颗心都凉透了。 大雪冰天,她又挺着个大肚子,必须找一间好一点的客栈住下,起码要有热水,要买的东西还很多。 李氏站在堂子里,人来人往,谁也不去管她一个一看就穷的女人。她刚进门看店的伙计就发现了她,不过这样的人应该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外面雪大,怕是来躲雪的。伙计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就没管,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李氏怔怔地站了一会,摸了两下头发,又摸了摸生出冻疮的耳朵,碰一下她就浑身抖颤。 噼里啪啦打算盘的伙计猛一抬头,看面前是个衣着邋遢,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鞋子还破了洞脚趾开裂出血的女人,顿时就有些不耐烦。 “这个,这个我要当五百两。” 当看到那件玉佩,伙计整个人都惊了,别说玉质剔透,上面的蟠龙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再看李氏时已是满脸警惕,不过转瞬又扯起笑脸。 “您稍等,我叫人给您上壶热茶,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得去后面问问二掌柜,且在堂子里稍候。” 忐忑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了小半日,大雪渐渐转小雪,当铺里也不比外面冷,伙计还叫人给她生了个火盆。 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在盯着这个大肚子却不在家里好好养胎的女人打量。 李氏骨碌碌转着大眼睛,她瘦得腮帮凹陷,眼睛愈发的大。偶然有人跟她的眼神相触,都要觉得被火烧了一下,她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强烈得渗人。 李氏轻轻抚着肚子,垂下头,将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拦在一双纤长的眼睫外面。 孩儿啊,这下咱们有银子了,有热水可以好好泡个澡,娘得做两身儿新衣裳。你爹最爱看娘穿粉的,就做一件粉的。再则,要做一件颜色艳丽、用料上乘的裙子,赶明儿去你爹府上拜见公公婆婆,总要体面一些的好。 等到当日傍晚,当铺提前关门,伙计点头哈腰地来请李氏跟着他走。 李氏本不想去,伙计看出她的提防,这才说是有位贵客请她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这位贵客是她认识的人,并将一把匕首交给李氏。 当即李氏 分卷阅读329 分卷阅读3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0 又惊又喜,那柄匕首刀鞘上雕着一朵金光闪闪的菊花,是他! 这夜李氏见识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尝过了有生之年从未品过的美酒,那些表演歌舞的女子可真美,生得美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出来卖身段卖脸蛋。 流转不息的灯光下,李氏只抿了一小口酒,还是撒娇向她久别重逢的夫讨来的,便已醉了。她双颊飞起红云,他们两人一个包厢,从这里看楼下的舞台甚是清楚,视野开阔,从外面要想瞧里面的动静,却是想都别想。 看完了歌舞,李氏仍觉得这是一场梦,即便是一场梦,那也是太美太好太让人沉醉的一场梦。 热闹散尽,一双红烛一双人,李氏对面坐着她寻寻觅觅这么久的夫郎,一路上数十个日日夜夜准备的那一车子话,突然就堵在咽喉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思念这么深,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英儿,这半年,苦了你了。” 男人才一开口,李氏已经滚滚落泪,泪珠慌乱地滚落在席上,从被泪水糊花的视线中,她近乎痴迷地凝视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 “我们……我们为什么今夜要住在这?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不预备带我回家吗?”她知道不能急,可又怎么能不急,未婚生子放在哪儿都不妥当,何况眼前的男人穿戴精致体面,显然家境不错,为什么这一整晚他也不提带她回家给父母看看呢? 男人神色间才显出难堪来。 这样的难堪在李氏今后的日子里还见过无数次,那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 天明时分,红烛已经燃尽,蜡泪堆得如小山一般高。 李氏目中已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仍然趴在男人的胸前没有动弹,两人在晨光之中紧紧抱着彼此。 李氏脸颊贴着的皮肤温热,心里却从未如此冰冷过。得知男人身份的惊讶已经在一整夜的绵绵情话和斩钉截铁的誓言中湮灭,女人的心绪平静下来,就是一口不起波澜的古井,幽深寂静。 太阳才刚出来,男人就匆匆离去,她为他穿戴整齐,男人执起她的手,再三保证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的孩子正大光明出生。李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却知道她只能顺从,否则她什么也得不到。 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啊,有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他就是茶摊老板口中顺着女人裙子顺杆往上爬的那位睿王。 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沁人心脾地蹿进鼻子里,下了一夜雪,展现在李氏眼前的,是红墙迎着白雪,壮丽冷艳的一座城,这是北朔最繁华的一座城,也是埋葬她天真纯情的少女梦的城。 她伸出手去,屋檐上凝结的冰棱滴下的水让她长着一层薄茧的手掌微握了一下。 庄灵带兵杀回京城的那一夜,他报了仇,心却空了。听见李氏唱戏的声音,他格外厌烦,这个女人会唱戏,能舞剑,擅卖弄风情。 这些都是她母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的,殷家的女儿,生下来学的便是大道,将女儿当成儿子一般培养。 在庄灵的印象里,他母妃聪颖过人,善解人意,雍容而高贵,高贵且大度。即便得知李氏的存在,她也只是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夜,那一夜他陪着他的母亲,黑暗中的每一次浅薄呼吸都如同雷鸣。他还太小,不懂为什么母妃今夜不为他念书了,地上坐着格外凉,母妃把他抱到床上,他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起身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母妃丝缎一般的长发裹着她只着一件薄薄单衣的身子,从前庄灵觉得母妃高挑而有力,总能轻轻松松把他抱在怀里转圈,这时却觉母妃的肩怎这么瘦。小小的孩子下了床,依偎着母亲乖乖坐着,他试着抱了两下他娘,他娘却有些出神,一动也不曾动,直到庄灵有些急了,要往她身上扑,才听见了一声叹气。 他不懂这声叹气是何意,却觉心里难受,比任何时刻都难受。 借着些许酒意,庄灵本想送李氏上路,无论幕后主使是谁,终归动手的仇人就在眼前,他只要一刀捅过去,至少能为母妃那些年的委屈。 然而庄砚拦在他们两人之间。 凉风习习,庄灵坐在上首主位上,冷眼睇睨被庄砚拦下的李氏。李氏浑身发抖地在哭,哭得脸上的粉都被泪水冲花狼狈不堪。 庄砚战战兢兢朝着庄灵看来,声音颤抖地高声道:“睿亲王恕罪,近来我母亲神智有些不清,今夜想必她也是无意间误闯……她素来爱唱戏,舞剑也拿手,想必方才是想为睿亲王献舞一曲。”这谎他都有点说不下去,神智不清误闯到寿宴上来,从排演到登台,需要多少人配合,需要多长时间的筹谋。 戏班老板已在旁吓得坐在地上,不断给自己壮胆,再怎么样也是死了的睿王爷的王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庄灵仰脖喝干最后一点酒,右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指环,沉默着没有说话。 “睿亲王恕罪。”庄砚狠狠一个响头磕下去,起身时已头破血流。 女人撕破嗓子的尖叫突然爆发,李氏冲上来拽她儿子,拉不动就失了章法地胡乱抓,尖锐的指甲抓破了庄砚的侧脖子。 “睿亲王恕罪,饶我母亲一命,求睿亲王恕罪。”庄砚一个接一个头磕下去,鲜血流进眼睛里,却丝毫没动摇他半点。突然腰侧挨了一脚,痛得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李氏发了疯地扑上去连踢带踹,尖声叫道:“谁让你求他,不许求!你才是你爹的长子,你本该是睿王府的嫡长子,要不是你不争气,今日堂上坐得怎会是他!你这个不孝子!你父为补偿我们,冒着身死的风险,好不容易弄死那贱人,要不是为你,为娘手上会沾染人命吗?你的父母为你搭上一切,你却这么不争气,你要气死我,你不要拦着他,他不敢杀我。”李氏嘴角弯起夸张的弧度,站稳身,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 “有种你就杀了我,为那个贱货报仇,她不过是投对了胎,”李氏修长的眉一挑,手指重重戳着自己胸口,“我有什么错?我与睿王爷两情相悦,相识相知在她之前,我才是原配,我才是正室,我才是睿王妃!” 两道浑浊的泪滚下李氏扭曲的面孔。她已四十多岁,皱纹里卡着脂粉,又被眼泪冲刷得颜色不匀,嘶吼时宛如索命的恶鬼。 “说完了吗?”庄灵冰冷的声音惊得李氏突然抬起脸,她慌乱地往四周看了看,好像突然惊觉了什么,脚底却一步也移不开。 “没有!”李氏心虚地叫道,“我吃的苦受的委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有什么资格……”她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一股咸涩滋味,“你是我的继子,是晚辈,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得尊重先帝的遗孀。你有什么资格打发我去佛 分卷阅读330 分卷阅读3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1 堂吃斋赎罪,我没有罪!是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男人,是她让我们母子在外流落数年,也是她!她挡在我前头,让我没有办法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都是她……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最好的年华,最真挚的情意都只给了这一个男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你的出生有先帝亲自为你赐名,我的儿子有什么?他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告诉别人,他是皇家的种,他是睿王的种。”李氏用充血的双眼瞪庄灵,嘶声问道:“我有什么错?!” 整座庭院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府上的护院都换成了庄灵的亲兵,那些亲兵仿若雕塑,李氏这番宣泄他们就像一个人也没听到,其实也没有谁敢听到,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这个时候,他们就是雕塑。 “说完了?” 李氏紧咬住下唇,没有说话,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为什么要哭?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在难产那一夜,在无数次本该是她一个人的夫君整日整夜守着那个贱人的时候流干了。可就算知道她的男人在做戏,她的心一样疼痛难忍。 直至那天晚上,睿王从身后有力地拥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着无数声对不起,说了一句,如果没有殷氏该多好。 这一句话在她的脑子里扎下根,一日比一日壮大,推着她终于把这变成了现实。这是她与睿王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下手,她男人遮盖这一切。 当时庄灵还很小,她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毕竟庄灵误以为那个打造凶器的梁老头才是凶手。 李氏冷笑了一声:“贱人的儿子果然是青出于蓝,你早就知道我才是谋害你母妃的人,你真是能忍。” “要是我不能忍,嫡子的位置怕早就保不住了吧。”庄灵淡道。 “这些年我最大的错,就是对你存了妇人之仁。”方才那一通指责,仿佛把压在她背上的桎梏拿掉了,她平静下来,严肃地抿紧唇,唇纹深刻,“从今往后,我会在佛堂安心念经,为我手上沾的人命恕罪。”她眉微扬,眉心轻轻抖颤,沉声道:“无事我就回去了。”李氏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跪好的儿子,那目光轻飘飘掠过去,抬步要走。 “站住。” 是庄灵的声音,语气中充满威严,李氏本想不管他,却不得不站住了脚。她已经冷静下来,就在这短短数息之间,豁然开朗。等待她的余生虽然得仰人鼻息而活,但在睿亲王府,即便是冷冷清清的佛堂,她一样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还是睿王妃。 “还有什么事?”李氏不耐烦道,转过身。 “岐书!她是我娘!”庄砚惊惶叫道。 庄灵轻轻握紧了手里的弓,箭指李氏,甚至没有特意去瞄。 他是北朔赫赫有名的神射手,靠着这份天生奇能让太上皇既想重用,又放心不下。何况此时两人之间不过有十数米的距离,只在庄灵一念之间,他就能给李氏的脑袋开个孔。 “哈哈哈哈……”李氏笑得浑身乱颤,“求他作甚,他不敢。” 话音未落,嗖然一箭射来,等李氏回过神,肩头赫然一个血洞,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肩膀,痛叫来得有些迟。 “庄岐书!”庄砚站起身,拦在他娘身前。 庄灵重新把箭上弦,指了指庄砚,“现在退到一旁,你还是我的大哥。” 庄砚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在李氏绝望的目光里挪到了一旁。庄砚垂着头,作为儿子,他理应护着他的母亲,可如此一来,他也无法面对背负杀母之仇的兄弟。庄砚暗暗决定,只要庄灵真的敢动手,他就与他拼命,纵然一死,也算偿还李氏的生养之恩。 “逆子!”李氏哭骂道,“你这个没用的逆子……”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庄灵道,“你知不知道,从我母妃死后,父王就告诉我,你才是毒害我母妃的凶手。确实,我最开始怀疑的也是你,但藏着毒|药的那柄钗出自司宝局的老柴头,就在我要展开调查的时候,父王告诉我,他已经查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李氏愣住了,一头雾水。 “他说他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毒害我母妃的是你,而且,你受命于太上皇,乃是太上皇派到他身边的女人,目的就是配合朝堂动作,彻底铲除殷家。” 第201章 二〇一 李氏面颊抽动着,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一句话来:“你胡说。”怎么可能?她从一个偏僻山村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那些背井离乡的苦楚都是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否则她也不至于有这样深重的怨气。 她怎么会跟皇宫里的人有牵扯,何况,除了在睿王府,谁又真的拿她当睿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呢?逢年过节时的宫宴从来没有她的份,那些天家的贵人从来没有人把她看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嫉妒殷氏。 “父王已经过世,来日你到了地下,可以同他问问。”庄灵冷漠地看李氏,他目光锋利如刀,能透过眼前这张涂满脂粉泪水冲得妆都花了的脸,看到李氏心里去,“不过他错算了我,跟当年错算我的母妃一模一样。” 听人提及殷氏,李氏冷笑一声,“那个贱人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不懂怎么讨好男人,心思单纯得一眼就能看穿。我还没有入府,她就自作动情地命人给我们送过冬的棉衣棉被和炭火,她这么蠢,怎么抓住男人的心?”紧绷的面皮稍微松弛下来,李氏深吸一口气,胸臆中的怨愤都抚平下去,微笑着说:“她不是我的对手,是她输了。天生贵女又如何?投胎投得好又如何?脑子笨,什么好处让她占了都是白搭。当年她嫁给你父亲,带着十里红妆,这些东西,都入了我的私库。我用她的银两做衣裳,戴她殷家祖传的首饰珍宝,她的夫君在她走后立刻就将我扶了正。你父亲心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世上道理很简单,命中该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父亲命中就不是他的,是她非要跟我抢,这就是她的报应。”说着李氏激动大笑起来,振动到肩上的伤口,痛得微微皱起眉。 “母亲是对你太好了一些,但不是因为她傻。” 李氏被庄灵的话逗乐了,想笑又怕痛,只得僵在原地。 “她是心怀天下的人,生来养尊处优,外祖家家教极严,家里的女儿都被保护得很好,从不接触那些脏东西,你这种心思,她自然是永远也学不来。何况,她用得着讨好谁?恐怕你不知道,若不是她下嫁给我父王,睿王的位置根本落不到我父王头上。她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夫君,无愧儿子。她六岁初次见到父亲,要不是父亲成天死皮赖脸缠着她,打小就会对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献殷勤,她也不会眼里心里有了这么个人。” “你胡说!是太上皇硬把殷家的女儿塞给你父亲!他是不得已…… 分卷阅读331 分卷阅读3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2 ”李氏大叫起来,双眼通红。 “当年我父请缨出征,不过是因为他身无战功,配不上殷家的女儿,连跟你的相逢,都是因为他野心勃勃想要求娶殷氏女。不信?”庄灵扯起嘴角,“你若是不信,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进宫问问那位太上皇。他应当很喜欢你进宫去看他,那座宫殿,如今连个敢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庄灵的话搅乱了李氏的心绪。当年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男人,那一夜久别重逢,男人将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说尽,更说陛下赐婚,只要她一句话,他宁愿被砍头也会抗旨退了这门婚事。反倒是李氏深明大义坦然大度地把他拦住,两人互诉衷肠了大半夜。 “殷家出过数位皇后,除了我姨母是给太上皇做妃子,殷家的女儿从不给人做妾。嫁进王府侯府的,夫家也从没那个胆子纳妾。” “她就是生得好,谁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嫁的夫郎不是王侯将相!”李氏嗓音沙哑,吼完这一句,她一只手捂住脖子,觉得喉咙里像进了东西一般,又痛又痒。 庄灵手里的弓箭仍对着李氏,眼睛也看着她,却好像穿过她看到了别的地方。 而他目中的冷漠让李氏格外难受。如今她人老珠黄,被继子打发到佛堂,有过一个王妃的名分,却一天也没有过过正经王妃的日子,即使嫁进了凤凰窝,也还觉得自己就住在那个山旮旯里的小茅屋中,每天一早就想怎么能躲过今天家里那么多的活儿。 有的人却生来就锦衣玉食,她见到殷氏之前,想象过这个天之骄女一定长得很难看,否则睿王怎么会在外面又找到了自己。因此听说殷氏要来,她一个劲鼓励自己不用怕,至少在样貌上,她一定是胜过殷氏的。 然而见到殷氏的那一刻,她所有的自傲和鼓气就被戳瘪了。 殷氏不仅跟难看不沾边,还是个绝代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发光,吸引人移不开眼。她的谈吐气质也让人身心愉悦,直至殷氏走后,她才反应过来,殷氏过来绝不是为了给她送药材这么单纯,真要送点药材,为什么不叫下人来送,而是纡尊降贵自己来。 她不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 入冬时殷氏不就是派人送来的棉被炭火,那时她怎么不来?看着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宽容大度的样子,她可不是傻子。 想着李氏随手就把殷氏送的药材拿到院子里扔进了那口井中。 殷氏女,殷家的女儿,李氏越想越生气,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娘三岁识字,家中请了十位名师指点她熟读史册、兵法、德修,十四岁离家游历六国,凭本事拜在千手娘子门下学医。殷家女到了适婚的年龄,京城求娶的人能踏破我外祖家的门槛,父亲也不过是这些青年才俊当中的一个,若不是我母亲看上他,他也不会有那个一路加官进爵的机会,更不要说请缨上战场,虽然得胜而归,却也没立下多显赫的战功,如果不是借殷家训练有素的将领,凭他自己?恐怕只能和你在山里归隐了。” 看李氏难以置信的神情,果然和他猜的一样,李氏来京城之前就不清楚他爹的底细,来之后被他爹悄悄养在外面,即使后来成了王妃,京城这个圈子的贵妇人也都因和他娘昔年的交情或是碍于他的战威,几乎不与李氏来往。 “你以为我爹是真的把你捧在心尖上吗?”庄灵嘲讽道:“我爹那个人,心中只有自己,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为了庄这个姓氏,他六岁就知道对我母亲献殷勤,或许,是他六岁时就有那样的心机,或许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小孩子对长得好看的妹妹的一点好意。他认识你那一年,已经知道如何周旋于皇族那些心窍你想不到有多深多复杂的人之中。他对你有多少真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几个事实。”庄灵放下弓箭,隔着这么远,他也知道,对李氏而言,更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真相。 李氏目光涣散,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应该阻止庄灵说下去,理智却告诉她,人为刀俎,她现在还有什么还击之力呢? “我母妃死后,他就告诉我此事是你所为,让我将此仇记到你和太上皇的头上,这些年他一直为我出谋划策,如何摆脱太上皇的掌控,如何,为母报仇。他将你扶正时,我在朝中尚未站稳,那个时候他要请太上皇立你的儿子为嫡长,或是请个什么爵位,都是他能做得到的。当时殷家已被连根拔起,他已经不需要忌惮我外祖家,为何仍然没有给你的儿子一个应得的爵位?” “他是……他只是……”李氏心虚地辩驳,却发现找不到话来反对。她无数次向枕边的男人恳求,让她的儿子有一个嫡长的身份,她已经是睿王的妻,为什么儿子还要被比他出生更晚年纪更小的庄灵低一头。 “父王聪明一世,没有想到这次我带兵到了边境,会联合殷家旧部,杀回京城。他只以为京城会有一乱,但他可以明哲保身,让我派人接他离开京城。你要是不相信,白管家尚在,你可以向他问问,那几个月里我爹的私库动了多少,府里的东西又少了多少。” 李氏越听脸色越惨白,摇头低语:“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娘儿俩。” “他不是早就丢下过你们吗?” 是啊,早在儿子还没有出生之前,他不就丢下过他们吗?被李氏刻意忽视的那些细节不受控制地冲进她的脑海,她在京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他脸上充满了震动和惊讶,还带着怕。他盯着她隆起的腹部看了许久,才伸出一手来,拂去她肩上的细雪,手臂僵硬地将她搂入怀里。 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派去的人连个太医都请不到,只带来了王府里的大夫。 生完孩子一个月,她才再见到她的男人。 她没被接进王府时,睿王来看她的次数,还不如殷氏。殷氏第一次是派的人给她送东西,那些下人说,她有了身孕,但孕吐很是厉害,王爷护得太紧,愣是不让她随便走动。 “你以为你下毒一事,我母妃会不知道?” 庄灵冷淡的嗓音传来,李氏抬起迷茫的双眼,她还记得,第一次端药给殷氏,她病着,睿王也很急,接过药碗说要亲自喂她。 当时殷氏皱起眉,深深看了一眼药碗,问了睿王一句:“你真心想让我喝下去吗?” 听到这话,李氏第一反应是殷氏知道了什么,她心里怕得很,这是死罪,说不得还要带累她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母亲。而殷氏根本没有看她,仿佛她这个煎药的人不重要,反倒是顺水推舟拿过来喂的人更重要。 睿王愣了愣,即便是鬓边已生出些白发,他眉目依旧如画,眉如剑眼如星。 “说的什么傻话,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呢?你快些 分卷阅读332 分卷阅读3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3 好起来,我带你出京走走,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 就这么柔声地哄着,殷氏张了嘴。 当时她的表情太平静,以至于这一幕在李氏的记忆里越来越淡,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开心的事情。 殷氏早就知道,她医术神乎其技,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吃的药里有毒。李氏眼神剧震,瘫坐到地上,茫然无措地摇头,嘴唇被她咬出血来:“不可能,她知道,她都知道为什么要吃……她为什么……殷家已经被扳倒那么久,她已经保住了自己和你,即便殷家倒了台,太上皇也常召她进宫,她有那么多机会说出来……” “然后看着整个睿王府被抄家砍头吗?” 李氏微张着嘴,咬牙捂着心口,她难受。她也是女人,这一刹那她明白过来的事让她有点难以接受。她这么多年争的抢的都是一个自私自利为了权势他什么都肯做,连杀妻嫁祸都做得出来,而她和这样的一个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岐书,我母亲她不是有意要谋害你的母妃……她只是……”庄砚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的母亲被他的父亲骗了可怜,庄灵的母亲何尝不是被他的父亲骗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母亲是糊涂着受骗,而那位殷氏王妃,是清醒着看着别人往活埋自己的坑里填土。 庄灵看了他大哥一眼,再看李氏。 李氏仍在地上坐着,回不过神来,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斑驳的脂粉让那张脸形同鬼魅。 “我不会杀你,从今往后,你就在佛堂住着,我会让人看着那里。要是你自杀,我就杀了你儿子。” 庄砚满嘴苦涩,他太清楚了,庄灵根本不会对他动手,这么说不过是让他的母亲不至于因为打击太大而一时想不开自尽。他说不好庄灵是不是原谅了他母亲,至少他仍能感觉到庄灵对他母亲的敌意,但他能放过他娘一命,已让他无比庆幸和感激。 浑身颤抖的李氏被庄砚扶起带走,庄灵派了大夫过去就不管了。 酒宴不仅散了,还冷透了,偌大的一个王府空荡荡冷冰冰的。庄灵把一杯酒倾向地面,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娘,儿子为你报仇了。”这一句带走了他心里的沉重,却带不走他身上的寒气,为什么夏天的夜晚能这么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他的父亲能从那样多的青年才俊里脱颖而出入他母妃的眼,曾经也是哄着、捧着,把母妃当成心尖尖上的人疼着。 庄灵苦笑了一下,他果然是他爹的亲儿子,渣起来都一模一样。父亲为了权势,为了庄姓一族的满门荣耀,可他为了什么呢? 如今北朔,他已是权臣中的第一人,可他心中,为何如此空? 庄灵丢开酒杯,直接抱起酒坛独自喝起酒来,此刻他只想放肆地醉一场,等喝醉了,就能梦见前年的听鸿楼,前年的韩衡,仅仅过去了两年有余,却已物是人非。整个北朔都已易主,两国被并入大梁,今日又怎算得出明日?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借酒消愁愁更愁。 第202章 二〇二 又是一大早就有人求见摄政王,管家边往外走,系扣子,边一巴掌拍在门房的后脑勺上,把门房拍得脑袋一晃。 “什么人都来求见摄政王,你就不知道拦着呀?这才什么时候?今儿又不上朝,你就不能晚些来报吗?” 门房也是委屈,苦着脸道:“他手下说他是大梁国师,孙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圣上最宠信便是那个大梁国师。我怎么敢拦着他呀。” “什么玩意儿,在上齐,就是你主子最大,他算什么狗东西……”管家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起床气憋了一肚子,突然顿了顿,瞪大眼道:“你方才说谁?大梁国师?咱王爷的死对头?陛下想认为仙师还被他婉拒了那位?” 门房心里白眼都要翻到脸上来了,憋着气低眉顺眼道:“可不是,那位在大门外等着,还没下轿。” 管家又是一巴掌:“你怎么不早说?坏了坏了坏了,出大事了!”火急火燎赶紧往大门跑,慢待这位,丢了管家的职务事小,丢了命他一家老小靠谁去啊! 陆晟坤怎么也没想到,韩衡会直接找上门来,这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异想天开地认为上齐皇室个个都像他皇兄那么好骗?从爱妾的榻上起身,光洗漱陆晟坤就磨蹭过去大半个时辰。 姗姗来迟的陆晟坤走进正堂前厅,面上堆起笑走过去,朝久等的大梁国师点头,含笑道:“让国师久等,失礼失礼。” 今天起得早,出门时韩衡脸色不大好,不过摄政王府的管家很有眼色,请进来之后,第一时间就问他有没有用过早膳,然后叫厨房端上来一桌丰富又美味的早点。现在韩衡脸色已经好多了,称得上如沐春风。 “王爷太客气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有事告知王爷一声。” 除了在宫里匆匆一面,两人根本没有私底下的交情,何来的有事相告?陆晟坤一肚子狐疑,脸上不显分毫,只是微笑着问:“国师不妨直言。” “昨日陛下夜里突感头痛,我便带着随行的大夫一同进了趟宫,想不到让我发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郎东为陆晟德调理身体的事除了陆晟德自己和韩衡,并没有人让其他人知道,陆晟德自己是怕让旁人得了寻仙妙法,而韩衡本来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郎东作为他的一个随行进宫就可以了,惊动旁人到时候皇帝的后宫能不干涉?太医院能不干涉? 陆晟坤眼皮一跳,“何事如此严重?” “有人毒害陛下。” 砰的一声陆晟坤一巴掌拍得桌子险些开裂,他站起身,脸色严峻得如临大敌,“谁这么大胆子?这是谋逆!国师可查到什么线索?” “昨夜才把出脉来,线索还没有查出来。不过昨夜我出宫前,陛下召见了一位官员,那位官员年纪很大,你们上齐的官员要多大年纪才能告老还乡?我看着他走几步都喘气,实在于心不忍呐。” 陆晟坤眼珠转了转,神色稍缓,“想必是林相,陛下是想让他来查这件事?” “当然不是,我们是碰巧碰上的,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议事,当时陛下头痛稍减轻了一些,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我带的大夫为陛下把脉时,这位官员还在一旁,陛下让他不用避讳我,我便顺耳听了一些他们的谈话。”韩衡眯了眯眼,“王爷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这种人也能做国师?还是年纪轻,这么沉不住气,听到屁大点事就这么一大早来打扰他和爱妾多温存片刻,这么不识相,怪不得在明帝身边待不下去。 陆晟坤一脸严肃:“若是事关朝廷稳定,国师务必要及时与本王通气。” “哪儿有 分卷阅读333 分卷阅读3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4 那么严重,我就是觉得这个事好玩,放眼京城,能与我说得上话的有几个?不就只有王爷您了吗?” 陆晟坤心里冷笑: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国师愿意与本王结交,是本王的福气。” 韩衡伸手哥俩好地拍拍陆晟坤的肩,朝他挤眉道:“那是自然,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到王爷这儿来了。不过好歹是宫里带出来的信儿,王爷您看是不是?”韩衡拇指与食指摩挲,用眼神示意陆晟坤:你懂的。 “老孙,去取五千两银票出来。”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积极,原来是为了钱,多半跑路到上齐来已经花光了盘缠,现在一穷二白,光靠一张嘴骗吃骗喝,怎么塞得满这个大梁明帝座上宾的骗人术士的胃口?人都有弱点,陆晟坤最擅长就是观察别人的弱点,并且对症下药直击重点。 韩衡看见银票,两眼放光,闪烁着星星。 要命,陆晟坤感觉有点压不住心里的嘲讽要露到脸上去了。好在这位国师注意到的只有钱。真是有脑疾,眼皮子太浅,五千两就高兴成这样,看来明帝也不怎么愿意在骗子身上花钱,什么神算,都是扯淡。 “行,那我就告诉你。”韩衡随手把票子揣进怀,正襟危坐起来,看了旁边的管家几眼。 孙管家连忙带着下人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韩衡和陆晟坤两个人,孙管家还贴心地把门关紧,检视一遍把下人都打发到数十米外以防有人偷听。 “这些年陛下一直有一支暗部在外活动,监视京中官员一言一行,王爷可还记得这两年里发生的无头命案?” 陆晟坤气定神闲地笑道:“天子脚下,何来的无头命案?国师说笑了。” “好吧,其实不能算无头命案,而是,明明是被人杀害,却伪装成自杀或是病故。就说一例最近的。”韩衡拉开和陆晟坤之间的距离,喝了口茶,翘起脚把身往椅背上靠,低声道:“户部的王大人,前不久得了痢疾而死,其实不然,他是得知了一桩惊天大事,被人杀人灭了口。” 茶杯跌在陆晟坤的袍子上,他连忙站起来,边拍袍子边满脸歉然地朝韩衡道:“水太烫,没拿稳,本王现在去更衣,去去就回,请国师稍候。” 前脚走出那间屋子,陆晟坤感觉夺命一般的压抑和窒息才从喉咙上松开,他满面阴沉地回房间去换衣袍,脑子片刻也停不下来,无数纷杂的念头让他惊疑不定。 这位王大人,确实是被杀,可谁也不知道,他的人下手极其缜密,一刀割断喉咙,多的话都没留下一句。王庆峰的一位夫人一名妾室以及儿子,加上他府上那十数口人,都在事后数日离开京城。 回乡途中,他派的人把这一行人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就是要找,也很难找到尸骨。 这个从他国来的国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陆晟坤觉得有几个可能。 第一,京兆尹的曹正邦搭上这艘大船,打算和自己分道扬镳了,因为王庆峰那件事的善后有曹正邦一脚。 要么,昨晚这个国师在宫里,从他皇兄那儿听到的。可听韩衡的语气,显然不是那时候听到的,这也不是他要说的那件大事,这只是个引子。 还有一个可能,可这个可能的可能性实在太微茫,陆晟坤实在不愿意相信。那就是——都是大梁国师自己算出来的。 这他妈不是瞎扯淡吗,他要是能算得出来这事,他能算不出来给皇兄下药的就是他这个弟弟? 不行,不能慌,这还什么都没说他慌个屁。 再不济,现在人就在他府上,大不了…… 一抹凌厉杀光闪现在陆晟坤的眼眸里,正好被开门出来的爱妾撞了个满面,绝美的女子低头间十分妩媚,陆晟坤不自觉把手搭在女子肩上,温柔道:“方才不小心把茶打翻在衣服上了,去帮本王挑一件你喜欢的样式。” 女子柔柔一笑,牵起陆晟坤的手把他往门里带。 手上温柔细嫩的触感拉回陆晟坤的神志,他一颗心回到肚子里,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他要好好会一会这位国师。 等陆晟坤换好衣服回去,离门口还有数米,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自己也闹不明白出于何种心态,想偷偷看一下他不在的时候,那个国师在干什么。 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黄金卷是没有了,不过有才出来的鸡蛋羹和酒酿圆子,大人可想用一些?” “酒酿圆子吧,对了,这个酥饼再给我来两个。” 走进门,陆晟坤看见的就是吃得一下巴都是饼渣的大梁国师,顿时为回去的路上的紧张感到好笑。 这分明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差点给骗了,果然要观一个人在无人时的表现,才能知这个人的本性。 怕冷落国师让自家主子吃亏的孙管家还不知道,在他主子眼里,他根本就不算一个人。 “又让国师久等了,失礼,太失礼了。”陆晟坤回到韩衡旁边坐下。 韩衡喝了口茶,随意擦去嘴边的饼渣子,一挥手:“不失礼,你回来得挺快的。” 不回来好让你把本王和爱妾的早点全吃光吗? “国师接着说。” 孙管家再度离开,正要关门,听见国师吩咐:“那两样东西你给我包起来,等会我带回去吃。” 陆晟坤皮笑肉不笑地说:“驿馆膳食这么差,用不用本王派两个厨子过去给国师使唤?” “不用,我就随便吃吃。” 随便吃吃在这么重要的密谈以外,还要让人包好带走,国师你能不能不随便一个给本王看看? “说到哪儿了?” 一看韩衡那张无知茫然的脸,陆晟坤已经很难保持微笑了,笑得很僵硬:“说到户部王大人死于非命。” “对,王大人。最奇的事是什么你想都想不到。这个王大人得了痢疾死后没多久,举家回南方,可是这些家眷却根本没回到王大人的家乡,而是失踪了。” 哦,他们都已经死了,本王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 “上齐这么大,兴许是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或者,去别国了也不一定。”陆晟坤又想喝茶,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他不能急躁。 “此事与昨夜陛下和林相商论的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 陆晟坤:…………………… “这只是我认为的一个可能的前提,我听到的是陛下这支暗部,在京郊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的地下酒窖中查出了一件龙袍。”韩衡专注而诚恳地望着陆晟坤,“王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陆晟坤不自觉顺着韩衡问。 “意味着有人想谋反,那个酒窖里还藏着足够配备三千精兵的军械,军械和龙袍俱在,这不是明摆着嘛?一定是有奸佞小人要趁 分卷阅读334 分卷阅读3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5 陛下诚心修道的时候作祟,起兵造反,谋朝篡位。龙袍都准备好了,说明这逆臣不仅胆大,而且够有底气,有自信,对弑君之举胸有成竹。能够把这么多兵器悄悄运到京城,还藏得这么隐秘,实力也不差。” 陆晟坤咽了咽口水,反应过来,满面怒容:“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造我陆家的反?” “不知道啊。”韩衡遗憾地摇了摇头,“最让陛下惊诧的是,民间起兵往往不会这么早赶制龙袍,而且那件龙袍,王爷是没看见,跟陛下身上穿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唯独是改了底下流云纹的三个用色,图案细节完全一致,就连布料都是专供大内御用,这说明什么?” 陆晟坤傻了眼:“说明什么?” “王爷不知道?”韩衡恨铁不成钢地轻拍了一下桌子,摇头道:“说明此人很熟悉陛下的袍服啊,不是一般熟悉,完全是要做过的人,或是赶制龙袍的这个人,是为陛下绣龙袍的师傅的徒弟啊,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弄到和陛下身上所穿龙袍用料完全一致的材料。而且,想造反的人并不想完全改变本朝留下的礼制,至少在龙袍上做文章的想法他没有。这个人最可能不是来自民间,而是本朝的官员,而且,还是重臣、近臣,这样的官员,放眼整个上齐,最多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陆晟坤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国师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神情严肃道:“结合官员被杀且家眷失踪,京城近两年的无头命案,王爷不认为,这些官员很可能是发现了那个逆臣谋反的蛛丝马迹,被逆臣先下手为强了吗?只要查清从陛下开始宠信李柏松无心朝政之后,京官的死亡名单,再查清他们生前与官员来往的亲疏,顺藤摸瓜,要摸出这条大鱼并不难。” 第203章 二〇三 陆晟坤心绪不宁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垂头思索,半晌方道:“国师说陛下有一支暗部?不知国师是从何得知的?” 韩衡歪了下身子,靠到椅子另外一边,道:“方才不是告诉王爷了吗?龙袍和军械都是暗部查到的,陛下在同一位老臣商谈此事,当时我恰好在场。实不相瞒,陛下不信任宫里御医,不久前已让我带的大夫为他调理身子,只是昨日才验出陛下前些日子所服丹药有毒。”韩衡露出遗憾的表情。 陆晟坤干笑道:“想不到皇兄对国师竟有这样的信任,这些年能得皇兄信任的人实属少见,想不到那位李天师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国师所言,本王都清楚了,待会本王就请京兆尹过来,派人追捕李柏松。” 韩衡摆摆手,摇了摇头,郑重道:“买凶|杀人的绝不是李柏松。” “国师何出此言?” “他没有这样的家底,前两天还来找过我借粮,家中都已经快没米下锅了。” 陆晟坤笑容僵在唇边,话卡在喉咙里,卡得他脖子都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国师您真是……太会说笑了。” “真的啊,大内机密我都对王爷坦诚相告了,这种小事我骗王爷做什么?您随便派个人到驿馆一问便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李柏松确实去找过他几次。 “这些年陛下赏他的东西是多,怎么也是新贵,寒门出身,能有几个钱?买军械,制龙袍,肯定不是他。而且,他是陛下跟前的宠臣,像陛下这样诚心修道的君主有几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比陛下更虔诚的,陛下倒了于他可没有半点好处,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像我虽然是大梁国师,将来总要回大梁去的,但陛下在位给我最充足的信任,几乎是有求必应,王爷说换一个皇帝,还能像陛下这般待我门中的大师吗?显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李柏松能在陛下跟前得脸这么久,好歹有些脑子。王爷怎么就糊涂了。”韩衡眨了眨眼,“对了,王爷还没用早膳吧?” 这是暗讽他没用早膳脑子不灵光吗?有点小聪明,还就想上树了。 “那国师以为这逆臣贼子会是谁?” 韩衡又没掩饰住流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刚刚不是说了吗?得查。王爷照着我刚才的思路去查,一定有所收获。这什么时辰了?”他转过头瞥一眼窗户,“好像天要大亮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两样东西,陛下让我午膳前进宫,好陪他用膳,不能在王爷您这儿多耽搁了。告辞告辞。” 陆晟坤赶忙跟着起身,并非诚心地做样子留韩衡几句,看留不住便亲自把人送出门外,亲手把打包好的两样小食交给韩衡的随从,目送那顶烟青色小轿走远。 陆晟坤的脸一瞬间黑下来,叫来管家:“去告诉曹正邦,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过来,半个时辰内来不了,京兆衙门他也不用去了,收拾收拾回老家种地去吧。” 蒸得澄黄鲜嫩的鸡蛋羹被舀起来,韩衡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娃娃,君晔灏两只肉手紧紧拽着他的前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韩衡毫不留情地把鸡蛋羹送进了自己嘴里。 君晔灏扒着他一只袖子死活不撒手,好不容易把韩衡的手拽下来,勺子里却已经没有鸡蛋羹了。 君晔灏咧着刚出牙的嘴,愤怒地盯韩衡。 然而愤怒起来也是个十足可爱的奶娃娃,毫无杀伤力。 “你不是说吃酒酿圆子吗?”徐尧端来刚让厨房热过的酒酿圆子上来,就看见韩衡和他儿子抢吃的,登时哭笑不得,摇摇头,慈爱地看着这父子俩。 “你拿只碗来,咱俩一人吃一点,我在摄政王府吃得都要撑破肚皮了。”说着韩衡把勺子塞进君晔灏的嘴里,用一勺鲜香嫩滑的鸡蛋羹暂时堵住了他儿子的嘴。 徐尧下去拿碗,韩衡视线下滑,君晔灏日渐出落得胖嘟嘟圆乎乎贼拉可爱,要是能带他去那档特别火的爸爸吃饭带带我,又是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小萌娃。韩衡用手指擦了擦君晔灏的嘴角,君晔灏边吧唧嘴,边瞪圆眼睛精神头特别利索地看他爹。 小孩子眼黑特别大,看得韩衡心都要化了,克制不住自己,亲得君晔灏一脑门的油。 徐尧回来时,韩衡已经喂给君晔灏好几勺鸡蛋羹,君晔灏也吃得有点没兴趣,开始玩儿他爹的头发。 韩衡呼哧哧把鸡蛋羹吃干净,让徐尧等他,把君晔灏哄得有点迷糊劲了,才回来在徐尧对面坐下。 “闻起来挺香的。”韩衡深吸一口气,屋子里都是一股熏人的甜甜酒香。 “趁热吃。” 韩衡边吃圆子,边对徐尧说了在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说完伸舌把嘴唇舔干净,啜了一口甜汤。 “你想逼陆晟坤跳墙?” 韩衡一抹嘴:“他一定会跳,只是逼得还不够,他现在脑子乱得很,已经有些瞻前顾后不知所措。”指头在桌面上点了两下,理清思路,韩衡才又开口:“现在他可能已经和京兆尹曹正 分卷阅读335 分卷阅读3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6 邦碰面,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那日我在一个小贩的摊上,拿到两件东西,就是第一次我发现自己能够通过触摸物品探知过去那次,那件玉葫芦就是户部王大人的。我一提那个王大人,陆晟坤本来很悠闲,觉得我在骗钱,突然一下表情就不对了。我已经让米幼查过,王大人以外,陆晟德开始寻仙炼丹之后,京城被杀的京官至少有二十位。那个时候已经是陆晟坤在代为摄政,官员被杀不是小事,至少京兆衙门一定收到过报案,却没有上报朝廷,这就很能说明问题。曹正邦是陆晟坤的人已经可以确定,祁元青盯着摄政王府这几日,曹正邦去过好几次,不会都是为了陆晟坤的爱妾被杀一事。而且祁元青还发现,有一日曹正邦从摄政王府抬回去一口大箱子,直接入了曹正邦的库,祁元青潜入库房看了一眼,那一箱子都是金条。而且曹正邦的库里,有很多根本不可能属于一个京兆尹的珍贵宝物。” “看来这些年曹正邦为陆晟坤办过不少事。”徐尧道。 “在他管辖的地界上肆无忌惮地杀京官灭口,不给够对价曹正邦怎么肯拿官途和性命冒险?” “上齐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透了,吃不上饭流离失所的百姓那么多,地方官员不作为,中央官员还在谋权夺利。”徐尧叹了口气。 韩衡坐正身:“现在饵已经抛出去,就看陆晟坤的了,龙袍那个事儿他就憋不住,一定会在这段时间联系他在宫里的人。我在龙袍上看到的三个人,绣娘、王福禄、陆晟坤,还有一个人,没有露面,但我有个猜想,现在怀疑两个人,需要看看她们的寝宫,只要能进去,我就能确定,王福禄是从谁的宫里把龙袍带出宫,交给的陆晟坤。” 现在郎东是要日日进宫给皇帝“洗髓”的,这天两人进宫之后,就分头行动各干各的。 从青云观出来,韩衡立刻就用目光捕捉到了那位从孙贵妃宫里来的小太监。 这孙贵妃也是好毅力,有这样的毅力,倒不难理解为什么能宠冠六宫,又为什么让李柏松那样的寒门舍命相陪,配合她演这一出天师戏码。 韩衡拒绝了一名宫侍过来带路,端起架子说要随处走走。 走出数十米远后,身后脚步声跟上来,韩衡便站住了脚。 小太监走到韩衡面前,低眉顺眼给他行了个礼,道:“大人可有空到娘娘宫里走一遭?” 韩衡也不说话,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这副冷淡的样子落在小太监眼里,只觉得他是格外高深莫测,怕是有真本事的,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面带路。 “牡丹?”孙贵妃素白的手指夹着一朵鲜红带露的牡丹花,随意瞥一眼,就厌弃地丢开一边,“拿到本宫这里作甚?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不是本宫说你们,底下人忒不会办事。回回有什么东西,都要先拿给皇后,还需要本宫自己个儿一个个耳提面命告诉你们怎么做,这么不会办事,张凤五,这个差你要不想办,有的是人排着队想顶你的位置。” 跪在下首的太监吓得满头是汗,连连点头称是,嗫嚅道:“那这花都给皇后送过去了。” “去呀,牡丹这种花也甭往本宫跟前凑,看着就心烦,不知道本宫不喜欢牡丹吗?” “是,是是,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前几日是不是有人从宫外找到了九云诀的孤本?”孙贵妃一手托着乌云发髻,缓缓将绿玉簪子往发髻里推,懒洋洋分出一只眼去看张凤五。 “有,是奴才的小徒弟寻到的,那小子眼睛毒辣,在书斋里看到,也是运气,就买回来了,孝敬给了奴才。不过此书乃是玄门杂记,娘娘若想看,奴才回去立刻着人送来。” 只听得孙贵妃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张凤五连忙端着牡丹花退出去。 前脚人出去,后脚孙贵妃就扑在妆台上,百无聊赖地手指转着一枝蝴蝶戏牡丹的金簪,随手往妆台上一丢。 无聊,无趣,没劲。打发走李柏松,这后宫一个男人也没有,让她打扮给谁看啊?早知道就不忽悠陛下修仙了,如今这是在让她自食恶果吗? 孙贵妃头枕在玉臂上,缓缓转过脸去,见镜中是个双颊酡红,眼波流光潋滟,令人心神沉醉的绝色美人,她复坐直身,开得有些低的抹胸露出一大片丰润雪白的春光。 可惜了,大好年华,春光无人赏。 这时,孙贵妃的陪嫁丫鬟进来,一听没敲门就有人进来,孙贵妃便知道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没回过头去看。 “娘娘,贵客至。” “贵客?”孙贵妃扭身转过去,秀眉略蹙拢,倏忽间展开,喜笑颜开:“你说他呀?快,过来帮我梳个头。” 春桃执起象牙梳,无奈摇头:“小姐都是生了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好看呀,要沉得住气做什么?你不觉得那位国师大人甚好看么?” 春桃笑而不语,从镜中端详孙贵妃的脸,斟酌着选了一枝玛瑙佛手蜜蜂采花金簪,又配红宝石的一套耳环项链,将孙贵妃胜雪美肌点缀得愈发娇嫩出众。 第204章 二〇四 即使韩衡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也不妨碍他欣赏美人,爱美之心人人都有,这就是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总觉得世界很美好,因为没有多少人舍得对着一个看着心都要化了的美人口出恶言。 “贵妃娘娘,贫道有礼。”在上齐显然人人都把他这个国师看成修道之人,韩衡也懒得解释什么,反而,让他们当成道士,他要做的某些事更好解释。索性韩衡就着梯子下认下这个身份。 孙贵妃心情很好,笑吟吟道:“国师不必客气,春桃,奉茶,让小厨房做点点心出来。” “是。” 孙贵妃坐下后,就目不转睛盯着韩衡看,越看越觉着,大梁国师比她之前那个玩物李柏松好看太多了,李柏松好好收拾起来,也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但就是欠点什么。之前几次让人请国师过来叙话,都被拒绝了,因此,现在韩衡愿意来,挨得这么近地坐在她的面前,她当然要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 越看孙贵妃越觉得前二十余年都白活了,这么好看的男子,修什么道啊,红尘俗世,风花雪月,才适合这位国师。 而且,现在他看出来到底李柏松缺的是什么了,缺的就是一份潇洒和不拘俗世牵绊的淡然。 然而,越是一个人眼里心里都没有牵绊,就越让人想要绊住他。 等茶点齐了,韩衡才切入正题,道:“昨日听陛下说,近来小皇子常常啼哭不止,有些咳嗽,时日已久,今日恰有些闲暇,便来看看,不知小皇子跟谁同住?” “本宫亲自带着他,偶尔午睡是跟着奶娘,国师要见小皇子吗?” 韩衡摇摇手,高深莫测道:“这 分卷阅读336 分卷阅读3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7 倒不必,贫道只是想看看小皇子的居所。” 孙贵妃千娇百媚地笑了:“这有什么,国师肯陪本宫多说一会话,本宫亲自带国师过去。”这进展未免太快了点,看来国师也是人精,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是个色中饿鬼。不过她喜欢。 王福禄向皇后禀报完事,如常跪在地上没有立即起身。 “果然。”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不过也无妨,你让人盯紧孙贵妃宫里,本宫现在要去弄月院看看,你去请一下霍太医过来。” 王福禄毕恭毕敬领皇后口谕退出去。 弄月院在上齐后宫北角,原本是个冷宫一般的所在,最近半个月渐渐有了人气。 置于院中树下的窄长矮榻上靠着一名弱质纤纤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没有上妆面,整个人宛如一道淡淡月光,仿佛随时都要消散,让人一见就满心怜惜。 太监通传的声音传入,薛玲珑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垂下长睫,双脚才摆到地上,宫女立刻跪下去为她穿鞋。 皇后走进来一看,瞬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悦地走过来,斥责旁边侍立的四名宫女。 “怎么让你们娘娘在外面待着,太医不是说不能受风吗?你们几个怎么当的差,脑袋太重了是不是?用不用本宫帮你们卸卸货?” 薛玲珑什么也没说,也不为宫女们求情,她太了解皇后,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轻易不会替换,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承情。她很承情,包括这个孩子。 薛玲珑手抚了抚尚未显怀的肚子,开口道:“皇后娘娘来我这小院是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你身子太弱,给你挪住处多有不便,放心,等你生下龙子,本宫便让人将陛下寝宫西面那间宫殿收拾出来。借着龙气,对孩子也多有好处。”皇后望向薛氏的肚子,不苟言笑的唇角边也有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吃完茶点,韩衡就让孙贵妃带自己去看看小皇子平日里常住的地方,走到寝宫外面,稍看了一眼布局,韩衡心里就清楚了。 孙贵妃不是那个让王福禄给陆晟坤送龙袍的人,她的寝宫和他在梦里看见的完全不一样,一走进来,韩衡就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香粉味道太浓,是一间充满“女人味”的寝殿。 “过来呀。”见韩衡在愣神,孙贵妃出声提醒他,手势示意这里还不是她儿子住的地方。 走都走到这儿来了,戏要做足全套,韩衡便跟在孙贵妃身后走进一扇门。里面的大床显然是给孙贵妃睡的,大床旁边还支了一张小床,床上挂着不少小孩随手可以把玩的拨浪鼓小物件之类。 “平日里皇儿就睡那儿,有时候也跟我一起睡。”孙贵妃斜倚在榻头,支颐风情万种地望着韩衡,另一只手似有意若无意地搭在大腿上,薄裙勾勒出轮廓,浑身都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无声诱惑。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摆在面前,韩衡却走过去摸了摸婴儿睡的小摇床。 “你在看什么?” 韩衡将手指轻轻搭在拨浪鼓上,肩膀微弱抖颤了一下。 “国师大人?”想不到国师这么纯情,一定是她过分美丽,他都不敢看她,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心动吗?孙贵妃偷着笑了笑,没有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着自己露出腼腆的不知所措。 碰过拨浪鼓的人——数个妇人的影子闪过韩衡的面前,服饰显然是奶娘,孙贵妃,小太监……这些人里有李柏松,没什么好意外。但当陆晟坤的脸定格在韩衡的视野里,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国师……”孙贵妃刚碰到韩衡的肩,对方就重重震了一下。反应这么大? 韩衡回过神来,深深呼吸两次,按捺下激剧的心跳。在他看见的情景里,不仅有陆晟坤,陆晟坤还一手一个,一边抱着小皇子,一手搂着孙贵妃的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显然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过叔嫂。 “国师你在想什么呢?”孙贵妃落在韩衡肩头的手不轻不重揉了他两把,正要就势往上靠,韩衡忽然后退了一大步,孙贵妃没留神,腰在摇床上撞了一下,登时吃痛地皱眉,嗔道:“还不来扶本宫。” 韩衡一拱手:“娘娘恕罪,适才我心中有感,现在要回青云观去看看,恕不奉陪了。” 还有这样的人?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孙贵妃半天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脸色阴沉地扶着纤腰站起来,坐到一边榻上。 “莫名其妙。” 弄月院中,太医毕恭毕敬地回禀给皇后,说薛妃胎像平稳,没有大碍。 “那你好好将养着,安胎的药都要按时服用,谁敢对你有半点轻慢,即刻让人来报给本宫。素心,好好伺候着。”皇后吩咐完,带着一大群人众星拱月地走了。 薛玲珑咬紧下唇,眸中俱是屈辱之色,连带着觉得眼前的宫人看了都很心烦,把宫人全都赶了出去。 “这位薛妃也太不好伺候了,什么妃啊,陛下还没册封,就端着宠妃的架子,不把咱们当人看。”后院里才来的宫女一面飞快地剥莲子,一面跟同伴抱怨。 “你就少说两句吧,便不是个宠妃,也是我们这种人得罪不起的,早晚你要折在这张嘴上。” “哼,就她那个姿色身段,都能生下皇子,回头我也好好拾掇拾掇。听说那夜陛下是喝醉了,随便找个人宠幸,夜深不便惊动贵妃,别的妃子虽不得宠爱,好歹也有些身家。这位,说得好听了是福运来了,说得难听点,不是给陛下泄火吗?我不介意让陛下泄火,真要是肚子里有了龙种,管他怎么来的呢。” 同在一起剥莲子的宫女听得满脸通红,连连啐道:“你能不能知点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快闭嘴,让素心姑姑听了,你的小命儿还要不要?” “哪儿就这么吓人了,素心姑姑?我要是生了皇子,别说素心姑姑,孙贵妃又算个啥?”甘微漪随口道,剥个莲子手都木了,还不许她找点乐子,下人怎么了,下人也是人。 当天韩衡跟郎东回到驿馆已经是午膳过后,韩衡睡了个午觉起来,见他儿子张着嘴睡得又萌又呆的小脸儿,就控制不住想掐他的腮帮子把他弄醒。 最后终于克制住自己邪恶的火苗,轻手轻脚下床出门。 徐尧没有午睡的习惯,在写信,看见韩衡进来也不意外,恰好信写完了,他叠起来塞进信封里,交给在一旁等的赵净云。 赵净云朝韩衡点了一下头,就起身离开,顺手把门也关上,好让他俩不受打扰地谈事。 一个午觉起来果真神清气爽,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孙贵妃的儿子可能并不是跟李柏松偷情生下的,我梦里见到的第二个场景当中的寝殿,不是孙贵妃的寝殿。而是……” “皇后?”徐尧接口道。 分卷阅读337 分卷阅读3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8 “你怎么知道?你才是未卜先知吧,我的名头应该让给你。” 徐尧道:“宫里就两个女的在斗,不是孙贵妃,又能差遣得动王福禄那样的大太监,除了皇后不做他想。” “是啊,我还特意去皇后宫中转了转,她宫里的掌事说她不在,我说我奉了陛下口谕,要帮他查看查看后宫诸位娘娘的宫殿是否有邪祟。” “你就不怕穿帮?” “陆晟德现在顾不上这些,而且他半个月都不去一次后宫,就算真的有人问了,到时候我再跟他说也是一样,他现在信我跟信神功似的,大概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个半仙了。也不想一下,我真的是半仙,怎么不自己修仙长命百岁早登极乐,还带他玩儿,多大面儿啊。”韩衡捉起徐尧丢在一边的炭笔,在眼前晃了晃,“你也使不惯毛笔?” “会一点,但不熟练,还是用这个,写的字能好看些。” 徐尧是搞科研的,多半是学霸出身,字不会差。韩衡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是很简单的一个事,现在感觉蹚进了浑水,陆晟德的后宫真不简单啊,可这些嫔妃和皇后都算是他的老婆,小老婆也是老婆,为什么会有人希望他倒台呢?” 徐尧瞥了他一眼:“同床异梦你没听过?而且一个皇帝,不能算是合格的老公,他有那么多女人,而且,去后宫的时间也很少,女人们等于都在守活寡,情感上有极大的空虚。没电没网没娱乐,天天还要规行矩步,生怕被人拿住错处。到了贵妃这个地位虽然没什么怕的,可要是你老公突然去练法星大法了,不务正业,也不跟你生孩子,你人生也没个盼头,你对他还能有什么感情?一往情深往往有两种形态:颜好一见钟情,救命之恩。其他多半就只有日久生情了。陆晟德跟人一见钟情的可能很低,他也不花时间哄女人,如果说为了家族,那应该有一个结构稳固的官制,现在下头都什么样了,朝不保夕,什么时候会灭亡都难说,自然就会进入一种无序状态。” “嗯,你说得也对,但是皇后为什么要扶持别人上位呢?而且我想来想去,她到底想扶持谁?她既然想证明孙贵妃的儿子不是陆晟德的种,那陆晟德也没别的儿子了啊,要是陆晟德真的死了,儿子也早就验明正身,那只有可能会是摄政王上位。陆晟坤又和孙贵妃有一腿,如果孩子真的不是李柏松的,而是陆晟坤的,无论皇后对摄政王是情感上的支持,还是利益的结合,她也不会过河拆桥想先斗倒孙贵妃。”韩衡想了想,又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我觉得除非陆晟德还有个私生子流落在外并且被皇后掌握了,否则她现在的做法很难理解。” 徐尧忍俊不禁:“哪儿那么多私生子啊,一个皇帝要在外面留种是很困难的,你只要查一下陆晟德出宫的记录就知道了。而且人海茫茫,有私生子不说,还来京城了,正好让皇后攥在手里,这也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嘛。这些都不是事,离我跟陆晟德约好的十日之内真凶现身的期限,只有三天了。要抓紧时间,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逼得陆晟坤先下手为强。” 第205章 二〇五 时间相当紧迫,韩衡一点也不敢闲着,下午就带着米幼、乌翠和贡克上街采买去了。 “韩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北朔啊?上齐的闲事咱还得一直管下去吗?”贡克东张西望,满街琳琅的货物没勾起他半点想买的欲望,“上齐京城真没什么好玩儿的,而且我觉得,这里的姑娘也不好看。” 乌翠噗嗤一声笑了:“这么小找什么媳妇儿,等你再长大些吧。” “我哪儿小了?”贡克愁眉苦脸道:“我跟你俩是一块儿进去训练的好吧?我都十九了,搁我老家儿子都该抱俩了。” 贡克个子小,眼睛又大,看着怎么也不像快二十岁的人。 乌翠拿手指戳他的脑门儿:“就是小,哪儿都小。” 贡克不满地撇撇嘴,闷头不吭声了。 “再陪我两年吧,到时候你看上谁,大哥帮你去提亲,聘礼我来出。” “真的?”贡克兴奋道。 “骗你干什么?”韩衡顿了顿,“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 侧旁一条小巷子闪入韩衡的视线,本来已经经过那里,他脚步往回挪了两步,这条小巷里一股阴风,大热天里竟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米幼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条窄巷里都是棺材铺,门上有八卦镜的,是卖修道之人用的那些小物件,大多是黄纸符箓黄豆桃木剑之类,也只有上齐京城里有这样规模的地方专门卖道士要用的东西,上行下效。” 连皇帝都想白日飞升,自然给了道士们一条新路子,何况,国君宠信道士,同样会提高李柏松之属在民间的可信度和地位。其实但凡是富人家或是高官,多少有些信教,不信这个神就要信那个佛,水至清则无鱼,只要是手头不那么干净,多少有些忌惮。 反而一般贫困的小老百姓,也就是城隍庙里拿馒头拜一拜,求一家老小平安也就罢了。 “进去看看。”韩衡一头扎进巷子里。 众人都跟在后面,贡克有点发憷,拽着米幼的袖子,嘟嘟囔囔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装死人的……给死人用的……韩哥你这个爱好走得也太偏了。” 前面韩衡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右手边第一间门上有八卦镜的铺子。 上齐皇宫北角的弄月院,本是个不祥之地,不过住的人身份也不高,加上每年都有宫女被放出去,换新的宫人。 有些事提的人少了,渐渐就从人们的嘴里消失了。 把衣服晒好,甘微漪长长叹了口气,坐在还没干透的石板上休息,烈日当头,晒得汗水跟着她洁白的脸往下巴流进衣服脖子里。回头一看,还有堆得像小山的两大盆,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啊?这宫里总是欺负新来的,她都后悔了,一个多月前,她还是伺候老太妃的一个小宫女,虽然看不到什么前途,成天都在帮老太太找猫,不然就是陪着老太太晒太阳,虚度光阴。所以有这么好的机会脱离苦海,她根本没犹豫就毛遂自荐愿意来弄月院。 来的第一天还是很高兴的,院子小是小了点,偏是偏了点,总比跟着一个大半身子入了土的老太太强。 那天晚上她把才得的赏赐拿去给以前的好姐妹们分享,听到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说,弄月院从前莫名其妙地死过很多嫔妃,到前朝起,这里住过位份最高的就数眼前这位薛妃。不过还没有正式册封,只是皇后娘娘发下话来,让伺候的宫人都按妃位伺候,连拨到弄月院的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比着贵妃的份例来。 那边虽然孙贵妃没过来看望过薛妃,总算也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私底 分卷阅读338 分卷阅读3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39 下派人来害她,让她生不下来这个孩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干她的事,只有那一盆盆要洗的脏衣服干她的事。 卖道士用品的店铺里很是安静,光线阴暗,黑黢黢的,堆满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商品,一眼能看得出的比如符箓、黄豆、桃木剑、八卦镜、葫芦、小号丹炉都很常见,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玉牌、指环、红珠手链、木珠手链就不太清楚用途了。 以前裴加就很喜欢戴各种戒指手链,到了这里也不能免俗,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因为时间地点的变化而迁移的。 一只象牙白的戒指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件孤零零的商品,单独摆在一个空旷的玻璃柜里。 “道长可要试试看?”声音不知从何传出,把一行四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贡克,他拍着胸脯无语道:“掌柜的您再藏深点,是打算把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吓跑吗?” 掌柜是个矮个儿,顺着板凳从柜子后面站直身也没有韩衡高,柜台勉强到达他的胸口。 身高只有七八岁,皱巴巴的脸皮却少说也有四十岁。 要是胆子小点,真的会被吓到。不过韩衡也是经过事情见过场面的了,除了刚开始心跳加快了点,倒是没怎么被吓到。 掌柜用一把金属钳轻轻把指环取出来,还在柜面上铺了一块黑色绒布,才把指环放上去,绒布是黑色的,衬托得指环的白愈发刺眼。 韩衡说不好为什么,觉得这枚指环看着相当渗人,倒不是说颜色或者造型有什么问题,就是生理上的不怎么舒服,正想让掌柜的把指环放回去,听见掌柜的叹了口气。 “这指环留在老头子手上的日子已经太久了,还是一位大师的作品。” “……”这是要打开讲故事忽悠买主的模式? 韩衡礼貌地微笑道:“什么大师?” “道长真的有意买下这枚指环?”掌柜的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他看了看韩衡的手,续道:“要是无意买下,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买什么买啊,这什么做的?我怎么瞧着,既不像玉也不像什么宝石,”贡克从旁探过来一个头,歪头打量半天,皱眉道:“好像也不是象牙吧,这不会是什么骨头吧?” “早知道把祁元青兄弟带出来。”米幼道。 金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最多,祁元青见过的诡异的东西也多,其实最应该带出来的是徐尧,好歹是藏宝阁阁主,眼界宽见识广。 掌柜的目光如炬地盯着韩衡,显然在等他的答复,除非他说要买,否则他不会说出这个故事。 关子卖了一半,这就让人有点难受,韩衡回头看了同伴们一眼,这么多人,怕什么。 “这东西值多少?” 掌柜的干裂起皮的嘴唇朝旁一咧:“你是有缘人,我便给你算得便宜些。” 都是套路…… “十两。” “米幼,给钱。”这个价格不贵,韩衡稍微放了点心。 “黄金。” “……”随着掌柜的话音一落,韩衡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了一声,一把按住米幼掏钱的手,朝掌柜的猛摆手:“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江湖路远,有缘再见,拜拜。” 然而,掌柜的紧紧抓住韩衡的手腕,把他腕子都抓痛了,扯也扯不脱。 这时米幼已经掏出钱,放在了柜台上,来抓韩衡的手,掌柜的见到钱立刻松手,两人的手没有任何接触。 米幼以戒备的目光盯着掌柜的一举一动。 掌柜用金属钳将指环夹起来,看着韩衡说:“伸出手来。” 十两黄金啊!韩衡肉痛地接了过来,手指接触到指环的一刹那,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强大的吸引力让韩衡感到整个身体都在下坠,身旁的人说话声小了很多。 “容我进去沏壶茶……” “这又是什么,韩哥你不如买这个……” “大人……” “哎,米幼你过来看,这个耳环好好看,我想要这个……” 瞬息万变的画面闪过韩衡的面前,衣衫褴褛的平民、血光弥漫的天空、大片大片飞过的鸟、天光暗了下去…… 乌压压成千上万的人群跪伏在地,一只只干枯瘦弱的手伸向上方,哀求祈告……向着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那一行人从女神像足上的小门进去,当头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手执法杖。 哭声冲天遁地,风雪无情冲向人群,时间变得很模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开始有人倒下去,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堆起一座座雪白的小山。 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将韩衡扯到一条长街上,他的视角是从孩子上方一米多处伏低下去,孩子从他手里接过一张饼,一面凶猛地用没长齐的牙撕咬,一面瞪大眼睛看他。 从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韩衡看见了一个倒影,一身白袍,手执法杖。 “韩哥,过来,你坐我旁边。” 韩衡瞳孔倏然紧缩,深吸了口气,喉咙里嘶嘶作声,这点异常没人发现,而方才那股不受控制拽住他的力量仍然残存在身上,韩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没有东西,可刚才韩衡明显感到无法呼吸。 “大人。”米幼起身。 韩衡走了过去,神色很不自然,他低着头,指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在的手上,可能刚才神志不清的时候他自己戴上去的。指环摸上去微微发凉,光滑无比,而且也不像第一眼看见那样让他不舒服了,现在就像是随便戴了个什么装饰品,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掌柜从门帘后面端着茶出来,放到桌上,还准备了一些茶点,看着黑乎乎的,谁也没心情吃。他又绕到柜台后,取出一盏油灯点上,这间灰暗的店铺才被照亮。 这时韩衡一抬头就被脑袋上方的东西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别怕,它不伤人。” 那是一根细丝线牵扯着一颗眼珠,从蛛网密布的屋檐上垂下来,而且还在转。 “……”贡克骂了句脏话。 借着看眼珠的时候,韩衡往门外瞥了一眼,外面青天白日,阳光炽烈,妈的,他一背都是冷汗,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老板的脸被油灯照得更丑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生在这样蜡黄干巴的脸上,让韩衡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他该不是抠了别人的眼珠重新安的…… 掌柜的突然转过脸来,对着韩衡裂开嘴一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快说吧,我们还有事情,不能耽搁太久。”韩衡避开掌柜的视线,低头看着那枚指环,现在那白色不仅看着不扎眼了,甚至抚摸它的时候,韩衡觉得它是有生命的。 这个想法把韩衡吓了一跳,他可能是被眼珠吓得脑子出毛病了… 分卷阅读339 分卷阅读3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0 … “你手上这枚指环,是人骨制成,相传,它的主人是上一次,天地裂变时带着众多法师、神巫进入金水神女像的那位天裔族圣人。不过,这是个传说,真假难辨,你戴上以后,看到什么了吗?” “没……”韩衡下意识就不想说实话,但掌柜那锐利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韩衡撇撇嘴,不悦地“嗯”了一声。 “果然是天裔族后人。” 这人是有透视眼吗?韩衡有点受不了这种装神弄鬼,不过一想自己也经常装神弄鬼,多少生出来一点同行的惺惺相惜。 “这枚指环属于当时那位圣人吧?”这个他已经猜到了,方才他所见到的,应该是残存在这上面的东西。虽然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现在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太多了,科学在韩衡心里已经聊胜于无。 “是。”掌柜的桀桀怪笑了两声。 “……我能不能插一句嘴。”贡克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说。” “大叔,您能不能不要笑了,根本不好笑,而且我一听你笑,我就一身鸡皮疙瘩,能不能照顾一下年轻人,我还在长身体。” 乌翠很想告诉那位掌柜,这个年轻人已经十九岁了,按照他的人生理想,他应该已经有两个娃,一手抱一个。不过她也觉得这个掌柜的笑声可怕,索性没有开口。 “好吧。”掌柜的骨瘦如柴的手指拈起一块被众人嫌弃的黑色茶点,边咀嚼,边啜口茶,以一种有些诡异的尖细阴柔的嗓音缓缓道:“这枚指环确实属于那位前所未有过的圣人,不过,并不是他生前所有。而是他死后,一位金水神巫以他的中指指骨制成。” 第206章 二〇六 “那个神巫不会就是你吧?”韩衡斜眼看向掌柜的。 掌柜两道疏淡得近乎于无的眉毛往上一扬:“是我。不过能得到这截指骨是我也没有想到的。” 眼珠倏然落下,滴溜溜对着众人飞速旋转。 所有人:“……” “冒昧一下,掌柜的你能不能把这恶心玩意儿弄走?我们这儿还有娘儿们呢。”贡克拍了一下乌翠的肩,斜乜两眼砸吧嘴说:“就算她看着不怎么像个女的,胆子还是很小的,你这样会打扰我们听故事。说你呢,圆球!”贡克抓起一块黑饼丢过去,眼珠嗖一声缩到屋顶上消失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脸,神色自如地从袍摆上捡起那块饼,放回黑饼当中。 “它还会再下来吗?”乌翠不害怕,但是这么个跟眼珠一样的东西时不时下来转一转,会让人有点喝不下去茶。而且那眼珠就像真的是活的能看见他们一样。 “暂时不会了,它胆子很小。”掌柜道。 贡克伸长脖子咽了咽口水,食指向上竖起轻戳了戳:“它真的是活的?” 掌柜没有回答,看上去已有些不耐烦。 韩衡恭敬道:“您说,您说,刚才说到这个中指是属于一位圣人的,您是怎么得到他的?而且金水神巫不是受控于金水皇室吗,您怎么会来这儿,还开了这么一间……小商铺?” “金水神巫从来不是受控于皇室,只是多数时候我们会选择守护皇室。”掌柜的顿了顿,看得出他原本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他继续道:“当年谁也不知道神女像中发生了什么,事后神巫们进去,只见到其中的祭台上都是血,还留下了进入神女像的所有人的尸体,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办法推演。我们当中有两名天眼神巫,可以知过去,却没有办法推算出在神女像里发生的一切。那位圣人应当是活活献祭了,浑身血液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层皮附在骨头上,所有人都在挨个查看尸体,在那过程中,我捡走了这截中指。当时我就察觉到这上面,有非同寻常的灵力,应当是属于那位圣人,但它相当排斥我。” 谁都没注意,这位掌柜的手戴着皮手套,店里光线暗是主要原因,其次,从一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枚指环上,自然没人顾到他的手。 韩衡皱了一皱眉头:“你的手……” 掌柜的抿了抿嘴唇,眼神里迸发出一种难言的兴奋,桀桀笑了两声,同时摘下手套。 不知是不是错觉,油灯的光暗了一下,不过在微弱的灯光里,众人还是看清楚了,掌柜的右手断了四根指头,都是贴着最后一截指节截断,现在贴近指尖的两根指头颜色都跟最末与手掌相连的那一截颜色不同。最末一截是暗黄干枯的皮肉,前段两截显然是木头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韩衡蹙眉道。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把别人的手指头截下来呢?如果那个圣人有这种力量,他也不会死了。 “不知道,带回去的时候,因为他的手指上有血和泥沙,我就从袖子上撕下来一块布包着带走的,后来要处理,自己也没防备,皮肤接触到他的指骨后,就像被什么力量吸住了,我惯用左手,然后左手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操控了,一刀截下了右手的四根指头。而这枚指骨还完整无缺,它自己滑下去了。你们说,奇不奇怪?”掌柜的舔了舔嘴唇,眼睛发亮地盯着韩衡,嘿嘿笑道:“你是第一个,碰过这枚指环,还没见血的人。” 韩衡听出来这话有点不对味儿,道:“这指环还伤过别人?” “是啊。”掌柜的对这个事不愿多说,叹道:“当时天裔族那位圣人,是百年难遇的奇人,精通天文风水巫术,天生一双能看人鬼两界的眼睛,说实话,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进去以前,他做了大量研究和推演,否则国主也不会陪同。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不会出大事,即使有人听见里面有异动,也没人敢进去。当日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跪在神女像外,为所有人祈福,为人间祈福,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三日后,阳光重归大地,寒冬过去,春暖花开。我们带人进去时,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死在里面。”时隔数十载,掌柜的依然很是感慨,他颤声道:“对于寻常人而言,他就是一尊神,竟然也会死,还死在自己已经推演过无数遍的局中。” “所有人都死了?” “从发现的尸体看是这样。”说完这句话,掌柜的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韩衡脑子里则控制不住反复出现方才的画面。那是个真正的末世,是这个世界崩坏时的样子,他在自己的梦里也见到过。也许数十年前那任国师不是不知道进去会死,金水国主也未必不知道,到底是国师骗了国主,还是他们心知肚明带着一群人去赴死,为了阻止这个世界崩溃,韩衡希望是后者。 “这个指环这么邪门,韩哥,咱不要了。”贡克一把抓起韩衡的手,想把那枚指环拔下来,却发现指环神奇地卡在了韩衡的手指上,怎么也摘不下来,他愣愣道: 分卷阅读340 分卷阅读3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1 “刚才不是还很大吗?你推进去的时候比你手指大了一圈,这怎么回事……”贡克猛地扑到桌子上,桌上的茶和点心被他冲撞到地上,他一把拽住掌柜的衣领,把他拽到面前,扬起下巴逼视那人掌柜的脸,“王八蛋,你做什么了?你这个指环上到底有什么道道,快弄下来!” 一直在想事情的韩衡回过神,连忙喝道:“贡克!” “韩哥,他诈你!” “闭嘴,放手!” 就在韩衡肃起脸看过来时,贡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怂了,没出息地撒开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去,嘴里还在嘀咕:“这老小子有鬼!” 韩衡没有理会他,右手抚了抚左手中指上的指环,虽然卡得紧,但应该弄点洗澡用的脂膏就能弄下来,这个韩衡并不担心。只是当他手指碰到指环,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通电一般。才戴了这么一会,不要说摘不下来,就算能摘下来,他也不怎么想摘了。 “东西我买下了,想跟掌柜的商量一个事。既然已经卖给了我,这个故事希望就烂在您肚子里,不要再跟别人讲了。”当年神女像里发生的事情,牵扯进的无关人员越多,反而会让更多人搭上性命。 掌柜的嘿嘿笑道:“这也要看缘分,道长说是不是?” 随行的三人脸色俱是一变,米幼正要说话,被韩衡拦了一下,国师拦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米幼脸色恢复如常,本来要起身,这下放心安稳地坐着,还端起茶喝了一口,旋即表情有些扭曲——这个茶真的不好喝。他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茶杯,都没动过,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相信你不会胡说。” 这个年轻人严肃起来,眼神里竟然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压迫力,做神巫的时候他也见过不少大人物,看来,圣人的指骨选择的果然不是一个寻常人。掌柜的没有再反驳,再三诚恳地邀请他们尝尝他的点心。 这间铺子充满了诡异感,跟外面的天空大地简直不像在同一个空间,韩衡心不在焉吃了半块饼以表礼貌,想不到味道也没有那么差。 走出店铺后,看了看前方的几间铺子,韩衡还是过去都逛了逛,风格就正常多了,店里没有什么骨制品,也没有什么活眼珠。都是寻常正经生意人家,卖的道士们常用的那些东西,棺材铺韩衡也看了一下,都不像进来时那间铺子给他的感觉那么奇怪。 于是回去的时候,韩衡还在留意那间铺子。 “不见了!”贡克吓得声音都变了,慌忙四处看,那间铺子本该在的地方只留下一堵灰暗的墙,日光照着墙面上青石寂静。 “大人,这枚指环您还是先摘下来。”要是让人钻了空子,这枚指环搞不好带有什么诅咒,米幼焦急地看着韩衡,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想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发生这种事,青天白日的,惊得他一背都是冷汗。 韩衡看上去却很平静,还摸了摸那枚指环。 乌翠皱眉道:“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要杀我,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就足够了,他能平白移动这么大的空间,你们见过这么可怕的能力吗?” 众人都沉默了。 “这枚指环上有特别的力量,他可能真的只是想给它找个有缘人。” “可是为什么……”既然这枚指环如此神奇,为什么要托付给别人,自己拿着不是更好?贡克抓了抓后脑勺,感觉脑子不够用。 “他用不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是一枚伤人的邪物。”韩衡没有再多说,果断离开这条巷子,去买别的东西。 乌翠与米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些复杂的情绪。国师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国师了,他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看上去,就像他是一个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沉着,冷静,让人有底气。 “哎你们,没人管管吗?这个东西明显很邪门儿啊,那个老头肯定有鬼,刚才就该动手。妈的,不行,那个指环……韩哥,韩哥你等等,那个指环我跟你说一定不能要,那是个邪物!”见两个同伴在那儿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贡克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追上了单身同盟,结果同盟根本不想甩他,挑挑拣拣地从摊子上买货,选一件让他抱一件。 一个下午,贡克就抱着小山一样的一堆货给他韩哥当跟班。 回到驿馆,贡克把东西放下,一边放一边说:“韩哥,我跟你说那个指环真的不能要,不然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儿,你这么好看要是少根指头多难看啊是不是?” 抬起头,屋里空荡荡的,其余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靠……”贡克瘪起嘴,掌心里噼里啪啦一阵电声,最后颓然地耷拉脑袋把茶壶拿起来想喝一口,噘着嘴吸了半天,一脸疑惑地揭开盖子。 里面空空如也。 “……”他这个跟班当得太没有面子了。连茶壶都欺负人。 第207章 二〇七 刚迈进朝房,经历过好几次北朔朝廷大洗牌屹立不倒可谓最大赢家的宁王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一眼就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庄灵,他的位置与宁王的位置相对,算是平起平坐。 庄灵旁边围着几位大臣,似乎是突然停下了说话,纷纷散开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宁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在自己那把花梨木太师椅上入座,这下就恰好与对面坐着的庄灵相对了,庄灵也没起身,略一拱手便算是招呼过了。 “岐书今日来得甚早,可是有事要在朝上禀奏?”还是宁王先开口,他生得就是一副儒雅面容,说话时带着淡笑,虽然上了些年纪,也绝对是温文尔雅具有亲和力的长辈。 “晨起练完剑,左右无事,前几日陛下托付了一件事,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 这话说得宁王脑筋一下就活了起来。这个老三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啊,居然非得要立陈贵妃为后,太后那边是绝不会同意的。 宁王沉默不语,看庄灵仿佛心情很是明快,方才那几位大臣,想必已经说通了会在朝堂上为他助言,皇帝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一旦陈氏女真的成了皇后……宁王的目光快速滑过堂内众大臣,这一看,就将情形都看了个分明。 陈氏女是工部尚书之女,而两位正在与他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庄灵握着北朔最大的兵权,兵部恍若虚设,摆在前面的尚书虽然被派去边关十数年,顶头的将军也几易其人,宁王却记得很清楚,起初这人在京城任校尉时就是殷家军的人,为人傲气,宁王当皇子的时候,也没少荒唐过,一度还被他押在城门口等着宫里派人去领。 年岁已久,记仇谈不上,但这件小事让宁王对此人有了印象,一看便知他是庄灵的人。 分卷阅读341 分卷阅读3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2 这事连他皇兄也未必知道,否则以他对殷家的忌惮,早不可能担任要职。皇兄在位时,宁王与庄灵表面互相牵制,私下却是一党,双方目标一致,自然是要合作。 如今,庄灵却站到了他的对面。 宁王不无感慨地看着庄灵。 庄灵却在低头看自己的手,他拇指多了一枚墨玉扳指,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光闪亮的指环,以拇指摩挲那枚指环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庄灵抬眼时,宁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眼神淹没在热茶腾起的袅娜白雾中。 上齐朝堂上,议完了几件开库赈灾的事,刚定下去派粮的官员名单,突然,一名宫侍从旁一路小跑到了庄严的大柱之后。 王福禄从旁边窄梯走下去,宫侍与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朝上官员俱是目不斜视,心里却各有各的想法,纷纷猜测后宫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准又是那孙贵妃头疼脑热,反正皇帝从朝堂上中途离开也不只一两回了。边上站着摄政王,那才是真·无冕之王,天子就算不上朝,朝廷一样能顺利运转。 王福禄又是一溜烟跑上去,对陆晟德一阵低语。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臣们都低着头,假装看自己的靴子,今日靴子可真好看,多盯几眼没准能长出花儿来。 那为首的大太监又跑到前面来,两手交扣在身前,头微扬,睥睨着所有官员高声宣布:“有事禀奏,无事散朝。” 一看就是后宫有事,这个关口谁还敢去摸龙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那些平民百姓多等一天又怎么样? 散朝后,陆晟德立刻跟着太监往后宫走,吩咐王福禄道:“请国师去弄月院。” 这几日韩衡如果上午进宫,那都在宫里用早膳,一来节约时间多睡会,二来上齐皇宫里的厨子还是不错。 刚吃完早饭,宫女端上来浓茶,漱完口,外面就进来了个太监。 韩衡一看,还是个老熟人。 “王公公。” “国师大人。”王福禄跑得一身热汗,脑门冒出的汗亮晶晶的一层,“陛下请您去一趟弄月院。” “那是什么地方?” 王福禄深呼吸了两下,才把气喘匀,严肃地皱着眉:“是陛下新近宠的一位妃子的住所,今日一早,宫女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捞出来一个死人。” 皇宫里出现死人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王福禄这种混迹后宫多年的人,一反常态的紧张和担忧。也许因为他是大总管,怕担责任吧。 韩衡右手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心绪平静了一些。 王福禄好像也缓过了神,继续说道:“弄月院的主子,才查出有身孕不久,要是别的娘娘宫里发生这事,陛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大人想必知道,陛下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一个皇儿,陛下又是有大志向的人,在子嗣一事上格外看重。” 看重到一个月去不了两次后宫吗?韩衡眉梢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死的是弄月院的一个宫女,现在还不清楚死因,陛下的意思,请大人过去瞧瞧。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得,在大梁是得祭天或是出兵这种大事才轮得上他,来了上齐,他都快成名侦探柯南了。不过看看也好,弄月院,他去摸摸看,没准随手就把这个事儿破了。只是怎么摆到明面上得见机行事。 “爱妃呢?”后院里宫人簇拥着,见到皇帝过来,纷纷跪了一地。 陆晟德向领头的宫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薛氏,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说是他醉酒后宠幸的妃子,能怀上龙胎就是天意。现在陆晟德对这一胎还是相当看重,整个弄月院已经是按照贵妃的份例在给。 “薛妃还没起,昨夜似乎睡得不大好。”皇后早就来了,脸色也很严肃,“臣妾已经让太医验过,是失足跌到井中,这个宫女是新调到弄月院来的,手脚有些慢,昨日夜里还在洗衣服,打水时不小心就……” “尸体呢?” 皇后愣了愣,“在……在井边。” “带朕去看。”陆晟德冷然道。 皇后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硬着头皮劝道:“在水里泡了一夜,已经不太能看,陛下还是……” “朕的后宫有妖孽,朕倒要看看,是人作怪还是天作怪。”陆晟德锐利的眼光看了皇后一眼。 这一眼里皇后嘴唇略抖了抖,勉强道:“是,好像在那边,素心,还不带路。” 地上跪着的宫女素心愕然地抬起头,飞快转过身去,快步领着帝后二人来到那口淹死人的水井旁边。 就在这时,王福禄带着身着道袍的韩衡过来了,在宫里只有大梁国师会一身道袍出现。 弄月院的宫女都受到严格管束,难得出去一次,何况进宫以后天天看的都是太监,突然有这么气质出众丰神俊朗的年轻道长出现,顿时都有些愣了,都不敢多看半眼,个个把头垂得很低。 道袍匆匆从馨岚眼前一闪,那抹淡青色犹如春风带雨的温柔一下从眼睛里渗入心怀。宫女馨岚两手按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耳朵悄悄泛出一抹红。 “国师。”知道皇帝另拜了一位仙师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怪不得孙贵妃会弃李柏松另择了这位。皇后露出优雅端庄的微笑,有礼而不至于越界轻蔑死者。 陆晟德就热情多了,直接上前握住韩衡的一只手:“仙师,又要麻烦您了。” 这么说皇帝是根本不信宫女的死是意外。皇后移开目光,最后视线落在那名跪得离尸体最近的宫女瘦弱的肩头。 本来事情可以盖过去,素心完全没想到,今天早上会有宫女比她更早去那口井打水,早知道昨夜就不偷这个懒了。好不容易和皇后娘娘对上了眼神,皇后娘娘却只微微摇了个头,意有所指地扭过脸去看一个方向。 素心顺着皇后的方向去看,看见跪在井旁的那名宫女,她就是今天早晨发现尸体并且高声尖叫把整个弄月院都惊动了的宫女。 这么大动静,偏偏薛妃一点事也没有,还在屋里睡着。 “尸体在哪儿?”说话的声音格外悦耳,正是那位国师,年纪轻轻,想必跟前一位天师一样,是孙贵妃的人,不能大意。素心暗暗下定决心,真要是让对方看出了端倪,就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绝不能牵扯到皇后。 白布裹着人形躺在地上,尸体已经被搬到树荫下面,旁边跪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 “起来吧。” 宫女愣了愣,抬头飞速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仓促磕头:“奴婢不敢。”她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很好看的男子的手。 胆子这么小,又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肯定不会是凶手,她会是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对象,如果真的这么傻,那她背后的人城府也太浅了。韩衡想了想, 分卷阅读342 分卷阅读3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3 改而虚拍了一下宫女的肩,转头对陆晟德说:“陛下,她也吓坏了,让宫人们都先起来。和死者同一间房住的其他宫女有几名?” 管事宫女素心走过来:“她们是六人同住的,这名宫女叫甘微漪,是刚调到弄月院来的,因为人数不齐,现在同房的只有一人。馨岚。” 宫女中有一个长得柔柔弱弱的抬起头,一脸疑惑,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素心又叫了一遍,那名叫馨岚的宫女才站起身走过来,起身时还因为紧张踩到旁边宫女的裙边差点摔跤。她走过来,麻溜地行了个礼,就跪下了。 “昨天死者都做了些什么活儿?” 素心回道:“奴婢要查一查册子。” “嗯,马上去查,然后将昨天和死者有接触的宫人都带到后院来。”吩咐完,韩衡转过去看陆晟德,捎带着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本来在看他,这时忍不住有些慌乱,强自镇定下来,端着一脸雍容与韩衡对视了一眼。 “国师大人不用先看一看死者吗?发现死者的宫女说,她应当是失足落入井中。” 素心眼皮跳了一下,不敢抬头。很短的时间后,国师透着严肃的声音说:“无论这是意外,还是人为,我都想先了解一下死者昨日的行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而且,我认为有必要先请一位仵作验一验,我会参考仵作的判断。” 韩衡淡然地直视陆晟德,请他和皇后先入内看看薛妃。陆晟德早有此意,叮嘱了韩衡几句,并让宫人配合,就马不停蹄先一步去前院看薛妃。 “把昨天死者碰过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册子立刻查,把和死者有接触的宫人都带过来。”说这话时,韩衡没看到素心的表情,直接走到了死者面前,蹲下身去,毫不避讳地掀开死者脸上蒙着的白布。 雪白透亮的日光照射下,这是一张毫无血色被水泡得有些变形的脸,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年轻的脸孔毫无声息地闭着眼,韩衡正把白布往下拉,听见身后一声惊叫。 “姑姑,姑姑您没事吧?” 原来是掌事宫女跪太久起身时崴了一下脚,韩衡的视线重新回到尸体上,看到死者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虽然不明显,而且被水泡了这么久就更不明显,却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那名发现死者的宫女,陷入了沉思。 第208章 二零八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高居龙椅的北朔皇帝被国事困在朝堂上快半个时辰,强自压抑住想打的哈欠。 自从他当上皇帝,就没轻松过一天,这就算了,想立后也不行,自己的妻子是谁也敲不定,还有比他当得更惨的皇帝吗? 朝堂上肃然一片。 宁王不动声色朝旁瞥了一眼庄灵,见一直闭目养神的庄灵睁开了眼,他握紧手中玉笏,右脚出列。 “臣有本奏。” 天子一手支颐,都快被他这个皇叔玩儿死,强自按捺住内心的不耐烦:“皇叔有何事要奏?”那神情,要是宁王说出一句他不爱听的,他大概就要当场翻脸了。 庄灵眼观鼻鼻观心,刚刚睁开的眼重新闭上,气定神闲地站着养神。 “如今陛下亲政,后位却空悬,于朝纲无益。臣请奏,册立工部尚书之女,陈贵妃为后。” 皇帝眉峰一蹙,差点从龙椅上跳下来。 这时让他更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数位重臣纷纷出列,殿内俱是“臣附议”的声音。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庄岐书,好家伙,虽然是站着没动,嘴角斜挑的那个弧度却让皇帝一下明白过来。 宁王多半被庄灵摆了一道,至于怎么摆了一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总算可以得偿所愿立心爱的女人为后。 天子龙心大悦,先肯定并且盛赞了一番陈贵妃贤德淑惠,然后夸赞了一番工部尚书对贵妃的培养,最后,重点感谢宁王为社稷江山操碎了心鞠躬尽瘁的一片赤诚之心。 散朝后,庄灵在偏殿喝了快一个时辰的茶,太监才来通传,说陛下请他过去用午膳。 一桌花月小酒摆在陈贵妃的宫殿里,陈贵妃也卸去繁复的钗环首饰,一身低调婉约的月白长裙,她肤白脸小,最绝是细腰不盈一握,从姿容到身段都十分惹人怜爱。 席间皇帝很是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才朝庄灵挤眉:“岐书,是不是你,给皇叔挖了个坑?” 庄灵眉梢微微一动,细细咀嚼一根细笋丝,咽下去才道:“没有,既然宁王能主动提让陛下立后,想必他已思前虑后,想通了。” 皇帝笑道;“当然,皇叔能想通是最好,为朕省了不少事。方才皇叔离开,直接去母后宫中了。”他转过脸,向陈贵妃示意,“欣儿,你可要好好感谢岐书,若不是他,皇叔恐怕不会松口。朕才不想娶太后的侄女,又不认识,朕只想你做我的妻子。”皇帝看陈贵妃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陈贵妃低下头,颊边微红,斟满一杯酒,朝庄灵举杯,两人对视时,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示意。 庄灵礼貌地一饮而尽,为陈贵妃大喜道贺。 用完午膳,皇帝本来还想留庄灵在宫中说说话,庄灵却说兵部有事要去看一下,皇帝只得放人,只是临别轻轻握了握他的肩膀。兄弟俩这一眼深切凝望,千言万语涌到皇帝的嘴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两下庄灵的肩。 “留到朕大婚后再出京也不迟吧?” “陛下……” 看庄灵肃然的神色,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果然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人可以不到,礼不能不备。” “这是自然。”庄灵既是亲王又是手握重兵的重臣,他的态度是京城里官员的风向标,这份礼不但要送,还要足够重,有足够的分量,才能让旁人不看轻这位新立的皇后。 “工部尚书的官职,用不用升一升?”毕竟是老丈人,皇帝有意抬高陈家的地位,看得出是真疼陈贵妃。 庄灵拱手后退半步,郑重其事地回答:“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己斟酌即可。陈大人年纪也大了,是该享清福的年纪,尚书之位不可承袭,再过几年,陈大人是要告老的。” 官位不能承袭,爵位是可以承袭的。皇帝脸上露出几分了然,心里有了主意。而且庄灵的态度让他很喜欢,这是儿时就有的默契,自从他登基,庄灵一心只在边防,还有就是找媳妇儿,从不插手朝中官员调度安排,这是唯一一次插手后宫,还是因为他搞不定宁王和太后。其实他大可不必蹚这趟浑水,皇叔或许一时没有看清被庄灵忽悠了一把,但那老狐狸早晚会想明白,两个人已是不可能再回到同一阵线,毕竟如今朝中局势已不是父皇在位时那样。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 分卷阅读343 分卷阅读3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4 臣子,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兄弟,当他成为九五之尊,自然而然便有了君临天下的霸道。 离开皇宫后,庄灵去了兵部,与兵部尚书见了个面,尚书虽是老臣,却是殷氏旧部,看到庄灵就如同看到曾经屹立不倒的殷家。也想起了庄灵的祖父,曾经是所有北朔军人心目中的战神,在沙场上带领众将士出生入死制敌无数,老元帅还击得一手激荡人心的战鼓,可谓是北朔戍边军队的魂。 当年,那是一个热血沾沙,无惧马革裹尸,刀光剑影里闯天下的铁血时代。在曲平敬这一生中,那是一段最惊心动魄,却也最单纯最无畏的少年时光。如今身居高位,反倒比当个小小副将在前线冲杀的时候过得心累多了。 摈退左右以后,兵部尚书老泪纵横,腮肉都因为激动而抽搐颤抖。 庄灵走上去,就先握住了曲平敬的手,俱是舞刀弄枪的手,都是一手的硬茧。 “少帅……”曲平敬克制不住嗓音有些抖,门房来报的时候他很惊讶,没有想到睿亲王会不避嫌,直接来兵部找他。转念就想明白了,此次不到回京述职的时候,天子就召边关大员进京,事异必有妖,也让他打消了去睿亲王府拜访的决定,毕竟京城之中,最多的还是皇上的眼睛,如果天子真的对睿亲王存疑,就会趁他回京分兵,拆分庄灵手里的权力。目前看来,仿佛皇帝没有这个打算。 而眼前,看到庄灵从容淡定的样子,与当年只有一千兵马,却要对敌十万的殷家老帅如出一辙。要不是天子打消了疑虑,睿亲王也不会青天白日,光明正大来到兵部,直接来找他。 庄灵用力握了握曲平敬的手,改口喊了一声“曲叔”。 曲平敬微微张着嘴,用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平静下来。 “少帅到此,可是朝中有大事,要吩咐什么?”以庄灵在北朔跺一跺脚京城都要连震三震的地位,曲平敬唯一能想到的,他的到访想必是有什么部署。如今朝中虽暂时稳住了,边患却依然不能小觑,大梁大军已逼向上齐边界,上齐又与北朔相邻,狼烟一起,必然有一场大战。 庄灵坐下后,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各地军防,而是说了一句:“曲大人在京中可还住得惯?腰上剑伤还会复发吗?前些日子我得了些好药,专治战场上落下来的旧伤,我自己也在用,有奇效。待我回府,派人给大人送过去。” 曲平敬眸光闪烁,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缓了缓情绪,笑了起来:“劳少帅挂怀,好男儿身上都得带点伤,我虽然已经老了,这把老骨头,还是一样为朝廷效力,尽忠尽职,守卫北朔。”他身上有无数的伤,剑伤、枪伤、被人抓住时候拷问的鞭伤烙印,庄灵提及的这一处,是他为当年的老元帅挡的致命一剑,当时曲平敬在榻上躺足了五个月。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在战场上可以说所有将士的性命都挂在主帅身上,能活到今日,早不知道老元帅救过他们所有人多少次。 想不到曾经显赫的殷氏一门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还能记得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曲平敬一时间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一样,这也是我的心愿。大梁大军已开赴上齐边境,我这里拟了一份名单,曲大人先看看,有安排得不妥当的,我们再议。这些年我是没少打仗,但对阵大梁,曲大人比我有经验,今明两日我会在晚上去府上拜访,就要叨扰曲大人,看能不能多讨两顿晚膳。” 曲平敬被庄灵的话逗乐了,连忙表示愿意,还要让他尝尝老伴的手艺。等庄灵走后,曲平敬还对着书案出了好一会神。 老元帅,您的外孙,可不怎么像您啊,倒是像您女儿。 窗外,风扬起一阵粉白花雨,开得正好的合欢花在风中荡起一波一波的漪澜,朝气蓬勃又鲜明夺目。 耽搁到了午后,弄月院掌事的宫女才将所有的人和韩衡要的东西找齐。此时韩衡已经见过了薛妃,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前是先一步送过来的,死者昨天洗的衣服。 两盆是晒干的干净衣服,一盆洗了一半,半盆泡好了水还没动手洗,另外一盆完全就是脏衣服。 这些东西他在等人的时候,都已经摸过了一遍,而且他发现,现在摸到这些东西,心里想着想看到的时间点,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如同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而是能够清晰地分辨,哪一个是看见的,就像在3d影院看电影那样,虽然画面很真实,但还不至于让人失去对空间的感知能力。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在他探测这些物品的来历时,可以轻易地停下来,从场景中抽离。不至于让旁边人以为他是中邪了才神色不正常。 外面有人敲门,听见王福禄的声音,韩衡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王福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大人,仵作已经验过了,那位死去的宫女,确实是不慎失足跌落井中。陛下的意思,请您过去当面谈谈。” 之前韩衡随口说自己要请鬼问问,陆晟德也深信不疑,让人给他单独辟出一间房。 过去了两个时辰,他也该出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装神弄鬼最后还得落在实处上,否则很容易被人拆穿。 然而韩衡现在犹豫的是,他是否应该拆穿凶手。毕竟这个凶手,牵扯到一个他暂时不太想动的人。 算了,随机应变吧。 韩衡跟着王福禄,去正殿见陆晟德,午膳没好好吃,感觉肚子有点饿。韩衡揉了揉肚子,这个小动作被王福禄看在眼里。 “国师大人可是饿了?” “有点。” “奴才让人去准备些小食。” 韩衡正色道:“不用,待会我回完陛下的话,回驿馆去吃,死者不能瞑目,我也没有心情安心吃饭。” 王福禄心头冷笑:凭几件衣服,找几个人对质,就能给真凶定罪吗?陆晟坤还真是跟陆晟德蠢成一对儿亲兄弟,这把龙椅,陆家坐得够久了,也该让别人坐坐。王福禄抬头时,眼神陡然一震,韩衡一直在看他,而且那个眼神难以形容,仿佛是要看穿到他的心里去。但又一想,他走在韩衡的前面带路,不看他,还能看谁去? 王福禄定了定神,做了个手势引导韩衡向右。 韩衡略点了头,转过去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等王福禄回过头去,韩衡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后面看他的脑袋。去皇后宫里取龙袍的就是王福禄,王福禄是皇后与摄政王之间的连线人,在整件事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韩衡对王福禄的疑惑仍然存在,目前王福禄的行为说明他是希望陆晟德下来,陆晟德下来对他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却半点好处都没有。韩衡也没忘记,在最早的几次预知里,王福禄还是替皇后安排为孙贵妃的儿子验血的那个人,这种事必然是亲信才能做 分卷阅读344 分卷阅读3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5 ,才能将结果掌握在自己手里。 王福禄是皇后的人吗? 第209章 二〇九 看着也不像。 王福禄从皇后寝宫捧着龙袍出来时,曾无比贪婪地抚过龙袍,那种表情上辈子韩衡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当然,那是为了表演。表演要富于戏剧性,夸张得到位,才能代入观众的情绪。王福禄那个贪婪的表情,可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人在暗处时表现出来的,往往才是最真实的自我。 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韩衡在思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才把王福禄这个一开始并不那么重要的跑腿角色,提到了重点观察名单上去。同样,还有皇后、孙贵妃、陆晟坤这几个人,现在,又多了薛妃。 其实一早薛玲珑就醒了,外面院子里动静那么大,她最近本就睡得浅,想再睡也睡不着了。她静静躺在榻上,就像那几个晚上,她也是那么静静躺着,想象着,还没有入宫的时候,进了宫,什么都会变,人会变得利欲熏心,曾经如同兄长一般的知心旧识,也变得人面兽心。 第一个晚上,她哀求着不愿意,就被人用绳子绑起来,第五个晚上,她也不再反抗了。 在她的记忆里,就算是进了宫,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暖,是年少时住在一墙之隔的儿郎,他们曾经都背靠着墙,每到晚上临睡之前,就对着墙上小小的一个砖洞谈心,分享这一天做了什么,和一些好玩儿好吃的东西,青年还送过她手串和各种小吃小玩意儿,她第一次知道有一种好斗的虫子叫蛐蛐,便是那个青年从墙洞上递给她的竹筒,里面传出细碎的虫鸣,青年在墙那边一个劲催促她打开看。 她听得出来,那人应当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指不定已经娶了妻子。但她总爱和他说话,也只有他有耐心听她讲些孩童一般的稚语。 竹筒里抖出来的虫子吓得她尖叫起来,墙那边的青年却哈哈大笑起来,气得她足有一个月没有理他。 这一个月里,青年天天在墙洞那边逗她开口,始终没有得到回响,他不知道,薛玲珑一直就在另一头听,却赌气不想理他。小女孩的心事他也不怎么懂,只是说话时叹的气越来越多。 他说他要走了,父亲打算回家乡去。 这话也不知他说过多少次了,薛玲珑当即认定他是为了骗她理会他。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月亮再圆的时候,就原谅他好了,谁叫他好话都说尽了呢。 月圆的那一天恰好是元宵,薛玲珑早早在家宴上东倒西歪做出一副想睡觉的样子,奶娘把她送回房,她躺在床上装睡,听见没动静了,连忙溜下地去。 悄悄来到墙边,她发现那个墙洞不透光了,淡淡的两道柳眉皱起来,她在墙边叫了数声“王麟”,青年也没有理会她。 接下去的好几天,她每天去墙边看,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个墙洞已经被堵死,白天还能听见隔壁院子里在动工。直到某一天长兄休沐归家,才听说是隔壁的那位王大人因事获罪,家眷已俱被流放出去。 隔壁的宅子也卖给了旁人,前些日子里就是在重新修葺。 薛玲珑从未想过,她会在宫里见到几岁时陪她度过无数个无聊的夜晚的那人,还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穿着她从未想象过的一身绿袍。还没来得及震惊,那人便如一头猛兽扑了上来。 听见院子里嘈杂的尖叫声时,薛玲珑正在假想自己是一截不会动没有知觉的木头,躺在她柔软的榻上。 她睁着眼睛看了会帐子,没有人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便又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睡着,却也没有醒来。 苍白、单薄,心事重重。这是韩衡第一眼看见薛妃的感受,加上薛妃的目光一直很闪烁,难以固定在一个地方,普遍往下方扫视,安静坐着时手指总是微微颤抖,在他出现的时候,薛妃显然有一点坐立难安,但陆晟德就在旁边,她却没有挪动分毫,也没有要寻求保护的意思,只是肩膀缩了缩。 韩衡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先与陆晟德见过礼,紧接着是皇后、薛妃。 “这位是大梁来的国师,他是一位神人,大梁明帝你可听过?他对这位国师也很是尊重,有朕的龙气在,有这位神通广大的国师在,你不用怕。”陆晟德拍了拍薛妃的手背,他没看薛妃的脸,只是做了一个丈夫应有的安慰姿态。 其间韩衡一直在留意薛妃,因为这是个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全新的人物,本来他没有特别的意思,在薛妃面露难色怯色,险些从陆晟德的手里抽回手去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薛妃在害怕,但她不是害怕某个特定的人,至少可以确定她害怕他这个初次见面的国师,这可以解释为他是个陌生人。她也害怕陆晟德,可能因为陆晟德是君王,人人都怕他。 “国师方才可看出什么来了?”陆晟德本想直接问他请到了“鬼”没有,但薛妃怕得厉害,被他抓着手还抖个不停,便硬生生换了一句。 “看是看出了一些,不过还要确认一下。管事的那位宫女何在?” 素心从人群后走出来,正要跪,被韩衡虚抬一下的手阻止了。韩衡先没和她说话,而是朝陆晟德道:“这弄月院确实不是什么福气汇聚之地,薛妃有孕,陛下不妨安排她另换一个住处。此处刚死了人,尚未出生的婴儿最易受到影响。” “皇后,明日让薛妃搬至朕的寝殿旁那间宫殿,待会便着宫人去收拾。明日挑个吉时,你亲自陪薛妃过去。” “是,臣妾会料理好薛妃妹妹的居所,陛下不必担心。” 陆晟德转而去看薛妃,视线下滑至她的腹部,那里还看不出什么,陆晟德探手轻抚的过程中,薛妃仍在瑟瑟发抖,她死咬着嘴唇,是在忍耐,落在陆晟德的眼里,只以为他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愈发温言软语安慰了几句。 “请陛下与娘娘们在此稍待,我去询问一番昨日与死去的宫女有接触的宫人,再看看她的住所,如果与仵作得出的结论一致,那就可以肯定宫女是失足落入的井中。” 闻言皇后有一丝动容,对上素心惊讶得发白的脸,她递过去一个威严警告的眼神。素心这才回过神,连忙低下头。 这一切韩衡根本没去看,因为他已从死者洗晒的衣物上探知宫女是被人勒住脖子,断气后才扔进井里。 但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证据不充分是一,其二,动手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而如果要把凶手和主使直接钉死,需要板上钉钉的实物证明。 现在能证明他杀的证据只有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即便找到绳子,也很难证明什么。而他能摸到死者接触过的随身物以外的东西所经历的过去,这件事的荒谬程度跟现在尸体跳起来说她没有死差不多。 接下来韩衡就 分卷阅读345 分卷阅读3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6 去了死者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昨日跟甘微漪有接触的几位宫人,都在这里了。”素心脸色好了很多,从背后留意着国师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准确无误地走到甘微漪的那张床前,查看她床榻旁边的柜子和桌上的小几。 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吧?应该看不出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况且方才他还说自己问了鬼,如果真的能问到,那他肯定不会说甘微漪是失足落水。不过又是个装神弄鬼的。 素心站在门边没有出去,整个人镇定下来,冷眼看国师要做什么戏。 韩衡摸了一转,发现平时睡的被子床什么的也摸不出什么,柜子上一串鲜红的珊瑚手串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东西不名贵,满大街都能买。大概是那个宫女的心爱之物。手指碰到手串时,集中意念顺着“在弄月院见到的人”这个念头,倏然间无数帧画面闪过,这范围太大了,韩衡猛然吸了一口气。 在旁人看来,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国师大人……”素心觉得不妙,忍不住出声。 “没事,你先出去。”韩衡脸色沉下去,没有回头看掌事的宫女,听见脚步出去了,以及关门的声音,这才盘腿在榻上坐下。 看着韩衡接连深深吐息,对面的两名宫女一名太监都不敢出声。 而韩衡也是被自己看见的场景吓了一跳,近乎匪夷所思,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这是那名宫女的?你叫馨岚对吗?” 国师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馨岚脸颊微红地低垂着头,小声“嗯”了一声。 “平时就你们两人一个屋?” “是。” “这珠串是她的吗?” 馨岚飞快看了一眼韩衡手上的东西,咬住嘴唇,摇头又点头,怯声道:“这些珊瑚珠子是她不久前捡回来的,在哪儿捡的奴婢不知道,但她把这些串成了珠串,干活不需要弄湿手的时候她就会戴,要不然就不会戴。” 所以珠串不在死者手腕上,因为她昨天下午以后的活儿就是洗衣服,看来她很喜欢这个。 韩衡内心依然震颤得厉害,但没说话,而是让一旁的另一名宫女把昨天和死者说过些什么都告诉她。 那宫女说话时眼珠不停来回转动,显然没有说实话,而且她的话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一旁的太监更是只给死者送过晚饭,因为当时她的活儿还没干完,膳房给她留了点吃的。小太监说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 “我知道了。”韩衡站起身,正要往外走,突然被人抱住了腿,低头一看,是与死者同住的那名宫女馨岚,韩衡带着疑惑地看她。 馨岚抬起头,眼神里有微弱的乞求:“请大人一定要查清微漪是怎么死的,不要放过凶手!” 韩衡微拧了一下眉:“这应该是个意外。”他一定会让凶手恶有恶报,但不是现在。 馨岚嘴唇嗫嚅,最后还是忍住了。说些什么呢?又有谁真正关心一个宫人的死活呢?哪怕是眼前这个人。她慢慢地松开了手,跪坐在地上,膝盖其实挺疼的,但他们都是天生的奴才命,疼又算什么,命还在就算运气好了。 爱笑的甘微漪那张脸不停出现在她脑海里,以至于其他人走出去,她也没注意。 第210章 二一〇 等韩衡再回到正殿里,仵作已经等候在旁。果然,仵作验尸的结果是除了膝盖有磕碰的淤痕,身上没有多的外伤,证实死者是失足落水。 井口高出地面足有一米,明眼人很难会以为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失足落进井中,那只有两种可能,失足,或是自杀。 如果是自杀,就要查明自杀的原因,又会有所牵连。陆晟德其实不希望国师真的查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真相,他让国师来查,只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其他人不要盯着龙嗣。至于宫女是怎么死的,那有有什么关系?也许弄月院真的不干净,不利于养胎。 陆晟德握了握薛妃的手,安慰地凑在她耳边低声哄道:“没事了,别怕,朕在这里保护你,不用怕。” “方才通过昨日这名宫女接触过的东西,我请鬼出来问了一次,确实是失足落水。” 皇后嘴角扬起端庄大方的微笑。果然是个骗子,又是孙贵妃那个荡|妇找来的草包。 “不过。” 皇后皱起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这些江湖术士最会的就这么一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话留一半,故作高深看着就烦。偏偏转过去看陆晟德,陆晟德一脸急迫诚恳,好像就算让他现在退位他也会乖乖听话。皇后心中生出一股烦躁,脸上却带着微笑地看韩衡接下去会说什么。 “这间弄月院从前就死过不少人,是个不祥之地,在这里出世后夭折或者未能顺利出世的小孩也很多,不适宜养胎。” 皇后立刻主动道:“明日臣妾就陪薛妃妹妹过去,陛下放心,有臣妾在,不会再让薛妃妹妹身边出现任何意外。” 陆晟德脸色铁青没有接话,似乎对皇后仍有不满。 薛妃则哆嗦着缩在他的怀里一直不说话。 韩衡环视了一圈,王福禄没在跟前,状似无意地提起:“王公公不在?” “国师没用午膳,朕让他去准备饭菜了,总不能让国师空着肚子回去。” “陛下太客气了,不过我就不在宫里用膳了,预备饭菜也要些时辰。”韩衡转向皇后,“还要请皇后娘娘暂时将薛妃娘娘挪到别的宫去,宫女的尸体也应当妥善处理。”韩衡微微抬起头,语气虽很淡漠,却带了几分高深莫测,“这间宫殿里曾经死去的人大多尸体没有好好处理,以至于怨灵积聚,待会我拟一份单子,请掌事宫女即刻就去准备,我要在这里做一场简单的法事,无关人等都退散出去。法事做完以后,宫殿暂时锁起来,七七四十九日后,再来开启,上三柱驱魂香,扣响铜钟,即可保此处清净,不会再招惹污秽。虽然这间宫殿位置偏僻,殿内风水却不好,刚才我已经大致看过正殿和偏殿,以及下人房间,有几处摆件、造景位置都不对,堵尾不堵头,此处的污秽也容易流向别的宫殿,这一带最近最好都封锁起来,以免宫人误闯入我设下的阵法。” “设阵?”陆晟德来了精神,他还没有看过韩衡这一手,一时没扶好薛妃,薛妃差点摔倒在旁,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太尴尬。 “是,不过陛下是九五之尊,龙气旺盛。这个阵法要先将阴气煞气吸引出来,再行驱散,陛下在反而不便行事。” 在陆晟德身体有所好转之前,他对这位大梁国师是尊重的同时,合理怀疑。但最近他确实感到自己身体好多了,以前如果不吃丹药,就会一整日都昏昏欲睡,他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在炼丹修仙上,但要是身体真的健 分卷阅读346 分卷阅读3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7 康,他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想成仙。谁不知道神仙鬼怪的事情,相信的人多,看见的人没几个,就是有,差不多也都成了世外高人或者驾鹤西去了。 自从国师说要为他洗筋练髓,确实尽心尽力,教他的调气方法,照做之后,果然身轻如燕,脑子也不似从前总是昏沉沉的。可能真如国师所说,之前修炼的办法不对,他灵台被风邪所侵,才会整日没精神,浑身乏力。只有吃了丹药才能缓解少许。 停药之后他本来担心身体会更加沉重,结果国师带来的大夫比宫里的还要高明不少,配合针灸、药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还能不清楚?这比谁说一百句都有用。这么多御医三年来对他每况愈下的龙体都束手无策,国师却能轻而易举解了他的病状。 陆晟德自然一天比一天信赖韩衡。 数日前皇弟带着京兆尹进宫,说是为爱妾报案,凑巧,京兆尹还同时禀奏了另一件事,就是国师的亲随到衙门里报了一桩跟国师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凶杀案。 天子脚下,凶杀案都是大事,曹正邦的态度却很微妙。话里话外都在表明一个意思:上齐京城少有凶杀案发生,国师竟能在短短一天里接连碰上两件。 陆晟德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怀疑大梁国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比他对大梁明帝更了解,当年他们还一起下过棋,明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冷宫幽禁的失宠皇子,到稳坐大梁江山不说,还不声不响吞了南楚、大峪两国的君主,俨然有一统六国坐拥天下的霸主姿态。而这位国师,几岁就能准确预测大梁民间发生的地震,以己身之能作为筹码,令本来对明帝不抱希望的大梁前任君王将皇位传给这位从冷宫放出来的皇子。既然他有这个起死回生的能力,陆晟德倒不必怀疑韩衡是否真有传说中那样神。 在韩衡来之前,他已先信了一半,当然,这一半里确实有一小半是因为他盼着上天能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他一个真正的“仙师”,助他脱离苦海,得道成仙。他也断不会白成仙,等他真的位列仙班,他自然会庇佑上齐。 上齐军队兵力不强,国富,民穷,这都是硬伤。花十年时间去富国强兵,远远不如他先登天再保佑自己的子民来得现实迅速。 而且他的眼线也回报说大梁派了不少人力搜寻国师的下落,这就说明,这次国师离开大梁,绝不是因为明帝认为他是个骗子把他赶走的,而是明帝没能让国师满意。 原因也很简单,堂堂一个男人,让别人生了孩子落成天下笑柄不说,还要让他当皇后管理后宫镇压女人,这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吗。 陆晟德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那朕就不在这里打扰国师做法,需要什么,国师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韩衡一拱手,朝陆晟德恰到好处露出一个道骨仙风的淡淡微笑。 “国师爱吃鱼,多做一些,火腿做个汤。杜头儿,盯着点儿,这位咱可都得罪不起。”王福禄吩咐完膳房,慢慢走回弄月院。 走到门口,就见外面多了四名侍卫。弄月院只是个小地方,进到院内,王福禄就发现宫人几乎都不在了,院子里格外清静。 “王公公回来了。”熟悉的一个女声特意压低着说。 王福禄转头一看,正是弄月院的管事素心,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齐齐叫了一声“干爹”。 素心将王福禄叫到一间小屋里,放那两个小太监先把东西带过去国师面前把差交了。 “你这么单独叫我过来,很是不妥。”王福禄是御前的人,不想跟任何一个宫的过分亲近,就算暗地里是一起的,这人来人往的这个素心也毫不避嫌把他拽过来,王福禄脸色就是一沉。 “国师在后院里做法布阵,还说服了陛下,不让任何人过去打扰,把他要的东西送过去就行了。本来娘娘很担心会让他看出端倪,方才我已经做好打算,要真被看出来了,我就出去顶罪,大不了是一死。可他查看完昨日甘微漪碰过的东西,还把昨天和他有接触的几个宫人都叫去问话,竟说是失足落水死的。”素心脸色发白,心里打突,语速飞快地说。 “你这话说得,那甘微漪不是失足落水,还能是怎么死的?” 素心咬住嘴唇,犹豫不决道:“他真的没看出什么来吗?不是说此人神通广大吗?而且他还说弄月院死过不少人,要设阵驱除污秽邪祟。我越看越觉得他真的像是有那么回事,他要是真的那么有本事,那我们做的事情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要是这事还没完……” 王福禄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拿手指戳了一下素心的脑门:“在陛下面前他既然已经说了甘微漪是失足落水,难道还能翻案吗?” 是不能翻案了,翻案就是欺君,也是打脸他自己。 素心神色稍微放心了点,喃喃道:“可我就是觉着,哪儿不对劲。” “我看你是昨晚睡得太少,胡思乱想。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么疼你,成天做事一惊一乍没什么脑子。” 素心不满地嘟起嘴,斜瞥王福禄道:“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好吧?从来就没有我自己个儿动手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你。对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天你和薛妃办事,扯断的那串珠子,我让人拿出去丢掉,巧就巧在,是被甘微漪捡了去。她还串成了手串,自己戴着好玩儿。” 王福禄脸色一沉,不过素心还在得意地说话,没留意他的表情。 王福禄右手在袖子里悄悄捏住左手,听见素心的话源源不断传进耳朵里:“那条手串在他问完话以后,我再进去,就发现不见了。十有八九是国师拿了,你说他为什么要拿那条手串?” “我怎么知道?”王福禄厌烦地皱眉起身,掸了掸袍子,“没事我先走了,还要去回话。” 等王福禄前脚出门,素心抬起头,冷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能在御前得脸,暗地里多亏皇后多年苦心经营安排,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王福禄是个太监没错,却还是个带把儿的,若非如此,皇后怎么能把这个罪臣之后看得进眼。 王公公,且再得意几日,等薛妃生下可培养扶持的皇子,还有您什么事儿啊。 走出小屋,阳光照在素心姑姑沉静洁白的脸庞上,她把鬓发朝耳后一拨,微扬起头,迈着优雅沉着的小步沿着长廊往后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痛得在床上滚了大半日,还好有个住得近的小伙伴给拿了药来,不然现在我可能已经嗝屁了…… 今天更新就少一点,等休息好了再加更 第211章 二一一 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虚掩着,两名小公公上去敲门,门从里面开了,国师接过让他们准备的朱砂、布条、黄纸,垂眸看着一动不动呆站 分卷阅读347 分卷阅读3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8 着的两位公公,皱了皱眉:“闲杂人等都可以走了,留两个人在偏殿里听差就行了。” 小太监面面相觑,也不敢反驳什么,连忙称是。 “对了,让王公公催着点膳房,准备的膳食都打包,待会我布阵结束,去陛下那里打个招呼就要出宫。” 关上门,韩衡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是他写在单子上的那些。 太监从门外听见里面落了锁,两人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一丝敬畏。说不定弄月院里真有什么邪祟,赶紧走,反正国师也不让看,有些热闹不看比看的好,待会热闹没看成,搭上性命或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惹祸上身,就不值了。 韩衡盘腿坐到那口井边,把香蜡纸钱都取出来,对着井口点了一对香一对烛。线香袅袅腾起两道青烟。 “这个国师的手札里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既然你们这个世界死了人都这么送魂,就凑合了吧。等我来日死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连个给我画的人都没有。”韩衡絮絮叨叨开始烧纸。烧完纸才能画送魂阵,本来是不必顶着大太阳干这种违反唯物主义者信仰的事情, 院子里本来没起风,被太阳照着十分闷热,加上点了一对蜡烛就更热。韩衡神色肃穆,在他脑海里清晰留着甘微漪的脸,不是被水泡得变形的脸,而是从珊瑚手串上看见的。 虽然比起珊瑚手串上的秘密,其他场景不过是一个女子见到颜色鲜艳的珠子很是喜欢,就把它们串起来,做成手串,时不时对着自己的手腕子和脸颊对照看看。那是一串鲜红的珠子,能把女子的皮肤映衬得很白,然而当戴它的只是个小宫女时,她就只能在镜子里看看效果。即使无人欣赏,甘微漪还是很喜欢这串手珠,甚至怕它会掉色,要沾湿手的时候都摘下来不舍得戴。 她连这东西是什么材料的都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颜色好看而喜欢。 韩衡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但当他从珠串上看到这名宫女对这么一件小物的欢喜珍爱之后,总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下辈子嘴就不要那么碎了,看投个什么胎吧,祝你投个好胎。”话音刚落,风吹过来,面前的火苗陡然拔高。 纸钱烧完,韩衡就从篮子里取出碟子、朱砂和毛笔,调和均匀以后,闭目凝神,整个人心平气和下来,最后深吸一口气,突然,韩衡睁开眼,眼神迸发出精光,围绕着那口井,开始画一个圆。 本来韩衡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在这一刻,他希望这个阵法有用。死去的宫女这一世甚至还没有真正体味过人生,她才刚刚长成,这样短暂的一生让韩衡心里颇有感触。 他真诚地希望这个女子能够往生,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韩衡左手中指的指环散发出绿光,他没有注意,仍弯着身在按照记忆画阵,最后一笔落成,他直起发酸的腰。地上的法阵突然涌起金光,落笔的是红色,光彩却是金色,向着天空投射出去。 “姑姑,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一惊一乍的。”素心不满地扯开搭在脸上的扇子,顺着惊慌失措的小太监手指的方向去看,看见冲天的金光,射入天空,仿佛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那是……”陆晟德愣了愣,他方才从薛妃那里出来,青天白日里乍见北方金光冲天,最后在天壁上凝成一个圆形符号,中间有个复杂的符号,没一会儿就化作光尘散入蓝天白云之中,杳无踪影。 陆晟德使劲闭上眼,再睁开,愕然地转过脸问身旁的太监是否看见了刚才的异像。 “奴才也看见了,在北天。”太监尖细的嗓音激动得直发抖。 啪的一声陆晟德连忙双手合十,面朝北方,紧紧闭上眼,虔诚道:“诸神庇佑,仙师大显神功了。” 站在井旁的韩衡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发完光的法阵,朱砂鲜红的痕迹仍在,金光已经完全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 他蹲到地上检查了一下,确实只是普通的朱砂。算了,搞不懂。韩衡站起身,拍拍袍子,摸了摸身上揣好的珊瑚珠串,摸到还在,脸上浮现出放心的神色。 带回去,还可以再研究。 打开后院门,弄月院中空无一人,韩衡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走到偏殿,偏殿紧闭着的门从内打开。 “都在啊。” 此刻素心再见到韩衡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心虚不已地朝地面看了一眼,走过来行礼。两个小太监也跟在她后面忙行礼。 “御膳房怎么走,来个人带带路。”韩衡随口道。 最后跟着韩衡的是个小太监,到御膳房时,王福禄带着膳房的头儿在那儿等,已经装了满满两个食盒。 王福禄没让韩衡动手,帮他拎着。 路上韩衡没和王福禄说话,王福禄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至少闲聊两句也好。正因为韩衡什么都没说,反而让他隐隐觉得不妙,看不透到底今天韩衡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没看出什么。 陆晟德早已在青云观等待,见到韩衡时硬要他为青云观供奉的神位上两炷香再出宫。韩衡倒也从善如流,上完香也不多留就离宫出去了。 “总算遇到真神了,仙师啊。”已经看不见国师的背影,陆晟德仍满脸崇拜地站在青云观门口,他抬头望天,神迹已经毫无痕迹,却有一股激荡不已的热流在胸中涌动,眼神也熠熠生光,他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成为仙人那一日,不会远了。 回到驿馆韩衡已经累得恨不得直接睡过去,要不是有美食撑着,他在马车上就想睡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像拍了两三天夜戏一样想晕过去。 也顾不上什么吃完饭不要马上躺,吃饱之后,韩衡立刻就躺到了床上。 等徐尧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听见屋里均匀的小呼噜声,忍不住摇头淡笑,走到床前帮韩衡盖好被他踹得一大半都在地上的被子。 帮韩衡带了一整天的孩子,徐尧也没觉得累。韩衡不在时,君晔灏很乖,不哭不闹。这时候坐在徐尧的床上兴高采烈地玩一支笛子。 看见徐尧进来,君晔灏激动地挥舞了两下肉呼呼的小手臂。 徐尧走过去戳了两下他的腮帮子,逗着君晔灏咿咿呀呀玩一阵,把他嘴角的口水擦干净,才回到案前展开那幅完成了一大半的神女像内部结构图。 晚膳时韩衡还没醒,徐尧便让人给他留了饭,但没有叫他起来。 一直到天彻底黑透,徐尧也洗漱完毕预备就寝时,韩衡才醒来,徐尧让人把饭摆到他的房间里。 韩衡眼神有些发愣,木呆呆地洗了两次脸,看上去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饭后,韩衡把白天在宫里发生的事向徐尧一说,徐尧边听边皱眉,等他讲完,第一句便是语气严厉地说:“为何不派人 分卷阅读348 分卷阅读3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49 回来通传,你一个人在宫里,又不会武功,要是逼得凶□□急跳墙。” “那么多人,连皇帝都在,凶手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不成?何况我已先露了口风说是意外或者自杀的可能很大,没有到那一步,凶手不敢轻易再杀人。上齐皇宫守卫再废,只要他见了光,也很难从皇宫里逃走。”韩衡转动着左手上的指环,突然想起在梦里的所见,又想起徐尧还不知道这个指环的事,便把指环的来历也告诉他。 “天裔族圣人……”徐尧沉吟片刻,道:“那个人我知道,从前我一直怀疑,他也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但苦无证据。而且,郎东不是说他的师父有两个故交一同进入过神女像,如果那两个人还在就好了。” 进入神女像的人都死了,这是否意味着,将来进入神女像的人也都会死。而且那个圣人还是流干了一身血液,手指也断了一根,这种死法想想都很恐怖,因为这个流血的过程,他如果还活着,那抵达死亡之前,就会体验到最可怕的痛苦。 原本这个世界与他根本无关,也与眼前的徐尧无关,现在却是他们这些人要为这个世界身先士卒。 “我会想办法保证大家的安全,我始终认为,回到原本世界的通道,就在那座神女像中。技术方面的问题就交给我,还有两天。” 韩衡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还有两天,摄政王一定会坐不住。” “今天你在宫里画的那个法阵到底怎么回事?”徐尧忍不住问,“现在已经传遍了,连驿馆里也有人在谈论,京城中很多人都看见了那道皇宫上空的金光,而且最后形成了一个符印。” 韩衡挠了挠头,无辜道:“我也不清楚,是我从国师的手札里看来的一个送魂阵,可以为枉死的人超度。” “这个我听说过,枉死的人魂灵会久久盘桓不去,这个阵法大概是送死者魂魄去往生的。” “你一个搞技术的还听过这些?” 徐尧笑了笑:“个人爱好,我喜欢读书,除了工作需要,涉猎很广。没事也看盗墓小说,那些小说里有不少神奇的事物,我还挺感兴趣的。” “我觉得我俩真的穿错了身体。”韩衡冷静道。 徐尧哈哈大笑:“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不过法阵显灵是好事,至少陆晟德对你现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了,其实拼命去设局证明你是一个高人,都不如真的出现一次什么异像。人总是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即使这件事再荒谬,也会推翻自己对过去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的信任。” “那是,我一来这里基本上就不怀疑人是有灵魂的了。其实今天这个法阵本来不用做。” 看到韩衡神色有一瞬间凝滞,徐尧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懂。不过也是好事,省下不少力气。” “嗯,明天要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好好部署一下。等到陆晟坤一反,我们还要帮陆晟德压下这次叛乱。明日我要多带几个人进宫,该放到宫里去的东西都得安排好。明天大概就只有你一个留在驿馆,用不用将赵净云留下来保护你?” 徐尧耸了一下肩:“谁还会想害我吗?现在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你的小跟班。” 如果把徐尧放在驿馆,到时候陆晟坤在宫里被人以谋逆罪围攻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或者他多了个心眼,倒是真的可能对驿馆下手。 “明天应该不需要,但事发当日,还是要派个人保护你。”想起一件事,韩衡低声骂了一句,拍桌子道:“来的时候还说到处都是我的人,现在我也没见到有几个我的人,我这个光杆司令当得太他妈带劲了。” “哈哈,我也是光杆司令,我还只有一个人都没说什么。” 这是最紧张的两天,因为有徐尧在,韩衡倒是不怎么怕了。徐尧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运行,可以说没有徐尧就算他拿一手最好的牌也不知道怎么打,何况徐尧还跟他从一个世界来,很多事情都很有默契。 其实自从徐尧出现,他做很多事情都有了方向,每当他自我怀疑,这个大叔就会适时打消他的疑虑,给他提供新的方向。 外面开始下雨,徐尧过去推开窗,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霎时静下来,仿佛时间随着雨滴滴滴答答敲打在耳边。 即使这是一个完全虚无的世界,与他们来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的万事万物,也都是真实客观存在的,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他们也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灵魂。 韩衡站起来,到窗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雨气的潮湿空气,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第212章 二一二 翌日一早韩衡带着不少人入宫,之前他也带着贡克、米幼、郎东同时进宫过,倒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陆晟德一整晚没有睡好,在能躺得下五六个人的龙床上辗转反侧至夜半,起来找水喝。越是构想以后的出路,他越是兴奋得难以自持,待他成仙之后,就让国师主持为他塑一座金身,修建寺庙供奉,让上齐百姓参拜。 他研究过不少古籍,关于香火对神仙法力的加持看到过也不只一次,等到他香火受得够了,自然有能力让上齐风调雨顺,陆家江山百代,大梁又能算什么?等他成了神仙,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拥有凡人想也不敢想的法力,山崩河溃只是举手之劳,即便上齐兵力不行,有他的法术支撑,谁能笑到最后还真说不准。 因为太兴奋,陆晟德喝完水回到床上,仍然接近半个时辰都无法入睡,睡着之后还梦见那道神光,他乘着那道神光直上青云九霄,在梦的结束,他才看清自己座下乃是一条金龙。 晨起以后,陆晟德便派人传话给摄政王,今日朝事由他主持,就匆匆赶往青云观,上完香以后开始打坐,恨不得能把该打的坐全都打完。 殊不知无论对哪种修行,打坐时都要心平气和,陆晟德这个坐打得那是相当热血沸腾。 待到国师进宫,带来了那位本事了得的大夫,陆晟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求开始今日的洗髓。 在青云观休息了一会,韩衡带着他的两名随从,贡克和米幼离开青云观。 躲在角落里盯了快两个时辰的两名宫侍连忙一人捧着漆盘,一人提着食盒跟在他们后面。刚刚转过一道长墙,足有数十米长的深巷中,却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两个太监只得面面相觑,懊悔不已地互相商量怎么办。 米幼替韩衡整理了一下方才抱他翻墙弄皱的衣袍,贡克紧皱眉头,抱臂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韩哥,这么毒的日头出来干嘛呀,热死了。”贡克体质比寻常人更容易出汗,而且天气一热,他就会整个人笼罩在暴躁的情绪里难以脱身。 “待会你就知道了,你要是不想去就在这里等。” 分卷阅读349 分卷阅读3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0 “哎,别,我跟你们一起。”贡克跑到朱红的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看见那两名太监徘徊片刻,沿原路返回了,道:“走了,咱们也走吧。” “嗯。”韩衡扯了两下身上的道袍,示意米幼不用在意。 他们从门大大方方走出去,凭借还很鲜明的记忆,韩衡带着两人往弄月院去。越往皇宫北角走,碰到的人越少,其实他们三个走在宫道上也不怎么引人注目,宫人们各自有事要办,分不出心神留意旁人,而且经过昨日之事,宫人们都有些惶惶,不敢多听多言多看。 经过一条狭长的石板小路,前方伫立一道朱门,上面挂着一块有些年代的旧匾额。 贡克往上看一眼,“弄月院,是这儿吗?” “对。”韩衡道。 贡克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肩膀缩起,皱眉侧头去看韩衡:“怎么有些阴森森的,这什么地方,咱们到这儿来干嘛啊?” “锁被人打开了。”站在台阶上查看那扇门的米幼转过头来说。 韩衡愣了愣,走上去看,果然门锁被人打开了,而且没有破坏锁的痕迹,这就说明,那人是拿钥匙把锁打开的。 “算了,先进去。”韩衡推开门,身后随着贡克和米幼,三人闪进那扇门,并把门关上。 “这里没人住啊,我们来这儿干嘛……”贡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秘的气氛。任何一座这么大的院子,却坐落在一个偏僻之地,还空无一人,都会让人感到心里发憷。 “过来。”韩衡推开一扇门,先探头看了一眼,门里没人,伸手招呼米幼和贡克。 进去后再次关上门,韩衡看着米幼便道:“可以脱了。” 贡克咽了咽口水:“还要脱衣服?”不过手也按在腰带上打算依样画葫芦,大哥叫他干啥就干啥,叫他上街脱衣服都成。 韩衡连忙道:“你不用脱。” “……”贡克不甘道:“为什么我不用?他长得好看啊?” 这时米幼外袍已经脱下来,露出明黄的龙袍,这黄色特别扎眼,贡克顿时顾不上胡搅蛮缠,咋舌道:“米……米幼……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要造上齐皇帝的反啊?”伸长脖子吞了下口水,贡克又道:“不成,上齐的子民不会认你的,赶紧把衣服穿上,别让人发现了,你是想连累我们大家一块儿掉脑袋啊!” “不是,我们到这儿来就是要把龙袍放在这里。”韩衡直接上手帮忙米幼把龙袍脱下来,帮他提着袍子一角,道:“伸手。” 龙袍脱下之后,便正大光明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韩衡推开一步,满意地看了一眼米幼:“行,头发我帮你弄一下。” 贡克道:“我来弄。” “好吧你来。”韩衡让贡克去给米幼梳头,自己趴到门上看外面有没有人,身后贡克哈哈大笑起来:“我梳的这叫双龙飞天,特别好看,不信你过去照一下。” 米幼压抑着嗓音低沉地吼了一句:“贡克!” “别出声。”韩衡突然压低嗓音道。 两人朝韩衡看来,他弓着身眼睛贴在门上,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整个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突然,韩衡抬起手放在了门上。 站在门外的馨岚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她本不该来这里,但她分明看见昨天那位国师也偷着溜进来。如果昨日的事已经盖棺定论,这位国师为什么还要来?她越想越奇怪,越是按捺不住自己想敲门问个清楚。 就在犹豫的时候,眼前的门已经被从内拉开。 馨岚明显愣了愣。 韩衡看见她手里提着篮子,篮子是空的,视线从篮子转回到女子脸上,韩衡开口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发现门没锁,那个打开门进来的人是你?” 猛然撞上韩衡的眼神,馨岚有些紧张的结巴道:“我……奴婢……来给微漪烧点纸。”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韩衡迈出门,把门关上,一手负在身后,径直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馨岚在后面跟着,怯怯地瞟那个高大的背影,风过处,道袍翻飞,前方脚步顿了顿,韩衡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悦耳温柔的嗓音道:“跟上。”同时韩衡还放慢了脚步。 不敢再走神,馨岚亦步亦趋跟上去。 后院的井边果然有新的纸灰,昨日画在井边的法阵犹在。韩衡在井边站定,低头望着那口井,不知道在想什么。 “国师大人,奴婢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听见女子娇声带怯,韩衡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你是想问与你同房那位宫女,是否真的是失足落水?” 馨岚瞪大眼睛看着韩衡,眼神里含着某种迫切,她咬紧牙挤出一句话来:“无论大人说什么,奴婢都会相信的。” 没想到听了这话韩衡却笑了起来,馨岚脸色微微发红,眼睫颤抖不已,她垂下眼,耳朵也在发烧。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为你的好姐妹报仇,你愿意帮忙吗?”敢冒着被人发现后杀头的危险来这里给同住的姐妹烧纸,一而再地向不熟识的官员追问姐妹丧命的真相,韩衡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果然,馨岚抬起难以置信的脸,颤声道:“微漪的死果真不是意外?” 韩衡坐在井口上,两手撑在身侧,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话声宛如叹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人听见,为了泄愤,随意草菅人命罢了。在这座后宫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馨岚秀眉紧紧皱着,捂住嘴,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眼眶中充盈满泪水,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沙哑着嗓子急切地问:“是谁?谁杀的她?”顿了顿,她突然充满愤怒地吼道:“昨日你为什么不当着陛下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你为什么要帮着凶手掩盖真相?你是连大梁明帝都信奉的国师,难道还怕得罪人吗?” “说出来有用吗?” 馨岚嘴唇嗫嚅道:“怎么会没用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话说道一半,她自己先心虚了。人命是有贵贱的,有的人杀人,就是不用偿命。对面,国师的表情仍然温柔而包容,想起刚才自己的失礼,馨岚歉然地垂下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国师的声音。 “陛下沉迷于修仙,摄政王把持朝政却不顾百姓死活,后妃为争宠各出手段,上齐的天都要变了,不要说死了个宫女,再过不久,整个上齐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接连死去。到那时才是真的流血漂橹,尸骨成山。” 两眼无神地跌坐在了地上,馨岚浑身发抖,只觉韩衡描述的场景已经在面前展开,甚至有人从死人堆里向她伸出手来想抓住她的脚。她突然想起,这不是号称能够预知未来的大梁国师吗?难道他真的已经看见了上齐的将来? “你……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个普通人…… 分卷阅读350 分卷阅读3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1 ” 韩衡滑下井口,蹲在她的面前,与她平视着,凝视她的双眼,认真道:“如果有一个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馨岚愣住了。短短片刻之后,她咬住唇使劲点头,谁也不知道在那一瞬之间她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但她信任这个人,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知道他可以信任。 人的心都是偏的,往往在相识的最初就决定了对待一个人的态度,并且在往后的相处里也很难改变。 “国师?” 韩衡突然发现自己在走神,回过神,他起身,朝地上坐着的婢女伸出一只手,握住明显在发愣的馨岚,把她从地上带起来立刻就松开手,让她跟自己来,带着她一同返回米幼他们所在的房间。 北朔皇宫正在紧锣密鼓筹备新帝的大婚,昨日才刚定下立陈贵妃为后,礼部今日就让官员散朝后留下,与皇帝商议日期。 等待钦天监官员的时候,睿亲王求见。 对待这个让自己能够顺利立心上人为后的铁哥们儿,皇帝自然一时半刻也不会让庄灵等,便让礼部的官员先到偏室去等。 “明日就走?这么着急?”饶是早知道办完这件事庄灵会先离开北朔,皇帝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有些愕然。 “恭贺陛下大婚的礼臣已交给信得过的手下去操办,定不会让皇后失了颜面。” 话都说到了这里,皇帝也只得苦笑,立后本来是他自己后宫的家事,但没有谁能说册立皇后只是一个皇帝的家事,要不是庄灵插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甚至最后他还不得不按太后的意思娶了太后的侄女当皇后,这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也是在后宫长大的皇子,能不知道贵妃和皇后虽然只差了那么一个阶品,就是这一个阶品,都够闹出数不清的头痛事来。 现在他是顺心称意了,而且庄灵还为他得罪了宁王,这份义气他不能白受,总不能自己娶了媳妇就让兄弟打光棍。 于是,皇帝回到案前,取出空白圣旨,飞快落笔。 庄灵也有些意外。 片刻后,圣旨上用了印,皇帝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将圣旨递给他,还眨眼笑道:“这道密旨是为了你便宜行事,下次再接到召你即刻回京的圣旨,你就自行斟酌吧。搞定了你媳妇,立刻带回来,他要是不愿意同你在一起,朕可以下一道圣旨为你们赐婚,虽然男子成亲没有先例,不过,从朕这里开始破例,也未为不可。” 庄灵嘴角浮起一抹弧度,接过密旨,淡道:“此时臣会亲力亲为,要是能有那一天,他甘愿与臣成亲,臣定来请旨。” “瞧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像朕从小认识的庄岐书了。”鲜衣怒马年少恣意,即使有睿王在,也压不住天生就是神射手,为北朔屡立战功的儿子。在北朔朝,他庄岐书什么时候不是横着走的,随便哪个国公的掌珠,要嫁给他为妃,都得他亲自首肯,为了这事连太上皇的面子都拂了不少次。 想不到最后他竟对一个男人动了心。皇帝自认自己情路坎坷,见到别人比自己更坎坷,多少有点看戏般的高兴。 “咚”一声庄灵突然朝皇帝跪下了。 皇帝后退一步,笑容僵在脸上,被唬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臣请陛下不要插手,此乃臣的私事。” 一时间皇帝心头涌起一股震动,也不去扶庄灵,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荒谬,却又很想知道,便问:“那朕硬要为你们赐婚呢?” 庄灵道:“臣一日未能求得他原谅,换得他心甘情愿,若陛下硬要赐婚,臣便只有……” 皇帝呼吸一窒,听见庄灵斩钉截铁的回答:“抗旨一途。” 刹那气氛甚是尴尬,还是皇帝后退半步,将庄灵扶起身来,若不是为了维持天子风度,他都有点想抓耳挠腮,只得讪讪道:“朕不插手便是。” “谢陛下。”庄灵满脸都是冷漠,表情也是神思不属。 “看来朕想多留你一时半刻也是不行了,这顿酒就等你回来,最好是赶在中秋,我们能够四人同饮,让朕的皇后亲自下厨,在宫里小摆一桌酒,咱们一家人,好好喝喝酒。” 听见“一家人”才让庄灵微微缓和神色,他深深看了两眼儿时玩伴,如今他们一人是天子,一人是兵马大元帅,可谓实现了年少时的所有戏言。彼此也都成了家,只希望这份兄弟义气永不会因他们的君臣身份而改变。 第213章 二一三 没在宫里用午膳,韩衡说驿馆里还有事,就离开了皇宫。 陆晟德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两手交互搓来搓去,对着国师冷漠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作罢,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出宫之后,韩衡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让马车掉转方向,直接去摄政王府。 王府门外悬挂的两盏灯笼依旧,不过是白天,没有点亮,白灯笼映着朱红大门。 大老远门房看见珠光宝气的那架马车已经忙不迭进去找孙管家,这样的马车显然是从皇宫而来,车上还挂着泛着光泽的黑龙缎带,乃是皇族贵客才有资格乘坐的马车。眼下放眼上齐满朝,也只有一位贵客。 孙管家汗流浃背跑到门口来迎,见到韩衡已经下了马车,在门外站着等,赶忙迎上去。 “什么风把国师大人吹来了,不巧得很,王爷一早去上朝尚未回府。” “有要事相告,我等王爷回来。” 走到院里,跟个生得娇媚动人的美人儿打了个照面,美人一愣,手里的鱼食掉进养着二十多条小金鱼的大水缸里,瞬时鱼缸里宛如开了锅,掉进去的鱼食被一抢而光。 “这位是?”韩衡并不真的对美人的身份感兴趣,只是觉得看见了却视而不见似乎有失礼貌。 果然,管家的回答跟韩衡的猜测不谋而合,是摄政王的一位美妾。 韩衡略点头算是回礼,就跟着孙管家走了。他面无表情地不动声色向宅院深处望了一眼。王府中的陈设无一不精,光是院子里的假山盆景,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巧夺天工,随便一个小小的四方池子都能值千金。 人的贪心常常让人质疑是为什么,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譬如寻常的摊贩,一辈子都不会发一个做皇帝的大梦,而陆晟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陆晟德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无论从道德还是地位而言,他都不该是想造反的人。偏偏他就是有这个野心,不要富贵要江山。 在韩衡眼里,陆晟坤比陆晟德眼光还要浅,坐上皇位拥有的不仅仅是绝对权势,还有绝对责任。 如今大梁已经向上齐边界发兵,这个时候造反,不是有病是什么?内乱未定,立马就有外患,就上齐这点兵,本来就不够看。正是因为上齐被大梁吞灭是早晚的事,陆晟 分卷阅读351 分卷阅读3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2 德才会这么沉迷修仙,当然他自己可能也看了点什么旁门左道的古籍,以及李柏松和孙贵妃合起手来忽悠他,不过天下局势仍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推动因素。 怎么陆晟坤就看不明白呢? 也许只能归结于野心和贪婪,虽然这是人人都有的弱点,但程度总是不一样的。 要让上齐能拖得一段时日,就要把时间点往前提,先为陆晟德解决这个内忧,之后的事就好说多了。 不过摄政王府上的厨子是不错,韩衡又吃了一块不知道什么酥,入口即化,中有肉馅,咸甜适口,就着上好的铁观音,满口生香不说,还不腻。 等了小半个时辰,听见外面婢女向摄政王行礼的声音。 韩衡把最后一小块酥塞进嘴里,喝了口茶。 陆晟坤进门就看见韩衡伸长脖子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对方倒是从容自得擦了擦脸,起身朝他拱一拱手。 “又让国师久等了,实在不知国师今日会到府上拜访,有失远迎。” 韩衡一脸冷傲孤高的姿态,说是有要事相告。 从上次这位国师过来“无意”跟陆晟坤透了点口风,他这几日都没能睡好觉,昨日好不容易有了点心情,打算和爱妾云雨一番,夜里皇后又派王福禄来传话,说让他好生提防大梁国师,不可小觑云云。 昨天下午宫里发生的事王福禄也朝他说了。 当时他带着人去别院清点军械,发现真如韩衡所说,全都不见了。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在地窖里站着只觉得头晕眼花上不来气,就走出地窖,正透口气的功夫,看见天空中一道圆形的金光,圆形之中还有图纹,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天空里,他还使劲揉了两下眼睛,以为是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产生幻觉,索性没在意。 昨晚王福禄一来,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就串上了。 这下陆晟坤是彻底没心情跟爱妾做点什么了。他府里也养着几名道人,都是上齐京城能找到的最有修为的道长,昨晚他把那些人召集起来,让他们起个卦,测算测算他能否成事。这些人跟了他许多年,陆晟坤的原则是,只要可能收为己用的人才,都先养着,至于到底能不能用上,那是另一说。 结果,那几名道长算完都说是“潜龙勿用”,当即陆晟坤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他们脑门上。 都布置三年有余了,给他来这么一句,这些年他只在等一个契机,就是皇兄立孙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但他皇兄也是个奸猾有余的,一直拖着不立储,于是他也只好等。机会不来,先做一身儿龙袍过过瘾总行吧,陆晟坤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居然是从龙袍上出了事。毕竟龙袍虽然是君王的象征,比起他在朝中做的手脚,实在都不算什么。 现在陆晟坤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今日一早还探了林相的口风,谁知道那老家伙只知道打太极,还说自己要告假回乡去游玩一番。要不是早就从韩衡那儿得到了消息,他还真没法从林相那老家伙的神情里看出什么。 在朝堂上跟人唇枪舌战了一上午,陆晟坤也有点疲乏,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冒烟的嗓子。 “上次的事,多谢国师告知,今日不知道所为何事?” 韩衡有些意外,蹙眉道:“王爷在宫中就没半个眼线吗?” 一瞬间陆晟坤脑子里匆促转过千百个念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略张了张嘴,不知所措道:“宫中又有新的情况?” “昨日弄月院发生的事,王爷可知晓?” 陆晟坤短短犹豫了片刻,便即点头,接着一脸茫然道:“可这事儿与本王没有关系啊。” “是与王爷无关,但陛下让我借着弄月院冤魂的煞气,设下一个法阵,直指上回我与大人讨论过的一个人。”顿了顿,喝了口茶,韩衡继续说:“设此种法阵需要一个媒介,便是要一件属于被咒杀之人的心爱之物,那东西上必须包含被咒杀之人的强烈欲念。” 听到“咒杀”二字,陆晟坤眼皮禁不住跳了又跳,接连舔了几次嘴皮,深吸一口气才憋出一句无奈的话:“这与本王又何干呐!” 韩衡斜眼看他。 那一刻陆晟坤差点就要说出真相,终于最后一丝理智堵住他险些出口的话,只道:“不知道最后大人可听从本王皇兄的异想天开,设下此种法阵?” 韩衡不答,只是悠然喝了一口茶。 陆晟坤怒急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在韩衡面前焦急地来回走了两转,两手在空中乱舞,不满道:“此乃杀人害命有损阴德之事,皇兄近来丹药吃糊涂了,国师也是糊涂人吗?怎么不劝阻皇兄,反而听之任之……” “陛下让我设阵咒杀的,是谋逆之徒,正好媒介也在陛下的手中,那件伪造的龙袍是现成的。况且此事有什么不可为的?有意弑君谋逆,本就该是杀身灭门的大罪,这个阵法,不过咒杀主谋一人,此子一死,能免于牵连成百上千条无辜性命,在我看来很值得,昨日设下此阵,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 陆晟坤听得差点跳起来,然而,只能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深呼吸。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韩衡眉梢一挑。 “对,国师说得对。”陆晟坤有气无力道,跌坐在椅中,恍惚听见旁边一个声音问他,“王爷怎么了?” 摆摆手,陆晟坤强撑着坐直身,侧过去盯着韩衡看,这一眼他眼中充血,他自己当然是看不见的。 韩衡笑盈盈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袍:“若是每日能来王爷这里,讨一杯茶吃,用些点心,说一些宫里的趣事,也不乏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比走狗斗鸡都来得有趣,在上齐,我就王爷这么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明明说话的人在笑,落在陆晟坤眼里,却如一道冷箭,射得他心脏隐隐作痛,还是又冷又痛。 陆晟坤巴不得韩衡赶紧走,对方却磨磨蹭蹭又让厨房做点心,等点心的时候还说想逛逛院子。 本来陆晟坤想让孙管家随便带他在院子里逛逛,又怕过于怠慢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得耐着一百二十万分的耐心陪韩衡把六进宅院逛了一遍。同时暗骂是哪个傻逼要修这么大的王府来住。 等点心做好,韩衡总算肯走了,前脚把人送走,后脚陆晟坤立刻把几个道人都叫到书房里。 陆晟坤朝着道人们把情形简略说完,第一个开口的道士板正着脸,手里挽着的那串木珠在他指间飞快滑动,他面庞精瘦,看着像是有点本事的。 “确有此种阵法,只是贫道的太|祖师爷爷会,因此法过于有违天道,损阴德伤和善,早已弃之不用了。” 不用了你说个卵!陆晟坤拼命控制着面部表情,望向下一位:“胡道长,你怎么说?” 胡道长捋着花白山羊胡,摇 分卷阅读352 分卷阅读3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3 头晃脑道:“办法是听说有一个,只是此法甚是凶险。” “有办法?”一听有办法,陆晟德两眼放光,连忙问是什么办法。 “此阵都着落在用以设阵的那件东西上,被称为‘灭眼’,万法有灭即有生,生灭往往系于一物。只消将至于‘灭眼’中的那件东西烧去,杀阵自会烟消云散。” “那这个‘灭眼’会在何处?” “既然是借用弄月院的阴煞之气,阵法自然是设在弄月院,但‘灭眼’在何处,没有看过弄月院地势,贫道也无法断言。” 此时,陆晟坤脑海中回响起韩衡那句笃定的“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摆了摆手,一只手按在额上。 半晌,陆晟坤抬起血红的双眼,双手按在桌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门,咬牙切齿道:“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皇兄,你怨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啦,晚安~ 第214章 二一四 驿馆里,徐尧来回踱步,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是韩衡乘坐的马车,连忙跑下楼。 上楼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回到房间,韩衡立刻朝徐尧道:“今天夜里,宫里会发生大事,待会我陪郎东进宫一趟,带皇帝去南郊一个温泉山庄泡温泉。宫里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有人靠近弄月院,就放出信号。我会告诉陆晟德,算出宫里有大事发生,让他即刻回宫。” 徐尧脸色有些发白:“确定万无一失吗?” 韩衡摇摇头:“有一点,米幼已经探过了,京城布防不严,时间很赶,看见信号我就会带陆晟德回去,就看上齐禁军的反应了。如果禁军忠心,加上陆晟德的暗部,风险不大。” 徐尧看上去仍然很担心。 “只能赌一把。”韩衡拍了拍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其实韩衡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肯定的是,陆晟坤一定会在今夜动手,因为我告诉他法阵在明日傍晚会杀死龙袍所属之人。他府上能人异士颇多,既然没法亲眼目睹法阵,他们也就不敢托大能够破阵,唯一能做的只有直接毁掉龙袍,今夜陆晟坤一定会派人进宫去烧龙袍。” “你在宫里安排的谁?可靠吗?” “她一定会照我说的去做,放心罢,此事很简单,那些人进了弄月院一定会很紧张,争分夺秒想找到龙袍,这时她出现,说是陆晟坤在宫里的内线,为他们带路,不会惹人怀疑,他们也没时间去怀疑。等这些人进去烧龙袍时,她只要在外面把门锁上。上午我们已经把弄月院里容易起火的布料衣物杂物都稍微整理了一下,在哪些地方点火也都商量妥了。” 徐尧脸上担忧未褪,轻轻叹了口气,搓着手道:“等皇宫里烧起来,禁军肯定会封锁皇宫,事关生死,等不到人回去报信,陆晟坤一定会狗急跳墙。” “正是,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韩衡微微皱起眉,“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发现陆晟德对陆晟坤其实很是容忍,陆晟坤私下做的手脚他并非不知道,但他从没表露出来,也不打算削弱陆晟坤手里的权力。” “你不用担心,就算陆晟德能容忍陆晟坤,这种容忍也是建立在他自己的性命和皇权没有受到太大威胁的前提下。一旦他知道陆晟坤不仅想把他拉下皇位取而代之,甚至和他的宠妃有染,即使不造他的反,将来也会助孙贵妃的儿子登基。现在他对陆晟坤越是包容,真相揭露时,他对陆晟坤的恨就越深刻。” 坐到桌边喝了口茶,韩衡食中二指抵着眉心,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着看徐尧,忍不住有些唏嘘之意:“陆晟德挺可怜的。孩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 “这个问题上次我同你分析过。”徐尧耸耸肩,他离过一次婚,被妻子指着鼻子骂过一次,对丈夫冷落妻子以至于妻子不忠这件事,比谁都更有发言权。 “嗯,我知道,就是单纯觉得他有点可怜。那天薛妃那个事让我太震惊了。” “薛妃什么事?”徐尧一脸莫名其妙。 韩衡喝了口水,眼珠转动,明显在想事情,过了会,他做出了决定。这事没必要瞒着徐尧,等火烧皇宫终成现实,也是要告诉他的。 “你看看这个。”韩衡爬上床,从床头木格中拿下一个小布包。 徐尧在韩衡鼓励的眼神里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是条珊瑚珠的手串,鲜红欲滴,不过也不算很新,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什么?手串?谁的?” “从宫里顺手拿的。那天不是死了个宫女,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件首饰,我从这上面,看到了手串的来历,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就是个手串,还杀过人吗?”说到这儿,徐尧突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你能催动那个法阵,会不会和你手上的指环有关?” 韩衡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也想过,既然那位圣人的骨头在他已经死得透透的情形下,还能斩断制作指环的神巫四根手指,上面肯定留下了什么。而且那位神巫也说,它在等待自己的主人。”韩衡不由自主右手摸了摸左手戴着的指环,触感已经不是凉的,而是和体温一样的温度。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一件大好事。”徐尧兴奋道,“无论他是用咒术也好,或者是别的秘术将巫力留在这枚指环上,你都可以化为己用。除了这个送魂阵,别的阵法你还记得吗?” “呃……”韩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舔舔嘴唇,心虚道:“记得……几个吧,这也没想过能用,我就随便看了看。有些记得,不过一多半都不记得了。手札也没带出来,走得太匆忙。要不等回大梁的时候我再把手札带上。” “回大梁?”徐尧没听韩衡提起过此事,乍然一听,难免惊讶。 韩衡神色凝重,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他郑重其事道:“我还要再找一下,观星塔里是否有其他线索,当时虽然我没留意,但我有印象,看见过和神女像有关的记载,虽然只有零星数语,但我还是想去找一下。另外,大梁后宫里有一个和我们一样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妹子,你不是说神女像可能有带我们回去的机窍。如果有可能回去,我想还是应该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还有就是……”犹豫了一下,韩衡继续道:“我告诉过你了没有?我是逃婚从大梁跑的,怎么说也应该……善始善终吧,我想把真相告诉君明焱。” 徐尧差点脱口而出“这不行”,明帝是什么人?六国之中最有权势最精明睿智的皇帝,他对国师的执念从他愿意接纳另外一个男人的儿子,承认为自己的皇长子,就可见一斑,说出来信不信是一回事,如果不相 分卷阅读353 分卷阅读3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4 信,兴许还会以为韩衡中邪了,做出什么事情来还不一定。 韩衡仿佛看穿了徐尧心里在想什么,安慰地笑道:“放心,我不会贸贸然说出口,肯定会留意时机。不过想一下,君明焱对国师用情至深,如果我顶着国师的身份,让他稀里糊涂保护我当我的后盾,这太欺负人了。何况,如果有机会,我们总是要回原来的世界,他为我做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值得我诚心感激,真要是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有些说不过去。”说话的声音低下去,韩衡眼神有些发直。 “到时候再说吧,先把眼前的坎儿过了。”徐尧转了转手上的手串,朝韩衡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接着说。 韩衡摸了摸后脑勺,猛地一拍脑门:“又走神了。对,这个手串。那名宫女是把自己捡到的一串扯散的珠子串在一起当做手串戴着,但这珠串,本来属于薛妃。是薛妃幼年时,她一个青梅竹马的小伙送的,当时两家住宅只有一墙之隔。后来这个小伙有一天搬走了,但薛妃一直留着这串珠子,进宫也仍戴着。对了,这位薛妃,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为妃,只是因为身怀龙嗣,陆晟德承诺在她生下孩子后,就封她为妃。宫里人现在都称她薛妃,可以说完全是母凭子贵。而且,陆晟德虽然冷待后宫,但很看重子嗣,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现在还不知道薛妃怀的是男是女他已经让后宫按妃的品阶照顾薛妃。但是,薛妃怀的却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徐尧愣了愣,旋即道:“又是陆晟坤的?” “那倒不是。”韩衡神色复杂道:“薛妃在宫里又见到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伙,小伙却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太监。这个太监,你我都见过。” 无数念头从徐尧脑子里闪过,他张大了嘴,半晌才找到声音:“王福禄?” “对,就是他。”刚开始在手珠上看到王福禄,韩衡整个神志都被震得飞出躯壳了,后面王福禄对薛妃所做的暴行,他就那么一溜神,晃到了甘微漪的身上。 “王福禄入宫前叫王麟,米幼已经去查过,是曾经的兵部侍郎王忠禄的儿子,当年也是青年才俊,后来王忠禄一家因党争获罪,他本该被流放,却遇到一位贵人,将他收入宫中当太监。” “这位贵人,应该就是皇后了。”否则皇后也不会放心让王福禄屡次帮她给摄政王传递重要的口信和物件,流放到边远之地,几乎就是死路一条,皇后对王福禄有救命之恩,加上当初不知道什么缘由,没有让王福禄去势,这样的大恩大德,用起人来也放心得多。 “我从龙袍上看见的人里就有王福禄,当时他摸了摸龙袍,神情贪婪又激动。”韩衡喝了口茶,抬起头看徐尧,“我一直没有想通王福禄到底为什么为皇后效力,但若说效力,他也常为孙贵妃传话。如今一切都清楚了。” 如果王福禄有后,这一趟浑水里有些事情他未必不能去想,只要胆子够大。何况现在上齐朝廷烂成什么样了,再荒谬的事,也都不荒谬了。毕竟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王福禄的儿子做了皇帝,想写成什么样,都是一句话的事。 尽管如此,韩衡和徐尧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良久,徐尧方才苦笑了一下:“还是搞技术的好,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以前拍个穿越剧,我也补了不少穿越小说,现代人穿到古代就能玩个转成为人生赢家都太扯淡了,第一语言不通,第二就现代人的心眼和感性,怎么跟古人玩,毕竟是人家的主场。”一丝恍惚爬上韩衡的脸,他唇边那点出于礼貌的微笑也凝固起来,好像在想别的事情。 徐尧没有说话,等着韩衡回过神,才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喝完茶,韩衡突然感到一阵心累,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轻敲数下,叹出一口气,脸上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总算要结束了。” 徐尧笑了起来:“放心吧,结束了这一环,还有下一环。” 这碗鸡汤不可谓不毒。韩衡无奈地笑了笑,摇头。 徐尧提起茶壶给韩衡又满上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拈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希望一切顺利。” 北朔睿亲王府中,才是傍晚,庄灵已草草用过晚膳。 马队在王府后门外的小巷里候着,不时响起马儿不耐烦的粗喘。 “此去一路珍重。”金红的夕阳余晖中,庄砚侧身从下人捧着的漆盘里执起两个拳头大的小酒瓶,一个递给庄灵。 庄灵接过酒瓶,眼底缓缓涌动着难以辨明的情绪,宛如这傍晚时分瞬息万变的天色。 半晌,庄灵手中酒瓶凑过去与庄砚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漏出的酒液顺着修长昂扬的脖子滑入颈中。 看了一会儿,庄砚方才也举起酒瓶,喝到一半,呛咳了两声,脸孔咳得发红,稍压抑住那股喉中的痒,便又举起酒瓶,在庄灵的注视里把酒喝干。 “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同你喝酒了。”庄砚用手背擦了擦嘴上酒光,垂下眼眸。 “不会太久。”庄灵嗓音沉沉道,伸手拍了一下他兄长的肩,把酒瓶随手一抛。 登时砸碎的瓷片四溅。 一抹光从庄砚眸底腾起,他抬起手,也狠狠把酒瓶往地上一砸,瓷片飞溅在他的鞋面上,他也浑不在意,将两只手都搭上庄灵的肩膀,深深注视庄灵的脸。 “一路平安,记住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心爱的人面前,男人可以不要面子。” 庄灵眉梢微动,唇角流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看来兄长是常常不要面子的了?” 庄砚被噎得咳嗽了一声,这算是他这个向来不屑多看他一眼的弟弟在跟他开玩笑? “睿亲王府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小心宁王,若是我有了长嫂,记得捎一封信到边防。”说完这句,庄灵翻身上马,英姿勃发立于马上,目光从庄砚身上滑过,顺着睿王府门外的长巷,掠向北朔京城上空。 暮色艳光如血,他拨转马头,马鞭落在马臀上扬长而去。 庄砚久久站在家门口的暮光之中,直至夜幕降临,青光披盖满头,天色转暗,才揣起袖子走进睿亲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将满城喧嚣千门万户的明灯关在门外。 佛堂里,接连不断的木鱼声传出,庄砚站在佛堂外看了一会。 婢女来到他的面前屈膝行礼。 庄砚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睿亲王府偌大的宅院中,虫鸣渐盛,庄砚回到屋里,脱鞋上榻,和衣而卧,侧转身时,本来疲惫不堪的双眼睁开来,竟然想起那个说话潇洒不羁,笑时眼眸含星的男人来。 第215章 二一五 抓紧时间睡了一会,醒来时韩衡仍有些昏沉,不过也顾不上,立马 分卷阅读354 分卷阅读3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5 下地穿戴整齐,带着郎东进宫去了。 一听泡温泉助益修行,且天天为他洗筋练髓的大夫也随行,陆晟德还有什么不愿意。只是临行时突然起了兴致,想把薛妃带上。 “薛妃有身孕,体质孱弱,怕是吃不消坐马车。” 听了韩衡这话,陆晟德歉然道:“朕一时没想周全,还是国师周到。”不过夜里有温泉,又有美酒,不带个美人总有些残缺。 “孙贵妃为朕诞育皇子有功,朕也许久不曾与她独处过,不如就带上孙贵妃如何?” 这事本来不必征求韩衡的意见,然而陆晟德问了,韩衡一手摸下巴,想了想说:“陛下若实在想,就带吧。” 陆晟德面带喜色,即刻让人去传话孙贵妃,让她收拾收拾一同出宫。 闹这么大阵仗,小半个时辰后,皇宫里就都知道了皇帝一时兴起要出宫去泡温泉。 “带了孙贵妃?”咔擦一声,娇艳欲滴的牡丹被一刀剪短,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皇后手指发颤地捡起方才掉到瓷盆外的花,随手丢进去,一朵艳丽的牡丹就这么压在残枝败叶上。 “圣上本想带薛妃出宫,考虑到薛妃有孕,才改口让孙贵妃随行。”王福禄低头毕恭毕敬道。 皇后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不过是生下一个野种。”片刻沉默之后,皇后粗重地深吸一口气,叹道:“陛下心肠太软。”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圣上是被奸人蒙蔽,娘娘当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她不知道吗?可这时机确实太不妥当。昨夜素心那个不经吓的丫头来找皇后哭诉,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过是杀了个宫女,何况那宫女妄议皇室,本就该死。不过哭声实在烦人,闹得皇后昨夜也没睡好,今儿早脂粉盖了一层又一层,才算把黑眼圈盖住。 “行了,你先退下,最近几日不要这么频繁过来,小事随便让你哪个干儿子来通报一声即可。你是御前的红人,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要有分寸。”皇后不耐烦地说,重新握紧剪刀,手指在花丛里拨来拨去,只觉都开得甚是碍眼,咔咔咔几剪刀下去,便撂开手。 宫女连忙拿湿布来为她擦手。 皇后疲惫地闭上眼。 王福禄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脸上挂起嘲讽,背脊也挺直了往外走去,脚步格外轻快。 马车行进在出京的蜿蜒山路上,孙贵妃轻拍小皇子,低声吟着哄孩子的小曲儿。 大概太久没见孙贵妃,一路上陆晟德话很多,温声回忆当初如何如何宠爱孙贵妃,甚至说起孙贵妃入宫之前,他听闻孙家有个女儿,能歌善舞,姿容倾城,就已魂牵梦萦。 调笑声不绝于耳,韩衡上了车就在打坐,他本不想与陆晟德同乘一架马车,奈何盛情难却。入定之后,外界的声音和颠簸都不那么明显了,仿佛进入一个虚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万事万物皆空无一物。 “陛下您看,国师真是高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如入无人之境。陛下您修炼得如何了?”孙贵妃一根手指轻轻戳在陆晟德的心口。 陆晟德一把抓住她的手,捉在唇间轻轻吻了一下,贵妃凝脂玉润的手指上那股怡人芳香顿时让陆晟德心猿意马起来,分神瞥了一眼。 只见国师面无表情地坐着,纹丝不动,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晟德飞快落了个吻在孙贵妃脖子上,啜出了响亮的水声。 “哎呀……陛下……还有人……”孙贵妃娇喘连连,怀里的皇子小眉毛一皱就要醒来。 陆晟德这才打住,笑笑,低头看孙贵妃脖子上宛如花瓣的吻痕,孙贵妃肤光胜雪,带着水色的一点痕迹映照她脸上含嗔带怒的绯红,正是娇艳无比的模样。 陆晟德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孙贵妃轻声唤。 陆晟德摇摇手,指了指韩衡:不闹了。心里想的却是:美色误国,果然应该疏远孙氏,否则他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为了成仙的大业,回宫之后,还是少接触后宫为妙。但子嗣确实是个问题,看来还得巡幸后宫,多留几个种,将来他要飞升了,也有人接手陆家的大业。 不到一个时辰,车队在山脚下停住。 矮凳搁在马车下,奶娘过来先把小皇子抱过去,接着陆晟德先下车,伸了一只手去扶孙贵妃。孙贵妃从踏脚的矮凳上小跳了一步,正好扑到陆晟德的身上,陆晟德止不住笑意,拿她没办法地把人放下,戳着孙贵妃的鼻子说:“你呀……”转过身,他伸手想去扶国师。 韩衡摇了摇手,自顾自扶着马车踏着凳下了车。 坐在后面马车的郎东、贡克和祁元青也走了过来。 陆晟德瞧着两人眼生,疑问地看了韩衡一眼。 “这二位是我的随从,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陆晟德了然地点点头:“国师游历六国,身边自然不乏能人异士,这个山庄朕此前也来过一次,不知道国师从何打听到的。” 韩衡与陆晟德边聊天,一行人边顺着小径往山上走。 这是一座只有二三百米高的山,山庄坐落于一片松柏林中,山景幽静苍翠,很能令人沉心静气。 来山庄打点的宫人先行,吃的用的都是现成的,王福禄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亲自在汤池边侍奉。 孙贵妃在另外一边池子里泡,由十数个宫女伺候着,中间只有一道篱笆隔开,水波被撩动的纹路都能从水面清晰传过来,还能听见女子们戏水的声音,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撩人风情。 一脸荡漾的陆晟德转头看见韩衡沉静如水的面容,破觉失态地咳嗽了两声。 水面上飘来的托盘里盛放着梳子、酒水和水果。王福禄跪在水池边亲手把这些放进水中,此时已经坐直身,静静垂下眼眸,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僵硬得掌心出汗。 郎东拿着他的医药箱过来了。 “郎大夫,快下来。”陆晟德背靠玉石砌成的池壁,招呼郎东下水。 郎东却皱眉望着水里漂浮的托盘,没说什么,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套银针,那银针扎在褡裢上,郎东将褡裢往肩上一甩,宽下松垮垮系在身上的大袍子,从水里走到陆晟德身边,行了个礼。 陆晟德哈哈大笑:“想不到郎大夫这么瘦,身上却也有肉。” 郎东前胸后背都有瘦削但结实漂亮的肌肉,平日没少锻炼。 陆晟德又道:“怎么不见国师的随从,让他们也下来泡一泡。” “大概是去换衣服了,陛下不用管他俩,就算现在他们不来泡,待会也会自己溜来泡。” 陆晟德点头:“国师倒是很纵容随从,没半点架子。”陆晟德目光变得悠远,良久,沉声道:“朕年少时也有不少好友,饮酒作乐,没事聚在一起作诗赏画,那个时 分卷阅读355 分卷阅读3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6 候最喜欢出城跑马。男人嘛,最爱的就是宝马,能得一匹良驹,胜过珍宝美人无数。”长叹出的那一口气,是陆晟德对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那点怅然。 如今他膀大腰圆,即使保养得好,脸也有些垮了。岁月待人最公平,无论是绝色佳人还是无盐丑妇,总有生出皱纹长出肚腩的一天。 也总有老死的那一天。 陆晟德无比惆怅地叹气,扫了一眼韩衡,忍不住艳羡道:“平日里一见国师,朕就忙着与国师谈论道法,不曾如此仔细看过。国师才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怪不得明帝也……”话声倏然顿住,陆晟德嘴角笑意悄然僵硬淡去,好像说错话了。 好在国师并未在意,一笑置之。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郎东已经来到陆晟德身畔,把人扶到池边的台阶上坐下,郎东拔下一根中指长的银针,朝陆晟德道:“请陛下暂时保持腰部以上不要动。” 陆晟德正襟危坐起来,就在针锋贴近皮肤的刹那,突然道:“等等,容朕吃两颗葡萄。” 岸上王福禄头微微垂了一下,手上准备郎东的果盘的动作不停。 陆晟德吃了点葡萄,本来还想喝酒,被郎东阻止了,只得停下,向后靠在池壁上,找了个尽量舒服点的姿势。 “腰部以上不能动,脸能动吗?”陆晟德斜眼向上看郎东,就感到面皮一刺。 “最好不要。”郎东沉静地耷拉着眼皮,继续往陆晟德的脸上落针。 来的路上吃太多东西了,韩衡肚子还是圆的,不想吃东西,缩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眼珠滴溜溜往上转。 夜空仿佛一个深陷沉睡之中的梦魇,繁星似锦地散落在黑沉沉的天幕中,今晚没有月亮。 虫鸣四起,王福禄起身去吩咐人点驱蚊香草。 香草气味并不呛人,反而有点好闻。 “大人。”祁元青与贡克拉拉扯扯地走近汤池。 第一缕异香钻到祁元青的鼻子里,他突然一把捂住贡克的鼻子和嘴,大叫道:“别吸气,这香气有问题。” 王福禄手重重一抖。 祁元青眼疾手快当胸就是一脚朝王福禄的手踹过去,他手上的草被踹飞,却还没有熄灭。祁元青连忙两脚啪啪把草上的火星踩灭,并起手刀横在王福禄的脖子上,一手提起王福禄的领子,回头吼脸色发懵的贡克:“闭气!” 然后揪起王福禄的衣领。 王福禄两个手上来掰祁元青的手,见他还在反抗,祁元青拎紧他的前襟,直接把他脑袋朝地面一掼,这一下王福禄眼冒金星,两手瘫软下去。 “说,你为什么要放迷烟!” 就在这当口上,郎东向来沉稳的声音发颤道:“陛下!” 只见陆晟德脸色青紫,嘴唇发黑,眼睛微微向外鼓突。 虚弱无比的王福禄发出桀桀的笑声,在这夜色里无比渗人。 第216章 二一六 祁元青被王福禄的笑搞得莫名其妙,怀疑他是不是临死逼近变态,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顾不上王福禄,他一手掐着王福禄的脖子,俯下身把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瞬时变了脸色。 “有伏兵。”祁元青大叫道,接连往王福禄肚子上踹了好几脚。 王福禄侧身就是一口血。 竹篱后面女子的戏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韩衡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竹篱扒开,那后面空无一人,孙贵妃和陪着她泡澡的婢女早已不见踪影。 陆晟德上半身犹不敢动,在紫涨的脸皮上,突出一小半的眼珠格外骇人。他脖子涨得粗大,比原本粗了一圈。 郎东满头是汗,扎针,拔针,没有闲暇多说一句话。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贡克扑到王福禄身上,一拳把他的脸揍成了猪头。 “别打了,待会打死了!留着还有用。”祁元青站起身,往四周扫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唯独两个随王福禄伺候沐浴的太监,也已经被贡克随手电倒,他朝水里吼道:“不对劲,快起来。” 韩衡紧紧扒着水池光滑的边缘,爬上去之后,焦灼地看还在全神贯注给陆晟德扎针的郎东。不行,这个时候陆晟德大概不能移动,否则毒行全身,这一招釜底抽薪来势凶险,如果陆晟德死了,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 这个念头让韩衡也冒出一头冷汗,看了一会郎东,他目光滑向池边,王福禄倒地的地方旁边有个食案,上面都是水果和酒。这里的酒酒精度都很低,韩衡跌跌撞撞跑过去,把能捏碎的水果都捏碎扔到水里,温泉水本就导电,韩衡想往里增加更多杂质,增加带电体数量。 一旁贡克看见韩衡的举动,抓着一把香蕉就过来了。 韩衡顾不上多看他一眼,酒也很多,但都是果酒,酒精含量不高。扑通一声韩衡又跳进了水里,把几个浮在水上随水流晃动不已的托盘都抛到岸上。 树丛后已微微晃动起火把,火焰的光越来越强烈。 “郎叔!还要多久!”韩衡满头是汗地大叫着问,一面喘,一面爬上岸。 “可以移动了。”片刻后,郎东勉强架起陆晟德的胳膊,咬牙憋着一股劲把他往岸上拖。 “贡克,去帮忙!别管我这儿!” 来不及了,韩衡抱起酒坛狠狠往池壁上砸,接连五个酒坛被砸碎,酒液咕噜噜往温泉池子里灌。 祁元青拖着王福禄,一行人退到远离火光的另一侧,树丛后的火把从黑暗里突出,每个火把下都是一个人。 匆匆晃了一眼,不是很多,只有二十多个人。怪不得陆晟德自己的人没察觉有人跟来了山庄,对方个个一身便装,从衣着上看不出身份。 “小姐呢?”其中一人声音虽低,但因为所有人都没说话,他压低了声音的问句就格外明显。 一直瘫着的陆晟德却因为这句话伸长脖子,嗓子里气流涌动。 郎东连忙把一枚银针扎下去,陆晟德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但眼珠瞪得极大,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眼角被泪水浸出湿痕。 “别说话,我以性命担保,你不会死。” 从陆晟德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听见了郎东说的话,眼珠稍微退回去了一些,不过仍然一大半都爆了出来,极为骇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韩衡站起身,长袍掖在腰中,袍摆被地上的水晕染出一片暗色。问出这话时,韩衡心中已有答案。 从旁款款走出一名红裙的妇人,举着火把的那群人纷纷朝她低头行礼。方才问“小姐”的那名壮汉更是激动地低喊了一声:“属下等来迟,请小姐恕罪。” 黑亮如缎的柔软长发顺着孙贵妃前胸优美的曲线披垂而下,大敞的前襟之中,唯一件绣着金色牡丹的大红色抹胸,她肤如堆雪,杏眼微垂。 分卷阅读356 分卷阅读3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7 “国师,你怎么站到对面去了?”孙贵妃肩膀微微耸动,掩唇而笑,朝汤池对面站着的韩衡勾了勾食指,“过来。”这一声极低,宛如耳语。 陆晟德身体紧绷着弹动了一下。 “还是让你的人过来吧。”韩衡喝道,一脚把王福禄踹进水中,随手捞起地上两个托盘,分给祁元青一个,错身刹那以极低的声音对祁元青说了一句:“把人丢下水。” 回头一看,贡克还在陆晟德旁边蹲着,本来要冲向敌人的韩衡又跑回来,把贡克拽起来,飞快地说:“祁元青把人全踹下水你就往水里放电,用你最大的劲放电!” 因为杀伤力太大,而且容易误伤己方,贡克从来没有尽情地放过电,听韩衡这么说,贡克顿时兴奋起来,手掌间迸发出电光。 唬得韩衡朝后跳出一大步,无可奈何地吼道:“等会儿!朝唔唔……”他往温泉的方向使劲努了两下嘴,就抓起托盘随在祁元青身后往前冲。 祁元青身手了得,对面虽然也是高手,但跟祁元青一比还是欠点,要一口气把人都杀死很难,毕竟打不过还可以跑。 谁知道对面冲过来的人根本不跟他们正面交手,不是踹膝盖就是拿托盘砸头,简直防不胜防。 扫除面前最近的一人,祁元青一手负在身后,面前的一名壮汉不知所措地站着,等祁元青先动手。 祁元青迟迟没出手,壮汉大喝一声举起刀对准祁元青的脖子冲过来。 祁元青一个漂亮的矮身闪过,顺势来了个伏地前扫腿。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祁元青一直往前,韩衡则跟在后面捡漏,把摇摇晃晃还在挣扎不肯落水的人往水里砸。 水里冒出来一个头,只听咚的一声,那颗脑袋就嗡一声失去知觉,整个人落回水里。 贡克嘴边扯起一抹邪笑,牙齿在犬牙上轻轻一舔,两只拳头互相抵着,电光噼里啪啦迸溅出来。 双拳霍然击落在水面上,贡克整个人都被幽蓝的电光包裹着,如同一只恶鬼。 水里的人发出乱七八糟的惨叫,有人挣扎着冲出水面,又力竭地跌落回去。 见势不妙,孙贵妃提好裙子转身就走。 “别跑!”韩衡扯起嗓子大叫道,“我过来了,你跑什么?” 低头韩衡朝众人道:“赶紧走,先下山,不回京城。” 王福禄昏昏沉沉抬起头,嘶哑着嗓子说:“不回京城是对的……落到他那个兄弟手里……就是死……落不到他那个兄弟手里,也是要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猛然一拳照面砸在王福禄脸上,王福禄一声没能发出,身体向后倒去。 韩衡收回手,揉了揉,深深吸了两口气,歉然道:“这个人也要带走。郎叔,我俩带陆晟德,元青、贡克,你们带王福禄。” 贡克踹了两脚王福禄的肚子,叫唤道:“带他干嘛?没用嘴还臭。” “那就杀了吧。”韩衡喘着气道。 贡克咳嗽了一声:“杀……杀……杀了?” 韩衡没理他,去帮郎东扶陆晟德起身。陆晟德像个植物人一样,动也不能动,脸肿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总之就是一个丑字。 带着陆晟德找到马车,把他先弄上车,韩衡气喘吁吁地看着车下半背半拖着王福禄的贡克走到面前,向后指了指另外一架马车:“你坐那架,把这太监手脚绑好,你驾车。元青跟我们。” 韩衡长长出了口气,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无意识中匆匆抬头瞥向天空。 恰好绿光闪过天际。 “妈的……”韩衡骂了一句。宫里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但是该去收尾的最重要的人物陆晟德却半死不活的,现在没人能证明,谋害陆晟德的不是他们这群来自别国的人。 君晔灏还在城里。想到这个韩衡整颗心就往下一沉。 徐尧、赵净云、沈大斧和乌翠米幼还在城中,有徐尧在,见势不对,他们应该会想办法跑出来,徐尧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君晔灏,也来不及再细想,不出一个时辰,就足够孙贵妃带着京城的禁军过来。陆晟德现在连话都没法说,只能带他走,不能束手投降,否则很可能被敌手在陆晟德清醒过来之前就处理掉。 上齐京城之中会乱好一阵了,至少陆晟坤一定会想方设法先登基。 韩衡叹了口气。没法子了,只有先把天子带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于是两驾马车,乘着夜色,往远离京城的西南方逃离。 天亮时分,他们到了西南方最邻近京城的城镇,却不敢稍歇,只能继续往西南方走。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到傍晚,才在一座不怎么大的城里落脚。 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找到一间旅店暂住,郎东立刻出去买药。 接近亥时,郎东才回到旅店,一脸疲惫,但没说什么,交代祁元青怎么煎药,便进了房间。 韩衡给郎东打下手,贡克在外面借旅店的厨房烧水,院子里架起的一个小火炉上煎药,祁元青蹲着,半边轮廓锋利的脸对着贡克。 贡克跟他不大熟,又忍不住要叨叨:“咱们为什么非得救那个皇帝啊,我觉得咱们一直跑就是了,大不了去投奔明帝,要不然回北朔也成。对了,你是金水的,你这么为韩哥效力,就不怕被金水人抓住活剐了吗?听说你们金水的还吃人肉,是不是真的?” 半晌得不到祁元青回答,贡克也蔫儿了。 韩衡待在屋里看着郎东给陆晟德放血,这种办法十分凶险,好在郎东经验老道,虽然全程气氛很紧张,等郎东给陆晟德包扎好伤口,韩衡也松了口气。 陆晟德脸上紫黑色的肿已经消了下去,不过面部和脖子仍有不少青斑。 “还要吃药,最好能在这座城里住几天。” “不行,不能移动他吗?”韩衡道。 “可以,但如果不移动,能够恢复得快点。而且他失血很多,长途奔波怕吃的跟不上。”郎东起身擦了擦一手的鲜血,整个铜盆刚才倒的干净水都被他丢进去那块布染成红色。 “把药熬好带上,吃的没关系,我们经过城镇的时候,都可以补给,也可以带他去吃。必须离京城远一点。”韩衡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没说,帮着郎东给陆晟德一勺一勺喂完药,才走出房间。 明明是很凉爽的空气,却让人感到滞闷,院子里的花草香混杂着药味,天色已晚,接连两天的奔波让韩衡的体能接近极限。 他硬逼着自己去洗澡,然后躺到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一闭上眼,眼睛里就是君晔灏的小手小脚,他一只手搭在腹部,如果在平时,那孩子睡熟以后总是像个虫子会拱到被子里去,趴在他的肚皮上。 为了不让他着凉,韩衡常常是不盖胸口, 分卷阅读357 分卷阅读3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8 或者把被子弯曲成两团,一团盖儿子,一团绕过儿子的头盖上半身。 今夜没在他身边,儿子能睡得着吗?那孩子那么小,说不定根本不觉得少了什么,撅着屁股正睡大觉呢。 韩衡无意识地弯动了一下嘴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他必须马上睡觉,天亮之后,还需要有体力才能继续上路,没工夫让他自怨自艾。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一旦思绪彻底放空,让内心宁静下来,瞬间就能进入深睡。 第217章 二一七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毫无血色的文弱青年抬起上半身,脸色倏然很难看,侍立在旁的婢女连忙捧过来金痰盂,青年唾了一口。 婢女登时容色大变,跪伏在地。 “cut。” 打板声清晰地响起。 本来一脸愁苦病容的青年坐在床边,一只手提着领子往里扇风,明显很热。 化妆师齐齐上阵,过来给他补妆和整理头发,导演也过来了,在旁跟他说戏,才说了没两句,一个穿t恤的场记跑过来,说外面有人找青年,跟导演对上眼的刹那,眉毛动了一动。 “去吧,别让人等太久。”导演手里剧本随意甩了甩,目送青年走出门去,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说这个裴加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外面都说他是傍上了金主,殊不知这个金主三天两头过来探班,把整个剧组都弄得紧张兮兮,都防着被娱记拍,全剧组都在给他俩打掩护。 旁边小助理刚溜到门边。 导演突然叫了一声:“林颖。” 弓着腰蹑手蹑脚缩在门边眼看就要溜出去的助理僵硬了一下,连忙直起身来,打着哈哈转过脸来。 “这么大热天,去买二十根小布丁。” 其他人听了都在嚷嚷导演好人。 林颖耷拉着头出去买布丁了,这么好的素材就被导演那根搅屎棍搅合了,走的时候她还回头依依不舍朝廊下扫去一眼,又见男神把长袍捞起露出两条白生生修长的腿。再一看男神对面,她只想说:这么傻白的男神我来守护!大老板眼睛都要黏到你腿上去了,你居然还在笑盈盈和他讲剧情。林颖一手扶额,没眼看地去买布丁了。 走廊里,才拿到金雀奖的青年演员裴加一条腿架在走廊上,背靠大柱子在休息,顺便眯着眼看着传闻中他的“金主”,对方是一家集团公司的太子爷,说是太子爷,已经是手握百分之九十实权的监国太子。两人是在派出所认识的,当时这位金主去认领他胡天胡地在外瞎混的弟弟,而他是作为被害者,在派出所录笔录。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几乎是擦肩而过,所以一周后,刚刚丢了一部卫视戏重要配角的裴加裹着毛毯在家里昏睡,被助理摇醒要带他去试镜,而且是试一个圈内举足轻重的电视剧名导的戏,他还是挺意外。 跌入事业低谷的裴加全靠在这部仙侠剧里饰演一个让人心碎的反派角色爬了起来,半月前,在z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争夺现场,意外拿到这个最佳男配角奖之后,裴加才第一次见到奚容江。 这位被外界渲染得绘声绘色的金主,是个三十五岁的优质男人,多金、帅气、专情、温柔,集合了一切对完美情人的最佳描绘。 “我不吃冰。”看着奚容江打开保温杯,里面是冰淇淋,大概怕化了,用保温杯装过来的。 奚容江愣了愣。 裴加眯着眼看他,转而笑道:“不过可以尝两口。” 奚容江立刻舀了口香草味儿的冰淇淋喂他,目不转睛看着裴加伸出舌尖在红嫩的嘴唇上舔了一圈。 “再来。” 旁边奚容江的助手默默把自己当一块背景板,谁知道他家老板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从在派出所里见到当时落魄还带病容的裴加,就派人收集这人的资料,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生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的二十余年全都翻了个底朝天。 助手只能把这归结于:爱情的力量。你永远不知道一见钟情的人会干出什么傻逼,不,感天动地的事情来。其实放在随便一个有点家底的世家子弟身上,这事都不出奇,偏偏奚容江在整个j城地界上都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男女不吃。助手曾经也以为他老板就是个注孤生的命,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和任何一个男女传出半点绯闻,明里暗里追求老板的人是不少,但没谁敢爆奚容江的绯闻,偶有不知死活的小媒体爆出来,也都被总助一个电话就压了下去。 唯独跟这个小艺人的绯闻,从金雀奖之后就被几个营销号踢爆,还放出了在金雀奖之后两个人出去吃麻辣烫的高模糊照片。 助手看见时也是大吃一惊,这么糊的照片还能认出里面的人是谁,不得不说广大网友群众都是福尔摩斯,而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龙虾。 更让助手惊奇的还在后面,过了一个星期,那几个营销号不仅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关于老板的这段绯闻热度没下去不说,连在知否、论坛和各大门户网站都冒出了数不清的分析贴,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实锤老板名下的一套别墅里,正是金屋藏娇着这位艺人。 还有人做了商业指数分析,说这位艺人自从和奚容江搭上关系,身价水涨船高,完全已经是准一线待遇,奢侈品牌代言也在源源不断而来,可谓是因为奚容江打开了资源大门。 由于是两个男人的绯闻,关注度和热度一直下不去,当然,这也是因为总助没有插手的原因,而总助为什么不插手,就不是他一个小助手能管得着的了。 他只知道每当他家老板和这个连一线都还有点勉强的艺人在一起时,他就想化为空气,虽然他存在,但只想那两个人都当他不存在。 其实两个人也真的是当他不存在。 当天晚上,裴加夜戏下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剧组单独给奚容江准备了一间房间,他下夜戏的时候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开会。 裴加眉梢动了动,敲了一下门。 “就这么办吧,散会。”奚容江摘下耳机,使劲揉了揉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要见裴加他就想起弟弟经常评价他的那句:你光这张脸,不笑的时候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开门后,裴加面前就是一张强颜欢笑的脸。 裴加才卸了妆,乌黑的额发湿润的贴在皮肤上,他皮肤很薄,吹弹可破,离得这么近,也没有一个毛孔。 光是看着,奚容江就觉得心跳如雷,这在他三十五年的生命里太罕见了,被人暗算出车祸险些别下山路的时候,他的心跳指数都不如跟裴加这么站在静夜之中两相对视。 “去吃东西。”裴加转了转手上的钥匙,意思是他开车。 这是车祸之后,奚容江第一次坐司机以外的人开的车,路上他时不时瞥裴加的侧脸,车里柔和的夜晚 分卷阅读358 分卷阅读3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59 自然昏暗的光线中,不知道为什么,光看着这个人的侧脸,他一颗心就充实安定起来。 这些无法解释的感觉,奚容江不想弄得太明白,他只想能常常见到裴加,两个人这样,坐同一辆车,吹吹风,一起吃个便饭,当然,裴加要是能邀请他进屋坐坐就更好了。 “我到了。早点休息,晚安。”站在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裴加转过脸朝奚容江露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拒绝的意思却很明确。 奚容江无奈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助手还在楼下等他,而他只能选择走回电梯。 进屋后裴加把猫粮拆开,装满他儿子的食盆,倒了一杯水,没有开灯,一只手拨开窗帘。 楼下,奚容江走出门,一部黑色的车子在夜色里无声滑来,司机下车给他开门。 奚容江站在车门外,仰起头,看见那扇窗户亮起灯,才钻进车里。 按亮灯以后裴加就没在窗户口站着了,而是放满浴缸,打算尝试新味道的浴盐。 一直能看见这一切,自己却没有实体的韩衡相当无奈地看着裴加拆开一袋崭新的浴盐,把鼻子凑过去闻,之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水放好,裴加靠在浴缸里,怔怔朝上望着天花板的灯。那视线和韩衡视角的位置正好直直相对,他听见裴加叹了口气。 “君明焱,你不想要的,会有人抢着要。” 韩衡从上方看见裴加闭上眼睛,顿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其实看着跟自己一样的脸动作说话已经够让人心情难以平复的了,这个人说的内容无疑让他更惊讶了。 裴加泡完澡,拔掉塞子,浴缸水咕噜噜往下陷的瞬间,韩衡的视野天翻地覆,身不由己地被卷进了放水的小孔中。 他的梦敢不敢再诡异一点? 床上的人猛一个抽搐,卷着被子滚到床下。这一撞韩衡彻底清醒过来,摸着后脑勺坐起来,怀里抱着被子,整个人都有点懵。 天还没有彻底亮,一片灰蒙带点青的房间里,就他一个。这股熟悉的淡淡霉味,不错,还在他有儿子的那个世界里。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过来敲门。 “小国师,醒了就起床吧,早些上路。”是祁元青在说话。 睡得有点迷了的韩衡起来漱口洗脸,早饭是两张干饼子,还是在马车上吃的。 “韩哥,还要不要?”贡克撕下半张饼递过去。 “不要了。”韩衡精神恍惚地说。 “韩哥你是不是没睡醒?要不靠着我睡会儿?”贡克抻长脖子把饼咽下去,鼓着眼盯着韩衡问。 “不睡了,你看着他,我打会坐。”韩衡朝躺在一边的陆晟德示意,陆晟德脸色好多了,在郎东的妙手回春下,暂时应该与死无缘。 闭上眼,韩衡尽量平心静气,脑子却仍然围绕着梦境打转。可以说他来了之后,从没梦见过跟国师本人有关的内容,加上最近一直按照手札的调息方式在修炼,基本上做的梦都和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有一定关联。 怎么会突然梦见他来的世界,如果梦里裴加没有说“君明焱”的名字,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就是个普通的梦。这个时候韩衡特别想徐尧,如果徐尧在或许能给他个答案,而且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应该完全不同,但从梦里来看,好像也没差多少。 如果国师到了他的身上,这就牵扯到以后回去的问题,现在看来,在他回去的时候,要是他的本身已经有了伴侣怎么办?而且韩衡也舍不下君晔灏,那是他亲儿子,在梦里听见国师提起君明焱时,他私心里其实有些庆幸,显然国师对那个陪他吃饭的男人也不是全然无感。 越打坐心里越烦,就在这种坐立不安里,奔波到第三日,陆晟德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足够远,可以慢慢地逃跑,韩衡也决定好了逃跑的路线,先去被大军压境的南林城,也是他们从大梁过来进入上齐的第一座城池。 第218章 二一八 从醒来以后,陆晟德因为嗓子被毒|药烧伤,就不怎么说话,精神也不大好,连眼睛里对韩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崇拜也淡了。 看着他那个样子,韩衡真怕他突然来个看破红尘就让陆晟坤当皇帝去。 途径东阳城,到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城门就已紧闭。两驾马车在城门外徘徊了会儿,祁元青上去叫门,看上去城楼上空无一人,但是不是真的没人也不好说。 正在叫,东面走来一个人,戴着顶草帽,从下往上打量祁元青,然后移开目光看着那两驾马车问祁元青:“你们有吃的吗?” 祁元青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有吃的?”躲在不远处茅屋门后缩着的一个小女孩兴奋地叫道。 祁元青才发现茅屋里还有人,而且仔细看应该有好几双眼睛隐没在昏暗里。 戴草帽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三四岁上下,听见有吃的两眼放光地看着祁元青使劲咽了咽口水,“我可以让你们今晚住我家,你要给我吃的。” 祁元青转过去又看了一眼城门,巍峨城墙很高,他自己倒是没问题,带着人,还有马车,今晚肯定进不去。他们这群人里有伤员,还要防止那个太监逃跑,有个落脚的地方最好。 “你等一下。”祁元青来到马车前,跟韩衡说了一下情况。 “那就去他家住,我们干粮还很多。” 陆晟德哑着嗓子问:“到哪儿了?” “东阳城。”想陆晟德对这个地方也不可能有印象,毕竟这数年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飞升,于是韩衡解释道:“就是那个匪首当了郡守的地方。” 陆晟德脸上露出了些许了然,去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暮色之中沉沉伫立的东阳城高大坚固的城墙宛如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沉默注视着上齐的君主。 原来茅屋只是个落脚点,年轻人叫葛苍,带着韩衡他们走了数百米,才在一间瓦屋前停下来。 路上他一手牵着一个娃,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女孩儿也牵着一个走路还蹒跚的更小的孩子。 葛苍上去叫门。 门开,一盏微弱的油灯被个女人拿着,灯光太弱,看不太清女人的脸,她一身粗布裙钗,看见来客笑逐颜开,往里让了让。 瓦屋还算宽敞,腾出来三间房给韩衡他们住,王福禄一直是贡克看着,郎东要照看陆晟德,韩衡和祁元青一个屋,祁元青守夜,往往是在条凳或者自己扯一根绳子悬在屋里睡觉。 简单收拾了一下,米饭香味已经飘得满院都是。 因为路上不一定随时都能补给,带的干粮很多,韩衡把三分之二的稻米都分给了这家人,起码能够他们吃一个月的干饭。 菜式相当简朴,只有一个荤菜,是用农家的 分卷阅读359 分卷阅读3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0 老酸菜爆炒的鸡杂,其他都是素菜,有一盘绿油油的炒菜和一盆拌菜都是野菜,吃进嘴里就有一股野菜特有的草腥味。 孩子们都很兴奋,瘦得眼睛突出的小脸张张红扑扑的,一个劲扒饭,反而顾不上夹菜,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多出来的这几个大人。 葛苍一家人没有问韩衡他们从哪儿来,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饭后,陆晟德照例应该遵郎东的医嘱在院子里走两圈,韩衡陪着他。 这家人的小院里养了一只鸡,原本应该有两只,今晚杀了一只。地上堆着捡来的柴堆,还没来得及挽好。 葛苍的三个子女在院子里挤在一起玩虫子,其中那个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们两个好几眼,终于没忍住,用挺大但略带颤音的声音问:“他是生病了吗?” “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韩衡扶陆晟德在一旁草垛上坐下。 陆晟德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那三个小孩,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小女孩抿着嘴又不敢说话了。 韩衡走过去,看了看他们在玩什么,小男孩用手圈着两只蛐蛐,还有一只蝗虫。 片刻后,小女孩复又大着胆子说:“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你要带他回屋去躺着。” “等一会去。”韩衡微笑着答,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女孩眼神挣扎了一下,没有躲开,等韩衡移开手,她突然撒腿跑开。 陆晟德眼眸也柔和了不少。 荒郊、小院、鸡、木柴、草垛、穿着洗得干净的旧衣服满地玩虫子的小孩,这是他在东阳城的子民。 不一会儿,葛苍他老婆在粗布裙子上擦着还往下滴水的手,被女儿拖得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在,脸色微红,拽着女儿的胳膊,轻轻拍了她的背一下,微怒道:“做什么呀,阿妈锅子还没刷完!玩儿去。”说着鼓励地轻轻推了一下女儿。 “阿妈,阿妈,”女孩重复叫道,指着坐在一边的陆晟德说:“大叔病着呢,阿妈,棉被,好多棉被。” 女人一愣,微微蹙起眉头。突然多了这么几个人,被子已经全匀光了。 女孩记得自己生病时身上就要堆好多棉被,阿妈常常说出点汗就好了,她亮晶晶的两个眼紧盯着她娘,轻轻摇晃手里攥着的一片衣角。 从女人直搓手的动作里,韩衡看出她的窘迫,走过去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已经给了大叔棉被,大叔是大人,不需要太多棉被。” “哦。”女孩懵懂地看着韩衡,突然又冲到弟弟们面前,把稍大的那个男孩手里抓着的蝗虫一把抢过来,献宝似的举高,另一只手牵起韩衡的手,让他去拿。 “烤了吃,很好吃,很香。给大叔吃。” 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儿子们都牵起来,连忙让女孩也一起进屋去洗手洗脚。 韩衡把还在拼命挣扎的虫递给陆晟德。 夜色里陆晟德眉心紧皱着,突然一只手盖住了脸,肩膀颤动不已。正在他难以平复情绪的时候,手被拉开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手心里。 良久,陆晟德抬起脸,面颊上残存着湿意,他掌心很痒,摊开手,那只蝗虫有气无力地在他手心弹动着腿脚。 这些年他都在做什么?这一路走来,越往南越穷,他的子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田地被富商强盗占去,惶惶不可终日,晚上来不及找客栈到村子里投宿,没人敢开门,在马车上睡了好几晚。 当年东阳城被下山的强盗占了,舍不得那点军饷,索性就让匪首当了郡守。这些百姓做错了什么要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跟过路旅人换点粮的日子,他们不要钱只要粮,这不是摆明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吗?那几个小孩狼吞虎咽扒饭的样看着都让人心疼,一脸已经许久连米饭都吃不上的样。 弟弟造反,爱妃背叛,连身边的亲信都想毒死他。陆晟德第一次体验到他这个皇帝做得有多失败。 对了,亲信,还有王福禄。王福禄为什么要杀他?他对这个太监还不够好吗?平日里喝杯参茶都有半杯进了这个近身的大太监的口,最让陆晟德想不到的,就是王福禄那天在汤池铤而走险毒害他。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得很,毒就在葡萄上,所有人都没吃,就他一个人吃了,之后他就上不来气,差点呜呼哀哉。 想到这儿陆晟德突然来了精神,进去找韩衡。 “王福禄呢?朕要见他。” 这几日陆晟德都像个活死人,能想起找人算账了,是好事。韩衡带他来到王福禄的房间,贡克正好出来倒洗脚水,看见陆晟德没控制好面部表情,翻了个白眼,笑呵呵地看他韩哥:“这么晚了,哥你找我有事?” “陛下有话要问王福禄,你看着点。” “哦……”贡克瘪瘪嘴,表情一下就蔫儿了,故意甩了甩洗脚盆,水溅在陆晟德鞋面上,他就当没看见,拖着干巴巴的长音道:“进来吧。”要不是这个皇帝一天到晚炼丹求仙,把上齐朝廷弄得千疮百孔,没准上齐还能多当会儿避风港。现在真是倒了大霉,还要带着这个始作俑者到处跑,别提有多憋气了。 被捆成个粽子丢在地板上的王福禄脸上一路挨的揍还没消,乍然看见陆晟德,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是愤恨。 简直没有天理,下毒杀他的奴才反而对他充满了愤恨,难道不该他才是充满怨气的那个吗?当了这么久皇帝的陆晟德第一次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哭都哭不出来。 呼吸着乡野的清新空气,葛苍出来挽柴,韩衡过去帮忙。 葛苍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再说已经收了他们的粮食,就没有再让别人干活的理。但韩衡坚持,他也没办法。 见韩衡不多话也没有别的意思,纯帮忙,手脚也快,葛苍渐渐放心下来。 柴挽了,韩衡就在旁边看葛苍喂鸡,那只鸡完全没意识到少了个同伴,吃得挺欢。葛苍烧了一大锅水,让他们挨个去洗澡,所有人都挺高兴,毕竟再不洗澡就要臭了,而且这家农户很偏僻,这种偏僻让大家心里都比较安定,比住在客栈里踏实。 已经洗了脚的贡克趁所有人没注意,还是去冲了个澡。 韩衡松松垮垮把袍子系在身上,在院子里把里衣两把揉干净搭在绳上,身后门响。 陆晟德从王福禄的房间里走出,眼睛里充满血丝,脸色也近乎铁青。跟韩衡打了个照面,屈辱从脸上一闪而过,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正要走时,听见韩衡提醒他去洗澡。 这些天陆晟德出的汗都充满毒素,而且是出汗最多的一个,他皱着眉低头向领口凑过去,身上都要臭了,顿时有些难堪。 “现在我们都不在皇宫里,陛下何不将自己看做一个普通人,就 分卷阅读360 分卷阅读3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1 当休息一段时日。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这么好的休息机会。” 从登上帝位的那刻起,一个天子的一生,就是再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喘口气的一生,一举一动都要受万民瞩目。然而陆晟德还是想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一点也不想喘口气,而且他突然意识到,曾经那种,没人敢造老子的反的想法,在王福禄口无遮拦的痛陈指责里被击得粉碎。 他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在想造反,其中还有不少他想都想不到的人,这让陆晟德的失败感又加重了一分。 直至现在,走出了那间让他窒息的屋子,他还是想一刀把叛臣贼子全杀了。可现在别说把叛臣贼子杀了,他身体虚弱得连刀都提不动。 王福禄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让你这样的人做皇帝,是老天没眼,既然老天没眼,还要这贼老天干什么? 陆晟德身子摇晃了一下,已经走出一步,又转过身来看着韩衡问:“朕真的不是个做皇帝的好材料吗?” 韩衡眉毛抬了一抬,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陛下自己觉得呢?” 陆晟德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看着陆晟德的背影,韩衡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陆晟德这皇帝当得是不怎么样,但比他那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乱搞男女关系的皇弟,还是好得多,他能被一个小女孩天真单纯的关怀打动,就说明他心中存着一份仁善,不过这也说明他挺可怜的,没有多少人是真诚地关心他,即便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第219章 二一九 生下来就有钱有权的人凤毛麟角,付出一定对价也让人感到平衡。这时候韩衡不由自主想起一切的开端,是国师作出的预言,也就是关于天命之子的那个预言。 现在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因为他、徐尧、涂明惠以及可能还没被他发现的异数打乱,整体来看所有时间节点都往前推移了。 最初他常常做的那个噩梦,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或者说以前韩衡根本不愿意去想那种可能。那个少年和国师曾经的脸相似度那么高,显然是强大的遗传,而且他是用箭射死的韩衡,只是在后面的梦里,要么就是箭伤不致死,要么后来直接再也没梦见过这些了。那个跟国师本来面貌长得像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在梦里君晔灏至少有十岁了,他是用箭,而且准头极好,庄岐书不就是个神射手吗? 好笑的是,他对国师的认识竟然建立在自己身上,梦里的“裴加”是个适应性特别强大的人,逆境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都学会开车了,对现代的生活适应得天|衣无缝,而且,不得不承认,国师沉着的心态和憋得住的天性,都比他更适合做一个明星。何况国师的气场,是他再打拼十余年都未必能达到的,毕竟那是一个四岁就能帮助君明焱走出冷宫,并且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的男人,混娱乐圈对他而言简直跟玩儿似的。 假设一下,如果是国师还在,被庄灵救了,一定不是被动被骗生孩子,反而很可能为了生下天命之子,顺势而为。国师本就是天裔族人,对天裔族男子可以生育这件事从小就根深蒂固地接受了,要是他被人骗了,估计骗他的人会落得一个很惨的下场。 庄灵的身影在韩衡脑海里一闪而过。 现在想起来,竟然是柳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给他留下的印象更深。 以前韩衡和徐尧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和国师相关的因果都在改变。韩衡突然想岔了,如果他没来这个世界,柳七这个人说不定根本不存在,那还挺可惜的。 最近的一件事,如果他没有暗示陆晟坤,陆晟德已经掌握了他造反的证据,那陆晟坤就不会咬钩,那他将在皇后让王福禄验明孙贵妃生的儿子并非陆晟德亲生之后,才狗急跳墙带兵逼宫,而陆晟德也不会因为洗筋练髓离开皇宫去泡温泉。 当然,陆晟德应该就已经死了,陆晟德是韩衡在上齐皇宫最大的靠山,他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国君一死,陆晟坤会直接杀了他,或者像他的梦里,在那场混乱里他就会死。 其实今晚韩衡大可以集中意念,像前几次那样,看能不能往后看因果,有了那枚指环,综合最近发生的事情,能更准确地看见未来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至少今天晚上,韩衡希望自己能单纯只是睡个觉。做梦是很累的事情,醒来还要分析梦里预兆了什么,就更累。 在这样的乡野农户家中住着,是这一段时日以来,最轻松的一天。加上对这具身体的了解,他确实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把杂念都抛开以后,韩衡果断爬上床,手脚缠着被子睡了,一整晚都没有受到任何梦境干扰。 大雨倾盆而下,夏夜里的闪电格外激烈,如同猛兽亮出森森白牙,一瞬间将整个天幕撕裂。 “少帅,前方有个驿站,我们休息一下吧。”雨水顺着蓑衣朝地上滴,豆大的雨珠砸在斗笠上轰轰直响,就像要碾碎人的头骨。甲初一张嘴就吃了一嘴的雨。 “不休息,换马。”庄灵沉声吼道。 一队人马在驿站换过新的马匹,丝毫不停地再度上路。 接近天明时分,大雨方歇,到了一座新的城镇,找了一间客栈换下蓑衣斗笠。 镜中照出庄灵劲瘦的肌肉,以及背上纠结的伤痕,他目光凝住在前胸,那地方本该有一道刀口,现在却光滑如镜,微微泛着浅浅的古铜色。 数月间他面部线条愈发紧实冷漠,鼻影深沉。 庄灵用湿布顺手擦了擦身,甩开干净的玄色武袍,扎紧袖口和裤脚,黑色腰带交扣处,一只古朴的白虎死死咬紧银扣。 他拉开门,到楼下等全员到齐,就带着人风驰电掣离开这座城,快马驰上城外的官道,朝阳初升,晃在庄灵浓墨一般的剑眉上,他眉心微微皱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猛然一鞭甩上马臀踏尘而去。 想不到在农户家简陋的瓦房里,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大概因为解开了心结,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连陆晟德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坐下吃饭的时候,陆晟德还让王福禄上了桌子。 王福禄沉默着吃饭,眼珠落在海碗里,始终没有抬头,机械地动着腮帮。他不会武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宦官,夜里绑成粽子主要是防逃跑,白天随便有个人,就连韩衡都能随便看得住他。 陆晟德食欲不错,连吃了两碗粥和一张饼。 葛苍和老婆看得有点心疼,总算在天光大亮之后,送走了这群人。 转身步入院中时,葛苍发现儿女们蹲在地上互相扑一个什么东西,本以为又是虫子,没 分卷阅读361 分卷阅读3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2 太在意就要进屋。 葛苍的老婆走过去低声喝止女儿不要和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两个儿子争抢。 女儿不满地噘起嘴:“是大叔给我的,又不是给他们。” “你的也是弟弟们的,要让着弟弟。”女人耐着性子,把女儿从地上拽起来,拍干净她沾满泥灰的手。 较大的那个儿子眼珠转了转,把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那块玉佩递出来还给姐姐。 “当家的!” 葛苍刚脱下外袍,听见老婆喊,从窗户伸出头去:“怎么了?” 当葛苍看到匆匆赶来的老婆手里拿着的玉佩,眉峰突然紧皱起来,旋即松开:“给小孩子的,大惊小怪,好东西,看到没,这叫卍字纹,辟邪延寿保平安的。是谁给的?” 女儿怯生生地看他爹,好半天才小声说:“那个大叔……生病的那个……” “你说要给他加床棉被那个?” 葛苍打断妻女的讨论:“无论是哪一个,好好收着。”干惯了农活粗糙得很的大掌揉了揉女儿的头,葛苍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闺女。” “说什么呢,生在咱们家能有什么福。” 妻子嗔怪的眼神对上葛苍憨厚老实的眼神,唇畔的自嘲转而化作温柔,轻叹了口气,一手揽住当家的结实的腰。 葛苍抱着女儿。 外面两个儿子一看马上晃着小腿排队跑了进来,拽着葛苍的裤腿要他抱。 赶到南林城已经是数日以后,天气热得像要炸了,南林城空气潮湿,光站着人就浑身出汗。 好不容易才找到旅店落脚,偌大的一间店子,居然只有一个小二跑上跑下。 客人不算多,加上韩衡他们这几个,也才住了十几个人。而这间店少说能容纳上百人。 于是洗个澡也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能有热水,索性大家都洗冷水澡了。 完事以后韩衡、祁元青两个在院子里并排搓裤子,祁元青斜斜看着韩衡笑:“堂堂国师大人,也要干这种粗活,小国师,要不哥哥帮你洗。” 对于祁元青这种三天两头不调戏人就要闷死的个性,韩衡已经很习惯了,懒得理他。 “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间店里住几天?”见韩衡不理他,祁元青只好说正事。 “嗯,等徐尧他们。”四天前总算收到了信鹞,是徐尧从藏宝阁的分点放出来的,说是跟他自己的手下联络上了。当即韩衡有点热泪盈眶,有组织就是好,并且发誓回头安定下来让米幼把他们这个“异能者联盟”的内部通讯系统也完善一下。 “……怎么了?”祁元青奇怪地看着韩衡抽搐的面部,旋即了然道:“当娘的都是这样,想儿子想得受不了今晚就和哥哥一块儿睡吧,哥哥宽阔的胸膛可以借给你,不收钱。” 韩衡嘴角抽搐:“……滚。” “你说你这个人,真的不解风情,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韩衡把最后一次清裤子的水往地上哗啦一泼,把裤子甩上晾衣绳,拿着盆就上去了。 祁元青放荡不羁的嘴角挂着一丝笑,走过去把韩衡的裤子扯平。皱巴巴的晒腌菜呢,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身段。 就算陆晟德除了狩猎从不出宫,也知道南林城已经是上齐最南,再过去点儿就离开他的疆土了。 入夜以后,陆晟德是睡不着,去敲韩衡的门。 开门的是祁元青,抱臂吊着眉眼看了他一会儿,看得陆晟德心里发毛,他有点怕祁元青,这个人浑身散发着陆晟德一点也不陌生的气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自己打小就在母后的培养下养了一大群。 祁元青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吃酱牛肉吗?” 里面传出韩衡的声音:“你问一下有没有麻辣肉干。” “城里人都没几个了,凑合一下不行吗?挑剔!” 韩衡烦躁地走过来,把祁元青往门外一推。祁元青撞到陆晟德,陆晟德发出极低的一声,韩衡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人,顿时十分尴尬。 祁元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摊手问韩衡要钱。 要不是郎东一直贴身放银票,他们这一路估计得讨饭过来了。 祁元青把钱袋勾在食指上,边转边下楼,心情愉悦地哼了一句小调。 韩衡把陆晟德让进屋,想给他倒茶,发现茶壶都空了。 “不用,我不渴。”为了隐蔽身份,陆晟德早已改了口,不再自称“朕”,其实越往南他心里越慌,要不是路上都没贴追捕告示,他怕是会更慌。 “陆兄是想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对吗?”韩衡还是挺佩服陆晟德的,居然憋了一路到现在才问,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大彻大悟出死生之外无大事的大道。 陆晟德苦笑道:“再往南走,就会到三国交界之地了,可能现在陆晟坤已经登基为帝,我也没办法再给国师什么承诺,其实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我有那个仙缘吗?”问出这一句,陆晟德看韩衡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令他最近风吹日晒得相当粗糙的脸上那双眼都隐隐发光。 韩衡抿了抿唇,起身道:“我还是去要点热水,口渴。” 听见轻轻一声关门,陆晟德僵硬的背脊突然弹了一下,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门,门上国师的身影走过去。 陆晟德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手里捏着一个空杯,盯着空空如也的小杯子发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是没有了,吃完饭就会不想写。 一打眼,小长假就结束了,想想还有点小遗憾呢【对于一个还可以休好一阵的人来说你遗憾个p啊 第220章 二二零 没多一会儿,韩衡提着茶壶进来了,把门关上,给陆晟德烫杯,分别往两人的茶杯里注满水。 在陆晟德期待无比的眼神里,韩衡总算开口了,再不开口陆晟德的目光都能把他脑门盯出一个洞来。 “在讨论陛下的仙缘以前,我有一个问题。” “国师请说。” 韩衡呷了一口茶,道:“这几年里陛下一直渴盼成仙,万事万物皆有它的起源,是什么让陛下顿生要看破红尘一心向道的念头呢?” 陆晟德顿时流露出了一丝难为情。 抓住这份难为情,韩衡紧跟着朝陆晟德微笑道:“要是我记得不错,三年前正是大梁开始对南楚用兵,算是六国之战的开端。” 陆晟德面部僵硬了一瞬,长吁一口气,不无苦涩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南楚皇帝做了亡国之君,史书上不知道要把他写得怎样不堪。战事刚一开始,南楚就向大梁求和,同时向北朔求援,都失败了。大梁兵强马壮,不光南楚不是对手,大峪,以及我朝,都无力与之一战。我少时登基为帝,至少在上齐,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国师是明帝近臣,想必能明白,一个天子拥有的权力有 分卷阅读362 分卷阅读3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3 多大,皇权的诱惑并不在于钱财富贵,而在于天生贵种,所谓天子,便是上天之子,无人敢反对和冒犯,这种绝对权威,才是皇位最大的诱惑。” 想想一个皇帝的人生其实也挺寂寞和无聊的,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韩衡点点头:“民间还有九世乞丐一世帝王的说法,能投得帝王胎着实不易,所以陛下为什么着急着当神仙呢?”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但韩衡就是要陆晟德自己说出来,认清自己的内心。 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就太难为情了,陆晟德连忙低头喝茶掩饰尴尬,清茶气味带着淡淡苦涩,沁入肺腑,入口苦涩,回口甘香,口舌生津。陆晟德和茶杯拉开一定距离,望着手里的这杯茶,缓缓开口:“南楚、大峪,都已经完了。金水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皇室养着一批熟谙巫蛊之术的神巫,女皇本身也不好对付,早早派使臣团与大梁议和,暗地里勾结北朔,大概预备在大梁攻入上齐时,给大梁来个釜底抽薪。北朔精兵数量在大梁之下,但大梁已经连续三年战事不断,钱粮肯定会跟不上。紧跟着会被大梁吞灭的就是上齐,这样可以从上齐抽调钱粮支援前线。这一路过来,可以说是上齐百姓最苦最穷的一年了,我自己也知道。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大不如前,一切都得益于上齐得天独厚的地质条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闹大饥|荒,至多是吃不上稻米。黄米和高粱不会断,野菜也有得挖,至少易子而食的惨景不会在上齐发生。加上兵力不足,完全是一头待宰的肥羊,如果我是明帝,也会在金水、北朔、上齐之中选择上齐。” 陆晟德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糊涂,心里清醒白醒,只是顾得了自己顾不上百姓,自私是人的天性,然而身为一国之君,太平盛世还好,就算霸占良家妇女占用国家资源为自己服务业闹不翻天,只要不是个暴君,基本不会翻船。可惜现在不是盛世。 “我……”这个字陆晟德说得格外沉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我”字说起来比“朕”更有重量,“如果我能成仙,会点法术,撒豆成兵什么的,我就可以护住这个国家,也能……”陆晟德脸色微微泛红,“受万民敬仰,青史留名。我不想做亡国之君,在开始服用丹药之前,每日我天不亮就得起来准备上朝,朝后有批阅不完的奏疏,一国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等着我来处理,午膳都是在书房草草一吃,连后宫我都很少去。我做错了什么,要背负亡国之君的恶名……” 陆晟德颤抖不已的嗓音让韩衡心里有些唏嘘,人活一世最怕就是混得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不过只要自己肯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照样舒舒服服过日子。陆晟德却是个皇帝,就算他想放过,史官也不可能放过他。 “国师。”陆晟德红着眼眶激动地一把抓过韩衡的手,嘴唇发抖道:“这段时日郎大夫喂朕服用下那么多丹药,针灸药浴,我也按照你说的法子运气,确实感到身体轻便了不少,不似往日容易疲惫。连……连剧毒我都扛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是有那个仙缘的,是不是?” “你吃的丹药里有慢性毒|药,会使人精神渐渐不济,服用到一定的剂量,就会悄无声息致死。我带来为你治病的大夫,是有名的神医。” 陆晟德浑身僵硬,愣住了,张着的嘴一时无法合上,半天才找回声音:“那不是在为修仙做准备?” 韩衡闭上眼,摇了摇头。 “这阵子我觉得身轻体健……” “因为毒素清除,自然身轻体健。” “不可能……”陆晟德猛然起身,动作太激烈,袖子带翻面前的茶杯,在茶杯滚落下去之前,韩衡伸手捞住杯子,放回到茶盘里。 “如果能成仙,可以走捷径撒豆成兵,身为大梁的国师,为什么我不自己先修个仙玩玩?还可以帮助明帝早日一统六国。” 陆晟德嘴巴一直合不上,口中发干发苦,目光也开始涣散,绝望从内心蔓延到指尖,陆晟德手指发抖地去拿茶杯。 韩衡没有阻止,看着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 “这辈子我就没有见到过活的神仙,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我是不信的,你信吗?” “古籍上记载……”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声音的堵在嗓子眼里,陆晟德说不出来了。在韩衡问出为什么他自己不去成仙的时候,陆晟德其实已经陷入了绝望,只是还想挣扎一下。面对年轻人淡然的神色,陆晟德面颊发红发烫,深吸两口气,埋头喝干了茶,整个人无比颓丧,终于接受了这个难以相信的现实。 潜意识里陆晟德肯定早就知道成仙是个虚妄的梦,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时候给他多一两天的时间就行了。韩衡也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提了一个更为实际的话题:“我们要在这间旅店里再住几天,等人到齐了再出发。” “去哪儿?”陆晟德恍恍惚惚地问,脑子里全都是:劳资当不成天上地下第一个飞升成仙的皇帝了。 “大梁的军队已经陈兵城外,去敌营。” “好……”陆晟德手抖地喝了口茶,突然回过神,茶杯啪的一声又摔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韩衡:“去敌营?你要带我去敌营?!”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是,我带着你去,与大梁议和,定两年的免战条约。” “可我已经不是皇帝……”陆晟德皱眉晃了晃手,“我还是皇帝吗?” “这两年内,大梁会派兵驻守,此去是要问明帝借兵两万,助你回京平叛。全都要靠你自己,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那两年以后……大梁还会来攻我上齐?” “六国一统是必然的事情。” 韩衡没有多解释,正因为没解释,陆晟德更信了这都是天意,不过还是有点不死心:“国师会画阵法,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也许用不着向大梁借兵……”这番垂死挣扎在韩衡冷冰冰的注视里戛然而止。 “等到免战协议期满,你可以下诏将皇位禅让给明帝。” 听见这句话,陆晟德一脸的哀戚稍微缓了缓,呼吸也顺畅了点,比起现在就被痛打落水狗,这个结局显然好太多。何况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此刻如果他独自成行,要么沦为普通百姓,就他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贵命,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么就被抓回去,他弟弟都篡位了,摆在他面前的,唯有死路一条。 “明帝册立国师为后,国师却逃了出来,我还将国师留在宫中……明帝不会同我计较吧?” “不会。”君明焱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装的是天下大业,否则就不会为了稳住民心装作皇后在宫里,秘密派人寻找。 得了这样的回答,陆晟德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分卷阅读363 分卷阅读3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4 。 门外站着一脸意外的祁元青,他招呼了一声陆晟德,陆晟德直接没看见他,踉踉跄跄往自己房间走去。 祁元青走进来,把铺满薄如蝉翼的一盘酱牛肉放到桌上。 韩衡自动拿起筷子分了一双给他,就着茶就开始吃牛肉,一脸心满意足,完全没有刚才和陆晟德说话时的冷静自持那股气势。 祁元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跟那落水皇帝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韩衡腮帮鼓动,“味道还不错,就在客栈买的?” “上街买的,有一家秘制牛肉,也卖酱肘子,只是今天没做,明天再去买,顺便把盘子带过去。” “老板这么相信你?” “那是。”祁元青自恋地以拇指一抹下巴,朝韩衡抛了个媚眼,“哥哥这么俊,那家店老板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韩衡一脸冷漠:“哦,那你可以天天去。” 祁元青带着笑夹起牛肉吃,叹了口气,“可惜没酒。” “喝什么酒啊,我们一群人就靠你保护,你喝醉了,晚上有刺客怎么办?” “那是,哥哥功夫也俊,我这么好,今天晚上可以让我睡床了吧?” “不行。”这事完全没商量,韩衡厚着脸皮说:“我不睡床会着凉,到时候你还得照顾我,防微杜渐,不要做浪费精力的事情。” 祁元青越笑越暧昧:“咱俩可以一块儿睡嘛,我不介意。” 韩衡斜眼看他,挪开眼,不理他自顾自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吃肉。 “真不考虑哥哥我?” “考虑什么?” “反正你跟孩儿他爹都吹了,不考虑再找个相好么?你看,人生那么长,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而且你一个人带孩子不累吗?我又能打,又能给你买吃的,还能陪|睡……还能给你当侍卫,脾气也好,挨你这么多白眼我都没翻脸,世间好男儿这么多,完全可以把眼界放得宽一点。”祁元青越说越来劲,他就爱看韩衡不理他时那个小模样,韩衡长得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而且有一股愣劲,勾得他相当心动,他还没尝过美男子什么滋味。 韩衡含着筷子,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起来:“是啊,好男儿这么多,我干嘛想不开要考虑你啊。你吃不吃,不吃我全吃了。” “……” 被人逗了韩衡也不怎么生气,反正赶路本身就是无聊的一件事,金水那么多虫子巫蛊和神秘组织,跟了自己以后,祁元青的人生确实陡转直下,变得很枯燥。 同伴,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实现共同进步的。 第221章 二二一 南林城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城外大梁军队也按兵不发,在等粮草补给。 君明焱人在帐中坐,过了子时,仍在处理从京城送来的奏报,当天军报晚膳前就已经处理完了。 一个褐色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打开时从里面抖落出一团毛茸茸的粉色,居然是合欢花。信封上没写字,抖开信纸,上面娟秀的小楷简短地写着两句话:“思君如百草,撩乱逐春生。” 顿时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出现在君明焱的脑海里,他嘴角不自主弯起弧度,随手把信丢开到一边,在一封奏报上批示了一个字,还没写完,伸手拿过那封信,抖出合欢花来,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便又认真处理起公文。 一个小兵入内来报,说有人漏夜到访。 当时君明焱完全没想到会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以至于韩衡揭下黑色兜帽,君明焱犹在发呆。 小兵识趣地退了出去。 “陛下。”韩衡拱手为礼,顺便把君明焱展开来像是要抱他的姿势推了回去。 好半天君明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韩衡,手臂维持着张开的动作,良久,君明焱手放下来,咳嗽一声,声音竟有些发抖:“晚膳用过了吗?外面冷不冷?” 已经是子时,又是炎夏,韩衡礼貌地微笑着答:“用过了,不冷,还可以用点宵夜。麻烦的话就不用了。” 君明焱立刻起身去吩咐人做一碗小馄饨出来。 “你这算不算滥用特权?”韩衡随手拨了拨笔架,目光从桌面上一扫而过,没有仔细看君明焱桌上摊开的奏疏写了什么。 君明焱站在帐门前,仍无法平复心情,他甚至几次使劲闭眼,又睁眼,确定这不是午夜打了个盹产生的幻觉。 手下人的线报一直说韩衡到了上齐,按他的本意,先拿下最强的北朔,再掉头收拾金水,毕竟上齐兵力是最弱的,即便放着上齐与金水联手,威胁也不会比北朔加上金水更大。 “朕本来也要吃宵夜,多做一碗罢了,不然把朕的那一碗让给你。”君明焱神色恢复平静,仿佛今晚韩衡会出现在他的大帐内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心里有点过不去,但来之前韩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与君明焱心平气和地嘘寒问暖了几句,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恰好,小馄饨端进帐。 绿油油的葱花滚在稀疏的油珠上,在军营里能吃得上一碗馄饨,也就是皇帝才有这个待遇。 鲜香的气味弥漫在整座大帐里。 边吃,韩衡边开口道:“立后大典那天,我是被人绑架的。” 君明焱两眼放光,顿时忘了把馄饨吃进嘴,只是看着韩衡。 “不过出宫后,很快就清醒了,其实我挺感激那个绑架我出宫的人。”韩衡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抬头,四目相对间,撞上的是君明焱沉郁的目光。 韩衡不躲不避地望着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那个梦境里躺在浴缸里,一身都是泡沫的男人,背靠浴缸,以一种充满爱恨的深沉语气吐出“君明焱”的名字。 空气突然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等儿子来南林城汇合的这几日韩衡一直都在脑补真的见到君明焱,真的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孤魂借了国师的壳子这件事,现在面对面,却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韩衡闷着头先把馄饨吃完,正打算擦嘴,君明焱把才动了一个的馄饨往他面前推,示意:“还吃吗?” 韩衡眼神挣扎了一下,摇摇头:“不了,其实我也不太饿。” 看君明焱不动勺子,韩衡忍不住道:“怎么不吃啊?再吃些。”多吃些就饱一点,吃饱了人的心情就好一点,这样听到坏消息受到的影响就要小一点。太罪过了,这种事为什么非得他来说。 南林城中,今日才落脚的徐尧给君晔灏穿上一双小袜子,君晔灏在他榻上滚来滚去。 徐尧叠好衣服转过头,大惊失色,哭笑不得地过去把君晔灏的脚从他的手里解脱出来,小孩正使劲往上扳,想把肉肉的脚塞进嘴里。 疾风骤雨一般的一阵拍门响,疲倦不已的徐尧捏着眉 分卷阅读364 分卷阅读3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5 心,走过去开门。 风摇晃着廊下的灯光投在站在门外的庄灵脸上,照得他的脸一忽儿青一忽儿白。 庄灵紧蹙起眉头。 徐尧站在门内,觉得这人深邃的眼睛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你跟韩衡睡一个屋了?”这个可能本来只是在庄灵的脑子里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出来,他向着门内张望,没看到韩衡,习武之人敏锐的听觉让他捕捉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庄灵推开徐尧,直接走进了屋子里。 榻上,君晔灏还在玩儿自己的脚,使劲想把脚塞进嘴里,好不容易成功了,君晔灏瘫在床上,两手抱着一条腿,津津有味地吃着脚,一面骨碌碌眼珠盯着庄灵看。 小孩子长起来很快,君晔灏已经比上次庄灵见到他又长了一截,庄灵手微微发抖,不敢抱他。 徐尧跟在后面嚷嚷道:“你什么人啊?怎么随便乱闯,我要叫人来了啊。” 庄灵置若罔闻地颤抖着手指轻轻碰了碰君晔灏的腮帮。 君晔灏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嘴里塞。 “君晔灏!”急得徐尧大喊一声小孩的名字。 君晔灏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嘴巴一瘪,扯起嗓门开始假哭。 徐尧简直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把君晔灏抱起来,顺便瞪了一眼不速之客。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电光火石,这种仇视的眼神,还真有点熟悉。 “……柳七?” 外面有人在喊:“少帅。” 庄灵大步走出去,甲初一身黑袍站在廊下,禀道:“公子去大梁军营了。” 庄灵视线越过甲初肩头,他眉峰一皱,把甲初往旁边推开,直接走到米幼的面前,嘴唇紧绷到唇纹深刻,手掌在身侧攥紧又松开。庄灵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却掩饰不住焦灼:“你让他一个人去的?” 米幼道:“拦不住。” 在这里的米幼、祁元青是什么角色他能不知道?庄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如果他们都拦不住韩衡,那韩衡真要上天了。 “我看你是根本不想拦。”庄灵风一般大踏步下楼去,生气得把楼板踏得噔噔响,走了没两步,扶着楼梯转过身:“把夜行衣给我一套。” 大梁中军帐。 盯着君明焱也把馄饨吃了下去,韩衡两个手绞在一起,心里默默叹气。 “看我做什么?我这么好看?”君明焱嘴角挑起一丝弧度。 韩衡愣了愣,这调戏的架势很娴熟啊。不过还是要说正事。韩衡咳嗽了一声,面前就递来一杯茶,他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今日来我有两件事要说。” 君明焱叫人进来把碗收拾了,往后一靠,一手搭在膝上,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认真看着韩衡,“你说。” 韩衡尽量简洁地把上齐皇族内乱的事情说了,对君明焱说:“我把国君带来了,能不能跟他签一个议和免战的条约,他已经同意大梁派兵驻守,答应两年后下诏将皇位禅让给你。这样可以让上齐的百姓……” 君明焱抬起手示意韩衡不用说下去,点头道:“可以,让他明天来这里,还需要什么?” 准备好的一番痛陈利弊还没来得及说,君明焱就答应了,韩衡心里内疚感更重了,硬着头皮道:“然后你借给他两万人,让他带回去跟他弟弟打一架,把皇位抢回来。” “明天一早我让将领去点人,给他一万五精兵,五千骑兵,助他平叛,之后这两万人就留驻在上齐境内,直至两年期满。”君明焱眉梢微动,“还有什么?” “还有……”算了,还是要说的,君明焱对韩衡越好,他越是没办法心安理得骗他。韩衡抬起头,认真注视着君明焱英气逼人的脸,他面部线条很硬,锋利的唇角带着多年的帝王积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 “我不是韩衡。” 刹那间帐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难耐的寂静被君明焱一阵大笑打破,伸手揉了揉韩衡的头,眼神温柔地说:“就算不想跟朕回宫,也不好开这种玩笑吧?” 韩衡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再艰难的事情,开了头,就好说多了。 “我真的不是。”韩衡低着头。 君明焱收回手,弧度从嘴角淡去,头略略歪着,脸上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能相信。 “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是我到了北朔以后,睿亲王的小儿子找大夫给我做的,但这张脸,是我的真容。一笔一画都是我落在纸上让大夫照着为我刻画了这张脸,如果不是清楚记得从前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可能让大夫做得这么精细,细节是模糊想象填补不出来的。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四岁时的国师就能精准预测地震,我却没法预测到生完孩子寿数会大减,更没有预测到跟你说完不想当皇后之后,你会将我软禁起来,这都不是小事,还与我自己息息相关,我却完全没有感知到。从前的国师,会这样吗?” “不会,从前的你也不会为了让上齐免受战火,孤身一人到敌营求和。”君明焱神色复杂,突然,紧紧握住了韩衡放在桌上的手,“你只是忘了,你失去记忆,性情自然会大变,这没什么。朕陪你。”君明焱语气缓了缓,扯出一丝淡笑,“朕一直都在后悔,从前……现在你想不起来怎么用自己的能力,朕才感到庆幸,一直是你在保护朕,从今以后,朕会成为你最坚韧的后盾,有朝一日朕君临这六国,有一半都会是你的。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一分一毫。” 韩衡感到一丝尴尬,想把手抽回来,君明焱却不撒手,手劲太大,他只好正经八百地看着君明焱,瞪大眼睛使劲表示,我真的是认真的! 打了会儿腹稿,韩衡才开始说话:“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国师,也不是失忆了的国师,我之所以失忆,并不是因为我摔下山崖脑子被撞了,而是,我带着的是我自己的记忆,我记得自己三岁半以后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我不可能记得另外一个人的过去。你认识的国师,和我,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么说吧。”用空着的那只手牵扯了一下衣袍,韩衡道:“假设,这套衣服是一个人的身体,那以前是另外一个人穿了这套衣服,现在是我穿了这套衣服,但你看到的只是这套衣服,所以你以为还是同一个人。其实穿衣服的人已经换过了,明白了吗?” 第222章 二二二 “你在说什么……”半天君明焱才回过神,看韩衡的眼神变得陌生,手也松开了。 韩衡耐着性子说:“我不是失忆,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他戳着自己的胸口,“这个身体,是国师的身体,但是……”手指指着太阳穴,“这个身体里的人,或者说……人死后会变成鬼对吧?”艰难措辞了一番,韩衡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容易让君明焱理解的说 分卷阅读365 分卷阅读3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6 法,“你看,大梁历代的皇帝,死了都变成了鬼,所以要有个太庙,供奉他们,为了让他们死后过得舒服点。所以人死了会变成鬼,没有异议对吗?” “……” “所以说,我其实是个鬼,但是国师,掉下山崖摔死了,也成了个鬼,我们两个人,掉了个个儿。我并不是国师,国师也不是我,我们的鬼魂都去了对方的身体里住下来,所以身份就交换了。”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眼前的人很是诚恳,也不可能骗他,用这种话来骗一个帝王,完全是找死。君明焱被震得久久不能说话,良久,从紧抿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来:“那国师的鬼……魂儿去了哪儿?本来的你是哪国人士?”君明焱紧皱眉头,眼神中激剧闪烁着怀疑,“如果你能将国师找出来,朕可以既往不咎。” “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在这个世界。”看君明焱仿佛接受了这种说法,韩衡松了口气,这比他想的容易点。他以为君明焱至少会让他给他看一个真的鬼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能君明焱在跟他相处的过程中,也一直都感到不对劲,只是基于对国师的深厚感情,不方便说出来。 “另一个世界……”君明焱嗓音沙哑,完全找不到话说了。这个人曾经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永远不能忘记当年那个小孩,在他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朝他伸过手来。如今这双手还是那双手,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其实君明焱自己也早有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 “无论如何。”君明焱神色里闪过一丝犹豫过后的坚定,“朕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立你为后,你就是朕的皇后。” “……………………………………”韩衡完全没想到君明焱看上去已经理解了自己的话,最后会来这么一句。 “不是,你听我说,你深爱的人不是我,是和你一起吃苦受累,扶持你登上帝位的那个国师,我就是个路人。而且我连脸都和国师不一样了,国师掉下山崖的时候,已经被人划花了脸,为什么我会让人给我做成另外一个样子,就是不想以原来的身份活下去。但是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国师的身份。当然我自己也要负责任,我没办法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是国师,因为那样我会被当成妖魔鬼怪,当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保护他。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不得不说,加上我俩这么熟悉了,你以为我是国师,对我特别好,我不能一直昧着良心骗你。”韩衡睁大眼睛,真诚且耐心地望着君明焱,从眼神中传递出的是坦诚和直率,“我不是国师,之前我也一直想说这个话,可我不敢,怕被当成妖魔鬼怪收拾了。我在大梁皇宫的时候,你对我的照顾和维护,我都记在心里。但我犯了错误,我不应该自私地只顾自己安然地生存下去。你真心待我,我也应该真心待你,而我的真心是,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好兄弟,我也可以为你两肋插刀报答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不能霸着你,更不能让我的儿子冒充你的儿子,乱了大梁皇室血统。其实我现在这么做也自私,我不想一直内疚下去,也是我选择说出真相的原因之一。” 君明焱呼吸紊乱地移开眼,一手扶额,转过来,皱着眉盯着韩衡看,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 韩衡也没说话,只是真诚地看着对方,试图用表情打动君明焱,让他知道自己是在诚心诚意承认错误。但他仍没有十足把握能求得君明焱的原谅,突然,遥远的一些记忆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无数次庄灵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庄灵,倒不是刻意不去想,而是生活已经充满压力和紧张,根本没有这个闲暇。此刻也不算闲暇,也许是两件事有关联,自然就联想到了。 庄灵因为天命之子的预言,急于向北朔皇帝复仇,当时他好像还不喜欢男人,跟自己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估计心里也很别扭,但还是一个劲献殷勤,以无比笨拙的方式追求自己。身处其中,其实很多事情,需要时间和距离才能完全看得清楚,他还记得庄灵的吻,从霸道强迫转换成温柔缠绵,他无处不在的手也从来都是体贴而周到,两人床笫之间还挺默契,至少他可以肯定,那时候庄灵也是快乐的。 曾经那个撕裂一般的伤口,也在时间中消磨了不少,只是往事不堪回首,人生如此匆匆,很多事情过去以后,不再去回顾才是过好余生的办法。 然而,紧接着君明焱问出了一个让韩衡无比尴尬的问题:“那你呢?现在你心里的人是谁?” “我?” 君明焱身体前倾,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这个你,不是国师的这个你,你心里的人是谁?” 韩衡挠了挠头:“我儿子算不算?” “不算。” “……那没了,除了我儿子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世界会毁灭,到时候我们都会死。”看到君明焱茫然的神情,韩衡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这也是我说的事态紧张,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和陛下一样有奇怪能力的人,比常人更加强大的人,陛下难道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还有,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却来了这里,陛下也没想过为什么吗?” “万事皆有自然的法则,天地生来有之,朕只能庇护朕的臣民。”君明焱先入为主地认定韩衡说这个是为了转移话题,便又问了一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不想面对一个话题都会提起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你不愿意做朕的皇后,是不想让朕为难吗?朕对你好,让你觉得有压力,朕爱重你,无论给你什么,身份、地位、钱财、珍宝,都是朕愿意。朕富有整个天下,难道还不能自如地决定要宠谁?” “可我不是……”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这副身子,都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血肉,是他存在的痕迹,况且,朕已经立你为后,君无戏言,断没有再立的道理。” 韩衡忍不住拍了一下脸,怎么又他妈绕回去了。 “我说,这个世界都要完蛋了,你还关心这个。” “我怎么知道这次你不是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可信的事骗你,如果要骗你,我肯定会想一个□□无缝的谎言,用一个荒谬的事情来骗你,我有这么傻吗?”被君明焱弄得要抓狂的韩衡吼道。 紧接着韩衡就看见君明焱露出了一个“你就是有”的表情。 “……”韩衡深吸了口气,放弃地拍了拍脑门,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查一下史籍,也不是太久,数十年前那场灾难。当时也出现了很多身怀特殊力量的人,同样,也有不少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后来金水国君同当时的大梁国师,带着一批人进入 分卷阅读366 分卷阅读3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7 金水神女像。我还问过你那个神女像的事,你记得吗?” 君明焱脸色沉了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那件事他当然记得,当时进入神女像的国师是大梁国师,也是天裔族人,他登基为帝,对这些秘密了如指掌。 看君明焱若有所思的脸,韩衡突然意识到,其实很多事君明焱都知道,只是他不说出来。而且自己的直觉也没错,君明焱听说过的,调查到的,内情,远远超过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果君明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国师也不会选择他,君明焱登上帝位的道路可谓一路是腥风血雨,光有一个智囊肯定是不够的。 到后来,君明焱拒绝跟国师生一个天命之子走捷径,是因为他心疼国师,不愿意让他受生子折寿之苦。另一方面,也是君明焱有足够的自信,就算没有天命之子,他也一样可以将六国收入囊中。 他能顶得住整个大梁朝廷群臣非议,立一个男人为后,能在明知君晔灏是别人的儿子的情形下,毅然决然承认了他皇长子的身份,如无意外,百年之后,君晔灏就会坐上大梁的皇位。 虽然现在这个百年会不会到来有了悬念,但君明焱不知道啊,在君明焱的蓝图里,南楚、大峪都轻轻松松拿下来了,上齐本来就是弱鸡,剩下的金水、北朔,难是难一点,但君明焱离开冷宫以后的每一步,哪一步不难?或者说那时候更难,起码现在他是一个皇帝了,不会动不动就付出性命的代价。 身为一个这样的皇帝,过去还真的是被自己大大的低估了。一时间韩衡真觉得自己有点蠢得离谱。 乍听这样匪夷所思的一个消息,不啻是一柄冷剑当胸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最初的那点意外,君明焱竟没有太大的震惊。也许他早已意识到并且在适应一个全新的国师。 韩衡把君明焱脸上的迷茫和挣扎看得很分明。 “你还记得起为什么会心悦国师吗?”韩衡冷着脸道。 当然记得,那时他蜷着身爬出狗洞,卑微得不如被人踏在足下的尘土。那个还是孩子的国师带给了他最初的希望,从此照亮他的整个人生。其实君明焱没办法把国师当成孩子,即使那时他确实只有四岁。那个早慧又洞悉人心一切阴暗的天裔族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尊神只,他对他的感情交杂了敬重、挚爱、惺惺相惜、互相扶持,早已不是用男男之情能衡量的。 熟读大梁史书的君明焱至少可以肯定,在他的先祖中,至少有三位与国师之间都有这种超越夫妻的感情。唯一的遗憾是,也许是为了传承子嗣,也许为了不惹人非议,也许像他一样不忍国师折寿。从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幸运。 他自己不舍得韩衡为他生子吃那个苦头,但当他找到韩衡时,他已经有了个孩子,愤怒之中,他还怀着一份隐秘的庆幸,庆幸他不用纠结和挣扎,木已成舟,错误不是他犯下的,而他有这个补偿和保护国师的机会。他可以做到先祖们都做不到的事:立一个男人为后,让国师能与他一同分享这江山。 在君明焱的眼里,这才是最好的爱,他从不怀疑他是爱重国师的,无论这份感情里有多少出于敬重。 看着君明焱出神,应该是在回忆和国师的种种过往,韩衡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是国师,多想想回宫以后的我,到底我是不是在骗你,我相信你自有答案。离开大梁以后,我去了一趟金水,神女像中确实大有机窍,那个地方隐藏着万事万物自然运转,互相平衡牵制的奥妙。现在我基本能够自如地预见将来所发生的事情,在我预见的情景里,六国平定之日,就是这个世界开始崩塌的时候。” 即使君明焱自认见识甚广,也很难相信韩衡所说。良久,君明焱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淡漠道:“你是想让朕放弃一统六国?”他眉毛上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还是只是想保住北朔。” 君明焱进一步逼问道:“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个让你怀孕的男人?那个北朔人就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他不明白自己在愤怒什么,明明眼前这个只是个躯壳。 没等韩衡开口,君明焱又开口道:“如果朕从上齐撤兵之后,即刻掉头攻打北朔呢?你会怎么办?你会站到他那一边去吗?” 这话让韩衡有点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急得脑门有点冒汗。这样的君明焱气场全开,让他心里有点发虚。 “你确实不是国师,国师的心里,只有朕没有别人,天下、大业、生死,他都不曾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朕,他要这天下,也不过是因为看到朕的野心,他的一生都是在成全朕。”君明焱脸色一冷,“你凭什么,占着他的身体。” 因爱生恨都在人的一念之间,这不令韩衡意外,他意外的是,前一刻君明焱还深情款款即使他是个假的为了国师的身体也会好好配合,后一刻又憎恶起他占了国师的身体。 韩衡不由自主起身,呼吸急促道:“可以选的话,我发誓绝不会选这样的一个身份,因为这个破国师身份,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背负着责任,是……我也掏心掏肺爱过一个人,天真地想跟他在这个世界里厮守一生,全了上辈子没得到过的有人陪伴的温暖。”韩衡冷笑一声,抓紧前胸的衣襟,布料在他手里变得皱巴巴,他扯了扯衣襟,嘴角勾起嘲讽,“都他妈因为我是个这个国师,是天裔族的男人,身上还背着个生下的儿子能一统六国的预言,在所有男人眼里我就变成了个会下蛋的鸡,人人上赶着来找我,想让我跟他生儿子。哪个男的能生孩子?要不是投到这个身体上,在这个世界我一样有办法过得舒舒服服坦坦荡荡。跟你们这些上位者打交道的每一刻,我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会出于种种利益把我一刀宰了。”压抑地吼完这些话,韩衡胸口不住上下起伏,脸孔发红,耳朵更是红得要滴血。 君明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伸出手想碰韩衡的衣袖。 “别碰我!”韩衡手一拂,险些把茶杯碰翻在地,他两手按在桌上,颈侧青筋暴突。 过了好一会儿,君明焱仍蹙着眉,看韩衡神色缓和了一些,方才敢说话。他心虚什么?这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这个时候他本来不该开口,但他实在想知道这个答案。 “你现在心里还装着那个北朔人吗?” “……”当他的话全都白说了。韩衡被气得笑了:“喜欢啊,我他妈这辈子就喜欢过他一个,不对,上辈子加这辈子就喜欢过他一个……”不该觉得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嗓子却干涩沙哑,鼻腔中涌动起一股热意,“刻骨铭心,不亚于你对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国师,曾经我跟你一样,我想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但我能给的,都不是他想要的。”越想越好笑,韩衡 分卷阅读367 分卷阅读3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8 食指在鼻端一抹,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我跟他算完了。” 韩衡深吸一口气,整理情绪,稍微觉得好点了,低声道:“在大梁皇宫时,我想过,怎么报答你,毕竟你救了我,还救了我儿子,这比天大的恩情,我总要还。我知道你想要我,那个时候我以为可以,以国师的身份,成为跟你携手并肩的那个人。可当真要跟你成亲了,我心里就是不得劲,就是怂,想到今后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都要演一对儿恩爱夫夫,太难了。”这口气在心里憋得太久,韩衡眼眶有点发红,他一只手按住眼眶,“这个秘密藏得我太辛苦了,我也不敢赌,我也假设过,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又有勇气了,那个时候你再发现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那怎么办?” 一时间大帐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夏天夜里的风本不凉,趴在中军帐外窥视的黑衣人却缩起脖子,难以控制地打了个抖。 黑布缝隙里露出的耳朵通红。 一双深邃的双眸透过帐门的缝隙偷看那一线昏黄的灯光。 黑衣人脚边倒着两个守门的士兵。 韩衡对面的君明焱突然变了脸色,虽然是很细微的一声,他还是听见了,一把将韩衡拽到身后。 “怎么回事?!”韩衡话音刚落,就见君明焱从笔架上抓起一支笔唰的一声掷出去。 毛笔擦着黑衣人的耳廓飞出去,跌在稻草零散的地上。 “什么人?”君明焱充满怒意的声音喝问道。 只见帐门被一只有力的手捞开,那里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而且熟悉。 韩衡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大拍。 他这是什么人品,背着万里之外的人说人,也能被听个正着?庄小王爷您耳朵能不能更尖一点。不对,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223章 二二三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君明焱大有要叫人的架势,韩衡拽了一把他的胳膊,语速飞快地说:“我的人。” 君明焱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身穿夜行衣,蒙着脸的男人。韩衡身边一直跟着一波人他知道,蒙着脸他也看不出是谁,问题就在于,他都看不出来是谁,韩衡怎么看出来的,这人脸蒙得很扎实,就露出二指宽的眼睛,耳朵也就露出了个尖端轮廓。 韩衡拨开君明焱的手,一个漂亮迅速的走位,走到两人中间,打断两个雄性荷尔蒙要炸天的男人暗潮汹涌的对视。 君明焱两根手指将领口分开一些,充其量是韩衡的一个侍卫,居然能让他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他可以肯定,这个侍卫从前他没有见过,那双眼睛却有点面熟。 君明焱不悦地拧眉:“让他到外面等,我们还有话没有说完,不懂规矩。” 要搁现代韩衡简直想蹲到地上崩溃捂脸,他嘴角抽搐,走过去搭住黑衣人的肩,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出去吧祖宗。那点久别重逢的惊讶和背后说人还被当事人听到了的尴尬已经被紧张代替。 让君明焱发现这不是他的侍卫,而是刚刚他才一番激动痛陈指责过的儿子他亲爹,那场面就相当尴尬了。何况这两个还不是一般人,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会惊动整个军营。庄灵被扣都没什么,让君明焱以为他是故意带着敌国兵马元帅来的,加上君明焱现在一定也相当混乱,会做出什么来韩衡真不敢想。 黑衣人低头看韩衡,韩衡心里更慌了,这他妈是要搞事情啊。还好他比庄灵矮不到哪儿去,且庄灵是低头的姿势,不至于让君明焱看得太清楚。 韩衡冷冰冰低喝道:“出去,到外面等。”他推了一把,庄灵不为所动,气得韩衡牙痒痒道:“出去,我这里谈完,马上就出来,不是说好天亮之前没回去才来吗?这才哪儿到哪儿?米幼怎么跟你说的?!”韩衡不停使眼色。 黑布中露出来的那双深邃双目微微眯了一瞬,终于,黑衣人走出大帐。 大松一口气的韩衡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祖宗。冤孽。转回头,朝君明焱干笑一声:“才找的侍卫,脑子有点愣,武功很好,就是人有点愣头青。” “这样的人你也留在身边用。”君明焱沉着脸。在这人出现之前,他还真被韩衡吼得有点懵,经过韩衡这么长一串的说明和辩解,他其实已经基本信了他的话。在大梁接触到失忆后的“国师”,可谓跟从前的他性情迥异,君明焱因为愧对“国师”一片情深,失忆后的韩衡无疑让他愈发想要弥补他。甚至韩衡的失忆让他有了一种终于有用武之地的大男子主义满足感。 现在,人家却跟他说,他补偿错了对象。充斥在心里的那股滞闷感,君明焱总算弄明白是什么了。是失落,也是痛悔。 这是另一个人,他却给了他从前国师都没有享受过的温情和毫无保留的包容,既让君明焱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君明焱神色复杂地注视韩衡片刻,抬起手,想摸他的脸。这张脸也已改换了样子,韩衡回到大梁那么长时间,他都不曾真的看清国这张脸。 其实这张脸和曾经的国师截然不同,国师高冷、目空一切、跳出红尘外,唯独失态过一次,便是算出了关于他,关于“天命之子”那一卦的夜里。至今君明焱想到他光脚瑟瑟发抖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仍惊为天人,心痛如绞。眼前这个人,却全然不同,再见时他就像个女人那样大着肚子,行事全无章法,并不擅长弄权,他会温柔对待身边的宫女,会把那个在谋害他的事件里插了一脚的亲弟弟接出冷宫,这些都超乎君明焱的意料。 他对“国师”既敬又爱,对眼前这个人,却充满好奇和眷恋,没有国师的身体,他根本不会注意这样的一个人,放在从前,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百姓”,但有了国师的身体,接触下来,他竟一点也不想放他走。 君明焱往前走了一步。 没有稳稳当当系好的荷包掉在地上。 韩衡也灵巧地避过他的手,弯腰帮他把荷包捡起来,那显然出自女人的手,荷包开口处还露出来一点细如绒毛的粉色花瓣,韩衡微微眯起眼看了一下,旋即心领神会。 装的是合欢花,这样的花寓意如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本来韩衡内疚得不行,这时突然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君明焱啊,他是一个典型的帝王。韩衡从不怀疑他对国师的深情,现在回想起梦中所见,如今借着裴加的身子在他来的那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国师,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君明焱的人了。 他肯给那个围着他打转的男人一个机会,其实很能说明问题。 大概国师心里,未必没有怨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拥有另外一个身份,卸下了曾经的重任,与暗恋已久的帝王也已分开,隔的还不是万水千山,是不知道多少重空间和时间。而 分卷阅读368 分卷阅读3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69 且,毕竟身为一个现代人,没穿越过,好歹也刷过一些脑洞。而国师对空间维度的理解,也许还不如自己。虽然在别的方面,国师可比他懂太多了,光是演技,他这个专业演员恐怕都还比不上一个在朝廷里从小周旋到大的古人。 恐怕在国师过去以后,并未想过还能不能回来,或者他会以为那是另一个转世,光凭韩衡现在能看到的那么一丁点缩影,他觉得国师对现代生活,适应得比他当时好太多了。 兴许这就是双商和从小到大经历塑造出来的不同人格。 韩衡这个人没太多优点,经得起摔打和对比是其中一个。 看韩衡拿着那个荷包愣住了,君明焱一把夺过荷包,对上韩衡略带诧异的眼神,烦躁地把荷包往桌案上一扔:“涂家的小女儿刚进宫,朕不能太过冷落,她是太后的侄女,又是嫡女……”闷着头话越来越多的君明焱不经意看了一眼扫到韩衡唇边的微弱弧度,话声戛然而止,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点无稽。 “朕的后位……只属于你一个人。”君明焱深吸一口气,将那莫名涌起的心虚压制下去,“你说的,朕会好好地想,不过有一点不会改变。朕也再三说过了,即便你只是个壳子,朕也要定了你。” “君明焱,立后大典之前,我说过了,觉得不妥。你将我软禁起来,没有遵从我的意愿,如今,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你依旧没有管过我怎么想。”韩衡眼神越来越冷,冷得让君明焱有些心慌。 “你是在意朕的后宫……这些世家,朕不可能让他们全都冷了心。朕有多少个妃子,都是你硬要朕纳入后宫的……”君明焱猛地一把拍在脑门,深深吸气,缓了一口气,摆手道:“是国师。不是你。可你现在是国师了,你既以这个身份活,就该接受属于这个身份的命运。你还是我大梁国师,朕敬告过天地的皇后,你知不知道,朕如今稳坐的大梁江山,有那个人多少心血。你既以他的身份活下去,对他就应该有一份感激,他绝不会同朕计较后宫……” 韩衡看君明焱的眼神越来越陌生,嗤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却比指责君明焱更让君明焱难受得喘不过气。 “我不是跟你计较后宫,我明跟你说,今日你头脑不清醒,方才我说的那些,你都再好好想一想。神女像的事,我说的是否属实,你也可以去查。我虽然不是他,也一样捡起了属于他的能力,这世界会在未来几年内走向毁灭,阻止它,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你要统一六国,那是你的大业。陛下,我这个野鬼承袭了国师的身份,只要陛下没有下旨废除,只要大梁有需要,我仍然是大梁的国师。但做你的皇后,是你亲口说我可以反悔,我反悔了,你又把我软禁在宫里。虽然现在说有些多余,但后位,可立也可废。陛下对后宫嫔妃也并非全然无情,何不敞开怀抱呢,至少,她们的所有,都不过是陛下一个人。”说这话时,韩衡已经很平静了。任谁在不知道自己有深厚感情的心上人身体里换了个人之前,都很难死心,这也怪他自己,为了自保当时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和君明焱摊牌说清楚。这就叫自食恶果,人终归不能太自私,尤其对别人没有那份情时,一定要说清楚。 也一定不能在一份感情终结以后,太快地选择新欢,或者利用新欢洗刷上一段感情带来的阴影,无论对谁,都是不公平。 想到这,韩衡语气缓了下来,扯起斗篷上的黑色兜帽套在头上,隐在阴影和黑布里的脸苍白、瘦小,唯独一抹红润的嘴唇,稍微给他增添了一些生机。 “明日我还会来,带上齐国君来,这件事你还没有反悔吧?”碍着帝王一诺千金,君明焱也不会后悔,韩衡承认自己手段有些卑劣,但把上齐放在最后,实质上大梁并不吃亏。既免除了在攻打大梁过程中,可能面对的另两国金水、北朔联手给大梁背后来一记狠的。两年后上齐也还是大梁的,还能给大梁省一笔军费。 君明焱答应时,也把账算得很清,他能那么快点头,除了韩衡的面子,也是因为原本他的计划就不是先攻打上齐,上齐根本入不得他的眼,只是韩衡在上齐,他也算假公济私了。 可现在,君明焱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私济得值不值,他脑子还是一团乱麻,含糊地嗯了一声。方才他还有些冲动,想着无论如何把韩衡留下来,可现在,韩衡的一番指责,加上他知道了这身体里不是那个把他带出冷宫的国师,而是另一个“鬼”,心情复杂得他实在难以辨认。 夜已深沉,批阅了太久军报和奏疏,君明焱都觉得自己今晚的种种反常可能是因为精神不好。 君明焱看着韩衡撩开帐门,他的背影与帐门外的黑衣人,也就是那个侍卫,交叠在一起。 “韩衡。”骤然涌起的冲动,让君明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起跟韩衡一同泡温泉的那一个晚上,那是韩衡在他跟前最自在最惬意的一个晚上,心无芥蒂地喝醉了酒,还是君明焱亲自把他抱回去的,他还记得自己弯下腰趁着他喝醉,亲了他的额头。 那时他心中的温情和怜惜,是对谁? 那时,他看着的是这个人的容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小看到大的韩衡。 韩衡无声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清澈温柔,韩衡的背后是夜色,他的脸却如水中浮起来烙进君明焱眼中越来越清晰的一幅画面。这是一张堪称漂亮的男人面容,不如国师灵气,也不似国师出尘,显然他是红尘气相当重的一个凡人。 “没事我先走了,明天见。”韩衡挥了挥手,走出中军帐。 君明焱浑身麻木地坐回到椅中,视线落到桌案上,那个被自己一把捏皱的荷包,脆弱无辜的合欢花已有些碎了。君明焱两手抱住头,手肘撑在桌上,深深埋下头去。 直到离开营地,两人都牵到了自己的马,韩衡的是交给军营里的小兵拴到马厩去啃草,庄灵的却是拴在离军营二百米外的路边歪脖子树上。 这一路尴尬得不行,上次分别是自己把庄灵赶走的,而且还说得大义凛然过去早已翻篇不说,还风过无痕,没在自己心里留下半分挂碍。 但今晚,那番话能不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韩衡再不想承认和面对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你撞了一根电杆,从今而后遇到电杆都会绕道,却永远不会忘记撞电杆这个事儿。 韩衡默默站在后面,看着庄灵把马缰从树桩上解下来,牵马走来。 两头马对视着甩了甩尾巴,各自被主人牵着往前走。 要解释吗?还是不要解释了。越描越黑。韩衡边想边和庄灵各自牵着马往前走,都没想起来他们还可以骑马回城。 最后还是韩衡先开了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刺 分卷阅读369 分卷阅读3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0 探军情吗?”这些日子都在上齐,也许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北朔和大梁之间很快就要开战,多半是为了北朔而来。这里的男人呀,个个儿心怀天下。 “找你。”庄灵沙哑着嗓音说,嫌遮脸的黑布碍着他说话,顺手把蒙脸布扯下来,那块布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找我做什么?”韩衡喉头有些发热,低头,脚把一块石子踹飞出去三四米远。 “不放心你。” “……”韩衡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自来了上齐,他每一步都比从前走得更坚定,因为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目标。好像他身边的人现在也毫不怀疑他能不能独当一面,韩衡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成长得让身边的同伴都不再担心他掉链子。从前他这也怕那也怕,反而,在知道这个世界在不久之后就会崩溃瓦解,所有人都会成为空间里的一粒尘埃,竟反而不怕了。 “就是不放心。”庄灵低沉的嗓音传来,“你现在,还是不想见到我吗?” 沉默充斥在夜晚里。 良久,庄灵听见一声叹气,紧跟着的是韩衡说话的声音:“想不想的,你也跟来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在乎我怎么想。” 想起刚才在帐外听见韩衡跟那个王八蛋说话,在帐外他就想了很多,韩衡说的那些话他没有能够全理解,他心急如焚从满营地数不清的帐篷里找到中军帐时,正好听见挖墙脚那个王八蛋在问韩衡心里是否还装着那个北朔人。 本来庄灵想直接冲进去,却因为太想知道这个答案,硬是让自己耐着性子留在了帐外。 韩衡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慢慢地割。 虽然庄灵早就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不碰却也不会疼,而分明地听见韩衡说出来那些话,逼得他不得不再清晰地体验一遍。 是他亲手把心里的一块肉掏了出来,扔在地上,甚至他自己还上去践踏了几脚,踩得稀巴烂。 又一遍重复的痛苦让庄灵呼吸都在发抖,两人两马浅淡的影子在地上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我在乎。” 韩衡突如其来的嗤笑让庄灵几乎喘不过气,但他还是要把话说完:“韩衡,我在你身上犯了错,为什么不能让我有一个改错的机会?你不在我跟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害怕。遇见你以前,我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每一天都有丧命的可能,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可见不到你,每一天我都在害怕。方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一点,抱歉,我没办法听不见。” 韩衡低垂着头,牵着马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所有人都会死去?” 韩衡没有说话。 庄灵低低笑出了声:“那多好。” 韩衡停下了脚步,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从庄灵的话里听出了某种癫狂,但他不确定庄灵是否是那个意思。 他一停,庄灵也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头马,彼此是看不见对方的脸。 庄灵如释重负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笑:“那我可以陪你一起死,你就再也不能把我抛下了。” 一瞬之间,任凭韩衡再巧舌如簧头脑活络,也被庄灵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嘲讽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庄灵一定是后悔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但没有时间治不好的失恋,庄灵再后悔,他也不想去吃这口馊掉的回头草。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后悔煎熬得庄灵情愿陪他赴死,甚至韩衡从庄灵的语气中听出了,他更愿意接受死别,因为他会用尽一切办法陪他一块儿死,那也算是在一起,反而是随时间流逝会悄然淡去的生离更让庄灵受不了。 这个人利用他,骗过他,带给他的伤害曾让他痛苦得恨不得去死,但终究,那些都没能击垮他,他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有了儿子,儿子支撑了他所有的生机和信念。 如今,反而是这个设计他走进局里的男人,自己走不出来了。 隔着一匹高头大马,两人无声地对视着,韩衡才发觉,他并未因此感到有多开心。因为他分明体验到了分开的日子里,庄灵的痛苦,这些痛苦不应该会让他觉得很爽吗,他骗了自己,他活该痛苦。 可为什么,他反而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这个世界明天就没有了,韩衡,你会愿意,给我一天的机会吗?”庄灵看不清韩衡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但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激烈如同雷鸣。他紧张得直舔嘴唇,安安静静,不敢出声,无比庆幸今天晚上没月亮,这样他可以不用出太大的丑,但凡他能看得清韩衡,他都不敢面对他的眼睛,也不敢说这些话。 突然,韩衡翻身上马,完全没打招呼,一鞭子猛地甩上马臀,飞驰了出去。 庄灵愣了愣,赶紧上马,追着韩衡跑。 两个人马速都很快,风掠过耳畔如同刀割。 前方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晃晃,飘摇得如同一张纸片,看得庄灵心惊肉跳,大声喊了几次韩衡的名字,韩衡都置若罔闻,只顾着催马加快速度。 庄灵整颗心随着韩衡在马上摆动的幅度上蹿下跳,额头也渗出冷汗。妈的。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双脚离开马镫,两手按着马背,在马的疾驰中摇摇晃晃地翻上马背,站在了马背上。 “韩衡!你干什么?快停下来!” 庄灵喊得倒是很大声,传进韩衡的耳朵里却被风声刮得很模糊。韩衡头也没回,一个劲催马快跑。 至于为什么…… 他心软,他不该心软,他也不该回头。 听到庄灵方才说的那些话,韩衡只想到跑,于是,他就真的跑了。 庄灵在激烈晃动的马背上站稳,一点点松开马缰,双膝微弯,张开双臂,朝着侧旁不到一米几乎可算并驾齐驱着的韩衡纵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 两人一起滚下马去。 韩衡压根没料到庄灵会这么干,让他安安静静地一个人骑马跑掉不行吗!而且庄灵把他的头紧紧按在怀里,这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韩衡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抱着韩衡的手勒得太紧太紧,紧到让他腰疼。 可就在这一瞬里,他的心跳快得让自己都震惊。 第224章 二二四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庄灵松开手,低头去看怀里的韩衡。他巴不得多抱一会儿,不过还是把韩衡推开一些,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看他身上连衣服都没划破,这才放心。 韩衡先站起来,伸手过去时,庄灵愣住了,眼眶有些发红,愣了片刻才伸手握住韩衡的手。 这时候韩衡才发觉庄 分卷阅读370 分卷阅读3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1 灵的脸特别红,刚才两人抱在一起时,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马上滚下来的过程中,他整个脑子都当机了,只有一种懵的感觉,在那片完全的空白里,他的心跳很快。 韩衡干咳了一声,避着庄灵的目光,“你没事吧?” “没事。” 两匹马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两人无比尴尬地往回城的方向走。韩衡的视线从路边阴阴郁郁的树影,滑到地上的石子,经由那些石子,滑到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上。 一长一短的两个狭长人影在地上并肩而行,不过庄灵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韩衡一皱眉,扭头去看,庄灵本来落后半步,眼睛一直没动地追着韩衡的后脑勺,这时四目相对,他毫无心理准备,直接脚步停了下来,忘了要走。 “你的腰怎么回事?”看到地上的影子微扭曲的弧度,韩衡就觉得不对,这时回头看庄灵,他走路的姿态果然不对,腰不自然地歪着。 “可能石头碰了一下……”庄灵话音未落,韩衡就在拆他的腰带,他不禁有些恍惚。他们有多久不曾离得这么近了,光是嗅着熟悉的气味,就令他眼睛发酸,鼻腔里一股浓重的酸涩,偏偏他既不想推开韩衡,也不敢违逆他的举动,只是脑袋很沉,茫然地问:“你在做什么……” 韩衡直接拉开庄灵的袍子,手按着他的腰,把他转了个身,果然后腰青紫了一大片,裤腰被韩衡往下拽了点儿,突出的脊骨刚刚有点弧度,就隐在了布料之中。韩衡手掌摸到的皮肤很烫,果然,刚才庄灵抱着他他就觉得庄灵在发热,这时候摸到他的腰烫得韩衡觉得手掌被灼伤了一般。 “你腰撞青了一大片,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就是跑一下马吹一会儿风,你发什么疯……”话音未落,韩衡被一把按进了近乎滚烫的怀抱里,他的话声戛然而止,眼睛也涩得不行,脸贴到庄灵胸口的皮肤,烫得很,胸腔中滚动着复杂的、沸腾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庄灵不敢死缠着韩衡,这个拥抱只有短短的一瞬,松开之后,庄灵不无后悔,怎么按捺了这么久,突然就冲动了。并且小心翼翼观察韩衡的表情,看他好像没有反感,只是有点发怔,僵硬的唇角才有所松动,低声道:“抱歉……” “马能不能弄回来?这么走回去,腿都得走断,天亮都走不回城。”半天,韩衡才找到声音,不知道怎么的,他嗓子也有点发哑,可能是口太渴了。 “等等。”庄灵嘬指在唇间,一记尖锐唿哨。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马都回来了,韩衡骑来的那匹大黑马跟着庄灵骑的白马,慢悠悠地跑回来。 “骑你那匹吧。”韩衡道,没有去看庄灵的眼睛,只是抿了抿唇说,“你先上去,方不方便?用不用我帮忙?” 庄灵用行动回答了他,翻身上了马,脸上僵了一下,不过韩衡看不见。 韩衡也坐上马,从庄灵身后,抓住了缰绳,这个姿势就是韩衡从后面抱着庄灵,他能感到坐在前面的庄灵身体紧绷,很是紧张,这股紧张从庄灵僵硬方正的肩膀散发出来。 韩衡的脸正对着庄灵的后脖子,从衣领中渗出来的热气让韩衡整颗心都发烫起来,他低头,看见庄灵后领中那截脖子都烧得通红。 韩衡一抖缰绳,两匹马一前一后朝南林城门奔去。 客栈里两边的人都在等,还坐在楼下大堂里等,吓得小二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就再也不敢出去,跟掌柜的两个俱缩在柜台后面偷偷留意外面那伙人有没有打起来。 气氛一时可谓剑拔弩张。 直至一阵响亮清脆的马蹄声踏破夜色,大门本已落了锁的客栈被拍响,小二眼珠转个不停地从柜台后面瑟瑟缩缩刨出来打开门。 门外,韩衡翻身下马,抓住庄灵的手。 才下马背,庄灵就已站不住。 在徐尧等人看来,庄灵这是要扑过去占韩衡的便宜啊。 贡克袖子一卷,冲了上去:“干什么干什么?别以为我们没人啊。” 甲初霍然起身,拦在贡克身前,乙未面色焦灼地上去一看,庄灵烧得脸色通红,便伸手去扶,同时恭敬地朝韩衡低下头,手碰到庄灵的肩膀,正要把人扶起来,却觉得他家王爷从未有过这么沉,根本扶不起来。 韩衡看了庄灵的随身暗卫一眼,眼神示意他不用帮忙,高声叫道:“郎东呢?” “在陪着陆晟德。”徐尧走过来,皱着眉看了一眼闭着眼,几乎是完全靠在韩衡身上的庄灵,“他怎么了?” “好像发烧了,让郎东过来一趟我的房间……”顿了顿,韩衡叫来小二,让他再备一间房。 “徐叔,帮个忙。” 于是韩衡和徐尧一左一右地架着庄灵,把人弄上床,徐尧直起身,喘了口气。 “帮我把郎东找过来一下。” 徐尧本来有一肚子问题,韩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始终注意着庄灵的脸,伸手把庄灵的外袍解开,扯过被子把他整个人盖住。 徐尧硬是把问题憋回肚子,带着一肚子纳闷出去找人。 韩衡正要起身去打水给庄灵敷脸,他整个人都滚烫,再不退烧可能会烧成傻子。然而,就在韩衡起身的时候,啪的一声,庄灵抓住了他一只手。 明明烧得半昏迷的人,居然有这么大劲。 “我去倒点水。” 眼皮和面皮都烧得通红的庄灵睁开眼,眼波能掐得出水来,看得韩衡心尖一颤。这他妈真让人受不了,他从来没见过庄灵这么脆弱……这么……的样子,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小王爷:欠操。韩衡喉头微微动了动,挪开眼睛。 果然,没有几个被压的男人没有一颗反攻的心。 “就倒点水,几步路,你在发烧,我倒点水给你擦一擦,身上不难受吗?” 这声音太温柔了,和他做梦的时候一模一样,然而这样美的梦也许久没做了,真希望能做得长久一些。庄灵目不转睛地盯着韩衡看,沙哑着嗓子道:“不难受。”他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直打哆嗦,热的时候如置身油锅般煎熬,眼圈都烧得通红,却因为韩衡平静而非怨恨的眼神,如沐春风,舒服得他想叹息。 “疼。”韩衡皱了皱眉,刚碰到庄灵的手,庄灵就松了点,但没让他把手抽走。 “你别走。”一把将韩衡的手拽过来,庄灵干燥滚烫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往韩衡手背上凑。 那滚烫的气息如同火苗一样,从手背一路烧进韩衡的心里。 这时乙未、甲初进来了,韩衡回头吩咐他们去准备冷水,无奈之下,坐在了床边。 那股震撼的感觉,自庄灵把他从马背上扑下去,就没有退却,宛如将他整颗心都泡在温水里。得,现在直接烧沸腾了。 韩衡一脸严肃地坐 分卷阅读371 分卷阅读3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2 在床边仔细地看庄灵,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这个人。又瘦了,眼眶凹进去,黑眼圈再重点能直接送动物园去,有些脱形,因为发高烧,竟有一种病态的诱惑力。 庄灵也在看他。 没看两眼,韩衡先忍不住别开了脸,耳朵也有点发红。 “行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说不走,我真不走。”韩衡安慰地拍了拍庄灵的手背,原意是要他松手,庄灵就是不撒手,维持在弄不疼你但你也别想逃走的尺度里。 徐尧带着郎东过来,就看见庄灵拽着韩衡的手不让他走,整张脸带脖子都因为高烧而发红,眼睛显然是最难受的,一脸已经撑不住的小样,还是强撑着那点微弱的执拗非得把韩衡拽着。 韩衡侧身坐着,一脸老神在在地盯着床柱子看,就是耳朵尖有点红,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人啊,就知道互相折腾。徐尧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羡慕,回过神,对郎东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 看到郎东来,韩衡如释重负地呵出一口气,想起身让郎东,庄灵却还不撒手,他只好换了个更加别扭的姿势,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榻上,给郎东让出大半位置。 整个把脉问诊的过程中,庄灵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韩衡的脸。 韩衡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还是心疼,疼得难以忍受,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做点把床上这个病弱、难搞、死缠着他不放的男人弄哭的事。斜过眼去瞥了一眼庄灵,四目相对的一刹,庄灵整个眼神都活了过来,双目如炬,上半身想起来,又被郎东一把按回去。 韩衡没忍住多了句嘴:“他腰摔伤了,郎叔你给看看。” 连带着让庄灵脱衣服翻身过去把伤露出来看的时候,庄灵也始终拿一只手抓着韩衡的手。 围观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个,还不算门外站着的,韩衡从未觉得这么窘过。 郎东手脚很快,也不过就是盏茶的功夫,该瞧的都瞧过了,该抓药的去抓药,该打水的去打水,该睡觉的都被赶去睡觉。甲初、乙未留下来近身伺候。 得回去睡觉了。 韩衡硬着心肠站起身,庄灵仍抓着他的手,刚因为疲惫闭上的眼又睁开来,深邃的眸中流露出的乞求让韩衡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没法喘气了。 韩衡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你们俩先出去吧,我来给他擦身。” 给庄灵擦身体的时候,庄灵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关门那一声响时,他就闭上了眼睛,任凭韩衡摆布。 韩衡拿着块浸了井中才打上来的凉水的湿布,随随便便地在庄灵身上瞎擦,擦着擦着他本来不想去看的眼睛忍不住还是看了看,庄灵身上又多了不少他没见过的伤疤,比起上一次好好看这个人,他又瘦了,腰部窄而紧实,胸膛随呼吸而山下起伏,胸口…… 那天庄灵把刀子交到他手上,他明明可以一刀插|进庄灵的胸膛,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而现在,看着这张憔悴干枯的病容,他居然还是心动不已。妈的他这颗心是坏了吧? 突然,庄灵感到锁骨一痛,睁着疑惑的双眼,愣愣地低头,只看到韩衡的脑袋,同时感到颈窝里一阵湿热。 怎么梦里也会痛呢? 庄灵莫名其妙地想,把手搭在了韩衡腰上,舔着嘴唇,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庄灵轻轻把人向自己怀中揽了一揽。 韩衡一脸狼狈地抬起头来,发颤的手指贴上那个才被他咬出来的鲜红的、亲着血的新鲜牙印,眼神发直。 庄灵锁骨疼得厉害,他拿手碰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手指尖粘到的血,眉头越蹙越紧。然后,他歪着头,看了韩衡老半天。 “韩衡?”又自言自语道:“嗯,是你。”旋即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手却不老实,把韩衡整个人抱在怀里,恨不得把人揉进胸膛。 韩衡哪儿能让他这么便宜的老老实实就让他抱着,刚挣了一下,因为耳朵正贴着庄灵的胸膛,传来的声音就仿佛是从心脏处直接发出。 “终于梦见你了,我好想你。” 那低沉温柔的嗓音,一把抓住了韩衡的心脏,在最柔软脆弱的心尖上使着巧劲揉了一下,揉得恰到好处,难以言说。 终于,韩衡叹了口气,撇着嘴,无奈地把鞋子一蹬,上了庄灵的榻。 药煎好已经近三更,郎东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看见两个暗卫在门口一脸无聊地各自托腮盯着阑干发愣。 郎东停下脚步,把放着药碗的托盘递给身旁的贡克。 “怎?”贡克奇怪地看郎东。 “你把药送进去,不要多留,马上出来。” “哦。”贡克走过去,没手,一脚踹开门进了屋。 不到半刻,贡克打着空手退出来,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暗卫,手掌里搓起电光,本来想发个威,突然偃旗息鼓下去,耷拉着脑袋走向走廊尽头的郎东。 郎东揉了揉他的头:“叫徐尧去韩衡屋里带君晔灏睡。” 贡克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徐尧那屋走去,嘴里不断碎碎念:“我是瞎的我是瞎的我什么也没看见……”走出几步,忍不住抓狂地一扯头发,仰面向屋梁无语问道:“个王八蛋装什么病啊!这么明显的苦肉计韩哥你怎么就上当了呢!啊啊啊啊——苍天啊!” 苍天岿然不动,还送来一小阵微风,吹得廊下风灯轻晃。 第225章 二二五 第二天一早徐尧是被君晔灏闹醒的,小孩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嘴儿贴着他的胸膛蹭,蹭得徐尧老大不自在,老脸微红,赶紧起来把君晔灏收拾妥当去找他爹。 甲初、乙未本来想拦他,一看他怀里抱着他们家少帅的小娃娃,面面相觑一瞬,选择了闪到一边。 进门以后,徐尧就有点后悔跑进来了,赶忙红着脸退出去,咳嗽一声,朝旁边站着的甲初吩咐道:“他们两个起来了叫……叫我,这有了男人也不能忘了娃不是?总让我带算怎么回事?”抱着娃,徐尧充满怨念地从走廊底下走了。 醒来的时候,韩衡懵了一下,感到腰上被人勒得紧紧的,他整个身子是弓着睡的,面朝床外,结果庄灵就那么,从身后紧紧抱着他,脖子里的热气一阵一阵的,激得韩衡整个脖子耳朵都红了。 心跳乍起,宛如一阵惊风长啸着掠过旷野。 韩衡稍微一动,庄灵就醒了,脑袋靠着韩衡的脖子轻轻动了动,旋即整个身体都僵了,连忙松开手。 接着,庄灵就一脸茫然地靠在床上,看床边手长脚长的韩衡把身上皱巴巴的里衣脱下来。 晨光之中,年轻纤瘦的身体散发着说不出的诱惑力,他好像稍微长了点肉,背肌和腹肌都有了点不明显的轮廓。兴许是太久没看见过韩衡这么毫不避讳他,庄灵整个呼吸都 分卷阅读372 分卷阅读3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3 有点发热。 于是韩衡穿好衣服转过身,就看见庄灵一脸发愣地坐在床上,脸色微红。应该是生病的人特有的红晕。 “还发烧吗?”边问,韩衡边靠过去探手贴上庄灵的额头。 庄灵喉头微微动了动,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年轻阳光气味的韩衡,有些说不出话来。 韩衡也没想他回答,自言自语道:“不怎么烫了,我先起来,叫郎叔过来给你看看。” 就在韩衡要离开的时候,庄灵又一次抓住他的手,韩衡无奈地转过来,低头看他。 那是个温柔、包容,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庄灵稀里糊涂喃喃道:“我没做梦?你陪我睡了一夜?韩衡,真是你,你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庄灵的话戛然而止,他能不能更蠢一点,这是好事,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韩衡又后悔了怎么办。 这个小心翼翼的表情,触动了韩衡的内心。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韩衡坐下来,任由庄灵抓着手,没有把他推开。 “你不是,让我给你一次机会?还是说你不需要了?”韩衡说话要是温柔起来,那很要命。 “要。”庄灵猛地坐起身。 韩衡哎了一声,按着被撞红的额头。 庄灵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让韩衡把手拿开,他手指碰了碰韩衡脑门上的红痕,轻轻对着被撞到的地方吹气。 韩衡推开庄灵,笑道:“没事,不疼。” “对不起,对不起。”庄灵声音越来越小,耳朵通红,眼睛也通红,这样别扭的神态,出现在一个轮廓刀劈斧砍般硬朗的汉子脸上。 怎么这么反差萌啊。从前庄灵总是强势、霸道,这么少见的姿态倒是让韩衡觉得很惊讶,忍不住要逗一逗他:“你要是不需要,现在就说,还来得及。” 就在韩衡脸上挑逗的微笑还没退却的时候,庄灵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这完全是冲着韩衡用浑身力量冲撞而来,差点没把韩衡撞到床底下去。 “我爱你,韩衡,我爱你。”发着抖的低沉说话声直往韩衡耳孔里钻,他本来贴着庄灵嘴唇的那只耳朵红得不行。 韩衡没有推开庄灵,僵在空中的手,落在了他的背上,轻缓地抚摸他的背脊。 有许多画面,在韩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沉沉浮浮,宛如在看一场自己主演的电影,而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电影院。 在听鸿楼里的昼夜倒错,疯狂淋漓;在王府里朝夕相对的数百个日日夜夜;庄灵化身成为柳七的那一段时日里,僵硬而笨拙的保护。 老朱把韩衡偷运去大梁的路上,在那个山洞里,他孤独又茫然地数过山洞里每一次滴水的声音。被埋在地下时,叠在自己身上的火热身躯,黑暗中看不清的人,和他无处不在的气息、体温。 在这一刻,韩衡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在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据说这是人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这本能真他妈实用。 庄灵啄吻韩衡的耳朵,从前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完那一句“我爱你”,好像整颗心都掏了出来。 “谢谢你,韩衡。”庄灵对着韩衡的耳蜗说。 韩衡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 “痒,你那个呼气,对着我的耳朵,特别痒……” 庄灵抱着韩衡的腰,低头看他,眼神不知所措,眼睛特别亮,仿佛有泪光。 哎哟,可千万别哭,哭了他咋整啊。韩衡轻轻拍了拍庄灵的头,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凝视这个,让他动心、又伤心的男人,过了那个劲儿,心跳正常起来,又无比尴尬,干咳了一声:“你这次必须对我好点儿,不然我随时会翻脸,我现在脾气大得很,一般人招架不住。” “我不是一般人。”庄灵黏黏糊糊地含了一下韩衡的耳廓,迅速离开,脸上发红,“我是你男人。” “………………………………………………”韩衡尬了一瞬,挤出一个干笑,“巧了,我也是。” 起来就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庄灵腰上的摔伤是小事,高烧也已经退了,就是还有点低烧。去端药的时候,韩衡跟甲初简短交谈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来的路上遭遇暴雨,但一直没有休息,起码有四五天都是冒着大雨赶路,没有一天晚上是躺在床上休息的,都是随处搭个帐篷或者就在树下凑合坐着睡一两个时辰。 而且庄灵来的时候,还带了一队人,这队人留在北朔与金水交接的边城没有继续跟过来。 韩衡听了心里有种酸酸涨涨说不出来的滋味,正好米幼从外面进来,韩衡索性让他跑一趟大梁军营。 “改个时间,让明帝决定吧,明日或者后日都行,就说我回来染了风寒,要休息一天。”也不急在这两天,一旦陆晟德和明帝定下约,立刻就要启程。 等米幼走后,韩衡端着药上楼去,在廊檐下碰到了祁元青,点了下头。 祁元青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进另外一间房。 那就是小国师的男人,长得也没比自己帅,这么弱不禁风的,能照顾好小国师吗?这年头要追男人都这么容易了?随便装一装病就行? 祁元青不解地摇摇头。可能国师生完孩子激发了母性,爱护弱小。 弱小无比的北朔元帅兼睿亲王靠在枕头上不怎么好意思地要自己吃药。 韩衡白了他一眼:“老实点,让我享受一下欺负病人的感觉。” “……” 在旁边收拾两人换下的衣服的乙未心里叹了口气:少帅翻身无望,好像是把人追回来了,但仿佛输掉了身为主动方的尊严。 到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总算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一天没见到他爹的君晔灏一看见韩衡出现,就咿咿呀呀地伸出小胳膊要抱,同时敌意地瞪了一眼霸占他爹一整天的庄灵。 韩衡当然没看到,在徐尧的帮忙下,把儿子用布兜挂在了前胸。 看着韩衡娴熟无比的动作和姿势,庄灵眼神黯了黯。孩子出生时他不在身边,他们分别后的这么多日子里,韩衡不知道吃过多少苦。他还记得从前韩衡一天要照很多次镜子,天天坚持用花瓣泡澡,虽然韩衡还是白,比起他捡到他的时候,已经黑了不少,尤其是脸,风吹日晒的。对韩衡的行程庄灵一直了如指掌,在东阳城外分别以后,韩衡先到上齐京城,又因为上齐皇室内乱,从京城带着上齐的皇帝一路逃出京,来到这座边城。 一想到没在韩衡的身边,赶路的日子,韩衡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还要带孩子,而这个孩子,更是自己自私犯下的错,然而错误已经铸成,这么长时日,他也一直在缺席,既对不起孩子的母父,也对不起这个孩子。 十数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场面格外热闹,尤其是 分卷阅读373 分卷阅读3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4 贡克,早就嚷嚷着要吃虾,筷子以横扫千军的气势扫荡桌上的美味佳肴。 徐尧先给韩衡盛了一碗平菇肉片汤,在南林这座边城,能吃的都很家常。不过韩衡过了这么久在外奔波的日子,就是给他一张干饼,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看了一眼身边的庄灵,见他手握筷子久久不下箸,韩衡肩膀轻撞了他一下。 “不合口味?”韩衡小声问,筷子伸向一道缀满青色香菜碎叶和火红小辣椒的牛肉薄片,毫不见外地一筷子夹到庄灵的碗里,“尝尝,这个不错,挺好吃的。” 庄灵这才回过神。 他不在的时候,韩衡吃的苦,他都应该用今后漫长的人生一件一件补回来,自怨自艾有什么用?也就是韩衡,能让他有这种自怨自艾的低落感。色令智昏,诚不我欺。 韩衡把君晔灏突然贴上他脖子的小肉手往下拿开,正打算下筷子,剥好的虾仁夹到了嘴边。 一时间席间气氛有点诡异。 连贡克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敢说话。 庄灵倒是没注意这些,在他眼里只有他媳妇和儿子,就是剥虾这种事第一次做,还有点手生。 韩衡笑着直接从他筷子上把虾仁咬进嘴,咽下去后,道了声谢。 庄灵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不一会儿,韩衡的碗里各式各样他爱吃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过了这么久,庄灵还记得他喜欢吃味道重的,咸的、辣的,尤其爱吃肉。君晔灏闹得厉害的时候,庄灵就亲自喂给他吃。 一桌子人都有点吃不下去饭的情况下,韩衡是吃得最饱的,到最后只能朝庄灵说他真吃不下了。 庄灵这才停下给他剥虾剔鱼肉。 “你没吃什么吧,快吃,那个好吃。”韩衡朝一道萝卜鱼努了努嘴。 庄灵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开始认真吃饭。 散伙以后,贡克押着他日常监督的上齐国主陆晟德上楼,陆晟德不会武功,也用不着太防着。 “哎,小克,跟国师坐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的就是大梁明帝?”总觉得哪里不对,明帝此刻应该稳坐中军帐,国师大人去了一趟敌营,就把皇帝带走了?陆晟德也觉得自己想得很荒谬,虽然最近见了很多荒唐事,但这件还是有点太荒唐。 “明帝能这么丑吗?”贡克没好气道。 “诶,怎么能说丑呢,人家生着病,自然脸色差点,但也是少有的英俊硬朗了。到底是谁啊,昨天来的时候朕还以为他是你们的仇人。”带着手下就冲进来,加上当时国师这边的人,个个都有点敌意,陆晟德第一反应是,国师惹上的仇人。毕竟大梁国师这样的身份,又在明帝重新将一统六国提上日程的节骨眼上,想杀他的人不会少。 “你今天话太多了。”贡克不满道。 “朕也是关心国师……”毕竟他反戈一击还指望着国师帮他借兵,出现在国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他要关心的对象。 “那你说一句,庄岐书是丑八怪。” “庄岐书……庄岐书不是北朔兵马大元帅吗?”陆晟德眉毛一皱,“你说那是北朔睿亲王,掌管北朔兵马的庄灵?他跑来我上齐境内想干嘛?难道北朔也打算乘人之危,对我上齐下手?” 贡克不耐烦地把梯子踩得噔噔噔的响,头也不回道:“韩哥都在帮你了,你没看那个丑八怪低眉顺眼的样,他敢跟韩哥对着干吗?”这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难怪被人挤下来了。 夏天的夜晚有些闷热,好在入亥时分开始下雨。本来徐尧已经答应帮韩衡再看一晚孩子,结果君晔灏一直不睡,挂在他爹的脖子上,怎么也分不开。 “我去你屋里睡。” 韩衡看了一眼庄灵,刚要开口,庄灵又道:“郎叔说我风寒已退,不会让孩子染病。” 虽然韩衡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怕君晔灏大半夜起来浑,大家都睡不好。不过既然庄灵这么说了,再一想他儿子也怪可怜,没有跟亲娘睡过觉,便同意了。 等到了床上,俩人中间坐着个迟迟不肯睡的君晔灏,这就有点尴尬了。 韩衡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脖子的君晔灏,拍拍君晔灏的手臂往下扯,一面低声道:“乖,撒手,我脱衣服。” “我帮你。”然而,庄灵刚碰到君晔灏的小手,君晔灏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庄灵顿时想收手。 韩衡警告地在君晔灏圆滚滚的嫩屁股上拍了一下。 “哭就你自己睡!” 君晔灏当然听不懂,但韩衡严厉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被说了,嘴越撇越凶,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最后没落下来,手从韩衡脖子上滑到他袍子上,死抓着韩衡的衣袍不撒手。 谁知道他爹来了个金蝉脱壳,不仅把外袍脱了,还直接把袍子盖在了君晔灏脸上。 君晔灏的小身子一下子就被韩衡的衣袍裹成一个粽子。 君晔灏好不容易从袍子里爬出来,两个大人在他的脑袋上方黏在了一起,在对方嘴里找吃的。 君晔灏眼睛越瞪越圆,小肚子有点饿,拼命抓着韩衡单薄的里衣往上爬,也想凑个热闹。 有人敲门。 过了会,门开,韩衡一脸通红站在门内。 外面徐尧拿着君晔灏晚上睡的小衣服,站在那儿,眼神上下扫了一遍韩衡,已经把衣服给韩衡并且转头走出两步,徐尧又转回来,推开韩衡差点关上的门。 “还是我带他睡一晚吧。”徐尧郑重其事道。 韩衡脸更红了,抿了抿嘴,“行……行吧,多谢徐叔。” 两夫夫在君晔灏憋屈的哭闹声里爬上床,被子盖住两个人。 庄灵一臂环住韩衡的腰,在他耳畔絮絮叨叨地说北朔发生的事情,还有王府里重新挖了荷花池,李氏和李氏的儿子。韩衡听得直打瞌睡,本来他以为这一晚肯定得发生点什么,毕竟庄灵一直如狼似虎,精力旺盛。 结果庄灵只是像个老阿姨一般,琐碎地叨叨,叨得韩衡都想翻过去叫他闭嘴。就在这当口上,韩衡脖子一热,同时一只手从衣摆探了进来,那只因为拿惯剑的手有些粗糙,触到皮肤让人觉得痒。 “韩衡,什么时候给儿子改个姓?” 韩衡感到脖子上有温热的舌尖在游走,随着庄灵的脸移开,脖子上凉凉的,而他皮肤底下奔流翻腾的血却火烫。 “看你表现。”韩衡闭着眼,嘴角忍不住弯翘起来。 “什么方面的表现?”庄灵说话带着些许鼻音,既魅惑又性感。 韩衡的腿在被子里动了动,一下压住庄灵不安分的腿,闭着眼把脸贴着庄灵的脖子,舔了舔他咬在庄灵锁骨上的牙印。 “各方面。睡觉了。” 这话什么意思?庄灵手从韩衡衣服里退了出来,把他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心 分卷阅读374 分卷阅读3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5 有猛兽,却不得不按捺住。既无奈,却又怀着说不出的幸福。 毕竟他的怀抱,总算不再空落,光是这么抱着韩衡,他已经很满足。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韩衡迷糊中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眼都没睁开,把两个人的肩膀都盖好,又贴着庄灵的脖子睡了。 庄灵清醒到后半夜,才有了困意,醒来时半条胳膊都被韩衡压得麻了。他低头,在还没醒来的韩衡脑门上轻印了一下,然后闭目养神。耳朵里听着窗外隐约的鸟叫声,这个早晨令庄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惬意。 脚踝贴着韩衡的小腿蹭了两下,皮肤接触的感觉舒服又勾人。 就在这时,韩衡睁开了眼,神色自如地在庄灵嘴唇上极轻地碰了一下,没等他回过神,就爬起来穿衣服。 而庄灵因为手麻,完全丧失把人抓回来亲一顿的本钱,只能无奈地等那股劲缓过去,才慢吞吞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高考了,祝云浅默_高考加油肝!考试顺利。不知道有没有今天还在追文的考生。 参加高考的小可爱都要以平常心,沉着应对。 考完以后,吃个大餐,好好享受最长最爽的一个暑假,然后迈向一个新阶段。 加油,加油! 第226章 二二六 “我带米幼去,还有……”韩衡眼神顺着众人逡巡一转,略过了庄灵充满期待的表情,“贡克,你跟我们去。陆兄,这两位兄弟都很能打,不用怕,你是以上齐国主的身份,去同明帝谈判。”而且以韩衡对君明焱的了解,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故意为难,迟早上齐都是大梁的,走个过场。 人散了之后,回房收拾东西时,庄灵坐在榻边,一把抓住韩衡的衣袍。 薄薄日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坐的位置比韩衡站着要低。 韩衡一看他就笑了,轻轻拿手背碰他的额头,随口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为什么不让我去?”庄灵不满道。 “你说你能不能去?要是你惹事,我怎么收拾?米幼早就被你收买了……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拿什么收买的他?” 庄灵道:“不知道,他可能看我可怜。” “你还可怜?我才可怜呢……” “我以后不会了……” 听到发涩的嗓音,韩衡低下头看了一眼,庄灵抱着他的腰,赖在他腰上不肯起身。韩衡嘴角弯了弯,手掌落在庄灵的头发上。 “行了,起来,我得走了。” “中午能回来吗?”庄灵急迫地问,眼神追着韩衡。 韩衡笑道:“我尽量。”然后低下头,以唇碰了碰庄灵的额头。 庄灵整个人都愣了,脸一下子通红。 “儿子都生了,害羞什么?”韩衡捏捏他的脸,感觉总算找回身为男人的尊严。 “你……”要说的话凝滞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庄灵掌心冒汗,只不过一个轻描淡写的吻,不,连吻都算不上,可他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从前他们有过更缠绵更深入的吻,都不及这几日浅尝辄止的撩拨。他空寂了太久的心一天比一天充盈起来,竟有些难以适应。他的韩衡,回来了吗?好像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拿捏的男人,更让他的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韩衡斜乜庄灵的表情,既温暖又忍不住有些感慨。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是比较弱势的那一个,见到庄灵这样一个在外冷若冰霜叱咤疆场的王爷,到了他的床上,小心翼翼,偷偷欢喜,他莫名地……有一些感动。 韩衡拿手指按住有些异样的鼻梁,拍拍庄灵的头:“走了,傍晚没回来你就来找我。” 在庄灵的视线里,韩衡走到门口,轻巧地回头说了句:“不要送了,又不是大事,待会儿他们看你笑话。”怎么能让别人看他男人的笑话,笑话! 四人骑马走后。 庄灵步出房间,从二楼向下看,院子里坐着祁元青和郎东,他不太喜欢祁元青看韩衡的眼神,身为柳七的时候就不喜欢。 郎东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庄灵,对他挥了一下手。 祁元青在帮郎东把草药切片,他刀工好,切出的药片均匀又薄。 “郎叔。”庄灵在郎东右边坐下。 “嗯。”郎东挑拣着草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昨夜睡得不好?” 庄灵到后半夜才睡着,前半夜总有些按捺不住冲动,现在想起来,韩衡完全是故意对着他不设防,不知道是不是在考验他。还好今天看起来,韩衡应该对他还挺满意的。 “在想什么?回味昨晚?”郎东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他一直把庄灵看做儿子,这一路走下来,他早在盼着这一天,跟着韩衡一半出于大局,一半也是为帮庄灵把媳妇儿看着。 庄灵干咳一声,耳朵的红一直没下去。 “什么时候回朝中?”庄灵袭了他爹的王位,三皇子登基后,庄灵是他最信任的权臣,北朔一多半的兵力都在他的手里,自然不可能长期在外。何况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大梁对上齐缓战,那就要对北朔、金水下手。 掉头攻北朔的可能更大,毕竟金水对于其余诸国都是险地,国小却不好打。 “听韩衡的。” 听见这话,郎东眉毛忍不住一抬,旋即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语气缓和耐心道:“对他好点。”郎东抬起头,视线投向天际,天气好,湛蓝的天空中,浮云如过眼云烟。 “人这一生,短短数十载,能觅得一个中意的人不容易,更当惜时。”郎东垂下头,看着庄灵,“你说是不是?” “郎叔说得对。”庄灵道,“从前是我太混账了。” “不好说啊,混账的本性往往是很难扭转的。”祁元青已经切完要切的药片,把刀放在簸箕里,两手搭在膝盖上,一边嘴角挂着邪性的笑,歪着头脸瞧庄灵,“若是王爷做不到,就不要撩拨小国师了,本来人生苦短,耽误人可不好。” “你对韩衡也有那个意思?” 祁元青完全没有料到,庄灵会来这么一句,他就是嘴贱一下,登时愣住了,难以回话。 “如果没有,这些事与你何干,你可以闭嘴了。” “要是有呢?”祁元青梗着脖子道。 “有?”庄灵嗤笑道,“那就早点死心,你没这个机会了。” “……” 看着祁元青起身离去的背影,郎东收回视线,拿起一根参处理,淡道:“朝中现在怎样了?” 从扶持三皇子登基开始,庄灵将这大半年来北朔的局势事无巨细朝郎东说了,郎东听得眉头略略皱起。 等到庄灵说完,郎东道:“太上皇被幽禁在宫中?” “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没有见到过他。在与不在,也没有太大影响。” 分卷阅读375 分卷阅读3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6 现在过半兵力在庄灵的手里,且六国这个烂摊子,如今没有一个国君敢说自己的皇位是坐稳了的,国将不国,又何来天子,更不用说一个毫无实权的太上皇能有什么影响力。 “接下来,就是大梁了。”郎东语气沉重,紧跟着就叹了口气。 这口气两个人都很明白意味着什么,北朔这一场仗太难打,却又不得不打。与南楚、大峪、上齐有所不同的是,北朔自有一支殷家军,极少在战事上吃亏,儿郎以骁勇善战着称。即便从军队数量及国家疆域来看,如今的大梁要强盛得多,也不可能束手投降。皇室不会同意,尤其宁王更不可能同意。 庄灵冷笑了一声:“抛头颅洒热血的不是他们,胜,皇室登顶封帝坐拥天下,败,轻飘飘一纸降书,皇室只用低下他们高贵的头,给明帝好好地磕几个头,就能保全性命。”他目光移到一旁的老槐树上,他们正坐在槐树的树荫里,太阳光越来越盛,让人浑身燥热,“这一仗又会死不少人。” 郎东略有诧异地歪过头注视庄灵:“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可以说郎东是看着庄灵长大,从小他就肩负世子的责任,同时是握在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手里的一柄暗剑,出鞘就要沾血,因此这柄剑向来沉默冷酷。庄灵几乎不对朝局发表什么看法,他不是把自己看做一个人,他是把自己看做一个工具,一把兵器。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多疑猜忌的上位者信任,把庄灵和宁王摆在一起,太上皇的首选,绝不是自己的亲兄弟。毕竟兄弟阋墙的戏码,在皇室太普遍。 “我只是不喜欢说这些,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庄灵低着头,像在掩饰什么。 “有什么打算?” 庄灵目光沉沉地抬头望了一眼天,淡道:“没有。”顿了顿,庄灵才缓缓开口:“若果真开战,只有拜托郎叔了。帮我照顾他们两父子。” 郎东自然了解庄灵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旁的事我都可以帮一帮你,这一件不行。” 庄灵一愣,也没有勉强他答应,他心里知道,真要是有那么一天,郎叔会帮他。 韩衡他们回来得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早,正午之前,马蹄声就从长街尽头传来。 庄灵直接去客栈门口,刚走过去,看见迎头的第一匹马上,端坐着韩衡,韩衡冲他笑了笑,到得近前,庄灵上前把人从马上抱下来。 韩衡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轻轻推他,低声道:“进去说。” 庄灵却黏黏糊糊地抱了他一会儿,才任由他退着自己进去客栈。 把所有人叫到房间里,韩衡把事情朝他们说了一下。陆晟德一扫出京后的阴霾,显得很兴奋,手里一直紧紧捏着一卷写好同大梁休战的帛书。 “明日一早,陆兄就要启程回京,祁元青、贡克跟着他。”韩衡看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贡克的脸上,“到时候你就要帮忙了,尤其是等到攻入皇宫之后,要是陆晟坤反抗,直接电晕他。” “……………………”其余人:当着别人亲哥说要电倒人家弟弟真的好吗。 陆晟德则表示了担心:“会有性命之危吗?” “不会。你别看贡克身量小,他这小小的身子里藏着很大的力量,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能灵活自如地控制好放电量,不会让你那个弟弟有生命危险。”虽然陆晟德这个性格不适合当皇帝,他也当不了多久皇帝了,看来这场宫斗,不会以惨无人道的连坐肃清朝堂收场。 “国师大恩,无以为报。”陆晟德多少有点遗憾不能成仙,但像国师这样,对修炼懂得多,又能操控法阵,有先知之力的人,都没能成仙,好像又找到了点微妙的平衡。 “不用谢我。”这个大礼韩衡受之有愧,在陆晟德俯下身来时,即刻虚扶他一把,没让他躬下去。 “完事儿以后我们上哪儿找你们啊?”贡克嚷道。 “我会捎信给你们,上京之后,行事都要听从祁元青指挥。” 贡克不满地撇撇嘴,勉强哦了一声。 祁元青一直抱臂坐着,仿佛这些事和他关系不大,直至韩衡看过来,他才虚应了两句场面话。 大家散了以后,韩衡让庄灵先回房去,去徐尧的房间玩儿子,顺便跟徐尧说点事。 君晔灏整个人都有点蔫儿,看见韩衡也没精打采地瘪着嘴。 韩衡捏了一下他的娇嫩的小嘴儿,抱儿子坐到桌边。 徐尧给韩衡倒了杯茶。 “等到陆晟德夺回皇位,你最好能赶紧入梦看看。”这话徐尧想说很久了,只是这两天找不到机会,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韩衡那个男人黏得未免太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也为让他们两个多点时间相处,徐尧也知趣地没去过多打扰。 “我也这么想,本来在我们离京那晚就要看,还是太仓促了,部署不够缜密。等陆晟德把他弟弟从龙椅上拽下来,这件事尘埃落定,算是一个节点上的大转折,打破原有定局,对这个世界崩溃的时间点一定会有影响。按照我们的推测,时间点应该维持到六国一统之后。”韩衡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引得徐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到韩衡在沉思,便没有出声。 韩衡一连灌了两杯茶下去,才抿着唇道:“最近我心里总有点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要是在现代,都没什么,但是这个国师,对很多事情都有预感,纯直觉。” “第六感。”徐尧理解地点点头。 “嗯,就是女人经常有的那种,我也遇到好几次了,真是有点怕。明天等陆晟德他们走了,我们也启程,去金水。” “本来我也打算去一趟。” 两人目光一触,同时有默契地说出了“神女像”三个字。 看来徐尧也一样对神女像之中的谜题耿耿于怀,或者说,他更耿耿于怀的是身为一个科研人员,这个模拟世界其实相当于是他自己研发的手办,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输给自己设计出来的bug。 见韩衡要走,徐尧朝他扬了扬头:“又要我给你带孩子?” 韩衡朝他眨了眨眼:“通融一下,等你那位小男友生了,免费帮你带三个月。” “呿!” 韩衡哈哈大笑着把孩子往徐尧怀里一塞,起身往外走。 这次君晔灏没哭。 门关上后,徐尧摇头戳了戳君晔灏圆鼓鼓的腮帮:“遇上不负责任的爹,算你倒霉。” 一脸苦哈哈的君晔灏眼珠往上翻了翻。 走出门韩衡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登时有点傻眼。 “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不能说不意外,外面廊檐下居然站着庄灵,不过跟徐尧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不能听。但这么黏糊的庄灵,让韩衡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韩衡的心情甚是复杂。 第 分卷阅读376 分卷阅读3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7 227章 二二七 庄灵避开韩衡的注视,耳背有点泛红,听到韩衡的笑声,整张脸带脖子都红了起来,低声道:“别笑了。” “好好,不笑你。”韩衡一手勾住庄灵的脖子,他比庄灵矮,于是庄灵只能侧着身,矮下来将就他。 韩衡飞快地在庄灵耳朵上亲了一口。 庄灵不由自主整个人都僵硬了,侧过头只看见韩衡的侧脸,那侧脸上挂着笑,好看得让他发呆。 闷热的夜晚,盖一层薄被都嫌热,都是男人,抱在一起睡难免就热,却谁也没有舍得先松手。 庄灵从韩衡身后抱着他的腰。 韩衡则一直安安静静握着在他身前扣死的双手。 到了后半夜,大概是被子先动的手,被两人不约而同地踹到了地上。风声呜咽,夜雨来临时,气温降低下来,却没能将房中两人的体温降下来。 一道闪电通天彻地照亮了一瞬韩衡的脸。 庄灵迷恋地吻他的眉毛,舌尖触到韩衡脸上带咸味的汗水,含了一下他的鼻子,紧接着吻到他的嘴唇,一番深入交缠,才恋恋不舍地吻向早已绷紧的脖子。 谁也没有说话,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笼罩着庄灵。 “我爱你,韩衡,我爱你,你……”庄灵舔了舔嘴唇,咸咸的味道仿佛是催情的春酒,他眼神凶狠宛如头狼,动作却温柔如水。 “快点!”韩衡咬牙催促,抬起脚在酝酿了一肚子深情的庄灵屁股上踹了一脚。 “……………………………………”庄灵俯下身去,怎么也不够地亲吻韩衡,想把这个人吃进肚子里。 天地之间,大雨瓢泼,声如雷动。 唯独这小小的四方天地,让韩衡忍不住沉溺,只有这里,温暖、惬意、安全。在这异世的空间里,唯独此种纵情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安歇。 翌日贡克等人出发之前,上来找韩衡告别,贡克一脸毛躁地站在外面拍门。 刚拍了两下,门就开了,一见来人,贡克顿时脸黑。 “怎么是你,我韩哥呢?”贡克灵敏地皱了皱鼻子,“这什么味儿?” “他还没起,你们不要耽搁时辰,即刻出发吧。”庄灵身上披着一件大袍子,胸口脖子发红,肩颈相连处的牙印已经愈合,却留下了明显的一个疤。 祁元青的视线离开庄灵锁骨上那个显然是让人泄愤咬出来的疤,两人视线在半空噼里啪啦交接了片刻。 贡克皱眉道:“真没起来?” “起来了他会不出来见人吗?” “也是,好吧,那我们先走了。让韩哥落脚以后记得给我们捎信,千万别忘了。”说完贡克带头往楼下走去。 庄灵从二楼看见他们在院子里会合,陆晟德还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庄灵对他略一点头。 陆晟德便同祁元青他们一道走了。 一直睡到日晒三竿,韩衡才从梦里醒来,做的都是寻常的梦,而且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他一脸暴躁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掀被子下床,身上没什么不对劲,应该庄灵已经帮忙清理过了。昨晚到后来,他好像……睡着了? “……………………”记忆逐渐回笼的韩衡有点被自己囧到,这么久没做,睡过去也完全不是因为这个事,而是他太困了……庄灵会不会认为他冷淡?好像是有点冷淡…… 就在韩衡一手扶额时,门开了。 “下去吃饭。”庄灵道,拿着韩衡的衣袍,自然而然地过来服侍他穿戴,就像他就是他的跟班小厮,服侍他服侍惯了。 倒是把韩衡看愣了,等庄灵给他穿好靴,韩衡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庄灵抬起头,视线一触,便即移开,干咳一声:“走吧。”起身往门口走去,忽然,手掌被一把握住了。庄灵心底震荡,侧头看见韩衡在笑,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白皙年轻的肌肤里透着一股羞涩难当的红。 两人十指相扣牵着手下楼,直至看见郎东,才松了手。 韩衡近乎有一种当着班主任的面耍朋友被逮了个正着的尴尬。 一行人在客栈里用了最后一顿饭,乘上米幼雇来的三驾马车再度上路。出城之后,约莫半小时,马车行到一个小山坡上。 大家下车解决生理问题。 站在山坡上,漫山遍野不知道开的什么野花,粉的紫的一大片。韩衡提上裤子,往回走,极目之处,有一大片隐隐约约的军帐。那里是大梁军队所在之地,正在出神,身后一臂横来腰上。 庄灵扳着韩衡的脸,同他接了个吻。 韩衡有点喘不过气来,昨夜彻底疯狂,发泄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欲望,男人这东西,经不得撩拨。都不是禁欲的和尚,一不小心就有点燎原过火。后果就是,现在腿还软,索性韩衡大半身体靠着庄灵,由得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回马车,耳朵时不时被亲一两下,他有点习惯了庄灵这种黏糊劲,心情就如漫山遍野不顾一切盛放的烂漫花朵,野性地狂欢着。 过得五六日,一个细雨纷飞的傍晚,他们进入金水边境。 到了一个小村落,才刚入夜,就已是家家闭户。米幼挨个问了十多家,都没借到地方住,就在众人以为只能在马车上凑合一夜时,前方出现一排亮着灯的窗户。 走近方才看清,拦在篱笆后面的一排房屋,是他们进入村落后,见到的最大的一片屋舍。车轮轧在一个泥洼里,细微水响的同时,狂乱的犬吠在静夜里乍然响起,骇得拖车的马烦乱地乱刨蹄子。 一盏灯光微弱的灯笼从门缝中露出。 一脸雨水的乌翠赶忙上去,温声向开门的老头道:“大爷,我们是途经此地的商客,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住宿的店家,不知可否借宿一晚,付账的。” 老头阴郁的眼上上下下将马车扫了一遍,转身进门,没有关门。 片刻后,门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招呼他们安置马车。 进入院子时,大家才看到门口其实挂了一个“宿”字,只是夜色浓重,又下雨,那块陈旧的布幡皱巴巴地卷在木柱上,没法引人注意。 进到店内,大堂宽敞明亮,坐着一个胖汉子在呼哧呼哧从一个海碗里吸溜面条。 光听声音几个人就有点忍不住,愈发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赶紧开房,把行李放好,下来吃东西。 韩衡狼吞虎咽吃下去一整碗羊杂面,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稍觉得好些,这是上路以来吃过最像样的一顿饭,吃完眼馋地盯着庄灵的碗。 “没吃饱?”庄灵皱眉一想,晚上吃太多不好,转念又一想,可以适当做点消食的运动再睡,便让小二再做一碗来。 当天夜里睡到床上时,韩衡已经完全没法动弹,由得小王爷伺候他迷迷糊糊地洗脸。耳畔有人小声说话,问他 分卷阅读377 分卷阅读3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8 洗不洗澡。 韩衡把脑袋往被子里一拱,突然清醒过来,抬头:“洗,一起洗。” 乐得这几日不用带孩子,两人都有些忘乎所以,把过去想尝试但没胆子没机会尝试的都试了一遍,情到浓时,都恨不能长在对方的身体里。 韩衡尤其喜欢雨夜,现在是夏季,下雨的夜晚清新凉爽,行事格外惬意。 这么赶路,头一次让韩衡觉出了点赶路的意趣,他向来觉得赶路最无聊,现在竟也有点迷恋了。 接近神女像附近一带时,有一天晚上,依然是到了床上,彼此汗津津地抱在一处,庄灵以为韩衡早已睡熟,不意突然听见他的声音。 韩衡语带古怪地问:“生了一个儿子,不会再怀上吧?” “……………………………………”庄灵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他把这事给忘了,忘了,忘……他已经许久不犯错,一来就是个大的,登时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我这活不了多久了,要是再生一个,就太不负责任……”话音未落,庄灵翻身吻住他的唇,把韩衡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嘴里,分开时他喘息不止,深邃的眼中都是沉甸甸的痛苦。 “不是……我说着玩。”徐尧早说,他这个短寿的问题,兴许能得到解决,一切奥妙都还在神女像中。所以这次回来,既是为这个世界,也是为他自己。有徐尧在,很多事情韩衡都有了底气。 韩衡的手被握住,庄灵掌中都是热汗,十指相扣带来的感觉宛如一股细细电流。 韩衡眉眼间俱是波光,呼吸有点急促了起来。 “你要是真的短寿,我随你。” “……”在热切密吻中,韩衡愣了愣,“那儿子怎么办?” “交给我哥。” 韩衡都快忘了庄灵还有个哥,庄砚也是个断袖,如果他不是找个天裔族人,那估计只有断后。天裔族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不是谁都有徐尧那个狗屎运,他们这些异世来的人好像都有运气加成,碰上的人都非凡夫俗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给一个甜枣,才好落下闷棍,直接把人打趴。 “反正我陪着你,无论是生是死,无论你要去哪,我不会再离开你……”庄灵轻轻吮了一下韩衡软软的嘴唇,某处已有些疼,硬是忍住翻身下去,让韩衡睡在他的胸膛里,低头吻他的头发,“明天我去问问郎叔,不行以后就不做了。” “????”已经闭上眼的韩衡陡然睁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庄灵这个人的年轻力壮、精力旺盛,怎么突然来了这一茬,不是,他想过他的感受吗??? “又不是为了快活才在一处。” “……”韩衡无语道:“那是为了啥?”为了好看吗? “不知道。”庄灵理直气壮道,“我想同你一处,想天天看着你,随便跟你做什么,就算只是看着,你对我笑一下,我就很快乐。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报仇。我报了仇,移情谋害母妃的父王死了,主使此事的皇帝退位为太上皇,可我仍旧没有过片刻轻松,没有得到过瞬息喘息。回到北朔以后,偌大的一座王府,却根本不是我的容身之所。你不在的每一个夜晚,我几乎都难以入眠……每天夜里,都在想你,想你到了哪里,遇没遇到危险,他们能不能照顾好你,你吃没吃饭,睡没睡好。” 韩衡静静听着,视线凝固在庄灵胸膛素白的里衣上。 “每天夜里,我心里都很烦,有一种东西……” “孤独。”韩衡道。 “嗯,孤独。总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年少时奉皇命,我单枪匹马杀过很多人,暗夜独行已成习惯,我……没有想过跟人共度一生,我的一生,只有杀戮。” 在庄灵低沉催人入眠的声音里,韩衡伸出小指头,钻进庄灵的手掌,爬到他的手指上,缠着庄灵跟他勾勾手指。 “……”庄灵的自述被打断,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韩衡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庄灵的胸口抬起头,深深看他,然后低下头亲他的下巴。 “别闹。”庄灵粗重着嗓音把韩衡抓回怀里,紧紧抱住他,催促他睡觉。 后半夜里韩衡每次醒来,都要胡闹一会儿,都被庄灵按住了。 小王爷也是可怜,硬生生憋到天亮。韩衡都怕他憋坏爆了,天一亮立刻就先起床,打算留点时间让庄灵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已经走开两步,他又有点好奇,返回来,趴在窗户缝上朝里偷看,屏气凝神,俨然在练龟息神功。 只见庄灵起来用隔夜的冷水,把周身擦了一遍,就穿好衣袍,没干别的。 这下韩衡颇有点兴味索然。 生孩子啥的,也不是不行,反正生不生的也已经生了一个,已经折寿了,生不生第二个对他来说就有点无所谓。 谁知道第二天找到落脚之地,他刚把被子抖整齐,郎东敲门进来,给他带来了一瓶药。 “避子丸,完事后半个时辰内服一粒。” 韩衡面皮抖动了一下,看着那个青碧色画着一片苍翠竹林的小药瓶。 “你确定男人吃这个也行?” 郎东则是一脸考究,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很妥当,已让米幼去镇上买羊肠了,有些事本当有节制,凡事过犹不及,虽说小别胜新婚,也不宜过度。你们俩一路都黏在一起,不然从今夜起,让你儿子跟你们一同睡,怕是比什么避子药丸都要管用。” 韩衡:“……”所以他生儿子是拿来防生下一个儿子的吗? 第228章 二二八 到得夜里,君晔灏坐在床上,韩衡一脸无聊地给他脱小袜子,脱完脱自己的衣袍。 庄灵在旁边简直看得不知所措,给君晔灏换好了,君晔灏手去扒韩衡的里衣,韩衡把他的小手一下握在手里,示意庄灵过来。 庄灵整个人站在床边大有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忐忑。 “来。”韩衡把君晔灏的两个小手往庄灵手里一放,大喇喇踩着木屐咔哒咔哒去澡堂洗澡了,好不容易今天住的客栈大,能舒舒服服泡个澡。 泡完澡出来,站在外面廊檐下,韩衡分出一眼往楼下看了看,这座城四面环山,上次来过,名字他给忘了。 韩衡一根小指头掏耳朵里的水,侧着头,另外一只手掌拍脑袋,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眼角余光瞥见楼下一棵高大的芭蕉树旁,躲着两个人。 原来是米幼和乌翠在树下耍朋友。 徐尧走出来就看见了韩衡,没有惊动他。韩衡只穿了一件单衣一条丝滑的衬裤出来,身上水没擦干,站在薄薄一层白色灯笼洒下的蒙蒙的光里,腰是腰、臀是臀,肩宽腰窄,大有看头。 徐尧咳嗽了一声。 “徐叔。”韩衡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勾了一下手指。 徐 分卷阅读378 分卷阅读3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79 尧走过去,也看见了芭蕉树下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笑着对韩衡道:“什么时候给他俩把事办了。” “改天我问问米幼,光谈恋爱不成亲能行吗,这不是耍流氓吗?” “你俩怎么说?”徐尧突然问。 韩衡转过来看他,眉梢微动:“什么怎么说?” “成亲了吗?” “……………………”韩衡乍然觉得好像脸有点痛,还有点肿,眉毛扭曲了一下,一手使劲捏眉心,无奈道:“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明帝还封你做皇后了,让庄灵给你弄个王妃当当。”徐尧明显在逗他。 韩衡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别提了,先把该办的事办了。”他叹了口气,看上去心事重重,眼神有点漂浮,游移地向左边看了一眼,房间门没有关紧,韩衡想不起来是出来的时候就没关紧还是后来打开的。 徐尧了然,不再问,示意韩衡先回去,好好休息。 看清床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之后,韩衡的心情很复杂。 君晔灏骑在庄灵的脖子上,兴高采烈地把他爹的头发用两个小手捏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坨shi。 而看到韩衡,君晔灏整个人要从庄灵肩膀上下来,差点头朝下摔个狗趴,还好庄灵动作快,一把把他捞住了。 “你抱会儿,我头发没干。”韩衡自己无所谓,怕把君晔灏身上打湿,小孩子一生病就没完没了。突然,韩衡问庄灵:“你小时候爱生病吗?” 庄灵把乱扭的君晔灏按在怀里,铁臂不轻不重地压着君晔灏两条胳膊,君晔灏拿牙都没长全的嘴啃庄灵的手,反正不痛,庄灵也没撒手。 “不怎么生病,不过我娘生了我以后,身子亏了不少。”庄灵脸色内疚。 “这小子也还行,皮实,没怎么生病。我小时候三天两天一小病,平均每个月一次大病,不过我爸妈都不怎么理我,我还挺爱生病的……” “你爸妈?” 韩衡愣了愣,“嗯,对,我爹娘。” “我听说……你的双亲,同我俩一样,也是……”庄灵似有点难以启齿,“两个男人?” “啊。”韩衡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正经八百和庄灵说过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这件事,这个事他已经跟好几个人说过,潜意识里觉得不用说了,有点尴尬。 本来庄灵也有点疑问,那天他在军帐外零星听到一部分韩衡和君明焱的对话,有一句他记得很清楚,韩衡说“我不是他”,我不是他,不是谁? 回来之后,两人一直沉浸在刚和好的小别胜新婚氛围里,没顾得上问。 索性韩衡拖了个板凳过来,在床边坐下,一条腿架在庄灵膝盖上,郑重其事地望着他,“我有个事跟你说。” 芭蕉树下,女子纤细婀娜的身形靠在米幼的身上,乌翠环住他的腰,米幼自然而然握住乌翠柔软细瘦的手臂。 米幼低头亲了亲乌翠光滑洁白的额头,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乌翠微微踮起脚,凑上去给了他一个热烈奔放的吻。 米幼双手抱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楼上在栏杆上坐着,两双腿挂在栏杆外的两条汉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是胡子拉碴的大汉赵净云,一个是不修边幅的昔日匪首沈大斧。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叹气。 沈大斧无语望青天,不由想起自己那一院子的姨太太,他做郡守时,何等风光。 赵净云仿佛感受到沈大斧的心情,揽了揽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难兄难弟各自起身回房,把最美的月色和难得静谧安宁的夜晚留给相互依偎的一对璧人。 “等一下,我关一下窗户。”在一阵难耐的尴尬中,韩衡刚起身,就被庄灵一把拽进怀里,他手忙脚乱爬起来,被庄灵放在一边的儿子拼命要往韩衡身上爬。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从前是个……” “演员,对,就是演戏的,跟唱戏差不多,我的那个类型不唱,光演,穷比划,跟着写好的故事走。”为什么听完他对过去的总结,庄灵感兴趣的是职业,果然是事业型的男人。 “你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庄灵手指在韩衡下巴上抚过,指腹停留在他侧脸上摩挲,眼神中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韩衡忙把他往旁推,想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以后,他一是担心庄灵无法理解他说的这些事,二是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把自己扒光了给别人看。很久以前韩衡对未来伴侣的假设是,对方不会太关注他的过去,当然,他也不太会关注别人的过去,毕竟韩衡这个人,相当务实。 然则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这个世界都要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说的时候他并不担心庄灵会炸锅或者接受不了,那天晚上在大梁军营和明帝说的事,韩衡没有避讳正在外面站着等待的庄灵,虽然当时并不是想说给他听,只是和明帝说到情绪上来,有一种无所谓了,听见就听见的冲动情绪。 谁知回来这么多天,庄灵也没有过问,两个人一样过得好好的。 足见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很多时候就是自己想得太多,人一生中担心的百分之九十的情况都是多虑。 “好看。”看了半天,庄灵嘴里迸出这么一句。 韩衡脸腾的就红了,挣扎着坐起身。 “别闹了,天天看,不腻啊,以后少看我,看你儿子。”韩衡把君晔灏往庄灵身上一推,想起身擦头发,手里的干布却被庄灵一把抽过去,扔到了床下。 “你唱戏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去看?有人要买你回去吗?天天去捧你的场,为你一掷千金?” 额……庄灵好像把演戏拍摄想成了唱戏那种。 “我们不用唱的,我就说话,走位就行了。很多人看啊。没有人要买我回去,不过有很多粉丝……” “你们那儿唱戏捧场用粉丝?你不是不爱吃那个吗?” 听庄灵那个语气,韩衡才反应过来他在逗他,脸发红地腹诽,怎么不小心翼翼天天恨不得跪下来请罪了,怎么不内疚脸了,这个兴味盎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儿子还在看呢! “哪天换上戏服,单独为我唱一段?” “庄灵……”韩衡脸一沉,正要发火,被一把捞住了腰,天旋地转间,被按在了枕头上亲。 君晔灏在旁边歪着脸看,看着看着,咿咿呀呀着手舞足蹈地扑上去,逮着韩衡的衣服就扒,想找奶吃。 “……………………”小半个时辰后,韩衡一身的口水有点生气地又去洗了一遍澡。 都快睡着了的徐尧听见敲门声,打开还没看清人,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就塞进了他的怀里。 回过神一看,君晔灏肉鼓鼓的脸上挂着委屈,贴着徐尧的脖颈就蹭。 徐尧往 分卷阅读379 分卷阅读3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0 廊下一看,只看到韩衡已经走远的背影,在长廊另一头钻进房间,关门声甚响,不禁摇头:年轻啊,血气方刚,算了,兄弟就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带个孩子,总要还的。 过得两日,天气热得不行,他们进入一片密林,顶着大太阳,空气潮湿闷热,仿佛随时有蒸腾的水汽黏在身上。 这一带地形很熟悉,米幼负责带路,离开官道以后,翻过两座山,下有一片谷底,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带遮蔽着谷中的地势。 他们在半山腰停下来吃东西,找了一块不容易滚落的石壁,生起火煮了两锅肉粥。 肉干和米都很充足,喂饱肚子没问题。 韩衡脖子上一阵痛痒,随手拍死一只近拇指大的蚊子,食指抵着拇指指甲盖一弹,朝徐尧道:“做得真逼真,你们就该把蚊子这种东西去掉。” 徐尧一哂,韩衡经常拿这个开他玩笑,他已经习惯了。 “我去给儿子喂奶。”听韩衡说清楚徐尧的来历,庄灵已经不吃他的醋了,偶尔对上照面,也看得出他对徐尧多了一分尊敬。 徐尧也不胡乱跟韩衡开玩笑了,他好像憋着什么事儿。 到晚上,他们在离神女像最近的一座城里找了间旅店住下,又是故地重游,当初就是在这里收服了祁元青。 可惜祁元青不在。 一行人刚要各自回房,外面传来马蹄声。 已是夜半,在金水,骑马的人不多,一路行来,几乎是入夜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几匹马在店外停下,一道人影倏然冲过来,大家没注意,徐尧整个人被撞到身后桌上,一个生得只能用“漂亮”二字形容的少年,紧紧抱着他,而徐尧的手托着少年的腰,他一手就能握住少年的脖子。 那少年身后还跟了十来个随从,随从里还有女人,顿时都默契地移开了眼。 少顷,少年这才起身,徐尧站起来,明显腰撞得不轻,姿势有点别扭,但他显得很高兴,起身后一直在为少年扯衣袍。 “阁主。”少年带来的人向徐尧行礼。 徐尧摆了摆手,吩咐店主按人数多开八间房。短暂的寒暄过后,那些多宝阁来的手下各行其是,牵马的牵马,拿东西的拿东西,不怎么吵闹,显然训练有素。 那少年一直很兴奋,脸通红,仿佛有很多话想和徐尧说,偏偏都是人。 韩衡、庄灵、郎东、赵净云几个一起进了徐尧的房间。 徐尧将少年身上披着的深红色大氅解下来,顺手摘下他头上的帽子,拍拍他的脑袋。 这,韩衡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睫毛长而卷翘,薄粉的嘴唇微微上翘,徐尧太禽兽了,把人嘴巴都亲肿了。 韩衡选择性无视了是少年冲进来就直接把徐尧扑在桌上的事实。 “随之,来。”徐尧分别为少年介绍了一下众人,又把这群人介绍给少年。 少年人姓耿,眼睛大且眼珠很黑,漂亮到了极致,看着年纪也小。 韩衡正在心里默默感叹,手突然被人紧握了一下。 庄灵握着韩衡的手,恰好耿随之好奇地睁着眼在看他俩,视线自然滑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登时眸底涌起兴奋,牵了两下徐尧的袖子。 徐尧看过来,对他解释道:“是,他们俩也是一起的。” 耿随之笑了起来,而且那个笑正对着韩衡,韩衡看得心花怒放,简直想把这个少年揉在怀里。不过是那种心无杂念地揉,就是觉得真好看啊,激发了一种父亲般的慈爱。 庄灵一把把韩衡拽到身后,阻断了耿随之的视线。 耿随之根本没注意,巴拉巴拉地和徐尧说话,内容全是一路过来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的话题。 韩衡感觉自己的老父亲之心快噼里啪啦炸出来了,被庄灵拽着拖回房的时候仍有些意犹未尽。 躺在床上,韩衡朝庄灵说:“想不到徐尧找了个小兔子啊,好乖。君晔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儿,长得太慢了。” “你喜欢那种?没长开的小孩儿?”庄灵不无郁闷地问。 “很漂亮啊,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庄灵翻身吻住韩衡的嘴,手在韩衡衣服里乱摸,正要往下,偏偏中间横了个君晔灏。 即使屋里没点灯,庄灵也没说话,在一片全然的黑暗里,他也能感受到庄灵的郁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韩衡的笑声里,庄灵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好看的人和事物我都喜欢,我喜欢他们跟喜欢春天刚开的桃花夏天刚开的荷花冬天的初雪秋天的菊没什么不同。你吃什么醋啊,北朔醋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高考第一天,考生们都加油。 不是考生的就,哈哈,吃西瓜啜冰来看文吧。 我这里贼热,快修炼成喷火龙了 第229章 二二九 “反正不许,不许看别人。”庄灵压抑着声音说,低头亲吻韩衡的耳朵和脖子。 痒得韩衡边笑边躲,还要小心不碰到君晔灏,只得投降,安抚地亲了亲庄灵的嘴,两只手又被抓住,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遍,庄灵才放开他。 他俩闹了这么久,君晔灏也没见醒,拱在韩衡的肚皮上睡觉。 “明天,我争取少看他两眼。”韩衡道。 “不行,不许看他。” 韩衡哭笑不得:“他是我们的同伴了,总会看到的,难道每次他从我面前过去,我就把眼睛捂住吗?傻不傻?” “我帮你捂。” 庄灵幼稚起来那是相当幼稚,韩衡敷衍地嗯了两声。虽然隔着孩子不好睡,倒是天也热,韩衡盖不盖被子无所谓。他把君晔灏抱上来,君晔灏立刻自觉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把脑袋搁在他爹的颈窝里,流着口水睡了。 黑暗里,俩爹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静静流淌的婉转深情,隔着儿子爽快地接了个吻。 次日用过早饭,韩衡就去徐尧屋里,跟他商量事。见到他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少年,韩衡心情很好地朝耿随之点个头算打招呼。 耿随之脸微微一红,抱着小山一样的一堆脏衣服出去了,跟个小男仆似的。 “来了。”徐尧头也没抬,在桌上平铺开的图纸上添了一笔,才坐直身,抬头示意韩衡过去。 “还没画好?”韩衡歪着头看,是那幅神女像构造图,比起他上次看见,又精细了不少,旁边有一幅新图,描绘的是放大的机关结构,但韩衡也只能懂到这个程度。 “还早,进去再确认一遍。”徐尧放下笔,示意韩衡过去,他的手指在祭台的草图上指了指,那里有一个月牙形的凹槽,超过手掌大小,比手掌大一圈,在那个让韩衡觉得必然是现代文明以上的产物的操纵台下方,上次他去都没太注意到。 显然在柳七、米幼陪 分卷阅读380 分卷阅读3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1 他进去之前,徐尧带着他的人已经仔细将祭台里里外外检查过了,他们碰面的时候,徐尧已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 “这种模拟世界一般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呈现的形态未必一致,我们称为一个世界的‘核’,用以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并且与其他维度空间分开,被固定放在一个γ维度里便于观察。但像这样的模拟世界很多,在模拟世界以外,又有成千上万的平行世界。从我那个世界观察到的,已知的就有五个。我们投放模拟时,会避开已知存在的维度。所里一个人通常要负责观察十余个模拟世界,其实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的呈现方式不太一样。一般我们不会放这种操纵台进去,显得粗制滥造,太粗糙了。”徐尧表情认真,每当接触到老本行,他就很正经。 “这个凹槽是用来做什么的?” 徐尧神情凝重:“如果我想的没错,这个凹槽就是用来放能源的。” “不是用电……”韩衡转了转手上的骨戒,眉头一皱,“卖这个戒指给我的神巫说,当时与金水女皇以及其他神巫、其他世界来的人一起进去的国师,身上血被吸干了。那位来历不明的神巫提到一个词,献祭。他觉得国师是活活献祭而死的。” “也许是血液元素,也许是生命力。”徐尧想了想,“让我看看你的戒指。” 韩衡试了一下,没办法把戒指拔下来。 徐尧道:“不用拔下来,我就这样看看。”他手指碰到那枚骨戒,顿时就有奇异的感觉,仿佛一道灵光破开天壁,有一种类似通电的感觉。徐尧鼻翼不自主轻微翕张,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徐尧收回手,韩衡搬来椅子,挨着他坐下来,手在转动那枚骨戒。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明显不应该存在的,第一,具有异能的人。” “这个我已经让人查过,这些人不是从这个世界最初就有的,是在数十年前,第一次灭世灾难出现前大概十年内才开始出现。普通人家里生下这样的孩子,都会认为是怪胎,只有少数皇室秘密组织慧眼识珠,将他们集合起来训练,使用方向类似于是皇室暗中培养的力量,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像东厂什么的。” “嗯。”徐尧道,“这些人的特殊力量,做一些需要秘密进行的任务,比起普通的武林高手,就容易太多了。譬如说他们当中有人能够隐身,也有人可以穿墙,这些都近似于是魔法了,防不胜防。但在上一次灭世之灾前,这些身负异能的人死了很多,遇上同等的对手,就会大面积死亡。也有一些破解方法,比如说能隐身的,不经稀释的狗血泼到身上就会现形,穿墙者不能通过金属铸造的墙面,曾经有一位拥有的能力和贡克一样,放电,当时有一位皇帝,命他作为攻打别国的先锋,敌国用不能导电的材料作防具,把人从头发武装到脚趾,近身之后,一刀把他的头削了下来,挂在城门示威三日。” “他们会有这些力量本身就很怪异。” 徐尧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茶,显然知道些内情,正在考虑要不要直说。 韩衡并不催促,如果徐尧认为能说,自然会说,否则听来也没有用。他又不是搞科研的,1+1未必能大于2,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门的人去处理。 不过徐尧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一个能量守恒的课题,当这个世界的能量无法守恒,溢出的能量就会转移。可能是转移到人身上,也可能转移到动物身上。譬如说,莽珑族视为神明的神龙,也不应该存在于世,同样,不是古而有之,是后来诞生出来的。这种过于强大的动物,强大程度已经远远超脱出弱肉强食的丛林生存极限,还能喷火,孕育期很长,生长期却很短,一个月就能长成一座山。这就是能量溢出的体现。可以将有特殊力量的人和龙都看作同一种存在。事实上,如果不是屡次有其他空间的人类来到这个模拟世界,在上一次灭世之灾之后,这个模拟世界就已经废了,它会自己毁灭消亡,成为γ维度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星尘,在这一维度中,这样的星尘多不胜数,不算什么。” 韩衡想起很久以前,接不到戏天天坐冷板凳,穷得只能在家顿顿泡面,端着手机刷来刷去,看到过一个鸡汤帖。大意就是,宇宙浩瀚,有成万上亿的星群,图片从地球向外围展示,地球只是太阳系中的一个小疙瘩,扩出去,太阳系不过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小点,再往外,还有河外星系。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算个屁。 意识到人类的伟大,和意识到人类的渺小,都是不容易的事。 一时之间韩衡看徐尧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倒是让徐尧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避开韩衡的眼神,说话有点结巴起来:“……总之,还是要下到水里去,水里的镜子,肯定连接着水下的机关,否则镜子就毫无用处。上次咬伤赵净云的鱼,是一种生物防御设施。要么用诱饵吸引这些鱼群,要么用金属制成防具下去,或者用粗糙些的材料,做得厚一点,这种鱼毒素在牙齿上,牙齿有倒钩,防具材料粗糙空隙大,咬上去一时半会没法挣脱,只要不让它咬伤皮肤就行。金属其实很好,但这里还停留在铜铁盛行的年代,工艺达不到,金属防具会比较重,不利于行动。” “等会我下去跟米幼说一声。”不得不说有徐尧在,很多事办起来方便得多。没有比他更了解模拟世界是什么。 “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事……”进屋的时候韩衡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很香,这时才发现是茶壶里泡了点栀子,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味儿,就是香。夏天怎么能少得了栀子呢。而且韩衡也发现了,平时徐尧虽然也收拾屋子,基本也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稍微收拾一下过得去的程度。现在椅子上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不仅茶水里有点干花瓣,另外一边的木柜上还多了花瓶,里面插着盛放的栀子花,厚实洁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水珠。 “想什么?” 韩衡一时岔了神,“想你男人。” 徐尧:“…………………………”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韩衡连忙摆手,“说错了,没想你男人,我就是想说,之前你说我这个折寿的事情有办法解决,能不能透个底,怎么解决?” “有三个办法。”徐尧起身打开门向外看了看,走廊上没有人,又把门关紧,声音也压低,“第一,这个世界达到守恒以后,可以各归各位。至于是怎么各归各位,具体细节我先不说,有几个关节还要求证。不过大概是,你回到你的世界你的身体里去,国师回来。第二,看过修真小说没有?” “一点点……演过一个。”那是个男n号,还是个刚渡劫就 分卷阅读381 分卷阅读3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2 被人一刀宰了的倒霉反派。 “嗯,类似于夺舍。可以去别的世界,用别的身体,寿命就不是个问题了。” 韩衡听得一愣一愣,这就有点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但徐尧的表情看上去胸有成竹甚是寻常,仿佛在说一会儿出去买个菜。 好不容易韩衡回过神,咳嗽了一声:“还有第三种呢?” “第三种,我还在想,暂时不能说。这还是个假设。” “好吧……”韩衡目光涣散,脑子被震得有点懵,强迫自己淡定下来。连这个世界都是被人造出来的,还有什么不可能?这么勉强安慰着自己,韩衡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生而为人,总有一种自我是宇宙中心的感觉,不管怎么样,至少也认为自己比猪牛羊狗等动物要稍微高级一点。但在遇到徐尧之后,他感觉自己和地上的蚂蚁也差不多了。 仿佛看出韩衡在想什么,徐尧摆了摆手:“万物有灵,要相信自身存在的价值,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徐尧大叔的鸡汤都是一桶一桶的,何乐而不喝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韩衡的接受度大幅度上升,其实如果真的回到自己的世界,估计感觉更加错乱。 “你现在应该不太想回去了吧?”徐尧问。 “和你一样。” 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他们在这个世界都有放不下的牵挂,未完成的理想,那些千丝万缕的温情与纠缠,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不过徐尧看上去还有什么更深的担忧。 “你担心什么?”突然,韩衡想到了一件事,“祝风觉会在这个世界里吗?”咸猪手祝总,可谓是韩衡这场穿越的始作俑者,但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的会是他。难道单纯因为他没有老老实实躺下被揩油吗?至少韩衡不认为祝风觉的想法有这么简单。 曾经跟徐尧待过一个科研所的祝风觉,为什么要把他放到这个世界来,除他以外,还有好几个人都来到了这个世界,又是为什么?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后天都只有一章哈,高考结束的都去好好搓一顿吧! 真爽啊! 明天要去陪我家姑娘上天入地嗨皮,后天家中有事,所以下面两章都是存稿。 本来以为已经完结了。。。好像要拖几天了。。。。。。。。。。。因为后面还有点内容 第230章 二三〇 “模拟世界这个课题,最早是我的方案,后来加入的同事很多,祝风觉也是其中一个。”徐尧食中二指互相摩挲着,烦躁使他有点想弄根烟抽抽,可惜这里没有。 “也是模拟世界给他提供了逃脱警方追捕的机会,如果不能抓到祝风觉,回到研究所,我一样无法交差。我俩的关系,有点像……宿仇。”徐尧一边嘴角勾起,露出了个充满自嘲的笑,不过他略了过去,没有细说和祝风觉的恩怨。 “抓住他,是给警方交代,也是给我自己的交代。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我是有责任的,你,以及那些被投入到这个模型当中的人。回去以后,我会写一份报告,终止模拟世界的实验。” “那原有的那些……” “不会有影响,让它们自由运作。其实我们已经有几个,接近完成状态的模型,贪多嚼不烂,没有意义地开发,只是浪费社会资源。” “应该不用我们主动去抓祝风觉,也许,他早已在监视我们的举动。敌在暗我在明,他对你还真是穷追不舍,我记得你说过,你先去的是我那个世界,再被投到这个世界来的。”这种猫抓耗子的心理,大概也是为了满足祝风觉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心理。 “希望吧,如果他一直不现身,就麻烦了。” “不会,他一定会来找你。”如果祝风觉从不打算再和徐尧正面交锋,他只要从一个模型里逃到另一个模型,空间千变万化,像徐尧说的,光维度就有好几层,加上每个维度中数不清的独立空间,要是祝风觉对徐尧没有什么目的,根本不会跟他产生交集,只要逃到一个隐蔽的空间里过平凡的一生就能完美隐匿,照样逍遥自在。 也许在研究所时,两人是劲敌。韩衡已经不由自主脑补了一出惺惺相惜又相爱相杀的高智商对决。 天才与疯子就在一线之间,越是智商太高,越容易因为生活过于平静而折腾。 就在这时,耿随之回来了,推开门,看到韩衡还在,不禁愣了一愣,抿着嘴,不知道要不要招呼他。 倒是徐尧对他笑了一下,指着韩衡告诉他:“这是我的好友,过命的交情。” 耿随之走过来,站在韩衡的面前,把他从上到下瞥了一遍,红着脸道:“谢谢你照顾当家的。” “………………………………”这个称呼绝了,想不到徐尧在家里还挺有地位,这让韩衡颇有点不是滋味。大家都是穿越的,为什么有的人是让别人服服帖帖生孩子,有的人是服服帖帖给别人生孩子。 “不用谢。”韩衡起身,经过耿随之身边时,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仍然觉得很漂亮。同时心里感慨,徐尧运气真好,天天对着这么好看的少年,心情都会好很多,难怪他这副皮囊也一天比一天好看,每天精气神都挺好,敢情是有美色的滋养。 下午时候米幼出去弄防具,一只就未曾见的鸟扑到窗台上,动静大得庄灵即刻就发现了,窗户只开了一半,那只体型不小的鸟在窗台上踱步,脑袋一下下扭动,以喙梳理翅膀上的毛。 “魏一正的鸟,别动,我来。”一眼韩衡就认了出来,是魏一正那只黑顶蟆口鸱。 “魏一正是谁?”庄灵看着韩衡从鸟细瘦的脚上拆下竹筒,又把他自己吃的零嘴瓜子花生抓了一把放在窗台上,那只鸟就自己站在那儿吃。 “从前的南楚皇帝。”说着韩衡展开信纸。 “说什么了?”庄灵过来,从身后抱住韩衡,就这么把心爱的人抱在怀里,那股甜蜜又酸涩的满足感,已经让庄灵足够迷恋。这一生,他总算知道什么是圆满。无非是爱的人在身边,儿子也在身边。这样宁谧的时刻,如果没有别的人和事来打扰就更好了。 “嗯……莽珑族出了点事,他可能要来找我们了。”韩衡眉毛皱着。两头龙体型太大,要来见他们,可能真的会引起一路的瞩目。 而且,有一个想法让韩衡始终高兴不起来,那股滞闷感,从他和徐尧谈完就萦绕不去。但徐尧没有主动提,他也打算先憋着。 那就是,这个世界即将崩溃,简单点说,就是能量守恒被打破,要恢复正常,按照常理推断,所有的异数,都会走向灭亡。韩衡从未把自己和拥有异能的人看做是同一拨,比如木染、贡克这些,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原本就在这儿, 分卷阅读382 分卷阅读3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3 在世界恢复正常后,可能会失去异能。这是韩衡的猜测,因为不同寻常的力量,源自天地,天地有能,万物皆有灵,以韩衡来的那个世界来看,在他粗浅的理解里,异能是会消失的。 但龙不一样。 那两头他一天一天架在炉子上,抱在被子里孵出来的龙,在徐尧的描述里,是完全超阶的异数。现在发现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四头,有一头还已经死了。如果现在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失衡的,那么为了达到守恒,像龙这样的存在,理所应当被除去。 脖子里黏着一颗毛茸茸的头,韩衡把脑袋偏了偏,抱怨了一句热。 庄灵立即松开手,站在那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韩衡笑着拍了一把他的头,庄灵比他高,这么一把拍过去,就像是在拍一只大狗。 庄灵好像被拍得挺高兴。 门外站着的两个庄灵的侍卫有点没眼看,皆是两眼发直地看着院子里的大树,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可真好看啊。 两天后,米幼在城里找人做的护具都送来了,分到各自手里。 “赵净云对水下环境最熟悉,他下去过一次,米幼水性不错,还有一套,是小王爷自告奋勇的。”徐尧一面分配,一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庄灵。他从米幼那儿拿到护具也很惊讶,毕竟庄灵身份尊贵,而且他带着两个手下,完全不用自己下去。 徐尧的目光从庄灵身上滑到韩衡身上,韩衡脸上也暗藏着惊讶。 事实上韩衡一点没听说,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庄灵,庄灵则神色自如接过护具。 进入神女像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回房的路上韩衡一直没说话,直至进屋以后,韩衡才问庄灵为什么要自己下去。 “你水性行吗?”记得他落水那次,下水捞他的不是庄灵。突然,韩衡想起庄灵弄个面具扮成柳七调戏他那段日子,他们落过一次水,好像庄灵的水性还行。 “有一年冬天搞伏击,我带人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中间一点也不能动。你说你男人水性怎样?”庄灵把护具往床上一扔,直接把衣袍脱了。 韩衡两脚提起来蹬在板凳上,抱着膝看庄灵换防具,这防具能把人皮肤全部遮住,只是手套戴起来活动很不方便。看着就很厚。 好在明天下水的任务在于观察不在于操作。还有个面罩,戴上就跟防毒面具差不多,上面开了气孔,这大概是浑身唯一可能会被鱼咬的地方了,气孔只有绿豆大小,按照上次在赵净云身上看到的那些疯狂的小鱼体型来看,不会钻进去,甚至要把嘴伸进去都不可能。只是在出水的的时候,明显会有些呼吸不畅。 总之这一整套下来,确实比不上一套合身的金属护具,但短短两日,就能按照三人的体型,做出这种完全贴身保护的防具,也很了不起。 “等明天回来,咱们就能烤鱼吃了,不知道那种鱼好不好吃。” “想什么呢,那鱼牙上有毒,上次赵净云被咬了,痛得满地打滚,你忘了?”其实穿着这种防具有点像某种□□里的装备,韩衡愣了愣,把脚放下去,规规矩矩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 “怎么了?你脸好红。” “……没有,有点热。你把窗户开一下。”现在韩衡使唤庄小王爷使唤得得心应手。 庄灵开了窗户,把防具脱下来,换上夜里穿的单衣衬裤,长条条的身段,走到韩衡的面前,伸出手把他的下巴勾起来。 韩衡哭笑不得地去掰他的手,“做什么……” 庄灵弯下腰,吻住了他的嘴,亲得韩衡直有点喘不上来气,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说:“一起去洗澡。” “你去吧,我看儿子。”韩衡瞥了一眼在床上打滚自己玩脚的君晔灏。 “那我回来换你去。” 韩衡整个脸又红了,轻点了一下头,别开脸不去看庄灵。这他妈成天穿得若隐若现地勾谁呢!而且君晔灏睡在他们床上,根本没法做什么,也就是过个嘴瘾,这日子没法过了。 天还没亮,窗外就响起雨声,到有人来叫门,韩衡还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在做梦。庄灵先起身,蹲在床前给韩衡把鞋穿好,又把东倒西歪的韩衡提拎起来。 “伸手。” 边给韩衡穿衣服,庄灵一面分神注意床上的儿子,只见君晔灏抱着一条短腿儿,乐此不疲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想把脚往嘴里塞。看来自己这数月的缺席,带来的后果很严重,儿子好像有点傻。 直至庄灵把漱口的茶端过来,韩衡才清醒过来,边漱口边咕噜噜说话。 “什么?”庄灵正在往自己身上套衣服,防具要穿在里衣外面,头套可以先不戴。 “我说,你下去以后,小心一些。”吐完漱口水,韩衡总算把话说溜了。 晨光熹微中,庄灵歪头看了韩衡一眼,不知是否薄薄晨光太温柔,这个眼神几乎让韩衡整个人都融化了。 而且,韩衡发现,庄灵的眼眶有点红。 韩衡笑了起来,从架子上扯过帕子把嘴稍微擦了一擦,走过去,抓着庄灵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亲了上去,还响亮地吸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就喜欢看庄小王爷发愣的样,特别傻。 第231章 二三一 日光下的神女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沉默的面容仿佛数月来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一行人来到女神像脚掌的入口处,从这里向着东方展望,是面积很大的一片空旷之地。 成千上万的百姓曾在这里跪地膜拜,有的跪拜下去,就没有再抬起过身,活活被饿死冻死的绝望中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从未降世过的神只。如今神坛中没有任何痕迹,干燥的灰色地面被炽烈的阳光照耀得发白发光。 就在韩衡发愣时,手碰到另一只手。 庄灵勾住他的小指,侧头看他,低声道:“在想什么?”方才韩衡的神情让他很不安,仿佛人还在这里,心神却在另一个世界,这时碰到他的手,勾住他的手指,庄灵才安心下来。 “没有。”韩衡轻轻拍了拍庄灵的手背以示安抚。 一道来的还有徐尧、赵净云、 米幼,沈大斧等人留在客栈带孩子看场子。 徐尧走上去一手在塑像厚度超过一人高的脚趾上摩挲,他的手突然顿住,摸到一个很难发现的凹槽,手指顺着缝隙扣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 脚趾上的石门缓缓降下。 整座神女像中寂静无声,两盏油灯的光摇曳不止,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还有植物腐朽的气味。 地面不仅仅是光滑,还带着一种湿润的粘滑感。 庄灵一直紧紧握着韩衡的手,韩衡的手有点冰。庄灵摸到他指头上的戒指,这几天他好几次都想问这个戒指哪儿来的,显然不是他还戴在手指上的那只,韩衡那个是 分卷阅读383 分卷阅读3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4 白色的,而他当初没能带走后来被他找到天天戴着的那只是金属的。 感到庄灵在往外拔他的戒指,韩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庄灵咳嗽了一声,松开那两根不听使唤的手指。 神女像中气温比外部低接近十度,水潭很是平静,跟韩衡他们上一次来没有任何不同。巨大的镜子斜插在水中,破开水面,不知抵达水底什么地方。 祭台还在,米幼绕着祭台看了一圈,找到上次放赵净云下去的转轴。 三人之中水性稍微差一点的是庄灵,韩衡亲自把麻绳绑在他身上,这也让韩衡稍微放心点。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是,庄灵身份尊贵,即使都是下水去查探神女像水下的秘密,另外两人还是会选择首先保护他。 穿戴好护具,庄灵的眼睛从面罩后无声注视着韩衡,抬起戴着手套显得僵硬笨拙的手来碰了碰韩衡的脸。 韩衡则一把搂住庄灵的脖子,无视周围的人视线,把庄灵的脑袋勾到面前来亲了亲他的面罩,当他的嘴唇移到庄灵的眼睛上,庄灵睫毛颤抖地闭上眼睛,感到韩衡温暖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眼皮亲了一下。 十分短促的一个瞬间里,韩衡居然以舌头舔了一下他的眼皮。 “???!!!!!!” 韩衡若无其事地放开庄灵,“去吧,小可爱。” 整个身体被防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庄灵浑身燥热地看着韩衡后退到徐尧的身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另外两人跃入水中。 等三个人都入了水,徐尧一面查看祭台,东摸摸西看看,一面跟韩衡说话:“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我俩一起把小王爷拉上来。” 过了好一会,韩衡心里憋着一股大劲,才勉强把视线从风平浪静的水面上移开,只见徐尧手指在一个凹槽里摸了摸,又把手指放在鼻端嗅闻,神情严肃而紧张。 “是血吗?”徐尧提过一次,有一个凹槽能为神女像内部这一整套的设备提供能量,应该就是徐尧正在摸的地方。 “嗯。”徐尧头也没抬,摸出一把小刀从凹槽中刮下一层凝固物在婴儿巴掌大,薄薄的一个圆匣子里,再把刀子擦干净,手指又在凹槽里摸了摸,他眉头紧皱着,手从那个凹槽摸出来,顺着那个约有一只竖起的手掌深的凹槽摸出来,双手贴着凹槽外壁,顺着外壁往下摸,并且不时改变手掌的方位。 突然,徐尧脸色一沉,手臂的方位能看出他在用力。 随着一声锋利的出鞘声,连一步之外的韩衡都看到了凹槽中伸出一根金属管。尖端锋利且有斜口,看上去能轻易破开人的皮肤。 “还可以更长。”没有继续扣机关,徐尧喘了口气。 “国师身上的血被吸干了。”显然,从眼前的情形看,不是被吸干,而是被抽干。但在没有东西注入这个凹槽之前,祭台整个处于静置状态,就算金属管插|进皮肉,也没办法“抽血”。 徐尧喘了口气,拍拍膝盖,手掌触到一片湿润,这里的地面长满细小的苔藓和霉菌植物,他甩了两下手,感觉手指上还有东西,就在衣服上擦了擦。 “水下恐怕有一个庞然大物。”徐尧单膝跪在水潭旁,双目注视着平静的水面。 “看来防具起作用了。”不然下水去的人已经被逼得跳出水面。韩衡分不清自己是觉得高兴还是忐忑。 一滴清凉透骨的水珠从不知道多高的上方坠落下来,砸在韩衡的脑门上,他头皮有点发麻,还是摸了一下,闻了一下之后,韩衡放下心来,只是一滴普通的水。 他不知道徐尧在想什么,但两人都在发现凹槽中的细管后,同时选择沉默。 这装置能够带给韩衡的想象就是,要启动石像中的设备,恐怕真的需要活人来献祭。而这个活人,最可能的对象是…… “哗——”一声水响。 三个人头依次冒出水面,米幼朝他们打了个手势,是要上岸的意思。 赵净云最先爬上来,他摘下头套,狠狠深呼吸了两下,脸上憋出的紫涨才消退。 “下面,有一个圆台。”赵净云道,“□□,还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上面有门。” 庄灵最后一个上来,韩衡帮忙拆掉他腰上的绳子,庄灵把他推开些许,才开始脱防具,咬在防具上的小鱼在岸上垂死挣扎,不一会儿就翻着白眼,涣散的鱼目中闪着诡异的光。 “先别过来。”庄灵摘下头套第一时间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他把防具脱下来,把上身湿透的里衣也脱下来,拧出一地的水,重新穿好。薄透的里衣紧贴着结实的胸膛,脖颈上也是水,像涂了一层油。 “那个圆台底部有吸盘,下部有可以活动的支架,应该是用来放什么东西的。而且可以伸出水面,恰好在镜子的夹角里。还有就是,我们在门附近找了很久,没有开关。可以确认的是,水下空间很大,这个圆形的东西,底部完全在视线以外,我们尽量往下潜,也没有找到尽头。憋不住气,只能先上来。”饶是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庄灵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从来没有哪一国有这种造型的建筑,甚至找不到原型。现在可以做出的推测是……”庄灵紧紧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必须启动这个祭台,才能打开下部的门,而且,水中那个带吸盘的装置,应该需要某种,能和镜子配合的材料。” 米幼歪着头拍了拍耳朵把水抖出来,淡道:“回去之后,我们可以把水下见到的画出图来,再研究。” 众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尽快回城,趁印象还很新鲜,绘图不容易出错。 没到中午韩衡他们就回来了,在院子里打水擦洗常用的兵器的沈大斧有些惊讶。 而且几个人只对他点了点头,就急匆匆上了楼,到午饭时间也没有人出来。下午乌翠带着君晔灏睡过了午觉出门来,徐尧那间房才开了门,里面探出米幼的脸来,两人四目相对愣了一下。 米幼微红着脸:“大家都饿了,你能不能去给我们弄点吃的,六个人。” “求我啊。”乌翠双手环在胸前,忍不住想逗他。 “求你了,娘子。” “……………………”乌翠耳根子通红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脚步快得要飞起来。 米幼嘴角浮起一个得逞的笑,顿时让他五官平淡带着点严肃的脸孔都生动了不少。 傍晚时分,倾斜的太阳把金红色的光投在门上。 徐尧放下笔,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肘,他看了看庄灵主笔,米幼、赵净云修改的那幅图,徐尧的这幅比起另外三人画出来的比例连韩衡都觉得这种东西修出来会垮掉的草图,简直是天工再造,根本不是一回事。 然而三人看了,却齐齐点头,并且眼睛闪 分卷阅读384 分卷阅读3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5 光。 韩衡不得不再度对徐尧的专业素养叹服,要是没有徐尧,他简直不敢想。 徐尧家的小兔子更不要说了,要不是这么多人都在,他可能要直接扑到徐尧的身上去。 “通过镜子聚光提取的能量,我大概知道要什么了。”徐尧看了一眼韩衡,韩衡的表情像是也明白过来了。 “这东西,藏宝阁来出。”徐尧道。 应该是宝石之类能够聚光的东西,既然徐尧说他来出,韩衡也算松了口气,看图上的比例,所需的宝石至少要一人高,这不是钱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钱没处买。既然徐尧说他来出,想必藏宝阁本来就有这么大的巨型宝石。 回房的路上,庄灵走在韩衡身后,一直在看他的背影,手攥成拳头放在身侧。 一直到夜里,疲累不堪的两人各自洗完澡,躺到床上。 灯已经灭了,庄灵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望着床顶,感受到儿子和韩衡各自的平稳呼吸,什么也没想,却失眠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醒。 直到一只手摸过来,先是碰了碰他的小指头,接着直接握住了他的整个手掌。热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庄灵侧过头去,光线昏暗,只能勉强捕捉到韩衡眼睛的位置。 韩衡侧过身来,注视着庄灵。 “在想什么?” 有些话到了嘴边,庄灵硬是吞了回去,手指却无意识在摩挲韩衡手上的骨戒。 那一刻仿佛是福至心灵,韩衡无声地笑了,他喜欢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在乎的感觉,让他很受用。 “上一次灭世之灾时,国师的断指被人拾去,做成的骨戒。这枚戒指有强大的力量,它能给我指引。”韩衡把法阵的事向庄灵说了。 “真的有法阵?”关于各式各样法阵的记载,是天裔族不传之秘,但这跟金水的巫术一样,听过的人多,亲眼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有。不过因为我不相信,所以能记得的很少。我想找机会回大梁皇宫一次,把观星塔里有用的手札清理一遍,但现在我已经同君晔灏坦白了身份,加上上齐国君的事,拜托了他一次,这人情欠得越来越多,怕有不便。他没有对外宣称我已经跑了,在大梁,应该我还是在宫里的。而且我还想见一见我一个朋友,有事问她。”涂明惠也是现代人,得问问她是否想回去。 自从从徐尧口中得知祭台需要一个祭品,韩衡就在想一个问题,其实徐尧已经告诉他的两种能够改变短寿宿命的办法,都是通过灵魂交换,但显然要在特殊的条件下达成。虽然徐尧欲言又止,但唯一让人能想到的,特殊条件,恐怕是灭世时巨大的磁场动荡。 韩衡隐隐约约察觉到第三种办法,可能与启动神女像里的设备有关。但徐尧现在还没有告诉他,说明他还在求证。 “不用进宫,可以把东西偷出来。人也可以。君明焱不在宫里,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他将身负异能的那批人都带在了身边。现在要入大梁皇宫偷东西,犹如探囊取物。” “行,那我们用偷的。”韩衡突然怅然地叹了口气,“要跟徐尧他们分开了。” 庄灵握着他的手僵硬了一瞬,掌心微微有点汗,半晌,语气硬邦邦地问:“你舍不得他?” “对啊,有徐尧在,很多事情比较有谱。” 就在庄灵透心凉的时候,听见韩衡带着笑音又说了一句:“而且我喜欢他家小兔子,漂亮得很。” 更凉了…… 然而,下一刻他觉得脸颊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宛如羽毛的触感,霎时半边脸滚烫,庄灵咽了咽口水,刚想说话。 被窝里的君晔灏飞去一脚横过庄灵胸前,这一下差点没把庄灵的心脏砸出来。 “…………………………” 君晔灏打着小呼噜,抱着韩衡的胳膊,脚甩在庄灵的胸肋上睡得很熟。 韩衡正在装睡,心里沉甸甸的担忧,随着方才的偷袭得手稍微纾解了一些。 翌日下午,两帮人分道扬镳,午后就开始下雨,天色昏暗,大家都不想耽搁时间。 徐尧牵着耿随之下楼,看见庄灵正在给韩衡穿戴蓑衣和斗笠。 “随时写信。”徐尧对韩衡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庄灵脸色一沉。 耿随之抓着徐尧的那只手紧了紧,红润的嘴唇不满地噘起,没说话,拽着他就走。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两帮人都选择了骑马,匆匆道别之后,就在一个官道分岔口各自别过。 接近傍晚时分,黑云沉沉的天空被一道金光破开,雨后的天幕中,白云仿佛被一只巨手拨乱成丝丝缕缕的线条,混乱却充满诗意地软绵绵散开在蓝天里。 摘下斗笠,韩衡长长叹出一口气,太漂亮了。 “韩衡。”庄灵拨转马头,靠了过去。 韩衡听见有人叫他,转过脸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上一紧,庄灵深深吻住他的嘴。 马儿不安地刨蹄。 韩衡担心会掉下马去,腰上的手臂却格外有力,他的身体侧倾有些失重,不得不全身心都信任庄灵的力量,整个注意力都在这个吻上,舌尖过来时,韩衡呼吸急促地微微张了嘴,感觉两腿有些发麻。 腰上的手加重了,就在一个瞬间,韩衡被一把抱起,他只得紧紧地搂住庄灵的脖子,任凭他里里外外彻底亲够本。落在庄灵马背上时,两人是面对着面,韩衡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在干嘛?”韩衡根本不想去看旁边人的反应,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庄灵一本正经地又咬了一下他的嘴唇,答道:“亲嘴儿。” “……………………………………”就在韩衡感到耳朵里都要冒烟了的时候,庄灵翻身下马,然后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抱下马背。 面前是一片开阔之地,庄灵示意所有人下马,在这里起灶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bug 第232章 二三二 入亥之前,大梁皇宫中宫灯未灭,照着十数盏灯笼闪烁的一行宫人簇拥着一名宫装繁复的女子来到畅心池畔。 这人正是明帝出宫之前最受宠爱的贵妃涂氏,她一手提着累赘的裙子,一手朝宫女连连挥动。 宫女提着个竹篮走来,竹篮上盖着一块深蓝色的布。 涂明惠迫不及待掀开蓝布,下面是五盏做成睡莲造型的河灯,两盏粉红的,三盏紫红的。涂明惠亲手把它们一盏盏点亮,依次放入水中。 “娘娘,咱们宫里是不兴这般的,怕是不合规矩啊。”掌事的宫女忍不住再次提醒,来路上她已经多次劝阻,却拦不住这位新晋的贵妃娘娘。说是涂家嫡出的小女儿,知书达理,还是京城有名的第一才女,相处下来才知道,这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按 分卷阅读385 分卷阅读3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6 说只要受宠,稍有出格也无妨,不过现在皇帝不在宫中,行事不宜张扬。掌事宫女担心得眉头紧紧蹙着,远处一串灯光进入她的视线,顿时心道不好。 不片刻,来人来到面前。 “贵妃娘娘。” 是个有些老迈的声音,涂明惠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蹲在水边,看着她的河灯漂出数米远才站起来,转过脸,入目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 “嬷嬷。” 闻言嬷嬷本就严肃的脸皮紧绷起来。旁的妃子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姑姑,这位贵妃怕是心有些大了。嬷嬷随意招了招手,冷笑一声道:“捞起来。” 涂明惠愣了一愣,张开双臂站在水边,叫道:“干什么?” 那嬷嬷带的人不管是贵妃还是什么人,其中一人将涂明惠从水边带开,另外数人朝池中抛出一张大网。 五盏河灯在水里激剧晃动几下,顷刻就灭了,粘在网上被捞上了岸。 “嬷嬷,这是祈愿灯,陛下在外征战,本宫不过是放几盏灯为他祈福……” 嬷嬷低头行礼,也是打断涂明惠的解释,眉眼低垂。她是宫里的老人,见过的事多了,这样魅惑君主的手段,原是大家闺秀的姑娘们做不出来的原本太后对这位涂家的小姑娘寄望甚深,日深月久,才发现根本是个草包,成天沉迷于男女之间那点小情小爱小打小闹。要是陛下在宫里,倒也不用太后伸手,早日能生下皇子,也是太后所愿。现在陛下御驾亲征,这位竟还在做些孩子气举动,关键是,这片真心是要表给谁看?太后最见不得嫔妃搞这些,便一天比一天对这位贵妃失望。连带着他们底下的人也不必对她太客气,以免将来蹬鼻子上脸骑到太后头上去。 等太后的人走远了,涂明惠才一跺脚,把鞋底的泥蹭了蹭,上岸去。 掌事宫女愁眉不展:“明日一早,娘娘就去跟太后娘娘请个罪吧,今晚之举,实有不妥之处。” 不就是放个灯,还是为她儿子祈福,这到底是不是亲儿子啊。涂明惠突然回过神,还真不是亲儿子。回自己宫殿的路上,涂明惠忍不住多想了想,明帝不是太后亲儿子,她好像听明帝提过一下,立后的时候有不少人阻拦,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后的兄长。手可伸得真够长,还没得逞,岂不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作。 太后这么想抱孙子,怎么没见当初韩衡在宫里时,她多宝贝那个皇长孙?一次也没让人抱过去给她瞧过,她自己也不曾到韩衡那儿去看过这个长孙,显然太后想要的是一个她能掌握的皇子。怪不得大姐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对着太后又是各种二十四孝,结果还非得让家里把她送进来。 不就是想早点抱上她想要的孙子吗? 这么想着已经走回自己宫里,涂明惠憋着一肚子的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坐下后,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往涂明惠怀里一钻,是她的猫。 涂明惠撸了两发猫,稍微觉得好点儿了。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她就一阵胃绞痛,叫来宫人伺候洗漱。 当天晚上涂明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寝殿里陈着冰块,有宫人彻夜摇扇送凉。涂明惠手指在被子上抠来抠去,心里不禁长叹。 这他妈真的是孤枕难眠了。 以前看电视还以为是影视作品夸张,有一次在大学宿舍客厅里,一群室友看xx传正专心,被她一盆凉水泼下去:“不就是深闺寂寞吗,拽个宫女到床上一块儿睡嘛,皇帝就当他死了,其实我觉得,要是我穿越了,就拉几个嫔妃凑一桌麻将,有美人儿看,还能娱乐,有吃有喝,穿金戴玉,有什么好争的,有病。” 当然很快她就被其他室友踹进房间了。 现在她真穿越了,才知道当时自己的狂言有多可笑,别说皇宫里,就她长大的府里规矩就多得不得了,皇宫里更不用提了。而且这个世界没有麻将,美人儿又都把她当情敌,别说凑一桌,三缺一都凑不齐,她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就有一个恶婆婆。 最让涂明惠无语的是,好不容易“专宠”了,虽然暗恋对象一根手指头也还没动过她的,不过孤男寡女,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她对自己现在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 结果老公打仗去了。 打仗这种事,往往三年又三年的,这可把她闷坏了。像今天晚上,放河灯一半是真的为君明焱祈愿,另一半是图好玩儿。又没有电视又没有手机的,放个河灯还能被太后的人逮到。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就在涂明惠胡思乱想得眼皮有点往下掉想睡觉时,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一点动静,不过也可能是梦,管他呢,先睡为敬。 于是把外面摇扇的宫人一个个放倒后,黑衣人捞开床前的纱帘,看见的是一位四仰八叉在床上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贵妃。 “魏一正真是个人才。”看完手里的信,韩衡兴奋道。 “怎么?”庄灵坐到他的身后,一块热帕子贴到韩衡脸上。 “我自己来。”韩衡草草把脸擦干净,帕子给庄灵,继续道:“他没走官道,走的全是偏僻山路,现在把两头龙藏在了山洞里,明天进城里来找我们。” 庄灵已经听韩衡讲过了两头龙的来历,听得庄灵也很是向往,他在古籍上读到过关于神龙的记载,不过据说数百年中只现世过一次,寻常人能够亲眼目睹已经要看气运,居然韩衡能养两头,龙会认主,虽然长久没有见面,那两头龙仍然会认破壳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年纪轻的时候庄灵也幻想过,要是有一头龙,打起仗来不费吹灰之力,毕竟龙会喷火,体型又大,就算烧不死,一脚也能踩死一大片。 短暂的高兴之后,韩衡脸色垮了下来,不过庄灵没注意到。连日赶路都很累,顾不上洗澡就想睡觉,怀着不为人知的忧虑,韩衡还是敌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四更天,有人敲门,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脸,手被人抓住。 看着韩衡手在脸上乱挠一时半会又醒不过来的毛躁样,庄灵嘴角勾了勾,把他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过去开门。 “…………………………” 才是清晨,韩衡好不容易从东倒西歪的困劲里挣扎出来,给儿子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饭,在饭桌上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再分神看了一眼庄灵,庄灵气定神闲在往韩衡的馒头里夹肉片。 韩衡再硬着头皮扭过脸去,对上涂明惠愤怒的杏眼,呵呵了一声。 “老娘昨晚睡得好好的,搞了半天是你的人,把我绑出来干嘛?” “吃吗?” “吃个屁!”醒来以后涂明惠就很生气,一觉醒来她居然被人绑架了,从守卫森严的大明皇宫里被人绑了出来,那群禁军是吃干饭的吗 分卷阅读386 分卷阅读3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7 ?低垂眼眸斜瞥一眼热气腾腾夹麻辣牛肉片的馒头,诱人的肉味直往鼻子里钻,涂明惠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把夺过馒头,“算了,我饿了,吃完饭再说。”然后就对着馒头夹肉狼吞虎咽起来。 这才得以风平浪静地吃完早饭。 涂明惠还穿着贵妃穿的一袭华丽的丝袍,外面套着充满乡土气息的碎花粗布裙,早饭以后,拿茶水漱过口,抱膝缩在椅子上,对这间客栈充满敌意。 “就是这样。”韩衡赔笑给她的杯子里住满温热的茶水,一手抬了抬,“喝吗?” 涂明惠嘴唇别扭地扭动了一下,没理会茶杯。 “这么小的一件事,你就不能派个人到宫里随便问一下,非要这么大阵仗吗?你知不知道贵妃失踪了是多大的事情,待会儿宫里闹翻了天,满京城搜捕怎么办?” “要是你也打算回去,就不用回宫了。”韩衡道,“让他们找去。” 涂明惠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回去。” “你还是再想想……” “不用想了。”涂明惠摇摇手,“我要留在这儿。”她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庄灵,皱眉道:“你让他先出去行不行,我们两个说话,让他在这儿听算怎么回事?” 韩衡看了两眼庄灵,庄灵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当没听见涂明惠发火。韩衡挠了挠头,看回涂明惠,尴尬道:“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让他出去。”本来被人绑了就一肚子火的涂明惠,再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也没法和韩衡坦率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起床气根本消不下去。 “他真没关系。”韩衡嗓子有点干,咳嗽一声道:“他是我男人。” “…………………………”涂明惠眼珠转了转,卡出一句话来,“那个渣攻?” 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涂明惠反应过来,揉了揉鼻子,咳嗽一声,朝庄灵道:“喂,那个谁,以后对我们韩衡好点儿。” 谁他妈是你们韩衡啊!谁们啊!就在韩衡内心疯狂吐槽时,听见一声很轻的“嗯”。庄灵居然还答应了,韩衡一时有点没眼看。 涂明惠伸手拍拍韩衡的肩:“现在可以让他出去了吧?”我都批准你们在一起了,尽管你对象曾经是个渣攻,看他长得帅的份上,我也原谅他了,让他出去。 对于自己看懂了涂明惠的挤眉弄眼,韩衡心里充满惊讶,不过考虑到涂明惠是个姑娘,兴许她要说的事,确实不适合让一个跟她不熟的男人在这儿听,韩衡好说歹说,让庄灵暂且出去,并且指天誓日发誓他对涂明惠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男女之情。 等庄灵出去了,涂明惠一下趴在了桌子上,咸鱼一样望着韩衡,两只手的食指在桌上不住摩擦,不无忧伤道:“我怕是坠入爱河了。” “………………和谁?君明焱?”好像以前涂明惠就喜欢君明焱,作为一个男人,君明焱相当拉仇恨了。是个皇帝就算了,还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君主,这都没什么,还长得帅,让人想心平气和不仇富都不可能。 “对啊,他在宫里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多喜欢,现在出去打仗了,每天我都在想他,吃饭睡觉走个路都在想,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是坠入爱河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也没几个人跟她一样,第一次确定真的爱上一个人,竟然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对象还是后宫成群的皇帝。想起过去自己是怎么鄙视后宫嫔妃的,涂明惠就忍不住叹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喜欢啊。 “喜欢就去表白啊。” “人都不在我要抱着他的龙袍表白吗?”涂明惠一个白眼过去。 “你确定不回去了?”韩衡没忘记找涂明惠来的本质任务,他喝了口茶,胸臆里满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小说里的情节,真的发生了。一时间韩衡竟然有点羡慕涂明惠,敢爱敢恨,为一份冲动的爱能这么迅速果断地做出决定。 “嗯,不回去了。”一丝黯然出现在涂明惠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回去也没什么好的。对了,你知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仗啊?我现在跟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差不多,快无聊死了。昨天晚上我放了几盏河灯,被他妈逮到,让我今天过去请罪。你们这么贸贸然把我弄出宫,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即将到来的末世,还是不要告诉涂明惠好了。韩衡还是顾及这是个妹子,不想让她多想,想了想,韩衡放下茶杯,正色道:“要是不回宫,跟着我们,你可以直接到战场上见君明焱。” 涂明惠睁大了眼。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 “怎么……怎么去?”涂明惠咽了咽口水。 “一起啊,你就不要回宫了,要么给君明焱写一封信,要么就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这么大的惊喜,一定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韩衡不禁想起了n部影视剧里千里追夫的桥段,好像结局都很不错。 显然,涂明惠也跟他脑补了一样的东西。 看出涂明惠在动摇,韩衡趁胜追击道:“在宫里你还要去跟太后请罪,说不定太后还要让你跪一天,还得顶着水盆跪,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啦,不要媳妇熬成婆,你和君明焱还没有谈过恋爱,要轰轰烈烈爱一场,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是成功的倒追,何必计较是不是倒追。何况君明焱心里爱的是原本的国师,国师把他从冷宫救出来,又扶持他登上帝位,要是你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很难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会跟别的嫔妃一样,没准还要守活寡……” “我跟你们去。”涂明惠打断韩衡的话。要是她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出现在君明焱的面前,没准真的能打动君明焱封闭的内心。其实涂明惠觉得君明焱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至少她能算是他面前说得上话的红颜知己。乘胜追击很有必要。 “这就对啦。”韩衡笑眯眯道。 总算不用把涂明惠送回宫,出宫容易进宫难,何况一旦发现贵妃丢了,皇宫不得加强戒备吗? “那你要回去吗?你应该也不会回去吧?”毕竟儿子都有了。 “我?”韩衡视线游移漂浮到窗上,声音含糊道:“再说吧。” 第233章 二三三 外面两米外庄灵像个木桩子杵着,他是习武之人,把房间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上表情像在神游。 然而,他的思绪却十分混沌。 韩衡会回去吗?等庄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羡慕那个撬他墙角的混蛋。为什么韩衡不能毫不犹豫为了他和孩子留下来呢?是因为他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不觉得能够依靠自己,信任自己吗? 不敢在大梁京城多待,本来韩衡打算先走,无论怎样,魏一正的鸟都能顺利找到他们,一定能顺 分卷阅读387 分卷阅读3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8 利跟上来。 想不到上午还在补给干粮、打包乌翠他们从宫里偷出来的书,魏一正就找到了他们住的客栈。 那只黑顶蟆口鸱一脸倨傲地蹲在魏一正的肩头。 魏一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韩衡面前,脸上多了两道伤疤,已经愈合。 韩衡莫名有些眼眶发热,走上前去,揽住魏一正的肩头,一只手掌在魏一正的右肩背使劲拍了两下。 这几个月魏一正都在训练那两头龙,据说龙的悟性很高,现在已经能够听懂用人语下简单的指令,最让魏一正惊奇的是,如果通过鸟和龙沟通,毫无障碍。 “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们还不太能听懂人说话,却能听懂鸟语。有一次我给鸟下令,让鸟飞出去探看前方地形,两头龙居然张开翅膀就飞了出去。”魏一正眼神发亮,他很喜欢动物,当初看到韩衡那两头龙,着实让他惊讶又狂喜。 说得韩衡也想看看那两个他亲自蹲在上面孵出来的小东西,哦不,现在已经是庞然巨物。 “它们得从山里走,以免惹人注意。”魏一正考虑得很周全,看到庄灵时他挺惊讶,以询问的眼神看了韩衡几眼。 韩衡则直接走上去牵住了庄灵的手。 魏一正终于没说什么,朝庄灵露出了和善的笑。 下午韩衡就让沈大斧去雇一辆马车,他们是骑马来的。涂明惠虽然身负巨力,却没学过骑马。 于是韩衡和涂明惠在马车里打打闹闹,涂明惠一直在做鬼脸吓唬君晔灏,咯咯的笑声不断从马车里传出。 坐在马上的乌翠向后看了一眼,朝米幼扬了扬下巴:“什么时候我们也生一个来玩。” 米幼右耳朵红透地垂下双眸,向前看路。 一行人离开京城后,朝北面出关,进入北朔地界时,已经在路上颠簸了十日,坐马车坐得韩衡屁股都麻了。 涂明惠更是没精神和他儿子逗趣玩,成天睡了就吃,吃饱就睡,美其名曰:保存体力好泡帅哥。 而且路途这么枯燥又漫长,她还让人给买了一捆黄瓜堆在马车里,坚持每天贴一次。 韩衡这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起好好照一次镜子了。 “老娘最烦你这种,吃得再差,睡得再差,日晒雨淋皮肤还这么好。”一边往脸上贴黄瓜片的涂明惠斜靠在车厢上,朝着韩衡翻了个风情万种妖媚非常的白眼,然后闭上眼睛,把两片薄如蝉翼的黄瓜片盖在眼皮上。黄瓜片还是请米幼用他的宝剑切的,这真正算杀鸡用牛刀,韩衡都没眼看了。 “天生的,强生的。”韩衡揉了揉儿子的脸,君晔灏的脸才是真的,柔软光滑细嫩,让人嫉妒得手痒。 涂明惠哼了一声,“你明天还是出去陪你男人骑马吧,他脸要赶上锅底灰了,你不觉得他在生气吗?” “……没有吧?”庄灵还是照样伺候他的吃喝,给儿子喂奶,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 “女人的直觉,你没有。” “……好……吧,我不太想骑马,特别硌肉。”每次一天骑马下来,大腿内侧都要磨破,火辣辣疼一晚上。而且庄灵每次给他擦药都不规矩,关键是第二天要赶路,两人也不敢真的过火,随便亲一亲就算完。 比清心寡欲更惨的是什么,那就是□□焚身还不得解放。 要人命。 “是啊,你细皮嫩肉的。”涂明惠没好气地说。 进入北朔边防之前,庄灵带的人赶来汇合,原来他们一直就随在后面,只是没有露面。这群人带来的消息是,君明焱已带兵回大梁,整军待发。 这让韩衡着实有点诧异,他以为君明焱从上齐撤军后,直接掉头攻打北朔,其实已经做好一到北朔就得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君明焱的兵还在大梁。 暂时不去揣测君明焱想做什么,当天夜里,大家在边城找了一间客店住下,庄灵带着甲初、乙未去军营,剩下的人都在客栈外面守卫。 韩衡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困意来袭,一上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察觉身边有动静时,分出一只眼瞥到床边坐着庄灵,正在脱靴。 “没事,快睡。”庄灵手背轻轻碰了碰韩衡的额头,韩衡睡得发热,额头上汗津津的。庄灵起身去打水来给他擦了擦,又用湿布擦韩衡的颈子,擦净后才自己去洗澡,回来时韩衡已经又睡过去了。 钻进被窝里,庄灵伸手把韩衡抱到怀里来,睡梦中韩衡在他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这几日君晔灏都不睡他俩中间了,小孩儿本来对着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到身边空了,翻了个身,像个虫子般蠕过来,以根本抱不住他爹的短胳膊勉强抱住韩衡的身体。 庄灵手碰到儿子光滑细嫩的皮肤,食指轻轻在君晔灏脸上刮擦两下。 君晔灏小眉毛皱了皱,又睡得不省人事。 天不亮庄灵就睁开了眼睛,他睡眠浅,正准备起身洗漱时,视线惯常滑到韩衡的脸上,一看之下,才发现韩衡脸色铁青,眉头也紧紧蹙着。 庄灵赶紧下床,发现韩衡戴着骨戒的手指在被窝里弹动不已,那枚白得刺眼的戒指散发着赤红的光。 顿时庄灵吓得满头是汗,往四下看了一圈,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甚至不敢碰韩衡的手。 就在庄灵想出去叫郎叔来看看时,听见几声“嗬嗬”的奇怪声音从韩衡微微张开的嘴里发出。 韩衡僵硬地翻过身,平躺着,两只手掌朝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韩衡?”庄灵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对方却毫无反应。 君晔灏也醒了,就在这时,韩衡脑袋朝着君晔灏的方向偏移,一只手抬起到半空,五指扭曲地屈起。 诡异感让庄灵突然作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扑到床上,按住韩衡的手,另一只手抱起君晔灏,翻身从床上滚下地,站起身。 床上韩衡那只抬起的手已经落下,手臂仍然僵直。他的眼睛已经又闭上了,神色如常,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庄灵的幻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还做了个曲折漫长的梦,但醒来一点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韩衡觉得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梦。 所有人都已经起来了,韩衡捏着酸痛的脖子下楼吃饭。庄灵抱着君晔灏坐在院子里一丛青翠的竹子下面,静默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寂寥。 韩衡看得一皱眉,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了庄灵的肩头。 庄灵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开始抓得很紧,然后松了些,抓住他手指的手从他手指上慢慢滑下去。 “想什么呢?早饭吃了吗?”韩衡绕到庄灵面前,把儿子抱起来。 庄灵起身:“还没有,在等你。” 韩衡露出一个笑,抱着儿子在前面走,三步一回头,庄灵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俩。 吃饭的时候庄灵突 分卷阅读388 分卷阅读3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89 然问韩衡:“你昨晚睡得不安稳,做噩梦了吗?” 韩衡眨了眨眼,一只手按着额际,摇摇头:“记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梦,可能受了点风,起来的时候头和颈窝都很痛。而且这孩子昨晚不知道怎么睡的,我刚起来的时候,看到床单上破了几个洞。” “是吗?” “是啊,可能是磨牙?要不然就是指甲太长了,待会儿吃完饭你把儿子抱着,我给他修一下指甲,不然容易抓到人。” 宛如巨掌的翠叶遮映之中,一湾溪流潺潺作响。规模庞大的竹楼耸峙在青山绿水之中,一早便有数不清的翠鸟鸣叫不休。 身披白袍,头扎黑布的中年男人端坐在蒲团上。 突然,他身体一颤,就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阵,然后抓过一旁矮凳上竖着平放的竹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外间侍卫发现他已经起来,立刻往正殿去通禀。 正殿之中,穿宝蓝裙裳,头戴翎羽的侍女即刻入内,驻足在木珠帘外,木珠帘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芳香,既可以驱虫避蛇,闻之又使人头脑清醒。 里间不时传出吮吻的暧昧声,婢女犹豫再三,还是提高了声音跪在帘外道:“风觉长老已结束作法,陛下是否现在过去?” 男子近乎痛楚的声音让婢女把头埋得更低,粉面通红地额头贴地。 没多久,一双涂满鲜红蔻丹的玉足从她卑微匍匐的身子旁走过,轻飘飘丢下一句:“没什么意思,让人抬回去吧。” 婢女声如蚊讷地答道:“是。” 直至那脚步走远,她才敢抬起头,起身时身子还有些发抖。掀开珠帘,血腥味让人难以忍受,锦被紧裹着一名美男,被子下的身体看不见,脸色明显失血,布满痛苦狰狞。 即使看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法习惯,婢女深吸一口气,才出去找人来抬。 贴身的丝质长裙只遮盖到小腿,女子肤色极白,卷曲纷如同海藻的长发裹在一袭猩红王袍中,随着她的动作,从衣领中抽出的长发披洒到腰间,露出一双招摇的大耳环,蓝宝石的坠子随她走路的幅度轻轻晃动。 “死了吗?”她是金水女皇,虽已过了三十五,看上去却宛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五岁少女,瞳仁是茶色,在日光中显出淡漠。 “还没有。”被称作风觉长老的中年人转回身,双手交叉在胸前,朝女皇微微低了一下头。 “朕可是照着你的要求,撤走神女像的守卫,设下蛊阵,后续都是你的事,要是无法成功杀死天命之子,你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死法。”要不是眼前这男人,当着她的面,展示过夺命蛊阵的群杀威力,她不会这么草率封他做长老。 只是阴芜君暗杀大梁国师失败,空出了一个位子,不大好看。 邪恶的笑涡浮现在风觉右脸上,隐隐透露着阴毒。 “陛下但请放心,属下定当不负所望。” 女皇冷笑一声,将丝丝缕缕垂在肩窝里的头发往身后一甩,歪着头光着脚踏过竹楼木板,留下个婀娜背影,以及一句话:“最好是这样,朕最烦说大话的男人。” 风吹动竹林,窸窣作声,就像蛇腹贴地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风觉长老为啥是个中年脸皮子蜡黄的中年男人呢。 主要是来自作者对反派人物的歧视。 今天没有咯 第234章 二三四 昨天晚上的事情庄灵一直在犹豫到底告不告诉韩衡,但看韩衡白天又跟没事人一样,只得按捺下去。 只是到夜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真的睡过去。 起初只是被子轻轻动了一下,庄灵就醒了,在黑暗里留意着韩衡的举动,并且把君晔灏抱起来,从两人中间移到自己左边,一手撑着身体,朝韩衡身旁移动过去,直至两人的身体挨在一起。 庄灵掀开被子。 戴在韩衡左手上的骨戒红光闪烁,韩衡眉头紧蹙着,双腮不住颤动,仿佛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庄灵想叫醒他,又不敢叫醒他,他第一反应是梦游,如果是梦游,他反而不能把韩衡叫醒。 韩衡的左手略略抬起,离开床约莫一寸,又重重跌落回去。 同一时间,红光大盛,转而散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唯一留下的痕迹,是韩衡脸上发亮的汗水。 庄灵起身拧了一条湿帕子过来给他擦脸,顺便把脖子也擦净,低下身在韩衡嘴上亲了亲,眸光深沉地看了他一会,才去把帕子洗净晾起来。 第二天庄灵再度向韩衡问起昨夜的事,韩衡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咀嚼肉饼的腮帮子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番。 “没有啊,昨晚没有做梦好像。怎么了?”韩衡也觉出不对来了,“怎么这两天老是问我做梦。我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了吗?” 涂明惠挤眉弄眼地看着韩衡,“恐怕是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韩衡嘴角抽搐,“我不说梦话。” “没有,可能是大战在即我有点紧张。”庄灵给韩衡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不再提这件事。 韩衡嘴里吃着饼,喝了一口熬得很清的米粥,含糊不清地说:“没事儿,我把两头龙借给你,一尾巴就能扫平一大片。” 旁边涂明惠埋头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转瞬恢复正常,怡然自得地夹了一筷子凉拌菜。 这天晚上洗澡的时候,韩衡发现戒指有点松动的感觉,他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水珠粘在白皙的手上,国师的皮肤好得出奇。 这点不得不服。 以前他做演员,也是要天天保养才行,这个国师却天生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关键是风吹日晒也不见黑。把手凑近眼前,韩衡看出问题来了。 “怎么了?”庄灵给他拿衣服进来,门没关严,他直接就走了进来。 韩衡是听着脚步声靠近的,也不意外,不用抬头他也听得出那脚步声是属于庄灵的,他皱着眉,轻轻摇头。 “戒指有问题?”庄灵心里一跳,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难道是这枚戒指让韩衡夜里“梦游”的? 韩衡嘴唇动了动,把手往庄灵面前递过去:“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一道裂纹?很短,也不明显,我看了好久……不能确认。” 庄灵拉起韩衡湿润的手,细腻光滑的皮肤因为水光显得格外……可口。庄灵定了定神,按捺住躁动的内心,集中注意力看向韩衡手上的戒指。 这手真美,细白修长,若是…… “是不是有道裂纹,就这儿。”韩衡用另一只手指给他看。 “确实有,看上去不至于断裂。”庄灵松手,在衣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装作不经意地问:“是不是在哪儿磕碰到了?” “没有啊。”搜寻了这几天的记忆,确实没有磕到碰到过, 分卷阅读389 分卷阅读3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0 韩衡也觉得很奇怪,而且这是一枚骨戒,裂纹却隐隐透着点红色。要制成骨戒,早就不可能还残留着血迹,那应该不是血。还是真的磕碰到了,自己却没注意?用另一只手食指拇指捏着骨戒在无名指上转了转,没有什么异样,韩衡挠了挠头:“没事,可能什么时候撞到我没注意。” 洗完澡回到房间,韩衡坐着边擦头,边翻看白天没看完的那本书,小半个时辰后,一小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灵兽、物化归天地后,可以术留驻灵力于自身,如骨、框架、支柱等,皆可作为灵力留驻之凭借。” 韩衡把书翻到封面瞥了一眼,封面上字都没写。 这样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怎么混进来的。不过这不重要。 韩衡又往下翻了翻,发现这里面大部分讲的是秘术,有点像一本囊括逸闻杂记的笔记。 书页翻动停了下来,当中是一个八角星阵,花鸟虫鱼分布其中,正中是一个人形,呈大字张开手脚,手脚分别与阵中四条线重叠,就像一个被捆在木架子上受刑的人。 韩衡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反噬阵法,人并不是要躺在上面,而是要在阵法中,以中了他人巫术之人的血,涂满阵法中那四条线的凹槽。也就是说,这个阵法不是用笔画出来,而是要在沙地中用硬物划出凹槽,如果在地面上,就要用刀刻。 很多阵法看上去还是很奇妙的,就是没试过。这个阵法作用不大,前提是被人下了巫术,对蛊术则无效,蛊是蛊虫进入人的身体,引起的僵化反应,类似扯线木偶。巫术则更加神秘邪恶。 翻到下一页,韩衡眼神愣了愣。 满满一页人头,站在一个坑里,特别像古时候给皇帝陪葬的陷坑,让人惊悚的不是那些炭笔画出的黑色人形,而是上面朱笔画出的一个×。×的意思即消灭,这应该是一个杀人的禁术。果然,再翻过一页,就是详细的画阵方法。 韩衡把书丢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返回来,用另外一本书把这本书盖住。 “随手拿的啊,我随便翻了一下,和星相、术法、历史有关的都拿了。”乌翠在给米幼收拾护具,直起身好奇地看韩衡,“怎么了?” “好像其中有一本是禁|书,记载了大批坑杀人的术法。” 乌翠笑了笑:“反正你也使不出来,担心什么?而且如果是禁|书,怎么会正大光明摆在观星塔里。时间紧迫,我们都没有来得及仔细找,拿走的是你曾经经常翻阅的那一部分,可能把放在那附近的也搜刮了几本,夹带出来了。” 在上齐京城时,韩衡得到了手上这枚骨戒,虽然后来也是首次画法阵,但他明显能感受到,注入法阵的那股力量,不是他自身的力量,那种微妙的能量流动,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察觉出来。 旁人看到的是法阵透出的光射向天际,而他当时手里是一碟朱砂,一笔一画中都能感受到骨戒滚烫,眼睛看不见的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动着。 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书并不是谁放进来的,韩衡就放心多了,实在怪不得他现在小心谨慎,那本书里记载的最后一个阵法太可怕,是能瞬间绞杀成千上万兵士的邪术。 一个念头在韩衡的脑海里浮现:君明焱屡战屡胜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用过这个术法?如果没有,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观星塔? 乌翠如果收拾起的是他常常翻阅的那部分,也就是散落在桌案附近的书,当时虽然挑选出了一部分韩衡认为最该先读透的书,原本就堆在书案附近的那些他也没有特意收走。 国师本人比他收拾东西简洁多了,书案附近根本就没有多余杂物,书也没有几本。 这些只要翻阅一下大梁近二十年的史籍就能知道。如果没有记错,他曾经抄过一本,就夹在医药类的典籍里。 韩衡又马不停蹄奔回房,坐下来,从脚边的箱子里翻找那本摘抄的册子。好不容易翻出来,已经满头大汗。 庄灵洗完澡进来,就看见韩衡对着灯,无比认真地在翻手里的册子。韩衡认真的样子真好看,当初拆下纱布以后,庄灵就彻底震撼了,这样一副艳丽的五官也不显得女气,就是说不出的好看。英俊,也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么安安静静看着韩衡,庄灵的内心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好像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险滩,他都能一往无前地闯过去。 突然,一阵狂喜出现在韩衡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脸凝重。 庄灵走过去,问道:“发现什么了?” 韩衡看着他,眼神有些挣扎。要不要告诉庄灵?好像也不用告诉庄灵,国师已去另外一个世界,现在他就是国师,这个术法就只有他自己会用,庄灵自然不用提防。 然而,看着庄灵明显有些担心的表情,韩衡还是指出那本记载杀阵的书上所画能够绞杀上万士兵的阵法给他看。 “我在看这个,你再看这里,记载了君明焱在位期间几次较大的战役,当时还是国师本人在。我相信国师本人确实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他在君明焱身边的十数年间,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君明焱登基为帝之前,精准预测了几次天灾就不提了。我刚跟你到北朔时,因为没有国师的记忆,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概况,经常会到薛园附近的茶馆听人说书,或者是去茶坊听点坊间流言,有传言说因为国师的预知能力,君明焱才能百战百胜。”韩衡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很吸引庄灵,他想一直看下去,便没有打断韩衡的话,只是安静地听。 “这几次战役中,很巧的是,对阵敌军都因为瘟疫,死伤数千人,最多的一次,病死了上万大峪士兵。如果只是一两次碰上瘟疫,还说得过去,这里,有记载的,就有六次战役中,敌军都遇上了瘟疫。而且同在一个战场,气候、地势条件差不离,大梁军却从未遇上过一次瘟疫。与其说是国师祈福的作用,我更愿意相信,是国师帮着君明焱,施用了这本书上记载的绞杀阵。至于这本书为什么还在,观星塔一直只有国师和明帝能进入,何况,要发动这样的阵法,需要强大的灵力注入,一般人就算知道怎么画阵,也没有用,所以不怕被人看到。” “但这种术法,在史籍里显然不能记,就写成了瘟疫。”如果让人知道有这么伤天害理的术法,即使是用于两军交战,也会引起百姓恐慌。也许这才是天裔族隐居的真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过分强大的力量,往往是引起毁灭的重要原因。 本来全神贯注在听韩衡分析的庄灵突然脸色一变。 韩衡顺着他往门边看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门上映着一个人影,好像是女的,连忙收声。 庄灵去打开门。 涂明 分卷阅读390 分卷阅读3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1 惠被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汤盅。 “你们习武之人走路都这么没声音的吗?吓死我了,我刚要敲门。”涂明惠说着,视线越过庄灵,直接向着韩衡说,“你这几天好像没睡好,黑眼圈吓死人了,给你补一补,炖了补血的药材,放了莲子,多喝两碗,安神补脑。”笑盈盈的一张俏脸抬起来对着庄灵,这时候涂明惠已经取出了两个碗,“王爷要不要也来一碗?旁的不敢说,我炖鸡汤可是一绝,火候恰到好处,不喝会后悔的。” 韩衡笑着走过来,往汤盅里看了一眼,雪白的汤面上浮着不少金灿灿的油珠,药材气味浓郁,本来是不好闻的,却被鸡肉的诱人浓香盖了过去。 “你自己不喝?”韩衡眼巴巴看着涂明惠给他盛了一碗,恨不得自己去盛。 “刚才在厨房偷喝过了,你喝吧。”涂明惠笑眯眯地说,又问了庄灵一遍喝不喝。 庄灵也要了一碗。 “趁热才好喝,你们喝完我好把碗拿下去。”涂明惠手掌贴着汤盅,眼神里带着某种盼望和热切地看着韩衡。 韩衡端起碗,先闻了闻,口水就不断分泌出来,就是手都能感觉到碗太烫了,应该是刚炖好,就被涂明惠盛上来的。奇怪地看了涂明惠一眼,韩衡一面用勺子搅滚烫的鸡汤,一面问她:“汤盅不烫吗?” 涂明惠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离开汤盅外壁。 这是一间小店,锅碗瓢盆都是普通百姓人家用的,汤盅不能很好隔热。就在涂明惠收手的一瞬间,韩衡看清她的手掌被烫得通红,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走出门外。 “哎……你去哪儿啊?”涂明惠叫了一声,刚要跟上去,一只手腕被庄灵抓住了。 门外,韩衡走到隔了两扇门的郎东房间外面,把人交出来,就听见涂明惠的尖叫声。 “放手!你干什么?你这个渣渣……你再无礼,我就不客气了。” 等韩衡和郎东冲进房间,就看见涂明惠一把将庄灵推出去,庄灵没料到涂明惠一个弱质女流有这么大的劲儿。 韩衡也没和他提过,涂明惠的特殊能力就是特别有劲儿。 两人推搡之间,鸡汤摔了一地。 郎东没有先朝庄灵走去,而是沾了一点地上的残片上的鸡汤,放在鼻下略闻了闻,旋即起身对着门口说:“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韩衡与涂明惠的眼神有个短暂的交错,那一瞬间里,韩衡果断往门外退去,退到闻声赶来的米幼身后。 米幼与乌翠不约而同拔出了兵器。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啊=。= 第235章 二三五 涂明惠再有力气,也打不过两个带兵器的,她左右掂量了一下,毕竟那是纯输出,还有个沈大斧,跟她一样特别有劲。 “我认输。”涂明惠放下手,一手扶额。她就不适合干坏事,像她这么单纯没心眼的女孩子,一干坏事就被抓。 涂明惠坐在椅子上,韩衡给她倒了一杯茶,同时问道:“为什么在鸡汤里下药?” 郎东是什么段位的神医,一闻鸡汤就闻出来是涂明惠找自己要的迷药,说是用来防身。这里除了韩衡没人知道她身有和沈大斧一样的异能,力气可以直接甩飞一头牛。 “我……”涂明惠深吸一口气,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握着茶杯,不住咬自己的下唇,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韩衡在涂明惠对面坐下来,右手手指在桌上敲击,庄灵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握了握他的肩膀,韩衡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指。他对涂明惠从最开始就有最坚固的信任,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世界来的人,何况他看得出来,这姑娘本心善良。否则既然能在鸡汤里下迷药,也能在鸡汤里下毒|药。 “北朔与大梁即将开战,你想送一颗人头给明帝。” 涂明惠脸色顿时煞白,结结巴巴道:“原本想……” “没用,你就是把我俩都迷晕,你也没办法把他的人头砍下来。”韩衡无奈地偏了偏头,一手顺着耳朵下面摸到后脖子,整个皮肤都散发出烦躁来,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定了定神,又道:“这场仗不是我们要打,北朔兵力不及大梁,如果有得选,我们当然不会和大梁打。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大梁已经吞并了南楚、大峪,没有人能阻止六国一统的步伐,余下的三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是大梁主动发动的战争,她何尝不清楚,可魏一正来了,带来了韩衡孵出来的那两头龙,刚刚涂明惠在门外,还听见两人讨论大梁有史记载的几次战役,是阵杀而非瘟疫。这本书被韩衡找到,他会不会也有一次性绞杀上万人的能力。到时候君明焱不是会输了吗?君明焱一生所求,就是统一六国,这是他的人生理想,可以说他当皇帝也就是为了这个。 涂明惠一手遮了遮眼。 “我昏了头了。” “你不是昏了头,你只是爱上了一个人。”韩衡沉吟片刻,以朋友的语气低声问:“或者,你想去君明焱的军营?” 涂明惠道:“我原本打算过了今夜就走,现在……”被拆穿了,说不定要沦为阶下囚,韩衡他们应该不会再放她走了吧…… “天一亮,派几个人护送她去君明焱那里。”韩衡一手握住肩膀上庄灵的手,侧过头去看他。 庄灵语气纵容:“好。” “等等,你们不追究了吗?”望着要走出门外的两人,涂明惠忍不住愣愣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没有人受伤,追究什么?”韩衡没有回头,从涂明惠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他嘴唇轻轻动了动:“祝你得偿所愿。” 一室唯余寂静,涂明惠坐下来,满脸怅然若失。她两只手在桌面上扣在一起,猛地把头埋在手心里,好一会儿才能起身,拖着并不轻松的步子去收拾行李。 折腾了大半夜,大家心情都不好,回房以后,韩衡头发还没干,庄灵坐在他身后,拿块干布给他擦,擦完用梳子梳整齐,韩衡又不能直接躺倒睡。 韩衡也不能直接睡,翻了会书,还不想睡,回头看见庄灵坐在床边叠衣服,一时间竟然把他看呆了。 这是庄灵啊!这他妈是一个在沙场上横着走的大元帅!坐在床上给他叠衣服…… 顿时韩衡内心五味杂陈。眼角余光瞥到庄灵动作有点不自然,走过去才看清楚他好像右手手腕伤到了。 “你手怎么了?”韩衡道。 “没事,扭了一下。” “我看看。”韩衡不由分说抓起庄灵的右手,看到他手腕红肿,应该是刚才被涂明惠推出去在哪儿撞的。涂明惠还是自己带回来的人……这就很尴尬了。 韩衡出去郎东那儿拿回来一瓶药油,给庄灵慢慢地揉,边揉注意力就被庄灵修长灵活的 分卷阅读391 分卷阅读3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2 手指吸引了,脸也悄悄变红。 刺鼻的药油味儿弥漫在空气里,气氛却很好。 庄灵挨近过去的时候韩衡没有躲开,就有一个吻落在韩衡的额头,顺着额头而下,经过他的鼻梁。 四目相接之间,庄灵没受伤的手按住了韩衡的后脖子,在药油味里吻了上去。 韩衡脸孔发红,心跳急速加快,然而药油味儿太让人难以忽视了,明明是个深情的吻,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趁着韩衡发笑,庄灵撬开他的牙关,舌头伸了进来,唇舌交缠之间,韩衡浑身都在发软,满面酡红,双眸含春。 抽空看了一眼床上,君晔灏已经滚到一边睡得很熟,索性两人在房间里别的地方度过了一个缠绵而愉快的晚上,到床上时两人都精疲力尽。 韩衡更是早就想睡了,本来涂明惠的小插曲让他有些郁闷,现在只剩下犯困。耳朵边一直有人叽叽咕咕,庄灵还在絮絮叨叨说情话,老夫老夫的了怎么话这么多。这话韩衡都没劲说出来,他困得不行,没一会儿就彻底睡了过去。 趁着韩衡睡着,庄灵把人抱着,像个狗似的把他从耳朵到鼻子又都亲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想吃到肚子里去。庄灵感觉自己可能是中毒了……不停拿手摸韩衡的耳朵和嘴唇,喜欢得不得了。 数日后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巡防结束后,回到中军帐的君明焱,在看到帐门边蹲着的那个瘦弱身影时心头一凛。 抬起头来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女子还在啃自己的指甲,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洗净了脂粉,清澈明亮的双眸中倒映着君明焱高大冰冷的身影。 涂明惠控制不住情绪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泪水沿着沾满尘埃脏兮兮的脸往下滑。 就在君明焱想质问她怎么会来这里时,涂明惠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这样一个小小女子,怎么能让他动弹不得,君明焱呆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贴着他冰冷铠甲蹭眼泪的女人,明明想要推开,却一时间无法动作,萦绕心头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好像是不舍得。 君明焱的大掌落下来,安抚地拍了拍涂明惠的背,语气严肃道:“你怎么来了?进去说。”然后揽着她的肩,将人带进了中军帐。 虽然没有对韩衡直言他睡觉时的异状,庄灵仍然每夜留心,从韩衡那日给他看戒指上的裂纹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梦游。 这件事在庄灵心里始终留下了一个疑虑。 而韩衡却不知道,整日沉浸在书海里无法自拔,庄灵白天要去军营,晚上有时候回来,不回来的时候就是有军情。 这日午饭时庄灵就回来了,且带来一个让所有人狂欢的消息。 “不打仗了?太好了。”沈大斧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是山贼头子下山,对没吃没喝的体会最深。一旦战火燎原,百姓必然会遭殃,不打是最让人高兴的。 “只是暂时。”米幼显然没有那么乐观,“大梁对北朔开战是迟早的事,不能毫无准备。” 这点韩衡要乐观得多,从大梁启战,其余几个国家就不能说没有准备,这片大陆上就六个国家,现在只剩下三个,自然每个国家都在随时观察,增设边防,有一点风吹草动,即刻上报朝廷。 北朔在军防上做的准备已经相当充分,只要大梁军队开过来,就能战。 “这事我们不管,既然暂时打不起来,你们都准备准备,明天启程,去金水。”韩衡一锤定音敲下了行程。 沈大斧似乎有话要说,又吞了回去,他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便不说话了。毕竟他现在是跟班不是强盗头子了。 回到房间里,韩衡才跟庄灵说起他的看法。可能是涂明惠找到君明焱之后,把龙的事情告诉了君明焱。 “也可能是忌惮杀阵,对于那个阵法,君明焱最清楚其威力。”韩衡打了个哈欠,身体有点累,精神还不困,感觉还能坚持一会儿。刚读到要紧处,从前他怎么没想到把大梁的史籍好好看一下,大梁的国师一直是天裔族人,虽然不能找到关于天裔族的完全记载,从大梁史册中也能抽丝剥茧出一些。 韩衡这辈子加上辈子读书都没这么用功过,但这像是一个限时游戏,玩起来虽然费脑子,却让人很兴奋。 前天还收到徐尧的来信,说已经找到可以使用的宝石。 “暂时不和北朔开战就是好事,我们有多的时间,可以先去金水。”对于身为异世人的韩衡而言,这个世界的覆灭,比六国任何一个国家的破灭要可怕得多。 他甚至暂时分不出神来想如果有机会回不回原来的世界,毕竟如果半个月以后要出去玩,他都会拖到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才收拾行李。 又或者,在无意识中,韩衡还是想回避这个问题。 只是这两天,庄灵晚上也折腾得晚,在那方面两人又找到了往日的契合度,庄灵极尽温柔体贴地讨好他,让韩衡很是得趣。夜里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往往是庄灵下床去找水来收拾,那个时候韩衡都睡着了。 他不知道每天庄灵给他擦干净身子,都会坐在床边盯着他看很久。 另一边,徐尧收到韩衡的回信说启程往金水去了,也从藏宝阁的庄子里出发。出发的那天早上,耿随之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要跟着。 徐尧本来想拿出点当家主夫的架势来。 可一对上他媳妇儿那双漂亮的乌溜溜沁满泪光的眼珠,他所有的刚硬就在一瞬间丢盔弃甲,只剩下抱头逃窜。 “走吧走吧,一起。”徐尧无奈道。 耿随之欢呼一声,连忙让人把他的三口大箱子塞进装行李的那架马车。 上一次是骑马去找徐尧,他没带多少东西,这次因为要运一颗巨大的宝石,索性带了两架马车装行李。 徐尧看得直咋舌——这小孩是要去春游吗? 耿随之满意地看着他的宝贝都被装上车,扑向一脸不悦的徐尧,响亮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顿时徐尧满脸通红地把人推开。 周围下人都装聋作哑地看着地面,该搬东西搬东西。 去金水的路上,有一天夜里,一行人在郊外睡的。这一带都是密林,蛇虫很多,大家在坐下来休息的地方周围洒上一圈避蛇药粉,几个皮糙肉厚的粗汉子搭帐篷睡。 韩衡带儿子在车上,乌翠在另外一架马车上睡。 到数十米开外去取水的庄灵拿着装满水的竹筒回来时,营地里只剩下一朵单薄摇曳的篝火,四下俱寂,虫鸣声越来越响。 庄灵走过去,往火堆里添了两块木柴,用一根潮湿的木棍把火堆拨亮些许,野兽看见火光大多就不敢靠近了。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火焰燃烧的气味,还有一股潮气。从进入金水的地界,这种湿气就一直 分卷阅读392 分卷阅读3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3 萦绕不绝,仿佛整个人置身在湿雾之中。 在车下站立一会,庄灵推开车门,钻进马车,甫一抬头,便愣住了。 车里,韩衡一手圈着君晔灏,另一只手扭曲着卡在君晔灏的脖子上,大概没有太用力,孩子一无所觉,仍然睡得很香。 庄灵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叫了一声韩衡的名字。 韩衡毫无所觉,披头散发地坐着,半边脸被头发遮住了,隐约现出的鼻梁和另一半侧脸上,眼睛充血发红,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修罗。 庄灵朝前走了一步,韩衡手掐得更紧。 君晔灏不舒服地皱了皱小眉毛,醒过来,不解地张大眼睛看韩衡,瞬息之间,突然小脸一拧,哭了起来。 孩子的啼哭声让韩衡手势微微一顿。 觑准这个时机,庄灵纵身一扑,将君晔灏从韩衡的手里抢了下来。 君晔灏彻底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扑棱棱滚下粉嫩的小脸。 “怎么回事?”外面有人问。 韩衡浑身一搐,倦眼看向庄灵,头痛欲裂,他一只手扶额,一面问庄灵:“儿子怎么哭了?饿了?”他看到庄灵的脸色十分古怪,带着受了惊吓的苍白。 君晔灏哭得嘶声裂肺,朝韩衡伸出双手。 韩衡自然而然过去抱儿子,却在他碰到君晔灏的刹那,庄灵抱着儿子往后退了一步。 外面米幼的声音在问:“大人,王爷?”那语气带着警惕。 太奇怪了。韩衡揉着痛得像要裂开的额际,打开车门,皱眉看着站在外面的米幼,摇摇手:“没事儿,儿子哭了。” “那就好。”米幼的视线越过韩衡肩头,看见里面庄灵抱着小孩,不像发生了争执打斗,就回去睡了。 回到车里,韩衡听见庄灵忐忑不安的语气在问:“刚才你做恶梦了吗?” “没有啊。”就在韩衡坐回去打算忍着头痛继续睡时,习惯性摸了摸骨戒,手指上空空如也。韩衡陡然清醒过来,那枚戒指自从他戴上,就摘不下来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韩衡低下头,眼神仔仔细细搜寻车厢底板,很容易就看见了裂成两截的那枚骨戒,他弯下腰,捡起戒指,放在手心,心生不祥。 抬头正对上庄灵难以言喻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担忧和恐惧。 韩衡紧张地抿了抿唇,后脖子冒出冷汗:“我刚才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236章 二三六 在韩衡再三追问下,庄灵本来还想瞒,但韩衡一看那枚骨戒裂了,完全不相信刚才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这枚戒指上有不小的灵力,不会无缘无故裂开,而且我头痛。”韩衡痛苦地抬手按着前额,感觉皮肉下面,仿佛有东西要爆出来。不经意间,韩衡看了一眼他儿子,儿子刚哭完,有点惨白的细皮嫩肉的脸上还挂着悬而未掉的泪珠,却已经又张着小嘴儿睡着了。 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韩衡的脑海里载沉载浮,他手握成拳,在太阳穴上猛地一砸。 庄灵不禁皱眉喝止,碍于抱着孩子拦不住他。 再对上韩衡那双带恳求的眼睛,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这几日韩衡经常睡觉的时候想掐死他儿子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韩衡听得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嗯……” 韩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你怎么不说?” “我怕你多想。” “你不说才会多想好吗?”那天他发现骨戒上出现裂缝就有点奇怪,而且庄灵老问他有没有做奇怪的梦,原来是因为这。还不如早点说,他现在想起来刚才脑子里不太清楚的联想是什么了。 那本禁|书里写过一个破除巫术的反噬阵法,倒是可以试试。只是骨戒裂了,不知道有没有影响。韩衡不无遗憾地摩挲片刻那戒指,想了想,道:“明日能到镇上去吗?” “应该可以,不过要下午去了。” “行,到时候找个人,把这个东西修一下。”韩衡扬了扬手里的戒指,怕弄丢了,翻找出钱袋,把碎银都倒出来,再把骨戒残骸装进去。 韩衡是既想抱儿子又不敢抱儿子,让庄灵自己抱着,看庄灵仍然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韩衡心里一动,劲儿不小地上去掐了一把他的脸。 庄灵直接愣住了,旋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在杞人忧天什么?一看韩衡就是已经想到了办法,他喜欢的男人不是一个天天待在房间里等他的人,他自己有主意,这种时候更应该相信他,韩衡一定比他更怕会伤到儿子,只是他把这些担心都藏在了笑容下面。 韩衡最后靠在离他们还有半米远的车厢上睡了,中途几次睁开眼,看见庄灵还在看,就挤出调皮的鬼脸想逗他。 庄灵假意闭上眼,没过多久,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是韩衡又来掐君晔灏吗?庄灵浑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他只感到脸颊上一记很轻的触碰。 片刻后,那人离开了。 庄灵心中无声叹息,浑身都放松下来以后,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在金水一座小镇上,韩衡找到一个老师傅修戒指,勉强镶好了。而且老师傅在修戒指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当初卖戒指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头不是说制作戒指的过程中被割掉了手指吗? 这让韩衡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戒指上的灵力消失了。 不过如果是在制作的过程中被割掉的手指,那应该和戒指的形态没有关系,只和那位圣人的指骨有关。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韩衡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了看放在房间桌子上的大沙盘,以及旁边的树枝和一小碟朱砂。 朱砂很贵,而且很难买,庄灵跑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找到。 楼下,沈大斧无聊至极地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不远处米幼和乌翠两口子肩挨着肩在刷碗。 不知道他那十数位姨太太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想他。 整个客栈院子里充斥着一种腥臭的气味,店老板热络地在旁边看郎东拿着大勺搅拌一罐药味浓郁的黑色浓浆。 王爷带的两个暗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各自蹲着,从沈大斧这个角度看,好像他俩在分什么吃的。就他一个无聊得蛋疼。沈大斧百无聊赖抓了一下档,找了块磨刀石,磨他刚入手的重刀。 “要不你还是先出去?”韩衡看了一眼庄灵,低头继续调碟子里的朱砂,禁|书摊开在不远处另外一张桌子上。 “我就在这里。”庄灵坚持道。 韩衡只好算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床,儿子还在床上,韩衡拿毛笔指了指,示意庄灵把儿子抱到别的房间去。 “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免得影响到他。”这东西韩衡也是第一次弄, 分卷阅读393 分卷阅读3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4 他头上都是汗,眼神中充满不确信,甚至不敢多看庄灵两眼,免得他发现不妥不让他弄。 庄灵出去的间隙里,韩衡还在想,真是巧,恰好让他发现了这本书,里面还记载了怎么把充满灵力的兽骨制成器物保管。人是高级动物,却也是动物,目前这枚戒指带来的一切效用,韩衡觉得只有这本书上所说的可以解释。 朱砂色泽随液体不断被搅动而均匀透亮。 桌上正正摆着一个长宽见方的沙盘,韩衡满头大汗地用木棍在画盘中先推出一个圆,从前他唯一的一点儿业余爱好就是画画,不少粉丝找他签名都要求他画一个卡通小人儿,郎东也是照着他的画做出的这张脸,现在画阵法,要不是他会这一手,估计一个圆都能画成瘪的。 庄灵进门。 韩衡没有分神看他,也没说话,沉默不语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树枝上,只有小指粗细的树枝拖出的尾巴在沙盘里慢慢成形。 一直仰头摆尾的雀出现在八角星一个空缺中。 最后一笔提起,韩衡已经满脸都是汗。 庄灵拿干布给他擦了一下,韩衡头自然而然抬起,端详面前的沙盘,觉得满意了,换朱砂描其中的三个图形,分别是狗、猪、羊,涂完以后,拿起碗旁边锃亮的一把匕首。 “我来吧。” 韩衡看了一眼庄灵,把匕首给他,心想说不定自己真的割不下去,而且他也不懂从哪儿放血血流得多又不至于真的伤得多严重。 不过匕首割破手臂时,韩衡还是痛得稍微缩了一下。 庄灵没有停下动作,放了半碗血出来,嘴唇微微分开。两人挨得很近,韩衡明显感到庄灵松了口气。 “你害怕啊?”韩衡活动两下包扎好的手,问庄灵。 “不是,有点紧张。”庄灵面上微红。 韩衡嘴角弯翘起来,隐隐透着点小嘚瑟,不过没说什么,用毛笔把该涂的四条线涂了。 “还要做什么?”庄灵用微微发抖的嗓音说。 韩衡其实也很紧张,但他觉得我不能表现出来很紧张,不然看的人不是更紧张了吗。放下碗时,他朝庄灵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再次对照那本禁|书,下一页上面有掐诀的手势,有点复杂,要不是韩衡手指长,可能就断了。 在旁边人看来,韩衡现在一面念念有词嘴里嘀咕什么,一面手指掐成一个扭曲奇怪的手势,眼睛半闭着,就像是个疯子。 那枚重新镶好的骨戒在韩衡的手上戴着,但没有像前几次韩衡晚上掐君晔灏时那样发出红光,根本没有变化。 庄灵既着急又不敢叫韩衡。 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缓慢,起初韩衡微微皱着眉,现在眉心已然放平,嘴里念念有词,但要是仔细听,他一直在重复相同的一串发音。 汗水从庄灵的额头往下滴,扎在眼睛里一阵刺痛,他眼睫闪了一下,顾不上去擦。 这时,韩衡手上戒指发出了白光,那道光来得很快,去得也快,要不是庄灵一直盯着戒指看,可能发现不了,白光如同利刃,穿破窗纸而出,斜斜扎进天际。 外面,正是夏日炎炎,炽烈酷暑,无人注意到这一束顷刻射进天空的光剑。 突然,韩衡嘴唇停止喃喃自语,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半闭眼坐着的姿态。 屋子里静得可怕。 庄灵犹豫再三,伸出一只手,就在快碰到韩衡的时候,“啪”一声,他的手被韩衡抓住了。 韩衡睁开眼,哈哈笑着去拍庄灵的脸。 “………………………………”刚才的一瞬间里,庄灵呼吸都被逼停了,这时看韩衡桃花眼里都是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他停止自言自语时就已经结束了这个仪式,还在那儿装神弄鬼想吓唬他。 气得庄灵把韩衡抓到怀里,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屁股,却低下了头,深深在韩衡的发顶上吻住,半晌没能动弹。 “……庄灵……真没事儿,而且我刚才看见……”好像玩儿大了。韩衡忐忑不安地抬眼瞟人,却看不见什么,只是被庄灵抱得特别紧。他真喜欢被人抱这么紧,虽然骨头有点被挤压的微弱疼痛,却仿佛直接感受到了庄灵在乎他的一颗心,韩衡从来没这么鲜明地感受到庄灵在乎他,这时,被抱得有点痛的胳膊清楚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庄灵粗重的呼吸声好半天才平复下去,他贴着韩衡的耳朵吻了吻。 “看见什么?” 就在方才的一霎,韩衡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眶里,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可以确定是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韩衡回忆着说:“有很浓重的异域风情,是竹楼,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毛毡,大花瓶里插着孔雀尾羽,对了,地上放着一根木杖,有点像金水巫神会用的法杖。我曾经见过几次。在哪儿见的记不清了。虽然是竹楼,规模却很大,单独的房间都很大很气派,陈放的器具都是金银器,手工精巧,应该不便宜。而且……我们一路行来,金水人好像不怎么爱摆装饰品,就算摆,也是银器居多,在那间屋子里,金器是绝大多数,银器很少。” “金水皇宫。” “皇宫是竹楼吗?”韩衡好奇道。 “是,金水皇宫是金水规模最大的竹楼,因为那个地方,带毒的蛇虫很多,而且金水地势起伏不定,没有足够平坦的地方来建造一座气派的宫殿。所以干脆就建了竹楼,每五十年会翻修一次,并且扩建,现在规模很大。我们大概再赶十天的路就能到。你手臂还痛吗?” “不,不疼了。多大点伤啊,真不疼,你这个表情,跟我要死了一样……唔……”话没说完韩衡嘴巴就被堵住了,庄灵来势汹汹地亲他,亲得他腿软,眼睛也发亮。 “我说……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动嘴……唔……” 庄灵喘着气看他,双颧也很红。 “好好好,你随便吧。我还挺喜欢的……”韩衡想笑又憋着,感到浑身没劲,不知道是被亲得没劲儿了还是失血真的有点多,这也不太多吧,还没有献血的安全量多。 “真的?”庄灵一扬眉。 没等韩衡反应过来,庄灵直接一把把他抱到了床上。 每当庄灵压过来,韩衡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看着他,两人视线交缠没多久,就亲到一处去了,谁也不想落下风。 第237章 二三七 三日后一个傍晚,一行人在野外露宿,天空投下的巨大阴影从篝火上斜掠而过。 韩衡心里一震,没听见魏一正跟他说什么话,站起身来,朝天空望去,同时听见尖锐的一声长号,紧跟着是第二声。 “龙,是龙?!是龙吗?它们好大!”乌翠跳起来,拍了拍裙上的尘土,拽米幼的袖子 分卷阅读394 分卷阅读3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5 示意他看。 两个黑点由远及近,盘桓着从天空降下。 尖锐的一声骨哨,魏一正松开手,那枚御龙用的哨子在他的胸前晃荡。他一把抓过肩头的黑顶蟆口鸱,放出鸟去。 黑顶蟆口鸱迎着两头巨龙飞去,瞬间缩小得看不清身影。 “这里不适合降落,我们去东面的平地。”魏一正的鸟是他们的勘察哨兵,虽然魏一正从不离开营地,却是他们之中对身边环境最了解的人。 韩衡早已按捺不住兴奋,抓住庄灵的手就往东边跑,他心里扑扑直跳,跑起来飞快。 庄灵把人一拽。 “干嘛……”韩衡话音未落,就觉身体一轻,被庄灵打横抱起来,庄灵跑起来就比他要快多了。韩衡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觉得,让自己男人抱一下怎么了,该庄灵给他当马骑。想着想着,韩衡脸有点红,紧紧抱住庄灵的脖子,耳畔掠过去的风稍微让他脸上的热度下降了一些。 一青一褐两头巨龙在河边互相用龙头打招呼,跳跃,脸贴对方长脖子。 地面微微震动。 一行人站在不足百米的山坡上,看得愣住了,它们仿佛心情很好,时不时勾住脖子交缠一会儿,青龙张开足有十余米长的翅膀伸入水中。 哗啦一声,水光四溅。 虽然没有能溅到山坡上,大家还是不自觉抬起手遮了遮眼。 “朱雀!玄武!”韩衡朝着两头龙冲了过去,冲下陡坡后,脚步不由慢下来,有点不敢过去。 “韩衡!”庄灵伸手没抓住韩衡,跟着他一起冲下山坡,握紧了腰间的剑。 两双巨大的龙眼呈褐黄色,倒映出夕阳血红的色泽,竖瞳翻转,侧着头,仅以一面脸冲着韩衡。 黑顶蟆口鸱伸长脖子朝它俩叫着什么。 其余诸人也跟在后面下坡,魏一正落在最后,手指在身侧不停伸展又握紧,他微微睨起眼,留神着在水里站直身的两头龙。 朱雀,玄武,这数月相处,日夜不停的驯养,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一丝狠毒闪过魏一正的眼底,随龙从水里走出,朝韩衡的方向迈步,魏一正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刮擦出滚烫的温度。 庄灵飞快奔到韩衡身边,拽了一把他的手臂,提醒地喊了一声韩衡的名字。 韩衡睁大眼,转过头,手扒开庄灵,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去带着眷恋地望着两头庞然大物的神龙。 “没事,他们认识我。”韩衡独自朝前走了一步,因为激动,身体踉跄了一下。它们好高、好大、好漂亮,龙鳞在余晖下闪烁金光,每一头龙身量都像一头小山,稍微行动就引起地面微微颤抖。 这是在这个世界的神奇造物,它们是他亲自孵出来的,这样的身体弧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韩衡胸腔里始终有一股冲动,他想抱抱这两头龙。 现在它们长得真大,刚孵出来它们能躲在被窝里睡,现在不要说被窝,他们已经比任何一座宅子都要高。 “朱雀,玄武!过来!”韩衡朝龙挥手,兴奋得满脸通红。 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韩衡往前走了一步。 朱雀抖动长长的脖颈,朝天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粗重的气流声在鼻腔中涌动发出。 “过来,过来。”韩衡小声道。它们能听见,它们是龙,是这个世界独特又神奇的造物,当初莽珑族那头蓝龙,不也能听懂人语吗?它们能听懂他。 所有人在相当一段距离外站着,不敢靠近。 不经意间,米幼看到魏一正脸上的神色,僵硬而冷漠,他眉峰一皱,电光火石之间,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 这时,另一声尖锐的龙鸣撕破天穹。 巨大的声波冲击得所有人忍不住捂住耳朵,韩衡仍然站在那里,跟龙的庞大身躯相较,韩衡的身形显得瘦弱而微小。 青龙朝天伸长脖子,脑袋一甩。 黑顶蟆口鸱经受不住巨力冲击,尖叫一声,断线风筝一般从半空掉了下来。 “韩衡,回来!”不好!庄灵朝前猛冲出两步,却已经来不及了。 青龙腾空而起,卷曲凶利的两爪抓住韩衡的肩膀,朝高空飞去,另一头褐色巨龙随在它身后,空中飞过的一群大雁被龙的冲势惊得尖叫着四下惊慌逃散。 “韩衡!”庄灵口中发出一声暴喝,朝着龙飞去的方向疾奔处数十米,冲进河里,河水一直淹没到胸口,才停下脚步。庄灵两手紧攥成拳,砰然激起一片水花。他眼微眯起,凝神望着天空。 两头龙飞向西面一座高山,那是一座孤独耸立的山峰。 “啊啊啊——”叫了一会儿,韩衡发现,朱雀飞得挺平稳的,群山的宛如一头头巨兽,匍匐在他的脚下,像在给他磕头。韩衡嘴角抽搐,紧抓住龙爪子,虽然龙爪子抓他抓得很紧,他现在不知道这两头龙想干嘛,但也不是太害怕。如果它们俩要杀他,何必抓他飞到别处去杀?刚才直接给他一爪子,他就挂了。 “你带我去哪儿啊?别飞太远了!”韩衡大声朝龙喊道,同时安抚地摸了摸龙爪,上方仰脖前倾的龙叫了一声,韩衡感觉耳朵快聋了。 庄灵发疯地跑回山坡上,翻身上马,带上两名暗卫,只来得及朝后面追上来的人吼道:“都在原地别动!”他的视线在魏一正身上停了一刹。 那股杀气令魏一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身后有一只手来扶。 “谢……谢谢。”魏一正狼狈不堪道。 “不客气。”对方捏紧他的手臂,魏一正抬起头,正对上米幼冷若冰霜的面容,他的手臂被紧紧抓着,绝无逃脱的可能,除非把手砍下来。 韩衡被身披青色鳞片的朱雀“温柔”扔到山崖上,起身,一动,脚底下碎石窸窸窣窣往山下滚。脚下俱是云海,而且山上很冷,韩衡两手在冷得哆嗦的手臂上搓来搓去,借此取暖。 山崖上有很大的鸟巢状的窝。 另一头褐色的龙蹲踞在不远处,野性的双瞳带着点陌生地歪头看韩衡,它嘴里叼着一只雪貂,脖子一伸,把还在疯狂蹬腿的雪貂生吞下肚。 “你们就睡在这儿?”魏一正告诉他龙一直都跟着他们,但它们不便现身,所以魏一正让它们从另外一条路线走,尽量从偏僻山林隐蔽着过来。 玄武继续吃第二只雪貂,没有理会韩衡。 不一会儿,半空中有东西掉下来,正砸在韩衡的怀里。仔细一看,是果子,脆桃,韩衡拿起一个粉扑扑的桃子,用衣袍随便擦了擦。纯天然无污染,咬一口,还很甜。 朱雀也在旁边吃雪貂,看起来狼吞虎咽的饿坏了。 “你们到多久了?很久了?”没有龙理他,韩衡匆匆啃了三个桃子,感到肚子饱了,走 分卷阅读395 分卷阅读3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6 来走去参观两头龙的巢穴,这里是山顶,而且这个山顶是平地,用树枝和干草堆起来的两个鸟巢,比正常的鸟巢大成千上万倍,看着风一刮就能吹跑,韩衡拿手按了两下,还挺结实,里面铺着一层毛茸茸的软草,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但还挺舒服,摸上去像是那种触手温润的绒布。 两头龙吃饱以后,一前一后伸长脖子打了个雷动云天的嗝儿。 “……………………”韩衡憋了会儿气,才敢呼吸,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腐臭味儿,好在这里云淡天高,一会儿就不怎么臭了。这座山还挺陡峭的,看不到通往山顶的路,应该是少有人来,或者说没有人来的地方。 韩衡迟疑地往山下看了一眼,放弃了滚下去的想法。 两头龙吃饱以后,就分别踏进窝里。 朱雀低下头,用喙精准地叼起韩衡的后领。 韩衡身体一轻,旋即从半米高的地方跌到柔软的草上,草叶的清香驱散了龙身上的腐臭味。 玄武把巨大的喙往韩衡的怀里一送,还贴着他的胸膛蹭。 韩衡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巨大的龙脸,事实上他只能摸到一点嘴边的裂缝,够不到龙眼。 “你俩把我带这儿来干嘛?我们不能在山上过……还有重要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要不然你俩不愿意回去,来个龙把我送下去成吗……” 依然没有龙理会韩衡,朱雀、玄武各自盘曲着长脖,将他层层圈住,闭上了眼睛。 “……………………”韩衡纠结地看了看龙脖子盘成的挡风墙,比他站起来还高,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吗?他感觉这两头龙能听懂他说的一部分话,但好像不想让他下山。万物皆有灵,龙这种非同寻常的生物,理论上会更通人性,不过他也是在这个世界才接触到这种生物,对韩衡而言,龙也是全然陌生的物种。小的时候很听话,说不定是因为当时打不过他,加上那会儿他会用哨音教他们一些普通的指令。现在手上没有工具,也没法吹哨。 韩衡舌头蜷起来,在口腔里弹动两下,放弃了。 头顶的天空已经全然黑下来,韩衡打算先睡一觉。庄灵一定会来找他,他只要安安分分等着,保护好自己别从山顶掉下去,应该就可以了。一个合格的弱受都应该规规矩矩像个傲娇公举那样等待他的王子来援救。 就是这山估计有点难爬,爬上来应该也要一晚上……含含糊糊地想着,韩衡趴在青色的龙鳞上打瞌睡。 龙脖子圈起的地方挺挡风的,虽然鳞片是冷的,但在这样的高处,大风和低温最要命。还好是夏天。 钩爪当啷一声击碎黑夜,韩衡睡得浅,一下就醒了。 又是“当”的一声金属音,韩衡头顶出现了一团绿莹莹的亮光,像一个巨大的灯泡,竖瞳仿佛在看他,又好像压根没看他。 第三声“当啷”,上方的龙脖子直了起来,韩衡连忙站起来,这下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了,一个银亮的钩爪,很难看清,但韩衡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是一下就看见了钩爪。 朱雀的脖子伸过去,鹰嘴一样的喙向下垂。 “朱雀!”韩衡紧张大叫。 龙头顿了顿,之后坚决地往下垂落,就在它要将钩爪推出山崖时,另外一根带钩长绳近乎垂直地飞抛而出,在龙嘴上飞旋打转,最后一圈勾住它的嘴边,已经将它的嘴紧紧绑住。 朱雀不耐地向上一甩脖子。 一个人影被高高抛起。 “啊啊啊——”韩衡腿有点发软,感觉要尿了,这他妈是特技吗?不对,他尿什么,被抛出去的又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新坑,欢迎围观《娱乐圈爱不用藏》。 点我的作者名字→专栏里就能看到这个新文啦→新文是现代架空娱乐圈甜苏爽宠文,攻是影帝也是老司机,一言不合就给受发红包,受是同时空穿越,从一个穷苦少年穿到家境优渥的小少爷身上,带随身空间,空间里都是攻的影像资料,攻算是受的演技启蒙老师。副cp是本文中国师穿越到现代,和一位面冷心热的闷骚boss耍朋友登上人生巅峰,这个在本文中韩衡的梦境里写过一小点片段。第一次放飞自我,纯粹是为了缓解最近压抑的情绪,应该会很甜,就是苏苏爽爽谈恋爱撩汉子的一个文。 为什么这里不放一个按钮,因为。。。上次我发现以前有一个文后台放的链接不知道为啥变成了一个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的链接。 如果对这种题材感兴趣可以看看,不感兴趣就当没有看见这段话吧。谢谢大家。 这文还是会日更到结束,昨天没更是因为家里来亲戚了,把新文发出去就没有时间啦。 第238章 二三八 “啊啊啊啊——”庄灵大叫着被绳子套到树枝上,觑准时机,松手,被正正摔进龙窝里,扑在韩衡身上,抱着他滚了一圈。 韩衡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确认他没受伤。 “没事。”庄灵摸到韩衡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电流一般的激荡感让他有点走神,一点儿亮都没有,唯一的亮光是危险的所在,就是龙的眼睛。然而,把韩衡抱在怀里庄灵就不觉得怕了,来的路上他脑子里全是韩衡被龙撕成碎片的血腥画面。 庄灵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眼睛里的血丝渐渐退却,沉默之间,他低头以前额触了一下韩衡的额头,不由皱眉:“你在发烧?” 韩衡莫名地抬手摸了一下头:“好像是。只有一点。”他心里有点郁闷,又说不出是什么,就在这时,庄灵带着武人特有的粗糙感的手指把他下巴抬起来,亲了过来,那股莫名而来的郁闷感犹如被万道阳光照破的云翳,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灵舌头在韩衡口腔里打了个转,柔软温暖的舒适感从亲吻蔓延到心里,再到身体的每一寸。 两人握着的手心都有点出汗。 庄灵已经亲完了,韩衡又凑过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嘴唇,被庄灵一手按住脖子,捧着他发红的脸颊含着嘴唇缠绵了好一会儿。 两头龙:“…………………………” 头顶亮开,龙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就像照明的大灯,山顶激烈的冷风吹得韩衡有点瑟瑟发抖。 庄灵把外袍脱下来,裹住韩衡,把他往怀里带。 韩衡眉头皱了皱。朱雀、玄武把脑袋不感兴趣地移到一边,是不打算攻击庄灵了,为什么?因为他俩亲嘴儿了?在龙的眼里,认可了韩衡和庄灵是同一伙的。 “得回去,他俩怎么回事?”庄灵朝龙窝边缘走去,向下一看,从这儿跳下去差不多一米高,没什么问题。 突然,一声龙鸣穿破天穹,朱雀通体青鳞上流淌着幽光,它侧低头,竖瞳注视着韩衡和庄灵。 分卷阅读396 分卷阅读3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7 韩衡猛拽了庄灵一把,趁庄灵没来得及反应,把他保护在身后,单薄瘦削的身形与朱雀对峙着。 韩衡很紧张,呼吸急促,脑袋昏昏沉沉,耳朵里还有点微弱鸣响。 “你们俩就在这儿,不用跟来,等我们回来!”韩衡大声叫道。 朱雀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看不出挺没听懂韩衡说的话。 韩衡心脏激跳,舔了舔嘴唇,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感到声带有点撕裂的刺痛。他一只手摸到喉间,按着脖子揉了揉,边咳嗽清嗓子。 就在韩衡低头的瞬间,地上模糊的庞大影子,向天空昂扬起龙头,巍巍龙影是不该存在于世的异兽,但韩衡想到的却是当初抱着两个蛋,天天把它们放在炉子上烤,以便吸收热量,他还记得不小心把其中一个蛋砸到地上,砸出了一条缝,差点把他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对这两头龙有种饲主情感。 龙头急速垂下,脖子弯曲,尖喙朝韩衡的方向贴近。 “韩衡!当心!”本想把韩衡往身后带的庄灵突然停住手,龙头的速度在放慢。 比半个韩衡还大的龙头停在他面前,龙眼静静注视着他,眼睑眨动了两下,每一次龙的眼皮耷拉下来,四周的光就暗下一次。 龙头试探地伸向韩衡,在半米外停下。 山顶的风凌厉呜咽。 韩衡嘴唇抖动,伸出手。 龙闭上了眼。 韩衡咬住唇,将面前的庞然大物拥入怀,龙的呼吸灼烧他的胸怀,好像在他的胸膛里放了一把火。 片刻后,朱雀抬起头,冰冷的眼瞳遥遥望向夜空。 一直没有理会两个人类的玄武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尖啸,快速低下的龙头和脖子摆扫中带起一阵风,把韩衡和庄灵两个人的头发吹得飞起。 两人依次被龙叼起来扔到了背上。 龙背覆满鳞片,韩衡兴奋地摸了摸玄武身上金褐色的鳞,庄灵在后面提醒他小心,同时一手紧紧揽住韩衡的腰,怕他滑下去。 玄武起身的刹那,韩衡身体一歪。 “小心。”庄灵把人抱回来,低沉的嗓音伴着山顶寒冷的风,像是有形的一只手抚过韩衡的耳朵,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 韩衡令身体尽量放松,向后靠在庄灵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天空中一枚绿色的信号烟花炸开。 庄灵凑在韩衡耳畔低声道:“甲初、乙未在后面。” 当是时,两人感到龙朝前急奔出几步,下方突然一空,龙的身体何其大,又何其沉,一下子就往下坠去。 两个人都没控制住大叫起来,庄灵猛地将手臂一收,紧紧控住韩衡的腰。 朱雀巨大的身影在不远处盘桓,追着他们。 韩衡感到玄武开始往上飞,嗓子都喊哑了,喉咙里发痒,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庄灵握了握他的手。 “差点尿了。”韩衡大声叫嚷道。 “我也是!”庄灵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看不到庄灵的脸,韩衡的后背却是直接贴着庄灵的胸膛,察觉出庄灵心跳激剧得都要蹦出来了。从千丈高崖上这么直突突坠落,那股刺激感跟高|潮差不多,要不是考虑到龙是灵性的生物,韩衡还想要点面子,拼命夹紧了膀胱,怕是真要丢人。 “韩衡。”庄灵侧过头,嘴唇很容易就碰到韩衡小巧通红,带热度的耳朵,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着韩衡,余光里是脚下层云以及不可预知的黑夜,虽然知道下方是层层山林,百鸟已经归巢,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就像置身在无底深渊之上。怀里韩衡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他身上熟悉而好闻的气息,都让庄灵情动。 “啊?”韩衡还在兴奋,龙身太大,他想扭来扭去方便看看脚下,又怕真掉下去,不敢乱来。 “我爱你。”庄灵低声道。 “???你说什么?”韩衡大叫道,一面拼命朝后扭头,想看一眼庄灵。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震耳欲聋地大声吼道:“我爱你!!!!!!!!” “…………………………”韩衡感到整个耳朵和脑子都被这三个字给扎穿了,眼角飙泪,迎风大叫:“我也爱你——孩儿他妈!!” 回落到平地,韩衡双腿犹在发软,头晕眼花,在山上他只是觉得好像发热了,现在能确认他一定是感冒了。韩衡有点仇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庄灵,他朝着米幼走过去,往魏一正的方向扫了一眼,和米幼手臂碰到一起的那只手,拍了拍米幼的肩膀。 火堆旁,魏一正在给他忠诚的鸟包扎。 两头龙早已离去,韩衡再三叮嘱让它们就在山上等,他不确定都听懂了没,但潜意识里隐约觉得龙是听懂了的。其实这两头龙会在远离人迹的高山顶上筑巢,说明它们也不想搭理人。 黑顶蟆口鸱奄奄一息,鸟头蔫蔫儿地耷拉着,眼里的精光散尽,好像在注视着一切,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走近以后,韩衡才看清,魏一正的脸上挂了彩,他看了一眼米幼,米幼默认一般地抿了抿唇。 韩衡突然想起一个事儿,魏一正归队的时候说过,这两头龙让他惊讶的是,对人语不太感冒,却能听懂鸟语。所以魏一正放出黑顶蟆口鸱去下指令也合情合理,他的指令是什么?是把自己抓到山上去?应该不是,显然朱雀、玄武有发狂的行为,才会突然攻击魏一正放出去的鸟。 此时,魏一正拇指指腹摸索鸟翅膀,倏忽间,一滴眼泪滑下到鸟羽上。 黑顶蟆口鸱吃力地抬起头,碰了碰他的拇指,抵着他的拇指不动了。 魏一正眉头紧紧皱起,鼻翼翕张,低下头去,以一个痛苦的姿态抱着相对于人来说体量特别小的黑顶蟆口鸱,泪水沾湿鸟羽的同时也沾湿了他自己的嘴唇,到后面魏一正的哭声越来越大。 树林被风吹得沙沙响,又有人在哭,密林幽深处的虫鸣以及猫头鹰等夜行生物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庄灵的意思不能让魏一正跟着他们了,韩衡有点犹豫,但也不便马上问话。他知道这只黑顶蟆口鸱对魏一正意义重大,魏一正经历了他父亲死后的宫变,又成为亡国之君,人生可谓起伏跌宕,对他而言,这只鸟比他的任何一个嫔妃甚至皇后跟他都要更亲近。 这也算是跨越种族的感情了。 而且也是被自己孵出来的龙脑袋甩到才会跌下来致死。 韩衡沉重地吁出一口气,他其实一直在想另一件事,而现在这只鸟的死去,勾起了一种让他不太愉快的想象。自从徐尧告诉他,这个世界需要恢复到某种平衡上去,很容易让人想到,像龙这样的庞然大物,显然已经超出寻常生物可能拥有的力量,它们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一旦恢复到平衡点上,两头龙肯定会死 分卷阅读397 分卷阅读3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8 。 “怎么了?”庄灵走过来,递给韩衡一碗刚煮好的姜汤,热气带着姜特有的辣味向着四下飘散。 米幼和乌翠煮了一大锅姜汤,分给所有人,喝到一半,庄灵的两个手下回来,坐下一起喝,两人看起来有点狼狈,韩衡也才注意到,庄灵衣服上也有不少刮破的口子,右掌里还有干涸的血迹。 “没事,这算什么?”庄灵看到韩衡在看他的手,手掌扬了扬,俨然没当回事。 韩衡让米幼再给盛一碗汤,拿过去递给坐在远离火堆数米外的魏一正,魏一正把那只和他相处了数年的黑顶蟆口鸱埋在一棵比周围树木都高出一截的大树根下,插起一根树枝算是它的碑。 带姜味儿的热气熏得魏一正眼眶发红,他眼皮还是肿的。 韩衡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本来给了他这碗汤就要回马车上睡觉的,却听见魏一正沙哑的嗓音说:“我想杀你。” 魏一正死死咬着牙,抬起杀气逼人的赤红双目,下一刻被就在韩衡身后听的庄灵飞起当胸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魏一正哈哈大笑起来,手背狠狠一擦唇角的血,无所谓地翻动眼珠看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树影。 “那两头龙已经很听我的话了,只差一点,如果不是我太性急,我能成为它们的主人。”魏一正脸上闪烁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第239章 二三九 “不会。”坐在火堆另一边的米幼突然开口,他把锅子从火堆上移开,乌翠把折叠过两次的肥厚植物绿叶放在杂草丛生的地上,米幼把锅子放上去。这样走的时候,容易清理痕迹。 “不可能。”魏一正声音夹杂着激剧的颤抖,就像嗑药的人一样,目光涣散,靠在树下不断深呼吸,手臂绕过给他的鸟做的坟上面插的树枝。 “自莽珑族有记载以来,神龙都会认主,谁孵化的它们,它自有感应,就算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孵它们出来的人,它们也能辨认还在蛋里时接触最多的人类的气息。” 韩衡神情一动。他都忘了,莽珑族对龙一直都有记载,他还从人家那儿拿了几本书走,不过最后却只看了御龙之术,书不读则为废。现在那些记载恐怕只有莽珑族中有了,私下问问米幼,他可能知道。 “你给龙下了弑杀主人的命令,结果呢?”米幼道,“你的那只鸟,你的伙伴,因为这个错误的指令,被暴怒的龙轻而易举毙命。龙乃是天地所生之灵物,魏一正,你知道你败在哪儿吗?” “我没有败,他不会杀我。”魏一正手指向韩衡,他救过韩衡数次,而韩衡容易心软,又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他不会杀他。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杀你。”庄灵握了握佩剑。 魏一正面上这才浮现出惧怕,而他唯一的赌注现在没有说话,韩衡若有所思,仿佛在想别的事情,整个人透露着漠然的心不在焉。魏一正已经太久没有同韩衡打交道,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韩衡在大梁皇宫中,迫于形势,答应成为明帝的皇后,后来反悔,被明帝软禁在宫中。 据魏一正的判断,这是一个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蔽,也不怎么记仇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只要多说两句好话……提及当初对韩衡的救命之恩…… “且慢。”韩衡伸手把庄灵的手挡了一下。 魏一正紧绷的脸皮松了一松,嘴角微抖了抖。 “你让你的鸟给朱雀、玄武下令,让它们杀我?”到现在韩衡还感觉很不真实,起码魏一正应该算得上是他的盟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他有点无语。关键是,两头龙根本没有听魏一正的命令。 这就好比,用生命作为赌注,好不容易憋了个大招,结果放出来是个哑炮。 魏一正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睛充血,咬牙点头,刚想说话,就看见韩衡做了个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 “我确实,不想杀你。”韩衡叹了口气,从地面上抓起一把草,用手指分开,暴躁地搓了搓,“你就为了统御这两头龙,想杀我?” “你不明白龙意味着什么。”即使这样的时刻,魏一正仍然对韩衡有点嫌弃,这个人得天独厚坐拥了无数上位者想要拥有的东西,却不会利用。病中的日子,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是他,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有两头龙,还有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追随,不要说复辟南楚,就是统一六国也未必无望。 “等等,你不是对抢地盘没兴趣吗?”有那么一瞬,韩衡以为自己记错人了。当初正是魏一正自己说他感谢明帝让南楚覆灭,这样他可以卸下南楚的重担。 庄灵淡淡道:“那是在他知道自己没有本钱去争去抢的时候。南楚兵弱,南楚王室自内而外早就烂透了,君明焱仅仅围城,就使得十二个郡县的长官主动投降。当时,他还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有怎样的能力,那时候你也还没有带着两头龙,当他发现,近在眼前的好友,拥有超乎他想象的,足够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觊觎之心自然而然就会萌生。没有人会想摘远在千里之外传说中的岛上仙山产出的仙草,即使传说很是美妙,能力达不到,便会绝了这种荒谬的念头。但要是邻居得了这种宝贝,那么不管是偷是抢,人都会愿意尽力一试。” 自利是人的本能,韩衡当然也知道,只是他还是相信,在当初碰上魏一正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害他的心思,如果那时候魏一正想杀他,在大梁皇宫时,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不是魏一正看上了朱雀和玄武…… “明日你就离开吧。”韩衡道。 魏一正猛然抬头,眉头痛苦地簇动了一下。 当初韩衡第一次见到魏一正,他是明帝接到大峪陪伴他的一个宫廷艺人,驱使鸟儿为他带来了不少欢乐。那时魏一正颇有风骨,两袖清风,人如光风霁月般皎洁明朗。时移事改,连自己都已经变了,怎么好苛求魏一正不改初心呢? “你放我走?”魏一正哑然。 “不然呢?其实原本我打算你将龙带来,就先走。虽然你能驱使鸟类,有你的帮助,我能多一只眼睛,一双耳朵,但你的黑顶蟆口鸱死了,其他的鸟恐怕也来不及驯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魏一正声音变了:“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韩衡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转身回马车里去了。 能留魏一正一条命,已是最大的善意,魏一正自己也知道,而且他的鸟死了,心中有如压着一块大石,喘息不能。他沉痛的目光在小小的坟包上流连,长长叹了口气,身体放松,靠到树上,才发现一背都是冷汗,他远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自信。 胸中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魏一正茫然地半眯着眼。黑色的天穹深不见底,他 分卷阅读398 分卷阅读3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399 的心中有刺骨冷风呼啸而过。 打发走魏一正的时候,韩衡没给他一文钱,也没和他好好道别。一大早去河边,看了看昨天龙和鸟打斗的地方。 太阳炽热,炙烤大地,潺潺发光的水流淌过一枚枚黄中泛白的鹅卵石。 韩衡弯腰。 “在这儿呢,韩衡,别玩儿了,该启程了,等到了镇上再玩儿,给你买好吃的。”庄灵松了口气,朝着韩衡跑过去,离他还有数米,倏然一道白光射来,庄灵侧身抬手,食中二指稳稳接住了韩衡扔过来的石头,握在手心,看到是个心形的石头,虽然稍微有点不规范。庄灵嘴角微弯,走过去,石头在手里抛来抛去。 韩衡裤腿卷到膝盖,两条腿又白又细地裸在清清凉凉的水里。 庄灵瞳孔紧缩,把石头捏在手里,对韩衡晃了晃:“给我的?” “砸你的。”韩衡笑着说。脚踩在石头上很舒服,凉凉的,而且这种坡度不大的鹅卵石按摩脚底,也算能舒缓压力。 “过来。”庄灵朝韩衡勾勾手指。 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怎么回事,韩衡半边脸通红,他别过头,不仅没朝庄灵走去,反而往河中间走了一截,水瞬间没到光滑的小腿。 庄灵咽了咽口水。最开始他就很惊艳于韩衡的皮肤,光滑得像女孩子,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闻到韩衡身上的气味,接触到他温润如上好软玉的皮肤,甚至是看着他闪闪发亮的桃花眼,就情动不已。 庄灵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大声道:“快上来,走了,你风寒还没好,要是严重了,只有在镇上歇十天。” 一听这话韩衡才转过身来,在水中艰难行走,走到庄灵面前,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韩衡脸通红,埋在庄灵怀里,偏偏他又懒,不想下地走路。 “我看你就是想挨顿揍,吃准王爷舍不得揍你是不是?”庄灵恶狠狠在韩衡耳畔威胁道,心猿意马地用嘴唇轻碰了碰他通红的耳廓。 本来韩衡心情不太好,突然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爬上马车韩衡就闷头大睡。 庄灵对着一大一小两个睡得流口水的家伙,只能微笑,他怀里抱着君晔灏,肩头靠着韩衡,虽然沉甸甸的,心中却仿佛被填满了。 雨打芭蕉叶,再次住到一家店里,是因为大雨阻住去路,正好停下来歇一歇。徐尧他们还先到了。 按照信鹞带来的地址,他们在一条深巷中,找到一间很不打眼的旅店。门外就是两丛交相辉映的芭蕉,雨水冲刷得叶片翠绿发亮,让人远远瞧见,心情就好。 没关门的店堂里传出一声兴奋的叫嚷:“来了来了!我瞧见了!” “徐尧,随之。”韩衡挥了挥手,想下马。 “慢点。”庄灵先下去,才把韩衡抱下去,下雨了本来让他去马车里躲着,偏偏他说想在外面,穿着蓑衣淋着雨,闻着湿润清新的空气,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走过去韩衡就先抱了抱耿随之,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不是长了点肉?” 耿随之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懒得搭理他。 徐尧走来,拍了拍韩衡的肩,往他身后看去,似乎没发现少了个人,只道:“上楼再说,恭候你们多时了。” 上楼以后,韩衡带着庄灵走进徐尧的房间,这间客栈是竹楼,满目竹子,鼻息间萦绕的都是竹韵,清香淡雅。 捧着一杯茶暖手,韩衡吸溜了一下鼻子。 “哪儿不舒服?”庄灵低声问。 “没有。我已经好了,今晚不喝药。”韩衡撇撇嘴。 庄灵闻言只是一扬眉,没说话,既没答应也没立刻否决。至于吃不吃药,他说了不算,大夫说了才算。 那口装宝石的足有有一人身量的箱子就摆放在徐尧的房间里,进来时韩衡看见,徐尧带了不少生面孔。 “都是楼里的手下,这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不敢疏怠。”徐尧让耿随之打开箱子。 开箱一瞬间,宝石折射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觉得眼睛有点睁不开,可谓真是蓬荜生辉了。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凝神一看,那口大箱子里有一块巨大的黄褐色宝石,切面很不规则,有些面还带着碎屑,粗糙不平地折射出白光。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玩意儿?”韩衡忍不住觉得藏宝阁真了不起,完全是个土财主,虽然不属于任何一个朝廷的下属部门,却因为不少权贵会将贵重物品或者机密文件存在里面,使得这样一个神秘的江湖机构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中都能吃得开。没有几个人敢不卖藏宝阁阁主的面子,毕竟经过世代相传,藏宝阁已有了自己的一套保密机制,谁要是对阁主不敬,他们手里握着的财富和机密,足够颠覆任何一个国家。 所以藏宝阁的立世准则,便是不参与任何国与国的争斗。 徐尧也一样没有违背这个宗旨,如果不是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恐怕他会躲在藏宝阁里吃吃喝喝,毕竟藏宝阁的财力,足够他过富足优渥的一生,还有美人儿在怀,何乐不为? 韩衡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耿随之。 耿随之则在把玩韩衡那天无意中在河里捡的心形石头,完全是孩子心性。耿随之也是天裔族的,没准他俩还是亲戚,回头要把这个小弟弟叫到房里,好好跟他打听一下天裔族的现状。 不过他怎么会流落在外呢?怕不是也是少小离家那种。还是被徐尧拐的。 “这是个无主之物,在阁中的对账上显示托管的物主已经亡故,没有后人。” 意思是说,这么大一块稀世宝物,就算白给藏宝阁了。 不过既然有米幼他们这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出现这么大的宝石也没什么好稀奇。也许就是一次辐射,或是设计这个模拟世界时的一组数据罢了。 “成。”韩衡摸着骨戒,把这阵子分开时,他设了个反噬阵破解巫术、以及魏一正想要那两头龙结果鸟龙皆空的事给徐尧说了。 “涂明惠去找君明焱了,前阵子君明焱从上齐撤离,本来紧跟着要对北朔用兵,北朔已经往边防增兵。突然又不打了,那没别的选择,君明焱也会来金水。他隐约知道神女像中的旧事,就不知道这一系列事件,会不会改变原有的事物发展轨迹。”韩衡食中二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神色倒不是很纠结。 “你最近的梦境……” 徐尧才起了个头,韩衡摇了摇手指,道:“可能是受到巫术影响,最近我一直记不住梦境。以前只要是梦见将来会发生的事,我醒来的时候,印象就会格外深。会不会,金水请来了一位高人。反噬阵法作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地方,像是金水皇宫,而且那个施术的人像个神棍,他还有法杖,就是金水巫神常用的那种。你说,我们一天天地在神女像进 分卷阅读399 分卷阅读4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0 进出出,金水皇室半点也没有察觉吗?” “不可能没察觉,金水这一族的消息网最灵通,一草一木,一虫一蛇都是他们的斥候。这也是为什么君明焱要与金水使团周旋,而不敢轻易用兵。金水面积虽小,却很不好对付。”庄灵仿佛在回忆什么,而且那回忆很不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再打个广告啊,隔壁开了个双向暗恋互撩的娱乐圈爽文《娱乐圈爱不用藏》,日更,不一定一天更几次,可以点到作者的专栏里摸过去,有兴趣就看看吧,可以当睡前小甜饼吃,那个文不长,大概四十万字以内。 没兴趣就。。当我没说【手动捂脸 第240章 二四零 看庄灵的神色,韩衡想到,庄灵作战经验丰富,怕是在金水人手上吃过亏。还是别问了,一看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没有。”在边上玩石头的耿随之开口,眼睛仍在石头上,眼神带着某种渴望,有点舍不得放下。 韩衡看了庄灵一眼,虽然不太情愿,庄灵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个石头送你了。”韩衡笑道。 “真的?”耿随之眼前一亮,转手把石头朝徐尧递过去,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巴巴儿看他。 徐尧简直哭笑不得。这么幼稚的玩意儿,他又不想要,他看了一眼韩衡,韩衡眼里都是促狭,不得不硬着头皮收下来,耳朵微微发红。 耿随之笑起来,把韩衡都看呆了。 庄灵一手托住韩衡的脸,把人脑袋摆正。 虽然庄灵的手立刻就移开了,但被摸到的地方还是滚烫,他的脸皮是越混越回去,越来越薄了。韩衡心里叹气,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击两下发出脆声,朝耿随之下巴一扬:“说吧,金水的情况你也知道?” “他知道个屁,他就是想要你那个石头玩儿。”徐尧道。 “我真的知道!”耿随之大声道,“你不相信我?!” 谈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个问题就大发了。韩衡忙劝架:“他逗你玩,他平时也老这么逗我玩。” 耿随之秀气的眉毛一皱,难以置信:“他也这么逗你?” “………………”徐尧一拍脑门,要被韩衡害死了,他把耿随之叫到一边去,好好说了几句话,安慰他,鼓励他,顺便跟他再三保证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一个。 耿随之才勉勉强强耷拉着脸走回来,朝韩衡和庄灵二人道:“这是我自族中读书时记下来的,现任金水女皇手里,只有一位巫神能开天眼,所谓天眼,即能观八方,这位巫神已经侍奉过三任女皇,执掌长老院,名为隐光。据我所知,他已多年不良于行,天眼这门神技,对环境要求极高,并非想看哪里看哪里。” “当然,不然要是这位巫神专看汤池子不就完了。” “……”耿随之白了韩衡一眼,翻白眼的神态也让韩衡觉得很漂亮,充满娇嗔感,“自他以后,天眼已经失传,咱们不必怕这个。我看你们不要犹豫了,时间不多,到了神女像,立刻就进去。” “徐尧,这么大的秘密你都告诉他了?”韩衡随口问。 “没有。”灭世之事牵连甚广,徐尧平时都把耿随之当个漂亮少年照看着,对方年纪比他小,性格比他可爱,还是在下方的,他自然要多照顾点。平白无故,他当然没告诉耿随之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细节,几次说漏嘴,耿随之看着都一脸没心没肺根本不关心,徐尧也跟着放下心。 耿随之摸了摸脑袋,撇嘴的表情看上去甚是不情愿。 “这是直觉,我能感知到,用不了多久,世间将有一场大变。” “明帝攻入金水,随后便是我北朔,这还不是大变吗?”庄灵怀疑地望着耿随之,这么点大个小公子,看着就像哪个非富即贵的小公子,在民间游历不谙世事的那种。他怎么这么讨厌生得如同女孩一般好看的少年郎呢? “不会是那种。”耿随之咬着嘴唇,本来不想说,但又不想让人怀疑,避着徐尧的注视,他低着头轻声道:“在族中,我是最没用的一个,才偷偷跑出来的。从小到大,凡是我亲历的危险,我才会有预感。大概有四次,其中两次都是生病快死了,都是因为族外有人进入我们的地方,带来的药材,才绝处逢生。有一次是在一个沿河的村子里住着,发大水。还有一次,是遇到徐尧,当时也快死了。” “地震。”徐尧简单提了一句。 “那你很厉害……”韩衡目瞪口呆。 “厉害什么?这不是灾星吗?”庄灵话刚说出口,被韩衡掐了一把手掌,只得住嘴。 “那你这次的预感是什么?”韩衡道。 耿随之摇摇头:“不是那种,具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只知道会有危险,而且比前几次都要厉害,可能会死人。” 瞬间徐尧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意思是,很快耿随之会遇到危险,而且还是可能会死的危险。耿随之现在跟着他们,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去神女像内部。 然而,除了徐尧,没人知道,他本就不打算让耿随之进去,因为地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有就是,发生任何意外,最大可能的两个结果——一是能找到回到自己世界的通道,二是会死。 而这两个可能,徐尧都不想让耿随之知道。无论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耿随之还小,在他漫长的一生中,自己不过是个过客。 没人知道徐尧有多想要个孩子,他热爱做父亲,但自从和韩衡认识,并且对这个世界的轨迹挖掘越深,脑子越清醒之后,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尧端起杯子想喝一口茶平复心情,茶水却从嘴角灌了出去,他狼狈地举袖擦了擦嘴。 “再好好想想,大家都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这间旅店环境还不错,休息一天再做打算。”徐尧以眼神示意。 韩衡带着庄灵出去,本来想拍一下耿随之的脑袋,举到半空的手却被庄灵一把握住。韩衡觉得好笑,但没有挣出,让庄灵牵着手走了出去。 雨一直下到晚上,听着雨声入睡,给夜晚平添一份寂寞。 君晔灏趴在韩衡的肚子上,小胳膊抱着他的腰,韩衡有一下没一下拍儿子肉呼呼的身体,君晔灏时不时歪一下头,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声,仿佛很享受。 这死小子,一点也不知道人间哀愁。 认真说来,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君晔灏这个天命之子的命运就已经发生偏移,亏得那么多人还在抢这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子。甚至这个预言为韩衡、为君晔灏,都带来了危险。人的信仰和自保观念太可怕了,为了一个不一定会发生的可能性,因为主观坚信,就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庄灵收拾完屋子,上床,侧身抱过韩衡,无视皱着小眉毛困得睁不开 分卷阅读400 分卷阅读4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1 眼,还死命往他爹身上爬的君晔灏。 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 耳畔,雨声,湿润的风从只关了一半的窗户灌进来。 烛光不过是一星微火,把两个人的眉目都照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仅仅四目相对着,两人都有些情动,庄灵更是把君晔灏换了个位置,让他睡到里面去,君晔灏挣扎了两下,但太困,蜷在床里又睡过去。 这下两人只看了一眼,视线都不由自觉滑到对方的嘴唇上去。 雨声淅淅沥沥从屋檐滑落,千丝万缕,在楼下积成水流,由高到低,汇入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江河。 庄灵一条腿架在韩衡的膝盖上,隔着布料摩挲了几下,两人呼吸滚烫地一面抱着对方的头,从头发亲到嘴唇,又互相咬着嘴唇深入浅出索吻,却宛如上瘾,根本亲不够,越亲心头越是火热,胸口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无法释放。 男性的气息灼热。 庄灵高耸的鼻梁从韩衡眉心一直扫到他的鼻端,鼻子抵着鼻子,眼睛距离如此近,仿佛会扫到对方的眉睫。 庄灵突然牵扯嘴角笑了一下。 这个笑让韩衡一愣,就是这种略带痞气的笑最勾人,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撩人至斯啊? “别蹭了。”韩衡抓狂道,避开庄灵的眼睛,想翻个身,腰却被紧紧按住,他大腿被顶到,本来就蠢蠢欲动,这下险些爆了。 “韩衡。”喊了名字,庄灵一时之间没话说了。 “…………………………” 两人耳朵里都是急促的雨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千丝万缕绵绵不绝的细雨,阻绝了毫无意义的语言。 韩衡咬了一口庄灵的嘴唇。 庄灵呼吸一促,一把按住他的脖子,拇指安抚地不住摩挲他而后那块敏感的皮肤,嘴唇亲吻过下巴,咬上韩衡喉结那一刻,他感到韩衡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是愉快又放肆的一夜。 天蒙蒙亮,窗外不知道多少只鸟以参差不齐的声音啼鸣。 韩衡不想起床,翻了个身,把儿子当抱枕抱着,然而,醒了之后再硬睡,根本睡不着。无奈叹了口气,韩衡要起床,庄灵进屋来了,盆子里的热水还在冒白气。 “腰酸吗?”庄灵在盆里搓帕子,“不多睡会?”从背后看,他一只耳朵红透了。 “酸得不得了,一把老骨头,你不知道节制点?今天还要赶路……”嘀嘀咕咕抱怨着,还是抬起头,让庄灵给他擦脸擦身子。 当庄灵给他按摩腰的时候,韩衡惬意地吁出一口气,虽然有点酸,但还挺舒服的。 眼前的人半闭着眼,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是慵懒,庄灵莫名觉得心火一热,尤其是韩衡那双桃花眼张开一点,眸光宛如浸透了一池春水。 无奈之下,本来是给韩衡擦身子,两个人又抱着亲了一会儿,把君晔灏闹醒了,只得一家三口都起床,谁也别想多睡片刻。 这天上午过得十分惫懒,米幼带着乌翠去镇上逛了,乌翠的胭脂水粉一点儿也没有了,得买。 韩衡本来不想出去,又想看看有什么吃的,于是怀里揣着个小的,跟庄灵手牵手去买吃的了。 徐尧是被耿随之拖着出去的,全程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空空如也的旅店天井中,沈大斧再次拔出刀,他的刀被磨得锃亮锃亮,吹发可断。最后无聊地在旅店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下面睡着躺椅打瞌睡。 最后在这间旅店住的晚上,三更天里,所有人都感到床在晃动。 韩衡迷迷糊糊睁开眼,庄灵拍了两下他的脸,把人扯起来,一手抱住君晔灏,冲出房去。 院子里的几棵树幅度极大地晃动,像是一把正在扇风的蒲扇。 “地震!”衣衫凌乱一手护着耿随之冲出来的徐尧大声吼道,“下楼,快点,立刻。” 竹楼只有两层,就算被埋在里头,也不会有大的危险。所有人跑到旅店院子里,掌柜的和小二也在,还有两名住店的客人。 站在平地上,每个人都分明觉得自己置身舟中。 掌柜的匆忙对所有人说:“这里不能呆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前脚跨出旅店的门,就看见街上挤满了没穿好外衣的当地住民,纷纷在往一个方向跑,人挤着人涌到一个空旷之地。 到了之后当地人就盘腿坐下,纷纷低着头,双手瘫着在膝盖上捏成一个手指盘扣着的复杂手势,嘴唇也在动,但听不见发声。 “他们应该在祈祷,地震在金水被视为神女的怒意。”耿随之道,“我们也该坐下,跟他们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生日,更新完隔壁新文以后,朋友过来庆生,十点才把人送走。 有点短小,凑合吃了啊。 =。=喜欢娱乐圈耍朋友甜酥酥爽文的可以去隔壁围观一下新文《娱乐圈爱不用藏》,顺手收一收那也是极好的,鞠躬。 凌晨一点要停电,现在要喂狗洗澡洗头吹头发,这是难忘的一天。晚安~ 第241章 二四一 天快亮之前,没有再来第二波余震,在一个像是村长的人物主持下,所有人才散去,各自归家。 旅店掌柜看上去愁容不展。 路上气氛很沉闷,没有人说话。耿随之在后面,韩衡回头去看了一眼,见到耿随之勾着徐尧的小手指,在和他咬耳朵,脸色也不好看,看到韩衡在看,耿随之立刻就不说话了。 “……………………”说他也听不到啊,这么小声。 起身出去时已经是三更天,现在也接近卯时了,回到房间里,韩衡打了个哈欠,想着天亮以后要出发,索性不睡了,起来收拾行李。 收拾完之后,天还没亮。 庄灵过来抱着韩衡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亲了韩衡的耳朵。 “怎么了?” “不知道,心里有点烦。” 庄灵不说,韩衡也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再赶两天路,应该就能到神女像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说得准,一切都是未知。 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韩衡安抚地亲了亲庄灵的嘴,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只爱过你。” 韩衡乐了:“儿子你也不爱?” “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爱他,爱屋及乌。” “……等他长大了,我会如实告知给你儿子。”韩衡叹息着搂住庄灵的脖子,他心里有很多不安,又不能说出来,憋得慌,索性抱着庄灵亲他。 亲着亲着俩人在桌上又办了一回,完事后,庄灵打水给韩衡擦身,边擦边亲他潮红未褪的脖子,顺便揉了揉韩衡的腰。 韩衡看了一眼窗户,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缓慢地紧皱起来。 顺着韩衡的视线,庄灵也意识到了。 “天没亮…… 分卷阅读401 分卷阅读4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2 ”卯时已过,天却没有要亮的意思。 午时初刻,镇上挤满了人,商铺闭门不开,昨夜集中了所有人的空旷地上,搭起了一个木台,村长模样的那个老头,和好几个老头聚在台上围坐着说话。 底下的金水人个个神色慌张,都在等那几个老头商量出结果。 突然,有人大声叫了一句:“族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有人去见女皇。这是天灾,数十年前那场大难,你们都忘了吗?当时大梁有一位圣人出面,这一次呢,谁又能救救我们?” 一位老人走出来,伸手做了个示意所有人安静的手势。 “大家稍安勿躁,各家的长辈都在这里,我们这里是这样,女皇那里也是这样,天有异象,一定会有人向神女献出祭品,你我只有静待才是。” 这话显然无法服人,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到处都是议论声。 “什么祭品?轮不到我家的小孩吧?”一名村妇惊得脸色发白。 “不是。”族长道,“大家相信我,数十年前,那场大难我亲历过。你们都是道听途说而来,老朽只有一句,静观其变。现在,每家选一位壮年出来,听从调遣。” 族长的权势很大,虽然还有人议论,但也按照他的说法,每家都推选出来一名壮年。 比起真正的夜晚,此时此刻,不能算是夜。天穹之中,泛着青白色的微光,这是天亮之前的征兆,所以人群还不算很不安。 然而到了未时,天不仅没有亮,反而彻底黑了下去。 没有人敢回家,大家都拖家带口地在空地上聚着。 有人从附近的茶肆搬来椅子,几家离得近的茶馆给所有人提供免费的热水。 人们手里握着茶杯,没有几个人说话,彼此脸上都是凝重。 韩衡他们一共有十多个人,椅子靠着坐成三排,旅店老板也在。那两个昨夜出来躲避地震的旅客已经背起行囊离开这个小村镇。 “我们什么时候走?”耿随之问,徐尧坐在他旁边,一条胳膊环着他的腰。 “现在吧。”韩衡四下看了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谁也不会注意谁又起身离开。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给了旅店掌柜一张百两的银票。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当口上,银子已经没那么重要。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 一个有序的社会,在自然环境的巨大变化之下,用不上一整天,就会立刻陷入混乱。 韩衡和庄灵坐在一辆马车里,韩衡时不时瞥他一眼,君晔灏醒了要吃东西。 小孩子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饿了要吃东西,渴了就要喝水,动不动不满了就要哭。 看上去很平静,当庄灵一勺子把温热的粥喂到了君晔灏的脖子上,君晔灏一点儿不给脸地放声大哭起来时,韩衡连忙把君晔灏抱起来。 “我来吧。”马车里的人脸都覆盖上了一层黑布般的夜色,车里没点灯,否则车子一晃,就容易起火。 吃饱以后,君晔灏别开脸,对韩衡喂过来的勺子视而不见,眼皮直往下掉。 韩衡换了个姿势抱孩子,把碗推到一边。 君晔灏软趴趴的身子贴着韩衡的胸膛,不管这世界里的人有多少恐惧,只顾得上吃饱了睡。 马车一摇一晃,没有任何规律,幅度不大。韩衡抱着孩子,一大一小都在犯困。 黑暗里突然想起庄灵的声音:“韩衡。” “嗯?”韩衡嗓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爱你。”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把君晔灏的屁股往上托,让孩子可以靠在他的脖颈里,暖烘烘的一坨。 “你这是怎么了……” “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也是我的亲人。我父母已经亡故,兄长的生母是毒害我母妃的直接凶手。我犯过错,骗过你,为了荒谬可笑的野心和仇恨……” 马车里很安静,庄灵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被扩音器放大。韩衡不安地两脚互相踩了踩,嗯了一声。 “我……不完全是为了那个预言,才和你在一起,才让你为我生下孩子。”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我们也和好如初,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韩衡有些茫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庄灵要说这些。 “如果这世上没有你,于我,就了无挂碍了。” 一缕一缕微光时不时从窗户缝随着马车前进透进来。 庄灵伸过手去,握住韩衡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韩衡的手却温暖而干燥。庄灵认真地注视着他:“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对我来说……”迟疑的话语带着某种犹豫。 “韩衡,我爱你。” 韩衡明显感到庄灵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但直觉让他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没有再问。 车队停下来时,韩衡正在睡觉,随着马车剧烈一颤,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庄灵握了握他的手,“我下去看看。” 韩衡抱起儿子:“一起去。” 因为徐尧带着地图,还带着他藏宝阁的弟兄,便是徐尧的车队走前面带路。现在一串马车都停在官道上。 徐尧一声大叫:“站住,你上哪儿去?耿随之!” 前面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是耿随之,那人影倏然一闪,就像一头灵活的小鹿,闪进道旁的树林里不见了。 徐尧简直要气疯了。 “随之!你站住!我……”旁边有徐尧的手下来劝,两个人已经冲下坡道去找耿随之。 韩衡走到徐尧面前,问:“怎么了?” “说漏嘴了。”徐尧一只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放下时,整张脸上表情惨不忍睹,“我先把人找回来。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一下。” 韩衡还来不及把他抓住,徐尧就跑出去了,他没有轻功,不能姿态潇洒地跃进矮于官道露面的丛林,只有狼狈不堪地一手抓着坡上的小树苗,一脚试探着往下落。 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在官道旁的小树林里,围着火堆分干粮吃,马解下来拴在附近啃草。 徐尧跟耿随之拉拉扯扯地回到队列。 徐尧两个手下自觉走到远处坐下。 “你们俩在闹什么别扭?紧急时刻,能不能别添乱?”边说,乌翠边把烤得扑鼻香的一只兔腿分给耿随之。 耿随之吸了吸鼻子,脸上沾了不少泥土,东一道西一道脏,接过兔腿沉默不语地僵硬坐着,也不吃东西。 韩衡看着徐尧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徐尧露出一个苦笑。 “不吃点怎么有力气跟我打架。”这时众人才看见,徐尧右边脖子和侧脸都有被人挠的抓痕。显而易见,徐尧带的人里,只有耿随之敢挠他。 听了这句,耿随之一愣,旋即恶狠狠一口咬下去。 分卷阅读402 分卷阅读4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3 韩衡眉毛一扬:“你是把兔腿当徐尧的脖子吧?” 耿随之没有理会,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只兔腿,显是饿了。 长身体的时候,跟着他们长途跋涉,也是造孽。太禽兽了,这么小的少年人也泡,禽兽禽兽。韩衡心里叹息,把水囊给耿随之。 耿随之喝了不少,这才打了个嗝儿,呆呆看着火堆发愣。 “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看人好像没事,韩衡问米幼。 “明日傍晚。就不知道明日天会不会亮。” “亮不亮也是一样,我们到了之后,先进城落脚,随后就去神女像,该干嘛干嘛。”不过有件事倒是为难,如果没有光亮,那只有带上照明的灯,韩衡又问徐尧,带夜明珠没有。 徐尧视线艰难从耿随之身上挪开,吸了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情绪,才道:“带了两个,不太大,我没料到天灾这么快。那两颗夜明珠是防备神女像头部机关打不开带的。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的人探过了,上面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将阳光聚合。但那个机关从未开过,上一次情形跟现在一样,那些人进去时,已经四季紊乱,昼夜失序。本来以为我们运气能好点儿。” 这话韩衡没有接。从昨晚发生异变开始,能明显感觉到所有人情绪都不高。 虽然这些人,一部分是徐尧从藏宝阁带出来的,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场合,不至于混乱。庄灵带的人更不用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跟随而来的人都很镇定,反而是韩衡有些犹豫,他食指和拇指互相在搓,这是他心里烦躁的反应。 带哪些人进去,哪些人是必须带的,带了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哪些人不便或是不能带。 光是相熟的庄灵和耿随之就够他头疼。 偏偏这种事情不能说出来商量,进去有多大概率出不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韩衡抬起眼,跟徐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彼此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激烈的挣扎和犹豫。 得在进去之前,找个和徐尧独处商量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全天有事情,不一定什么时候更,也可能明天更不了。三章以内完结。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小甜饼,可以留言。 如果没有人要求的话,这篇文应该没有番外的,能在文中讲的事情基本都讲了。 隔壁开了新文《娱乐圈爱不用藏》,娱乐圈爽文双向暗恋互撩,攻是一只粗壮的大腿,天天在受跟前晃希望他抱一抱那种。甜掉牙。欢迎收藏互动调戏作者。鞠躬。 第242章 二四二 借着意外停顿,索性所有人都短暂休息一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韩衡感觉很冷,感到自己被圈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那人身上带着熟悉好闻的男人气息。 韩衡浑身放松下来,不过那一瞬的醒神,让他已经无法入睡。 什么东西砸在马车盖上簌簌作声,福至心灵的一刹,韩衡拨开车窗帘子,倏然一道凌厉寒风,宛如刀割在脸上,韩衡浑身一哆嗦。 “下雪了?”庄灵也很意外。 “好像是。”韩衡趴在车窗上,庄灵趴在他上方,两个人向外望,只见纷纷扬扬的大雪弥漫在整个树林里,树冠已经披挂了不少雪块。 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下雪了?”韩衡哆哆嗦嗦披着庄灵的外袍走出去,庄灵在车里翻找出三件大氅,先把君晔灏严严实实裹住,走下车,给韩衡身上也披了一件。 韩衡抖开手里一件墨绿的大氅,什么时候带的都忘了,有穿的就好。展开大氅,给庄灵披上,随手给他系好。 下车来的是徐尧,他缩在一件棉袍里,脸都冻白了。 “怎么这么快?”徐尧也是纳闷,根据他的研究结果,这个世界就算开始崩溃,也不会太快,至少要到冬季才会一直下雪,气温持续严寒。这么快,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在模拟世界里修改数据。而会注意这个世界的人,只有把他投放进来的那个人。 祝风觉。 “冷死了,你们衣服带够了吗?”韩衡跺着脚说。 “嗯,带了,你们呢?”徐尧道。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庄灵,庄灵说带着,不够可以让手下去采买。 徐尧严肃道:“最好够,这么大异变,资源会变得很紧张。” 这时郎东走过来,左右看看,摸着下巴叹了口气:“来了吗?”然后从另外几人不苟言笑的脸上读到一个信息,这已是生死关头了。 “好快。”郎东叹道。 没有人接话,因为没有人想到,昨天太阳还在照常升起,气温还在三十度上下,今天就突然降到零下,整个世界也陷入无限的黑暗中。 “先上车睡觉,一个时辰后启程,无论怎么样,总要吃饱睡足。”最后还是韩衡做了决定,所有人重新回到车上。 “儿子呢?”韩衡抓紧被雪浸得有点潮湿的大氅,冷得他脖子都挺硬了,双颧发红。 “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真幸福。” 这话听上去怎么如此别有深意呢?韩衡眨着眼,看了庄灵几眼。庄灵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在摸儿子的屁股,看他有没有尿尿,确认干燥之后,先扎上小被子,再用过于宽大的大氅把君晔灏一层一层裹成个大圆粽子。 就在韩衡有点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听见庄灵低沉的声音在问:“睡了么?” 韩衡一个激灵醒过来,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庄灵:“还没睡着,怎么?”他手递过去,带了点劲地握住庄灵的手。 庄灵的手温暖、干燥,宛如黑暗雪夜里的一簇明火,光照四野,却摇摇晃晃透露出孤寂。 庄灵没有说话,唯独食指在韩衡手心里划来划去。 韩衡凝神等了一会儿,不由面红耳赤,丢开庄灵的手。 庄灵嘴角弯起来,不顾韩衡反抗,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一条腿在座位下面压着韩衡的小腿。 韩衡也不是真的想挣脱,刚才还好,心平气和清心寡欲的,这么冷的天,刚刚又下车让雪风一吹,整个人心胸都为之洁净不少。谁知道庄灵直接在他手心里写:“想睡你”。不过老实说,这么冷,如果能在这小小的马车厢里,缠绵一番,那滋味,必然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紧张刺激不说,也能借着彼此的体温慰藉慰藉。 谁让君晔灏在这儿呢? 所以说要孩子干嘛? 闭上眼,韩衡强迫自己先睡觉,在这些人里,体力最差的恐怕就数他和郎东,不能拖后腿。 再度启程后,没多久就进入一个村镇,和上一个镇子完全不同,镇里北面也有一个空旷平地,地上散落不少包食物的油纸,还有香烛,都是燃过的。 每扇窗户都透着微光。 显然昨夜他们也是,先出来祈祷 分卷阅读403 分卷阅读4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4 ,后来下雪了,就各自归家,然后也无计可施,大概在家点着蜡烛焦灼等待。 一扇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在寂静的氛围里,一下子吸引过去所有人的目光。 窗户里的人也吓了一大跳,眼珠乱转,那是个黄毛丫头,正正经经的黄毛,头发大概营养不良。 “阿爹!有外乡人。” “谁?”很快,她阿爹操着刀站在窗口向外看。 外乡人个个背后都有兵器,阿爹有点怂了。 韩衡正要过去问个话。 只见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姑娘从窗户口抱下去,当着众人的面,“砰”的一声紧闭上窗。 所有人:“……” 有些商铺没有来得及关门,一行人找了点食物,棉衣这个季节还没开始卖,只能凑合抱走一些成衣聊以夜里作为被子用。 被拿走东西的商铺里,都多了超出货物实际价值的银子,被放在柜台上,孤零零地等待不知会不会归来的店主。 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离村口很近的一扇门打开了,门背后的竹楼倒是很大。 里头走出来个老头,拄着杖,咳嗽着走近过来。 “外乡人,你们是哪儿来的?是大梁国的人吗?” 韩衡和同伴对视一眼,走出去,神色和缓地回答:“是,我们是大梁来的。” 老人眼睛一亮,充满希望地把所有人扫了一遍,布满皱纹的脸颊抽动着,嘴唇颤抖,声音沙哑地问:“谁是大梁国师?” “……………………” 从一群人下意识的目光里,老人锁定了对象,虽然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不是很靠谱,可也许这就是天意。老人抓起韩衡的手,扑通一声下跪。 这时候,村里数十家人户纷纷开门。 此时没有下雪,刮来的风却宛如吹了十里朔北,每个人的脸都在寒冰般的严酷低温里有些变形,模糊不清。 大氅连着兜帽,阴影里韩衡的脸冷峻非常,他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缓缓滑到遥远的、看不太清的队伍末尾。 “请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那老人至少也有八十岁,想必对当年的事还有印象,当年的天灾,是金水国主和大梁国师领头,带着一行人进去。 之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寒冬被驱散,死亡的阴影离开这片土地。 再度踏上征程,所有人都一路保持沉默,如同一头又一头勤勤恳恳不说话的耕牛。站在雪风当中朝他们叩拜的每一个人的身形,都深刻烙印在所有人心里。 重于千钧的责任感让他们无法释怀,更意识到韩衡和徐尧这两个算是他们领队的人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 到达距离神女像最近的一座城镇,原本自由进出的城镇,现在有士兵把守,一个一个把人放进城内。 米幼从队伍前方返回,呵出一口白气:“现在只允许放进祈福的人,但没有办法查验身份,有画像,不过画得一点都不像。随便蒙混一下吧。用火把照人,光不亮,看不出来的。” 走近以后,韩衡偷瞥了一眼那画像。 鼻梁上有雀斑,脑袋上的髻画得想一坨屎,耳垂又大又长直垂到肩上。 韩衡:“……………………………………” 士兵推了韩衡一把,刀柄在他腰眼上不轻不重撞了一下,粗鲁道:“看什么看?快走!” 韩衡快步走过去,然后在避开士兵视线的死角里站着等。这里人很多,却没有什么人说话,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就像行尸走肉。 刚踹飞一块小石子,韩衡肩膀被一把握住。 “冷不冷?”庄灵握住他的手,对着手心里呵气。 韩衡脸孔冻得红扑扑的,被商贩挂在布棚下的昏黄灯光照着,眼睛犹如两颗星辰。 庄灵在韩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呼吸紧促了一瞬,唇凑过去在韩衡鼻梁上碰了碰,转瞬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脸颊发红。 乌翠抱着君晔灏过来,一面留意周遭环境,一面低声道:“小公子就让我抱着,比较不容易惹人注目。” 乌翠是女人,抱着孩子比两个大男人抱孩子确实要没那么显眼。 “这么多人,今晚怕是难以找到住宿的地方了。” 刚走来的米幼恰好听见韩衡这么说,便道:“已经找好了,不要一直站在这里,乌翠知道地方,你们三位先过去,我在这里等他们一起。” 米幼与乌翠对视一眼,乌翠带韩衡和庄灵没入摩肩接踵的人群。人头挨着人头,乌翠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确认韩衡和庄灵是否跟上来了。 庄灵前着韩衡的手,紧紧跟随着乌翠,他眼力极好,数次被人群冲散落开数十米,又追赶上去。 随着他们进入一条狭窄陋巷,人群就被丢在了身后,这条巷子里没有半点灯光,地面湿滑,每一步都要极其小心。 乌翠放慢了脚步,示意他们跟上。 数十米后,压抑的陋巷断开,左右各有一条小路,乌翠旋身向左。 这条巷子更窄了,韩衡不禁有些担心,要是前面的路更窄,那恐怕他们两个男的就得侧身进入了。 走到小路尽头,面前陡然开阔,屋檐下滴着水,挂着两盏宛如鬼眼,白光惨惨的灯笼。 乌翠上前扣门。 地上都是潮湿水渍,韩衡感觉鞋底沾满了泥。 吱呀一声,门内露出一张仙童般白胖鲜嫩的脸蛋。 “家父远行,命我在此等候,这些是乌姨的朋友?” “对,灵桐,后面还有人,三十二人,能住得下吗?” 灵桐少年老成地笑了笑:“家父吩咐过,客房已洒扫妥当,请乌姨放心。”话毕躬身让开,乌翠看了韩衡他们一眼:跟上。 他们三人先进了宅子。 外面是两条阴沟一般潮湿隐蔽的道路,连这屋子门外也是阴森可怖,内里却是造景古朴,自有一股风流意气。院子里最多的植物就是竹,显然家主对竹颇有喜爱,在金水,虽有不少竹楼,但一般家中不种竹子,以芭蕉为主。 此时竹枝上还压着未化尽的残雪,竹叶仍然翠绿可爱。 灵桐就在屋下架起炉子烧水泡茶,整个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但没有扫去所有落雪,像是主人家特意留下来的。 “黑夜不曾离去,若将白雪扫尽,这里就要晦暗不少。”灵桐玲珑心思,一看几人都在看雪,随口解释道。 “谢谢。”把热茶握在手里,韩衡长长叹了口气,到此刻,他真的感到了紧张。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面对生死危局,而这个局,更可能是个分离的局。热茶滚烫,他眼中充盈起雾气,仍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稀碎,这几天也忙得很,只更了新坑。这文还有两章,啊,我 分卷阅读404 分卷阅读4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5 还是要打广告的。 隔壁开了个双向暗恋互撩随身空间娱乐圈爽文,谈恋爱的小甜饼,适合睡前食用,帮助睡眠,又香又甜。 通道:点进作者的名字轻微崽子(当然如果顺手连我也一起抱回家就更好啦,好的这一个括弧可以忽略)→作者的文里有一篇叫《娱乐圈爱不用藏》哒小可爱→点进去点进去点进去=。=就可以踏上掉牙之路。 谢谢看我废话,鞠躬,么么哒3 第243章 二四三 人到齐之后,灵桐为大家分配房间。 室内陈设很简单,桌面擦得一尘不染,韩衡手指离开桌面,手背贴到茶壶上碰了碰,水是温的。 一灯如豆,照着不大的房间,君晔灏已经睡着,庄灵弯着腰在一口大木箱旁收拾东西,从中取出他的兵器。 韩衡向来不管兵器,才发现庄灵带了不少兵器,虎爪指套。 那指套一拿起来卡擦擦的响,中有铁锁相扣,否则很容易从手指上脱落。 庄灵回头看韩衡在玩指套,随口道:“那个不适用,随便带着的,用不上就算了。反正是小件。” “哦。”韩衡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找徐尧?” 虽然韩衡确实是去找徐尧,这么被一语道破多少有点尴尬,韩衡挠头道:“就商量一下明天的细节。” 就在韩衡拉门时,手臂突然被大力向后一个回扯,庄灵一把将韩衡按在门板上,砰的一声,不轻不重。 四目相对,鼻息可闻。庄灵低头亲了亲韩衡的嘴,意犹未尽一舔,索性里里外外亲了一回,亲得韩衡一身发热,把人放开,庄灵始蹲下身去帮他整理好衣袍,一掸,浑然无事发生的样。 “去吧。” “………………”走出门外,韩衡浑身上下抖动着跳了一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外面乌漆嘛黑,空气湿润冰冷,韩衡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平静了点。 有什么了不起?韩衡脑中浮现把庄灵按在榻上这样那样亲完以后,也一脸性冷淡翻过身去睡觉,还要清心寡欲地对庄灵道一句:“睡吧。” 还没进屋,韩衡就听见里面在吵架,正在犹豫进还是不进,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冲出来个气鼓鼓的人。 耿随之被徐尧气得眼冒金星,横冲直撞地闯出来,直接撞到韩衡身上,捂着脑门嚷嚷:“走路不看路的啊!什么人呐!”看清是韩衡后,耿随之眼眶微微发红,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跺脚,走了。 韩衡:“?????” 徐尧只穿着里衣,光脚跑过来,脚在地面上不停跳动,冻得头皮发麻。一看耿随之都跑远了,又见韩衡在,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扶了扶额,做了个“请”的姿势,把韩衡让进屋。 “天天闹天天闹,反正闹不了几回了。”徐尧进屋先找出一件棉袍披上,之后给韩衡倒水,倒好以后直接自己喝了一口,回过神,盯着被子一愣,旋即一哂,“糊涂了,我重新给你倒。” 看来徐尧对耿随之这小伙很上心,关心则乱,韩衡猜测可能徐尧不想让耿随之去,而耿随之非得要去。 本来韩衡来找徐尧是想问徐尧找个法子,能让庄灵不下去,这时,接过徐尧递过来的茶。 韩衡眨了眨眼睛,这一口凉茶下去,就像脑子沁了薄荷脑,一下子神台清明了。 “什么表情啊你,怎么?我这焦头烂额,看上去就那么有趣,你这是幸灾乐祸啊?” 韩衡连忙摆摆手,“不是,本来我在想找你问一个办法,让庄灵不跟着我们去,现在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他们就不该一起下去,你忘了我跟你说的,那水下可能有回去的办法,如果要走,还是不告而别的好。” “你知不知道,前两天庄灵跟我说,这个世界要是没有我,他就了无挂碍了。” 徐尧嗤道:“难不成他还想殉情?你信不信,你就是挂了,他活着,他也不会做什么。你俩有儿子,他不会去死。” “你不知道庄灵这个人,一旦他认定什么事,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当初给他娘报仇,挡在路上的是他爹,还有我,我也只让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利用了我。如今他认定的是我,他已经不止一次为我放弃权利地位和性命,儿子是我生的,你又不是没当过爸爸,孩子从谁的肚子里出来,谁就有天然的母性……”噎了一下,韩衡道:“反正就,会对孩子有一种天性的疼爱。所以在我那个世界,有人批判婚姻和家庭,就说是丧偶式婚姻。因为男人不用怀胎十月,没有这种天然的羁绊。” 徐尧一脸复杂:“那确实不能体会。所以呢?” “所以我能肯定,我要是死了或者不见了,庄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一起去,死就死在一起。”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明明能够同穴,为什么要选择分离? “那要是没死呢?” “……”这下韩衡结结实实愣住了。 “万一我俩都没死,只是回到原本的世界,然后庄灵以为你死了,跟着你去了,君晔灏那个小可怜娃娃怎么办?” “……”韩衡感到一阵牙疼,“要不然我把儿子托付给米幼,然后我再给庄灵留一封信,告诉他我没死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徐尧脑袋一晃,失笑道:“换了你,你进去,看见一地都是血,你相信其实人都没事,就是去了别的世界吗?到时候你们就是生离死别,而且,留在这个世界的人,对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无所知。当然,死了也叫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不对?” 那天夜里从君明焱的大帐中出来,庄灵把他从马上扑下去的那一幕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当时庄灵怕得浑身发抖,确认他有没有事时犹如丧家之犬的慌张和忐忑。这一辈子,韩衡都不再想亲眼看到那样一个庄灵。 他应当是意气风发的、横刀纵马的、让敌人闻风丧胆的。 而不是脆弱潦倒。 “算了,我还是把什么都跟他说清楚,然后让他和我一起面对。”说完韩衡急匆匆就走,徐尧在后面一个劲叫他,却没叫住人。 徐尧起身看了看自己光着脚,身上光穿了个里衣,斜斜披了件长袍子,都没来得及拴好,霎时哭笑不得。 门边上还阴测测地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去哪儿?”斜靠在门边的那个人影清晰起来,耿随之的眼睛在夜晚亮得像两颗沁在井水里的黑曜石。 徐尧叹了口气。该来的,人力是无法阻止的。 冥冥中,自有天数。 “来。”徐尧伸出一只手。 耿随之眼底一亮,宛如漫天烟火,刚刚还哭过的脸上又绽开天真烂漫的笑容,走过去抱住徐尧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一直蹭,把徐尧的里衣都蹭 分卷阅读405 分卷阅读4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6 开了。 突然,徐尧浑身一颤,拍了一把怀中人的脑袋。 “别淘气。” 耿随之撇撇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徐尧□□,不情不愿地把他的里衣拉扯好,信誓旦旦承诺带他去他绝对是好帮手不会拖后腿。 无奈之下,徐尧抱着少年人温暖朝气的身体,头搁在耿随之肩窝里。 耿随之抬头蹭他的下巴:“不要叹气了,叹气也没用,我会盯紧你,休想甩掉我。” “……”一时间徐尧心中有千百种情绪涌上来,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吻少年的发顶。 太阳落下去以后,再也没升起来,气温却有所回升,到他们出发的时候,热得又如前几日正常时的夏季。 于是他们不得不带上一些厚衣服,以免进入神女像之后有意外发生。神女像中有水潭,气温会更低,如果突然降温,很可能水会结冰。 “马上出发。”韩衡和徐尧商量决定,因为徐尧亲手参与了这些模拟世界的设计,他对神女像的了解也是最全面的,就让徐尧来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本来徐尧有点担心压不住庄灵,毕竟庄灵是个兵马元帅,都是别人听他的,何曾听过别人指挥,这种将领往往有几分傲气,现在也没那个闲工夫来收服人。 不过庄灵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牵着韩衡的手,两人十指交扣着。徐尧眼睛没放过庄灵手指和韩衡手指头摩挲的小动作。 韩衡看着有点生气,昨晚上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可说的事。 防具增加了六套,除了上次下水的三人,米幼、赵净云、庄灵,还有徐尧、韩衡,他们两个都在盘算同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该怎么办。 刚才下楼碰到,两人就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徐尧最后还是没有磨过自己的小情人,只好答应把他带进去。 甲初、乙未水性极好,而且从庄灵少时就陪伴他,坚持要与主人同进退。 最后一个人,也是最出乎众人意料的,竟然是灵桐。 所有人看见他穿着防具出来,都是一脸震惊,这少年看上去比耿随之还要小两岁。 “他也要去?”韩衡诧异地朝米幼问。 米幼没有回答,灵桐上前与众人恭敬行了个礼,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文士之风,年纪小小,行止之间的气度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不能小瞧他。 “家父隐居在此多年,为神女像中之物殚精竭虑,然父亲已是上一辈之人,此次大难,晚辈愿为此间生灵尽绵薄之力。” 一时间庄灵、徐尧带来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这些或是沙场精锐,或是在藏宝阁效力多年,有丰富的江湖对敌经验,尚且不能跟着下到神女像的中心,这个少年,凭什么? 米幼附过来对韩衡耳语。 韩衡先是一惊,侧过头对庄灵耳朵悄悄说话。 庄灵大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军人立刻收了声,惭愧地低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上司尚未发号,他们如此议论,着实不合礼数。 江湖客们见庄灵的手下闭了,也没有再说下去。 上路之后,韩衡才找了个机会告诉徐尧,灵桐的父亲是有“鬼画符”之称的当世奇人。虽然两人对鬼神之说都有点不以为然,但韩衡才中过咒术也是事实,有没有鬼他是不知道,但有人会符咒,而且会施术,这都是亲身经历,没法不相信。 而且灵桐年纪虽小,看上去却很靠谱,不怎么说话,光站在那儿就有一种神棍——不,灵童的气质。 每匹马脖子上都用白纱布包裹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夜明珠能在黑暗里发光没错,但照明范围小,都不敢骑快马。 韩衡看着有些心神不定。 庄灵驱马过去,跟他挨近了喊了韩衡名字一声。 “啊?”韩衡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庄灵伸出右手,悬在半空,俩人都在马背上,韩衡也伸出手去,握到庄灵温暖干燥的手掌,他心里那股空荡荡的劲缓了缓。虽然一大早已经把“完全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母父如此热情抱着自己就亲”的君晔灏不由分说糊了一脸口水,韩衡还是觉得心被那个小小孩儿的肉手拽着。 乌翠留在灵桐家中照料孩子,另外有四名高手也留下来照看他们。 “我爱你。” 夜明珠荧光闪烁。 人群里有人发笑,韩衡登时满脸发烫面颊通红,要抽手劲儿不够大,只得认栽。 “别胡说。”韩衡低声斥道。 “不是胡说。”庄灵沉声道。 “我们少帅为了国师你,可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九死无一悔,皇上想让他坐镇京师,少帅二话不说就跑了。国师可不能再丢下咱们少帅了,不然他怕是要用属下们出气。”庄灵的两个暗卫纯属家臣,从不会这样开玩笑,但带来的兵就不乏跟庄灵出生入死的,口没遮拦,庄灵也不会与他们计较。 右前方耿随之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去看徐尧,看了好一会,徐尧也没搭理他。耿随之抬手就是一鞭,力道拿捏得正巧,抽在徐尧的屁股上,痛不是很痛,但徐尧没法再不理人。 “你爱不爱我啊?”耿随之的漂亮脸蛋一扬,理直气壮地问。 “哎哎哎。”徐尧头大如斗,敷衍道。 耿随之眼睛亮得吓人,抿了抿嘴,没说话,低下了头去。 徐尧长吁一口气。 还没到神女像脚下,所有人就不得不下马,因为前几次来时空旷的神坛下方开阔之地,这时候乌压压跪满了人,都是虔诚祈福的百姓。 他们只好牵着马,从人群边缘绕过去,一面走,一面有老人或者妇孺倒下去。从地震到现在,已有两天两夜,小孩子很难熬得住。 韩衡不忍地看了看这些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虽然在徐尧那个世界看到的,兴许只是数据,只是微尘,可现在,他们身处在这个大千之中,眼前跪着的,都是人。 不过韩衡也没劝阻他们,如果不能阻止神女像里的东西,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化为烟尘。与其让他们直面死亡倒计时的恐惧,还不如什么也不要说,太阳不再升起,气温突变,唤醒了所有经历过数十年前那场灾难的老人的记忆。 人们口耳相传,恐惧早已经像瘟疫一般蔓延开去。 祈祷反而能让他们获得一丝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yoyo,下一章不管有再多内容。。。也是会完结的。。。。 对啦,我又要广告啦,隔壁开了娱乐圈甜饼小爽文,点进作者→娱乐圈爱不用藏→眼熟它不要客气击碎它,哦不,点击它qaq双向暗恋,走上人生巅峰,谈恋爱苏苏爽爽不纠结,事业线一路飙高碾压。还有情敌!这不是重点…… 咸蛋的世界太可 分卷阅读406 分卷阅读4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7 怕啦,希望走过路过的小伙伴多多支持,真空真的很不容易【抹一把辛酸泪 奴家无以为报,那个文比较短,也就是四十万字左右,看一看瞧一瞧勒,喜欢的话就收藏一下顺便调戏一下作者吧。 不喜欢的也可以收一下作者【噢漏,真的有点不要脸了 因为隔壁那个小甜饼快完结的时候,作者会在那篇文里征集下一篇读者大大们想看的题材【譬如说古代还是现代啦系统还是快穿啦cp类型啦之类作为再下一篇的开坑参考】【好啦我知道没有人care这个事儿】 不过看在我还算靠谱的份上,多谢大家看我废话。鞠躬 第244章 结局(上) 神女像入口处有不少士兵,点着火把,神色庄严肃穆。入口东面,在神女的脚背上,铺展开一幅巨大的兽毯,上面架着一把竹椅。 垂落在女神的无名指上的是一只洁白的玉足。 “让他们过来。”大波浪棕色长发的女子发话,士兵们让开长矛。 跟土着人差不多,这是韩衡的第一感观。头插翎羽的应该就是金水女皇,在大梁皇宫见过的金水使臣团,也都纷纷头戴翎羽。 女皇鼻端上翘,鼻孔很明显,鼻梁有些塌,眼睛很大,茶色,即使只点着火把,也能看出她皮肤白得胜雪。五官并不很好看,但那一身气度,是三十余年尊贵生活奢养出来的,竟隐有耀眼之势。 “大梁国师,就是你?”女皇准确地捕捉到韩衡。 这让韩衡有点意外,她怎么一眼就能指出他是国师? 似乎看出韩衡的诧异,女皇露出自得的微笑:“生得最好看的就是国师,不然怎能叫大梁明帝为你失魂落魄?” “……”这里最好看的是徐尧的小情人好吗,女皇你有点瞎。 “你们要进去吗?”女皇两只手掌十根手指分开,缓缓交扣,意味深长地歪斜着头,打量这一群人。 “自然是要进去。”韩衡道。 “这是我金水的地界,你要进去可以,但你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随女皇摇头的动作,她额间金饰簌簌作声。 “不带他们,我一人无法成事。”韩衡说话的语速很慢,仿佛一字一句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故而每一个字都带有震慑人心的力量,“不让我们进去的后果为何,相信陛下也很清楚。” “我金水族人应天命而生,世世代代以国守护神女像中之物。正是为这世间万千生灵,朕才会现身于此,否则凭你们,还不能见到朕本尊。”顾盼之间,女皇茶色的眼瞳中流转出万千星辉。 韩衡想起一件事,转头去握庄灵的手,想暗示他不要看金水女皇的眼睛,看见庄灵本就低着头,又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没有在看女皇。 “果然啊。”女皇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世上只有你不会被我的容颜所惑。” “……恕我直言,陛下的催眠术似乎是利用眼瞳,并非因为容貌。”紧要关头,谁要跟你废话啊,美又怎么样?就是天下第一美搁面前,谁在生死关头还有心情欣赏啊?!此刻韩衡只想让人给他一把剑,把这个罗里吧嗦的女皇一剑毙命。 女皇兴趣缺缺地耸肩走到韩衡的跟前。 “他是谁?”疑惑地看了一眼韩衡身边的人,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还牵着手,这也不是明帝吧,明帝圣驾不可能不惊动金水任何布防。 “我男人。” 握住韩衡的手一紧,庄灵侧转头去看他,正好韩衡也在看,庄灵心中一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女皇难受地扶额:“行行行,你们随意,不过我警告你们,里面有一个很是危险的人物在等你们。他或许就是这场灾难的操控者。”女皇明亮璀璨得仿佛宝石的眼眨了眨。 “祝风觉?”韩衡和徐尧同时叫道。 “你们怎么知道?”女皇防备地看了他们一眼,空气有一瞬间陷入凝滞,不过。她的眼神掠过下面乌压压跪拜的人群,她的内心如同最宁静的湖一样毫无波澜。 女皇的眼从地面移到天上。 天空寂静漆黑,太阳已经数日没有升起。 都不重要了,如果不能阻止这场灾难,所有人都得死。 女皇唇边浮现一个恍惚而诡异的笑。 “进去吧,祝你们成功。”女皇欢快地说,语气十分随便。 神女像脚上的石门开启,隆隆的声响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喧哗之声顿时不绝于耳,还有不少位置靠后的人站起身,试图把前面的人拨开好看得清楚些。 天空中两声长嗥尖锐得有如婴儿的啼哭声。 韩衡胸口一股沉闷的感觉,他一手按着左胸,眉头紧皱地半眯着眼,拼命去辨认半空中发出让人胆战心寒叫声的生物。 是三头龙。 “为什么是三头?”韩衡声音很轻。 旁边徐尧满头是汗,看着那三头龙在空中盘桓不休,它们好像不打算下来,反而在神女像附近东西南三面各踞一面山壁。 也不知是否巧合,三面都有让龙这样大的庞然巨物落脚的山崖。 “是蓝龙。”韩衡看向米幼。 带他去莽珑族的是米幼,米幼也认识蓝龙,他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没说话。 徐尧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说:“先进去吧。” 通往镜子和水潭正面祭台的路上,地面依旧湿润,所有人互相搀扶,以免摔倒。 “什么味道?”不知道地上泼了什么,韩衡抽了抽鼻子,像柴油。 徐尧也闻了出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退路了,不用管。”神女像内潮湿,他们没有用夜明珠照明。 徐尧的人在后面推着盛放宝石的车子,那块巨型宝石上盖着一块布,车轮在地面滑行的声音平稳而安定。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从穿过横切入水中的镜子下面的洞,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神女像上方一束幽光照射在镜面上,光线很是微弱,却让整个空间内部所有人和物若隐若现起来。 里面空无一人。 韩衡四下看了一眼,稍微松了一口气:“祝风觉不在。”转而韩衡沉默了,不在上面,意味着……他的视线投到水面上。 水面平滑如镜,可能祝风觉已经到了水下。 徐尧也是一样想法,他抿了抿嘴,淡道:“先把宝石放下去。” 米幼取出一捆绳子,把石头捆好,上次下水的三人都穿好了防具,米幼最后一个穿戴整齐。 庄灵摸着护腕,面罩上的眼注视着韩衡。 两人四目一碰,心里俱是一震,彼此什么也没说。 伴随着微弱水响,米幼、赵净云、庄灵小心地从三个方向托着宝石入水,他们的任务是,把这颗巨型宝石放到水下那个吸盘连接的框架里,把宝石固定在吸盘下部的框架中。 吸了口气 分卷阅读407 分卷阅读4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8 ,韩衡转过去看祭台上黑漆漆的凹槽,徐尧蹲在那里,他侧着身,把手伸进凹槽内部,摸索的时候,他的眼静静注视着韩衡。 旁边耿随之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韩衡这才注意到,从进来起,他就没说过话,防具他已经穿戴好,只有头盔没戴,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徐尧做事,眼睛很亮,显然想问徐尧在干嘛又不敢问。 “别怕。”韩衡道。 耿随之轻点了一下头,眼睛倏然瞪大,一只手按在脖子上,深深吸了两口气,声音干涩地问:“我,我,我可以说话吗?” “可以。” 其他人忍不住都笑了,尤其是庄灵带的人,他们又不用给藏宝阁阁主的面子。 “那是什么?”耿随之声音颤抖地问,视线没离开徐尧刚按出来的金属管,看上去拿东西是用来扎人的。耿随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缩到韩衡的身后。徐尧认真起来的有些时候,还怪可怕的。 “东西呢?”徐尧伸手。 韩衡给了他一根食指长短的竹管,扒开盖子,徐尧把里面的液体,从凹槽靠外的一个圆孔注进去。 韩衡眯起了眼,额头渗出汗水。 他给徐尧的是君晔灏的血,徐尧那天刮回去的残血做了成分分离,加上郎东的帮忙,他植根于证据地得出和韩衡相似的结论:需要的不是天命之子的血液来开启这套设备,而是要用天裔族中男人的血液来打开这套设备。 至于为什么。 一会儿见到祝风觉就什么都能得到答案了。此刻,祝风觉应该就在水潭尽头的某个暗处,某处石块后面,或是在水里,总之,正在监视着这一切。 祝风觉究竟是个什么妖人?而且韩衡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筹谋这一切的动机何在。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日,就会将这个世界里的人当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对待,也就不忍心杀害他们,因为杀死他们和在原本的世界里杀人是一个概念。而祝风觉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地面传来震动,从所有人脚底传入,震动并不明显。 水潭表面也泛起涟漪,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徐尧看着韩衡。 没等徐尧开口,韩衡过去,卷起袖子,手递出去,却被耿随之阻止住,他慌张地看着徐尧,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但没敢问的问题:“这要做什么?” 庄灵带的兵个个都有些怀疑,对藏宝阁这些江湖人士,他们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 “抽血。” “为什么抽血?” “这处是世界的中心,深藏在水里的庞然大物,是整个世界的中轴,而这个庞然大物,需要用鲜血献祭,才能启动。”徐尧淡定地看着耿随之,“还有问题吗?” “那用我的血!”庄灵的一名手下粗犷的声音吼道,他的血随便抽,把他们未来王妃的血抽干了,他们少帅不得难受死。 “你的血不行。” “为什么不行?” 质疑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别吵了!”韩衡提高音量吼了一声。 跟着庄灵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闭上了嘴,那名想代替韩衡被抽血的手下被他看得低下头去,只因韩衡脸上散发出的肃穆之感,让人难以违抗。 “上一位为这巨物献祭的是数十年前那位大梁圣人,只有天裔族国师的血才会被这玩意儿接纳。都别说了,速战速决。你们的人物是听从命令。”说完韩衡转向徐尧,示意他继续。 耿随之很快想到什么,但他不敢说,满脸心虚地站在韩衡身后,目光不敢错开地看着徐尧将韩衡的袖子卷过肘弯。 怪不得韩衡一直没有换护具。只是到底要多少血,才够让这座祭台启动? 随着针扎入脉中,韩衡神情变得冷漠而严肃。有几个现代人没有抽过血?只要不超过全部血量的五分之一,不会出现休克危险。 徐尧脸上也全是汗,他手里握着一把金刚石制成的小刀,一旦发现韩衡有异常,他会立刻切断抽取血液的金属管。 谁也不知道上一次进来的国师遭遇了什么,会被这祭台活生生抽干浑身血液。一直到现在,韩衡和徐尧都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扎在韩衡血管里的金属管让他想到自己世界里的医院。 水潭里浮出三个人头,庄灵他们已经浮出水面,朝着岸边游过来。这时,水潭中央突然翻腾起浪花,从小到大,水里的三个人纷纷转过头去,看见水潭中央鼓起半米高的球体,连忙奋力划动双臂,朝岸边游来。 中心涌起的水波把三人朝岸边推过来。 庄灵第一个爬上岸,奔过来,摘下头套,神色近乎暴怒,面部肌肉几番鼓突,半晌,才压抑下怒气,也没问什么。 这显然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等庄灵下水,徐尧帮忙韩衡抽取他的血。现在韩衡的血管里扎着这该死祭台里伸出来的触手般的管子。这些东西,就像是蛰居在神女像内部的怪物。 庄灵浑身湿透,单膝在韩衡身边跪下,握住他另一只手。 韩衡心虚不已,但看庄灵神色平静下来,稍定了定神,已全没有方才震慑庄灵手下的气势,安抚了一句:“没事的,徐尧能注意分寸。” 庄灵目光从徐尧身上滑过。 徐尧拼了老命才没打哆嗦。 深吸一口气,庄灵按捺住胸中乱窜的暴烈,死死握住韩衡的一只手,他的手掌有些凉,庄灵的手更冷,才在水里泡过。庄灵松开韩衡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互搓,直到手掌发烫,才把韩衡的手捂在掌心里。 这本是徒劳无功,韩衡却不忍心说出口。 他嗓子眼里有一股难言的酸涩,阻止他说出更多话来。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压在韩衡心中的石头也越来越沉。 时间静静流逝,从水中浮出的恰是他们放下去的那颗宝石,下有一个支架,随着祭台启动,支架宛如巨人铁臂,将宝石举向空中,推入两面镜子的夹角中。 那一束淡淡幽光洒在宝石上,整个空间又明亮了几分。 转轴的巨大声响像从水潭底部传出,又像是从神女像内壁的每一寸坚硬玉石里透出。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一丝惊恐,即使是见惯沙场伏尸百万的将士,也从未见过高百米,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在被注入活人鲜血之后,就像是吸够了血的妖怪,内部开始自如活动。 铁链滑动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地找,到底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在这座神像的内部,但凡有一处响动,就如同千万处都在同时隆隆做声。 能肯定他们站立之处,下部一定在自如移动,却因为有水潭的阻滞,看不到水底的变化,这使所有人都有些恐惧。 恐惧的来源,正是未知。 就在这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水潭水面激剧下降 分卷阅读408 分卷阅读4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09 ,像洗衣机脱水那样,水不知从何处被放了出去。 水面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露出赵净云形容圆形带门的一个东西,其实不是圆形,而是圆筒状。 随着水面降低,韩衡脸色也在越来越白,手臂开始颤抖。 徐尧的脸色一变,匆匆一瞥水里,那扇门已露出一半,只需要再降低一些。于是他忍着没动,刀子已经卡在金属管上。 庄灵看出不对劲,喝道:“徐尧!” 白色巨大圆柱上的那扇门完整浮出水面。 徐尧手一紧,倏然又顿住,脑门冒出汗来,视线一直在那扇门上和韩衡的脸上来回,那扇门已经向两边缩进圆筒,才开了巴掌宽的一线,再等片刻…… “上面有个东西放下来了!”有人找到锁链滑动之处,是从神女像顶部吊下来的一个升降轿厢,在白色圆柱的顶部停下,顶棚连着一根锁链,空中垂着两道可活动的锁链,显然是在顶部有一个机关。 这个轿厢需要一个人上到顶部去操作,派谁去成了个问题,因为神女像顶部是他们唯一没有能探知的地方,上去以后会遇到什么,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韩衡咬牙,冷汗涔涔沿着面颊往下流,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嘴唇也失去血色。然而,他还在忍,还没有做出和徐尧对好的那个暗号。 徐尧也还在等,等那扇门打开到能够通过至少一个人。 倏然间韩衡手上的戒指骤然迸发强光,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入凹槽之中,顺着凹槽的渗入黑漆漆的祭台,整个祭台都被骨戒上漫出来的赤红光泽所笼罩。 光暴中心,四人脸色俱是血红。 一直沉默得让人难以察觉他们还带了一个玄门高手的灵桐终于说了一句话:“摘下骨戒,放到注血的石孔中!快!” “这是……” “少帅!再不让国师停下,怕有性命之忧!”庄灵一名手下大声疾呼。 韩衡紧抓住庄灵的手,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生命随血液缺失而流逝,这是一种可以具象化的感受,而他从未经历过。 一时间许多画面走马灯一般从韩衡的眼前滚过去。 年幼时永远冷锅冷灶脏污不堪的厨房、雨夜里火车窗户上破碎的光、男男女女高声尖叫随激烈的音乐扭摆腰肢、冰冷死寂的麻袋,他就在那个麻袋里,被人沉了湖。 北朔悠然古朴的民风、在薛园等他吃饭的便宜年轻娘、听鸿楼里飘来荡去的漂亮床幔、空气里醉人的香味,有酒有美人。 不知道谁说过,人的记忆有过滤痛苦的本能,很多事仿佛只是倏忽一瞬。 好吧,可能他真的要死了。韩衡心想。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去与庄灵十指相扣,其实只是手指稍稍动弹了一下,以庄灵抓着他手的力度,韩衡根本动都别想妄动。 就在这时,窒息般的流逝感止住了。 从韩衡肘弯里拔|出来的金属管尖锐的锋刃残留一层薄薄血光,金属管里的血却没入了凹槽。 徐尧胸膛激剧起伏,大声重复灵桐方才发出来那一声微弱的呼喊,他几乎用浑身的力气在吼叫:“戒指!把骨戒摘下来!” 韩衡已有些神志不清了,眼睛随时要闭上。 庄灵不敢让戒指的光离开祭台,小心地将骨戒从韩衡手指上褪了下来。 徐尧抖着手,将骨戒放进凹槽前端最初注入君晔灏身上抽的那一小管血的圆孔中。 想不到骨戒与那个圆孔大小恰好吻合。 封闭空间里突然卷起一阵风。 庄灵紧紧抱着韩衡,把他按在怀里。徐尧勉力在激剧的气流里睁开眼,为韩衡止血,扒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紧张地呼吸好片刻才消停下来。 “没事,他没事。”只有徐尧知道,再抽下去真的会死人,现在他不会说出来,他不想在这个关口上挨揍。 好一阵眩晕之后,韩衡猛地一吸气,像做了一场噩梦,猝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庄灵慌张的脸,韩衡眉头一皱,憋出一句:“你捏得我手痛。” 庄灵忙松开手,询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韩衡腹诽道,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如果说血液是流淌在身体里的精气神,现在他就是个没精打采的老年人。凹槽里放着那枚骨戒,骨戒散发出来的赤色光芒像是有生命的灵体,渗入整个祭台。 从水潭内壁可以看到,这些赤色光芒延伸出千万细丝,像植物的气根一样扎入水潭深处。 庄灵扶着韩衡来到水潭边缘,从这里往下看,竟然根本看不见底,仿佛就是一个无底深渊。距离水岸一米的高度,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天梯,从池边伸展到圆柱。 韩衡身体摇摇欲坠,走几步路对他而言都有些吃力,脸色也很不好。 “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会……”耿随之怯生生地说,“谁也说不好进去以后会遇见什么,不如休整一下。” “随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上去就是一刀。”庄灵一名手下放话道,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他带来的手下纷纷表示没有问题,进去就直接杀。 然而,庄灵望向那个圆柱的眼神却十分忌惮,低头心疼不已地看了韩衡一眼,他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韩衡的手,韩衡手很凉,而他的手心却都是汗。 “我没事,就是头晕,一会儿就好了。放心,在我那个世界我也经常放血,死不了人。”被庄灵阴沉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韩衡缩在他胸怀里。靠一会儿,靠一会儿应该就不晕了,晕乎乎的感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没心思去想分离了。 第245章 结局(下) 坐下休息时,米幼把人稍微分了一下,按照韩衡和徐尧的意思,他们两个人进去就够了。徐尧对进入内部以后的操作很自信,只是很犹豫谁去顶部打开开关。 说着说着几个人吵了起来。 尤其是耿随之坚决不同意徐尧一个人上到顶部去,但是轿厢看上去很小,最多能容纳三个人。 “我骨架轻!没有问题!”说着耿随之一个滑步出去就要往长廊上跳,把徐尧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一把把人抓回来。 “你等等行吗?!大家还没有说好!不要贸然行动。” 看徐尧真的很生气了,耿随之又蔫儿了,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直觉告诉他要把徐尧跟紧。 最后商量出来结果,耿随之是骨架很轻,可以去,米幼随他们去。按照徐尧的推测,上面应该是有光源,至于是什么样的光源,打开机关就知道了。等光源投射到下面的镜子上,通过聚光,就能利用光能,连通这个世界的中轴。 相当于神女像就是一整套的调节系统,现在通过祭台打开的,只是大门。 而圆筒当中,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还不 分卷阅读409 分卷阅读4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10 太清楚。 韩衡需要休息,商量好的三人一个接一个跳上白色长廊,长廊只有一米多宽,栏杆只及膝盖,很容易掉下去。 米幼最先下去,稳住身形之后,在下面接应。徐尧是先放脚下去,然后米幼抱住他的膝弯,让他整个人顺着水潭光滑的石壁滑下去之后,再托住他的背部,把人接应到长廊上。耿随之也这么下去了。 “怎么样?”庄灵担忧道,低下头以唇去试韩衡额头的温度,韩衡没有发烧,这让庄灵稍微放心了点。 “真没事,一会就好。给我喝点水。” 旁边一个手下递过来水囊。 韩衡狼吞虎咽地灌下去半肚子水,感觉清醒一些了,擦了擦嘴:“谢谢。”然后靠在庄灵的怀里,他很累,有点想睡觉。但这时候绝不能睡着,于是他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去看顺着长廊走到圆柱形那扇门的三人,从那扇门侧旁有梯子可以爬上顶部。那扇门中有白光,他们三个好像商量好了,谁也没因为好奇而去看,直接瞄准目标,爬上圆柱形顶部。 最后坐上轿厢,米幼和徐尧试了试左右的锁链,轿厢接连颤动了两下,之后徐徐上升。 轿厢升高到一定程度,他们就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小半柱香的时间里都没人说话,庄灵握住韩衡的手,放在唇间,只是用嘴唇轻轻摩挲。 韩衡心里弥漫着一股静谧温暖的感觉。 真要是死在这里头了,也没什么不好。天啊,为什么他会生出一个孩子来啊,同性恋最美好的事情不就是没有孩子二人世界厮守终身吗?不过君晔灏挺可爱的,又特别维护他,也很粘他,跟养了一个忠心不二的小狗子似的。 这么一想,韩衡又有点想儿子了,君晔灏还那么小,要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庄灵肯定不会好好带娃。 这么胡思乱想着,强光突然从顶部照射下来,光柱在瞬间投到镜子上,两道迥异的光像是两把光剑,从镜面射向宝石。宝石通体流光,倏然照亮阴暗无比的神女像内部,数日没有见过阳光的众人不禁都有些兴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人的生物本能,没有阳光的日子使人抑郁,一时间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像站在青天白日之下。 地面的一切都被照映出来,果然都是潮湿的水渍和苔藓,颜色近乎墨绿。 顶部轰然一声响,所有人心头一紧,纷纷抬头去看上面发生了什么。 韩衡蓦地站起身,仰脖望向上方。 直到轿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才使韩衡松了口气。方才的巨响是什么?地面复又颤动起来,振幅比之前为祭台注入血液更大。 流光溢彩的宝石如同太阳一般明亮得让人张不开眼,轿厢在徐尧和米幼默契的配合下,缓缓降下,最后停在圆柱顶部,米幼做了个手势:过来。 庄灵转身看自己的手下。 他的手下虽是一群粗人,这时也纷纷流露出不舍的神色,其中一人抬起右手按在左胸,其他人纷纷照做。 庄灵神情肃穆地还以一礼。 “甲初、乙未。” 两个暗卫出列,按照安排好的,他们会跟着庄灵等人一起进入圆柱中。空气近乎凝滞。徐尧的手下则都待在原地,徐尧早已吩咐其中一个下属,他要是没出来,就由下属将其余人等都带出去。 韩衡道:“感谢诸位一路的倾命相护。”他右手与左手持平,手指想贴,朝前一推,行了个礼。 “等我们下去之后,诸位就从来处出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旦内部启动,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方才那一声响动,让韩衡始终有种不祥的感觉。也许是他多想。 众人稍一犹豫,有人带头应下,此事就算说定。庄灵的手下中,有一员硬汉,性情果敢,很能说话。 庄灵先一步跳下去,伸出手,抓住韩衡递过来的手,抱住他的腿,把人从岸上抱下来。 紧抓着庄灵的手,韩衡长吁一口气,再不回头看一眼,随庄灵朝前面圆柱走去。到这关头,之前的种种顾虑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是决意要跟他生死与共了。 韩衡紧握庄灵的手把人朝自己方向拽了一下。 庄灵顿住脚,回头看他:???不防韩衡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这个吻来的热烈又突然,两人谁都没有闭眼,一面用力接吻,一面目不转睛地将彼此的面容深刻在脑海里。 沉默之中,唇分,庄灵低下头,在韩衡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圆柱顶上站着的三个人还没从梯子下去,突然徐尧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去,果然看到耿随之两眼发光地看着他。 徐尧心情很复杂,还是伸出手,轻轻拥了一下耿随之。 耿随之神色激动地突然一踮脚,两只手抱住徐尧的脖子,照着徐尧的嘴就亲了上去。 嘴唇相贴的触觉好得让人想流泪。 当耿随之柔软温暖的舌怯生生地探过来试图撬开徐尧的嘴,徐尧放弃地反守为攻,一手紧紧抱着耿随之的腰,放肆掠夺他唇齿间少年青涩的气息。 长廊上的四人已来到尽头,徐尧他们也从圆柱顶两侧的白色梯架下来,徐尧朝空荡荡的水潭边上挥了一挥手。 赵净云大叫了一声:“阁主!保重!” 庄灵牵着韩衡的手,第一个钻进圆柱上开的那扇门,白光笼罩二人周身,旋即将他们整个吞没进去。 接着是庄灵的两名暗卫,徐尧一手始终没有从耿随之腰上收回来,半抱半推地带着他走进去。 米幼留在了门外,在门外只能看见门上那层白光,看不清门内的情形,他在门口站了会,回头,顺着长廊回到岸上,站在人群中回望向那扇门。 赵净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刹那白光射得人睁不开眼,韩衡忍不住拿手遮了遮眼睛,视线恢复正常后,被眼前所见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 庄灵虽然闭着嘴,神色也是一般惊讶。 耿随之叫道:“这都是什么?”他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里的一切都是流动的,上下左右俱是流光溢彩,宛如置身星河之中,如果不是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恐怕要以为自己穿越到星际了。这种效果韩衡还只在电影里看过。 “啊——”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耿随之大叫,徐尧吓得脸一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 “有个人!!”耿随之颤着手一指。 流光溢彩的星河是以黑色作为背景,流星璀璨,但整个空间光线仍然比较昏暗。 耿随之走近才陡然看到角落里坐着个黑袍戴兜帽的人。 “别过去。”韩衡抓住庄灵的手,“他就是那个对我施咒想让我杀死儿子的那个人。” 一阵桀桀怪笑,坐在完全不符合时代背景的转椅中,面 分卷阅读410 分卷阅读4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11 前是巨大的操纵台的那人脚尖轻触地面,整个人转了过来,交合在一起的两手干瘦苍白。 “好久不见了,徐老师。” 那是一个很难听的声音,接着,干瘦的手揭下兜帽,露出一张相对应的脸。是个中年男人,皮肤发黄,斑点密布,头发枯槁,唯独那双深凹进去的眼睛,目光如炬。他一边嘴角勾起,朝徐尧露出个充满邪气的笑。 徐尧将耿随之拦在身后,平静道:“祝风觉,你果然也来了。” “在这里玩得还开心吗徐老师?啧啧,想不到你得到了这么好的一具身体。”祝风觉脑袋晃了晃,脖子咔咔地响,他一只手拍拍左耳,没有东西从右耳出来,他却摇头晃脑,看上去就像是个精神病患者。 “善有善报。” 祝风觉眉梢一抖,哈哈大笑着点头:“行,徐老师一身正气,废话不多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相对于干瘦的脸庞,祝风觉大而无神的眼就像两个突出的电灯泡,他枯瘦的手指虚点向韩衡:“小明星,我们又见面了。” 韩衡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他很难将印象中那个咸猪手祝总和眼前这个病态的中年人挂钩,祝总虽然奢侈淫靡,面相也不算太差,多少有点风流的意思。 怎么变成如今这模样…… “怎么,不认识了?可是你自己找人联络的我,俗话说得好,先撩者贱,临头又变卦,我只是想让你吸收个教训。”祝风觉嘴角挂笑,那笑却像一条毒虫,让人看了不舒服。 “果然是你,为什么你的人去而复返,把我扔进湖里?”到现在韩衡还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那个世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普通人,祝风觉为什么会选择他? “当然是奉了我的命令。从你第一次演了一部狗血三流网剧,我就在追你,我五十平米的卧室里贴满了你的海报,你能求到我的头上来,我很高兴。但你这个人,相当不识抬举,既然找了我,又不肯让我睡,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韩衡所在的世界,和祝风觉、徐尧同来的那个世界,是一个平行世界,而现在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徐尧所在的研究所造出来的模拟世界,用以解决日益爆发的人口。然而实验尚未成功,这些模拟世界当中,隐藏着使建模日趋完善的数据。谁也想不到,祝风觉为了躲避警方,会潜入自己监测的模型里。 “就为这个?”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就为了一场拒绝的潜规则? “我找人调查过你,你很懂圈子里的法则,找人谈事,谈不拢,就算了。你不是不愿意让男人睡吗?”祝风觉夸张地笑出声来,“一个能生孩子的男人,生下的还是预言中的天命之子,你当明星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么好的本子吧?这不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命吗?啧啧,老子碰你一下你就恶心得什么似的,不还是跟男人生了孩子?足以证明你就是个被人压的主,从前没能认清自己。” “祝风觉,你变态吗?”徐尧忍无可忍地吼道,“其他被你送来这个世界的人,也是因为跟你结下梁子……” “对!”祝风觉厉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子就是受不了半点气!我忍你很久了徐尧。” “你那套理论根本就漏洞百出,所长还把整个项目交给你负责,你算哪根葱……我学历比你高,智商比你高,堪称虚拟空间研究的天才,为什么要听命于你?就你那点胆子,还写了一篇什么《虚拟世界人性伦理研究报告》。这些都只是模型,这里面的人根本不算人,他们只是玩具摆设,跟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不同。你这么在乎这些人,就不会研究让大量人口移民的模拟世界了,等到那时候,无论去哪个世界,都是入侵。” “你离开研究所以后,我写了一份叫停模拟世界研究的建议书。” “那已有的怎么办?” “空间隔离,让它们按照自体运行规律,就像我们生存的地球一样,自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不再人为干预。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虚拟世界,如果没有我们,天裔族人也会因为灾难来临,重现数十年前的牺牲,为拯救这个世界万千生灵启动神女像内的装置。你没有看到与这片水潭形成地下水道共通的那片湖边有人刻下的地图吗?总有人会为延长这个世界的存在而努力。” “徒劳!早晚会毁灭的东西,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祝风觉两眼赤红地吼道,大手一挥,袍袖翻飞。 徐尧目中带着悲悯,“至今我们的世界也没有能解决人类寿命的问题,向死而生,是所有人的天数。照你说的,人早晚要死,你何不现在就死?” 祝风觉瞪着眼不住喘气,没有说话。 徐尧道:“解决不了永生,就是一个警钟,警告所有人都要对自然保持敬畏之心。你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直监控着你想报复的人,那你就该比谁都清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多少脱控的事。祝风觉,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无所不能,接触到的是最先进的科技,但你知不知道,仅虚拟世界这一项研究,就是数百年来数不清的科学家穷尽一人一生所有脑力体力,才将它推到今日的高度。上个世纪末,时光穿梭机的发明让许多人又动起了歪脑筋,于是不得不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培养时间警察,抓住那些试图改变历史的人。世间万物自有万法,不加以限制,早晚人类会被自己玩儿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想不到我们所里最受人推崇的研究员还信命,难怪牛顿信了上帝,科学家生涯就断送了。” “不说这个,你把我们都引来,到底想做什么?”韩衡打断两个研究员云山雾罩的对话,这个反派的话太多了,不符合他的审美。而且这都什么毛病?就因为没有睡到他,所以给他安排了一个人人都想睡的身份?也太随便了吧?报复心怎么这么强? 但转念一想,像涂明惠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祝总就莫名其妙在那个世界死了。 这样的人为什么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兴风作浪。 “做什么?”祝风觉冷冷笑了一声,像地狱恶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运气不好,上了金水长老的身……” “闭嘴!” 徐尧刚起了个头,就被祝风觉一声喝断,然而徐尧根本没理他,继续说:“金水巫神中,长老地位最高,也身集万千诅咒,才能以怨力为驱使,对人施以咒术。他的魂进了长老的壳子里,就别想出来。我想,他离开研究所时带走的时空穿梭便利仪已经次数用尽,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恐怕在上一个世界,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能赌一把,想不到,落到金水长老的身躯里。但或许是执念,他想要在这个世界开一只天眼,只有长 分卷阅读411 分卷阅读4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12 老的咒术能够办到。” 祝风觉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球鼓突,咬牙奸笑道:“我能出去!只要启动这里……徐老师,你也想回去吧?”他不自主走下座位,朝徐尧的方向走了两步。 这时,甲初、乙未兵器出鞘。 “我不怕死,但我不要死在这里……”祝风觉喃喃道,“你带我回去,把我交给警察,我愿意坐监,流放到时空罅隙也行,我不要死在这里。这具病躯每日都要让蛊虫咬上一回才能续命,太痛苦了,很恶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好命,我却要落得这个下场……” “我说过了,冥冥中自有天命,你这么会算计,不如算一下,你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徐尧忍无可忍道:“正是因为你在模拟世界做出连我都不知道的改动,破坏了实验数据,否则根本不会产生这么多有倾斜和致命缺陷的空间,这些空间里的生灵也不会遭受痛苦。如果他们所受的罪能够具象化,那你早已经身死千回了。” 祝风觉有些意外,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徐尧,满脸难以置信:“你知道我做的……” “你是被我以偷窃机密的借口赶出研究所,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我全不知情吗?要不是你叫我一声徐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骤然一阵大笑从祝风觉嘴角皱纹深刻的口中发出。他俨然像是一个疯子,转过身去,漫无边际地在找什么。 “拦住他!”韩衡和徐尧同时吼道。 甲初、乙未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然而来不及了。 祝风觉早有准备,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况且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瞄准的是哪儿,毕竟他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早就在这里等候的人。祝风觉通过潜水的方式靠近圆柱体,在这套设备恢复能量通行以前,只要强行以外力打开那扇门就能进到内部。 祝风觉早已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 外面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传来时,他坐在椅子上,两手环胸,闭目养神。 直至他身处的地方星光流转,睁开眼,祝风觉看见了世间最美的景象,这里果然是一个时空传送机制,同时下方连接着这一整个模拟世界的中轴。 当世界陷入失序状态,可以通过这一套中轴设备,将其纠回到正常轨迹上,达到能量净化守恒。 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从最初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会在一瞬间被巨大的能量漩涡卷入撕碎,身具异能的人,也会失去过于强大的力量,化归成为一个普通人类。 然而,咒术在这个世界本就存在,他灵魂身处的这具躯壳,并不会因为整个世界回到正轨而恢复健康。 · 天地之间撕裂一般电闪雷鸣,天空中百鸟齐飞,江河湖海中鱼纷纷跃出水面,丛林中万兽齐鸣。 神女像外骤然风起,大风差点把女皇的裙子吹飞,女皇手忙脚乱按住裙子,大声叫嚷着让士兵散开,将神坛围起来。 祈福的百姓抱紧身边的人,有人更是抱紧了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超乎寻常的大风和黑暗天空中聚起的阴影让所有人感到深刻的恐惧。 地底深处正在震颤,每个人透过跪地的膝盖和触地的小腿都能感受到。 三头栖息在高处的巨龙昂扬起头,双目睁开,振翅而飞,在空中彼此喷火,火光照亮长夜,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三头巨龙彼此向着对方喷火,以巨大的翅膀撞击同伴。 直至被火灼烧的龙庞大的身躯从高空如同流星一般坠地,掩入山林,声音传出的地方甚远,神坛上聚集的人只听见沉闷的坠地声,那声音不大,像是蒙头在被窝里发出的压抑哭叫。 女皇整个人都只顾得上自己的裙子,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总觉得裙子要被吹跑,叫来侍女,把侍女系在腰上的裙子随便解下一条围在自己身上。 “等到天亮,就点火!不行,朕先回去了,你们守着吧。下面的百姓若有异动,格杀勿论,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活着放出来!”女皇扯着尖细的嗓子吼道,忙不迭调走几个亲卫护送自己离开。 就是世界毁灭,她也要死在自己金贵的吊睛白额虎皮上,抱着一具温软光滑的身体去死。 她的男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脑海里短暂地闪现了一下,除了逃回宫,女皇现在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谁也不能在三头巨龙近乎自杀的行为当着自己的面,各自攻击,把同类焚化成灰的反常现象中维持镇定。 才两步女皇就跑丢了鞋,她打着赤足,狼狈不堪地爬上挂满犀角珠玉的辇车,把碍事的裙子一角直接撕开,拉上垂帘,把自己严严实实遮挡在车里,尖叫着发号施令:“快走,回宫!” 谁也没有留意,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而至,她身手极快。 守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没能发出任何声息,俱是一刀毙命。 已经进入神女像的一个守卫持着火把,正在找一个合适的点火之地,震动还没有结束,他不能现在点火。柴油烧起来极快,还是不要进得太深,就在门口放火,以免跑不出去。 主意打定,守卫转了个身,火把匆匆一晃,他眉头迅疾皱起,火把来回照方才好像看见的一个人影。 守卫揉了揉眼:多半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天黑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时辰没有休息过,太累了,一定是幻觉。 就在此时,守卫手里一空。 紧接着,闷声倒地。 黑衣的女子没有多回头看一眼,她背上的小孩不满地呜了一声,女子右手拍拍肩上小孩的脑袋。 小孩便不闹了。 乌翠重新检查了一遍腰上的系带,借着火把的光,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生怕滑倒。地上都是柴油,一个不小心,可能他们都要变火人。 · 包裹众人的星河光图形成无数发着光的漩涡。 一瞬之间,强力拉扯着所有人。 祝风觉死死趴在操纵台上不肯离开,他身体下面压着一样东西。 徐尧本想过去重新调控,然而祝风觉受到刺激,对着操纵台就是一阵啪啪乱按,而且他的身体压住的应该是启动操作杆。 “徐尧!”耿随之紧紧抓住徐尧一只手。 徐尧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所有人,周遭的一切正在扭曲变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徐尧!怎么办啊啊啊啊!”韩衡边叫边紧紧地抱住庄灵,庄灵也是一样,他们互相抱着对方的腰,身体贴在一起完全不打算分开。 这他妈之前想的都是白想,这一刻的体验超出了韩衡所有的已知,就像在噩梦里不住下陷,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又或者其实他们没有往下坠落,而是在往四面八方飞荡。 光芒归于寂灭,只有黑暗。 韩衡一 分卷阅读412 分卷阅读4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分卷阅读413 只手摸到庄灵的脸,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心跳不已,他的腿夹着庄灵的腿,感觉裤裆都要爆了。 真到了这一刻,那些大义凛然自我牺牲都去死吧,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能有勇气面临一切,懦弱、恐惧、自私都是人性,决不能存天理而灭人欲! 在绝对的黑暗里,韩衡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眼睛看不见画面,连抱着的人都看不清,黑暗如同化不开的粘稠沥青。 “别怕,有我在,不用怕,去哪儿我都陪你。”庄灵低沉的声音传入韩衡耳朵里。 接着韩衡感到耳廓上湿漉漉温暖的触感,是庄灵的唇舌。 在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间里接吻,恐惧催促着快感登上巅峰,他们从未如此凶猛地亲吻过对方。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不介意在这里来一炮。 庄灵粗糙的手掌从袍底握住韩衡的腿,顺着腿而上,托住他的身体,最后置于腰上,支撑他承受更加用力的亲吻。 拥抱让韩衡骨头疼,亲吻好像嘴唇又要破了皮。然而,他却更加热情地回应着庄灵。 两人鼻息交错间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同时抵达窒息。 ——————————————正文完———————————————— 黑暗倏然褪去,宛如罩在头顶牢笼上的幕布,被玩弄杂耍的人一把扯开。 天空中轰然一声巨响。 烟花炸开千万光片,人群爆出一声接一声的欢呼。 抱在一起的两人并未引起多大骚乱,只是韩衡和庄灵迅速分开,他两人只是手牵在一起,浑然不知所措。 庄灵抬手擦去韩衡嘴角沾的水光。 韩衡脸通红。 人群簇拥着他们往前走,两人这才看清,他们在一条人口相当密集的街道上,不远处巨大的灯架上,一条磐龙仰脖向天。 边随着缓慢涌动的人群往前走,韩衡边觉得奇怪,也是古代,但是大家的服饰明显不统一,有人广袖,有人窄袖,有人戴着高高的帽子,有人眼如碧玺石,就像在他那个世界,各个人种的人都出现在同一条街上,他们穿着各自的服饰,佩戴自己民族的帽子耳环项链。 倏然一架花车驶来,车上有一女子,双臂如雪,反弹琵琶,一只赤脚抬起,贴在另一只脚小腿上。 满街都是香风,空气是寒冷的,气氛却是热烈的。 韩衡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们是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了? 庄灵侧过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手握得更紧。 “又来了……”一个老妪边说边往前走,目不斜视。 “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们那时候奔放多了。”牵着她手的老大爷落在后面半步,俩人随人群一点点往前挪。 “亲啊,不亲了吗?”一个穿红戴绿的姑娘好奇地看他们,身上鲜红的棉袄和毛茸茸的围脖衬得她肤色粉白,煞是好看。 庄灵牵着韩衡,随人群往前走,两人略微低着头,时不时凑近小声说句话。 韩衡耳朵有些发红,心不在焉,四处漫看。不知道徐尧他们在哪儿,也来到这个世界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看来没有危险了,但是儿子却永远留在了那个世界…… 前方人群倏然一阵骚动,许多人簇在一起。 只见那挑着巨大龙灯,挂满蟠桃、寿星翁灯笼的、高可数十米的灯架上,有个黑衣女子,抱着个孩子站在上面。 韩衡、庄灵:“……………………………………” 人群中不少好心人纷纷劝解女子先下来,有话好好说,不管是官府占了她的地,还是抢了她的男人去当兵,都有地方说理去,犯不着在这么多人面前跳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不太好。 何况这是元宵灯节,多少家老老小小携家带口地出来看热闹。 要是闹出人命,多不吉利。 “姑娘啊,你就下来吧,你下来,我这一篮子香烛都送给你去点。” “我的宝剑给你。” “我新得的首饰也送你!” 争先恐后的百姓想把身上拿得出手点儿的东西都拿来送这姑娘,好把她哄下来。 黑衣女子朗声道:“你们说的话,可都算数?” 说要送东西的人连忙都点头:“算,算,当然算,快下来吧。” 黑衣女子身手矫健,抱着孩子还能从她所站着的,数米高的地方稳稳当当地踩着竹架子,有条不紊地下来。 站到平地上,乌翠笑眯眯地朝人群一伸手:“东西呢?”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被人讹了。大过年的却又不便与女子计较,于是,乌翠才一到这里,就收了一篮子各色首饰、珠串,甚至有金锭一枚。 等到人群看够了这儿的热闹,乌翠遥遥朝早已经看到的两人打了个眼色,下巴往一个没人注意的巷口扬了扬。 “你怎么会来?”韩衡抱过儿子,孩子刚到怀中,就哇啦一声大哭起来,把脸一个劲往韩衡脖子里蹭。韩衡也是心如刀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中内疚,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乌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多谢。”庄灵向乌翠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乌翠弯唇一笑:“我冲进来的时候,米幼也冲进来了,而我现在遇到了你们,这说明一个问题。” 韩衡定了定神。 巨大的烟花在众人头顶炸开,一片连着一片,乃是这一整座城的狂欢。 无人知道,有不速之客降临这个世界。 韩衡抱着儿子,一手牵着男人,随在英姿飒爽的乌翠身后,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巷口,汇入正在庆祝上元灯节的人潮。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番外。 最后这个落地地点看得出来是盛世大唐吗?然后一家三口在这个世界过上了幸福安康的小日子。十五年后韩衡会不会挂呢?在我的想象里没有挂,原因是:保养得好。毕竟天裔族是一个神奇的种族。 耿随之给徐尧生孩子了吗? 答案是:没有,徐尧觉得他只有一个女儿就够了,而且他把小情人当儿子疼,不想让他受罪。 祝风觉没有能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死在时空里化为了一粒烟尘。 乌翠带着韩衡他们一家三口先找到米幼,安家下来之后,过了一阵子,才在长安城里找到弹琴卖唱的漂亮的少年耿随之,继而找到了给耿随之当托的徐尧。 大家快快乐乐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了盛世大唐,成为了一群普通人,过着普通幸福的小日子,不用打打杀杀,也不用忧国忧民,赚了很多钱。 分卷阅读413 分卷阅读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手就被刀子磨过石头的震动给震麻了。 韩衡瘫软地背靠大石头坐着,很快屁股墩就湿透了,裤子冰凉得像坠着石头。 “有人吗?”韩衡不抱希望地叫了一声,他声音很小,但在空旷的洞中却被扩大很多倍。 “妈的……”韩衡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他把刀子收起来。用刀挖出一条道来根本不科学,等他挖出去,要不然就是手折了,要不就是还没出去刀就断了。除了等,他没有别的办法。 韩衡舔了舔嘴皮,他觉得口有点干,焦躁一阵胜过一阵地掠过心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探地踏出一步,又一步,慢慢克服心里那股空荡荡的感觉,直至脚下踩到了水,他立刻缩回脚,蹲下,朝下伸出手。 是水潭。 韩衡松了口气,先尝了尝那水,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从前韩衡看过一档地质科普节目,谈到亚马逊森林里有不少水潭都含有硫酸。还好这里没什么特别,就是个普通的水潭。 他不敢喝太多,水温很低,韩衡也怕拉肚子。 有水,有食物,他省点吃,大概能撑十天半个月。但是他妈的谁想在这儿鬼地方待上那么久,至少他不想。 韩衡第一次痛恨起这具虚弱的、不会武功的、没什么用的破身体。 要是他有一点力气或者身体强壮一点,至少可以和老朱干一架,没准有机会逃跑。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韩衡摇了摇头,回到挨近洞口的大石头上,他不太敢睡觉,这里太冷了。然而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盹儿了过去。 伴随着大雨冲刷的声音,韩衡眉毛抽动两下,在薄薄一层亮光里醒了过来。 水珠滴到韩衡的脸上,他顺着水落下来的方向抬头看,洞口上方并没封死,显然外面天已经亮了。韩衡的眼睛随之一亮,他可以爬上去,虽然上方的空间没法让他整个人钻出去,但他可以在那里求救,声音可以传出去。 想到这儿,韩衡立刻就开始往上爬,虽然不如他想象的顺利,但他边爬边在石头上凿出供脚踩踏的浅坑,接近三米高的洞口就近在咫尺。 刀子撞击在石头上,刀柄反复摩擦韩衡的手掌和虎口,他掌心湿漉漉的一片,但眼睛仿佛两颗宝石闪着光,只盯着才凿出的浅坑。渐渐的,韩衡身上全是热汗,也不觉得冷了,他始终不松手,因为他已经感到手掌心磨破了。 这个弱鸡身板儿,动不动就青一块紫一块,光是亲两下啃两口都会留下印记,何况是这么大力气的碰撞摩擦。一旦松开手,就再也没胆气握住刀了。 雨声连绵不断,听起来就像一道滚雷贴着头盖骨滚过去。 韩衡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个石坑。 突然,他脚底一个打滑,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脚踩中另一个石坑,手也扒住粗糙坚硬的石面。 韩衡一颗心激烈跳动着,他心有余悸地向下看了一眼,如果摔下去,起码脚肯定会伤。韩衡爬上去,他浑身控制不住打颤,向上看了一眼,没多远,就有好几条裂缝,他贪婪地看着缝中投进来的光。 等到歇够了,韩衡忽然傻了眼。 他的刀不见了。 显然刚才那一下,刀掉下去了。 我屮艹u。 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喜悦陡然灰飞烟灭,韩衡木讷地看了一眼头顶,眼中隐隐透出一丝绝望。 老朱走时的那些话在无边的静寂中被扩大。 “无论如何,天佑大梁,我们的百姓,会拥有一个天机神算,会有一个,能诞下天命之子的国师。” 一张和画像中那个男人长相极其相似的脸从幻影慢慢真实起来,韩衡想到了一个人。韩风。 可韩风是男的。 韩衡有点糊涂了。 国师也是男的。 韩衡猛地睁开眼,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茶肆中听别人议论各国涌现出的奇人怪事,当时他还觉得自己走进了科幻片的布景。他们提到过…… 天裔族。 天裔族的男人可以生孩子,所以大梁国师是天裔族的男人,韩风跟画像上的人那么像,难道是巧合吗?老朱说他们的人确信找到了他是国师的明证,而他身边出现的,能和大梁扯上关系的只有两个人。一是那个把花盆震碎了的小子,另外一个,就是自称韩衡本家兄弟的韩风。 恰好韩风还跟画像上的人一个模子刻出来。 要是老朱不回来找他,他完全可以,让韩风去替代他,因为韩风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天裔族人。 韩衡耳朵里充斥着哗哗的雨声,他咬了咬牙,浑身都有点僵硬。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他就不能有一次是好好地安详地死在床上吗? 这时,韩衡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思绪信马由缰,他不由自主想起庄灵,想起他们疯狂的那四天,两个人像野兽一样交缠,恨不得用尽浑身力气去深入对方。这样的日子他才过了四天,才刚刚尝到酣畅淋漓的性事,他还渴望去了解他更多,他想知道庄灵看见“裴加”的脸是什么表情,他想爱他,想被他爱,想纵容他在他身上做一切相爱的人会做的那些事。 他处了两辈子,这才刚尝到点甜头,怎么他又要死了。 韩衡不甘心地仰起头,手脚好像又有了力气,他朝下看了一眼,他得下去,把刀子捡起来。 最终韩衡小心翼翼从半空下去了,他吃了东西,从身上撕下布条包裹手掌,他的手果然磨破了,碰一下就控制不住肌肉抽搐。但他好像没有那么怕疼了,他一次又一次抬头看头顶的光线,要出去的念头越来越坚定。 他跟庄灵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个世界他还没有混熟,他还想解锁更多姿势,不能这么死,他可以出去。 凭借这股信念,赶在天黑之前,韩衡挖出了个能容下半个肩膀的小洞。他的脑袋能自如地伸出去缩进来,外面还在下雨,雨声震耳欲聋。 韩衡浑身都冷透了,洞外一片漆黑。树叶被冲刷得簌簌作声,冷风让韩衡吸着鼻涕缩回脑袋,正当他要踩着石坑下去时,他听见了人喊话的声音。 韩衡一瞪眼,没等他把脑袋再度伸出去,他就听见了幻觉一般的喊声,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是他最想听到的,庄灵的声音。 “韩衡!韩衡!” “少主,天已经全黑了,明天再来吧?雨这么大,韩公子应该找地方躲起来了。这里没有地方可以躲雨……”甲初低声劝道。 “庄灵!我在这儿!庄灵!甲初!我在这里!”韩衡嗓子沙哑得他自己都听不清,他垫着脚,恨不能把半个身子从狭小的洞里挤出去。 “什么声音?”庄灵一愣,凝神仔细从激烈的风雨声中分辨。 “没有啊。”甲初一脸茫然。 庄灵嘴唇紧抿向前走了两步,突然,他呼吸一紧,丢下甲初向上走去。 “少主,少主你小心点,大雨冲了一天一夜,来的路上好多地方都塌了,你别走那么快,我们明天再来吧。”甲初一边追一边喊。 庄灵的背影却坚决如同一块顽石,他大跨步往前一个劲地走。 一个细弱沙哑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他妈的……你要是走了……老子……” 韩衡靠在那个白天挖出来的洞上,脖子保持一个姿势久了特别酸,但他还没有看见说话的人,他简直怀疑那些人声是自己的幻想。 “韩衡!你在哪儿,出声!”强硬的命令声传来。 韩衡猛地直起身,脖子在石洞上卡了一下,他浑然不觉,满脸雨水汗水交织,狼狈不堪地拼了命大叫:“这儿这儿,在这儿!庄灵!看脚下!有个洞!看见吗?”韩衡的话戛然而止。 庄灵脚下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他迅速抬起脚。 一张歪着的脸在他的脚下,面具被雨水泡得苍白发胀,表面凹凸不平地被水泡发了一样鼓起,跟鬼没有两样。 庄灵嘴唇发抖,他整颗心都颤了起来,单膝跪地,手指小心撕下韩衡脸上的面具。 “这里面是个山洞,我脖子卡住了,你把我往里面推一下。”韩衡特别想哭,但他没力气哭了,他浑身冻得像一条冰棍。 庄灵二话不说趴了下去。 “你做什么……” 大雨湿透的锦衣华服贴着泥泞的路面趴下去,庄灵亲住了韩衡的鼻梁,接下去是嘴唇。 被顶开牙关的刹那,韩衡真的快喘不过气了,然而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忍不住心里叫道:他男人真他妈帅,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是他的!要不是被卡在这个洞里,他一定二话不说自觉脱光,就地躺平。 他被老朱送上马车到现在这七天还是八天里,第一次感到,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五点才肥来,闷头写到现在,冷得疯啦,要去吃个麻辣烫缓缓 。。明天要滑坡,大家准备好。。。。。。。。 不要care地质问题,除了高考那次,地理就没上过八十。。。。 第45章 四十五 一直到韩衡的脖子都快折了,庄灵才起身离开他的唇。焦灼弥漫在庄灵深邃的瞳孔中,他道:“要怎么做?” 韩衡被亲得发红的嘴唇抖动一下,他两只手撑着洞口,急促地喘息了两声:“等等,我自己试试,你站着别动,这下面是个山洞……”他机械地侧转头,尝试了好几次,才把脑袋从洞口缩回去。这么一来他就看不见庄灵了,庄灵焦急的呼喊声从外面传来。 韩衡两只眼睛贴到那个冷雨滴滴答答不停的小洞上,“这下面是个山洞,而且不小,我还有不少干粮,至少能撑十天,洞里有个水潭,喝水也没问题。我挖了一整天洞口,这个小洞是我自己挖的。现在没力气了,手都抬不起来。” “我来挖。”庄灵道,“你下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我想看着你。” 从洞外只能看见两道目光如炬,韩衡的脸整个隐没在黑暗里。 庄灵吐息滚烫,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他再次趴下身,一只手伸进去摸了摸韩衡细软的头发。 “那你小心一点,要是石头松动,就立刻躲开。” “嗯。你也是。”雨声很大,就在庄灵要缩回手时,韩衡猛地一把抓紧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雨太大了,要不然你明天早上再来。”他声音顿了顿,“这么大雨,现在开挖可能会有危险。” 甲初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了上来,两手撑着膝盖休息,应和道:“韩公子说的没错,今晚属下就带少主的令牌去最近的县衙,借几个人过来。而且少主,我们没有工具,就算现在想挖,也没办法动工啊。” 庄灵眼睛忽然一亮,抓住韩衡的手紧了紧,“你是用什么挖的?” “一把小刀,挖了一整天,而且现在刀子上都是缺口,不能用了。”要不是庄灵找到了他,那后果韩衡现在根本不敢想,他不仅会死在山里,还有个天然坟墓,别人从外面经过都没法发现他的尸骨。 “甲初。”庄灵沉声命令道,“你马上去县衙借调二十个人过来。”他丢过去一块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令牌。 甲初接了过去,仍不放心道:“少主,这么大雨,您不能在这里待一整晚,现在韩公子也找到了,待在山洞里暂时不会有事,干粮也充足……” “多嘴多舌。” 随着庄灵斥责的声音,甲初不敢多言,解下外袍披到少主身上,默默朝着两人抱拳,踏着大雨没入夜色。 韩衡一直没说话,他应该劝庄灵跟甲初回去,可他一点也不想放庄灵现在走,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让庄灵离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想了,我不会走。”庄灵坐起身,他胸口的衣襟已经全湿透了,外面雨很大,反倒是在洞里的韩衡淋不着雨。 “你什么时候出发的?”韩衡两辈子有生之年都没有过这么狼狈这么冷的时刻,他嗓音微微颤抖。 “你前脚走,我的人就来报信了。我回去问了云姨。”庄灵的话戛然而止。 韩衡仰着脖子,虽然光线很暗,他还是能感到庄灵正注视着他。 “我娘怎么说?” 庄灵默了一会,仿佛难以启齿。 “说啊。” “云姨有她的考虑,做母亲的,都不想自己的儿子跟男人搅合在一起。”庄灵平静地说,“是我把她逼得太急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有秘密,唯独他被蒙在鼓里,这发现让韩衡不痛快起来。 “我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你。” 这他妈不变相等于告诉薛云他俩在一块儿了吗?虽然他俩确实在一块儿了,但怎么也该给韩衡他妈一个缓冲的阶段。韩衡有点儿懵了,嘴唇哆嗦着问:“所以是我娘引来那波人的?” “不能怪云姨。”庄灵道,“把你抓走的是大梁皇室培养的暗卫,老朱一直在调查你,我叮嘱过你,不要经常出门。但我没法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你,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让你知道太多,你反而会多想。我还不知道他跟云姨说了什么,云姨一定是觉得你离开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就想自己背着?”韩衡气得有点不会说话了,舌尖被自己咬得疼得直皱眉,一股愤怒和憋气冲撞着内心,“我他妈也是个男的,你要这么干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话音刚落。 韩衡愣住了。 他在说什么啊?他在考虑跟庄灵的前途吗?他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喜欢就约不喜欢了就散的前卫的现代人吗?不过就是跟庄灵睡过几次,怎么他就在考虑将来了? 这傻不傻啊。 韩衡吞了口口水,急忙道:“这种和我有关的事你就应该提前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事能发生吗?我肯定想方设法拖到你回来。而且你刚才就应该和甲初一块儿回去,这么大雨,你生病了怎么办?”顿了顿,韩衡嘟囔道:“你病倒了明天谁来挖我出去啊?” 庄灵低笑一声。 韩衡脸有点烫,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不好意思,他把手往后抽了抽,却被庄灵握得更紧。 “我不能从京城带人过来,陛下对我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放心,我不想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把你当成靶子。你见过老朱了吧?他应该被我逼急了。” “你到底杀了他多少手下?刚开始他对我还恭恭敬敬的。” “恭恭敬敬?” 韩衡从庄灵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疑惑,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有,大梁人一直视我为洪水猛兽,还给我起了个特别难听的外号,我以为他会迁怒到你身上,毕竟,他应该已经查出了我们的关系。” 韩衡嘴角微微上扬,“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又没关系。” 话音未落,韩衡半条手臂被拽出洞口。韩衡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无法看清洞外情形,只感觉出来庄灵在吻他的手背,那温热柔软的嘴唇,顺着手背皮肤,滑到手指尖上。 “你……”韩衡面红耳赤地把手往后收,冷不防手指被包裹进滑润温暖的口腔。 庄灵湿滑的舌尖缠着他的指腹,口腔猛然收缩,含着韩衡的手指轻吮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酥麻直接从指尖通往心脏,韩衡膝盖一软,呼吸滚烫,无力地叫了一句:“庄灵!” 庄灵更加起劲地将他中指也含在了嘴里。 “……”韩衡坏心地屈起手指,用力在庄灵嘴里一抠,这才被他吐出来。 “舌头破了。”庄灵委屈道。 “发什么情啊,又不能操,还有多久天才亮啊?要不你上一边儿躲躲,有地方可以躲吧?” “快了,半个时辰。” 韩衡眉头一皱,“不对吧,天好像才黑没多久啊。” “挺久了。” 韩衡将信将疑,他想了想,手挣了两下,“我下去一趟,你撒手。” 虽然庄灵不乐意,最后韩衡还是坚持。歇了这么久,韩衡体力恢复了些,他麻利地下去,把装干粮的包袱挂在脖子上,手脚并用扒着他白天敲挖出的那些浅坑再度爬上去。 “饿了吧,吃点。”韩衡在包袱里翻了翻,“你要饼还是窝头?” “随便。” “饼吧,窝头太干了。”韩衡把一块饼掰成两半,分给庄灵一块。 两人一个坐在洞外,一个坐在洞里的石头上,沉默着咀嚼干饼。韩衡腮帮子都嚼得酸痛,还是使劲往下吞咽面饼,他和庄灵都要储存体力,平安度过今晚,一切都会好。 “是不是没味道?你吃得惯吗?”这么冷的夜晚,韩衡知道最好能两个人都保持清醒,他倒是可以睡,可他睡了庄灵怎么办? “吃得惯。”庄灵道,“比起草根树皮,这不算什么。” “你吃过草根树皮?” “行军的时候,什么都吃,蛇虫鼠蚁,你能想到的,为了一口肉,把地皮翻过来都行。”庄灵的语气很平淡,轻描淡写地说着。 “我们是不是要跟大梁打仗了?”韩衡迟疑道。 “老朱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突然之间,气氛冷了下去。 过了会,韩衡才道:“他们认错人了,不是想用我威胁你。你记不记得带我回来的路上,在一件客栈里,你戳瞎了他一个手下的眼睛。” 庄灵想了半天,答道:“好像是,其实不管当时发生什么,我都会那么做。他们身上带着象征身份的腰牌,我看见了。没想到这个警告没有起作用。早知道他们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当时我就该杀了他们。” 听着韩衡以吃顿饭的口气说着杀人的事,韩衡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个点,他早就意识到,他要尽量融入这个世界,融入庄灵的生活环境,无论他们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这都有必要。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是穿越来的给他特殊照顾,这个秘密,只能被他带到棺材里。 “吓到了?”庄灵把韩衡的沉默理解成别的意思,解释道:“这波人从来不把人当成人看,对于大梁皇室,他们是最好用最锋利的兵器,你没领教过他们讯问人的手段,极其残忍冷酷。” 韩衡默默点了点头,才想起庄灵根本看不见,小声嗯了一声。 “既然他们认错了人,他们以为你是谁?” 不知是不是韩衡错觉,他总觉得庄灵这句话里含着一丝紧张。 “好像以为我是他们的国师,那天老朱他们在客栈,不是拿着一张画像在找人吗?应该是把我认成了画像里的人。” “那他一定会回来找你,明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庄灵道。 “那个人很重要?” “嗯,他们把你当成国师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带你回去。” 韩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有个人好像和国师很像,他们已经找到了替代品,不一定还会回来。” “替代品?”庄灵冷嘲地笑了一声,“没有人能替代国师,他的气韵风度,天下间找不出第二个。” “只要说人毁容也失忆了,就像我这样,未必不能瞒天过海。”听着庄灵对国师的评价,韩衡有点不舒服。 “你没亲眼见过大梁皇帝看他们国师的眼神,就算全天下人都认错,他也绝对不会认错自己的人。”庄灵烦躁地拨了下头发,脑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明帝看见韩衡,无论气韵风度如何变化,他总是心虚地觉得,只要明帝见到真的韩衡,他就能一眼认出来。这样的揣度其实毫无道理,但庄灵就是这样觉得。 “庄灵。”韩衡充满担心的声音打断庄灵的思绪。 “嗯。”他沉沉应声。 “你困不困?” “还好,你要睡的话不用管我。” “我不困。”韩衡小声道,一股欲言又止的气氛弥漫开。 庄灵内心被一股难言的焦躁不安占据,他突然粗声道:“你上来些,我看看你的脸。” 韩衡哦了一声,他鬼魅一样的脸庞出现在洞口,眼神不安地往下撇。 “是不是有点发炎,我觉得有点痒。” 庄灵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抚上去,青紫交错的疤痕奇异地安抚了庄灵的心。 这样一张脸,谁也不能说他是那个人,明帝也不行。这丑陋只属于他,以后脱胎换骨的另一个韩衡,也只能属于他。庄灵抬起韩衡的下巴,另一只手指拨弄了两下韩衡长长的眼睫毛。 当那双水润勾魂的桃花眼颤巍巍地抬起来看他,他按捺不住满心渴望,粗暴地碾压啃咬眼前那双薄唇,满身燥热激剧地冲击着下腹。直至韩衡发出难受的哼哼声,他才抬起头。 庄灵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发誓一般地哑着嗓子说:“我会保护你,谁也不能抢走你,也没有谁能伤害你。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过于激烈坚定的话冲击着韩衡的胸膛,他的心急剧跳动着,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比起这沉重如山的炽烈感情,他那点小打小闹的好感仿佛有点不够看了,以一个现代人有限的情感经历,他能想到最大限度的感情,不过是雌伏于另外一个男人。 但庄灵话里的意思,显然不止如此。 这一刻,韩衡感到既甜蜜又心虚,就像得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奖项一般。 第46章 四十六 为了跟庄灵说话,韩衡一直把脸贴在洞口,脖子特别酸,他不住拿手揉捏,外面却是看不见洞中的景象。 沉默了一会,韩衡背靠在石壁上,即使什么也不说,想到咫尺之间,庄灵也跟他一样,静静等待黑夜过去,就有一股难言的甜蜜蛰伏在心里蠢蠢欲动。 “庄灵,你睡了吗?” “没有,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韩衡小声道。 “还不觉得困?” “嗯。” “我倒是有点困了。” “那你睡吧,我看着你,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就叫醒你。”韩衡挪了挪身子,从洞口递出一只手去,“你握着我。” 那只带茧的手再度握住他,庄灵的掌心温热,甚至有点烫。不过韩衡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是轻声说:“你睡吧。” “嗯。”庄灵仿佛累极了,响亮的雨声中,韩衡竖着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庄灵沉稳的呼吸。 这声音让他感到安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韩衡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庄灵的喊声传到耳朵里时,他只来得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听见巨大的轰鸣声,什么东西贴地滚过。 “韩衡!”庄灵的呼喊戛然而止。 韩衡手臂下面的石块突然滚动起来。 紧接着他身下靠着的石块在一瞬间移动了位置,向下滑去,韩衡的身体也随着滚石的方向滑动,手臂传来的剧痛让韩衡意识到,可能有石块砸到了。 “庄灵!”两人的手依然紧紧拽在一起。 庄灵睡觉向来浅,当地面开始震动,他就已经醒了,但泥沙滚石往下冲来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把韩衡的手抓紧,另一只手握住了韩衡的手腕,尽量把人往自己这边带。 地动山摇,数不清杂乱无章的滚动声和巨大的水声交汇在一起,韩衡一张嘴,就有泥沙往嘴里灌,他只好闭紧嘴巴,被什么东西砸中的手臂剧痛不止。 “别放手!”比刚才沉闷的声音大吼道。 韩衡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庄灵的手,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身下陡然空陷下去,他无法控制地发出大叫。 韩衡根本听不见自己在叫什么,他经历过地震,虽然没在震中,但自那之后,偶尔他也会有点幻震。没想到走了狗屎运,来了古代还能碰上。他另一只手也举起来,牢牢抓紧庄灵的手。 耳朵里匆促闪过一声咆哮,韩衡就感到自己往下掉去,另一具温热的身体也跟着掉下来。 等到震动过去。 那数息之间的时光,仿佛亘古一样漫长,滞闷与彻底的黑暗袭来。 韩衡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被埋在土层下面了。 庄灵的声音仿佛从一个枕头里传来:“韩衡?你清醒吗?” 韩衡的脸贴着布料,应该是庄灵在他身上,两人的手在大地震动最激烈的时候已经松开。还好,他们没有被滚动的泥沙石块冲散。 “我没事。”一开口泥沙就往喉咙里钻,韩衡声音滞了一下。 他左手手臂可能断了,尖锐的疼痛冲击着韩衡的神经。韩衡苦笑了一下,这下真是没得睡了。虽然被埋在了地下,可还有活动的空间,他的上方应该有巨石,韩衡忍不住祈祷那块石头是宽阔、坚硬的,最好宽一点,能撑得久一点。 “你呢?你怎么样?”韩衡用舌头把嘴里的泥沙顶出去,侧转头没有吐在庄灵衣服上,吐干净后,嘴上黏糊糊的,有点恶心,他顺势在庄灵衣服上擦了擦。 庄灵整个人僵硬了。 韩衡也僵了僵。 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感官却因此而格外敏锐,他刚才擦的地方,鼓涨了起来,贴到他的脸上。 “……”韩衡向后仰了仰脖子,已经没有更多的空间活动,他向上移动了一下身体,这举动在这样的情形下艰难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脸贴着面前的黑暗试了一下,明显感觉到韩衡的大腿。 那他刚才碰到的那玩意儿真的就是…… 空气本就滞闷的窄小空间里更难呼吸了。韩衡调整了一下呼吸,庄灵好像没听见他刚才的问话,他又问了一遍。 “我也没事。” 庄灵嘴唇一动,韩衡浑身过电一般一颤。 他大脑一片空白,口干舌燥,瞠着眼睛冷静了会,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埋在一起的姿势,真是不能再让人头脑充血了。这要是在外面,这样的体位对古代人来说也太新奇太放荡了,就算对韩衡来说,他也没有试过,不对,他根本连和人滚床单的经验都没有,只是浸淫在娱乐圈的大染缸里,群里什么没下限的话题都聊。这点常识他还是有。 “你还能往上挪一点吗?”庄灵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大概因为他嘴一动就会碰到小小韩,克制着不想动作太大。 韩衡道:“我试试。” 他试着活动肩膀,然而周围的泥沙就像生命体一样,要是贸然往前移动,说不定会有泥土埋下来,连现在这点狭小的生存空间都被掩埋。 “不行。”韩衡嘟囔道,“要不我挪回去。” “算了。”庄灵几乎立刻阻止了他。 半晌,庄灵道:“你刚才那样,我受不了。” 韩衡脑子空白了一下,旋即压低声音骂道:“我们俩都要挂了你还想那个!” 以两人现在的位置,互相根本看不见,洞外还是晚上。俩人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石头缝隙往下渗。 庄灵整个肩背已经失去知觉,但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韩衡听见庄灵无奈的声音,“你一碰我我就想,何况你还碰那个地方。” “这他妈是我想的吗?”韩衡掩饰不住暴躁。他什么也看不见,这感觉糟透了,唯独有一点安心的是庄灵身上传递过来的温热体温,两人虽然姿势尴尬,但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明显传递给彼此一个讯号:他们都还活着。 “要不你睡一会。”庄灵沉声道。 那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这个空间太小太压抑了,韩衡说话的声音也不太像他平时听到的,就没多想。 “刚才睡过了,现在这样更不可能睡了。”他摸到身上包袱还在,他把干粮往胸腹间推过去,说:“还有点吃的,只有喝泥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到这时韩衡才开始害怕,要不是庄灵也被埋在这儿,他估计早就吓疯了。这他妈跟活埋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一个时辰。”庄灵道。 就算韩衡不相信,这时也只能信庄灵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各自想着心事,韩衡总觉得那地方有股潮热感,转念一想,庄灵要呼吸,当然会有点热。 妈的,男人的身体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不分时间场合都会硬。 他现在真不好意思再说庄灵什么了。 “你身上好热。”庄灵大腿的热度突破布料烫着了韩衡的脸,这地方阴冷潮湿,泥土的腥臭味不带任何感情冰冷地环抱着韩衡的后背,他这才察觉到,庄灵的皮肤很烫,把被雨水浸湿的裤子都烫得发热。 韩衡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庄灵吐出一口滚烫的呼吸,“没有,这里太冷了,你才觉得我热。我也觉得你皮肤很热。” “哦。”韩衡打消了疑虑,又听见庄灵说,“这里空气稀薄,尽量不要说话了,节省体力。等到天亮就好了。” 空气确实很闷,韩衡嗯了一声就不再开口。 时间的流动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缓慢过,他的手能动,能摸到庄灵的脖子、下巴,他手指翘起,碰了碰庄灵的脸,还有卡在他的手臂和腿之间,难以动弹的庄灵的头。 在庄灵温热的脖子里,韩衡手指碰到他有力跳动的颈动脉,但当他的手指试图往庄灵颈窝里钻时,要害处忽然被轻轻咬了一口。 “……”韩衡尴尬得不能动弹,因为他清晰知道,他男人该死的那个玩意儿已经精神奕奕地抬起头,温热的吐息显然来自庄灵的嘴。 “别乱动了,睡觉。”发号施令惯了的庄小王爷这话带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韩衡手掌规规矩矩耷拉回去,闭起眼,反正张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但具体过去了多久韩衡全无概念。 韩衡僵硬的脖子慢慢软了下来,他的脸贴着庄灵的腿,那温热的体温很舒服,他左脸暖和起来换右脸,想一想庄灵连动一下都不能,又停顿下来。 不知多久以后,韩衡道:“天应该快亮了吧?” “快了。”虽然那人一动不动,却迅速回答了他。 韩衡舔了舔湿漉漉的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刚才你怎么不跑?”冷静下来一想,庄灵比他先醒过来,而且在外面,加上他的身手和反应,不是跑不掉。 “我不会丢下你。” “你可以丢下我。”韩衡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庄灵沉默了。 一股难言的冲动促使韩衡继续说:“要是我们能出去,要是再遇上这种危险,能跑一个就跑一个,逃走的人才有机会营救。”韩衡越说越冷静,他陷落在黑暗里的眼神满是茫然,这茫然只有他自己知道,继而坚定道:“换了我也一样,要是我在外面,我就会松手,去找人求救。” “韩衡。”庄灵道,“我不管你怎么想,要是你在我的位置,我赞成你的做法。但我在这个位置,就有我的做法。我们会出去,”声音顿了顿,“只要再等等。” 庄灵的嗓音沉稳有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韩衡却更茫然了,他要是在庄灵现在的位置上,他真的能毫不犹豫丢下他去找人求救吗?真的能吗? 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小伏笔,下一章就会写到。 我要稳稳地开车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今天有点意外居然这个月有三十一天。。。。手账已经写成11月1日、、 第47章 四十七 然而地震并未因此结束,第二次较大震动来临时,两人都很清醒。 庄灵发出一声怒吼,韩衡整个腰部一沉,那巨大的重量让他怀疑腰会被压断。 “啊――!”庄灵再次大叫,声音满含力量。 紧接着,庄灵肩背向上拱起,压在韩衡腰腹上的重量轻了起来。仰面躺着的韩衡没法站起,地面水平晃动着。 陡然间震动加剧,韩衡忍不住有点慌了,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韩衡的手。 庄灵抓住他的手本意往地面拽,霎时间一切又归于静寂。 两人差点来了个贴面礼,韩衡这才意识到,震动让压在庄灵背上的东西向下滑动,他利用这个时间和空间的罅隙,想往地面移动,但覆盖在表层的滑动结束得很快,大概又有新的重量压了上来。 现在除了他们的脑袋在同一个方向,情况没发生任何改变,而且因为靠得太近,呼吸的空间更小。韩衡压抑着呼吸频率,尽量少吸气,庄灵却是根本控制不住激剧的喘息。 “别动了,等人来救吧。”被压这么几个时辰,韩衡身体都快麻了,适应了地下冰冷潮湿的环境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居然还觉得周身有些恢复温暖。 庄灵没有回话。 韩衡鼻子敏锐地抽了抽,忍不住皱起了眉,“什么气味?” 庄灵喘一口气,“没什么,泥巴味。” “是吗?”韩衡疑惑道,一股咸湿带腥气的味道越来越浓,是有点像泥巴。 “天应该快亮了。”庄灵嗓音低哑。 面对面韩衡在黑暗里捕捉到两个光点,虽然不明显,但显然那是庄灵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就像天上的星星。要不是手抬不起来,韩衡真想摸一摸。 “你头低点儿。”韩衡突然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庄灵还是把头往下低了点。 一个清凉湿润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庄灵长睫猛然一抖,旋即闭上了眼,任凭韩衡微微颤抖的柔软嘴唇贴着他的眼皮来回滑动。 韩衡嘴角微微翘起,坏心地飞快以舌在庄灵眼睫上一舔。 庄灵浑身一颤,极低一声痛哼发出。 “怎么了?”韩衡没太听清,他大腿被个灼热硬挺的玩意儿抵着,胸口紧紧贴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灵紧实鼓涨的胸肌。 都是男人,庄灵的个子比他高,身板也结实得多,韩衡特别想把脸贴到庄灵的胸肌上蹭一蹭,现在办不到,他连弯一下脖子都办不到。而且韩衡也知道,最好他不要动,要是有余震,或者乱动的时候挪出新的空间打破现有平衡,被上层滑落下来的石头砸中就亏大发了。 “没事。”庄灵的嗓音低沉性感。 这是一个充满男人味,砂砾一般匀净又饱含质感的声音。 听见说没事,韩衡放下心,他潮润的嘴唇贴着庄灵的眼皮,把他的眼睫毛舔得湿润。 睫毛微湿的感受很不好形容,就像一股凉意毫无隔阂浸在灵魂上。 庄灵腰胯向前一顶,哑声道:“别动了,省点力气。” 这个时候真的一点也不能浪费仅存的体力,韩衡也不再胡闹,他道:“你可以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庄灵迟疑片刻,低下了头,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呼吸变得绵长。 “韩衡。” “嗯?”韩衡已经闭上了眼睛养神,懒洋洋地应道。 “你害怕吗?” “有一点,不过还好,你在这里,没有那么害怕。” “我也是。” 韩衡睁开了眼睛,庄灵靠在他的颈窝里他看不见对方的脸,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不会害怕。” “会的。”庄灵轻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含着一丝茫然。 韩衡手指尖轻轻一颤,还能动的那只手活动着手腕,尽力贴到庄灵的腰上,以示安抚。 “战场,是什么样?”韩衡问。 “是人间炼狱。” 短暂的沉默后,庄灵的声音再度响起:“福德寺有一幅地狱变的壁画,战场,比那个更加可怕,也更无情。没有地狱之火,杀死人的不是折磨阴魂的地狱烈火,而是人自身。” 韩衡没办法想象战场,他生在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战争。他只是隐隐觉得,真正的战场,一定比手撕鬼子片里的布景可怕得多。何况这是冷兵器时代,想一想兵刃砍进皮肉的感觉,他就脖子一阵发冷。 “你不喜欢打仗?” 庄灵讪笑道:“不喜欢,但我的出生,就是为了杀戮。” “为什么?你父亲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啊。” “身居高位,有多大的权力,就要背负多少责任。而且,”庄灵顿了顿,那两道微微发亮的眼神注视韩衡,“我身负神力,十岁就能拉开百斤重的巨弓,目及百米。陛下曾在祭天时带着我登临神台,昭告北朔全境,我是上天赐给北朔的战神。” 以庄灵出身之尊,他完全可以当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可这一身天赐的能力却无法舍去。他的降生是北朔的福运,却剥夺了他一生的自由。 他必须把这足以护卫全境的能力用在战场上,别无选择。 一时间韩衡找不出话来安慰庄灵,这是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有它自身的运行规律。但有一些情感和动作无疑是人类共通的。 韩衡的手指稍稍使力,抠弄庄灵的腰际。 庄灵抬起头,疑惑地看韩衡。 “想不想做?”韩衡诱惑地舔了舔嘴角。 庄灵有一点夜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他耳朵发烫,愣了愣:“你刚才说什么?” 韩衡不耐烦道:“问你想不想做。” “当然想,我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没让你含住……现在都快炸了。”后半句庄灵说得暧昧又低沉,腰部频率极小地晃了晃。 “谁让你装纯。”恶意地磨蹭着庄灵的腰,韩衡带着笑意说。 “装纯?” “假装未经人事。” “这方面我本来就没多少经验。”庄灵控制不住面部发烧,他的眼神闪动着异样的光,在北朔京城他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管是想打通他的门道,甚至皇帝赏赐的男男女女,他悉数没有碰过。 韩衡也想起来了,听鸿楼游园会那天,三皇子一句玩笑,说他父皇赐给庄灵不少“美人”,结果庄灵始终像个性冷淡似的。估计在京城的一帮纨绔子弟里,背后少不得要编排他的毛病。 可庄灵在他跟前流氓得不行,那四天的疯狂倒错里,庄灵甚至纡尊降贵为他服务。韩衡当时简直受宠若惊,虽然在现代这事不算什么,只能说是个人性癖,但口带来的快感,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征服。 光是想一下他是在倨傲霸道的庄小王爷嘴里,就足够他高|潮了。 前前后后一想,也许庄灵只是出于男性尊严,在两人的关系里努力做一个出卖体力的攻,而且花样如此之多,倒不像是兴之所至,更像对新奇事物无穷竭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 正好省得他花力气。 韩衡在这方面很看得开,前世他就是个长相偏中性化的奶油小生,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娱乐圈风气如此,不少人都是男女通吃。那会裴加还没有真正的性经验,却也假设过,其实他对什么位置没有特别的追求,只要舒服。当然,他想这个的时间非常少,可能就是等位拍戏的时候在他脑子里转过的无数思绪中的一缕。 那会只有一样东西能让裴加振奋精神并孜孜不倦地追求,就是钱。 现在想想,也许他不是分不出精神去想这些没用又不能吃不能喝不务实的事,只是没遇上过任何一个他想和他亲嘴上床的人罢了。 就在这时,韩衡下身被另外一把枪撞了一下。 庄灵侧着脸靠在韩衡耳边,亲了亲他的耳朵,舌尖顺势滑润地钻进了韩衡的耳朵。 “我靠!不是要节省体力吗?”话是这么说,小小韩却也不顾一切抬了头。 “天要亮了。” “这话你说多少遍了。” “这次是真的。” “省省吧,反正你也动不了。”韩衡翻了个白眼,“你想尿着裤子出去,我可不想。” “我不在乎。”庄灵没脸没皮的回答让韩衡顿时瞪大了眼,又听见他说,“反正外面下雨,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也是。 他们俩还真会苦中作乐啊,韩衡扯起嘴角,“你真不担心出不去?” “要是出不去,就更应该放纵最后一次再死。” 一个“死”字刺激得韩衡一哆嗦,他恶狠狠地咬住庄灵的嘴,威胁道:“你给我争气点,我还没爽够,还不想死。” 没等庄灵回话,韩衡卖力地使劲朝下挪了点儿,俩人撞在一起时,瞬间都是脑中空白。 韩衡急促喘了口气,迷恋地抬起头对着庄灵的喉结又舔又啃。 最脆弱最要命的咽喉被韩衡的尖牙伺候着,行走于尖刀之上的刺激让庄灵呼吸一滞。 “什么味道?”韩衡咂巴嘴回味了一下,觉出不是汗水的咸涩,陡然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浑身的热情,他寒声道:“你流血了?哪儿伤着了?”他不由自主音量拔高,嗓音带着无法克制的颤抖,那是因为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看预览的时候只有一个感想:真是太短小了。。。 氮素,要赶着出门。。。。为什么要出门。。。。出门是全世界最残忍的事情还在这么冷的天! 第48章 四十八 “没哪儿。”庄灵吐息滚烫,显然十分动情。 “别瞎扯,哪儿伤到了?”韩衡已经完全没了兴致,“我才不想跟伤员磨枪,伤哪儿了?”他嗓音微微颤抖,满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紧张。 庄灵无奈叹了口气,顶了一下韩衡,“真没事,后脖子蹭到了点儿。” “真的?”突然而来的剧变,当时滚石和泥沙都在瞬息之间铺天盖地而来,韩衡自己一条手臂根本没法动弹,背上显然也磨破不少地方,只是具体伤成什么样他也不知道。庄灵身手比他灵活,是沙场上混出来的,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估计真是没事。 “我疼。”庄灵略带撒娇地轻道。 韩衡愣了愣,庄灵本就不是什么会撒娇的人,这么软着嗓子求告似的一张嘴,韩衡就有点不成了,抓心挠肺似的哪儿哪儿都想动。 韩衡紧张地舔了舔嘴皮,慌张道:“哪儿,哪儿疼呢?” “那儿。” 庄灵低下头,下巴贴着韩衡的头发,沉声道:“再不出来真的要爆了。”语气中充满憋到极限的沙哑。 “你他妈真是头种马。”韩衡忍不住骂了一句,费尽力气地扭动身体。 不知道多去了多久,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失神地望着黑暗。 “舒服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多此一问,韩衡恨不得直接钻进地缝里。被埋在地下干这种事,十足是千载难逢的奇葩,现在自己也是奇葩了。 “舒服不舒服你不知道?”韩衡没好气地说。 “上来点儿。”庄灵以柔和的嗓音哄道。 韩衡缓了会,使劲往上拱,总算贴上庄灵的脸,两个人默契地接了个吻,从嘴唇触碰到交换唾液和气息。 韩衡几乎沉迷于这样的行为,他无比迷恋事前事后的吻,庄灵身上雄性的、可靠的气息让他浑身涌起懒洋洋的满足感。 韩衡咂巴两下嘴,叹了口气,把茫然的视线从庄灵明亮的双眼吃力地移开去,看向他的身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什么时候天才亮啊。”地底空气稀薄,不仅潮湿,还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韩衡一直有点想吐。而且他肚子饿得有点难受了,他费劲地摸到那个包袱,透过薄薄布料,能感觉出干饼被压成一块块。 “吃东西吗?”韩衡问庄灵。 “应该已经天亮了。”庄灵沉稳的嗓音带给人镇定,“你喂我点,我也有点饿了,刚刚消耗了这么大体力。” 韩衡苦中作乐地笑道:“恚你又没出力。” “要不是胳膊酸了,真舍不得就这么……” 没让庄灵有机会把话说完,韩衡猛地把一块饼塞进他的嘴里,他胳膊肘屈起之后,肘关节硌在岩层上,火辣辣的疼,不过韩衡什么也没说,说了也没用,另一条手臂更是没知觉,只有偶尔传来抽痛。 “好干。”庄灵咀嚼半天才吞下去。 没有水,也不知道是否没下雨了,韩衡明显感到泥层里也没那么湿了,干饼粘黏着微微湿润的口腔,像吃了一嘴沙,窝头就更不要说了,平时吃都满嘴钻。 “多含一会儿。”韩衡含糊道。 俩人这么慢慢吃掉了半张饼。 “张嘴。”庄灵的鼻子顶到韩衡鼻端,他会意地和庄灵自然无比地碰了碰嘴唇,才张开嘴,放任他的舌头探过来,在他口中翻搅。那灵活的舌有意识地轻重有度按压韩衡的口腔,挑逗他的敏感点,两人交错的呼吸逐渐升温,韩衡不由自主发出极低的口申口今,本来干得吞咽都疼的口腔不住分泌湿润的液体,从合不拢的嘴角渗出。 韩衡整个身体都在发软,当庄灵离开,他低声骂了句“操”以表达难以形容的激荡心情,侧过脸在庄灵的脖子里蹭干净口水。 “等出去了我要好好洗个澡,那个王八蛋这几天都没让我下车,吃喝拉撒睡全在马车里。我都要长虫了。”韩衡不满地抱怨。 “回去我给你洗。”庄灵暧昧地低声道。 “先出去再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韩衡心里藏着隐隐的担忧,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一直都知道,大家都在扛着辛苦的时候,不应该说丧气的话。但他感觉从地震发生到现在,起码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一片漆黑,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埋得有点深,那么营救会很困难,因为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还在地震之前的位置。二是,不像庄灵说的只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现在还在深夜,这样等天亮以后,还要面临同样的挖掘问题。 而且根本无法判断出什么。 最可怕的恐惧无非是未知。 但这些韩衡都不能说,庄灵应该比他更清楚,庄灵都忍着没说,他更要忍着不说。说出来不过是让害怕的情绪更加深入心里,没有实际用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衡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因为每一分每一秒他都非常清醒。想吐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胸臆之中,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底的气味有点恶心,仿佛死亡一般阴沉。 韩衡听见庄灵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应了一声。 “怎么了?” “叫你一声。” 听见孩子一样的回答,韩衡低低笑起来,“还没死。”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本来韩衡对庄灵各种各样的霸道宣言都是一嗤,既无法彻底理解,也无法完全相信。他一直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开心为了享受人生的每一分钟,而不是为了痛苦和折腾。假如让他以生命受到威胁为代价和一个人谈恋爱,以爹不疼娘不爱的裴加的自私天性,他可能压根不会考虑这样的感情。 但这场穿越,把什么都搅合了。 和庄灵遇上,被他救了,再住进薛园,面对庄灵死缠烂打地接触和接济,一切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发展,他甚至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他是可以有骨气地离开这里,另寻发展之道,可为什么他要这么折腾呢?人总是不能独自生存在世界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要和社会发生关系。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裴加太明白了,一个人的一生过成什么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选择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庄灵限制了他一部分的自由,却给了他更好的,给了他一份炽热的爱,一颗真挚的心。 而且,这个世界,远远没有他原本生活的世界安全,森严的等级决定了上位者的一句话,就可以毫无理由地夺走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这还是在正常的社会秩序里,更不要说天灾人祸,战场杀戮。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被老朱怀疑是大梁国师,就注定他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平静。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一个接一个出现在他的周围,难道都是巧合吗? 韩衡深深吸了口难闻的空气,“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他尽量把这话说得认真,不过听上去更像是甜言蜜语,韩衡也有点心虚。他确实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到。 不过甜言蜜语谁不爱听啊。 他不是和庄灵在耍朋友吗,就算海誓山盟听上去有点假,可还得说,不能免俗。 就在沉默使人万分尴尬时,上方传来沉闷的敲打声。 韩衡猛地抬头,声音颤抖地问压在身上的人:“你的人来了?” “好像是,别动。”庄灵侧过头,凝神倾听。 韩衡一点也不敢发出声音,恨不得把呼吸都掐断,他憋着气,就在快憋不住的时候,两人都听见了毫无疑问的挖掘声。 离他们不远,虽然不在正上方,但就在附近。 韩衡激动地抬起头,使劲亲了庄灵一下,要不是胳膊抬不起来,他简直想给庄灵个熊抱,要是能有地儿打一炮就更好了。 突如其来的生机让他恨不得做一切疯狂的事来发泄内心的情绪。 “小心点,别乱动。” 韩衡也发现了,周围的石块泥沙因为挖掘带来的震动,在悄然移动着。 “哦,我不动了。” 庄灵紧紧抓住韩衡的两只手。 韩衡受伤那条手臂特别疼,要是有光,就能看见他表情狰狞的在忍痛,他无比庆幸这里看不见什么。 当第一缕光线从石缝中渗入,韩衡先是兴奋地盯着光来的方向,埋着他们的土层很厚,要不是恰好他们卡在一个两三米见方的窄长空间中,早就闷死了。 “没事了,我们得救了。”韩衡兴奋地朝着庄灵说,大叫了一声甲初的名字,听见外面传来回应,他的视线才回到庄灵脸上。 一瞬间冷冰冰的寒意从韩衡脚跟往上试图兜住他全身。 “庄灵?”韩衡伸出手,碰了碰庄灵紧闭的眼睛,随着光线越来越充足,韩衡也越来越心慌。庄灵像个死人似的不肯睁开眼,皮肤苍白失血,才接过吻不久的嘴唇颜色灰败。 韩衡不记得怎么被挖出去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当甲初带的人从庄灵身上搬开那块巨石,韩衡才发现,为什么庄灵全程几乎没怎么动过手脚,即使是动了,幅度也很小,动作也十分缓慢。他整个身体手脚并用地架起一个能把韩衡容纳在其中的空间,而他的背上,是一块足以覆盖他整个人的板状巨石。这块石板另一头支撑在庄灵的身上和另一头的一块巨石上,才托起了两人藏身的空间。 这么长时间,庄灵的整个身体已经僵硬了,浑然是一块没有生命力的木板一样僵硬固定支撑着。 石头从他身上移开时,庄灵一直没睁开的眼睑微微颤动,手指也无意识地弹动,石头搬开后,他的整个身体痉挛了好一阵。 即使庄灵没什么意识,身体照样疼得抽搐。 脖子上也不是什么蹭了一下,他的整个后背全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那些猩红血肉真扎眼,扎得韩衡不仅眼睛疼,整个心脏都被让他无法呼吸的疼痛凶狠撕扯开。 可能是第一次地震留下的,也可能是第二次移动时留下的,他还掉了个头。 和衣服粘黏在一起的暗色血块肉泥让韩衡看得心惊肉跳,他大声喊了几次庄灵的名字,对方都没有反应。 手下们让庄灵面朝下趴在担架上。 韩衡好一会不能看清围在庄灵身边的人,更没法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他没想到,这个古代人真的用生命在践行他的诺言。而他,随口敷衍过去的是郑重其事以性命为筹码的郑重誓言。 巨大的冲击和震撼让韩衡站都站不稳,他顾不上伤痛,也顾不上折了的胳膊,正在跟他说话的大夫被一把推得踉跄退开。 韩衡猛地扑了过去,不敢压住担架上的人,他根本无处落手,庄灵整个背部、腰臀、腿部看不出哪里没有受伤,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被血迹浸湿透。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你他妈怎么不放个更响亮的屁啊!你这样还能保护我吗?啊?保护个屁!谁用你保护!我他妈没手没脚用得着你护着吗?”韩衡两眼充血地大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再不吼几句,他胸口的滞闷和恐惧要冲撞得炸开。 甲初大力把韩衡拉起来,示意担架下山。 韩衡两腿发软地朝前跑了两步,就被甲初的手臂稳稳托住,甲初摇晃了他两下。 韩衡不为所动,脸上挨了不轻不重一个耳光,焦距才在赤红的双目中凝聚起来。 “少主不会有事。”甲初眼圈发红,语气却无比坚定,“少主为了保护您才受的伤,您必须马上让大夫看诊,否则少主醒来,您还没有安然无恙,是属下的失职。” 韩衡被那一脸的认真和严肃喝住了,他抹了一把脸,泥沙混合着血红的颜色沾湿他整张丑得如同罗刹出关的脸。 “您的手也受伤了,李大夫。” 被韩衡推开的大夫过来简单帮他处理了几个伤口,建议让人把韩衡也抬下山。 一路上韩衡都浑浑噩噩,眼前反复出现庄灵整个身体背面,血把担架都浸红了,他到底流了多少血?他为什么还能那样云淡风轻地不停安慰他,陪他说话,他真的不怕死吗? 韩衡既是不解又是震撼,浑身只余一种无法挣脱的麻痹感。 作者有话要说:  攻死了,杀青。 韩孔雀:老子刚大彻大悟就没攻了!作者你出来!我不想自攻自受。。。。 第49章 四十九 甲初把人安置在最近的县府衙门。 大夫给韩衡包扎时他已经坐不住了,浑浑噩噩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这里所有人都不会对庄灵的伤势坐视,他们会竭尽全力抢回他一条命。 焦急等待的时候,韩衡脑子里全是两人被困在地下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没有图像,只有声音。 也许当时神经太过紧绷,竟然每一个细节,都清晰的印刻在他脑子里,回忆丝丝分明。 现在想来,当时庄灵不是因为一点也不担心没法获救才有闲情逸致非得软声求着韩衡跟他磨枪,而是因为这可以转移难以忽视的痛感。 他一定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好了。”大夫甫一起身,韩衡即刻站了起来,他还有点站不来,双腿传来难以忽视的酸痛和麻痹感。 “腿部受到的压迫太久,血行不畅,最好多休息,配合推拿才能尽快恢复灵便。” 韩衡摆了摆手,打断他:“现在不用,庄灵在哪个房间?” 大夫一脸为难。 “甲初呢?”韩衡不耐烦道,不顾一切扶着柜子和门框,摇摇晃晃撞向门边。 院子里十分空阔,不少下人端着托盘,鱼贯向其中一个房间,不断有人从那间屋子进出。 韩衡眼睛一亮。 但没走两步,他就弯下腰,两手艰难支撑在膝盖上方,使劲喘息,汗珠沾湿了他的额发。 “公子。” 韩衡吃力地抬起头,看见甲初走了上来,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甲初的前襟,伴随砰的一声巨响,把人掼在了门上。 “庄灵人呢?他人怎么样了?我现在要见他。” 甲初满头大汗,吃疼地攒紧眉,咳嗽两声道:“请来的三名大夫正在看诊,您现在最好别去,屋子里都是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韩衡丢开甲初,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肩膀被甲初从后抓住了。 “撒手!”从地下被挖出来到现在,他一直头晕耳鸣,眼前发花。 这他妈是在医疗落后的古代,他根本没法相信那扇门后面的蒙古大夫能带来好消息。韩衡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庄灵。 那么强硬霸道,从来都是他掌控别人生死,常年沙场磨砺出来的身躯比谁都高大魁梧有力,被人抬走时,就像个丧失生命力的破布娃娃。 应该是从他被老朱带离京城,庄灵就一路追击而来,而且他没法从京城带人。庄灵曾经说,一旦他动作稍大,就会被禀报给皇帝。伴君如伴虎,北朔的皇帝大概没学过用人不疑。 要是庄灵死了。 韩衡牙齿把嘴唇碾磨出血,挥开肩上的手,正要继续往前走,听见甲初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和我一块等。少主不会有事,他曾经左腰被敌人一剑贯穿,右胸中过箭,有一次急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三天三夜高烧也没夺走他的性命。少主命大,大难不死之人,是天定之人,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强打起精神的尾音却也微微发颤。 难耐的沉默充斥在韩衡和甲初之间。 “好,我在外面等,上哪儿等。你,你跟我一起。”韩衡声音颤抖,嘴皮淋漓挂着血迹,他没戴面具,面如恶鬼,直视甲初片刻。 甲初目光不曾有一点闪躲。 “就在少主房间隔壁等。”甲初眼睛里都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睡。 “好。”韩衡下了决心,两脚打架地往前走,甲初在他身后抬起手想扶他,又缓慢放下,不发一言地跟着韩衡。 到了房间里坐下,韩衡吸溜两下鼻子,茫然的视线盯向门口。 小厮和丫鬟们行色匆匆,捧着托盘从门口不断走过,他们走路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韩衡手揣在宽大的袍袖里,他换了干净的袍子,却没洗澡。他也没那个心情洗澡。 “弄点酒,要烈酒。”韩衡没看甲初。 甲初却担忧地注视他,半天没动身。 韩衡看了他一眼,“我不过去,你说得对,我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在这里等。” “那我去了。”甲初不放心地移开眼,跑着出门。他得快去快回,韩衡看着精神很不好,他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少主醒来会骂。 如果,少主能醒来。 甲初买酒回来,韩衡仍然一动不动坐着,姿势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用杯子还是碗?”甲初征询地问韩衡。 “不用,你弄开,我手没劲。”韩衡声音听上去格外平静,犹如沉甸甸明澈澈的湖水。 泥封拍开之后,韩衡抢过酒坛,脖子一仰,大口大口灌下的酒液争先恐后顺着脸颊流往下巴,顺着白皙细嫩的脖子流进胸膛。 浓烈辛辣的酒味无孔不入地冲击着韩衡的口腔和呼吸。 一坛喝完,他忍不住干呕起来,他一只手用力捂住嘴,硬是憋着没吐出来。 “开。”韩衡看着甲初手边另一坛酒。 甲初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直以为韩衡是个文文弱弱的青年,想不到喝起酒来根本不要命,眼神和举动都透着一股狠劲。 “开啊!”韩衡猛然一声吼。 甲初犹豫着打开了另外一坛酒。 这一次韩衡没有一口喝干,他喝不动了,想吐,手指抠在酒坛边上,指尖触到冷冰冰的酒液。 韩衡忽然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猛地一抽气,狠狠一擦鼻子。 “你喝。”酒坛被推到甲初面前。 甲初唯唯诺诺地接过去,喝了一小口,他竟有点不敢惹韩衡。 “还要多久啊?你去看看。”不愧是烈酒,辣嘴割喉咙,上头也很快,韩衡搭在桌面上的手指不自觉抽动着。 等甲初回来。 韩衡充满希望的眼神在甲初摇头时黯了下去。 他不满地抱怨道:“到底还要多久?” “大夫也不清楚,只有等。要接骨,还要清除伤口上的泥沙碎布。” “肯定很痛。”想到庄灵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样子,韩衡心里一哆嗦,难以想象那得多痛。 “前些天少主太累了,现在睡得很沉,用了麻沸散,不会特别疼。” “是吗?”韩衡轻飘飘地问。他没听见甲初的回答,也不想听什么回答,横竖是骗人,这能不疼吗?一个人的后背几乎被完全磨碎了,能不疼吗?哄傻逼呢? 从上午到傍晚,三个大夫总算从那间房里出来了,韩衡谨慎地问过医嘱,才敢进去。 屋里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苦涩的药味,窗户不敢开得太大,以免过风。 床上趴着个人。 韩衡坐到床边,他浑身都没什么劲了,总算可以坐下来。 庄灵眼睛闭着,脸色仍然很难看,被子里透出的一截肩胛全是绷带,捞开一看,腿也上了夹板。韩衡没吊起来的那只手碰到庄灵的面颊,指甲盖蹭着他的脸,胡子拉碴的下巴。 庄灵的皮肤没那么烫了。埋在地下的时候这家伙说了那么多话骗他,当时他的体温比现在高,明明是发烧,却说就是那样。 也是他自己傻逼,这王八蛋说什么他都信。 韩衡咬住嘴唇,视野有点模糊。过了一会,他下巴传来湿润的凉意,韩衡茫然地凝视手指沾到的透明液体。 他哭了吗? 韩衡弯下腰,使劲在被子上蹭干脸,额头轻轻贴上庄灵的太阳穴,他干燥的嘴唇碰了碰庄灵的脸,小心地抬起身。 甲初过来两次,都没能让韩衡回房休息,只好让他就在床边趴着,带来一床被子给韩衡盖。 好几天没好好睡过觉的韩衡,几乎一沾被子就睡着了,这一觉很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薄亮的阳光在庄灵长长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庄重而圣洁。 韩衡舔了舔嘴唇,起身去找水喝,顺便找大夫过来看。 “没事,他身体太累了,脉搏正常,睡醒就会醒过来。” 韩衡嗯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轻松下来。 中途又出去吩咐厨房煮了点粥,温在炉子上,就等庄灵醒来。 韩衡一直守在床边,大多数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犹如停滞了一般。偶尔起身倒水给庄灵润润嘴,就又坐在那里。 几次甲初进来都觉得韩衡连姿势也没变过,像一尊不动不笑的雕塑。 夜里,韩衡熬到很晚才觉有点困,捞起被子搭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庄灵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看,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根本不知道。 三更刚过,韩衡让尿憋醒了,打着灯笼回来,把大氅挂好,重新坐到床边,不经意扫到一眼,他眼前一亮,双眼大睁,旋即紧紧闭上眼,再次张开。 庄灵仍然紧闭着双眼。 刚才看到庄灵睁开了眼是幻觉? 韩衡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熟门熟路地摸了摸庄灵的脸,贴着他的嘴角轻轻碰了碰,就在这时,那张嘴突然张开了,庄灵湿润灵活的舌尖飞快从韩衡嘴上舔过。 韩衡见鬼似的瞪大眼,猛然起身。 “你欺负我。”庄灵嗓音沙哑地指责道。 韩衡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我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还不主动点。”庄灵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韩衡抬手就要拍,顾着庄灵浑身都是伤,不得不放下了手,但也不想理他,扭身就往外走。 “韩衡。”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掉头到床前,双手撑着床,咬牙切齿道:“你是自找的。”他低下头,如狼似虎地狠狠把庄灵的嘴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尝了个遍。韩衡从未采取过主动攻势,吻技却一点也不生疏,眼前这个总是说压在他身上胡说八道动手动脚的男人,眼下虚弱得连哪怕是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衡眼神温柔下来,舌头轻轻扫过庄灵的牙关,勾住他的舌头游戏一般逗弄片刻,才心跳如雷地起身。 韩衡哑着嗓子:“我去叫大夫,别乱动知道吗?” “嗯,快点回来。”庄灵恋恋不舍的目光一直跟着韩衡,一直到他走出门,眼里的热情也过了好一会才淡去,恢复了平静。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胡乱地想老朱是否已经抓到。回去以后要先堵劳薛云的嘴,还有整个薛园上下,是时候把韩衡接到别的地方,薛云已经不可信了。接下来,只要韩衡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到时候怎么安排他,已经不是个问题。 他看得出来,韩衡动了真心,他是真的喜欢上他了。这样,于他的计划百利无一害。 事情正朝着对庄灵有利的方向发展,他神经一松弛下来,在大夫进门前再度浅浅地打起了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有事儿,才写完。 接下来一直到下周二都有事情要办,俗务缠身啊!尽量不断更,不过可能不能准时掉落,过了下周二就好啦,大家忍忍啊,群么么 另外,韩孕夫筒子,你这么大肆喝酒真的好吗 孔雀韩:你以为是谁安排的啊? 第50章 五十 庄灵在床上趴了有半个月,韩衡每天跟个二十四孝似的伺候着,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这么伺候过别人。 主要是忙,还有穷。其实这两件事是相互的,越穷越忙,俗称穷忙。 他没什么高等文化,会的都是跟人打交道那套油嘴滑舌。随着年纪增长,在娱乐圈混得久了,普通刚入行的小年轻还得称他一声裴哥。死之前看起来是光鲜亮丽,私下里在大老板大明星里他又算个什么呢?为了赚点养老钱,身为家里独子,就算爹妈没怎么管过他,他一样想让全家人都过好日子,让他爸他妈能堂堂正正扬眉吐气提起他这个儿。 韩衡把药渣倒掉,神色有些恍惚,抬起头看见的是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裴加的人生,纯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屋子里庄灵在叫他,韩衡赶紧进去。 “怎么了?哪儿疼?” “哪儿都不疼,过来坐。”庄灵掀开被子,神色柔和地望着韩衡。 庄灵这样生得完美无缺的男人,但凡给点好脸色,就让人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摆在他面前,最好能让他露出无忧无虑的笑颜。 可惜的是,庄灵这人不怎么笑。 “真哪儿都不疼了?”韩衡怀疑道,刚在床边坐下,就被庄灵抱住腰,往床上一按。 庄灵耍赖地趴在韩衡身上,手不安分地轻轻掐韩衡的腰。 “别惹我啊,告诉你,我不舒服着呢。”庄灵刚醒过来那几天,一时半刻身边离不开人,伤情反复了好几次。这几天好起来了,脸色也越见红润,却把韩衡熬坏了,俩桃花眼也不闪了,眼圈乌青。 “哪儿不舒服?药按时吃了吗?” 韩衡索性闭起眼睛,厌烦道:“不知道,郎大夫开的药太难喝了,吃得我想吐。不过我一滴没少喝,这不是还要脸呢吗?” “对,良药苦口。” 庄灵应和的声音透露着微微的紧张,韩衡心底里一暖,半睁开眼,瞥他一眼,抬起手插|进庄灵的头发里,指腹摩挲发根处的头皮。 庄灵顿时眼神变了,低下头来亲吻韩衡的鼻梁,继而以吃人的架势,把韩衡一脖子都啃得是口水。 韩衡衣襟微敞,气喘吁吁地把人推开,毫不犹豫下了床,埋头整理衣袍。 “怎么了?”庄灵不满地抱怨,瞪着床边正抚衣襟的韩衡。 韩衡白了他一眼,“大夫不是说叫你忌房事吗?没长脑子啊,还用我提醒你?”韩衡薄薄的耳壳透着微红,嘴角别扭地撇了一下。 “肥肉跟我面前晃悠,还不让吃了,讲不讲道理。” “我是肥肉?”这个“肥”字太刺耳了,韩衡忍不住瞪大眼,“你他妈再不康复,我就要瘦成竹竿了。” 庄灵闷不吭声,等韩衡穿戴整齐,才道:“明天回京城。” “你能成吗?”韩衡怀疑地盯了他一眼。 “不成也得成,陛下知道我不在京城,已经派人来找。”庄灵伸手一把把韩衡拽到床边坐着,两条手臂难缠地抱住韩衡的腰,头埋在他的背上,深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了口气。 “等回去叫郎大夫好好给你看看,出征之前,把你的脸弄弄。”庄灵手指贴着韩衡的脸轻轻刮了一下。 韩衡眼一瞪,“嫌我丑啊?” “小没良心,谁嫌弃谁啊,也不知道谁嫌我腿断了,不肯让我做。” 韩衡一口气没上来,“你要是能随便动你就做。”他头一扬,一脸嚣张的“来啊来啊”。 庄灵撇撇嘴,没说话。 倒是韩衡有点担忧地说:“你伤到底好得怎样了,能出征吗?” “回去以后陛下会召见,应该会找御医来看,能不能我说了不算,御医说了才算。别说那些扫兴,想也没用。” 韩衡眉头紧紧拧着。 庄灵在他眉心按了两下,也没能把褶皱按下去。 “本来就丑,更丑了。” “不是说没嫌吗?”韩衡怒道。 “再丑也是小爷的宝贝疙瘩。” 韩衡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看该叫他们多给你开点药,你是当蜜糖糊嘴的吧?” “我不吃那个,我吃你的就够了。”庄灵暧昧意味十足地盯着韩衡的嘴唇。 韩衡则拿捏着轻重在庄灵屁股上揉了一把。这小子受伤以来,一天比一天黏人,片刻见不到人就要嚷嚷,跟个要奶吃的小孩似的成天粘着他。 等庄灵出征,估计一连数月都见不着人。 韩衡有点茫然,他还从来没尝过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怎么人还没走,他就觉得自己要牵肠挂肚,这婆婆妈妈的感觉让韩衡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要不怎么说恋爱使人痴呆。 他再次意识到,这回真他妈是栽得异常彻底。 第二天启程回北朔京城,路上花了四天时间。 韩衡觉得挺好笑,现在庄灵也成药罐子了,一到喝药的点儿,就互相苦笑着盯着对方乖乖吃药。 不过好歹也比他一个人喝药来得痛快点。还能俩人吃一块蜜饯,借着由头亲个嘴儿什么的。 韩衡有些迷恋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只要两人挨得近,庄灵就像行走的荷尔蒙一样,专门散发出吸引他的气息。这韩衡从来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人,想通了,他也真的是喜欢庄灵,原本就有好感,三番两次被庄灵救了,在外头也给够他的脸,到床上活儿好得没话说,堂堂一个王爷的儿,算官二代了吧,为了哄韩衡喝碗药,什么都干得出来。 尤其这次死里逃生,韩衡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靠近过死亡,被埋在地下等待救援的漫长时间里,那种绝望,要不是庄灵也在,恐怕他根本撑不住。 黑暗、地底死亡一样的潮湿腥味,不定时的余震,就像把一根绳子拴在蚂蚁脖子上,稍稍用一点力,就能身首异处。 庄灵实在是震撼了韩衡的认知,他知道庄灵对他好,天天往他那儿送东西,俩人也睡了不止一回,再装傻充愣不知道庄灵的意图也太矫情了。但他真的没想过,这才多长时间,这份感情已经足够让庄灵豁出命来保护他。 韩衡自问做不到,但庄灵被人抬出去时毫无生气的那张脸,血肉模糊的背面,像在他脑子里烫了个火红烙印,灼热过去之后,一样留下一辈子都去不掉的印记。 韩衡心里的警惕和戒备,随之一点一点被撕开。 见到韩衡当时,薛云涂着厚厚脂粉的脸顿时就红了,眼角通红,浓密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朦胧泪雾。 “是娘害了你,没查实送信人的身份,”薛云手掌颤抖地摸过韩衡的脸,又拉着他上上下下端详一遍,还硬是要韩衡转两个圈,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才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还没拆夹板的手臂,掀起眼帘,带泪的大眼睛看着韩衡,“还疼吗?” 韩衡晃了晃手臂,把薛云吓得脸色煞白,一把拍在他肩膀上,“别乱动。” “真没事,养了好多天,不疼。”韩衡笑眯眯地安慰了薛云几句,详细给她讲了经过,略去被埋在地下时的心惊胆战,轻描淡写地带过,又道:“多亏了庄灵,不然我真没命回来了。他伤得很重,差点醒不过来。” 韩衡一直在留意薛云的表情,看她脸上仍挂着担忧,韩衡一只手抓起薛云一只手,放在她另一只手手背上,把薛云两只手都握在手里,认真地望着她。 “娘。” 薛云露出疑惑的神色。 韩衡一路都在下决心,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面对女人单纯为儿子操心的眼神,还是让他有些动摇。但又想到庄灵在床上趴的这半个月,韩衡尽量诚恳地看着薛云,道:“小王爷对我们全家都有恩,这次他豁出性命才救了我一命。我的命贱,他的命可金贵多了。” “怎么突然说这话……我儿出身是比不上小王爷,也该有骨气才是。” 韩衡摆了摆手,“这不是骨气的问题,以前的事儿子不记得,不过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我这条命,三番四次都记在小王爷的账上,总不能亏欠他一辈子。娘也希望儿子做个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吧?” 薛云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 韩衡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只说不能再防着庄灵了,清楚明白表明他对庄灵算是另眼相待了。 “我儿长大了,娘说的话,未必管用了。”薛云把视线从韩衡脸上移开,叹了口气。 韩衡没多安慰她什么,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打定主意。得给薛云时间,没有哪个当妈的能轻易接受儿子要搅基的事实,虽然韩衡跟薛云没有天生的那层血缘亲情的,但他也不愿意伤了一个真心为自己谋算的母亲。只有给薛云时间,让薛云自己去想。 晨昏定省,韩衡还是照旧给薛云请安奉茶,嘘寒问暖不在话下。 韩衡抽了个空去听鸿楼,那边热闹得很,木染见了他也是难得给了好脸色。 另外两个院子已经收拾出来,前几天开始接客,银子见风长似的成倍地蹿。 “宁王可说了,过两天要在我这里请你喝酒。”木染媚眼如丝地瞥韩衡。 “定好日子让人送拜帖到薛园吧。”韩衡撤了公事公办的架势,忽然问:“你知不知道,哪里能定做指环?” “指环?你是说扳指?”木染眉一轩。 “不是扳指,就是可以按照人的手指粗细定做,可以自己选择样式和材质那种。” 木染食指在下巴上敲了敲,眼睛突然迸出精光,“有一家,不过那老头脾气很怪,一般人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什么人这么大架子?” “从前是专管皇宫里金银首饰的司宝局的头儿,能没点架子吗?现在已经不管事,在家颐养天年,做什么全看心情。他就是随便打个金钗金镯什么的小玩意儿,拿到多宝阁去卖,京城那些高门贵女也要抢破头才能抢到一样。” “住在什么地方?”韩衡来了兴致,立刻就问。 “不急,等宁王请你喝了酒,没准这事能有戏。”木染一个眼神。 韩衡便打住不再问这事,这点时间他等得起。 应该是宁王,或者他相熟的人,跟那老工匠有交情,这倒是省了不少事。这样绝顶的手艺,才配得上他心仪的人。 韩衡想过也打听过了,这片大陆上还没有男子成亲的,虽然有各种形式能让男子像夫妻那样过日子。譬如在北朔,双方不娶妻,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会有人当你是变态。 可终究缺了那么个形式。 两辈子韩衡才碰上这么一个喜欢得入骨了的人,当然不能随随便便,他想简单办个仪式,做一对儿情侣戒指,把庄灵给套住。 就算庄灵不懂是什么意思,也没大关系,他自己起初不也不把庄灵的山盟海誓当一回事吗。精诚所至,做得多了,对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第51章 五十一 郎大夫开的药一天比一天苦,韩衡喝得都快倒胃了。 回到京城好几天庄灵都没露面,韩衡也不担心。庄灵能为他把命都豁出去不要,他犯不着小鼻子小眼睛的斤斤计较。而且庄灵身份特殊,当然有他的事情要处理。 就算庄灵不来,每天总也会派个人过来给韩衡问好,一般来的是乙未。 这天乙未来的时候,被韩衡叫住。 “那些古董就别送了,我这边库房搁不下。” 乙未答应着回去的,第二天就带了庄灵的话。 “少主说那就他先帮您收着。” 韩衡淡然一笑,挥挥手,“那就这么办。” 这一趟出门回来,韩衡对庄灵,那是越看越爱,早半个月,他就觉出来了,过命的交情是不一样。 凡事顺其自然,韩衡也还惦记着听鸿楼的分红,他算了一下,又开始在京城里看铺子,想做点米面粮食的生意。 要是估计得没错,最多明年下半年,六国之争就得波及到京城来。米面油这些资源要抓在手里,首先保证家里够吃,其次是钱,一定要有钱。 这天薛园来了个贵客。 韩衡正在洗手,听碧根说庄砚来了,他擦手的动作顿了顿,着实有点意外。 “知道了,带庄大少爷去花厅,先上茶。” 韩衡收拾齐整才出去。 庄砚旁边桌上的茶杯还是满的,像是一口没喝。 韩衡立刻笑脸迎人地上来,他已经听说庄砚擢升了大司马,恭贺的话没说两句,就被庄砚打断。 “你别取笑我了,今日登门,实在有事相求。”庄砚一身便衣而来,神色颇为担忧。 “什么事大司马大人都办不成,要来求我?”韩衡一坐下,丫鬟捧茶上来,他先喝了一口,才看向庄砚。 这个青年和与自己第一次见面的气度风貌全然不同了。越来越像他印象里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梁国师。庄砚暗暗思忖,下一刻却又看见韩衡跷起了脚,忍不住失笑摇头,这样的举动国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浅浅的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庄砚正色道:“中秋节后我弟弟要出征,这事他和你说了吗?” “知道,但没详谈。” “你能不能,阻止他出征。”庄砚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意思?”韩衡端茶的手顿在半空。出征与否都是皇帝说了算,庄灵肯定不能自己决定,但庄砚性格沉稳,能来找他,显然是已经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庄砚向门边看了一眼。 韩衡亲自过去把门关上,关门前还让门外的下人都避退到数十米外。 “说吧。”韩衡道。 “游园会那天,那个领舞的年轻人,是你安排的吧?” 韩衡点了头,“事后他不是被带到睿王府了吗?你是事后见到他的?” 庄砚笑容中有一丝苦涩,他捏了捏鼻梁,“那天我也有幸在场,只是官衔不高,而且,想必你知道,我与二弟有些误会,他不太喜欢我。平时会见面的场合,多少我都避让着。那天实在是……”庄砚不好意思地看了韩衡一眼,“听鸿楼曾经显赫一时,我也很好奇,它到底能不能重拾旧日辉煌,加上打听到筹谋这一次演出的不是听鸿楼的人,又说是姓韩,联想到那段时日你忙得闭门谢客,又常常在外面采买些脂粉绸缎什么的,量还不小,就觉得也许是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 韩衡勾唇一笑,“庄兄不是找人跟踪我吧?” 庄砚眼睛睁大了些,有些慌乱地垂下眼,脸孔微微涨红。 韩衡话锋一转,“开玩笑呢,本来不是什么秘密,实不相瞒,听鸿楼只是第一步,将来我确实有想法在京城扎根,做点买卖。” 兴奋的亮光掠过庄砚温润的眼眸,“真的?” “这有什么好骗人的?”韩衡道,“不过年前估计做不到那儿去,将来说不定还有让庄兄帮衬的地方。” 庄砚连忙点头承诺力所能及之内,一定会给韩衡帮忙。 “说韩风吧,韩风怎么了?我听说他已经不在睿王府了。”既然老朱有让他死在山里的意思,当然不会落下韩风,这事儿在庄灵告诉他以前韩衡已经猜到了,现在是已经知道韩风没在睿王府。 “对,实不相瞒,因为他与我一位故人长得实在太像,我便多加留意了一下,那几日他被关在睿王府里,有人混进来跟他接触。二弟又不在,我的人花了好几天功夫才从传递的食物里发现信纸。想不到韩风看上去柔弱无骨又楚楚可怜,武功却一点也不弱,他出去之后,和大梁的人接了头,我的人离得远,只大略听到说这次二弟出征,大梁人要让他有去无回。”庄砚目光闪烁,端起茶喝了口润嘴皮。 沉默片刻,韩衡才道:“就因为这个?” 庄砚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实不相瞒,这些年在朝中,我没什么建树,也没做出什么让人赞叹的政绩,陛下突然擢升我的职位,这本身就让父王有些警惕。”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皇上会担心睿王府功高震主不成?”韩衡哪儿懂这些啊,他就演过几出斗来斗去的宫廷剧而已,总觉得有点蠢。 谁料庄砚不说话了。 “……皇上真在提防睿王府?”韩衡眼珠子快瞪出来了,见庄砚不说话,有些气结,以他极其有限的政治知识储备,话说得都不囫囵,“庄灵不是你们北朔人的战神吗?”韩衡压根没把自己当这儿的人,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忙又改口道:“你弟是我们最神勇的将领,既然皇上把他捧到这么高的地位,就不会轻易摔他下来吧?不用说为了培养一个出色的将领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现在庄灵已经是百姓心中的支柱,轻易拉下马来太不明智了。” 庄砚摆了摆手,“陛下自然不会把他拉下马。相反,他会重用他,但君王不会允许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存在。” “家人不就是他的弱点?” 庄砚苦笑道:“当然不是,他不恨这个家已是奇闻一件。” 毕竟是家事,看庄砚没有细说的意思,韩衡自然不会问。他想的是另外一桩,隐隐已经明白庄砚的意思,不过还是谨慎地问:“现在这个弱点出现了?” 看庄砚没说话,韩衡心飘忽了一下,旋即一沉,“是我?” “我弟弟启程之后,陛下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捏在他的手里。二弟此人,在外自行其是也是惯有,到时候,陛下会怎么拿捏你,真的说不好。” 庄砚的意思韩衡彻底听明白了,他有感于这个庄砚几次三番被挡在薛园外面,竟还真的为他的安危着想,是个可结交的朋友。 但韩衡不认为庄砚说的这个事要照办,打了个哈哈,“等他回来我问问清楚再说,打仗的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大梁人说了算,他们也未必能杀得了他。”能混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忌惮,连庄灵他老子也吼不住他,至少能判断出,庄灵在战场上是个狠角色。至于他自己,未必就那么好拿捏。但不能否认庄砚的一片好心,韩衡还是挺领情,客客气气把人送出门。 刚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茹毛饮血的庄灵,一言不合就把人搞残废,那个形象仿佛已经很远了。安逸日子过久了,韩衡都快忘了,庄灵这“战神”的名号,是用成千上万敌人的首级换来的。 韩衡感觉手臂基本好使了,晚上干脆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都是在现代常吃的家常菜,让厨房也做了几个。 庄灵一坐下,不禁眼前一亮,笑看韩衡,给他盛汤,“山珍海味吃久了,今天给我换口味,让我吃小葱拌豆腐?” 桌上真有一道小葱拌豆腐,还有鱼香茄子,藤椒鸡,都是韩衡的手笔。 “吃你的吧,多吃点,才有力气。” “嗯,就是得有力气。”庄灵暧昧一笑,一顿饭吃得比平时风卷残云得多。 “这几天你是没吃饭吧?”韩衡呆呆看着一桌的空盘子,下人正在收拾。 庄灵没说话,拉着韩衡回房间里,慢条斯理洗干净手,才长吁出一口气,一面擦手,一面回头看韩衡,“你以为宫里的饭容易吃吗?跟那些人说话费劲,再好吃的美味珍馔也腻,堪称食不下咽。” “还真委屈您了小王爷。”韩衡翻了个白眼。 庄灵撇撇嘴,“就是,今晚好好补偿补偿我,你做的菜我可都吃完了。味道真不错,尤其那个鸡,怎么做的?” “好吃就行,好吃下次再给你做。”韩衡心里也挺高兴,这是他第一次给喜欢的人做吃的,能看到庄灵心满意足的表情,他早就乐开花了。 “不教我?” “你?”韩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庄灵,“你就适合野外烤鱼,饶过你家厨房吧,我怕你把屋顶点着了。” “那你给我做。”庄灵走过来,抱住韩衡的腰,嘟囔道,“长肉了?”他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长膘,韩衡刚回来,郎大夫就全面检查并汇报过,胎儿发育良好,前一阵的奔波劳累,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不过这一切都反馈在父体上,除了腹部,别的地方都能看出瘦了下来,肋骨摸着都硌手。但庄灵始终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韩衡,怎么能让韩衡毫不反感地给他生孩子。 “不知道,可能有点吧。”韩衡奇怪地摸了摸肚子,确实有点长,“最近胃口不好,吃药吃得天天想吐,居然还长肉了!”他夹起眉毛,愤愤然拍了庄灵的脑门一下,“你怎么不长?”旋即轻轻回抱住他,“你趴床上去,把衣服脱了。” 庄灵连忙抓紧衣襟,一副“被调戏的良家闺女”的样儿。 看得韩衡真想把他按在床上狠揉一顿,庄灵腿还没法好好走路,一瘸一拐的,既让他心疼,又让他心痒想欺负他。 “我看你的伤。” 扒开庄灵的衣袍,借着点儿微弱烛光,那些结痂的嫩肉粉红得可怜巴巴。 “御医怎么说?” “说可以出征。” “可以个屁,凭你这个腿?” “虽然骨折了,但没有那么严重,那些天是不是吓着你了?”庄灵翻了个身,坐起来,把韩衡拉进怀里,“大夫没跟你说?主要是失血过多,补一个月也差不多了。陛下宽限了几日,一个月后,我就带兵离开京城。走之前让我看着郎大夫把你的心头大患除了。”庄灵摸了摸韩衡的脸。 “谁说这是我心头大患了,男子汉大丈夫愁什么不好看啊?”韩衡不自觉提高音量。 “那就别做,我也舍不得你受罪。”庄灵捏着韩衡下巴,左右看看,煞有其事地点头,“看顺眼了,好像还挺好看的。” “别,您这不叫看顺眼,这叫瞎。” 庄灵笑了起来,亲了亲韩衡的嘴,“好吧,我实在太想拥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内啥,”他撇开视线,“你就大发善心圆了我的心愿吧。” “内什么?”韩衡一只手拢在耳廓上,转而又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听不太清啊。” “这么晚,你去洗洗,该睡觉了。”庄灵先就放开韩衡,自己优哉游哉往床上一躺,随便韩衡怎么弄他也不起来。 等韩衡上床时,庄灵已经开始打呼,看来真的是累。 算了,改天再和他说吧。 韩衡手脚发凉地缩进被子里,一阵温暖自背后拥来。庄灵侧着身睡,把人勾到怀里,脑袋搁到韩衡的脖子里,像是大型动物一般狠狠嗅闻一阵,还不利索的伤腿硬要横过韩衡大腿根,重压着小小韩才安然睡去。 韩衡给他抱得翻身都难,不过这样睡觉特别温暖,很容易入睡。加上上辈子,他从来没睡得这么踏实舒服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晚啊,回来都晚上了,然后,大概。。。一直到周二都会这样,还是那句话,尽量不断更。 但是接待长辈迎来送往这种事,什么时间真的不好说,三次元真是虐成狗 可能有跟不上的时候,包容一下宝宝啊!也不好随便水一两章,那没意思不是?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约!周二以后就恢复正常啦! 自己摸头―― 第52章 五十二 没过几天,郎大夫给韩衡做了最后一次身体检查,韩衡躺在床上,总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他身上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郎大夫先把脉,再看脸,现在他的手在韩衡肚子上按来按去。 韩衡实在憋不住地拍开郎大夫的手,“放心,我这几天吃东西都留着神呢,做脸的时候绝对不会拉肚子。” 郎大夫板着个脸,一副世外高人的样,“你是大夫还我是大夫?” 一句话把韩衡的嘀咕都堵了回去。 那只微凉的手再度贴上韩衡的肚皮,郎大夫神情严肃地按了半天,才叫韩衡穿好衣服。 “怎么样?我身体倍儿好吧?”天天喝药,这个不许喝那个不许吃,韩衡上辈子什么大病都没生过,也没资本生病。虽然说进了娱乐圈,谁不动动刀,再不动也得打打针,不过他还年轻,没到那份儿上。有一次大半夜去接个同公司的小辈儿,好家伙,下巴根本合不拢,回去以后又不长心,医生叫吃流食她就吃了麦片,结果麦片渣全卡在切口上,别提有多难受了。 想不到现在不演戏了,还得挨刀子,估计还不止一两刀。韩衡暗忖道,前前后后两辈子,他这是齐活了。 “明天一早就做,害怕吗?” “我怕什么?不是有郎大夫您吗?”韩衡僵硬着手指系好外袍。 郎大夫一贯没什么表情地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韩衡一个,他对着门幽幽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马上就能恢复原本的样貌,他心里却倍感惆怅。韩衡站在镜子面前,手指轻轻碰触脸上的疤痕,凹凸不平的伤疤已经完全不会疼了,像一条条恶心的虫子爬行在皮肤里,随时都可能爆出来。 他凝望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曾经充满胆怯和不安,现在有点他以前的样子了。掩饰不住的自信和沉稳,渐渐从韩衡的眸子里流露出来。 当天晚上庄灵很早就过来,吃完饭就缠着韩衡给他洗澡,洗着洗着两人你摸我我摸你的,一身燥热地紧紧抱着缩进被窝里。 韩衡侧着身,鼻子抵着庄灵的鼻梁,从庄灵明亮的双目里看见自己的丑脸。 “在想什么?”庄灵嗓音沙哑,轻轻含住韩衡的鼻子,瞬息后,松开两片嘴唇。 “想你。”韩衡声音带着清浅的睡意,他闭上眼。 “想我什么?” “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什么,你怎么这么烦啊?”被子里韩衡抬起脚就朝着庄灵的小腿踹去,没想踹了个空,反被庄灵的腿压在下面紧紧夹着。 韩衡怕碰到他的伤腿,没再动。 “想我对你好吧?”庄灵低笑着问。 “你哪儿对我好了?一开始差点没弄死我。这叫对我好啊?要不要脸?” “你就不能忘了刚开始吗?人得往后看。” “不能。”韩衡没好气道。但他真没在想刚开始庄灵凶神恶煞的强盗行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许多乱七八糟的片段在他的脑海里交错浮现。庄灵不断对他示好,用那些追求小姑娘的手段追求他,在他危险时比谁都更及时地出现。想来庄灵也是神通广大,他总能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可他没有“韩衡”的记忆,他要是一进这个壳子就自带原身的记忆,庄灵得少吃多少苦头? 韩衡心虚地瞟了一眼庄灵,让对方灼热的眼神烫得脖子猛地一缩。 “把眼睛闭上。” 庄灵犹豫了一下,才闭上眼。 韩衡反而没闭眼,这张脸真帅啊,没准,可能他天生就是同性恋,要不他怎么从来没有对姑娘动过心呢?从前身边那些妹子,谁不是生得肤白貌美腿长胸大的,裴加可从没像现在这样。 韩衡长睫微微颤动。 光对着这么张俊美无俦的脸,他就觉得呼吸紧促,浑身过电一般被热浪冲刷着。 等韩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亲吻庄灵的脑门。 庄灵一动不动,直到那两片柔软的嘴唇印上他的唇,才一把抱住韩衡,把人压在身下,轻车熟路撬开韩衡的嘴,两人鼻息唇齿交缠在一起。 韩衡被亲得有点上不来气,一只手紧紧从背后攀着庄灵的肩,满脸通红地回应这个热烈的吻。 唇分时刻,庄灵意犹未尽舔去韩衡嘴角来不及吞咽的水光,沉声道:“等我回来,我们搬出去,我买了个别院,咱们搬到那边去。我让人在水上盖了个楼,咱们可以在船上做,还可以在那座小楼里做。” 韩衡面红耳赤地猛拍了一把庄灵的背。 庄灵眉头一拧。 韩衡才想起来他背上的伤,连忙道歉。 “已经没事了,就是痒。”庄灵湿热的舌头舔了一下韩衡的耳廓,压低过的沙哑声音对着韩衡的耳蜗说,“你帮我摸摸。” 原先韩衡背上虽有伤疤,却远不像现在,摸上去十分粗糙。韩衡心疼得不得了,动作很轻,但摸着摸着,就察觉到庄灵靠着他脖子的鼻息越来越烫。 韩衡有点犹豫,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都要走了,我这做完脸,一时半会也不好有什么……要不做吧?”尾音颠颠儿打了个颤,韩衡脑袋深埋着,不敢看庄灵表情。 庄灵却捧起他的头,对着韩衡的嘴使劲亲了口。 “不用,你帮我摸摸。”浓重的欲念在那双漂亮如同天上星辰的眼睛里翻涌。 韩衡迷恋地任凭庄灵抓着他的手活动。 鼓捣半天之后,庄灵睁开水波荡漾的眼睛,在韩衡通红的眼角亲了亲,打水来给韩衡擦了擦身,赤身裸体地站在床前。 韩衡侧着身,看清庄灵的腿青紫一大片,不过他已经能一瘸一拐自行走路。 健壮的肌肉仿佛有生命一般地随他擦身的动作而抽动。 韩衡滚烫的脸差不多一半都缩在被子里。 妈呀,都已经交过粮,那玩意儿还是那么大。韩衡脸色相当复杂,犹如他此刻的心情,菊花都一紧,喉头微微耸动了两下,像被烫了是的挪开眼。 但看见的景象却如同烙印一般,在韩衡的脑海里滚动播放。 庄灵说过的话像是魔音入耳,韩衡已经忍不住脑补,在湖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有微起涟漪的湖面推波助澜。 韩衡连忙闭紧眼睛,怕泄露出分毫燥热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太入迷,居然真睡着了。 第二天庄灵没有离开,从早上就陪着韩衡。 本来韩衡挺紧张的,毕竟这不是现代,真要是在“手术”过程中出问题,碰了脸上的三角区出血什么的,古人会怎么处理他完全没法想象。 但麻沸散用上之后,浑身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韩衡进入了深度睡眠,抓着庄灵食指的手也不自觉松开滑了下去。 郎大夫看了一眼庄灵。 庄灵微微点头,但在郎大夫掀开韩衡身上薄薄的单衣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郎大夫只得停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灵分开韩衡身上的衣物,一身上好丝缎一般的皮肤包裹着单薄娇小的骨架,在男人里,这副身板太过纤细。 白皙的胸膛上,分布着可疑的红痕。 庄灵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韩衡微微隆起的肚腹,他抚过去的手竟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还不到三个月。”庄灵眼神有些茫然,掌心轻但严丝合缝地贴着韩衡的肚皮。 “天裔族的胎儿发育很快,再过半个月,恐怕他自己也会发现身体有变化。” “他已经有呕吐的症状,不过他以为是肠胃出了问题。” “没有男人会因为呕吐以为自己怀孕了,你最好找个好的时机告诉他,他现在没有记忆,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恐怕会以为自己变成了妖怪。” “这世道,妖魔现世的事情还少吗?” “这是你的孩子。”郎大夫寒声提醒。 “是啊。”庄灵嘴唇抿得极紧,幡然醒悟一般,飞快移开手,“他身上将流着殷家的血。” “你太执着于过去了。” 庄灵浑似没有听见,抬头看郎大夫,“郎叔,你有把握吧?不会影响胎儿。” “当然。”郎大夫促狭的脸极少见地露出了笑意,“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我要留在这儿。” “什么?!”郎大夫一惊。 庄灵找来椅子在旁坐下,双手交叠在伤腿上,气势如临三军,“我看着你做。”他躬身拿过那副出自失忆后的韩衡之手的画像。 画像里的男人,好看,却和之前的韩衡截然不同,同样是桃花眼,一个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一个风情无限,却又不似小倌那样柔媚,带着一股庄灵说不出的味道。 当初一看这张脸,他心里就有一个声音,甚至每当韩衡控制不住流露出迷醉的神情,他就不由自主会想到那神情要是出现在这样的脸上,庄灵就克制不住力度。 现在,那让他浑身燥热充满想象的情景,总算可能成真了。 当刀子切开皮肉,庄灵眼睑微微抽搐起来,不由自主握紧了椅子扶手。难以言喻的紧张是庄灵从未体验过的,这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微微眯起眼,一刻也不放松自己,视线一瞬也不离开那张再度鲜血淋漓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累死了!上呼吸道又玩完啦!大家注意身体啊,降温真是难受、。。。 这个季节没有秋衣秋裤谈什么幸福! 第53章 五十三 韩衡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张开肿胀的眼皮,好半天才聚起焦,手指轻轻弹动两下,用尽浑身力气急切地抬起手想摸脸。 “别动。”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随之亮起了一盏灯。 韩衡使劲眨了眨眼,看清桌边坐着个人,是庄灵。原来庄灵一直在这里守着,韩衡嘴角稍稍弯起一点,疼得他立刻怂了,嘴角划拉下去,不再敢动。 庄灵夜视能力极好,他走过来,坐到床边,眼圈通红,疲倦地按住紧绷的额角,专注的眼神盯着韩衡看,轻声问:“能听清我说话吗?” “嗯。”起初那种像裹在棉花里的麻痹感褪去,韩衡才觉出整张脸都在叫嚣着剧痛,那是一种火辣辣的,要涨破皮肉的疼。大腿和背部都疼,他不是平躺着,颈后有个木托,支撑着背部部分悬空。 韩衡咳嗽了两声,牵扯得整个面部都痛得要命,要不是张嘴会更痛,他早就炸了。 “别说话,口渴吗?”庄灵关切地望着他,视线片刻不离,“口渴你就眨两下眼。” 韩衡连忙眨了两下。 庄灵倒了水过来,用干净的布沾湿,挤在韩衡微张开的嘴唇上。 咂巴了两下嘴,韩衡觉得那水有股药味。 “暂时能不动就不动,大夫吩咐了,这几天先吃点流食,他亲自给你配。等面部能稍微活动了,再改吃别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衡指了指脸。 “疼是一定的,别的呢?有没有觉得恶心想吐?” 韩衡使劲感觉了一下,旋即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麻沸散的劲没完全过去,他还有点想睡,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闭眼,晶亮的双眼紧盯着庄灵。 “想睡就睡,睡着就没这么疼。”庄灵道,他的手传来轻微的触碰,低头一看,韩衡的手指小幅度地试图勾住他的手,但动作很吃力,那手指就像在庄灵心里轻轻挠动。 庄灵把韩衡的手握在掌中,贴在自己脸上磨蹭两下,磁性的嗓音低沉道:“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等你睡饱了,我还在。” 韩衡实在有点撑不住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困劲,他从来没这么困过,很快手指就松弛下来。 虽然那手指已经没抓着庄灵不放,庄灵还是握着韩衡的手。庄灵忍不住暗想,这手真小,真不像个男人,但韩衡行事说话无一不是个强硬的男人,他的决定无人能够动摇,想到什么立刻就会去执行。而且,没谁比庄灵更清楚,眼前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否则他直接就娶过门当媳妇了。就是这么个男人,居然能孕育生命,也不知道这是天降的幸运还是不幸。 庄灵没意识到时,手已经抚上韩衡的手背,轻轻揉搓韩衡微凉的手指,搓暖一只手,又拿起另一只揉搓。 韩衡的手指细而长,比寻常男子显得娇小,手掌柔嫩,几乎没有任何茧子,这是属于大梁国师的手,过的是养尊处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渥日子。韩衡一身皮肤就像最上等的丝绸,光滑柔润。 现在为了这张脸,他的腿和背都有了巴掌大的伤,即使恢复得再好,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完美无缺。 庄灵手伸进被子,搭在韩衡肚皮上。他的肚腹摸上去没以前那么柔软,郎叔说是因为有孩子了。 庄灵紧绷的面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眷恋地来回摸了好一会,才收回手。 ~ 过了十天,每天被难耐的疼痛煎熬着,疼着疼着韩衡都有点习惯了。每天上午郎大夫过来给他换药,第一次看见白大腿上巴掌大的伤口时,韩衡牙花一酸,那滋味别提了。 不过看习惯了,又觉得这副纤细得像姑娘的身体总算增添了几分男人味。 韩衡吃力地把腿塞进专门定做的裤腿肥大的裙裤里,穿好裤子已是浑身大汗。 “我派个人去请听鸿楼楼主过来,已经递了拜帖,你躺着也没事。” “怎么不早说啊。”韩衡下意识往后一躺,立刻疼得哇哇大叫。 庄灵神色剧变,拽住他手臂把人拉进怀里,责备的话虽然严厉,却听得出关心,“怎么不小心点?要撞多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你才能记住背上有伤?” 韩衡眼角闪着泪光,一万头草泥马从心里奔腾而过。 “疼疼疼疼疼。” 一看韩衡可怜巴巴的样,庄灵又舍不得收拾他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你小心点,真要是碰到了,还不是自己疼。” 韩衡撇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他妈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天天浑身疼。”包得跟木乃伊样的脸上透露不出表情,语气却委屈极了。 “至少一个月,才能拆。”庄灵没好气道,“你要不愿意忍,现在也能拆。” “别,”韩衡连忙摆手,“那我之前的罪不白受了吗?”他又不是傻逼。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待会人来了,甲初带你过去,我让人把木染带到花厅等你。你也别显得很着急,让他等一会再露面。” 这是要摆谱啊?韩衡忍不住嘴角翘了翘,脸又抽搐的疼,他连忙挥手,“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亲个。”庄灵轻车熟路碰了碰韩衡的嘴唇,一把扯过搭在椅子上的大氅,边系边往外走。 不过韩衡还是没让木染等,俩人既然是合作关系,没必要摆这个架子。 这还是韩衡做完脸以后第一次见客,庄灵刚开始不同意,说在他脸好之前都得闭门谢客,韩衡不得不以床上的割地赔款一求再求。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庄灵突然想通了,竟然主动帮他安排下来。 一看见韩衡的猪头,木染刚喝进嘴的茶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有这么丑吗?”韩衡郁闷道。 木染微微弯翘的眼尾上扬,手指尖优雅地拭去嘴角粘的茶渍,“你怎么回事?爬墙摔下来,还是脸着地?” 韩衡脸上根本不敢有动作,僵着面皮,“以前我见你的时候,都戴着面具。” “不是为了掩饰身份吗?”木染眨了眨眼。 “你知道我戴着面具?”韩衡眼一瞪。 “当然,戴着张皮来见我的人可不少。你是怎么回事?毁容了?不过也不怎么奇怪。” “怎么不奇怪?毁容的人很多吗?” “你这个人,做事不给人留余地,自作主张,还一副欠揍的胸有成竹,谁干的,我得给他送点礼。” 韩衡眯着眼,干巴巴地呵呵两声,作势起身,“你可以走了。” “哎,怎么这么不经逗啊。”木染连忙拽住他,脸上表情不能更柔媚,是个人,甭管男女,见到这样的姿容和神态,都得骨头发酥。 “别这么看我。”韩衡怒而甩开他的手,坐了回去,连忙喝了两口茶,砰砰乱跳的心脏才回到原处。 “说真的,你跟杀人不眨眼的庄岐书什么关系?”木染好奇道。 “不关你的事。”刚才让木染看得心里乱跳,韩衡后怕,没再看他,而且只要跟他直视,难保不会让木染看出什么。 “看来你找我来要商量的事,也不关我的事了。”木染遗憾地叹了口气,站起身。 “他是我男人。”韩衡粗声道。 木染眼睛一亮,上半身压在桌上,凑近了打量韩衡,半晌,啧啧摇头,“小王爷眼光不怎么样啊。” “……”韩衡不服气道,“小爷这张脸从前特别好看!” 木染同情地看着他,手指轻轻在自己吹弹可破的嫩滑脸蛋上敲了几下,眨巴着眼,“哦。” “比你好看!”两个孔雀鸣翠柳,韩衡绝不承认没木染好看,放狠话道:“等我脸恢复了,咱们再比。” “好啊,就比丁穆能看得上谁。” “……?”好像跟韩衡想的不大一样,他不禁感到好笑,突然清醒过来地摇了摇头,“开玩笑,我又不喜欢他。而且,唉。” 木染秀眉拧起,“你叹什么气?” “你长成这样,谁知道喜欢你的是喜欢你的脸,还是喜欢你这个人呢?我就不同了,别看我这个样子,小王爷还真就宝贝我得不得了。” “你……”木染瘪起嘴。 “行啦,有事找你。”韩衡正色道。 木染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待会你去我库里挑一件古董,随便你选。” 木染依旧不为所动。 “两件。”反正不是他买的,韩衡送得不心疼。 木染斜瞥他一眼,松口道:“什么事,说吧。” “这些日子宁王常来吗?” 木染微微眯起眼,压低声音,“他可是我的上司,谁我都可以卖给你,他不行。” “十件。” 一抹缠绵入骨的笑在木染绝美的脸上荡开,他伸出一只手,和韩衡轻轻一拍,抿起了红唇,“成交,你要打听什么?” “三件事,第一,现在皇帝对睿王府什么态度,这次庄灵出征有没有危险;第二,宁王知道像你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存在吗?第三,你帮我查一个人,他现在就在听鸿楼,叫贡克。” “第二个问题我现在就能回答你,宁王知道我的能力,正是因为这个,他才招揽我在麾下。至于贡克,上次你不是来楼里问过吗?怎么?现在不怕打草惊蛇了?” “情势不同了,也可能是我多虑了,你先去查,下次来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韩衡以最诚恳的语气朝木染说,他坦然直视对方的眼睛。 “想不到你会相信我。”木染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寂寥,继而他端起茶杯,喝完之后,舔了舔殷红的嘴,“放心吧,都不是什么难事。” 送木染走之前,韩衡还问了宁王什么时候请他喝酒。 “过些日子罢,等他再来时我敲打敲打。放心,不用你惦记,你只要待在庄岐书身边,他就不会无视你。只有他惦记你的份。”天还不算太冷,木染一出门,等候在外面的丁穆立刻往他脖子上围上狐皮。 木染甜腻地笑着向韩衡招了招手离去。 没等两天,木染就再度上门,还是在花厅里,比上次韩衡见他,脸色更为苍白。 韩衡正想问他是不是身体有恙,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起木染单薄的身体,竟然咳出了血。 “没事。”木染深吸一口气,止住韩衡可能的疑问。 “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带血的手帕木染放在一边,一眼没看,神色也比平日正经,“狗皇帝确实打算对睿王府下手了。”见韩衡变了脸色,木染又道,“年内暂且还不会有动作,等庄岐书带兵离京,他可能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拿人。” “要拿睿亲王?” 木染眸色十分复杂,带着明显的迟疑,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拿你。” 第54章 五十四 韩衡根本不相信,他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按捺住震惊。 “皇帝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 木染脸上闪过一丝激烈的憎恨,“狗皇帝生性多疑,他从来没真正相信过任何人,包括他的亲兄弟。” “宁王?” 木染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宁王身份尊贵,是皇帝的同胞兄长,他对宁王也是宠信有加,一定是个宅心仁厚的皇帝。” “我不清楚。”韩衡坦白道,这些皇室秘辛他根本就不感兴趣,要不是牵扯到庄灵,他不会打听这个。 “现在北朔的皇帝,曾经有八个兄弟,他不是长子,是先帝的第五个儿子。登基前五年以内,先帝的长子心疾发作暴毙。次子,也是皇储,陪先帝狩猎时从马上摔了下来,一条腿被棕熊活生生撕扯下来,回京之后没多久,就投缳自缢了。第三子更为离奇,是死在一名花娘香软的肚皮上,据传是荒淫不羁,终于伤了身体的根本。除去皇帝和宁王,他往下数的三个皇弟,一个得了疯病,一个弄丢赈济灾民的官银获罪,最小的一个才十岁,突然得了哑病。当年先帝最宠爱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老来得子,太子没了之后,朝中官员纷纷投向九皇子和他的生母丽贵妃。不料先帝突然驾崩,没有留下遗诏。” “没有遗诏?”韩衡奇怪道,“太子既然出意外,先帝没有考虑过重新立储吗?” “本来在朝上议过两次,一次是在太子去世周年的祭奠之后,还有一次是在那次的半年以后。就在这一年半中,长子暴毙,最受宠爱的幼子突然变得不能说话。先帝便沉迷于炼丹求仙,无心过问朝事。” “那应当是,按照长幼次序决定谁当皇帝吧?”韩衡犹犹豫豫地说,他隐约记得好像是这么办。 “宁王拒绝登基。”木染缓缓道,嘴角含着一丝冷嘲。 “还真有这种人啊?放着皇帝都不当?” “你觉得这正常吗?” “有猫腻?”韩衡眯缝起眼,“这跟我让你打听到的事情有关吗?没关系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这么多。” 木染白了韩衡一眼,“只允许你拉我下水,还不许我拉你下水,这合适吗?” 韩衡讪笑一声,“行,行,你说。” 木染左右看看,神秘地靠近韩衡,“宁王身中一种奇毒,每个月都要按时服用解药。” “是皇帝做的?”韩衡眉一皱,“皇帝这么阴?宁王不是他亲哥吗?” “你小点声!”木染低喝道。 韩衡把嘴巴一捂,又反应过来,放下了手,“没事,外面没人。” “还是小心点,没听过隔墙有耳啊?何况,连我这种怪胎都有,没准什么人能耳听八方呢。” “你这么说我晚上都不敢洗澡了,没准什么人能眼观千里呢?” 明显的揶揄让木染也忍不住为自己的紧张感到好笑,他撇了撇苍白娇小的嘴,“总之,皇帝不是什么好人,他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奇怪。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是你?” 那天庄砚说,皇帝可能要拿捏他作为威胁。韩衡却一直有个关节想不通,如果为了稳住庄灵,在庄灵出征的时候拿下他,没什么好处啊。谁在前线打仗的时候,媳妇儿被人抓了会衷心效力啊。况且,这把赌得可就大了,庄灵手里兵不少,要是反戈一击,对皇帝能有什么好处? 于是,韩衡把自己的怀疑说了,不过只字没提庄砚,只说局势混乱,现在南楚投降了,外面到处都在传要打仗,边境好几个小镇的乡民已经往京城涌。庄灵要出征,他很担心,所以才要打听。 “看不出来,你还真喜欢上他了。” “他哪儿不值得我喜欢啊?威武神勇,长得好看,对我也好。”说完韩衡才意识到这护短有点明显,脖子都泛起了一层微红。 “京城里可没人敢向他提亲,谁敢和一副棺材脸睡在一起?何况,自从庄灵入朝为官,皇帝指哪儿打哪儿,同宗同族的叔伯都被他拖下来好几个。”看韩衡一无所知的表情,木染嘲道,“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男的,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操这些心干什么呀?我又不图他什么。”这么一想,韩衡多少心里有点别扭,他对庄灵确实知之甚少,庄灵早出晚归的时候,他也以男人的角度,认为他肯定是有事,就什么也不过问。他哪儿知道牵扯到朝堂会这么麻烦。一时间脑袋都大了。 “那倒是,不过你还是长个心眼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不图他什么,他未必不图你什么。” 韩衡忍不住失笑,“我有什么可图的,没钱没权的。” “你自己知道就行,就算吃了亏,也不是我吃亏。” 韩衡没搭话。 木染接着说下去:“巧了昨天宁王来,喝了点酒,我还没问,他自己说的。我就顺嘴问了,他还请不请你喝酒。” “他怎么说?” “他说当然要请,要是不请,岂不是给皇帝透信他知道了皇帝的计划吗?” 这两兄弟彼此提防,都在对方面前装傻。韩衡真是想不到,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都这样,不禁有点感慨。 “皇室子弟真惨。” “他们是天潢贵胄,生下来就比其他人金贵,享别人一辈子都享不到的福,你同情他们?怎么不同情同情你自己呀。” 韩衡脸上做不出表情,心里早就苦着个脸了。但他还是没想过要阻止庄灵出征,庄砚最初说时,韩衡就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打仗不是过家家,皇帝叫你去,你不去,这不是找死吗? 看来还得找个时候和庄灵谈谈。 “那宁王什么时候请我喝酒?”韩衡还惦记着戒指。 “下个月十二,酉时,在听鸿楼。” “行吧。” “你这脸……”一看韩衡一脸的绷带木染就心里犯怵,还好他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不用遭罪,真是看着就疼。 “到时候再看,不行就以茶代酒。我想宁王是想见我这个人,不是奔着喝酒来的。” “对了,那个贡克,他已经不在听鸿楼了。”木染一脸严肃,“你身边有护卫吗?” “有。” “小心点,前天我才去问他的出入记录,今天底下人就报上来说已经离开,没走正常渠道说不在听鸿楼做了,直接就走了。我觉得,他很可能会来找你。” “好,我安排人留神。”两人没有多聊,木染不能离开听鸿楼太久,怕引起注意。 韩衡自然不留他,把人送出去之后,他就找来甲初吩咐留意薛园的陌生人。 当天不到晚上,庄灵就穿着一身皮甲过来了。 “从军营回来的,今天过去看了一眼。”庄灵摘下扑满灰尘的头盔,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过来对着韩衡坐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一会,“今天怎么样?身上还疼得厉害吗?” “没怎么样。”韩衡环住他的脖子。 顾忌韩衡脸上、大腿、背部才动了刀,两人已经很多天没亲近过,庄灵目中翻涌着复杂的神色,一手按在韩衡腰上,轻轻刮了一下他脸上的绷带,“先说好,你可别招我啊,不然……”他顿了顿,靠近韩衡耳畔,沉声道,“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吓唬我?”韩衡声音里带了笑,“我不信你对着猪头都能起来。” 庄灵不由分说直接把韩衡手往下腹抓去,吓得韩衡差点叫出声,他灼热的眼神黏在韩衡泛着粲然波光的桃花眼上,“不信你试试。” “操……”韩衡忍不住低骂了一声,“你就不会自己弄弄吗?” “不会。”庄灵干脆利落地丢下俩字。 韩衡忍无可忍道:“是男人就没不会的,不会我教你。” “我不要学,我要全部都留给你。” 这么没节操的话从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无比禁欲冷清的庄灵嘴里说出来,韩衡整个身心都忍不住一阵骚动,嘴上嘟囔道:“留给我有屁用,我又不会生孩子。” 庄灵浑身一僵。 韩衡把他推开些,掩饰地喝了口水,忽然朝庄灵说:“你大哥之前来找过我。” “我知道。”庄灵垂下眼睑。 这倒是让韩衡意外了,“你知道怎么没问我?” “看你什么时候会跟我说。” 这话让韩衡一时间真说不出话来了,他撇撇嘴,道:“他这次找我,是为你来的。” “不可能,他是为你。”庄灵断然道。 “那你还听吗?”韩衡瞪大眼,音量陡然拔高。 庄灵看看他,伸手来抓韩衡的肩膀,被韩衡耸起肩甩开,干脆抱住了韩衡的腰,“别生气,你现在不能生气。” “看你这个别扭样子就来气。”韩衡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意思意思推了他一把,还是没把人推开。 “谁惦记我的人,谁都该死。” 韩衡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说什么呢,那是你亲哥。” 庄灵抿紧嘴唇没说话。 “最近皇帝是不是有点怀疑你,你是不是违背他的旨意做了什么错事?” 庄灵整个身躯僵硬,目中透出寒意,他的下巴搁在韩衡的肩窝里,从韩衡的角度,什么也看不见,只拿手肘撞了他一下催促他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两章,任性【 第55章 五十五 庄灵没有立刻回答,他松开韩衡,两人稍微分开了点。 “我哥告诉你的?” “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是不是。” “这么担心我?”庄灵极罕见地勾唇一笑,又贴上了韩衡的耳廓,以低哑的暧昧嗓音问他。 “快说。”韩衡不耐烦地戳了一下庄灵厚实的胸肌。 “陛下此人,疑心向来很重,他不是最近怀疑我,而是从来没怎么信任过我们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家族。” 这和木染说的不谋而合,看来是当皇帝的通病,那也犯不着现在才留意啊。会不会庄砚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我哥还说什么了?”庄灵手指勾散韩衡的一撮黑发,绕在指头上把玩。 “没说什么,他说此次出征,可能皇上不会太信任你,会趁你出京,抓我进宫。”加上木染查到的情况,这事十有八|九会成真,不过韩衡有点纳了闷了,如果说要掣肘庄灵,庄灵给皇帝办事也不是一两天,按照他多疑的性情,早年不也怀疑庄灵和睿王府吗?那时没有谁是庄灵的弱点,皇帝显然拿捏他不住,却还是毫无芥蒂地用人不疑。 怎么现在突然想起玩这么一手了? “那他要你怎么做?” 韩衡眼神游移,心里有点发慌,觉得要说的话太蠢了,不过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他让我阻止你出征。” “那你怎么想?” 庄灵神情稳重,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偏好。 “我没直接回绝,但我不会阻止你出征,皇帝下的旨,抗旨不是要杀头吗?”再没常识这事儿韩衡还是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他真抓了我你也不用怕,”韩衡扬起头,略有些心虚,语气却坚决,“反正他也不可能杀了我,就算真把我抓了,你也不用着急,派几个暗卫来救我就行了。” 半晌,没听庄灵回答。 韩衡有点慌了,盯着他一个劲看,“这你能办到吧?” 庄灵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在韩衡才要张嘴嚷嚷时,猛地一把把他拽进怀里,双臂的力量本来很紧,想到韩衡背上的伤,稍放松下来。 “我当然能办到,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把你抓去。” 韩衡不大好意思地撇撇嘴,“行了,放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 大概是自己这大义凛然的举动让庄灵的铁石心肠也感动了,韩衡腮帮子有点发热,轻拍两下庄灵的肩膀,“差不多就行了啊,今天腿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上次你说,不跟瘸子做,再过两天,我就拆夹板了。”庄灵低声道。 韩衡满脸臊得通红,“那也不行,现在我是伤患,想什么呢,我都缠成这样了,你要真能下得去嘴,可就太禽兽了。” 庄灵眨了眨眼,“我下得去嘴。”说话间手就往韩衡腹下轻轻一握。 禁欲多时,韩衡哪儿经得起这么撩啊,那地方立刻就有了反应。他瘪了瘪嘴,“不行,说不行就不行,我背还疼,脸疼,腿也疼,你这么重一个人,待会弄得伤口裂了,我怕疼,真不行。”韩衡近乎求饶地小声说。他也想啊,这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可持续的长久性福着想,现在肯定不行。 庄灵湿软的舌头缓慢地绕着红润的嘴唇舔了一圈,眼神要多撩拨人有多撩拨人,他两只手搭住韩衡的肩膀,把人朝自己怀里一按,靠在他的耳畔沉声道:“就给你用嘴。” 韩衡耳蜗里一嗡,一瞬间几乎有点听不见声音。 “怎么样?想不想?”一股湿热的触觉从他耳廓瞬间传遍全身,韩衡只觉得浑身皮肉和毛孔都炸了开来。 他不得不承认,庄灵真比他会玩儿也比他敢做,光这一句话,就让韩衡色令智昏地把持不大住。 俩人在床上亲了个浑身燥热,才互相帮忙地解决了一下。那一瞬间韩衡眼前白光一闪,之后鼻翼微微翕张,感觉脸皮热得快炸开了,他心有余悸地碰了碰还没彻底恢复的脸,摸到的是厚厚的绷带,指腹轻轻顺着绷带下压了一点,感觉没什么异常,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他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庄灵把两人都收拾干净,嘴唇贴着韩衡面上的绷带轻吻。 韩衡晶亮的桃花眼雾蒙蒙地盯着他,他一只手勾住庄灵的脖子,轻快地跟庄灵碰了下嘴。 开口时嗓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慵懒:“你说的,等你拆了夹板。”他小眼神闪了闪:你知道。 “一定。”庄灵低笑着说。 两人并排躺着,手勾在一起,紧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韩衡上下眼皮直打架,困劲纠缠笼罩着他,介于半睡半醒之间时,耳边传来庄灵的声音,他强打起精神,嗯了一声。 庄灵又重复一遍:“你喜欢孩子吗?” 韩衡仍然闭着眼,“喜欢别人家的,逗着玩玩可以,让我养就算了,那种肉呼呼软趴趴的东西有什么好,动不动就哭,哭起来烦死个人。”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韩衡猛地睁开眼睛,侧过头,警惕地看庄灵,“你不会要成亲了吧?” 庄灵一只手绕过韩衡的肩,轻轻绕着他背上的伤画圈,黑暗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不会,我不成亲,我们家有大哥一个人传承子嗣就够了。” “那就行,你要是给我弄个女人出来,我们就掰。” 韩衡话音未落,嘴唇猛地被堵住了,这是一个凶狠的吻,亲得韩衡嘴角都疼了,喉咙里呜咽出好几声,庄灵才扫过他的牙关,舔过韩衡的嘴唇,警告一般用舌尖给他嘴唇上打了个封条。 “云姨给你提过相亲吧?”庄灵眯起眼。 “我又没答应,我才不成亲。”韩衡模模糊糊地想。搁现代喜欢男的找女的结婚这叫骗婚,得灌辣椒水的,他才不干这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难堪的沉默中,韩衡忽然问:“那你喜欢孩子吗?” 庄灵在被子里,松垮垮以四根手指圈住韩衡的手,低声道:“我喜欢。” “你喜欢呀?”韩衡别扭地叫了一声。 “嗯。”庄灵沉声道,“要是我有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男的从小我亲自带他骑射,让他学会一身高强的武艺,长大不被任何人欺负,女的就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谁要娶我的女儿,得过我这一关。” “你想得真周到。”韩衡讪讪道。这么着早晚庄灵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找个女人,他又说他不成亲,这不是要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吗?还说只要有大哥传承子嗣就行了,可这份设想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是哄傻子呢? “这是我娘的心愿,虽然她现在看不到了。” 韩衡第一次听庄灵提起他娘,想追问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庄灵平躺着,眼睛静静凝视屋顶,面部表情模糊不清。 “我外祖家曾经也是北朔望族,曾经出过两任皇后,她们的儿子又分别登基成为天子。到外祖父战死沙场后的三年,殷氏家族因通敌叛国被连根拔起。嫁出去的女儿虽不曾获罪,但当时,只有我娘还健在,她的两个妹妹一个病死在宫里,一个嫁去大梁国多年,从大梁开始扩充军备,就失去音讯。” 这种世家宗族,看上去盘根错节,但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皇帝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撼动一棵参天大树。 “很快,我爹将养在外面的女人接回了家。我母亲与父亲相敬如宾多年,我从来没想过,父亲在外不仅有女人,还有一个儿子。” 韩衡微微张大了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庄灵。庄砚比庄灵还要年长,那睿王定然是早就在外有女人了,说不定甚至早在娶庄灵的母亲之前。韩衡注意到,庄灵没有称呼他父亲作“父王”。 韩衡悄悄握住庄灵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庄灵的手捏紧成拳。韩衡轻轻把小指钻进他的掌心,掰开他的手掌,紧紧握住,想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庄灵没有动弹,平静地说:“后来我母亲病故了。” 这一句说得很轻,却似重有千钧。亲爹婚外情了,还在亲妈要死的时候,把外面养的接回家里了,更甚者,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庄灵的妈死了之后,王府里肯定都是庄砚的妈做主,心高气傲的庄灵自然更不可能服气。 这个家里,有人关心过庄灵吗?他这个嫡子成天顶着被废弃的危险,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必须独当一面,甚而要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孤单忠臣,借此摆脱睿王府。 别扭了半天,韩衡终于挤出一句:“那你去找个女人生孩子吧,我不会反对的。” 想不到沉默了半天,韩衡竟说出这么一句,沉浸在回忆里的庄灵内心积聚起的冷漠,瞬间仿佛拨云见日般被驱散了。他反手握住韩衡的手,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在韩衡的肩膀上蹭了蹭脸。 “有什么好害羞的,男人嘛,传宗接代,天经地义,不过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姑娘,真要娶妻就娶吧。”韩衡话越说越小声,心里酸涩得不行。谁还能大得过死人去,他也不是什么心怀宽广的善良人士,可这遗愿都搬出来了,他能说什么?到时候再看吧,走一步看一步。就是韩衡这心里头,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韩衡,我有个事,要跟你说。”庄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握韩衡的那只手也越捏越紧,湿透的掌心把汗粘黏到了韩衡的手指上。 “还有?”韩衡粗声道,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吧说吧,有什么都一起说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大不了。韩衡为才冒出来的念头打了个突。大不了就是分手呗,人生能不经历几次分手吗?没有分过手的人生根本不完整。 “你记得郎大夫,一直给你开的药吗?” “怎么了?他的药我就没断过,吃这么久了……”韩衡迟疑道,“不会有问题吧?” “不是。” “那是什么?” “天裔族的男人会生孩子,你知道吧?”庄灵试探道,他脖子里热腾腾冒出了汗,紧张遏制不住地从皮肤里透出来。 “知道是知道,可没亲眼见过,真的能生?” 庄灵眨了眨眼,语速匆促:“他们不是天生就能生,而是吃了一种药,这是天裔族的秘方,但郎大夫,恰好照料过一个天裔族的男人生孩子。作为报答,那人把这种药给了他一份。” 韩衡眼睛越睁越大,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腾起来。 “对,你已经怀孕了,是我的孩子。你最近,是不是老是恶心想吐,而且你摸摸肚子,是不是大了一圈,还有点硬……” 韩衡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本就不是特别灵活的脑子顿时不够用了,他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啼笑皆非地说:“你在胡说什么?” “你可以找任何一个大夫来把脉,你真的怀上了,就在我们在听鸿楼那天晚上应该就已经怀上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又说你不喜欢孩子,我就更不敢说了。”即使在昏暗得接近漆黑的屋子里,韩衡也能分辨出庄灵那双充满乞求的眼睛。 他是强硬的,出手就能要人命的战神啊,这时却像是要哭一般地看他。 “你等一会,我……我……”韩衡呼吸急促,难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他的手贴上肚腹,这动作奇怪极了,谁他娘的一个男人要这么奇怪肉麻地摸自己的肚子啊! 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竟然好像真的感应到了,他才刚微微隆起的肚子里,那不正常的硬块。 他不是长瘤子了吧? 韩衡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要是你真的不想要,没有准备好,就不要吧。殷氏一族除我之外,应当还有旁支,我可以派人去查,把子侄一辈接过来,寄养在我名下。”庄灵掩饰不住黯然地说。 “……你确定我这是怀孕不是肚子里长了什么?” “是怀孕。” 韩衡欲哭无泪地抿紧嘴唇,他脑子乱极了,摆摆手,“你让我想想,我想先睡觉。” “好,你睡吧。” 韩衡靠在庄灵胸膛前闭上眼睛,但他没睡,显然庄灵也没睡。过了好一会,韩衡的手臂环住庄灵的腰,怕冷似的紧贴着他的身体,下意识又把腿往庄灵的腿间挤。 “生就生吧,可是我他妈的怎么生啊。”韩衡憋闷地叫道。 庄灵一把揽紧韩衡的肩,惊喜道:“你愿意给我生孩子了?” “不愿意能怎么办啊?你下次能不能先问问我?”韩衡心下特别怪异,他难以想象自己大着个肚子的样,而且生理卫生知识告诉他,他根本没地方能生孩子出来,总不能从那儿出来吧。 苍天啊,收了这个妖怪吧! “我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一个你生的孩子,他身上流着你我的血,我们一同抚养他长大。”庄灵热切地说。 这家伙有养成癖吧?! 韩衡已然槽多无口,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 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袋里盘桓不休:他一个大男人,要生孩子了。 第56章 五十六 “所以天裔族的男人真的是通过吃药来怀孕的?”这个问题困扰了韩衡一整个上午,吃药能让男人长出子宫吗?这也太不科学了。 不过目视百米、读心术、雷击一样的攻击力,好像也不太科学。可那些毕竟跟韩衡的切身体验没有关系,现在是他,自己,要生孩子了! 韩衡面色古怪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他身穿的锦袍极为宽大肥胖,看不出什么,早上起床以后,他就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把肚子打量了老半天。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打个b超。 郎大夫食指摩挲遍布青茬的下巴,抿了抿嘴,“小王爷都告诉您了?” 韩衡整颗心往下一沉,“真的可以吃药怀孕生孩子?卧槽,那天裔族的女人能生吗?” “当然,女子孕育子嗣是自然的阴阳造化。” “那他们为什么还弄出这种,违背天道的玩意儿来,不怕天打雷劈吗?男人怎么生孩子,这他妈的……难道要把肚子切开吗?”光想一下韩衡就肝儿颤,他现在腿上背上都多了巴掌那么大的伤痕,肚子再留下一道长长的蜈蚣痕迹,这壳子脸不行,就身子能看,真要是肚子上来一刀。 韩衡头痛欲裂的摇摇头,一只手抚在额上,有气无力道:“我肚子里是真的……真的有个孩子?不是个瘤子?” “瘤子?” “就是……肿块之类的。摸上去有点硬,有没有可能是肚子里长了肿块什么的,切掉就好那种。”微弱的希望浮现在韩衡脸上,他殷切地注视着郎大夫蜡黄干巴的脸。 遗憾的是,郎大夫冷脸道:“要是生产不顺利,可以切开肚腹,与您所说的情形,倒是很相类似。” “我是只能接受现实把这个……”韩衡高高举起手,带起掌风,正要落在肚皮上时,一想,疼得还他妈不是自己吗?手速忍不住放缓下来,他现在从头发到脚趾都是一个大写的“衰”。他还不能把这肚子里的小东西怎么样,倒不是因为他产生了所谓的“母性”,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不要说带孩子了,他连怎么生都毫无概念。 韩衡最想的是,让他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 然而他已经睡过去了一个晚上,早上把腿都掐青好几块,现实就像冷冰冰的铁块,硬塞进他的生活里。 “要喝茶吗?”半天没等到韩衡把话说完整,郎大夫善解人意地起身去桌边给他倒了一杯茶。 韩衡浑浑噩噩接过茶杯,他嘴里确实有点干涩,便喝了一口。韩衡深呼吸了两次,把茶杯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眼,又闻了闻,很香。 “这什么茶?很不错。” “专门为您准备的,这半个月您不是一直在喝吗?” “是吗?”韩衡眉一扬,又喝了一口。 “天香子母茶,天裔族的珍品,我好不容易弄了二两。” 韩衡噗的一声把茶水全喷了出来,怒瞪向郎大夫。 郎大夫耸耸肩,“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很贵,二两金子才能买一钱茶叶。” “我告诉你,这个孩子不是我想生的!”由于说出来的话太过匪夷所思,韩衡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到。 郎大夫理解地点了点头,“您希望我把这句话转述给小王爷吗?” 韩衡噎了一下,干咳一声,近乎咒骂地别过脸,恶声恶气道:“我是在跟你说话,扯他干什么!” 郎大夫双手交叠在身前,从容镇定地舒展开眉宇,点了一下头,“我懂。” “你懂个屁。要不是你拿回来的什么药,庄灵怎么会动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越想韩衡越觉得额荒谬。谁他妈会想到让男人去生孩子,就算是这个世界的断袖,也应该知道男人生孩子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此言差矣,既然天裔族的男子能生孩子,为什么别的男子不行?” “天裔族,天裔族……”韩衡念叨数声,忽然想起来了,老朱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不是提到过,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来着,他好像提到过怀孕,当时他在说什么? “怎么了?” 郎大夫突然出声吸引了韩衡的注意,才接续起来的回忆突然断线,韩衡微微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韩衡道:“大梁国师是天裔族人?” 郎大夫不易察觉地眼睑猛地紧缩了一下,他动作十分细微,韩衡压根没留意到。 已经问出口,韩衡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想到老朱,他自然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就想到了那个失踪的国师。在他印象里,那好像就是个天裔族的男人。 “他是,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韩衡眉心一拧,“不是说失踪……” 郎大夫冷冷哼笑一声,“失踪快三个月,您觉得还有生还的可能?也就是大梁皇帝执迷不悟,心魔所致,不肯放弃罢了。派人在各国搜寻,又大肆入侵其余诸国,而今腹背受敌,殊不知是大梁之祸。” 失踪三个月,且失踪的时候,照老朱的说法,估计跟自己刚穿过来那会差不多惨,没准更惨。以国师之尊,应该也得罪过不少人,三个月都没找到人,没准真的是死了。 韩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不认识这个国师,听人提及时,却自然而然格外留心。也许是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的人太多了,他的传奇,他的特殊身份,他和大梁明帝牵扯不清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谁,屡次听到别人提及这样的一个人,总会留下深刻印象。 “那我要怀多久?十个月?”韩衡厌烦地说,“什么时候肚子会大得掩饰不住,我能不能把肚子缠起来?” “用不了那么久,再过五个月左右,就能生下来。最好不要缠住它,这会影响胎儿发育。毕竟男子怀胎有违天道,比女子孕育子女更艰难。小王爷已经交代下来,将您接进王府养胎,您只要平心静气,安安分分地静养五个月,一切都不必操心。” 韩衡听了依然觉得难以想象,“那我总要知道,他长在我肚子里哪个地方,到时候从哪儿出来吧?” 郎大夫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笑个屁,你小心点,难保哪天我也弄到那种药,我让他也吃一次试试。妈的……”过两三个月,估计他肚子就要大起来,再往后,会像吹气球似的圆鼓鼓的,行动不便,走路都要扶,运气不好的话,没准腿脚还要水肿,更糟糕的是,那会庄灵还不定在哪儿,也许还在战场上。 “放心,您服用的药物,会让您短暂长出孕育婴儿的囊袋,孩子会从交合的地方出来,只不过是从另一条通道。” 郎大夫像话说完了一般停顿下来,突然,他又补充道:“等孩子生下来,这些没用的东西会自然排出。” 韩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真的?”语气充满怀疑,“我的胸不会变大吧?” “不会,男子没有奶水,到时候孩子会被交给乳母。” 韩衡松了口气,这是他从昨天到今天听过最好的消息,他要是连胸都长大了,不如让郎大夫给他做个手术变成女的算了。韩衡自暴自弃地暗忖,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等发现自己在摸肚子,韩衡连忙把手移开。 自从庄灵跟他说他怀孕了,手就老是会往肚子摸,这太,太,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暂时没有了。”韩衡垂着头,突然又想起个事,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抬头,“你有那种,吃了孩子就没有了的药吗?” 郎大夫近乎严厉地眯起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寒意直逼韩衡心底,他打了个哆嗦,嘴皮翕张,“我就问问,没有就算了。” “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您知道小王爷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吗?” 韩衡烦躁无比地颓然垂头,“知道,知道,我不都说了随便问问吗?我又不是真的不想要,我就是……”他挠了挠头,“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挺个大肚子很奇怪吗?我会被人当成怪物的。” “孩子出生前,王府会严密看管,不会有人对您怀孕的情况感到奇怪。” “我他妈这不是成生育机器了。”韩衡不满地低骂道,手举起,又下意识放到一边。他才不要像个女人那样随时小心翼翼看顾自己的肚子,何况,庄灵这事做得不地道,他根本不想生孩子,庄灵也没问过他,就偷偷给他下药。 他一点也不觉得怀孕是件幸福的事,只有对于圆满结婚,有生孩子的计划,经过父母详细商量之后,在双方期待之中怀上孩子,才是幸福甜蜜的爱情结晶。 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像上了贼船。 开船的还是他最信任的人,在这艘船上,他一时有些看不清庄灵的面目。 心烦意乱的韩衡叫人准备好外出的衣袍,他换了,戴上一顶大大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下黑色的薄纱,完整遮蔽住他缠着层层绷带的脸。 “少爷,您出去这事儿,跟小王爷说了吗?”碧根帮着韩衡系上腰带。 “说个屁!” 碧根不由缩了缩脖子,他家少爷跟吃了枪药似的,他还是少说少错。 “松一点,别系那么紧!”刚说完韩衡又觉得别扭,他的小蛮腰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还怕把肚子里那个小的勒着。他现在对他这个肚子是,心情十分复杂,今天早饭午饭都没好好吃,现在不禁有点忐忑,吩咐下人弄了粥,喝完才出的门。 本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待在薛园实在憋闷,再一想过一阵儿连薛园都没得待,门也甭想出了,这才上街逛逛。 然而才一到街上,韩衡就发现了不对。 街头巷尾热闹的吆喝声没有了,屋檐下蹲着不少手里拿破碗竹杖的外乡人,一看就是难民。个个两眼无神地坐着,有的怀里还抱着孩子。 卖包子馒头的摊旁边都有穿号服的衙役来回走动,那些衙役犀利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盯着这些难民,只要他们一有动作,就立刻扑上去制止。 孩子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韩衡走过好几条街,遇上四个哭啼不止的小孩,大人孩子一样邋遢,经过他们身边就能闻见腐臭混合酸臭的气味。 韩衡纳了闷,京城是北朔最繁华的地方,天子脚下,何以难民都往京城涌了,难道战势比他想的严重得多? “少爷,咱们这上哪儿啊?” 黑纱下传出韩衡沉稳的回答:“上茶楼去,我要吃水晶虾饺。” “得嘞,这边。”碧根响亮地应了声。 躲在暗处的甲初隔着五米远跟上主仆二人,一个瘦小少年的身形进入甲初的视线。那人已经跟了三条街。 甲初拇指摩挲剑柄,紧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郎大夫微妙的停顿意味着,他说了些假话。 第57章 五十七 上去韩衡就先点了三样小食,一壶茶,示意碧根跟他坐在一起。 碧根推辞不肯。 “你站着太占地方,坐下。”韩衡低喝一声,碧根这才坐下。 今天茶楼里人不多,跟韩衡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上次来他得竖起耳朵才能听清楚邻桌在讨论什么。韩衡探头探脑地瞄了一圈,发现整个茶楼里,就他们一桌客人。这还打听个屁消息。 “小二。”韩衡高声道。 没一会,楼下小二上来,“客官有何吩咐?” 细眉细眼的,可不就是韩衡上次来,跟他聊了好一会那小子。 “怎么今天没几个客人来,生意这么差啊?” 小二目露慌乱,他站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尽量不往韩衡那面靠,以免掌柜在楼下看见他在跟客人闲聊。不过手里铜壶还是放了下来,小二幽幽叹了口气,“您是久不上街逛了吧?半个月前就这样了,现在是一天比一天人少,从前咱们楼里生意好,要到深夜才打烊,现在天不见黑,掌柜的就回去抱媳妇暖被窝啦。” 别说半个月,韩衡差不多快一个月没在街上走动了。他眉一扬,故作惊讶道:“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我可记得从前你们这人声鼎沸的,从早到晚都要等位。该不会关门吧?” “客官您真是,怎么说话呢。”小二不满道,脸色掩饰不住担忧,“关门想倒是不会,就是满大街的难民,生意不好做啊。手无寸铁的倒也罢了,那些流氓……”小二愤愤道,“成天没事就在别人店里瞎溜达,又不喝茶也不买东西,还手持棍棒,穿得破破烂烂,谁敢阻拦就是一棍子把人打闷。见到别人店里的客人就上去流里流气地笑,非得让人给点过路钱。” “过路钱?他当自己是山贼强盗吗?” 小二愁容满面地点头,“可不是吗。况且,这是谁过谁的路啊,这些外乡涌进来的难民,当自己是京城的主人吗?” “也没人管?” “说是这些天京城作奸犯科的人太多了,京兆衙门每天都被等着伸冤的苦主堵得水泄不通,谁还有空来管咱们呀。咱们掌柜的说,他几个押镖的兄弟这两天就来京城,要招到咱们店里来,兴许到时候能好点。”话是如此说,那小二的表情却不见半点放松。 “加点水。”韩衡把茶壶推过去,盯着壶嘴流出的水柱,叹了口气,“日子这么不好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打仗惹的。”加好水,小二把水壶往桌上重重一杵,愤愤道:“吃了南楚还不够,大梁皇帝胃口大,又对大峪发兵,听说金水的女皇帝已经率领使团去大梁了,想把明帝睡了。” 韩衡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应该是想联姻吧?”韩衡食指拭去嘴角水渍。 “不知道。说是金水女帝只要和谁睡一觉,心智再坚定的男人,都会被她蛊惑。大峪皇帝就和她有一腿,前年狩猎南江时,恰好碰上女帝微服出行,在南江停留了小半个月。女帝回去以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个小皇子,未及满月就封了太子。现在大峪被围,那女帝没事瞎掺和什么呀?可能是为了救奸夫吧。” “这个不能叫奸夫吧?虽然她是女的,但也是个皇帝,男的皇帝要是出巡的时候宠幸了个女子,能叫奸夫淫|妇吗?”韩衡揶揄道。 小二翻了个白眼,“她都有皇后了,这就是个奸夫。” “皇后?”韩衡有点头大。 “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后是虎门世家,金水一多半的兵都在他娘家。你想啊,女帝要救奸夫,为什么不直接发兵与大梁兵戎相见,而要采取和亲这种迂回又娘们儿唧唧的手段呢?” “为什么?” 小二露出“这你都不懂”的鄙视,“她男人不同意啊,毕竟军队都让皇后的家族握着,这都给自己戴绿帽了,再怎么样,男后也是男的啊!这能忍?” 韩衡不以为然地一哂。女帝真的想发兵,还不是下道旨的事,他才不信能坐稳一个国家的女人,连派出自己国家军队的本事都没有,真没有的话,金水也该亡国了。就算这个国家有个会媚术的女帝,她也不能挨个去睡男人吧?代价太大了。 “对了,街上的难民怎么回事?” “上头有命令,全京城最不想难民进来的,就是京兆尹大人了,偏偏,得他去执行,开门放难民进来的令还是他宣布的。” “是皇上下的旨?” “不是。谁的命令不知道,但不是圣旨。” 只要北朔皇帝长了脑子,应该就不会下旨让难民进来,解决不了难民吃饭的问题,很容易引起暴动。韩衡挥了挥手,让小二下去。 他一面喝茶,一面陷入沉思。 现在难民进城不是一两天了,大概日子还不算特别难过,从家乡带的粮食和钱都还有一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但时间长了。找不到事情做,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京兆衙门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只要偷蒙拐骗犯事的难民不能得到处理,用不了多久,老百姓就会自己处置抓到的难民,难民中也有霸道横行的,有点本事的,这些人会和京城的平民互相仇视,甚至彼此动手。 届时京城就全乱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韩衡,一个现代小演员都想得到,当官的能想不到?况且这半个月以来,京城居民原有的平静生活已经受到影响,一定有人抱怨,只要走在街上,就会发现难民数量惊人,他们的外表非常邋遢,衣着褴褛,很容易分辨出来。 莫非是庄灵? 他的手应该伸不到这么长,既然皇帝防他,那他的行动就会格外引起皇帝的注意。那会是谁呢?把多疑成惯例的皇帝都蒙在了鼓里。 楼上没人,戴着个斗笠吃东西不方便。韩衡索性把斗笠摘下,他的脸包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木乃伊。 “吃啊,别浪费。” 韩衡闹着要吃虾饺,结果还剩下一多半。 碧根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少爷您不吃了?” “不吃了,叫你吃就吃。”韩衡手揣在袖子里,郁闷地盯着碧根拿起筷子。虽然是他叫人吃的,嘴里还是控制不住唾液源源不断分泌出来。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不想烂脸。怎么着虾也该少吃,烂脸就傻逼了。 突然,剧烈的一声雷劈声响起。 碧根捏着筷子的手挥洒出去,展开双臂,拦在韩衡面前,腮帮子里鼓鼓囊囊包着虾饺,东张西望大叫道:“打,打,打,打雷了?” “贡克?”这响声太熟悉了,韩衡立刻就想起那个把花盆捏碎的小少年,拨开碧根,“吃你的!” 小二在楼下高喊道:“什么事?” “没事。”韩衡回了一句。 楼梯口走出来两个人,甲初一扬手,旋即一个灰扑扑的球滚到韩衡的面前。 贡克瘦骨嶙峋的背撞翻四根条凳,左手紧紧按着右肩。 “他怎么回事?”韩衡看了一眼贡克,问甲初。 “鬼鬼祟祟跟了一路,刚才见他要动手,属下只好先下手为强。” 只见贡克按着的右手无力地垂着,他蓬头垢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不甘心地狠瞪韩衡一眼,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连滚过来时没控制好的痛哼也不肯再多发出一声。 “你跟踪我干什么?”韩衡往前走出两步。 碧根连忙拽住他,用眼神阻止,“少爷!” “韩公子小心一些,这小子会邪功。”甲初道。 韩衡淡淡扫一眼贡克。 贡克面上肌肉紧绷,微微抖动着,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出血来,显然痛得不得了。而且,要是他还能“放电”,韩衡现在猜测他的攻击要么是雷击要么是点击,如果他还能做得到,就不会被甲初带到自己面前。 “没事。”韩衡拨开碧根,走到贡克面前,抬起脚,靴尖碰了碰贡克跪在地上的膝盖,“怎么?站不起来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想跪着?” 贡克凶狠地瞪向韩衡,犹如一头稚狼,他脏污的手抓住旁边桌子,使尽全力站起身,虽然站得不稳,膝盖直哆嗦,脖子却挺得很直。 “这就对了。无论是谁,都不要轻易给他下跪。” 贡克粗莽而带攻击性的眼神里浮现出一丝不解。 “胳膊还能动吗?”韩衡瞥向他死死按着的肩膀。 贡克犹豫半晌,静默摇头。 “你跟我走,我给你找大夫,他的医术已臻化境,你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贡克野狼一般凶狠冰冷的大眼盯了韩衡半天,开口嗓音粗哑莽撞,“你要什么?” 韩衡低低笑道:“你有什么能给我?” 贡克低垂下头,嘴唇却不自觉微微嘟起,流露出孩子的稚气。 “既然你没什么能给我,也就没什么能失去,还是你害怕我?”韩衡手一摊,“害怕手无缚鸡之力的我?” “走!”贡克粗暴地答,头一个大踏步领头往前走,走到楼梯口,回头看见他们都没动,顿时暴躁起来,“走不走?!” “等我的随从吃完这个。”韩衡转向碧根。 碧根扬起下巴,好整以暇坐回去,吃他那盘虾饺。 贡克伸长脖子看着,吞咽的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听得见。 韩衡用筷子夹起一个皮薄馅大的虾饺,朝楼梯口扬了扬,“吃吗?” 贡克警惕地看了半天,内心激烈挣扎,眼神一变再变。 韩衡嘴角弯了弯,手向外一甩,虾饺脱筷飞出。 只听一声“嗷呜”,贡克摇头晃脑地大声咀嚼的模样,浑似一只小狼狗,末了,心满意足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他扭过头,冷漠地在楼梯口坐下来,静静等碧根吃完以后,听见身后有人起身,贡克站起,带头走下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更新,今天下午正常更新时间还有一章。 这几天家里事情很多,结膜炎也犯了。。。周三开始这个文就要加速更新了,明天和后天不一定有时间,如果没有更的话先鞠躬啦。。。 先吃着,下楼吃个饭继续 第58章 五十八 让贡克没想到的是,韩衡把他带回家,扔给一个姓郎的大夫之后就不闻不问了。 想象中的严刑拷打并没出现,这让习惯提防于人的贡克始终不能放下心来。 下午照例郎大夫要给韩衡看脸,顺便也看他的肚子。韩衡的肚子金贵得不行,一天要看三次。 “怎么样,胳膊给他接回去了吗?”郎大夫的手刚离开韩衡柔软白皙的肚皮,他就迫不及待把单衣牵扯开,遮住肚子,又系上外袍。 “已经能动了,要将养数日才能完全恢复。” 韩衡点点头,下意识摸了两下肚子,“这个呢?” “安好。不过您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上街走动,让小王爷知道了,会担心您。” “知道了。”韩衡烦躁地挥了挥手。这他妈还没搬到王府去住,当然随他心意,等搬过去之后,估计更没有人身自由了。出去转了一圈,韩衡本来已经没那么烦,现在那股焦躁不安又涌上心头。 他不是得了什么产前狂躁症吧? 按照郎大夫的叮嘱,韩衡下午需要小睡半个时辰,如果天气好,最好在院子里走上几圈运动运动,还要定时揉肚子,保持心情舒畅对胎儿有很大好处。 前几天薛云已经差人来告知,暂时也不用给她请安了。 韩衡也已经很多天没见过薛云,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走了会,韩衡莫名地瞪着树干发呆起来。 这时,有个人影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韩衡猛地抬头望门边看去。 “合桃?怎么不进来?” 合桃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这才两手交叠,踩着小碎步走过来。 “夫人叫我来看看少爷好不好。”她担忧的目光把韩衡从头到脚端详一遍,最后视线回落到韩衡的脸上,“少爷这脸……”合桃秀眉微蹙,声音透出细细的抖颤,“还疼吗?” 韩衡勾唇一笑,“早就不疼了,叫我娘别担心。” 合桃幽幽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夫人这都好些天没见到少爷了,您也不说过去瞧瞧。” 韩衡这才意识到不对,脸色微僵,“不是我娘说不用过去请安吗?” 合桃急道:“夫人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您受伤这么大的事,夫人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门房过来说今天见到少爷出去时,戴着斗笠,夫人想着您平日出去都戴小王爷送的面具,才叫我过来看看。” “我娘不知道我做了脸了?” 合桃摇头,手捏起拳,“这些天夫人早也盼晚也盼少爷过去看她,心情不畅,已经卧病不起。少爷您真的这么绝情,不去看看夫人吗?” 顿时韩衡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他当机立断道:“走,去看我娘。” “是。”合桃脸上一喜,就领着韩衡去薛云住的院子去。 微黄的阳光穿过窗棂,投在薛云白而薄透的皮肤上,她满头青丝披散,无心梳妆。整个人斜靠在窗户下面,眼珠一动不动地瞧屋檐下挂的三个鸟笼。 “娘。”韩衡张嘴就叫,只觉女人孱弱单薄的身形让他一阵心悸。 “我儿来啦。”薛云挣扎着坐起,又无力地倒回绣白鹿的大抱枕上。 “您靠着,别起来了。”韩衡连忙上前微微用力地把人按住,不让她再起来,对着阳光端详了会儿薛云的脸。同时,薛云也在打量韩衡,目中暗含隐痛,她的眼神滑落至韩衡的肚子。 等韩衡注意到时,已经晚了,薛云目光怪异得很,韩衡一低头,都能听见脖子发出的机械的嘎巴声。 “娘,您看什么呢?”眼神触及自己的肚皮,韩衡放下心,他身上衣袍宽松,根本看不出什么。 “你们都出去。”薛云陡然压低的嗓音虚弱无比,却含着让人无法反抗的威压。 下人立刻都退出屋子。 薛云咳嗽了两声,手帕按在嘴上,眼睑仍然低垂,直勾勾盯着韩衡的腰腹看。 “娘。”韩衡又唤了她一声。 薛云再抬头,绝望和灰败的情绪充斥满她的眼睛,使那双明湛如水的眸子蒙上灰暗。 “你……郎大夫说你的脸,已经没事了吗?”薛云轻轻抬起手,想去摸韩衡的脸,又有些犹豫。 韩衡直接握住薛云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脸上,“没事,好着呢,根本不疼。”疼是不疼了,但转念间,韩衡又想到,对他而言,这是换回自己的脸,是好事,对薛云而言,是要把她原装儿子的脸给换了,心情恐怕不会愉快。 而薛云郁郁的神色更证实了韩衡的猜测,一时之间韩衡也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别的呢,最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薛云说话极轻,显示出身体虚弱的状态。 韩衡第一反应就是薛云知道他怀孕了。 刚才薛云盯着他肚子看那么久,也许是真的知道了,不过这话他不会自己提。 “没什么不舒服,郎大夫医术高明,按时吃药就是了。放心吧娘,我有分寸。”韩衡讨好地摇晃了两下他娘的胳膊。 薛云秀眉微颦,嘴唇颤抖着抿紧,一层泪雾蒙上她柔媚娇俏的眼睛,半晌,神情含着无可奈何地说:“小王爷……他待你好吗?” “还成。”韩衡有点别扭地回答。 “老朱这事,是娘的错,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娘说的话,你也未必肯听了。”薛云眸中泪雾一片,呆望着门,“只是隔三差五,你来看一看娘,娘就心满意足了。别不来,你不来,”薛云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抖颤了一下,“也没事。” 韩衡心一软,其实他这人压根不记仇,老朱那个事他根本没有想过会让薛云内疚成这样,手伸过去环住薛云柔弱的肩头,韩衡轻轻摇晃她两下,“娘,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我的脸,最好别吹风么?再说您只要是想我了,随时派个人过来传话,我马上过来。”有人通知他不用来请安的事韩衡瞒下来没提,他想得到,十有八|九是庄灵让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传的话。这小子…… 薛云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拉着韩衡的手,仔细端详他。 那怯怯打量的目光让韩衡有点心疼,这个女人还不知道她儿子已经没了,老公也早就死了,现在她就儿子这么一个依靠。韩衡模模糊糊的像,兴许上次真是把话说得过于重了。 “小王爷跟你说什么了吗?” 韩衡一头雾水,“说什么?” “那个大梁国派来的细作……”薛云话声顿住,仔细留意韩衡的反应,看他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松了口气。一个人的容貌、气度,可以看得出他最近生活得怎样。韩衡中气十足,脸虽然包着看不出,但显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不高兴。薛云呼出一口憋在胸中好几日的浊气,秀眉之间,那抹淡如倦烟的愁云虽不曾褪去,总算嘴角流露出柔美笑意,“看着你什么都好,娘就放心了,娘现在什么指望也没有了,就盼着你好。只要你过得高兴……今后,娘也不拦着你和小王爷。” 想不到薛云竟突然想通了,韩衡心头一喜,笑道:“真的?” 薛云失笑摇头:“娘不答应,你就真的能舍得下他?” 韩衡嘿嘿笑了两声,抓起一把南瓜子,给他娘剥出来,堆成一小撮放在盘子里。他虽然没说什么,一看他神情轻松愉悦,薛云就明白了,这个便宜儿子心里眼里都有她。她便愈发犹豫要不要告诉韩衡真相。 韩衡没呆多久,陪着薛云说了会话,虽然薛云还是有心事的样,但女人哪儿能没心事,尤其是当妈的女人,不担心这个就担心那个,韩衡也没太放在心上。 跟薛云说完话,他叫甲初去把贡克带了过来。 贡克防备心特别强,被带进屋子就冷哼一声,缩在角落里,左手按着缠着绷带的右边胳膊,狠瞪韩衡。 韩衡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他看出来了,贡克“发功”的是右手,有个致命伤,手折断之后好像就使不出那种特殊能力了。 “带你去个地方。”韩衡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贡克在后面大吼大叫着“我不去!”,让甲初带着,直接带上马车。 路上一句话韩衡也没跟贡克说。 车声辘辘,已经驶出很远,快到听鸿楼时,一直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的贡克突然往车窗口上一钻,一瞬间就把半个身子从窗户塞了出去。 只听一道凌厉的鞭声,伴随着贡克的哀叫。 韩衡托住贡克的屁股墩儿,把两腿乱蹬,两手按着车窗直往后退的少年从窗户上拽下来。 一道鲜红鞭痕横亘在贡克额头,直直伸入耳边,血珠不住往外渗。 甲初在外面,这一鞭子估计就是他抽的。韩衡眯起一只眼,贡克一把甩开他的手,使劲捂住冒血的伤口,疼得面颊抽搐额头冒汗,却半句没向韩衡讨饶。 “箱子里有药粉,绿色那瓶,洒在伤口上就不疼了。”韩衡抱胸端坐着。 贡克犹豫了老半天,视线在车厢里逡巡好一阵,一无所获,最后他弯下腰,从座位下拉出一个箱子。 韩衡闭上眼睛假寐,耳朵里听见oo的声音,伴随着滋气声。 片刻后,贡克小声说:“谢谢。” 韩衡眼睛都没张开,“知道我们去哪儿吗?” “知道。”贡克抑郁阴沉地盯着韩衡,不甘地咬牙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第59章 五十九 一听这话,韩衡就知道带贡克来听鸿楼是来对了。他没有回答,优哉游哉地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马车在听鸿楼门前停下。 韩衡带着贡克下马车,除了甲初,多的随从他一个人也没带。 一看见甲初,贡克控制不住缩了缩脖子。 甲初手握马鞭,赶车的也是他,一身紧身窄袖的武袍收束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姿。常年习武之人,自有一股眉清目朗的浩然气韵。 木染在院子里喂鸟,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鹦鹉站在铁质横杆上,伸长脖子去够木染手里的鸟食。他笑了笑,虚晃一招,手向后一缩。 鹦鹉发出嘎嘎刺耳的叫声,脚上铁环撞击出一串清脆之音,翅膀尽力张开保持平衡,倒吊在横杆上,好一阵儿,才挣扎着站立起来。 “你是好兴致。”韩衡笑着走来。 当韩衡身后的人露面,木染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 侍立在旁的丁穆也是浑身一僵。 “人我自己找到了,带来给你看看。” 木染侧移了一步,不动声色地遮住丁穆,正待说话。 “丁穆?!你个王八蛋!有本事别躲在这娘娘腔的兔儿爷后面,你给老子滚出来!”贡克突然发作,双目通红,甲初差点拉他不住,只得拦腰把他扛起。 “放我下去!”贡克两条腿在空中踢蹬不休,边骂边拿那只好着的左手捶人,像个炸了毛的小动物。 “你认识丁穆?”韩衡眸色一沉,拇指与食指摩挲了一下,继而,他转过头,看了一眼丁穆。丁穆比木染还要高一些,木染不仅遮挡不住他,反而像是个高高大大的青年要藏到木染这个柔弱的男人身后一般滑稽。 “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居然在听鸿楼……我在听鸿楼呆了这么久,王八蛋,哈,我知道了,你是心虚!你根本不敢来见我!”贡克不停嚷嚷。 突然,甲初闷哼了一声。 贡克埋头在他肩膀上,连着衣服下死劲咬他的肩膀。 甲初两手掐住贡克的腰,把人从肩头摔到地上。 贡克发出一声惨叫,两手捂住嘴,面上那道才凝结不久的血痕骤然迸裂,鲜血淋漓渗出。 “甲初,咬到了吗?”韩衡脸色很不好,要是知道贡克会这么撒泼,他不会这么贸贸然带他来,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以沉默应对的少年,发起泼来是真的“泼”。 “没事。”甲初侧头看了一眼。 暗色的湿痕浸出,流血了。韩衡脸色一肃,“木染,楼里的大夫呢?” “公子,真的没事,晚上回去再……” “现在就看。”韩衡强硬道。 甲初咬了咬牙,没再说什么。 等待大夫来时,韩衡什么话也没说。贡克和丁穆认识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混在听鸿楼这么久,丁穆都能绕过这个人,没让贡克发现他,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从贡克激烈凶狠的反应判断,应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也许,和贡克身上的异能有关。 上次从木染这里知道宁王知晓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存在,韩衡猜想过,也许木染知道的那些,和异能相关的信息,是从宁王那儿得到的信息。 现在,韩衡眼角余光一直没有放过僵硬站着的丁穆。丁穆给韩衡的印象一直是个傲气十足的青年人,他的所有原则仿佛就是维护木染的利益不受损害。但二人之间的关系常常让韩衡觉得,不太像主仆。甚至本应是“主人”角色的木染偶尔会透露出对丁穆的畏惧。 木染这个人,则什么也不放在眼里,他天生就是游戏人间的花花蝴蝶,每一刻都在尽情享乐和游戏。他会接近韩衡,也是因为觉得韩衡这个人有趣,韩衡发现他有读心术时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不仅没有害怕他,反而想和他做交易。这份胆色引起了木染的兴趣。 现在韩衡才意识到,对木染和丁穆两个人,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只知道他们负责着听鸿楼,而听鸿楼本不是一个单纯的歌舞坊,它背后是宁王,百年前就开始担任间谍机构的职责。 能在表面上负责听鸿楼,这两个人必然不会简单。 韩衡也并不想弄清楚木染和丁穆两个人的前世今生,只不过贡克踩到了他的地盘上,他有必要弄清楚贡克的底细,以及他跟踪自己的目的。 “丁穆。”木染暗含警告地压低声音道。 丁穆把他拦在面前的手拨开,直接走到贡克面前。贡克被绑得像个大粽子,跪在地上。 贡克狼一样的眼珠子泛着绿光,顺着一尘不染的皂靴向上看,直至看见丁穆的脸,眼中掩不住凶光迸射,要是没有被捆着,恐怕他会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但他嘴角挂着血,被甲初摔到地上时,甲初的衣服差点把他的门牙拔下来。 丁穆蹲下身,视线跟贡克齐平,他眸光微微闪烁,片刻后低下了头,神态歉疚。 “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否则我一定不会走。” 韩衡竖起了耳朵。 贡克咧嘴冷笑,字字带血,“在听鸿楼我呆了这么久,你不会一次也没有看见我吧” “我……”丁穆深吸一口气,他眼眶微微发红,紧抿唇将脸转向别处,“我没脸见你。”转而语气变得坚决,“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贡克朝地面啐了口血沫,他鼻子喷着粗气,怒而起身向丁穆撞去。 咚的一声两个人都摔倒在地。 “娘的你个小王八羔子,敢动我的人,活得不耐烦了!”木染尖叫一声就要扑上去。 “甲初。”韩衡大吼道。 甲初扑上去将木染牢牢按在椅子上。 “韩衡!你到底站哪边的!”木染朝着韩衡怒目而视。 “让他们说完。”韩衡眯起眼。 “要不是为了这个阴阳怪气的娘娘腔,你能丢下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你他娘的轻描淡写一句解释就够了吗?” “那你杀了我!我把命给你!够换吗?”丁穆一把掀翻骑在他身上的贡克,两眼赤红地爆吼道。 “王八蛋!丁穆的命是我的!”木染挣不脱甲初铁钳一般的手,只能徒劳地坐在椅子里虚弱地喘气,胸口激烈起伏。 “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贡克怒发冲冠地抬头朝韩衡大叫:“给我解开!解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他脖子尽力向上抬,直至抵住丁穆的额头,丁穆没有推让,两人的额头避无可避地撞在一起,“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要你一条命算便宜你。” “我现在还不能死,再过两年,再过两年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丁穆疲倦道,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贡克晒成古铜色的脖子上。 贡克瞳仁紧紧一缩。 轻轻一下,匕首割断了贡克身上的绳子。 “或者你现在就要我的命。”丁穆舔了舔嘴唇,犹豫片刻,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木染。 “不行,不行,不行……!”木染尖叫起来,甲初差点按他不住,木染疯狂挣扎,朝韩衡怒吼:“韩衡!让你的人让开!不然我会把你想的那些,都说出来!” 韩衡眼睑一跳,暗暗回想当着木染的眼睛,他有没有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情。然而一个人最难以把握的,就是他的思维,大脑有自己的活动方式,也许他的潜意识真的泄露过什么…… 就在此刻,绳索已经从贡克身上抖落,他接过森寒的匕首,把刀刃死死按在丁穆的脖子上,那把匕首相当锋利,一瞬间就割破皮肉沾上了丁穆的血。 丁穆昂头挺胸,神色如同韩衡第一次见他那样,高傲冷淡。 “韩衡!阻止他!”木染肩膀被甲初按着,脚朝韩衡的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拼命踹,但踹不到他,绝望渐渐爬上他的脸。 “你以为你的来历不会为人忌惮吗?韩衡!” 甲初讶然低头,又茫然地看了韩衡一眼。 此刻,贡克把匕首向上一抛,稳稳倒抓住刀柄,刀锋对准丁穆的胸膛。他睨起的双眼陡然睁大,“我现在就要!” 木染紧紧闭上了眼,一瞬间他耳朵听不到声音,半晌,他茫然地张开充满惊恐地眸子,这种情绪极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贡克拍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一只手伸出递给丁穆。 那把匕首扎在丁穆身体外侧,贴着他的外袍。 丁穆起身,牵扯起衣袍,无奈地看了一眼袍子上割破的那道破口。 “叫你家小媳妇儿给你补。”贡克撇撇嘴,一面抓住受伤的右边胳膊,疼得直咧嘴,“大夫呢?借个大夫给我用用。” “没有大夫,等回去以后再让郎大夫帮你包扎。”韩衡道。 “刚才都有的。”贡克指了指甲初的肩膀。 “刚才有,现在没有了。”韩衡眉一扬,“带你过来是来请教事情,不是来闹事的。现在,你们的秘密该告诉我了。”韩衡转过脸看木染,罕见的坚毅照亮了他整张脸,“我的来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谁,将来又能做什么。” 木染沉默着咬牙切齿看了韩衡一会,才叫来下人,吩咐布置茶水到雅室。 四人两前两后地往楼上雅室走,走在韩衡身侧的木染沙哑嗓子道:“要是丁穆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韩衡耸耸肩,“你已经不会放过我很多次了,”他勾唇一笑,眯起漂亮的桃花眼,“你不觉得贡克是只不怎么会咬人的纸老虎吗?” “方才他才咬了你的手下。” “兔子逼急了也咬人,看见你的小丁丁他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还有,甲初不是我的手下,他是庄灵派给我的暗卫。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告诉我的事情,我不会让他听。” 木染冷笑一声,“庄岐书是你的枕边人,只要你知道了,他早晚会知道。” 韩衡没有说话。他知道接下来丁穆和贡克可能会说出一个惊人的秘密,但他不敢肯定会不会告诉庄灵。他相信庄灵会为他好也会保护他,同时,他也知道庄灵瞒着他一些事情。即使是为他好,韩衡也不想被蒙在鼓里,这感觉很不好,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弄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算真的尘埃落定了,明天可以过上健□□活! 第60章 六十 “你坐那边。”即使贡克和丁穆已然握手言和,木染也丝毫不肯放松,戒备的眼神锋利如同刀刃,直指贡克。 贡克指腹擦过冷冰冰的鼻尖,二话不说在韩衡旁边坐下,他脑袋低垂,双手按在膝上,仿佛陷入了沉思。 “这次我们可以毫无遮掩地坦诚相见了吧?我们既是生意伙伴,在情报上又互相需要,早就应该好好谈谈。”韩衡诚恳地望向木染,尽量不想作为裴加在现代的生活。 “像你这种把利用说得这么光鲜亮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木染讽刺道。 韩衡耸耸肩,“人心和感情不见得就比利用稳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开始就认出来这孩子了,也知道他们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吧?”韩衡锐利的眼神扫过丁穆,下巴朝他的方向点了点,“丁穆的能力是什么?” “我不是小孩。”贡克不满地叫道。 “嗯,小孩一般不会和人滚在地上打架。” 贡克不甘心地闭上嘴,狠瞪了丁穆一眼。 丁穆则一脸平静,就像早已料到会有今天这一幕。 “从哪儿说起呢?”韩衡想了想,“就从你们俩打架的原因开始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顿了顿,韩衡又朝木染说:“你第一次见到贡克时,就认出来他了,还提过一句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不应该在这里,那么,应该在哪里?” 贡克扫了木染一眼,厌烦地耸眉,“我不认识他。” “你说明帝派人追杀他时,他单打独斗解决了数十个武功高强的大梁暗卫,这件事,你是听丁穆说的?” 要说的话在木染喉头噎了一下,又被他吞回去,他干巴巴地点头,“是,我听丁穆讲的。” 韩衡眸光流转,一边嘴角微微勾起,“我希望今天你跟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不是,我们没必要坐在这里。” 贡克道:“你指望一个开歌舞坊的老鸨说真话?”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说什么?”木染登时炸了,被丁穆不动声色一把按回去。 “我来说。”丁穆深吸一口气,他看着贡克。 这三个人里,数贡克最没有心眼也最容易冲动,无论和谁说话,韩衡眼角余光都偷偷留意着贡克的细微反应,仔细看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我们认识的时候,在一个秘密训练点,我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只是那里有吃的,当时有人专门搜集有特殊能力的孩子,然后聚集在一起,每天接受训练。贡克和我一个营房,我们很要好。”丁穆眼睫微弱的闪动几乎难以明辨。 “你们后来离开了那里?”韩衡问。 “我十三岁时,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突然袭击了训练点。那个训练点在十分荒僻的群山之中,如果没有地图详细的标注,即便是我,现在也没办法再找到那里。” “贡克被大梁暗卫袭击就是在那时候?”也可能不是,因为丁穆所说,袭击训练点的人,是一群身份没有查实的人。 “不是,是一次练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因为动静太大,被暗卫盯上了。” 韩衡理解地点了点头,贡克一旦攻击人,如同雷击,动静必然大。加上他莽撞的个性,很容易引起注意。他又问:“你们离开那个训练点出去过?” 丁穆看出韩衡想问什么,答道:“离开那里之前,我从来没有出去过。他不一样,他所在的那个小队,一个月一般出去两三次,采买训练点需要的物资。” “所以贡克,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你要去那里?”贡克厌恶地说,“那儿现在已经成了乱葬岗,山里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我没有回去过,你也别想让我带路,那段时光是一场噩梦,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复习一遍。” “那木染呢?你是听丁穆提起过贡克这个人?” 木染一脸意外,脖子僵硬地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他想起韩衡刚刚的提醒,看来那不是一句废话,在这儿等着呢。 “他也是那个训练点里的人,我说过,那个点搜集了不少有特殊能力的人。” “是小孩。”韩衡提醒道,“那时候木染应该比你们俩要大不少岁吧?” “嗯,所以他不是被训练的人,而是来训练我们的。” 贡克立刻反驳道:“不可能,要是见过这么花枝招展的男人,我一定记得。” 丁穆没有理会贡克的话,继续道:“我和贡克分属不同小队,每天的训练内容都不一样,我们那一队,曾经接受过精神力训练,那时候我认识的木染,他是夫子。” “别把我叫得这么老。”木染不满地蹙眉,说着反对的话,却满脸撒娇一般的风情。 贡克和韩衡都忍不住心神一荡,相较之下,丁穆早已习惯了,依然用平静的语调讲述:“木染的身份是个秘密,逃走之前,我没有见过他的脸,每一次来见我们,他都戴着面纱。” “够骚。”贡克咂嘴冷嘲道,故作风流地摩挲下巴,神态却与仍带着稚嫩的脸孔全不相符,“你就是看上了他的屁股才丢下我跑的吧?” “贡克。”一丝裂纹出现在丁穆平静的面容上,他捏起拳头,“从前我和他是师徒关系,现在是主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不要再胡说。” 贡克脖子一扬,嚣张地舒展开两道眉毛,“我就说了,你想拿我怎么样?你已经害死过我一次,怎么着?还想再来一次啊?做兄弟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算我输了,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眼看要谈崩,韩衡打圆场道:“你们不是握手言和了吗?还是你想再揍他一次?要揍就出去揍,这里地方小,别砸坏东西,你也没钱赔吧?” 贡克冷哼着扭过脸去。 “你们是从训练地点逃出来之后,才结为主仆的?”韩衡看着丁穆。 丁穆垂下眼,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说?”韩衡扭头看木染。 “什么怎么说?他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木染揪着身上衣袍,老大不高兴地撇着嘴。 韩衡想了一会,问:“宁王知道多少?训练点的事儿他知道吗?” “是他在我们离开训练点后,到达的第一个城镇上找到的我们俩,你觉得他知道多少?”木染冷冷反问。 如果宁王是皇帝的亲哥,真心腹,恰好在训练点破灭时,找到的木染他们俩,就真不好说是巧合。但仅凭这些,依然无法判断他知道多少,北朔皇帝又知道多少。 韩衡想起个事,又道:“训练点里一共有多少人?除了你们应该还有别的,其他人去哪儿了,就你们两个逃出来了吗?” 丁穆沉吟片刻,回忆道:“至少有一百三十余人,分成十二个小队,训练点被攻袭那天晚上十分突然,有五个小队都不在营地。平时我们在训练点里不允许闲聊,只能叫代号。贡克的代号是野狼,我是猫鼬,木染没有代号。” “木染,你教他们课程,是谁请你去的?”只要找出雇用木染的人,那自然就知道训练点是谁在背后操控。 然而,木染的回答却让韩衡更搞不懂了。 “是一个金水的女子,叫丹朱,不过应该是化名。她来找我时,看得出做了妆扮,应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打扮成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那你就跟着去了?”贡克拔高音量,一脸“你哄傻逼玩儿呢”。 “有钱啊,两年她付给我一万两黄金。那时候我在帮人打理一间胭脂铺,一年铺子能赚不到百两白银,到我手里的也就是不足二十两银子。”木染边说边一眼一眼看丁穆,怕从丁穆脸上看见嫌弃的表情,好在丁穆什么反应也没有,他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送上门的钱不要,我又不是脑子有病。” “那你们呢?都是什么人找到的你们?”韩衡问贡克和丁穆。 “我去的时候只有三岁,想得起来个卵。” “那时我也很小,只有五岁。而且来找我父亲的人没有什么特别,那之后我想在营地找出带我去的人,却没有找到。久而久之,我也忘了他什么样子。不过当时,他身上有一块腰牌,我印象很深,上面有一只凶狠的鹰。” 贡克一脸茫然,“有吗?” “这个我知道!”木染脸一亮,“那个我也有,我还带出来了!” 韩衡心猛地一跳,“快拿出来。” “不在这里,我把它交到藏宝阁了。” “藏宝阁?”什么玩意儿,游戏吗……裴加玩儿过一款网游里有这个,他想了想,“是不是能帮人保管东西?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对,而且绝对保密,他们不会过问你放进自己的保密箱里的是什么,也不会开箱看,更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让他们保管的是什么。” “……牛。”韩衡叹为观止地咽了咽口水。 贡克疑惑地紧皱眉头一头雾水地转动脑袋,从左挨个看到右,“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饿了吧?这些点心都归你。”韩衡把面前的点心碟子推到贡克面前,兴致勃勃地继续问木染,“什么时候能把腰牌拿回来?” “随时可以。不过需要提前一天送信到东西车马行,他们会派人到府上来接。”木染道,“我今天就可以送信过去,” “那就明天,你明天去把腰牌取回来。不……”这个藏宝阁真的能绝对保密吗?韩衡忍不住有点怀疑,即使有人能想到托管的点子,也未必就像现代的托管那么先进,总有人能看见什么人进出,只要用这个地方存东西的人达到一定数量,比如说有十个人都在那里存东西,难保这些人不会说出去。 想到这儿,韩衡问:“在这个地方存东西的人多吗?” “不多。很少有人见过老板的真面目。”木染迟疑地看了会韩衡,终于一咬牙,“那个老板,和你是一个地方来的。” 怪不得! 韩衡差点跳起来,这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托管在现代很实用,每个人拥有的东西太多,隐私观念也越来越强,但放在这里,要是有什么东西贵重或是不想让人知道,直接藏在家里不就行了?而且这里通信往来仍然是靠人送,没有即时通讯,无论做什么都容易被人看见,即使有藏宝阁,但客人少的话,就很容易被人留意到。 “你明天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他一次只会接一个人去,一定是这件物品的主人。” “无论过多久他们都能记得清主人长什么样子?”韩衡怀疑道。 “藏宝阁至今才不过二十年,而且谁替你存东西,他手里就有你的画像。那画像我看过,很像……就算一般人看见,也能凭借画像认出人。” 韩衡眼珠转了转,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每当韩衡烦躁时,就忍不住做出这个动作。 “东西你不要取出来,把腰牌上的图拓下来。” “这没问题。”木染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先说好,我不想任何浑水,今天告诉你这些,全是为了我家……”他飞快瞟一眼贡克,一丝厌恶闪过眼底,“为了丁穆。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但不要拉我下水。” 没等韩衡回答。 丁穆抬起眼,冰冷刺骨的嗓音说:“楼主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吗?”俨然他不是个比木染年纪还小的青年,而是个心有城府的成熟男人。 这训练点出来的人都早熟是不是?好像也不是。韩衡边想边看了一眼贡克,他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点心,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贡克反应灵敏,一发现有人看他,立刻伸长脖子把食物吞下去。 “看我干什么?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韩衡不着急,他不指望一口吃成个胖子,线要一点一点捋。 “你能不能什么时候,把我介绍给藏宝阁的老板?”韩衡朝木染说。 “他轻易不见生人。” “如果说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他保管呢?” “出入藏宝阁的人通常都是达官贵人,要不是他曾经是我的……”木染飞快略过那两个字,“一般人想把东西交到那里都很难,而且知道这个地方存在的人也很少。通常,是他们找上门去。” “他有这么广阔深入的关系网?”韩衡对这个和自己一个地方来的人更加好奇了。能做到这份儿上,他必然要掌握很多机密,韩衡感兴趣的是,他是怎么得到这些机密的。或者说,他并不是一个人? “这我不清楚,我对他的了解也不算深。”木染叹息着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要不是我长得如花似玉,他不想断了和我的这份儿联系,恐怕也不会告诉我他做的这笔生意。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藏宝阁的存在,就算不存到他那里,我也找得到人代为保管。” “那是,你这么风骚,恩客肯定遍布天下。”贡克边大嚼龙须酥,边大大咧咧地说。 木染飞了娇媚入骨的眼神去看丁穆,那木头一点反应也没有,顿时气红了眼。亏他还怕丁穆吃醋,说话诸多留意,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这时候,丁穆却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贡克,“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虽然已经过去了,但算我这辈子都欠你一条命。不过这事跟楼主没关系,你小心些说话,否则,一码归一码。” 贡克脸立马涨红,还要回嘴,丁穆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韩公子,你想知道的事情也都差不多了,天色已晚,再说下去,小王爷恐怕会找到听鸿楼来。”丁穆顿了顿,看向门边,“你的人还是不放心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别让家里人担心。” 一听这话,韩衡立刻走出门去,左右张望一番,没人。 他眉头一皱,往房顶上看了一眼。 甲初正要下来。 韩衡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低下头,没好意思看他,只沉声喝道:“下来,说了多少遍,有门就走门。” 甲初做了十多年暗卫,即使韩衡说过,他也照样从屋顶上走,经常叫他出来的时候就翻窗户,让人哭笑不得。 从听鸿楼出去,贡克一路都在嘀咕,说是好兄弟,丁穆却不肯留他在听鸿楼,显然是重色轻友。 韩衡揣着袖子兀自闭目养神,这一天可真够呛,他头有点大,需要好好泡个花瓣澡。韩衡摸了摸手背上粗糙起来的皮肤,自怜地叹了口气。而且出乎他意料的疲惫席卷而来,让他在马车上就盹了过去。 醒来时犹自心有余悸,贡克居然规规矩矩坐在马车角落里,从听鸿楼打包的龙须酥他刚吃完最后一口,见韩衡张开眼睛看他,飞快伸长脖子吞了下去,噎得他直翻白眼。 “我又不抢你的,怂逼!”韩衡一甩袖子下了车。 贡克拍干净前襟沾的白|粉,亦步亦趋跟着韩衡,“今晚我睡哪里?” “随便你。” “你不看着我?” 韩衡白了他一眼,“我看着你干什么,你天仙啊?” “你不怕我逃跑吗?”贡克皱了皱眉。 “有病!”韩衡低骂一句,示意迎上来的宋三把贡克带下去安顿。 贡克不信任地盯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宋三,压低声音道:“你要是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事来,就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告诉你,老子不是随便的人。” 这少年虎头虎脑,看起来比丁穆老实,就是有时候太傻了点。 韩衡挥挥手,“要吃什么跟他说,我又不管厨房。” 话音刚落,贡克就拽着宋三朝东走。 “公子,不是那边。”宋三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 “哦哦,这边这边,快点儿,跟上啊,告诉你我今晚要吃大鸡腿。” 韩衡仿佛看见了贡克高高扬起的狗尾巴,还不停晃悠。 第61章 六十一 累了一天,韩衡只觉得困,肚子饿得不明显。随便吃了点东西,倒在床上就睡。被人摇醒起来喝药也没让韩衡彻底清醒过来,平时喝完药总要吃点甜嘴巴的蜜饯,今天蜜饯都不想吃地就倒回去。 韩衡觉得,再不让他好好睡一觉,他就要断气了。 一直睡到庄灵回来,韩衡隐约察觉到屋里有人,却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的力气,他困得要晕过去。 庄灵收拾妥当,坐在床沿上端详韩衡包得跟猪头一样的脸,手指不知怎的,几乎有自己的意识就摸到韩衡嘴皮上去,将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瓣挟在指尖好一番揉搓,直至那里显出红嫩欲滴的光亮色泽,才俯身轻轻含住,舔|弄吮吻一番。 “唔……”韩衡一皱眉,什么湿软柔滑的东西钻进了嘴里,纠缠住他的唇舌,他脑子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干嘛,身体却做出了熟悉的反应,他自然而然抬起软绵绵的两条胳膊,环住庄灵的脖子。 庄灵眸色一暗,抱住韩衡的肩背,不客气地亲了个够本,他下腹紧绷得快炸了,才不得已松开韩衡。庄灵苦笑了一下,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庄灵自然而然从背后抱着韩衡,手指轻轻刮擦韩衡隆起的腹部。 睡梦中的韩衡稍稍缩了缩身子,无意识地扫开庄灵的狼爪,仿佛出于一种本能。 这让庄灵觉得十分有趣,他绕过韩衡的骨节小巧的手,再度把手贴上韩衡的肚子。 韩衡索性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庄灵,缩着肩膀,他身形很瘦,现在怀孕,除了腹部圆润起来,身体其他部位还是瘦得让人心惊。 庄灵轻手轻脚靠过去,把脑袋靠在韩衡瘦弱的肩膀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眼睛又睁开,他轻轻扯开韩衡的衣襟,嘴唇贴着韩衡肩膀光滑细嫩的皮肤,舌尖在他肩膀突出的一块骨头上舔出一溜湿痕。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庄灵才压抑下蓬勃的欲望,腰胯紧贴着韩衡挺翘圆润的屁股,沉沉而睡。 韩衡醒来的时候,感到被个坚硬的玩意儿顶得屁股不舒服,拿手一拨,才睡醒还挂着睡意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旋即清醒过来。 靠,这小王八蛋怎么总是精力旺盛,一身力气没地方使的样。他要还是裴加,这时候没准自己主动就骑上去,生命在于运动,况乎两情相悦,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爱憋谁憋,他裴加除了拍戏赚钱的时候,就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个性。 现在,韩衡摸了摸肚子,别扭地动动脖子,向后拿脑袋撞了一下庄灵,撞得庄灵脑袋砰的一声闷响。 “天都亮了,还不起床。” 庄灵眼睛虚开一条线,看见蒙蒙亮的天色,复又闭眼,自然而然收紧双臂,把韩衡更牢实地圈在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窝,“今天不上朝。” “那也得起来,你不起来就松开,我还有事。” 庄灵才耷拉下去的眼皮猛然一抖,眉峰也蹙了起来,“什么事比陪我睡觉还重要?” 韩衡哭笑不得,拿手扒庄灵的手,“什么事都比陪|睡重要。” “放屁,谁敢比我重要,我剁了他!” 韩衡毫不怀疑庄灵干得出这种事,在他怀里转过身,安抚地亲了亲庄灵挺拔的鼻梁,认真望着他,“我真有事,要去一趟听鸿楼。” “三天两头往那里跑,还不带我。”庄灵大概是没睡醒,神态格外委屈,说话嗓音低沉中带着些鼻音。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吗?” “你不就是不想带我吗?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好了,跑出去问别人,别人有我好吗?” 韩衡被他气笑了,他一觉从昨天晚饭后睡到现在,气也消了,对庄灵的隐瞒,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庄灵不认为他应该知道。韩衡也做了个假设,如果他先就知道庄灵要让他生孩子,他应该压根不会同意。孩子已经在他肚子里了,他可不想一尸两命,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容易挂,男的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子恐怕危险度更高。再怎么着,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可不是韩衡的风格。何况,他真挺喜欢庄灵,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人这么对他好过,虽然不好意思承认,每当庄灵面对他就无法控制欲望的样,韩衡最喜欢。 都是男人,那方面的反应最为直观。 庄灵显然痴迷他,他也喜欢庄灵,计较些细微末节未免太失男子汉的风度。他是要做面膜泡花瓣澡,但这都是基于职业操守,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让自己体体面面地走出去,是他上辈子攒下来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但内心韩衡还是相当男人,并且理智丰富,他想认真对待这段感情,认真对待这个古代人,对象需要调|教,人生漫漫,有的是时间。 韩衡抱住庄灵的脖子,轻声道:“最近有人跟踪我,人我抓到了,但是我想知道他背后是谁。” 庄灵使劲亲了一口韩衡的肩窝,他现在不能亲韩衡的脸,碍事的绷带常常让他心疼韩衡,虽然他自己没怎么意识到。 “你把人交给我,一天以后,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挖出来。没有我撬不开的嘴。”庄灵亲了一下韩衡的嘴,缠绵着不肯离开他的嘴唇,直至韩衡发出低沉的痛哼,这才松开嘴。那两片嘴唇红润得诱人犯罪,庄灵难受地屈起腿让两人身体稍微分开一些。 “不用,我有打算,我不喜欢什么都让别人代劳。” “对你来说,我也是别人吗?”庄灵危险地睨起眼。 “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见庄灵脸色阴沉下来,韩衡勾唇一笑,“你是什么时候让郎大夫开始准备能让男人受孕的药的?不会是随时准备着吧?” 韩衡虽然在笑,却让庄灵觉得不妙,他舔了舔嘴唇,心虚地移开眼,“找到你的时候。” “那么早?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爱上你?” 韩衡说的话让庄灵陡然心激剧一跳,这个字眼如此陌生,又如此让人血液流速加快,他怎么能如此不假掩饰地直言不讳。 “都要给我生孩子了,这种话就不必再问了吧?”庄灵收拾起短暂的愣神,舒展掌心覆上韩衡的肚腹,无论多少次,想到怀着他的种的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如同放电一般刺激着庄灵的神经。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和喜悦,虽然他不擅表达,也同样能感受到幸福和甜蜜。第一个孩子尚未降生,他已经在期待让韩衡给他生一支庄家军。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能让韩衡知道,韩衡这么要强,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本就含着隐隐的不满。不过两人只要在一起,要让他继续生有的是办法,何况他说了一个巧妙的谎。韩衡不会知道,让他怀孕的不是郎大夫的药,而是他这具出自天裔族的男性身体本就能孕育子嗣。 庄灵想着想着,呼吸灼烫粗重起来。 韩衡每根神经都被烫得防备地竖起来,推开庄灵,他无比庆幸现在他的脸还包着纱布,不然得烫成什么样。脸这么烫会造成血流加速,不会影响伤口愈合吧?韩衡担心地想。 “行了,我真要起来了。” 庄灵一把抓住韩衡要起身而去的胳膊,他抿着唇,嘴角紧绷,半晌,担忧自他深沉微微泛蓝光的明亮双眸中沁出,他道:“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对吗?” 韩衡眼皮一跳,尴尬道:“哪个男人会想生孩子?” “要是你的孩子,让我生也可以。”庄灵满脸认真地说,“郎大夫那里还有剩下的药……” “你?”韩衡眉毛高高扬起,脑补了一下庄灵挺着个大肚子的样,庄灵本就是极其棱角分明的男性长相,体格高大健壮。韩衡的嘴角不禁为这种想象弯了起来,“这么想生,你就去要吧,而且,我也还没尝过你的滋味。” “你要是想尝,现在就可以。”庄灵抓住韩衡的手按在早已嚣张跋扈的某处,暧昧低语,“你的味道很好。” “……看不出来啊,平时人五人六的,你这副发情的样子,除了我还有谁看过?”韩衡手背在庄灵脸上轻轻拍打两下,力道不重,却也啪啪作响。他突然发狠道:“谁看过我就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庄灵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 “我当然会。”韩衡总算下了床,他尽量利索地穿戴整齐,腿部和背部的伤已没那么痛,就是很痒,不过还在能够忍耐的范围内。 “你心太软了。”庄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衡手顿了顿,旋即一把扎紧腰带,没受伤那条腿跨上床,唇边浮现出流氓般的贼笑,“你可以试试。” 庄灵眸色一黯,抓住韩衡的脚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起他的裤腿,一个吻落在韩衡玉白无暇的小腿上。 舌尖留下的触感犹如火烧,韩衡飞快放下腿,气恼地瞪了庄灵一眼,“庄灵!你真是个没羞没臊的色|魔!” “我就是。”庄灵掐了一把韩衡的屁股,抬起身,耳朵贴在他的肚皮上,“让他也学着点儿。” “……”没法再和满脑子黄色废料毫无节操下限的庄灵说下去,韩衡急匆匆夺门而出。 庄灵眸中翻腾的欲望随那扇门紧闭上而渐渐沉寂下去,他无奈捏住裤子,索然无味地弹弄了一下小小庄,想到这日子还有好几个月,顿觉人生了无生趣。 从前他也不是这样啊,从前那个高冷清寂的自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一看到韩衡他就只有一个念头,想狠狠操他,让他为他大着肚子生孩子。原本觉得男人生孩子过于诡异的庄灵,现在竟觉得韩衡的孕肚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一般,他已经开始期待这孩子。 唯独想起第一次在祭典上见到那个,脸尚完好的大梁国师韩衡时,能压制住张牙舞爪的狼性。 庄灵倒在床上,无奈地用手遮住脸,昏昏沉沉睡了一会,也只好起来。这时他见到了一个本不该还在薛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3- 第62章 六十二 “你没带那个门神?”贡克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容光焕发,显然昨夜睡了个好觉。 “谁?”刚问出口,韩衡反应过来,大概甲初成天一身黑,又不怎么笑不怎么说话,贡克给他起了外号。 “你什么时候审讯我?”贡克问。 韩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嘴角笑了笑,“这么想受刑?你是抖m?” “我才不是母的,我是公的!”怕韩衡不相信,贡克扯开裤带,面对韩衡一脸“你倒是拿出来看看”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撇撇嘴,整理好衣服,“我凭什么给你看呀,这是我的命根子。” “那就收好你的命根子。”韩衡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贡克在一边上蹿下跳,简直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马车木板被他踩得嘎吱作响。他趴到窗户上扒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又坐回位置上,偷偷把眼睛虚开一条缝观察韩衡带的小厮,今天韩衡带的是个小破孩。这么想的时候贡克一点也没觉得自己也是小孩,他现在十六岁,面黄肌瘦,一脸营养不良。 泡好了茶,本来专心致志留神温茶器的碧根突然一眼瞪过来。 骇得贡克差点跳起来,就看见碧根手并成掌,在脖子上一划拉。 “……”贡克正想扑上来揍人,韩衡哼哼了两声,他连忙端正坐好。 不过韩衡没有睁开眼,贡克眼珠小心翼翼四处乱转,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就是坐不住。 接待韩衡他们的是丁穆,看到贡克,他秀长的眉微微上挑,仿佛有些意外。 “薛园到处是庄灵的人,你们也不希望他被庄灵带去问话吧?” 丁穆接受了这个说法,带他们到一间屋子里等候,蒲团上绣着颜色鲜艳的西番莲。 韩衡注意到,每次在听鸿楼和木染见面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听鸿楼也确实是气势恢宏,房间特别多,韩衡不会乱走动,这地方,会碰上什么人真不好说。他不想莫名其妙惹上麻烦。 贡克才坐了不到半刻,就说要去和丁穆谈谈。 韩衡没有理由拦着他,贡克出去后,碧根倒出一杯茶,递给韩衡。现在韩衡喝的吃的都是郎大夫的手笔,庄灵也很小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在外随便吃喝。 真要是肚子出了问题,韩衡一想到女人流产时的出血量,就不敢擅作主张,他可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流产而挂掉的男人。 韩衡喝的茶有茶的香味,喝上去却像是一种药草,反正他不懂,事情都得交给懂的人去做。喝着茶等了半天,直至中午木染还没回来,午膳索性就在听鸿楼用了。碧根去厨房盯着人做饭,引起丁穆一阵狐疑地打量了韩衡半天。 韩衡一直在打盹,腰腹裹着一条毛毯,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至多是多了一份慵懒。 午膳后不久,木染就回来了,他脸色不大好。 韩衡第一反应就是,“没有到手?” “我亲自出马,怎么可能到不了手。”木染脸色依然难看,伴随着胸口激烈的欺负,仿佛仍然心有余悸。 “发生什么事了?”韩衡问。 “我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木染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看向韩衡,“宁王,今天宁王也在,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看我,之后我低着头,没敢回头看,就那么走了。” “他看见你了?” 木染迟疑地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这要看下次他来的时候,会不会问我。” “让他看见也没什么,你可以糊弄他是存了金子之类的贵重物。”韩衡想了想说。 “这么简单就好了。”木染咬着嘴皮,颇有些不甘,“先看看这个。”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帕,摊开在桌上,里面包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纸上墨痕很浅,不过完全能看清楚图案。一只振翅翱翔的鹰,长长弯曲的尖喙衔着一轮太阳,下方是几条波浪线。 “就是这个。”仔细端详之后,丁穆做出了结论,“我看见过,带我去的那个男人身上的要拍上,就有这个徽记。” 贡克一拍脑门,“好像我也看见过,教我们突击的那个恶鬼身上就有一块。” “恶鬼?”韩衡看向贡克。 “他的代号叫恶鬼。训练点里不止我们这些学员有代号,那些夫子也都使用代号。突袭是每个小队必须接受的训练,教我们的那个男人就像鬼魅一般,来去无踪,他身手很快,更重要的是,没有存在感。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在十多个人的帐篷里呆了快半个时辰,我们都没发现多了一个人。而且他一直在我们中间。”丁穆神色里浮现出一丝后怕。 贡克瞪着眼睛附和道:“对,那个人,真的跟鬼一样。” “知道真名吗?”韩衡看了一眼丁穆。 “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和木染逃出来之后,一开始谁都怕被对方丢下,我们被人追杀了三天两夜,到后来说不好谁拖累谁,或者,都拖累了对方。但也不能确定丢下另一个人是否能平安躲过追杀,一直到被宁王找到之后,我们俩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接触,认识了对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韩衡想了想,把那张纸重新用绢帕包好,道:“那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们能认出他来吗?” “当然能,那个鬼地方里的每个人,只要见过,肯定都认得出来。我们在那里呆了足足七八年,日夜相对,就算是头猪,也都记住了。何况,夫子本就不像其他学员,学员要是不在一个队,见面的次数不多,又冷淡的话,还可能不认识。只要是授课的夫子,基本上都用残酷的手段折磨过我们,我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他们的脸。”贡克咬牙切齿道。 “这个能给我吗?”韩衡朝木染扬了扬手里的布包。 “给你罢,放在我这里反而不好。”木染吁出一口气,担忧如同一片乌云密密实实笼罩住他。 “我想宁王就算在那里见到了你,也不会现在就来问。” 木染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 “你也同样看见了他,而且今天你和我见过面,如果他已经注意到你不寻常的举动,我到听鸿楼来,他很快就会知道。如果他没有注意到,那更不成问题。” “你的意思是,宁王可能会以为,你来不是因为你。” 二人的话如同哑谜,贡克和丁穆均一头雾水。 “我现在是个没有过去的人,身份不明,那我就只有一个身份。” “小王爷枕头边上的人。”木染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个轻松柔媚的笑,手帕沾了沾唇角,“果然我是急糊涂了。” “在你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现在回去,研究研究这个。”边说韩衡边把布包揣进怀里,“我等着跟宁王见面。” 木染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放心,跟这件事没关系,是私事。”韩衡立刻道。 “你对小王爷还真上心,你们俩谁在上?”木染暧昧地问,眼角余光却瞥着丁穆。 丁穆低垂着头,微红的侧脸仿佛是因为窗棂上投入的阳光。 韩衡没回答,站起身,淡淡笑道:“在上如何?在下如何?反正有人天天等我回去吃饭。” 木染:“……” “走了,你俩想留下来吃晚饭啊?”韩衡踹了贡克一脚,贡克这才回过神,嘀咕道:“你们俩在说什么?” 韩衡冷冷瞥他,“关你屁事。” 贡克横眉倒竖。 韩衡果断道:“今天晚上给你加猪蹄。” 贡克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扭头正对上碧根鄙夷的眼神。他不以为然地挑起一边眉毛,乐呵呵地带头走出去,管他呢,只要有猪蹄,让他干什么都行,要他卖了之前的雇主也行,给饭吃的就是爹。 回到薛园,郎大夫在房间里等着韩衡,韩衡才想起,今天还一次都没见过他。 拆绷带的时候,也不知道郎大夫是不是故意的,那个疼,韩衡简直觉得牙酸,仿佛能听见布料撕开血肉的声音。 等他看清拆下来的纱布,才发现都是错觉。 “现在还是肿的,每天要上三次药,分别在你用完饭之后,我都会亲自过来。”郎大夫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平板地说。 韩衡郁闷道:“知道了。”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这跟他想的也差太远了,之前他是个白色的猪头,现在他是个红白交加的猪头。 “这个药膏,每天睡之前擦,只擦新皮,这里,”郎大夫冰冷的手指摩擦过下颌明显皮肉相连的一条线,“不要擦伤口。” “嗯。”韩衡打开盒盖,扑鼻而来一股甜香,他嘴角忍不住咧了咧,“怎么这么像女人用的,擦脸膏?” “这是御贡给宫中的雪香膏,可以促进面部血液循环,均匀肤色,您也不想顶着现在这张五颜六色的脸出门吧?” “行,谢谢了。”白捡的便宜,韩衡把药膏收好,又听从郎大夫的指令,躺到矮榻上,让他摸肚子。 郎大夫摸他肚子时的动作轻得多,神情也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怕给他碰坏了。 真是妈不如儿啊。韩衡不禁感慨。不对,他是当爹的。要是孩子叫他爹,该喊庄灵什么呢?爸? 二爹? 想到这个,韩衡忍不住一脸幸福地笑了起来。 郎大夫以“关爱神经病”的眼神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收敛笑意,等他检查完,低头一看肚子,眉头微微一蹙,他现在几乎没有眉毛,等着做下一步的修复,这样的表情他做来很是诡异。 “这肚子是不是大了点?” “孩子在里面一天一天长大,肚子当然会越来越大。” “不是,这是正常怀孕两个月的肚子?怎么我印象中三个月才会显怀,两个月就有这么大了?”要是将腰带扎得紧一点,明显就能看出韩衡的肚子,当然,因为是个男人,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孕肚,只会认为是啤酒肚。 十九岁就长了个啤酒肚的年轻人,也是相当罕见啊。韩衡心里忍不住吐槽,每当他摸自己肚子,都觉得又紧张又怪异,心跳快得不行,就像有两颗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动一般。 郎大夫目光连闪,他垂下眼睑,收拾药箱,沉声道:“也许能一举得双。” “……那个,郎大夫,我想休息,您可以走了。” 听见关门的声音,韩衡无力地倒在榻上,一只手遮住脸,脸倒是不大疼,就是有种难言的麻痹感。他又小心地摸了摸肚子,半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到时候你给我好好出来啊,要是瞎折腾我,我就不让你出来,把你关在里头。” 关在里头不也是自己受罪吗? 韩衡忍不住又有点想给庄灵的脖子来一口,可他又舍不得,男人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不能怪庄灵。还是怪这个世界,裴加的世界,就不太可能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偶有个例那是人家自愿。 韩衡吸了两下鼻子,坐起身,听见外面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今天没有辣,要出门了拜~ 第63章 六十三 缠缠绵绵的细雨一连下了四五天,再出太阳的时候,韩衡脸已经消肿。 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的贡克和韩衡培养出了团结友爱的阶级友谊,对于雇主信息,他毫无保留都坦白告诉了韩衡。 “找你做事的人挺倒霉的。”末了,韩衡同情地摸了摸贡克的头。 贡克不满地扭过头去,“别摸我的头,我不是小孩!” “所以离开训练点之后,你就去了金水?” 贡克龇牙使劲咀嚼一根足有五寸长的牛肉干棒,他特别喜欢这个,韩衡让宋三给他买了一堆,另外找了个丫鬟给贡克做了一个装零食的布袋,挂在他的身上。里面装满了糖果和肉干。 从小饱一顿饥一顿的生活让贡克半个时辰没东西吃就两眼冒绿光,举动疯狂不知节制。郎大夫说这也是一种病,不过无药可医。 韩衡觉得,也许是环境造成的心理疾病,贡克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但这里没有,好在他很容易满足,一袋零食就足够让他安静下来。 “我没有去金水,他们找到了我,那座小镇叫什么……”贡克歪着头,虎牙死死咬着肉干,半晌,吸了一下口水,茫然地看着韩衡,“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有个女的来找我,她给我钱,每个月五两银子。当时我只想活下去,找到丁穆,他抛弃了我……” “不能叫抛弃,他要是不跑,就会死。”韩衡道。 “他为了那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离开训练点,没有遵守我们永远在一起的约定。”贡克固执地反驳。 “你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待会我找个人送你过去。” “算了算了,”贡克摆摆手,“我以后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也会为了一个长得……长得不像女人的男人抛弃你,你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 贡克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头,擦了擦口水,“反正你养我一天,我就跟着你一天,总行了吧。” “这没问题,但你不能吃白食。” “我知道,你看得上我这点能力,就拿去用好了,只要有饭吃。”贡克无所谓地耸耸肩,神情显得有些可怜。 “你需要训练。” 贡克一个哆嗦,目光游移地倒吸凉气,肉干也没心情吃了。 “什么样的训练?” 韩衡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回答,突然道:“今天我的脸怎么样?” 贡克仔细看了看,“比昨天好多了,不过就像面具,”他有点黑的手指指点嘴角和眼周,“不太自然,真神奇,那个老头有两把刷子。” 韩衡食指抵在眼角轻按,眉毛挑了挑,他现在眉毛看起来也很奇怪,过几天还要修复一次。 “过几个月就好了,告诉你,我长得可好看了。”韩衡带着几分得意地炫耀道。 “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你还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贡克蔑笑道。 “好看,心情就好,说了你也不懂。”韩衡的视线从镜子上移开,晶亮的桃花眼扫到贡克脸上。 贡克脸颊微微发红。别说,这人脸现在看起来奇怪极了,就像一张假脸。但那双莹润水亮的桃花眼却自有一股撩拨人心的风流,又跟不男不女的木染不一样,这双眼睛似乎总是带着笑,还是那种媚笑。贡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要移开眼却又忍不住想多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魔力吸引住。 “你的雇主都在什么地方和你接头?”韩衡问。 “不接头,她用训练好的信鹞给我捎信传达任务,我现在的任务是跟踪你,确认你的身份。” “身份?” “他们认为你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大梁国师。”贡克板着小脸说,然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跟了你接近两个月,毫无头绪。你屋子里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现在的样子,也和那国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倒是跟踪你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个人和国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韩衡心里一动,“韩风?”猜测他是大梁国师的说法已经不新鲜了,韩衡没太放在心上。 “就是他。但现在他也失踪了,我的线索断了。”贡克无奈地耸耸肩。 韩衡食指关节在木桌上敲击了几下,他想事情时喜欢这样,好像能把关节打通。他的视线再度回到贡克脸上,“训练点被袭击那天,你从外面回去,也是执行任务,是你们一个小队一起去的?” “是,我们一般不单独行动,既互相协助,也互相监视。” “整个小队都在一起吗?” “一个队有十多个人,我们一起行动很惹人注意,通常两三人一个组,当天和我在一起的是惊风、鬼火。” “知道名字吗?” “惊风叫米幼,他是大峪来的,大峪你知道吗?”贡克眉毛挑了挑。 “知道。” “反正他平时都不爱说话,虽然一个队,但几乎没什么交流。鬼火是女的,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从哪儿来。出事那天,我平时的搭档因为中毒留在训练点没有出动,所以跟他们搭在一起。回去的路上,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他的能力是闪速,速度比马还快,来无影去无踪的,离营地还有四五公里时,我们就看见了火光,特别红,半边天空都被大火照亮。我和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火分头行动,她找她的人,我找丁穆。之后遭遇伏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把我的茶给我。” 韩衡手掌贴着杯子探了探,“凉了,你等会。” “我就不爱喝温的,屁意思没有。” 韩衡把茶杯给了贡克,贡克边喝边说:“总之,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我现在没有同伴。对了,你那个跟班是不是不喜欢我?” 韩衡想了想,“没有,他可能以为你是我新的跟班,杀杀你的威风。” “端茶倒水伺候人我都不会。”贡克道。 “你会什么?”韩衡真有点好奇了,除了放雷,这个少年还会别的? “会杀人。”贡克凶恶地龇了龇牙。 “杀过几个人?” 贡克脸刷的一下红了,“这跟你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韩衡了然地笑了笑,不再问他。如果一个组织的关系像金字塔,贡克显然属于塔底,从他这里难以得到更多信息。不过韩衡觉得他心地不坏,好好练练,他的攻击能力其实大有可为。有特殊能力的人恐怕不局限在训练点里,也就是说数量可能超过那一百多号人,过了这么多年,更可能越来越多。 而且,在每个国家的上层之中,这显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已经知道参与其中的,有大梁、金水、北朔,其他三国是否也在搜寻和培养这些人尚未可知。 韩衡隐约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他必须找个机会见见跟他一个世界来的那个人。 ~ 当天下午听鸿楼一个小厮送信过来给韩衡,宁王要见他,定在明天。 韩衡心情挺好,亲自下厨给庄灵做了一桌子菜。晚上俩人隔靴搔痒地在被窝里极尽挑逗之能事地闹了会,才各自气喘吁吁地翻过去躺下。 “我看你的腿好像没毛病了。”被窝里韩衡滑溜溜的脚背贴着庄灵只穿一条薄衬裤的小腿来回摩挲,皮肤的触感带来说不出的舒服和惬意。 庄灵侧转身来,一只手圈住韩衡带入怀中,他轻轻吻了吻韩衡的脑门。 “腿没毛病,那儿更没毛病,你用不用试试?”话音未落,滚烫的欲望就蹭上韩衡的腿根。 韩衡低低笑了两声,“我不用,你自己试吧。这叫自作自受。” 孩子对韩衡而言是个意外,庄灵却知情,不过当然有好几个月都不能干没羞没臊的床上运动了。 当了两辈子处男的韩衡虽然忍得辛苦,但一见有人比他更辛苦,便稍感平衡。 “转过去,我不进去。”庄灵边说边把手伸进韩衡的裤子。 “放屁,哄傻逼呢?”韩衡笑骂着抓出庄灵的手,把他温暖的手掌握在手里,感受庄灵手上的粗茧,这只有力的手掌曾无数次让他觉得安心,也曾给予他无上的享受和欢愉。 “你现在没以前听话了,不上当。”庄灵轻声抱怨,眼神却极其温柔,嘴唇来回磨蹭韩衡的脑门,“这是你喜欢的样子?” “别乱碰。” “会疼吗?” “有一点,别给我碰歪了啊,好不容易做成的。”韩衡小声嘀咕。 庄灵面部扭曲了一下。 “还要修复调整,疼不是很疼,就是摸上去的感觉很奇怪,你走之前好不了了。”韩衡睁大眼,认真注视着庄灵,微凉的鼻尖碰了碰庄灵的鼻子,“等你回来我就不是这个样了,估计到时候你就不认识我了。” “我不会。”庄灵翻身把韩衡压在身下,一条手臂支撑住身体,以免压到他的肚子。他湿热的舌头舔了舔韩衡的耳廓。 不知道庄灵是不是属狗,有时候韩衡觉得要不是现在怀孕了,庄灵的花样会越来越多。基于他对古人的想象,庄灵应该属于那方面特别开放的,而且具有高昂的探索精神和源源不断的想象力。 “还有十多天了。”韩衡的眼睛像是两汪莹亮的泉水,他抱住庄灵的腰,暧昧地蹭了两下。 庄灵眼里心里都腾起熊熊欲望,低哑的嗓音贴着韩衡的耳朵轻道:“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大干一场。” “那时候应该还不行。”随着庄灵灵活的舌头在他的耳朵里翻搅,微电流一般的酥麻感觉让韩衡语气无比慵懒,他有点困,“你走之前我要送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韩衡闭着眼,为自己的想象笑了起来,他要在床上铺满玫瑰花,屋子里桌上柜子上都摆满百合,还要喝点小酒,谁也别拦着。 “我现在就想知道。”庄灵掐了一把韩衡的屁股,不让他睡着。 韩衡却困得不行,始终没睁开眼,直至韩衡均匀地打起小呼噜,庄灵才亲了亲他的额头,犹自觉得不够,把韩衡嘴巴都啃得红肿起来才粗喘着气紧紧抱着韩衡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4章 六十四 再见到宁王,韩衡觉得他和上一次见面有些不一样,宁王正在喝茶,一身便服,毫无架子。 韩衡吸了吸鼻子,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如何?”宁王饶有兴味地盯着韩衡的脸,咂嘴道:“你的样子,跟上一次不太一样。” 韩衡微微眯起眼,满足地轻呼出一口气,“上次戴着面具。”今天出门前,韩衡让合桃给他稍稍匀了匀肤色,这壳子皮肤白净细腻丝毫不输给女人,用姑娘的脂粉也不会显得违和。加上他穿了一件扣子系到喉结的袍子,不高高抬起头,看不出脸和脖子皮肤的差别。 “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托王爷的福,今儿算开了眼了。之前岐书不让草民在外抛头露面,是以不曾以真面目示人。”韩衡歉意地低下头,他从来没称呼过庄灵的字,差点咬到舌头。 “喜欢就好。阿染,回头送一些给韩公子带回去喝。”宁王吩咐道,转过头来看韩衡,“阿染跟我提了,你想见司宝局的老柴头?” 韩衡微笑着点头,回道:“听说他手艺好,我想打一件东西。” “京城里能工巧匠多了,多宝阁就有不少后起之秀,手艺不见得比柴头差,找他们也可以。” “这件东西对草民而言很是重要,想能打一枚独一无二的指环。” “何用?”宁王来了兴趣。 “送人。” “可是要送给岐书?”宁王笑道。 韩衡顿了顿,在宁王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实则韩衡脑子飞快转动,在想是否要说实话。片刻后,韩衡点了点头,“是要送给他,不过此事草民尚未跟他提过。” “放心,煞风景之事,本王绝不会做。赶巧,今天陛下龙体微恙,不用进宫,现陪你走一趟好了。否则真不知那天才能得空。”宁王向身后看了一眼,一直侍立在侧的木染连忙取来他的大氅。 宁王微微抬起头,露出修长优美的脖子,木染视线不与他接触,像个随侍般毕恭毕敬地为他收拾妥当。 既然是司宝局出来的,在职期间,一定积攒下不少财富。而且架子不小,韩衡怎么也没想到,老柴头住在一条破破烂烂的阴暗小巷里,门上倒贴着红纸福字。 宁王袖手驻足,木染前去敲门。他转过脸看了韩衡一眼,神色略带安抚的意味。 韩衡嘴角保持着微翘的弧度,自然地挪开眼睛不去看宁王,但他能察觉到,宁王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应该在观察他,至于为什么,大概因为他是庄灵的枕边人。宁王跟庄灵不和,敌人的一切都值得他留意。 吱呀一声门开了。 眼窝深陷、皮肤干黄的一个老头站在门里,身上穿着乌黑的皮围裙,眼白浑浊,眼神却精锐凌厉。他的视线迅速从右往左,直至落到宁王身上,发叉的粗重白眉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殿下驾临,恕老奴失礼了。”老头话是这么说,却不见诚惶诚恐,只不过眼皮子耷拉下来,眼睑半阖示意算完。 “柴老,跟我客气什么,这么说你就太见外了。不请我进去?”宁王迎上去握了握老柴头的手。 老柴头这才懒洋洋地舒展开眉峰,望向宁王身后的韩衡和木染。 “今日带来一位小友,实是有事相求,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大话我可是已经说出去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老柴头看上去不大甘愿,却也由得宁王抓着他的手向内走。 这个人情是不得不欠。韩衡心头苦笑,紧步跟上去,他们没有多带人来,人带得多了,诚意就不一样,那不是威胁老头子吗?这把年纪的柴头多半是把硬骨头,得客客气气哄着,不过韩衡看来,宁王和柴头像是真有过硬的交情。 进了屋之后,韩衡恭恭敬敬见过柴头。老柴头正在雕一只小木马,坐在竹藤椅上,刻刀灵活精准的勾勒出马尾,那木马尾部每一根毛都清晰可见。 柴头噘起干瘪的嘴,对着木马吹了一口气,木屑顿时纷纷扬扬落在他围裙上。韩衡留意到,他蜷缩起来的干瘦的手缺了一根小指头。 “殿下也看见了,老奴已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做点小手工哄哄儿孙罢了。首饰已经多年不碰,恐怕不能为殿下效力了。”老柴头回话时,甚至没看宁王一眼。 宁王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也没办法。等着宁王和老柴头又多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老柴头把它们送出门。 门在身后关上,宁王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怪他,自从离开皇宫,他基本就不做首饰了。前些年好好求求他也肯动一下手,三年前他妻子死了,就再也没做过一件首饰,听说是大病一场以后,脑子出了点问题。” 韩衡心中一动,“他妻子死了?” “嗯。”宁王紧抿起唇,仿佛不愿意多谈。 三人登上马车,韩衡思索良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问宁王,老柴头的妻子是怎么死的。 宁王叹了口气,木染即刻倒出一杯热茶捧过去,宁王喝了一口,才缓缓道来。 原来老柴头离开皇宫,是因为一起嫔妃间的无聊争斗。 “都怪陛下魅力无边,母后在时,还能帮他约束后宫。本王的皇嫂,性情柔静娴雅,生下钰之以后,对后宫愈发不上心,即便旁人得宠,她也从不知妒忌为何物,心胸广阔,实在难得。但也因为如此,后宫别的嫔妃便肆无忌惮争宠起来。那年初雪时候,两个妃子为了在赏雪祝贺丰年的家宴上艳压群芳,都让老柴头给她们打了金钗。” 韩衡眉毛动了动,揣测道:“难道东风压了西风?” “倒不是,家宴上有一名宫女头上戴的珠钗引起了陛下注意,夸赞了一句。” “爱美之心,想必陛下也有。” “自然,那支珠钗确实做工精巧,不过也许是造型古朴,我那个皇弟,其实不怎么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那种便宜珠钗,戴在嫔妃头上就不合适了。” “后来呢?”不会是皇帝看上了宫女,把有心争宠的嫔妃撇在一边,引起嫉恨,害了那个宫女吧?韩衡满脑子都是“人彘”,不禁后背发凉地打了个哆嗦。 “能有什么后来,仅仅是夸赞了一句。结果那个宫女居然让人下药毒哑了,还被逐出宫去。”宁王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口气,“后来有人告发此事,查出正是那两名宫妃合力而为,皇后把人叫到跟前,好好申斥了一顿。” 好好一个姑娘,被人毒哑送出宫,仅仅挨两句斥责就算了,这他妈什么事儿啊。韩衡心中纷纷,面上没露出什么来。他脑筋稍微一转,微微张嘴,“那个宫女成了老柴头的妻子?” “是啊。”宁王感慨万分地点头,“老柴头十分内疚,把人接回家做对食,得了皇后的准许,还热热闹闹成了亲。只是那宫女身子羸弱,三年前死了。” 说到这儿,宁王不解地皱起眉头,“当时老柴头伤心过度,剁了自己右手一根指头,发誓再也不做首饰。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他早年与我母后有点交情,出事那天,他府上有人来报,我这才知道,他干出如此疯狂之事,想必是伤心欲绝。那之后,他就搬出和干儿子一块儿住的大宅,在陋巷中独居,不问世事。其实我也知道他多半不会接这个活,多宝阁的手艺虽然比不得老柴头,你要求一枚独一无二的指环也不是不能,多付一点钱,让他们以后不要再做一样的款式不就行了?” 原来那个老头没有小指是他自己切掉的,韩衡右手小指不由微微弹动了一下。 “是啊,多付一些,叫他们不要重复再做就行了,这个主意好,还是王爷会想。”木染笑眯眯迎合道。 韩衡随口敷衍过去,出神起来,一路没怎么说话。 回到听鸿楼,木染让人大摆筵席,一桌子热腾腾的酒菜上来,木染却带着其他下人出去了。 “酒就不要喝了,喝汤罢。”宁王亲手给韩衡盛了一碗鸡汤。 黄澄澄的油珠子浮在表面,鲜香热气直往鼻子里钻。韩衡颇觉意外,这时,又听见宁王问了一句,“有多久了?两个月?” 韩衡一愣,手指让滚烫的汤碗烫了一下。 “你不要怕,本王仅仅是好奇。”宁王温和沉静的脸就像戴上了面具,嘴角的笑意也变得冰冷,“谁给庄岐书这么大胆子阳奉阴违,现在整个睿王府头顶上都悬着一把随时会砍下去的刀子,能不能把它给移开,就看韩公子愿意说多少实话了。” 韩衡眉一扬,手指在桌下抓紧了裤子,脸却很平静,他装傻道:“殿下在说什么?草民不太明白。” 宁王冷冰冰的脸一瞬间又化为春风般和煦的笑颜。 “不明白就回去想明白,这桌菜都是为你准备的,有孕在身的人,吃这些最补。” 韩衡呼吸一紧,他本来还想说自己压根没怀孕,对上宁王精明的眼睛却如鲠在喉,反驳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你不用担心,本王知道,岐书一直防着本王。打仗他厉害,朝堂上的事,他却不一定弄得明白。要是本王跟他看上去一条心,早就被我那个多疑的弟弟一锅端了。只是你这件事,他处理得太不妥当。”宁王遗憾地摇了摇头。 韩衡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不能像什么都不懂,装逼这件事,就看谁绷得住,谁漏的口风少,谁就赢了。 于是,韩衡定了定神,把鸡汤喝了,一顿饭吃得虽然气氛诡异,他还是填饱了肚子。 回薛园之后,韩衡前脚进屋,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一把拽过去抱在怀里,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韩衡也知道是庄灵,就让他抱着。 庄灵手臂收得很紧,他使劲抱着韩衡,把他按在门上。 屋里光线昏暗,庄灵注视了韩衡半天,才急切又粗暴地低头以唇找到韩衡的嘴,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要把韩衡吞进肚子里。 怀孕以后的身体格外敏感,很快就在庄灵技巧性的抚摸下轻轻发颤。 “行了,你怎么了?”韩衡疑惑地望着庄灵,难道他今天出去太久,也没带甲初,庄灵以为他出事了? 庄灵粗重喘着气,过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你去见宁王了?” 韩衡眉毛一皱,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派人监视我?” “他们是我派去保护你的,甲初你经常不带着出门,我怕你有事。” 韩衡将信将疑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心头仍然不是滋味,推开庄灵,他走到矮榻旁坐下,弯下腰揉搓酸痛难当的小腿,边说:“见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庄灵一把抓住韩衡的肩膀,几乎把他拽起来,韩衡疼得眉头揪紧,“撒手,很痛。” 庄灵一动不动,在黑暗中和韩衡对峙,沉着声重复了一遍:“宁王和你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对了,感谢“一碗”同学的地雷,差点忘了,因为是没有留言的雷,宝宝感到很兴奋…… 第65章 六十五 “没说什么,庄灵,你松手,你捏得痛我了!”韩衡叫道,在庄灵铁钳般的手里不停扭动挣扎。 庄灵眉头痛苦地拧着,不住深深吸气,突然,他一把将韩衡纳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他在害怕什么?这个模糊的念头从韩衡脑子里蹦了出来。 庄灵整个身躯微微颤抖,把韩衡抱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人就会不见了。 “宁王与我不和,他那个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张嘴就能舌灿莲花,能把死的说活了,他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能相信。” 这一次,韩衡把庄灵推开些,他认真地望进庄灵紧张闪烁的眼底。 韩衡叹了口气,“他真的没说什么特别的,不过他好像知道我肚子里揣了个,而且,有些话我也想不明白。” “什么话?”庄灵急迫地追问。 “就是……”韩衡纠结地重复了一遍宁王威胁他的那些话,掩饰不住担忧,他其实很担心,但不想增加庄灵的烦恼,他想自己查明处置,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吗?” 庄灵不答,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问:“别的呢?他还说什么了吗?” 韩衡仔细思索一番,摇了摇头,老柴头的事他自然不会现在说,那是给庄灵的惊喜。 “你今天为什么去找宁王?有什么事你不能来求我,要去找他帮忙?” 韩衡烦躁地挠了挠头,偏偏现在又不能坦率直言,只得硬着头皮说:“不是我主动去找他,宁王邀我去听鸿楼吃酒,我总不能不去。” 庄灵神色柔和下来,捏了捏韩衡的脸,“下次不要单独和他见面,至少带上甲初。你现在是我的软肋,多注意一点,总没有错。” 韩衡点头答应,心里却始终很不安。 庄灵的手臂松弛下来,轻轻吻着韩衡的额头,手指摩挲他幼嫩光滑的面庞,指尖温柔的触感让庄灵迷恋地眯起双眼。 “你说宁王让我想明白,我要想明白什么?下次他再找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不必回答,他也不会再找你了。”庄灵笃定道,继而扳起韩衡的下巴,叼着他的嘴唇吮吻,片刻后手直往韩衡衣袍里伸,放肆抚弄他的胸膛,弄得韩衡身体,不住扭动躲避他的手。 粗重灼烫的喘息渐渐响起。 “韩衡,我想把你吞进肚子里。”庄灵意犹未尽却不得不离开韩衡的脖颈,白皙光滑的修长颈子被他啃得红痕斑斑。 韩衡眼神迷离地抱着庄灵的脖子,头脑不太清醒地笑道:“你行你就上。” “到时候让你看看我行不行。”庄灵抬起一条腿压住韩衡的双腿,俩人像是章鱼一样紧紧缠绕着彼此,头抵着头,交颈而眠。 在庄灵的安排下,韩衡被接进睿王府,轿子从一扇不大的侧门抬进去。一早薛云红着两个眼圈送别韩衡,把贴身服侍的丫鬟合桃给了韩衡。 另有碧根、宋三两个随行,还带了贡克。贡克对让他穿小厮的衣服很是不满,事实上他身上本来的衣服更加粗制滥造,脱下之后,犹自收拾了个包袱带上。 侧门直通一间独院,与主宅仅有两扇小门相接,面积是薛园的三倍。 “这间小院曾经是王妃的住处,虽然久无人居住,一直有人洒扫打理,近来少主又让人添置了不少家具花木,还请花匠特特修整过,韩公子暂且在这里住下,郎大夫也请过来了,也住在这间院子里,随时听公子的吩咐。”甲初道。 韩衡四处走走看了看,在院子里走了快一刻钟,这个院子其实非常大,至少有二十间房间,草木葱葱郁郁错落有致,还有个大水池,池中伫立着一尊翠绿假山,山上怪石异草密布。 深吸一口气,凉凉的湿润清新的空气就沁入心脾,确实适合养胎。 想到这儿,韩衡神色怪异地低头看了看腰腹。在旁人看来,他顶多是最近长胖了些,只有他、庄灵和郎大夫知道,这不是因为发胖。 “郎大夫住哪一间?”韩衡问。 甲初指给他看,又指出隔了两间房,有一间显然更大的屋子,“公子住这里,现在去休息吗?” 韩衡点点头,今天天不亮就起来,他确实很困。事实上怀孕之后,一天他有十来个时辰都很困。 他又问了几个下人住的地方,都在这间院子里住,韩衡进屋之前,突然想起来,转头问甲初,“今天需要拜见睿王爷和王妃吗?” 甲初回道:“不必,公子只管安心住着,王爷、王妃那里,自有少主去知会。” 躺在松软温暖的床上,一股安神的馨香传来,韩衡闭着眼,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躺下来突然明白过来。 甲初说庄灵去知会他爹,而不是禀报,以睿亲王、王妃之尊,庄灵只用知会他们,就可以随便安排睿王府的进出。看来,睿王府真正主事的人,并不是庄灵他爹妈。不知道庄砚在这座森严大宅之中,扮演的又是何等角色。 恰巧,韩衡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就有客到访。 本来韩衡坐在屋子里吃粥,听见外面一阵吵嚷,走去一看,竟然是庄严被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拦在角门外。 庄灵竟把军队的人安排在他自己家里,不过以他专断的行事风格,倒也没什么奇怪。 看见韩衡,庄砚一脸局促尴尬,嘴唇激动地发抖。他显然是才从朝中回家,一身官袍未换,正了正官帽,庄砚一指韩衡,大声道:“我要见他,你们大可问问,他愿不愿见我。” “是你。”韩衡走过去。 立刻有士兵拦住他,“公子,大帅吩咐……” 庄灵军中的士兵称他为“大帅”,在王府也不给其他院住着的庄灵家里各色人等面子。 “大少爷是我的朋友,今后看见他,就让他进来。” “可是大帅说……” “我是你们大帅的囚犯吗?”韩衡拔高音量,不悦地瞪起眼。 士兵只得低头让开,庄砚哼了一声,大步走来。 韩衡让合桃另外找了间空屋待客,不关门,也没屏退左右。 “喝口茶,听鸿楼的茶,还不错。” 庄砚急急忙忙喝了一口,心思全不在茶上,他神色纠结地看了韩衡一会,才道:“你这个样子,要不是知道二弟只会把一个人接到自己的院落来,我恐怕认不出你。” 韩衡摸了摸脸,笑道:“之前我脸受伤,现在也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不戴那张假皮,也不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到人了。”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貌?”庄砚试探地问,目光仔仔细细在韩衡脸上端详而过,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细节。韩衡现在脸色苍白,肤色尚有点不均匀,放在男人里,这五官也够得上秀美,他脸很瘦,轮廓虽然分明,却无硬气阳刚之感,反而有一种难言的风流。配上那一双总是迷离又懵懂的桃花笑眼,虽然完全不同于他印象里的那人,庄砚脑子里也不由自主浮现两个字:好看。 庄砚潮热的手指不自觉抠紧裤子,闪避韩衡的眼睛。 “是啊,不过还不完全是我原本的样貌,”韩衡语气可惜,旋即沉稳下来,“郎大夫还会帮我,过几个月,也许就能还原本身十之八|九。”韩衡不自觉带着几分得意地说。一天天看自己的脸,他一天天满足起来,还是要这个样子才像他自己嘛。 “我听说你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你。”庄砚低着头,小声说。 “这里环境不错,我挺喜欢的。”韩衡说的是实话,就是不能接薛云一起过来,有点遗憾,只好常常回去看她。 “父王已经知道你和二弟……”庄砚犹豫道,飞快瞟韩衡一眼。 韩衡心跳得厉害,强自镇定端起茶杯,硬将手指死死按在杯子上,不透露出分毫心绪,“你爹什么态度?” “他自然是……”庄砚苦笑道,“男子生而需要传宗接代,何况,我是这个样子,父亲向来引以为耻,现在二弟又这个样子,大概父亲认为,他是跟我学的。得知他要把你接过来,还叫我过去好生训斥了一顿。” “那你父亲怎么能同意我过来?”住在哪里韩衡本就没有意见,这都是庄灵的安排,庄灵的显赫家世,让韩衡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是一场需要耐性慢慢磨合的持久战,他没指望过庄家能立刻接纳他。 何况,他和庄灵的关系现在已是半公开状态,就算庄家不接纳,至少也不会去骗婚,认了自己喜欢的是同性,这种发展已经足够让韩衡喜出望外。时间是绝对利器,何况,不能生孩子这个硬伤,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 “在这个家里,只有二弟的决定,是最高的决定。”庄砚脸色煞白,隐约可见病容,眉宇间竟透出一股厌倦的神色,“二弟待你一定是很好了。” “不就那样嘛。”韩衡抓了抓隐隐发烫的耳廓。 庄砚有些凹陷的眼转过来注视着韩衡,他掩藏着想亲近韩衡的冲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在街上见到这个背影肖似惊鸿一瞥的大梁国师的人,韩衡就无孔不入地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即使怀抱着往日他最喜爱的清秀少年,甚至和人说着话,也不由自主会想起,有时候是在大梁国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清冷国师,有时是眼前这个,举止行为都透着几分随随便便的潇洒的青年。 当庄砚意识到暗藏内心的冲动和隐匿的愿望,京城贵族之间已经风闻,从来不近女色,对男色也不太感兴趣的杀神庄灵,身边已经有人了。杀人如麻所向披靡,一直就厌恶他和他母亲的魔鬼一般的二弟,居然和他看上了同一个人。 “你这么急着见我,是想问问上次拜托我的事吧?” 韩衡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庄砚神情恍惚地“啊”了一声,脑子里有一瞬间空白,想起来才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而韩衡自然而然理解成庄砚胆子不大,在自己家里,让庄灵的士兵无礼阻拦,估计发生了点言语冲突。 这个温和的男人受到了一点刺激,可能觉得有些丢脸。 “我转告了庄灵,不过他好像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太过操心。” 庄砚模糊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想找我,直接过来,那些当兵的脑子不懂转弯,现在他们见过你了,以后想必不会拦着。你父亲那里,要是有机会,还要拜托帮忙美言。”韩衡毫无心机地眨了眨眼。 怎么浑浑噩噩离开那间院落庄砚也不太清楚,只是随身服侍的丫鬟捧茶上来,他喝了一口,才沉沉闭眼,只觉之前喝过的那杯茶,香气还萦绕在舌尖。 皇帝的宠信、爵位、父母的偏爱、朝臣的尊重、外人的崇拜之心,不是早已熟悉失去的滋味,早已熟悉身边有另外一个引人注意的天之骄子而被人忽视的心情,失落?他早就不知道失落是什么滋味,毕竟已经习惯了。 可那个潇洒灵慧的青年掩饰不住淡淡甜蜜谈论庄灵的神色,还是像只毒虫,不断啃噬庄砚沉寂已久的心,钻心的阴暗剧痛让他温敦的面上浮现出阴郁的戾气。 第66章 六十六 晚上庄灵回来,问了庄砚过来的事,韩衡本来怀着忐忑的心情跟他说明,他可不像当着庄砚的面表现出来那么镇定。毕竟庄灵发起疯来,他没把握能立刻让他顺毛。 不过,庄灵心情似乎很好,反应不大。最近庄灵迷上了一项新的活动,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单膝跪在韩衡的脚边,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肚子,听那肚子里的动静。 “好像动了。”庄灵听了好一会,忽然一脸惊喜地叫道。 韩衡无奈地捂住额,“晚上吃多了大蒜,我肚子不舒服,才两个多月,会动个屁。别再听了,这么坐久了腰酸。” 庄灵撇撇嘴,孕夫最大,他不甘心地又听了会,最后一脸失望地掀开被爬上床,像只大狗张开又厚又粗的前爪,抱住他的媳妇儿。 “只剩五天了。” 黑暗里庄灵听见韩衡在嘀咕,安抚的摸着他柔软的后腰,他热爱韩衡自腰到臀那一段优美凹凸的弧度,手搭在那个凹陷中,脑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白嫩紧实的臀,那只为他绽放的销魂秘境。 这种沉沦常常给庄灵敲响警钟,但在韩衡怀孕之后,警钟越来越弱,庄灵也察觉到,韩衡的孕肚激发了雄性保卫自己后代的天性。他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究竟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韩衡因而爱屋及乌爱惜这个孩子,还是因为胜利在望的喜悦冲昏头脑,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那样,无时无刻不想抱着爱人爱抚。 住进王府以后,出门更麻烦了,要是不带上甲初,庄灵安排在王府把门的士兵就绝不会放他出门。 于是韩衡一脸不情愿地带着甲初出了门,在车上,他苦口婆心地洗脑甲初。 “上次我们说过这个问题,你还记得吧?庄灵把你派给了我,所以我才是你的主子,以后你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甲初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属下一直都听令于公子。” “我的行程也不能向庄灵汇报知道吗?” “只要属下随行,小王爷一般不会详细过问公子的行程。”甲初深邃的眼瞳仿佛深不见底的夜晚,很有欺骗性,显得忠诚可靠。针对这个问题,他的少主早已做出安排。 当时庄灵坐在黄花梨木大椅子里批阅军报,头没抬起,沉吟片刻后回答了甲初“要是少主和公子的命令发生冲突怎么办”的问题。 “忠心,你要表现出绝对的忠心,当着他的面,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回来之后,详细向我禀报。” 甲初谨慎道:“需要详细到什么地步?” “事无巨细,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想买什么东西,逛街多看了什么人一眼,你视线所及范围,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记得一清二楚,回来以后向我汇报,明白吗?你应该能够胜任。好好干,你一直是本帅最信任的暗卫。” 甲初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恭敬地低下头,“是,属下遵命。” “那就好,我待会要去见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他可能会不让你进门,你就规规矩矩待在门外等我。” 韩衡不到半个时辰前的叮嘱言犹在耳,一扇遍布陈旧木纹的小门,就当着两人的面,砰地一声关上,要不是韩衡脖子缩得快,恐怕要夹掉他的鼻子。 “当然,他也可能不让我进门。”韩衡苦笑道。 甲初思索片刻,道:“他好像是司宝局的老柴头。” “你认识?”韩衡眼前一亮,“早说啊,你们有交情吗?我找他有事,有交情就你去敲门。”边说他边把甲初抓着往门前推。 “不,属下不认识他,不过从前他常常出入睿王府,见过几面。” 不会认识庄灵吧?韩衡心生不祥,他可不想这么早暴露。 “他去睿王府找谁?找庄灵吗?他们认识?” “老柴头在宫里当红时,少主很少在京城,他认识的不是少主,是老主子,王妃也认识他,每次来睿王府,老主子会让他到书房谈事,之后王妃一定会留他用一杯茶再走。比起少主的母妃,王妃为人冷淡,因为出身不高,也少与京中高门来往。少主从军之后,睿王府也再不需要别人抬举。只有人求着少主的抬举。不过这次少主回京之后,他还没有再登过睿王府的门。” “你们老主子也没派人来请?” “没有。” 这就奇怪了,老柴头以前到睿王府老睿王肯定知道,两口子都热情张罗着款待于他,关系显然不错。庄灵回京后又都有默契地不再请老柴头过去。 韩衡敏锐地扫了一眼门上福字,挠了挠头,“走吧,回去。” 回去之后,韩衡规规矩矩写了一封拜帖,落款了自己的名字,同时还偷用了庄灵的私印。庄灵的私印大大方方摆在书架前左边第一个柜子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里,书房本来不允许人随便进去,但为了查明那枚徽记的来历,韩衡跟庄灵提了一下,书房便对他彻底敞开。 这几日韩衡没事就泡在庄灵书房里翻找,庄灵的私印放在哪里他也一清二楚,这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总之等东西送到庄灵手里那天,他也会知道指环出于老柴头之手,就算知道曾经在给老柴头的拜帖上用过他的印信也无妨。 本来韩衡只是先试试,常常到访睿王府的老柴头,看见庄灵的私印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最近没来可能只是没空。 不料甲初送完拜帖回来,就带回来了一封信。 韩衡揭开大红漆封,边问甲初:“老柴头写的?” “是,属下本来想把拜帖从门缝里塞进去,他正要出去,就接下了。当时属下见他已经进去,就打算离开,结果被叫了回去,让我等着他回信。” 信纸上的字迹消瘦锋利,只写了:明日午后来。 韩衡让甲初看了,问:“这个字真漂亮,杀气腾腾啊,这是什么字体?” 甲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馆阁体。” “馆阁体,有什么说头?” “一般参加过科举的考生才会用这种字体,现在宫中所用多是簪花小楷,司宝局也是用小楷。” 韩衡随意点了点头,把那张纸塞回信封。之后他叫来碧根,让他回一趟薛园,把他的小金库打开。 “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精致的木雕石刻,不用太贵重,主要是雕刻的东西要栩栩如生,情态意趣可爱一些的。最好是适合给小孩把玩的。” 当晚碧根就带回拳头大小一尊白玉大肚笑脸弥勒佛,另有两枚木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是一对儿抱着桃子的木鼠,老鼠的精明灵动全体现在那双点漆双眸里,黑溜溜亮晶晶,配上丝丝分明的横八字并排三道胡子,鼻头小巧微微上翘,鼻孔淘气地微张,似乎连小东西急促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这个好,你小子会选。”韩衡夸了碧根两句,满意地看着碧根用精美的百子千孙贺寿红漆盒子收起礼物。 次日午饭过后,来给韩衡看脉的郎大夫前脚出门,后脚才刚躺下要睡午觉的韩衡就翻身起来,带上甲初去老柴头的家里。 敲门之后,老柴头打开门,那双锐利的眼睛像带钩子的刀,看了一眼韩衡,就掉头向屋里走。 韩衡一整衣袍跟上去,从背后只能看见老柴头满头银丝在日光之中金黄闪亮,他的背有点驼,略呈现出老态。 阳光照在屋前大院里,屋里没有开窗,一股木头混杂着老人身上特有的腐朽气味。 那只木马已经完工,倒放在桌上,地上的木屑还没收拾,风一吹进来,就粘在老柴头深黑的袍摆上。他并不在意,一身粗布衣衫并不整洁,须发也杂乱无章。 “庄灵怎么没有一起来?” 老柴头问的第一句话就让韩衡有点慌神,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你来。”老柴头眼光毒辣,一眼就看穿了韩衡的窘迫。这个年轻人,凭什么得到庄灵的信任,还能用他的印信。 “过些日子会让他知道,我来求老爷子做一件东西,正是要送给庄灵。”怕老柴头拒绝,韩衡率先就抛出目的,他看出来老柴头和庄灵有牵扯。 老柴头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嘴唇边丛生的微微卷曲的胡须不受控制地疯狂抖动一阵,尖锐的笑声从他嘴里发出,唾沫星子沾上了嘴边。他微微发黑的指腹擦去那些细末,“那你就找错了人,即使老朽愿意接这个活儿,庄灵也不会收下东西。” “为什么?”韩衡急切道,“对了,我还给老爷子带了几件礼物,送给您的孙子。” 老柴头浑浊的瞳孔透出深切的寂寥和暗悔,他摆了摆手,“他绝对不会收下我做的东西,你想让我做什么首饰,我可以介绍我的徒弟,我有几个得意门生,他们手艺都很不错,只是各有所长。说来听听,你要打个什么?” “指环。”韩衡犹豫道,“我听说京城中手艺最好的就是老爷子……” “自然是老朽。但你要送的东西,如果对方不肯收也不喜欢,再精巧也没有意义。” “难道不是因为做工精巧,才容易讨人欢心吗?” 老柴头转身拿起桌上的小木马,轻轻摸了摸马头,看着韩衡说:“送人的东西,是合乎收礼之人的喜好倾向才会讨人欢心。老朽不知道你要求这件东西做什么,但你去素衣西街找我的一个弟子,他很擅长做指环,不会让你失望。我可以给你写一封信,见到信,他不会怠慢你。” 老柴头这么说,韩衡仍然有点失望,他想给庄灵最好的,毕竟戒指的含义不同,是很重要的信物。 接过信,韩衡忍不住还是问老柴头为什么不能亲手给庄灵做一个指环。 老柴头看了韩衡半天,骨瘦如柴的腮帮微微鼓起又凹陷,鼻翼也轻轻扇动着。片刻后,他看了一眼倾斜在门外青石地面上的灿烂阳光,噘着嘴叹了口气,“老朽这双脏污的手,做出来的东西,他一定不肯要。别打听了小子,快走吧。”说着他抓过一旁的手杖,催促地敲打地面,“再不走别怪老朽动粗。” 一直在门外等候的甲初一个箭步,把韩衡拽到身后,拱手告辞。 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阴影里佝偻着背的老柴头,那间屋子门砰一声被手杖推过来死死关紧。 作者有话要说:  see u i 第67章 六十七 揣着一肚子疑问,韩衡也没心思做别的,第二天继续他之前做的工作,依照庄灵书房里书架的次序在找木染那快腰牌上的图案。 走到最末角落里的书架,韩衡难免有些丧气,再找不出来,就要换个方法查那只鹰了。 庄灵的书房藏书很多,不过也让韩衡翻得差不多了,面前这书架位于最末,站在书架面前韩衡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多久没人打扫过,书房是庄灵的私人领地,下人不允许进来,想必这一架书庄灵很少接触。 展现在韩衡面前的一排书当中,有本书皮看上去格外陈旧,发黄。韩衡下意识抽出这一本,这里的藏书以北朔建国以来历代兵部疏要为众,还有不少兵法书,其余藏书很杂,两天前韩衡翻出来一本就很有意思,讲毒草毒虫的,不仅有文字,还配以图画。里面有很多记载对读书时代上房揭瓦的韩衡而言几乎是全新的。 不知道是否因为年代不同,在这个北朔,用于制毒的药草远远比韩衡有印象的多得多。本来对于毒|药,他也就知道点鹤顶红、乌头、砒|霜之流,拍戏的时候有所耳闻。一时之间居然看得着迷了,庄灵回来看见,又给他找了好几本讲植物的,作为扩展阅读。 这本旧书记录的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兵器,有拆解分列,记载了具体制作方法。韩衡随手翻了翻,一页薄如蝉翼的纸张从书里掉了出来。 韩衡弯腰捡起,正当他要把纸卡回书页里,旧黄纸张上已有些褪色的墨迹引起了韩衡的注意。 “明日酉时,请至多宝阁一叙。” 没有落款,只有时间和地点,自然也没有日期。但这张纸条勾起了韩衡熟悉的记忆,他想了一会。猛然间韩衡站起身,把椅子撞得砰一声巨响翻倒在地。 这不是和老柴头约见他时一模一样吗?他跳跃的视线在桌上一顿逡巡,终于找到那个信封,韩衡匆匆掏出信纸比对。 当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重叠在韩衡的眼前,他手指忍不住颤抖,仿佛窥见了惊天的秘密,心脏随之激烈跳动起来。 这张留言会不会是老柴头写的?可是他写给谁,为什么这张字条会出现在这本书里?韩衡合上书皮,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不太像是书斋出的,书斋出的往往带批阅,也带书斋的名字。 那么,这会不会是一份手写本? 按照这个方向再看这本书,韩衡眼神古怪起来,他从庄灵的兵书里找出了一本带书斋名号的。书斋出的字体都差不多,应该是这个世界北朔这个国家的印刷体,他们已经有了印刷术吧? 韩衡手指把薄脆的纸页轻轻拈起,他很小心,以免弄破纸张。 这么一看,旧书上的字迹不像书斋所出,倒是很像手写体,因为手写难免字的大小和排版不均匀。又翻到新的一页,新的线索出现了。这一页上有四个字被圈出来,前后内容能够自然衔接,圈出的大概是写错了的字。有修改痕迹,更能说明这是手抄本。 但这是谁抄的? 韩衡把书翻到扉页,又找了最后一页,都没能找到书的主人的留笔。庄灵的字儿他看过,不是这样,用字迹去找,也太不现实了。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突然又断了。 啪地一声,韩衡把书摔在桌上,闭起眼,放任脖子靠在椅背上往后仰,书架以倒立的形式投入眼睛里。 那一页上打圈的字突然无比清晰一个一个蹦进眼帘。 突然,韩衡眉头扭动了一下,他低下头,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肚皮上。刚才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他好像饿了。 “碧根。”韩衡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面对一桌子十八个菜,韩衡面无表情开始进食。他已经失去老饕的尊严,自从怀孕以后,他的肚子俨然成了个无底洞,饿起来连最讨厌的鸭子也能扒下去半只。 “公子,喝汤。”碧根体贴周到地给韩衡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韩衡几乎下意识就有点想吐。 没有比鸡汤更腻歪人的东西,天天喝,喝得他看见鸡汤就想吐,又不得不喝。在吃这件事上,韩衡完全遵照医嘱,究竟是为了孩子能长得健康白胖,还是为了生他的时候少受点罪,韩衡自己也说不清楚。 憋着强烈的呕吐感把鸡汤喝完了,韩衡茫然地看了一会碧根,边擦干净嘴边说:“甲初呢?怎么没看见他?” “刚才出去了。” 韩衡瞳孔放松地以拇指顶着太阳穴揉按一会,他又想睡觉了,可不能睡。只有四天时间庄灵就要走了。 找老柴头的徒弟打个戒指?找老柴头?他一个孕妇……哦不,孕夫……一个人去找老柴头可能有点麻烦,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弱鸡,老柴头是个老头没错,可他那个手杖要是抽过来,那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一尸两命鸡飞蛋打,不划算。 “贡克呢?你把他找来,我要出个门。” 一天里韩衡都来两次了,盯着门,韩衡拿不准老柴头在不在家,会不会开门,加上对他那根粗长手杖心有余悸。 韩衡斜乜贡克一眼,揣着手,下巴朝门的方向扬了扬,“敲门啊,别发愣。” 嘴里嘀咕着“别想像使唤小厮那样使唤我”,贡克还是敲了门。跟着韩衡伙食太好了,他不想失去这种顿顿有饱饭吃的日子。 很快,老柴头打开门,上了年纪人特有的凹陷眼眶不耐烦地对着韩衡,他嘴唇紧抿。 三人陷入沉默的僵持,就在韩衡打算使出洪荒之力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头时,门彻底打开,老柴头转头进了屋。 距离韩衡上一次坐在这里,只过去了十二个时辰。 昨天带来的礼物没有摆在屋子里,也许老柴头已经把东西给了孙子。韩衡眉头舒展开,食指与拇指摩挲着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老柴头则压根当做他不存在,行动迟缓地烧水,等水开时,从笔洗里拎出淘净的笔,往地上甩干,挂到笔架上。 一切都显示出这是一个生活粗糙漫不经心的独居老头一天的无聊生活。 贡克一刻都坐不住,他的注意力被墙上木架陈列出的木雕吸引了注意力,老柴头家里可谓家徒四壁,唯独有不少木雕。柜子上有,墙上还钉了不少架子,专门摆放他的大作。 “柴老,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一只指环,这对我很重要。” 闻言,老柴头手一顿,最后一支毛笔在笔架上幅度不大地晃动。 “您做的首饰,是京城里最顶尖的,没有谁会不喜欢。如果您有什么苦衷,大可以直言,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韩衡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了个贴封条的手势,“唯独口风紧,不该说的,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你这小子……”老柴头弯着腰,手向着墙角斜靠的手杖摸去。 贡克一个跨步,他的右手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对付个老头,左手就够了。他正要抓住老柴头,被韩衡一声喝止。 “今天换了厉害帮手来,看来,不达目的,你是绝不会罢休了。” “哈哈,老头儿,算你有眼光,昨天那个自然比不上我,我的功夫一流,审讯人的本事也一流,你最好老实点。”贡克摩拳擦掌,眼睛放光。 老柴头冷哼了一声。 韩衡把贡克抓到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朝老柴头赔笑,“小孩子不懂事,老爷子,实不相瞒,庄灵跟我关系亲密,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您实在不必有所顾虑。” “那是,他俩睡一个床的,不能更亲密。”贡克大大咧咧地粗声嚷道,继而嗷嗷大叫,“踩我干什么?我是实话实说!”他狠狠瞪韩衡,感觉脚丫子被踩肿了,看不出来这个弱鸡脚上力气这么大,难不成床上练出来的? 贡克闪烁怀疑的目光让韩衡懒得看他,不知道这小子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这枚指环,我志在必得,您一天不肯做,我就来打扰您一天,您一定不想每天都见到我。而且,柴老曾经在朝为官,实不相瞒,我现在住在睿王府,即使您自己不说,早晚我会查清楚。人嘛,看热闹不嫌事大,睿王府的事本来跟我没关系,但扯到庄灵,这就有关系了。”韩衡顿了顿,将两张纸放在桌上。 老柴头缓缓移动眼珠,定睛一看,一张是他约见韩衡的字条,另一张…… 韩衡仔细留意老头的反应,明显看到他两道深刻的法令纹轻轻一颤,紧锁着的两片嘴唇也嗫嚅起来。 老柴头发叉的眉毛抖了抖,摸到那张陈旧发黄的字条,他睨起眼,继而一把将薄脆的纸在手心里捏成一团。 “有本事你就尽管放手去查。” 韩衡挑了挑眉,从怀中摸出那本封皮空白的书,放到桌上。 老柴头掀起层层皱褶的眼皮,抖着手随意翻开,那一页有不少字上画了圈。 “这本书老爷子可别再弄皱了,上面画圈的字,我都抄了下来,很有意思,用不用我念给您听听?”韩衡一脸诚恳地问。 老柴头肩膀耷拉下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下午再来 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结果……吸盘的晾衣杆掉了下来,一上午都在联系工人。。。。。 再也不相信一日之计在于晨这种扯淡的鬼话,早起毁一天,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第68章 六十八 “拿去,你去街上逛会再回来。”韩衡把钱袋丢给贡克。 “都给我?”贡克掂了掂,至少得有十多两碎银子。 “当然不是,你可以用五两,我要炒白果,给老爷子买点白米糕。”韩衡没给老柴头说话的机会,眼神示意贡克出去。 “老爷子,请讲。”韩衡放松了些,缩着身靠在椅子里,下意识将一只手搭在腹部。看上去姿势极其别扭,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柔美。要不是韩衡长了张异常秀丽的脸,这个架势娘炮得快炸了。 “这本书真是太久不见了。”老柴头神情恍惚,目光悠远起来,突然,他想起什么。 就见老柴头起身,拎起炉子上早已沸腾了不知多久的水,注入两只粗糙的茶杯里,烫过杯子之后,泡了两杯茶。 白茫茫的清香热气蒸腾而起,驱散了弥漫在整间小屋里,冷冰冰,又湿又重的腐朽味道。 “可不可以把它给我?”怕韩衡不答应,老柴又道:“昨天你带来的东西,尽管拿回去。” 韩衡摆了摆手,“只要弄明白您为什么不肯帮我的忙,这本册子就归您,我拿着也没有用。”而且从书架上拿下时,这本书沾了韩衡一手灰,他不知道这书为什么在庄灵的书房里,但能肯定的是,庄灵也许久没有碰过这本书。 老柴头点点头,粗糙发黄的手指缓慢抚摸过陈旧的书皮,宛如在轻轻抚弄恋人的脸庞。 “庄灵的母妃,在他十岁时就去世了,现在的王妃李氏,是他大哥的生母。你是北朔人?”老柴头询问地扬起眉。 韩衡捋了一把头发,他额头隐隐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对这件事刨根问底也许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究竟是福是祸他不清楚,只是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以前是,我头部受过重创,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老柴头道:“庄灵的母妃出自北朔南部望族殷家,在涵江以南,只知有殷氏,而不知有皇帝。往前五代以内,殷家所出王侯将相不计其数,最高以异姓封亲王,尊荣比现在的睿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代皇后,又诞育过两代天子。本朝位及左相之职,掌管工吏兵三部。殷相戎马半生,当年以六十高龄率军御敌,与南楚一场恶战,为守住乾门关,身死仍拄剑坐镇城楼之上。那场血战虽令南楚军退出三十里外,接受我朝议和条件,我军也折损将士过万,殷相守城身死,殷家军扶灵痛哭,将棺椁护送进京。为了嘉奖殷相功劳,皇帝赐下三面免死金牌给殷家。三年后,御史台却提出,乾门关一役,有人通敌,才致久战不胜。” “他跟我说过,他外祖战死沙场后的第三年,殷家因为通敌叛国获罪,被连根拔起,庄灵的母妃有两个妹妹,一个病故,一个远嫁去大梁后就失去了消息。”韩衡回忆道。 “他竟对你提过。”老柴头看韩衡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精神,矍铄的微光一闪而逝,“殷氏一案,是本朝最大的冤案,金牌只保住了三个人,睿王妃、宫中的殷贵妃,还有庄灵。殷氏王妃不是病故,而是被人投毒害死的。” 韩衡眼神剧震,“那庄灵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认为我是毒死王妃的凶手,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他见面。” “你怕他寻仇报复?”韩衡语气冷若寒霜,手在袖子里攥紧。真傻逼,非要从这个老头嘴里抠出所谓的真相,真相真他妈不美妙。 “我只是不希望他认错了仇敌,折损他的斗志。” 无论提到庄灵的名字,还是以“他”指代,老柴头毫无情绪波动的嗓音都会夹杂一丝微妙的爱护。 “他为什么会以为下毒的人是你?”韩衡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殷氏王妃被睿王爷宣称病故后,由于殷家已经满门获罪,她的身份敏感,宫中派太医到睿王府查验,一查即知她是中毒。睿王让人搜遍了整座王府,也没找出□□是下在了哪里。” “那就是没有找到凶手?因为没找到凶手,所以宣称是生病死的?”韩衡问。 老柴头嘴角浮现出冷嘲的笑意,“你忘了,是睿王先宣布了王妃病故的消息,才有太医到府上查验。” 一个念头如同警钟猛地在韩衡脑子里尖锐大叫,他难以置信地睨起眼。 “王妃中毒的症状很明显,只要看见尸体就能确定,睿王这么做,是为了包庇凶手。” 韩衡面无表情地冷冷望着老柴头爬满褶子的脸,“你怎么知道王妃中毒以后什么样?”这意味着,这老头当时也在,而韩衡想不出来,作为一个司宝局的内监,为什么当时他会在王妃的房间里。一时之间他对这个老头尊敬不起来。 老柴头沉默看了韩衡一会,眼神悲哀地露出愧悔。 “因为凶器在我手里。” “你是凶手?”韩衡冷道,一阵冷透的鸡皮疙瘩爬满他全身,隔着袖子他都能察觉到胳膊上肯定已经全是小疙瘩。原本老头苍老干瘪的脸只不过有点腐朽的暮年常态――缺乏生气,现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就像盛满了恶毒。 如果韩衡只有一个人,坐下去也无妨,但现在,他把不自觉掖在腰间的手挪开,尽量自然地站起来,就像坐久了起来活动一下。 老头似乎完全没发觉韩衡如坐针毡,继续说下去:“那时我盛名在外,这一手绝活,不仅让我吃饱了肚子,还在整个京城贵族女子的口耳相传里博得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誉和尊重。为了一支精美的发簪,那些交好的贵女们可以反目成仇。”冷冷的嘲讽始终不曾从老柴嘴角褪去。 韩衡喉咙发紧,在这间小屋里呆的越久,那股属于垂暮老人的腐朽味就越加浓重。加上潜在的心理暗示,即使韩衡完全知道这个道理,却也克制不住想走。然而,他也想知道真相,只得耐着性子坐下,却没法再神色自若地喝茶。 “害死庄灵母妃的凶器是什么?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是一支五鸾钗,钗尖有小孔,前端寸许处可以旋扭开,药粉就下在里面。王妃病故半个月前,我奉命去睿王府,五鸾钗上有一枚宝石脱落,这种‘火凤睛’名贵难得,产自大峪,要买就要提前告诉多宝阁的人,得等上两三个月才会有货。” “半个月。”韩衡沉吟片刻,“是慢性□□?” “对,长期下药会使人体质衰弱,发作之前,身体各个部分彻底紊乱,直至死亡。只要服用足够的量,人死之前一段时日,就会感到身体不适,起初只是肠胃不舒服,直至上吐下泻,脱水脱发,憔悴至死。但死后面目青黑,口鼻会流出黑血,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中毒而死。” “你取回发钗以后就发现了真相,却没有说出来?” “当时我并不知道,如果知道,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韩衡冷道:“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你有太多机会说出真相,至少你知道这支鸾钗属于谁。”韩衡还有一件事想不通,忍不住问,“要花这种精妙的小心思,当初也没引起你的注意吗?” 老柴头两眼无神地盯着舔舐小炉的鲜红火焰,轻声道:“这不算什么特别的心思,这种款式的金钗那时在京城甚为流行,钗中多灌以润肤匀面的脂膏或是水粉,以便女子赴宴途中或是在外时间太长重新匀面。” 韩衡稍微感到轻松了一些,小声嘀咕:“所以你其实不是凶手?”对来龙去脉他还有疑问,但现在看来,那个让他打这金钗的人更为可疑。 “我也想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老柴低下头,干冷起皱的双手手指头通红,交缠在一起,他嗤笑了一声,“谁都有可能,而我,查了十五年,还是不敢动手报仇。因为我只有一次机会。”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狂热。 看着这个老头,韩衡突然意识到,老柴头根本没想过报仇以后还要脱身,就算代价是以命抵命,他也甘愿。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殷家的秘密,那本书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你如此珍视,免死金牌这事,庄灵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韩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缩着肩膀显得格外瘦小的老柴头。 “我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我不会帮你做指环,随便你找什么人去做。如果你带着我的信去,明天你可以再来。” “再来?”韩衡没反应过来。 “拿图稿。”随着“滋”的一声,白烟从被水突然浇灭的劣质煤炭上升起,老柴头不发一言,转过身去,从他的摆满雕刻工具的矮案上,拿起拳头大小的一段木头。 韩衡站在他身后,看了他良久,缓慢地说:“你还藏着不少事没说,你和殷家的关系,你和凶手的关系,你在怀疑谁?十五年你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既然凶手不是你,你为什么让庄灵以为你是凶手,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只要什么时候他腾出手来,随时可以收拾你。”而现在庄灵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么都没做,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十足把握凶手是老柴头,“那时候你要是还没有成功报仇怎么办?还是说这些都是幌子,你只想吸引庄灵的注意,误导他是你杀了他母妃。” 刻刀沉稳地落在木头上,削掉拇指大小的一块。 “你考过科举,取得了什么名次?做过官吗?不会刚好在老相爷手下当过官吧?” 背对韩衡的身形猛然一僵,凌厉的风劈面而来,老柴头那根乌黑拐杖直指韩衡的脸,威逼的意味显而易见。 “臭糟老头子你在做什么?”陡然一声暴喝。 韩衡突然眼前一亮,他一把拽住老柴头手里的木杖,婴儿拳头粗的木杖底部栩栩如生刻着一幅图案。 “你怎么有这个?这只鹰,这个……这是那个徽记。”韩衡拉着木杖示意贡克看。 贡克刚瞄了一眼,眼角余光就瞥到寒光一闪,他抬腿就踹,情急之下,右手紧紧攥起,噼里啪啦一阵电火乱窜的声音。 韩衡拖过木杖一下顶向人体最脆弱的腹部。 贡克来不及防备,这一下力气不小,差点把他五脏六腑顶得从嘴巴吐出来,而且皮肤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想尖叫。 手持雕刻刀朝韩衡扑过来的老柴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微微张着嘴,骇得嘴唇不住颤抖,刀子掉在地上,他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贡克。 作者有话要说:  眼睛辣个疼,明天见 不要怂,就是穿秋裤 第69章 六十九 “野狼……你是野狼。”老柴头恢复了镇定,他尽量平静地看着韩衡,警惕戒备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是谁?你的能力是什么?” 韩衡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声音不自觉低哑,灼热的眼神盯紧老柴头,不想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韩衡故作高深地眯起眼,没有立刻回答。 经年累月的陈旧记忆涌上心头,起初的震惊过去,老柴头弯腰去捡刀。 贡克一个跨步,直接踩在老柴头又干又皱、长满老人斑的手背上。老柴头痛哼出声,但没有求饶,只是以苍老的嗓音缓慢地说:“难道你怕我杀了他吗?” “笑话,我只要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劈成一堆焦炭,用不用试试?” “贡克。”韩衡警告地叫他的名字,听上去就像不满贡克泄露了什么秘密。 贡克撇撇嘴,他拍拍鼓鼓囊囊的前襟,“还吃吗?跟你说要不是我回来得及时,你就完蛋了,回去叫人多给我弄点好吃的知道吗?”他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同时移开了脚,弯下身捡起老柴头的刻刀,对着锋利的刀片他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老柴头,“这个归我了,你没意见吧?” 老柴头苦笑了一下。 “说吧,你到底是谁,藏了这么些年,想不到,还是藏不住了。既然他是野狼,那么……”老柴头沉吟片刻,浑浊的眼神清晰起来,语气确定,“猫鼬。” 这不是丁穆的代号吗?在训练点时,贡克和猫鼬应该是一对好搭档,虽然不在一个小队,但很可能他们的亲密关系在这个组织的上层眼里是重要的信息。 韩衡故意想了一会,神色犹豫,他头部微微摆动,正要摇头否认,老柴头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其他人呢?都去了哪儿?你们互相还有联系吗?大家……都怎么样了?” 反应迟钝的贡克才听出门道,难以置信地浓眉倒竖起来,犹带着稚气的脸皱着,“你什么人啊你?你知道猫鼬……”贡克侧了侧头,“鬼火,忘川,惊风……”他一个一个名字数下去。 老柴头接了过去:“九泉,出云,夺魄,麒麟,为鹿……” “你怎么知道?”贡克紧促地深吸一口气。 老柴头没答话,转向韩衡,话语里暗含威压,肃容道:“其他人呢?只有你们俩逃出来了?” 韩衡咳嗽一声,冷冷扫了一眼想说话的贡克,目光如同尖锥钉在老柴头的脸上。他拇指缓缓在食指上摩挲,斩钉截铁道:“老爷子您这话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逃不逃的,我从来就没逃过。贡克,你今天话这么多,是不想吃晚饭了吧?” 贡克气鼓鼓地要说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柴老,今天我还有事,赶着去找您的徒弟,恕不奉陪了。”韩衡起身就走,走到门边,扭头瞥一眼贡克,努了努嘴,“东西留下。” 贡克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走到韩衡身边,那刀子一样割人的眼神还粘着他。他只得掏出两个纸包往桌上一拍,哼了一声跟着韩衡走了。 听见老柴头在后面叫他,韩衡也没搭理。 出门之后,他真打听着路去了多宝阁,找到柴老的徒弟,给他看了柴老的信。那徒弟很是老实,本来手上还有活儿,见到柴老的信,腾出小半个时辰跟韩衡仔细商量了一番,指环做成什么样,什么尺寸,用什么材质。 韩衡也暂时把心神收拢回来,跟他细细交代。毕竟这是要给庄灵的定情信物,韩衡挺上心,边说他边想象着庄灵戴上去的样子,给男人的戒指,简洁大方最好。多宝阁很是气派,不输现代那些珠宝店,款式各种风格都有,复古的,闪瞎眼的,连钻石都有。不过男人戴钻戒怎么都有点怪,最后韩衡定下来,让他把花纹用金属做成碎钻的效果,内侧写上俩人名字的首字母。但不是zh,而是zp。 出来韩衡才觉着怎么他没定pz呢?真是一日为受,终身为受,他连思想都受了起来。一时间反攻的心愿熊熊燃起,终于无奈摸了摸怀着孕的肚皮,暂且把这想法束之高阁。 晚上,庄灵回来得挺早,俩人一起吃了饭,没什么事儿,早早就洗了上床。 韩衡相当罕见的没怎么犯困,四天后庄灵就走了,一去估计要好几个月。这还没分开呢,他就有点牵肠挂肚,好像谁拿着钩子在挠他。这种滋味两辈子他都没体会过,太新鲜了。 摸着庄灵布满粗茧的手指,韩衡一边用小指头挠他手掌心,一边说:“等你走了,要给我写信啊,一个月至少四封。”每个星期一封,这频率应该够了。 “等第一封信捎回来,估计就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这么慢?”韩衡叫道。 “你以为我是去玩啊?” 韩衡噎了一下,讪讪道:“你不是常胜将军吗?打仗对你不跟玩儿似的。”边说韩衡边抓着庄灵的手指头扭糖一样掰来掰去。 “舍不得我?” 韩衡小指头往耳孔里钻了钻,这话怎么他觉得庄灵说得这么穷n瑟呢? “我没舍不得你,你自己的种子估计有点儿舍不得。”庄灵的手总不能安安分分就待在他肚子上,这会儿又顺着腰线往下摸。韩衡喘了口气,他没阻止,庄灵得到了放肆的信号,手掌贪婪地眷恋每一寸他无比熟悉的皮肤,柔腻细嫩的触感让他控制不住力道,使劲揉了一把韩衡紧实挺翘屁股。 “握草……你能不能轻点儿?” “轻点儿能满足你吗?”庄灵牙齿叼着韩衡的耳廓,每当这种时刻,韩衡心就悬着,这小子是属狗的,发起狠来能把他耳朵咬得很疼。那牙齿缓慢地在他薄薄的耳壳上磨动,就是在找地方下嘴。 然而,这确实挺刺激的,他喜欢俩人的性当中夹杂一点儿挑衅的暴力,有时候他自己也牙痒痒,很痛或者很痛快时就控制不住想咬庄灵的肩膀。庄灵的肩背肌肉充满力量,情动时淡淡的咸味是最好的□□。一旦想到这身热汗从何而来,想到是他让庄灵这个冰块样的人火热起来,就有说不出的成就感和热情让韩衡想要更多。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庄灵压低声音问。 “没想什么。”韩衡闷声道。 “在想我的大宝贝吗?”庄灵手拿出来,手指隔着光滑的衬裤在他时常流连忘返的秘境外暗示地轻戳,“想我放进去,是不是?” 真有那么一瞬间,韩衡脑子一片空白,大脑中诚实叫嚣着欲望。然而,他败兴的肚子随侧身的动作顶到庄灵结实的腹肌,俩人不约而同低下头看了一眼。 庄灵看见韩衡的肚子,眼神一黯,手规矩了。 韩衡看见庄灵精神奕奕的宝贝,哭笑不得地动了动嘴皮子,“现在我发觉,这当口上你要出征真挺好的。” 庄灵无奈地扯动嘴皮,他亲了亲韩衡的眉间,“你说要送我东西,什么时候送?再不送可来不及了。” “着什么急呀,反正你走之前一定给你。”多宝阁说后天能拿,韩衡心里有底,不慌。 “我也送你个什么吧?”等回来的时候,孩子应该已经生下来了,到时候,他就有和他爹谈判的底牌了。这个孩子的重要性,目前看来超越一切。能瞒到孩子出生,他就可以品尝胜利的果实。想着想着,庄灵眼神愈发柔和。 韩衡看得肉麻兮兮,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把脸转开,缓慢笨拙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庄灵。 “我什么没有?别送那些不实用的,真想送我什么,就送我钱。” “你要用钱找甲初拿就是,你不是防我跟防贼似的吗?生怕我知道你的小金库,物色的铺子也不打声招呼。” “我这不是防着你。”韩衡道,“你的钱都是出生入死挣的血汗钱,用你的钱我不}得慌吗?等我摊子做大了,你坐着等分红利不就完了。你送的东西我都折了现银搭在里头,你投了多少,按这个成数分,不会少你一厘。” 庄灵搭在韩衡胸腹上的手臂一紧,不悦地靠近他的耳朵,“你跟我算这么清楚算怎么回事?孩子都要给我生了,还把我当外人?” “等过几天你收了我的东西,我就不跟你算这么清楚。” 含混不清的回答让庄灵不满地想翻到韩衡身上去压着他好好理论一番,又怕压着他的肚子,这时韩衡极有眼色地黏上来,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他一脸口水。 吻到庄灵的喉结时,他近乎迷恋地把手指插|进韩衡的头发里,微微湿润的柔软发丝千丝万缕地缠着他钢铁一般坚硬的手指,那番绕指柔的滋味儿,庄灵没法用语言形容,他只知道,就是在他颈子上滑动的尖锐牙齿现在刺破他的脖子,估计他也不会挣扎。 “等着吧,孩儿他爹。反正这辈子也就你一个能骗我生孩子,下回我就没这么心大了。”韩衡啪一声把庄灵屁股拍得响亮,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不然你还想给谁生?嗯?”庄灵危险地睨起眼,掐了一把韩衡的后腰。 韩衡翻个身,没理他,身后靠着的胸膛温暖得不行,几乎没什么挣扎他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了,所以这两天,我去拯救了一下世界。 第70章 柒拾 这两天韩衡过得特别爽,他也不急着翻出那个鹰的事儿,既然知道老柴头是那个训练点里的人,这就好办了。他心里有数,现在老柴头想找他的心情,比他要迫切得多。 于是他就待在庄灵给他那小院里,把花匠找来,看着他忙活,也跟着学两手,寻思着等他老了,就整个大院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养花养草再养几条狗,还有鸡鸭什么的,吃自己园子里出来的菜,新鲜干净。这在现代可是裴加不大敢想的事,在北京要这么弄,卖了他的钱都不够。 庄灵这两天在家的时间也特别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走了,他也有点依依不舍。看庄灵那冰块儿脸是看不出什么,不过晚上到了床上,韩衡常常是被硌醒的。庄灵简直是个棒槌,只要是韩衡也醒了,俩人就跟小孩儿似的抱着,亲来亲去,玩对方的宝贝,像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爱不释手。 每天早晨都在床上腻歪,不到郎大夫过来给韩衡号脉,死活起不来,就算起来了,常常要叫郎大夫在外面等半个时辰。 鬼知道他俩在屋里干什么,只知道开门放人进来时,两人都一脸潮红,衣袍也穿得凌乱。 好在郎大夫见过世面,那张冷淡的脸波澜不兴的,要不韩衡的嫩脸早就不知往哪儿摆了。 “行了,真得走了。”韩衡冲着庄灵勾勾手指,“过来……” 庄灵低下头靠近他。 韩衡自觉环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到眼前,努起嘴,“来,大爷亲一个。” 庄灵一手托住韩衡的屁股,给了他个深深的吻,唇分之后,犹自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继而一个缱绻的吻落在韩衡的额头上,嘴唇在他脑门磨蹭了两下。 “看惯了就这样也挺好。” 韩衡瞪起眼,“好个屁,别给我整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的事儿啊,做什么就好好做,就得做全套,我这脸现在可还没完。” 庄灵贼贼地一笑,眼底发亮,亲吻韩衡的耳廓,暧昧低哑的嗓音道:“行,一定做全套。” 韩衡耳根子一红,把他推开,喘了两口气,翻了个白眼,“怎么什么事儿你都能想到那儿去,我走了。” “中午回来吃饭。”庄灵道。 韩衡拽拽袖子,“不行,我还要去买点东西,下午吧,下午回来。晚饭一块儿吃。” “那再亲一个,补偿。”庄灵拉低韩衡的脖子,舌头横冲直撞地深入搜罗了一遍韩衡的敏感的口腔,缠着他的舌头唆弄了半天才撒口。 韩衡迷离带雾的桃花眼让庄灵心跳不已,掌心发烫,抓住韩衡的手不仅没松,反而越握越紧。 “行了啊,晚饭之前我一定回来,你等着吧,我的宝贝儿。”韩衡眼睛笑得弯起来,奖励地又拉低庄灵的头,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韩衡先去多宝阁取戒指,和他想象中完全一致,细节上还作了点小花纹的处理,款式落落大方,也很简洁,适合男人戴。韩衡分别把两枚戒指戴在自己中指和无名指上试了试,银亮的金属折射出碎钻一般璀璨的光彩,他几乎能脑补出庄灵佩戴的样子,低调奢华有内涵。 “碧根,给钱。”韩衡爽快得像个暴发户,从听鸿楼分了不少钱,除了薛园的开销,他一个子儿没动。 花钱使人舒坦。 “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儿?” “买花。” “这用得着少爷亲自跑一趟?您说一声,我就把这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韩衡手里拿着装着对戒的盒子,低笑着说:“这事得我亲自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就轮到你了。” 韩衡挑了不少鲜红到让人沉醉的玫瑰,大红大俗,却也就这是这份儿浓烈的鲜艳,才配得上爱情。另外他还买挑了不少百合跟满天星。这里街面上什么东西都有,超出韩衡的认知,很多他认为这个世界不会有的东西都存在。这是一个平行于他的世界的空间,韩衡早已经认识到,不能用对待古代的认知来衡量这里。 “这些好像……有点多。”扎两条油光水亮乌黑大辫子的花铺姑娘一双白嫩的手在冷水里泡得通红,脸色如同新鲜的苹果。 “有人送货吗?” 姑娘跑进后屋,出来时身后跟了个中年男子,她介绍说是她的父亲。 中年男子帮韩衡把花搬到一只推车上,今天韩衡出来没有坐车,是带着碧根步行出来的。道路旁仍然坐着不少难民,不过好像比前些天少了许多。 “这些难民要在京城待到什么时候?”韩衡不经意地问送花的男人。 “不知道啊,昨天宁王险些遇刺,京兆尹下令一口气抓了一多半儿,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真要赶走,也太可怜了。”男人叹了口气。 “遇刺?” “是啊,宁王何等尊贵,对咱老百姓也是极好,去年免印花税那个事儿就是他拍板定下来的。难得有如此为民请命的好官,虽是天潢贵胄,却能体恤民情,实在不容易啊。” 韩衡跟拉车搬货的男人边说话边走,这时,一名健壮男子走了过来。 “韩公子吗?”他锐利的眼神往韩衡身上一扫。 “你是谁?”碧根冲了上去,挡在韩衡前面。 “我没有恶意,公子前几日与我家主人有约,现在我家主人就在前面的翠绮轩喝茶下棋,想请公子过去叙叙话。”男子扭头望向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茶楼。 二楼上挂着的一幅珠帘掀起,笑吟吟的一个男人趴在阑干上,可不是宁王么? “能不能缓缓?明日如何?今天我还有点事,赶时间。”韩衡客客气气地说。 就在这时,跟男子穿着一样款式湛蓝色侍卫服的几个高大男人从对街走过来。 “你们干什么,大街上想明抢吗?告诉你们,吓坏了我家少爷,可有人找你们算账,你们可不见得吃罪得起!”碧根张牙舞爪地叫起来。 “碧根,你带这位师傅先把花送回去,别惊动人,花先找个地方堆起来,不要叫人发现。对了,尤其不能让他看见知道吗?” 碧根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担心地看了几眼那几个人。 韩衡挥了挥手,“得了走吧,你看那边。” 碧根是认识宁王的,知道对方是谁,他安心不少,带着花铺姑娘的父亲先走了。 韩衡想把两人住的屋子好好布置一番,晚上在院子里,点一圈心形蜡烛,就着昆仑觞小酌几杯,趁着花好月圆甜蜜气氛浓郁的时候,跟庄灵掏心窝子告个白,再掏出戒指,像求婚那样,弄个仪式。 即使不能正大光明办婚礼,这么着也够了。 板车上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的成千上万朵花颤巍巍地随车轮抖动,烈焰的红,纯白的雪,多好看啊?韩衡心情大好,转头勾唇一笑,潇洒地迈开步,“走吧。” 暖玉温香在怀,宁王手握着个娇滴滴的红衣女子粉白素手,在描一幅画,画上的人韩衡很眼熟。 韩衡行了个礼,脑子噼里啪啦转,多瞟了一眼那幅画。可不是老朱满世界找人带的那幅人像么? 画毕,笔一搁。姑娘柔弱无骨的手拈起薄薄的画纸,展在宁王面前,娇声问:“这是谁家的公子,堪称陌上人如玉呀,有这样出尘绝世的人,王爷也不说为奴家引见引见。” “喜欢你大可拿回去,裱上,挂在床头日日睹物思人。”宁王笑摸了摸她柔软光滑的下巴。 “那奴家就拿回去了,王爷可不许要回去。”女子媚眼如丝,勾魂摄魄,“够楼里的姑娘们羡慕奴家好几个月的了。奴家是睹物思人,可不是思这画里头的人。” “本王是这么小气的人,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来?”宁王眉一挑。 女子嘴一撇,“昨儿听说王爷遇刺,害得奴家可担心死了,您摸摸,这心口啊,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呢。”她的手轻轻抓起宁王的手腕子,就往露在外面大半个酥胸上按。 宁王顺势而为,笑了笑,笑意却没到眼底。 “本王现在有事,晚上去你那儿,上次送你那个凝芳露记得用上。” 女子婀娜妖娆地站起身,眼角逶迤地夹起,手指似有意还无意地扫过宁王优雅的脖颈,“知道您喜欢,奴家这就去准备。” 女子鲜红的裙角消失在屏风后面。 韩衡面前已有一杯斟好的热茶,他没喝,也没先开口说话。他发觉跟这里的人说话,你就不能先开口,先开口便露了短,一定要先探清楚对方的底。 宁王面色苍白,仔细看的话,眉角还拖着一道不太明显的细细伤痕,淡红色嵌在他养尊处优的上好皮肉里,显出几分虚弱的病态。 “这么多天,你想清楚了吗?”宁王问话时垂着眼睑,气定神闲地呷一口茶,容色才稍见好些。 “不知道王爷叫我想什么,我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明白。”韩衡食指点点太阳穴,“我这人脑子有点笨,凡事需要点明了,我还不一定知道。”他嘴角扯起笑,映在他现在诡异的脸上,笑意便显得有些阴冷。 宁王哼笑一声,竖起手掌,他左右齐刷刷都出去了。 宁王上身前倾,热腾腾的白烟袅袅在二人之间弥漫。 “明人不说暗话,本王还不知道,国师是这等能屈能伸的性子,为了这天下,连曲意逢迎雌伏人下的事都做得出。本王当真佩服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别冷,现在想出去买个花儿插,回来再看了,可能没有二更,明天来看也一样,要虐,紧脏。 也许今天太紧脏就换明天才会写了。。。。。。。。啊啊啊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心肝儿要跳出来了 第71章 七十一 这话韩衡听不明白,然而,不等他张嘴,宁王拇指贴着眉棱皮肤,擦着那道不明显的伤痕抚过。 “这个孩子,生下来您打算怎么办?自己养着,还是给庄灵养着?您想没想过,重要的是您肚子里这个孩子,而不是您,到时候庄岐书他是要卸磨杀驴的,孩子您也生了,大梁肯定回不去了,您该怎么办?” 韩衡半天回不过神,茫然地张了张嘴,他舔了舔嘴皮,疑惑地问:“什么孩子怎么办?王爷在说什么?我没怀孕啊。我是男的怎么可能怀孕?”他眼珠子心虚地乱窜,不敢再看宁王。韩衡心里也在怀疑,为什么宁王就这么肯定他怀孕了?这难道不是个特别反常的事儿吗?至少他从来没看见过挺着大肚子的男人招摇过市。 “你可以骗我,这没关系,但骗自己就不好了。做人行事,还是坦率一些好,于人于己,都有好处。大梁与大峪一战,已先下九座城池,等到腾出手来,必定要对付我北朔。本王有点好奇,是什么让您弃大梁明帝这么好的棋,走了一招臭棋。”宁王双眉一扬,向后仰着身子斜靠在椅中,眯着眼端详韩衡,“还是您与明帝真如外界传言,闹崩了?” 韩衡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嗓子眼发干,一些朦朦胧胧的信息在脑海里乱蹦乱跳起来。 他想起老朱来,老朱劝说他的时候,有一句没说完的话,似乎说他怀孕就是最好的明证。可为什么呢?不是吃了药都能生吗? 看出韩衡的动摇,一丝难以置信微妙地闪过宁王漆黑精明的眼瞳,他如玉一般温润的嘴唇轻轻吐露近乎残忍的言辞:“还是您一直被蒙在鼓里,被庄岐书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骗了?”旋即宁王轻轻摇了摇头,食指按着太阳穴,缓慢地说下去,“您不会真的一头栽进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对庄岐书情深义重了吧?您说您跟庄岐书认识有多久?至多,从您失踪到现在,三个月多一点儿。您跟明帝多少年的情分,说崩也崩了是不是?”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韩衡冷硬地说,他脑仁心特别疼,他不想思考宁王的话,急促地起身要走,椅子被他猛烈的动作带得砰一声到翻在地。 韩衡没去管椅子,淡道:“这是我们俩的事,要是王爷就想说这些,我今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不如改天再来找我。”站起身时韩衡双膝有点发软。 然而,就像那个北极熊实验,他越是叫自己别瞎想,脑子里的北极熊就越明白越显眼。 庄灵为什么那么怕他跟宁王见面,那天得知他们见过了面,庄灵拽得他肩膀都青了,他明显反常的害怕是为什么?他想要一个孩子,可以他们俩这同过生死的感情,他为什么不能直言,而是偷偷让郎大夫给他吃药让他怀上这孩子呢?殷氏灭门,庄灵要一个能传承殷氏血脉的孩子,可以庄灵的年纪,在这个年代,他要找个女人生孩子早就该生了,为什么非得等到他来生? 各种质问让韩衡招架不住。 这地方没法呆了,只要看不见宁王这个人,他就不会胡思乱想。这女人怀孕还有个产前抑郁呢,他没准也是得了这个病。 韩衡模模糊糊想着,脸色煞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就往外冲。 冲到门口被宁王的人拦住要他回去。 韩衡只得走回去,门口说话声那么大,宁王能听见。但他好整以暇在喝茶。 “我真的回去了,王爷还有事情最好快点说。” 宁王背对韩衡,没回头,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国师从前,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一股暴戾的邪火直冲脑门,韩衡厌烦地紧皱着眉,“什么国师什么从前什么的,你说的我统统不知道,要是你想挑拨离间,那算盘就打错了。实话告诉你,我跟庄灵好着呢。不是,你看你是王爷,又是皇上最信任的兄弟,有钱有闲的,没事儿你管什么后辈搞断袖啊?我跟庄灵在一块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啊?你要是想棒打咱俩,那你就想错了,我稀罕他得不得了,他庄灵为了我命都能不要,我不能亏着他对吧?我给他生孩子怎么了?你们这儿不是男的都能生孩子吗?只要吃个什么药就可以。生了孩子也是姓庄,跟你们皇室没关系。我真不懂,你就这么见不得晚辈幸福甜蜜地过日子吗?庄灵是你们北朔一员大将是吧?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一年到头不怎么着家,你们把人母族拔得干干净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对吧?宁王爷,算我求你,别管这么多行吗?况且,你说这些我真不知道什么意思,让我想明白什么呢?” “让您想明白接下去该怎么办,该站在谁的身后。”宁王拿正眼看了一下韩衡,他有点儿意外,虽然没见过大梁国师,但传言中此人城府极深,又料事如神,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人,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被激怒了。也足见韩衡跟庄灵没准是动了真感情。宁王颇觉有趣地眯起了眼睛。 “我就一什么都不懂的小老百姓,一草民,我能干什么?不是我说,王爷你不是第一个找我的,可我真不是什么大梁国师,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是,你们有证据证明我是吗?” 韩衡这话让宁王大感意外,他一条眉毛动了动,“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你们想让我是谁。”韩衡冷静下来,他沉声道:“朝局政治我都不懂,我也没有什么预知能力,我背后也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也不意味着能得到任何势力或者好处。我跟庄灵就是互相喜欢,想过几天快活日子,这不干任何人的事吧?” “互相喜欢?”宁王玩味地咀嚼这几个字,“看来您大概不太清楚,您生下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他妈为什么会清楚,不就是个软绵绵肉呼呼的小娃娃吗?难道他还会变身打怪兽啊?”暴躁的怒吼从韩衡嗓子眼儿里挤出来。 “你难道……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我不记得,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实告诉你,我醒来的时候,这脸全坏了,脑子也撞坏了,是庄灵带我回来,给我治伤。不管你说了什么想说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你跟庄灵的立场还是对立的。我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庄灵,陪着我的人也是庄灵,给我找大夫为我忙前忙后,送我回家,追着我跑的人也是他。他尊重我的决定,给我自己的空间,几次三番救了我,为了救我险些丧命。为了我他命都能不要,你说几句话,我就把这些全抹了,那我是不是也忒没良心了点儿啊殿下?” 宁王大感意外,沉默着,探究的眼神像要透过韩衡的眼睛钻到他的心里看他在想什么。这太可笑了,就像一个猎物爱上了要将其扒皮吃肉的猎人。 “你说你脑子撞坏了?” “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的心没坏,”韩衡戳着自己的左胸,信誓旦旦地扬起下巴,“谁对我好谁想害我我比谁都清楚。我真不是那什么倒霉国师,我就是个普通人。别说我没怀孕,我就算真的怀孕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你的孩子,与其操心我,我相信宁王殿下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挨着个儿等你去操心你说是不是?”韩衡深吸一口气,“让你的手下让开,我真要回去了,庄灵没两天要出征了,你这个时候挖人家后院是不是不太妥当啊?况且他是为保卫北朔而战,有什么起码等他回来再说吧。” “等他回来?”宁王冷笑一声,戳了戳自己的眉毛,伤口顿时迸溅出鲜血,沾在他淡粉色的指甲上,“明着告诉你,本王从来没想过要害他,现在是他自己在害自己。本王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否则,陛下不会容忍我一人独大。庄灵是个难得的,跟本王切磋多年的对手,本王不想失去这个对手。他现在在自掘坟墓你知道吗?本王不过把你叫到跟前说了两句话,他就按捺不住,想要本王的性命。” “我是在保他!”宁王陡然一拍桌,杯盏一阵乱跳。 韩衡重复道:“我要走了,让你的人让开。” “你刚才说什么?吃了药就能怀孕?谁告诉你的?”宁王似笑非笑道,“只有天裔族的男人能怀孕,他们也用不着吃药,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大梁国师正是天裔族人,他就有这个能力怀孕。”宁王食指关节把桌面敲得噔噔直响。 “我要说多少次我没怀孕!你当我说话是放屁?”韩衡瞪起眼怒吼道。 宁王的手下立刻冲了进来,请示道:“王爷。” “本王叫你们不要进来,听不懂是不是?听不懂就把自己耳朵割下来,免得白长了!”宁王暴喝一声,他的手下纷纷低头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韩衡,本王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觉得现在的自己蠢透了。”宁王揣着手起身,居高临下极具压迫力的眼神淡漠地盯着韩衡,如同在看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 韩衡两只手攥成拳,咬牙把话憋回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细微的笑。 “不劳您操心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宁王面无表情注视着韩衡快速地说:“三个多月前,大梁皇室传出个震惊六国的消息,他们算无遗策的国师做出了一个惊人的预言。他自己所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是天命之子,能够结束六国之争,实现整片大陆的大一统局面。之后,国师失踪,六国都派出人去搜寻他的下落,吾皇秘密传令庄灵,让他派人去找,找到人之后,直接带回皇宫。现在三个多月过去,国师依然下落不明,庄岐书却不慌不忙留在京城了。陛下屡次催促,他的回复都是没有找到大梁国师。庄岐书年纪轻轻,能得到陛下信任,一是他显赫的母族已败,他母亲的死跟睿亲王有关,他无人可以依靠,陛下的宠信就是他在朝中唯一的倚仗。既然如此,就用你蠢钝不堪的脑子想想,一个可以在陛下跟前立功的大好机会,要是北朔统一六国,以庄岐书的功劳,他可以越过本王,成为这个王朝天子以下的第一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会请命出征?” “皇上让他去,他能不去吗?他不去不是抗旨要砍头吗?”韩衡恶声恶气道。 宁王的目露怜悯,长长吁出一口气,“本王该说的话都说了,你回去好好想,庄岐书过两日就走了,届时皇上肯定会接你入宫。岐书他,还是太年轻。” 此话一毕,宁王即刻叫人进来,他的人把韩衡送出翠绮轩。 一直嚷嚷要走的韩衡下了楼,站在大街上,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出两步,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薛云。 薛云对他的关爱纯然是个孩子失而复得的母亲,她一定可以告诉他真相,可以安他的心。韩衡拔腿就往薛园跑,跑了两步又放慢速度,轻轻摸了摸肚皮。 韩衡现在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没想宁王说的话,宁王肯定是骗人的,可费这么大劲,就为了骗骗他?他要是大梁国师,薛云就不是他娘,既然薛云是他娘,那他就不可能是大梁国师。他是睿王府曾经的账房先生跟庄灵的奶娘的儿子。 庄灵英俊的脸,只对他展露的温柔笑颜,霸道的占有,无孔不入的关切,小心翼翼的追求,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一股脑涌上来,几乎让韩衡窒息。 他抓着衣襟,在大街上突然顿住脚,他茫然无措地来回看了看。脚底就像灌了铅,那边他都走不动。 面前一间药铺吸引了韩衡的注意,他的视线凝聚起来,看着药铺外面那些晒着的草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就走了进去。 里头有四五个人在等着看病,韩衡安安静静找了个地方坐着。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就那么等着,等到轮到他。 大夫示意他将手递过去。 韩衡道:“我不看病,只想请教一个事儿。” 不看病的病人大夫还是头回见,下意识想赶人,又见韩衡脸色很不好,就像个病人,便以为他是讳疾忌医,打算劝两句。 病人开了口:“男人能怀孕生孩子吗?” 大夫一愣,道:“男女各司其职,男人自然不能生孩子。” “没有例外?”韩衡面目顿时扭曲起来。 “有。”大夫无奈道:“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韩衡就像没听见一般。 大夫只得续道:“天裔族的男人能生孩子,不过天裔族人住在大梁国,偏安一隅,避世久居。一般男子,不可能会受孕。” “不能吃药?”韩衡直勾勾的眼神让大夫缩了缩脖子。 “当然不能,生育是由古至今,天降给女人的神圣职责,吃药能叫男子受孕,那大夫岂不是都能封神了?年轻人,你脸色不好,手拿过来吧,我看看。有病就要医,拖来拖去小毛病也能要命。手!”大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量猛然拔高。 韩衡直直起身,头也不回快步走出药铺。 阳光兜头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他突然有点想吐,干呕了一会。他不去薛园了,他要回去,找庄灵问明白。 至于要问什么,他还没想清楚,他也想不清楚,他现在只想见庄灵,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朵柔弱的娇花,终于摆脱了感冒的魔爪,咱们继续约吧~ 第72章 七十二 回到王府后,韩衡仍有些恍惚,一路上走了小半个时辰,在城里绕来绕去,他居然有点不认识回睿王府的路。 直至看见门口那两头威风凛凛象征性的玉石狮子,他才定住脚。而且,他不能从正门进去,找到他可以通行的那扇小小侧门,韩衡脚步踉跄得像个喝醉了的人。 这扇门直接通往他住的那个小院,也是庄灵住的小院。比起薛园,单单这个院子,就不能算小。 韩衡呼吸有些困难地站在院子里,望了一眼天空。 飞鸟从湛蓝干净的长空里掠过,他的视线渐渐垂落下来。 眼前都是熟悉的景致,那个假山上的布乌龟是韩衡自己亲手做的。池子里的水曾经他和庄灵玩闹的时候,就往他身上泼。 角落里那棵参天蔽日的大树叶片翠绿肥厚,是一棵橘子树,还没到结果的时候,要等到冬天去了。 “哎,你回来啦,找你半天了。”一道粗咧咧的男声响起。 贡克脚步轻便地走了过来,他的手已经完全好了,恢复能力快得惊人。 “什么事?”韩衡定了定神,沉声问。 “没什么事,你脸色怎么不大好。我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我们再去找那个老头,他拐杖上的印记你还记得吧?他跟当初那个魔窟一定有关系。”贡克肯定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查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点线索。真想知道当初把我们扔到那儿的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贡克被带到训练点时只有几岁,从小他做梦就常常梦见他的母亲,只是梦里根本看不清脸。随着时间推移,找到他爹娘的可能性越低,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缺乏安全感。凭借自己的本事,能挣一口饭吃。 但归根结底,人都是情感动物,总需要跟其他人有所关联,最密切的又不过两种,亲人或者爱人。 韩衡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快,但不是今天,今天我还有别的事情。”说完韩衡迈开步子走向通往大院的那扇小门,出乎意料的是,那扇小门今天连个把守的士兵都没有。 贡克就像看穿他的疑惑,在韩衡身后声音不大地说:“你不在他们就不用守了,今天你出门以后,这个院子的士兵都暂时撤了出去。” 韩衡嗯了一声,他要去哪个院子他自己也不知道,睿王府的路他都不认识。可就是这么巧,没走多远,他就听见争吵声,那音量还不小。 韩衡循着声音走过去,声音是从另外一间大院传出来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韩衡脸色很不好,贡克亦步亦趋跟着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姿态很警惕,暗自想着,只要韩衡有什么反常,他立刻就上去把人拽走。 韩衡看着很不对劲,不像平时那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透着从容镇定的劲儿。他现在看着就像要找谁拼命。 一窗之隔的书房里,一个声音听上去上了年纪,威严无比。 “你把他放在咱们府里,是要全家人跟着你陪葬啊,你怎么……怎么就昏了头呢?”中年人语气透着无尽的失望。 “事情我已经做了,父亲再说这个为时已晚。” 这个声音让韩衡整个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同时浑身如堕冰窖,他的手攥紧成拳,不用把耳朵贴在窗户上里面两父子的声音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凌迟他冻结成冰的心。 “你这个孽障……”沧桑不已的中年男人声音抑制不住怒意抖颤起来,“明天你就把人送进宫,向皇上负荆请罪。你以为这件事你能瞒得住吗?连宁王都知道了……” “又是他,他挺能坏事。”庄灵眉头一皱,倔强地梗起脖子直视他爹,“人我不会送回去,明天我就安排他住到别院去,父亲什么也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事,我会负责。” “你拿什么负责?”那声音陡然拔高,雷霆震喝,“拿睿王府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命负责吗?殷氏付出的代价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吗?陛下不是傻子,你想蒙蔽谁?你以为你能蒙蔽得了谁?他现在没有发作,是在给你机会,要是你把握不住这个机会,睿王府就全完了!” “父亲没有必要吓自己,我已经让他怀上了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睿王难以置信地瞪视这儿子,就像从来没认识过庄灵。 “宁王果然没告诉您这个。那个预言中的天命之子,已经在韩衡的肚子里,是我的血脉。” 窗外,韩衡脸色刷的煞白,他一直盯着窗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眼珠子一错不错。身侧,贡克眸光剧震,看韩衡的眼光也变得怪异。 “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的脸毁了,什么也不记得了。这是天赐良机,是天命,不容拒绝。您记得云姨吗?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儿子从前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沉溺于跟男人厮混,也曾经不耻大哥的行径。从韩衡身上,我知道了,男人跟男人,也有趣味,不比跟女人差。”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断了庄灵的话。 也打断紧紧揪着韩衡胸口那股喘不过气的劲。 然而,庄灵的话再度继续:“何况,他是天裔族人,是大梁国师,他不仅能怀孩子,他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还会是这六国的主宰。” “你是不是疯了,那不过是个预言!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难道你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感情?” 一阵沉默过后,庄灵道:“儿子现在是喜欢他,但父亲请放心,殷氏大仇未报,儿子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现在我必须做两手准备,起初我没想让他生孩子,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您说那只是个预言,您自己真的相信吗?这个预言是他自己作出的,而大梁国师的预言能力堪称诡谲,从未有过失算。” 韩衡整个人都麻木了,但他还是站着,见完宁王回来,他双腿一直有些发软。现在膝盖不自觉顶直起来,知觉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身上。他掌心刺痛,摊开手就看见被指甲掐出的血印。他秀眉得近乎妖冶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也近乎寒冰一般冷漠。 “与其让别人得到他,让别人得到这个天命之子,不如让他生下我的孩子。这还是一个有殷氏血脉的孩子,您难道不想替母亲报仇吗,父王!” “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睿王难以确信地试探道。 “真的。儿子奉命去大梁时曾与国师有一面之缘,现在他的气质和性格,与当时判若两人。郎叔已经按照他自己的意思,为他重新修整出了一张脸。就算明帝站在他面前,应该也认不出来。” 郎叔?连大夫都是庄灵的熟人,而不是专门为他延请的神医。 韩衡觉得自己已经被万箭穿心扎成个筛子,根本无惧再听见什么匪夷所思的内容。 “他也接受他是薛云的儿子?” “他什么也不记得,自然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薛氏屡次三番想把人送走,甚至默许大梁暗卫把人带出京城,若非儿子警觉,人就已经回到明帝手里了。”顿了顿,庄灵又道:“他戴着儿子送他的昆山玉坠,父亲还记得吧?这东西能短暂压制那些特异的能力。他应该不会发觉自己有预言之力。” “记得,还是专门为你求来的。不过此物有破解之法,不算万全之策。” “他随身戴着,自然不会用沸水浸泡此物,否则人岂不是也会烫伤?”庄灵道,“这些年我已将不少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聚集到麾下,父亲请相信,儿子绝不会拿睿王府作赌注。陛下不是今时今日才不信任我,而是从来没有真正毫无保留信任过我,他扶持我重建殷家军,不过是为了让儿子成为他手里的利剑,这个儿子知道,绝不会动摇分毫。” 一阵沉默之后,睿王才又开口:“你竟然有这个本事,为父没有想到,六国各自派人去找这名国师,皆是一无所获,你找到了他,还能获取他的信任,甚至让他受孕,为你诞育孩子。这件事,你做得好。只是为今之计,还是要打消陛下对你的顾虑,否则……” “明帝已对我北朔下了战帖,此次出战,我会想办法扰乱南部重镇,北朔很快将成割据之势。等我离开京城后,我会派人接应父王和族人离京。” “你大哥和李氏……” “李氏害死我母亲,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庄灵咬牙切齿道。 “但你大哥确实无辜,这么多年他待你如何,你很清楚。为父不盼望你们能亲如手足,只盼望你能给你大哥留一条生路。至于李氏,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行处置不迟。现在少不得还要与她虚与委蛇,万不能打草惊蛇。” “儿子知道。” 隔着窗户韩衡仿佛看见一幕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他两条腿已经无法动弹,每一口呼吸都似乎淬着寒冰,思想没法集中。 这就是他心目中思想单纯,待人真诚,动不动就用生死谈感情的古代人? 韩衡忍不住有点想笑,可他这会还不能笑,他不能惊动里头周密谋划怎么在乱世里登上权力巅峰做着美梦的父子俩。 “你郎叔怎么说,他还会想起过去来吗?要是韩衡恢复了记忆,这个人就断不能留。你要的是他肚子里那个天命之子,孩子生下来,最好是……”睿王的声音戛然而止,大概做了什么动作。 韩衡猛地扭过头去,他面前是薄如蝉翼的一张窗户纸,捅穿了能怎么样?愤怒的热血冲撞着韩衡的胸膛,就在他抬起手时,突然一只格外有力的、年轻粗壮的手紧紧抓住了他。 “儿子会安排,总之不会坏了大事。郎叔说他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他应该是没有办法恢复记忆了。儿子会慢慢引导培养他,将来他的预言能力,也许能为我们所用。” 韩衡简直想放声大笑,他眼角弥漫出一丝泪雾,眼内拉满血丝,满腔愤懑几乎把他整个人淹没。 贡克看得心惊肉跳,他怕韩衡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听见的内容又太过真惊人。他拽了韩衡一把,韩衡却如同木桩子,半步也不肯挪动。 “有你大哥的前车之鉴,为父真怕你会重蹈覆辙,现在看来,都是为了殷氏和庄家。你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不过,这个男人未必能尽在掌握,要加倍小心谨慎。他能为你所用固然好,要是不能。” “我会亲自处置,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庄灵笃定的语气,就像一把刀子直突突顺着韩衡的耳朵,捣进他的脑子里,反复戳搅。 觉察到韩衡扭动手腕要挣脱,贡克一记手刀把人劈晕过去,他把韩衡扛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上,趁四下无人,把人带回韩衡住的小院。 本来他想把韩衡扛到听鸿楼去,走到门口,他笨拙的脑子转了过来。 要是现在人就不见了,那庄灵必然会发觉什么,问题会更棘手。 他把韩衡小心翼翼放到床上去,想了想,脱了他的鞋子,又给他盖好被子,手脚规整地放好,鞋尖朝外一双摆好,看上去就像韩衡自己困得不行爬上了床。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贡克灵敏地看了一眼,从窗户翻出去。 第73章 七十三 韩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眼睛特别疼,他拿手摸了一下,好像肿了。他嘴角抽了抽,谁揍他了,估计得成熊猫眼了。边想韩衡赶紧下床,想说找个镜子看看用不用敷一下。 紧接着,屋子里冷冽沉重的檀香,古香古色的雕花木窗,硬得能硌死人的床板显然不是睡惯了的席梦思。 意识瞬间回笼。 这是跟他的现代生活完全脱节的平行空间,他现在不叫裴加叫韩衡,他醒来的时候,成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古代人,尤其是脸,伤得惨不忍睹不成人样。 他叫裴加,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上升期演员,在跟大老板争取一个难得的机会时,出来被人绑了沉湖。之后,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他穿越了,还是魂穿,连他心爱的细皮嫩肉都没能带到这个空间来。 救他命的人叫庄灵,是这个国度一个王爷的嫡子,手握重兵,雷厉风行,特有主意。一开始庄灵对他不仅不太好,还非常苛刻,若说是捉弄,那捉弄就太过了,几次差点把他弄死。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韩衡坐在床上,木然地望着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真熟悉,他坐着的这张床也真熟悉,他的手指触碰到丝般光滑的柔软缎面。不知道多少次,他跟庄灵在这张床上同床共枕,彼此摸索熟悉对方的欲望,用那句特别矫情的诗来说,恨不得塑两个泥人,打碎了用水调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估计要不是他这个壳子怀孕了,他们早就互压了几百遍。 男人,还不就是这种玩意儿。 韩衡无所谓地牵起嘴角,呼出一口气,他下床照镜子。 铜镜里虚晃的人影投射出韩衡肿得跟馒头似的眼睛,拿手捏两下,又酸又软。得找个热鸡蛋,带壳的,整一下。 韩衡混混沌沌地想,他浑身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找个鸡蛋敷完眼睛上床睡觉。 韩衡拉开房门。 脚边一个重物砸到他的脚背上。 低头一看,贡克灰头土脸爬了起来,麻溜地一抹脸,忐忑不安地看着韩衡,“哥,你醒啦。”要多敬畏有多敬畏。 “嗯,厨房有水煮蛋吗?给我弄一个滚的来。”韩衡道。 “哎……”贡克嘴巴大张,愣了一下,连忙使劲点头,“成,我这就去给你拿,哥你进屋坐着吧?” 韩衡梦游一样点了点头。 贡克不放心地抓住韩衡的胳膊,试探地扶着他朝屋里走,韩衡特别听话,就差排排坐点点头了。 把人扶到桌子边上坐下,贡克这才去找鸡蛋,还千叮咛万嘱咐叫韩衡不要乱跑。 人出去老半天了,韩衡眼珠一错,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他茫然地盯着纯净无暇的白瓷茶杯,茶水冷冰冰的真好喝,他又倒了一杯喝。 没一会,贡克就回来了,韩衡还在喝茶,没什么反常,贡克这才放下心来,讨好地把鸡蛋递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韩衡拿鸡蛋敷眼。 “哥,你没事儿吧?”贡克歪着头,斜眼偷看韩衡。 韩衡看上去特别正常,平静,该干嘛干嘛,然而这出乎寻常的反应却让贡克毛骨悚然。他要是个男人,被个男人压了,还是骗着压的,只为了一个无稽的预言,设下这么套子钻,他必然一口咬死这个给他设套的人。哪儿能这么镇静,还有心情敷眼睛。贡克愈发崇拜起韩衡来,直觉这次没跟错人,这他娘的必须是个做大事的。 “什么事?”韩衡茫然地看了贡克一眼。 “没事,没事就好。”贡克心虚地笑,他甚至不敢多看韩衡一眼,免得吓着自己。 “你把碧根叫过来。”这话韩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出口之后,他自己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疑惑。 “有什么事,哥你尽管吩咐,我去也一样,何必非得叫他呢?”贡克嬉皮笑脸地说,被韩衡冷飕飕看了一眼,这后背发凉,立马连滚带爬出去叫人。 碧根回来大半天,以为韩衡还没回来,正犹豫用不用禀报小王爷,叫人出去找。没等贡克说完,立刻快步走来。 看见韩衡好整以暇在喝茶,顿时放心下来。 “少爷。” 韩衡转过脸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小的把花藏在没人住的一间房里了,少爷打算怎么布置?小的这就去办。” “扔了。”韩衡豁然开朗,对,他叫人来,就是想让他把那些该死的花都扔掉,那些软绵绵充满梦幻色彩的现代文明产物,那份他斟酌了很久,眼巴巴想捧给他心爱的人廉价却真挚的诚意。 “啊?”碧根一时反应不过来,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贡克。 “没听见说叫扔了啊!”贡克凶巴巴一瞪眼,声量陡然拔高地喝道。 碧根无意跟他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瞟韩衡,“这么好的花……这今天才叫人送的……好端端为什么要扔啊?要不然少爷给我也行啊,扔了我怪可惜的。” “叫你扔了你就扔了!你不扔我扔!花在哪儿?我去扔!”贡克嚷嚷了没两句,就听见门响。 不动如山的韩衡搭在桌上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韩衡浑身都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嚷让他快点跑,离开这个地方。 庄灵走进来,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主仆三人,“商量什么呢?什么东西要扔?”他的眼落到韩衡身上,快步走来,责道:“怎么出去这么久?还好赶得上晚饭,下次出去带上甲初。”他话声顿住,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怎么回事,眼睛怎么了?这么肿。” 韩衡突然一偏头,躲开了庄灵往他眼角按去的手指。 庄灵嘴唇紧抿起来,嘴角略透出不悦,旋即在韩衡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再度伸手碰韩衡的眼睛,这次韩衡没躲开,只是突然转过来看着庄灵的眼睛。 俩人就那么四目相接。 庄灵一时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朝碧根问:“你们少爷说把什么扔了?” 碧根看了一眼韩衡,韩衡没任何表示,碧根只讷讷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说。”庄灵又问贡克。 贡克满脸桀骜,“韩大哥给我饭吃,我又没吃你家大米,我只听他一个人的。” 庄灵危险地睨起眼睛,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转向韩衡时,又不由自主软了下来,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问他:“怎么了?今天出去碰见什么了?不高兴?谁惹你了我收拾他。” “有些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贡克低声道。 “你说什么?”庄灵道。 “你们出去,碧根,做事。”韩衡以命令的口吻说,眼神却带着恳求。 贡克拽起碧根出了门,关门砰地一声巨响仿佛在发泄什么不满。 庄灵抱住韩衡的腰,轻轻磨蹭,嘴角贴着韩衡的额角,轻轻吻他肿得不成人形的眼睛。 韩衡的眼珠转了转,正对上庄灵,气氛在这种专注到诡异的凝视里陡然冷下来,庄灵把人推开些许,疑惑地皱眉,“今天到底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试图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异样,然而除了桌子上一个敷眼睛用的水煮蛋无辜地躺着,没什么不同。 “没怎么。”韩衡闭上眼睛,眼角透出浓重的厌倦。 紧接着,庄灵密密实实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到他的额头和鼻尖。难以遏制的厌恶感紧紧抓住韩衡的脖子,撕扯着他的皮肤,一大片鸡皮疙瘩从脖颈皮肤爬上来,颈侧连同动脉都随庄灵的亲吻和抚摸暴突起来。 “你准备的惊喜呢?我可是等了一天了,拿给我看看?”庄灵边说边含住韩衡柔软温热的嘴唇,他像做过千万遍那样将舌头探过去,却遇到了阻滞。庄灵偏转头部,继续攻克韩衡紧闭着的牙关,终于,他如愿以偿。这人的味道依然干净清爽让他迷恋,他熟练地勾住韩衡柔滑的舌贪婪攫取他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庞动情地蒙上一层绯红。 终于,两人的唇分开,韩衡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庄灵的眼神激起那股熟悉的心虚。今天是见了什么鬼?庄灵太阳穴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父亲的密谈这时候一字一句敲打他的神经,让他头痛得难受地直蹙眉。只有韩衡温热的体温,他身上让人迷恋沉醉的味道,跟他亲近才能平息没法解释的不安。 当庄灵的嘴唇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摩擦,带着要把他吃进肚子里的热度,就像他们无数次疯狂地相互占有一样让人头晕目眩。 突然,韩衡猛地一把直接把庄灵推了出去。 毫无防备之下,庄灵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先前暧昧滚烫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韩衡抬起手,手背使劲擦了擦脖子和嘴,淡色的嘴唇不堪蹂|躏变得深红。 庄灵狼狈地爬起来,不满道:“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绝对有事。”话声突然一顿,庄灵双眉扬起,手指点点,捏住酸痛的脖颈,使劲活动了两下脖子,歪过头来看韩衡,“你又去见宁王了?” 沉默让麻木一点一点从韩衡身上退却,热吻使他满脸发红,愤怒却让他整个身体都微微颤动。 “见了。” 庄灵不耐烦地扭动脖子,一只手捂住脸使劲揉搓,等他把手放下来,眸光散发出猛兽一般的凶残。 “我说过了,让你不要去见他,我会解决他,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他随时随刻都盯着我恨不得一口咬断我的咽喉,你不会相信他的话吧?韩衡,你好好想想,想想我怎么对你的,你不会随便上当中了别人的离间计对不对?” 韩衡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庄灵,时间一长,庄灵失去了耐性。 而韩衡分明感到,这颗心怎么一点一点沉下去,被葬在寒冰冻结的湖底。那些被伪装的温柔掩盖的最初涌上来,他怎么能忘了?刚一开始庄灵可是随时都能拧断他的脖子,动不动就能拗折他的腿,用刀尖抵着他的胸膛逼着他把死在面前的猴子剥皮,逼他叫他主人,威胁他说就算他要让他去死,他也应该自己动手。 韩衡浑身不禁发冷,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哆嗦。 到底哪个,才是庄灵?他面对的是一个能为他豁出命的贴心爱人,还是一个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居然收到一个深水,还是两年前的文,感动得无以复加,加更为报。 人生海海,每个留言每个点击跟你们每次相逢我都特别感激,虽然有时候读者不喜欢也会被骂啦哈哈哈哈,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但有更多的小天使给了我很多温暖和动力,写文是个非常非常寂寞的事儿,但也很容易带给我感动。 谢谢你们,鞠躬。 下午来,现在吃饭。 第74章 七十四 “我不知道。”半晌,韩衡才从咽喉里紧巴巴地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叫你不知道?韩衡,我怎么对你你不知道吗?”庄灵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他居高临下捏起韩衡的下巴,端详这张未完成的脸,那目光像一把刀子,不是割在韩衡脸上,而是割在他的心上,一刀又一刀。 韩衡一把挥开他的手,深深吸气,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厌倦地皱着眉。 “我说,我不知道宁王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打从醒来就断断续续起来虚线一样的记忆慢慢连接起来,韩衡低下头,使劲揉了一把脸,他眼周下巴皮肤接续之处顿显狰狞。 “不管他什么目的,他都是不想我们俩好,你别听别信就行了。明天我就走了,你让我安心一些行吗?”庄灵屈起一条腿,单膝蹲在韩衡面前,抬头望住韩衡。 这双眼睛一度让他觉得明亮得像天上星辰,满盛的都是柔情蜜意。韩衡用尽浑身力气克制自己,以免大喊大叫,那太难看了。他没有好好谈过一次恋爱,除了公司安排炒作的绯闻,失恋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太陌生了。 “韩衡。”庄灵叫了好几声,才看见韩衡恍惚的眼神凝聚起来。庄灵无法可想,只得不耐烦地问:“宁王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恍恍惚惚,你跟我说,他都说什么了?” 对,他着急忙慌跑回来,不就是为了从庄灵这里求得一个安心吗? 韩衡思路清晰了一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神情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希冀和渴望,他小声说:“他说我是大梁国师,只有天裔族的男人才能怀孕,我能怀孩子就是最好的明证。” 庄灵微微张着嘴,愣了一下,继而手握成拳,用力撞了一下头,那一下撞出的声音连韩衡都听见了。 “你信了吗?”很快,庄灵睁开眼,那炽热得仿佛光焰的眼神几乎吞噬韩衡的神志。 “我……我不知道……我不记得。”韩衡目光游移起来,庄灵和他父亲的对谈突然特别清晰地在他脑子里来回成响。对了,这是庄灵的天赐良机,他安排薛云给了他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薛园、姓韩的账房,包括薛家的仆人,都可以安排,这不难。如果那个倒霉国师真的是失忆了,这样万分之一的机遇,当然是上天恩赐的大好时机,让庄灵去接近他,得到他。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壳子里,不是一张白纸。纵然裴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也一样能体会到,这是一次毫无掩饰无可争议的欺骗。 什么都是假的,关爱有加的亲生母亲,他已经完全接受的过去。他甚至说不清楚,在接受庄灵的过程中,有没有一点是因为接受了庄灵和这个壳子的过去。韩衡大脑一片混乱,喃喃低语地重复了好几遍他不记得。 “过去的你不记得,我们的日子呢?你也不记得了吗?!” 突然拔高的声音夹杂着怒意,劈头盖脸冲撞进韩衡混沌的思绪,把他湿淋淋一把拽了出来。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努力,想让你想起来。”庄灵气急败坏地低吼道,他急躁地怒瞪着韩衡,继而深深吸气,慢慢平静下来,因为韩衡看上去被他吓坏了。他的反应太过度了,庄灵自己也知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也许是因为韩衡茫然的眼神,他没见过韩衡这个样,他总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潇洒和自嘲。 “就算你想不起过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重新来,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我都可以给你新的体验,除了过去的十九年,以后我们还有很多个十九年。我会对你好,韩衡,你知道我们被一起埋在地下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韩衡眼神动了动。 庄灵把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认真又焦急地看着他说,“我想,只要能活着回来,我就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不是契兄契弟,不是把你当女人养在后院。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长兄断袖,我面临的必然是和一个大家闺秀成亲,陛下会为我赐婚,随便安排个他想安排给我的家族。这不是我想要的命运,我要和你正大光明地在一起,让你抬头挺胸地生下我的孩子,同时,你一样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和家业,你愿意,我所拥有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你不愿意,我一样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这一字一句真真切切,韩衡眼角不自觉伴随眼睑颤动浮起水光。 要是在听见庄灵跟他爹的密谈之前,他一定会感动得恨不得把这重生的第二条命毫无顾忌全都献祭一般奉献给庄灵。要是他坚决不和宁王见面,不听宁王说话,现在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甜蜜的人。 韩衡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他不笑了,一只手捏住鼻子,片刻后松开,他轻轻吸着气,感受冷空气进入肺部的沉重。 “那我是大梁国师吗?”他必须推自己一把,韩衡突然平静下来了。如果庄灵能在这时候说实话,他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庄灵说喜欢他,面对一份喜欢,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和坦诚,只要庄灵能明明白白把他的计划说出来…… “不是。” 才升腾起的希望骤然陨落。韩衡嘴角流露出难看的笑意,他听着自己在说话,就像有时候状态不好在念背了不知道多少遍却始终无法投入感情的台词。 “我是男的,却怀了孕,还能生孩子,我是天裔族人吗?” 最后一点耐性从庄灵脸上消失,他突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一声巨响让韩衡整个肩膀都缩了一下,他没想到庄灵会突然暴怒。 庄灵这一脚踹翻了他自己刚才坐过的凳子,或者他其实想踹他?韩衡空洞地想。 不,他怀着孩子呢,这是个即使可能根本不会成真的预言,庄灵也不敢去赌。他知道要让他一个男的生孩子他会有多大反弹,才先斩后奏。 所以,听鸿楼那个晚上,庄灵根本不是情难自禁,那之后昼夜颠倒胡天胡地俩人三餐都在床上吃的疯狂的五天四夜,并不是初尝禁果的难以自持。真正投入热情的人只有他韩衡,庄灵那么卖力地辛勤耕耘,取悦讨好他,也许不过是为了一次性解决他真正想解决的问题。 那几天韩衡几乎是半昏迷过来的,他以前没做过,但在现代人裴加的眼里,既然他喜欢庄灵,庄灵也喜欢他,性|爱就不是什么好羞耻的事儿,而是让相爱的两个人获得灵肉合一升华的难得体验。 他简直不敢想,那时候庄灵到底充分了解了和男人的趣味了没有,他那些开始时笨拙,越来越娴熟,甚至近乎玩弄的技巧,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毕竟他讨厌庄砚的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庄砚是个断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一个断袖? 估计他是强忍着恶心慢慢调整自己去适应,甚至调整到也找到了趣味,毕竟二十多岁,血气方刚,又有个断袖的哥哥。 庄灵走来走去,又踹翻了一个凳子,他摇晃韩衡,说了什么韩衡没听见。 “你不是天裔族人,要是你不相信我,愿意相信宁王,我马上叫大夫来告诉你真相。” “叫你的郎叔来吗?”韩衡不想撕破脸,话到嘴边,却自行冲了出去。 庄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睑不祥地跳动,那股不安叫嚣着冲上他的眼睛,让他双目赤红犹如罗刹一般可怕。 “韩衡,你说什么?” 韩衡肩膀被捏得特别疼,但他没有挣扎,比起万箭穿心的滋味儿,肉体的痛楚反而能稍微转移一点。 “你对睿王,不是称呼郎大夫为郎叔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掷地有声。 庄灵突然僵住了,像一头困兽瞎转了半天,突然停下来,发现不仅看不见出口,连原本的天地也旋转混乱起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庄灵寒声道:“你听见了多少。” “不知道。” “从哪儿开始的,到哪儿结束?” “该听见的都听见了。”韩衡打心底里涌出一股自我厌恶。分手一定得分,但这副躯壳的身份不同,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也许他说分手庄灵不会同意…… “你出发之后,我就搬出去,等你回来以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本来应该也不喜欢男人,你喜欢男人吗?听你跟你爹说话的意思,我猜你不喜欢。我原本也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男的,反正,既然是利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身体的第一个孩子属于你,不会再给任何人生孩子。这么恶心的事情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韩衡脸色沉静地说,不抖不颤,心态好得他自己都惊讶。 “那孩子呢?”庄灵用力抓了一下头发,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你别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问出了这一句,在他眼里韩衡跟韩衡的娃一直是一个整体,他们不可能分开。 “现在我不知道。”韩衡连去摸一下肚子的想法都没有,他最近已经自然而然像个孕妇,借由抚摸肚子的动作,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这让他常常感到没理由的幸福。可现在他肚子就像被人硬塞了一个铅块。 孩子是无辜的,看人微博撕逼这句话都看腻了。但这个孩子还这么一丁点大,还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天生的母性,只觉得有点想吐。 “以后呢?你会不要他吗?” 韩衡疑惑地皱了一下眉,“我不知道。” 庄灵哼笑一声,神情变得阴冷,他居高临下站在韩衡的面前,两手掐着他的肩膀,重重摇撼他,“那你知道什么?你除了不知道,你还会说什么?” “你别吼我。”韩衡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 庄灵牙齿咬得格格作声,“我已经压抑得够久了,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走。”越想庄灵紧绷的脸越舒缓,“在这之前,除了皇帝,没人有那个胆子对我说不。这个特权是我给你的,我随时也可以收回来。你现在是我的,谁要是觊觎我的人,我就宰了他。你那些小猫小狗一样的狐朋狗友,最好不要出现,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轻而易举捏断他们的脖子。” 韩衡表情没有波动,他在想什么?庄灵简直想撬开韩衡的脑袋看看。 庄灵摇了他两下,凶狠道:“听见了吗?” 韩衡没有说话,他想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肚子里的铅块,他现在只想睡觉,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而且,他也需要时间,等庄灵走了,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他有贡克,贡克一下子可以劈死一群人,他不害怕。 庄灵又威胁了韩衡一会,见他一直没反应,脸色也十分苍白,莫名的心疼让他自己不知所措,他把韩衡抱到床上去,趴在他身上像只狗儿那样巡视领地。他低头去亲韩衡,本来还怕他反抗,不想韩衡闭着眼不是装睡,他真是睡着了。 庄灵迫切地撬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衡的牙关,按着他亲了好一会,韩衡就像个死人始终没回应。光是闻着韩衡身上那股不是香味的气息就让庄灵浑身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拥有过这一个男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为他动情。 也许这是天裔族男人的神秘之处。 庄灵手掌抚过韩衡的额头,就在他想亲一下这光滑洁白的前额时,韩衡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蜷缩起来。他真的是睡着了,否则他不会作出护着肚腹的姿势。 庄灵的手掌捏成拳头。他眼神阴郁地盯着韩衡看了半天,出去叫人锁上韩衡的屋子,加派人手看护,去找郎大夫商量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反正……其实……我并不担心虐几章的问题,因为虐完了受以后就不会虐受了,根据这文我计划的字数,虐攻的比重一定大很多。。。 所以你们不要数了,真的。 前面不入味,后面就不会爽。 遛狗了,明天见。 第75章 七十五 这一觉睡得特别久,做了很多梦,但一睁眼,韩衡就发现他一个梦都想不起来。 他的腰上搂着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头枕着熟悉的肩膀,视线来到身后人的脸上,韩衡愣了一下,旋即露出苦笑。 都已经这样了,庄灵怎么还好意思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抱着他睡觉呢? 庄灵的头自然而然靠在韩衡肩窝里,几乎韩衡一动他就醒了,习武之人要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沉默静滞。 韩衡静静看了庄灵一会,拿起庄灵的手臂想把他弄开。 “你要去哪儿?”熟睡的人突然睁开双眼。 韩衡避开他的目光,咽了咽口水,镇静地说:“尿尿。”轻飘飘的嗓音之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颤动。 庄灵翻身坐起,让开一半空间。 韩衡下床披衣,走到门边,他下意识回头,庄灵就在他背后站着。 韩衡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一起去。” “你怕我逃跑?”韩衡反应过来。 庄灵目光闪烁地披上外袍,把韩衡推出门,自己也紧紧跟着,他含糊道:“我也要如厕。” 韩衡无所谓地耸耸肩。 庄灵跟在他后面,一路心惊胆战,韩衡走起路来微微摇晃,几次一脚滑到石阶外面。 当庄灵突然一把搂住韩衡的腰,横着把他抱起来,看着安静又虚弱的韩衡突然猛烈挣扎起来,毕竟他是个一米七的汉子,至少也有一百多斤。 庄灵怕把他摔了,只得把人放下,但他紧紧跟着,直至韩衡走进角房里。 韩衡拽了半天裤带,回头瞥庄灵一眼,他的侧脸带着才从睡眠中抽身的绯红。 “你出去。”韩衡僵硬着唇挤出话来。 “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快点,别着凉了。”庄灵强自镇定地看着韩衡又像个木头人那样动作迟钝地转过脸,不知道是不是韩衡不愿意跟他过多交谈,竟然格外听话。 淅淅沥沥的水声里,韩衡整张脸都变得通红,他提起裤子,走路的姿态摇摇晃晃。  庄灵再度一把抱住他,这次庄灵下手快准狠,没有给韩衡可以挣扎的余地。 韩衡一身恶寒,廊檐下的冷风一阵一阵往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钻。韩衡突然扭脸过去,一口咬住了庄灵的肩膀,他眼睛一阵阵发晕,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发力死咬着,带起腮帮一阵酸痛。 桀桀笑声响起,庄灵的手臂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收得越紧。 把韩衡轻手轻脚放回床上,庄灵伫立床前,久久注视他,韩衡却把眼睛紧紧闭着,眉心紧蹙。 这双让他无比迷恋的桃花眼,曾有千万种风情,他情动时如同三月烟雨天,漫天飘落迷离的桃花,不饮酒也透着微醺的慵懒惬意,生气的怒瞪,高兴时弯弯如月,每一种都特别撩人。唯独他没有见识过韩衡的冷漠,而他的冷漠就像一只带毒的蝎子,一下一下蛰他的心。 庄灵强抑住憋屈烦躁的情绪,弯下腰给韩衡脱了鞋子,扯过被子把他整个人盖住,就在他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的时候,装睡的韩衡突然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冷冰冰的背影,他还缩着肩膀,尽量把自己蜷成微小的一团,往墙壁靠过去。 庄灵牙齿都咬得麻木了,索性装没看见,长臂一伸,硬是把韩衡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都没睡着,但都装着睡着了,韩衡一直清醒到庄灵叫他起来。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没有经历过失恋这种事情,这三个月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铺天盖地而来,他想起许多庄灵闪烁其词的时候,只要他稍对自己的身份有一点怀疑,庄灵只要有生气的迹象,他就心疼起他来,大而化之地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庄灵瞒着他让他肚子大了起来,这么大个事,又因为怜惜庄灵的妈死得早,当时庄灵说得多诚恳啊,他想要殷氏的血脉,想要他们俩的爱情结晶。他也多傻逼啊,从来没想过这么大的事情庄灵都敢先斩后奏,也许这只是他知道的其中一件呢? 他跟个傻逼一样,沉浸在美好的初次恋爱里难以自拔。 一些已经远去的回忆涌上来嘲笑他,娱乐圈里分分合合的事多了去,公众面前恩爱得完美的模范夫妻,私底下你玩你的我过我的,长跑十余年,发现的时候居然已经离了婚,群情激愤掐出轨,两口子分别带着新欢一桌吃火锅的事儿裴加见得不算少。有个比裴加大十来岁的前辈,女的,三十五岁结婚,结婚当天就让老公签了离婚协议,一式两份,全在手里攥着。 裴加忙啊,为什么那么忙?为了生活。没有坚强的后盾靠山,没有体面完美的学历,狼狈摸爬滚打的生活早就让他忘了恋爱这回事。 现在换了环境,一开始他还知道要多赚钱,结果庄灵对他越来越好,安逸不知不觉间蚕食他的警惕性。 他都忘了以前多少次抱着那些姐妹,叫别人要多为自己打算,不管怎么样,人心隔肚皮。 结果自己遇到了,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安乐使人灭亡。 下一步怎么办?他要离开这里,不管庄灵同不同意,分手是单方面决定,他可以通知他,不需要他同意。 他还想见一次薛云,问清楚始末,如果薛云愿意把他当儿子,他就带着她一起走。  韩衡太明白一个没有牵挂的人多危险,这么大的打击他没办法一下好起来,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这个身体才十九岁,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恢复。现在的疲惫是暂时的,失恋了,就应该给它充足的时间去恢复。 自己没失过恋,还没看过别人失恋吗?一个个分手的时候像行尸走肉,世界毁灭一般。过了那段时间,一样该忙什么忙什么。 韩衡不怎么担心自己的恢复能力,他想的是解决问题。 唯一不明朗的将来是,这个孩子怎么办,到底要不要生下来。他可以肯定,即使在这个世界,天裔族男人可以生孩子,这事也是听见的人多,看见的人没几个。天裔族避世隐居在大梁,他可以去大梁,如果他想平安地活下去。 或者流掉这个孩子,但他没有把握会不会很痛。 韩衡特别怕痛,但一个孩子,不是一个东西,说扔就扔,不要说男人生孩子这种颠覆性的事情会让他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仅仅看着这个孩子,他就要想起这场骗局,想起孩子怎么来的,想起曾经是怎样一次次热情迎接庄灵进入,他以为这是两情相悦,现在却恶心得不行。看着这副这个世界人人觊觎的高贵躯壳求欢也一样淫|荡,庄灵是怎样一面虔诚膜拜,一面满心冷笑。 欺骗最可怕的不是欺骗本身,而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后怕和怀疑。 他必须重新开始,而重新开始他需要的最大先决条件,就是离开庄灵。伤口如果一直被撕开,怎么能愈合。 就在这样浑浑噩噩断断续续的胡思乱想里,韩衡被庄灵轻拽起身,他睁开眼睛,看见庄灵在给他披衣服。 韩衡拒绝伸手。 庄灵强硬地抓起他的手塞进袖子,拉扯起衣襟,替他穿上,刚刚给韩衡穿好衣服,他整个人又钻进了被窝。 “起床了,到马上再睡。” 韩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庄灵扶他起来,抓起韩衡的脚踝,把他细白脆弱的脚塞进鞋子里,他垂着目,沉声道:“你跟我一起走,碧根和甲初跟着你,随军出行。” 深绿的号衣这时才引起韩衡的注意,他穿的不是平时那些纨绔公子哥的打扮。 “出了京就给你换,这个穿着不舒服是不是?先忍忍。” 韩衡大脑一片空白,突然反应过来,继而他用力一把撕下身上的衣服,苍白瘦弱的胸膛上肋骨根根突出,腹部却突起像女人四个月大的孕肚。不知道为什么,这肚子现在看上去特别畸形。韩衡双眼发红,冰冷目光注视着庄灵,嘴唇因为用力而颤抖,“我不去。” “你必须去。”庄灵连音量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他走去门口叫他的兵重新拿一件给士兵穿的衣服。 庄灵回过头时,心脏几乎一瞬间从他的嘴里跳出来。 “你想做什么?把手放下来。” 韩衡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正冲着肚子,他手和嘴唇都不住发抖,“你别逼我,要是你非得带我去,我现在就弄死他,大不了一尸两命,我不在乎。”他在乎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捡到的第二条命,他比任何活到现在的人都要更加珍视这条性命,他不想死,但要是永远没有机会从这个戴面具的可怕的人身边离开,就是死他也要让庄灵感同身受。 而且,他有这个筹码。 “你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吗?”韩衡咬紧牙,眼中俱是一夜没怎么睡的憔悴血丝,他的拳头一直在轻轻颤动,手背青筋暴突,表情坚决不可撼动,“我会把他生下来。” 庄灵不解地愣了一下,继而难以相信地瞪大眼,小声得像在自语:“你肯原谅我了?为了我们俩的这个孩子?” 韩衡骤然合上眼睛,眼珠在薄脆的眼睑下急速转动。 “嗯。”他垂着眼,淡道:“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庄灵小心翼翼抓住韩衡的手腕,韩衡也顺从地放下了手。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庄灵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亲热地吻着韩衡的耳廓,怀里的人安然宁静得像一头驯鹿。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乖,不闹了。以后我加倍对你好,韩衡,你相信我,我不会利用你,那些话只是说给我父亲听,让他安心,他身居高位,不会容许我跟男人过一辈子。时机一到……”庄灵响亮地亲了一口韩衡的脸颊,热切地看着他,“我就跟你成亲,我保证不会有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比你更重要,即使是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也甭想争他母父的宠,我会保护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庄岐书发誓,这辈子就疼你一个人。” 韩衡始终没有抬起脸。 “你给我的惊喜呢?你让人扔掉了?”庄灵随口问。 “嗯。”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衡鼻腔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只是花吧?还有什么?我真的很想知道。”庄灵嘴唇贴着韩衡温凉的耳廓,他特别喜欢韩衡小巧玉白的耳蜗,像一枚完美无缺的玉饰,含在嘴里,那柔腻滋味,和韩衡身体敏感的轻颤,都让他迷恋不已。 庄灵没有看见,僵硬靠在他肩窝上的韩衡缓缓抬起了眼睛,面无表情的麻木令人心惊。 “叫人做的指环,戴着不方便使用兵器。” “哪里不方便?你拿来。” 韩衡眉头短暂一蹙,翻找出那只盒子。韩衡不想看这东西,一看这东西就提醒他自己有多么蠢,然而庄灵还在不知疲惫地兴奋催促:“给我戴上。” 木头盒子打开时吱呀的声音就像一个夹子,合上砰地一声,韩衡拿戒指的手颤了颤,顿在两人中间。 庄灵主动把手递过来。 韩衡机械地给他套上,隐约感到一扇门关上了,原本用来套住这个人的一生,现在,它就像一个句号,尽管一点也不圆满,好歹是个结束。 “还有一个,这个是做什么的?”庄灵从绒布上拿起另外一只指环,左右看了看,跟自己手指上银光闪亮的指环花样一致,只是要小一些,“你想我们俩戴一样的指环?正好有点突然,我来不及准备信物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庄灵本就长得特别好看,此时一脸喜出望外,更是英俊得像cg效果精雕细琢出来一般闪闪发亮。韩衡自嘲地牵起嘴角,没来得及拒绝,庄灵已经给他戴上了。 戴上也没有关系,等庄灵走后,他可以摘下来。 他虚构了他的整个身世背景,编织两人青梅竹马的过去,勾勒天长地久稳稳当当的将来,骗他的事情一桩一件太多了,韩衡都不敢细想。 而他,还是心肠太软比不上,都这样了他还是没狠下心骗庄灵。 韩衡木然地看着庄灵在他面前不断调整那枚戒指,戒指折射的碎光割裂韩衡冷淡的表情。 他会把孩子生下来,但永远不会告诉这孩子父亲是谁,他韩衡就是他的父亲,他会跟孩子说他妈妈在战乱中走丢了。他能忘记庄灵对他做的一切,忘记虚假的幸福就能抹平欺骗的伤害。 一切都能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有点久。。。 还以血肉之躯干了一大堆家务活,手指指节全都蹭破了,我这血肉之躯还是不行呀 基本上暂时,不会虐受了【 第76章 七十六 昨天庄灵去找他郎叔,得到的答复还是不好办,天裔族的男人怀孕之后,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生存下去的营养,又因为孕期短,正常饮食很难满足孩子需要的一切。现在韩衡心情不好,自然影响饮食睡眠,那就更难父子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一个模糊的想法在庄灵脑袋里成形,他要带韩衡走,现在他没法把韩衡一个人留在京城,如果皇帝这时把韩衡接到宫里,那真的握住了他的软肋。 决定要把韩衡一起带走时,庄灵整个人、整颗心都踏实下来,不再躁动嗜血。只要韩衡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就会安然无恙。至于他到底是因为那个预言而特别重视这个孩子,还是因为孩子的父亲,庄灵根本没空去想。 现在,庄灵动了动手指,心满意足地抱着韩衡亲了一口,没有留意他的僵硬,韩衡会想通的,他既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说明他会原谅自己精心编织的骗局。 “这个指环真好看,我干什么都会戴着它,绝对不摘下来。”庄灵亲昵地对着韩衡的嘴唇一亲再亲。 敲门声响起。 庄灵高声叫外面人等着,他双臂圈住韩衡的腰,热切的目光灼烫着韩衡苍白冰冷的脸孔,还带着一些疤痕和色泽不均的面容在青蒙蒙的晨光里美得激起庄灵心脏狂跳的悸动。 “还是先起来,我先送你去别院,再出发,没多少时间了。”庄灵低下头,脸颊洋溢着温馨幸福,他侧着头,把耳朵贴在韩衡的肚子上,“他踢我!”庄灵满脸惊讶。 “我的衣服。”韩衡道。 庄灵连忙下床在柜子里一阵乱翻,帮忙韩衡穿好衣袍,他单膝跪地给韩衡穿好鞋子,站起身,替韩衡整好衣服,沉声道:“等局势安稳下来,我立刻派人回来接你,这个别院没有人知道,你安心住下,甲初、乙未都留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韩衡没说话,他低着头,显得疲惫又虚弱。 “记得想我。”见韩衡不说话,庄灵嘴角微微抿着,神态中夹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很快他整理好情绪,手背轻轻贴着韩衡的肚腹移动,故作轻快地说:“你不想我没事,我儿子总会想我,虽然我还是更希望你能想我,想想我对你的好。” 等了一会,韩衡没有回答,庄灵只能作罢。 一路上韩衡都特别安静。 甲初一直想找机会向庄灵汇报,但时间紧迫,出了王府之后,他们一直走到车马行才雇了一辆马车,乘着蒙蒙亮的天色向别院出发。 车上庄灵一直在对韩衡说话,即使韩衡压根不理他。几度庄灵表情转向狰狞,都被他自己生生按捺下去,他的手指不住摩挲那枚指环。 突然,韩衡抬了抬头。 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庄灵还是注意到了,朝韩衡说:“快要到了。” 韩衡盯着车门不说话。 “我也快要走了。”庄灵眸光中闪烁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渐渐那期待转为失望。 下车之前,庄灵抱住木头一般的韩衡,捏起他的下颌,辗转亲吻他尝了无数遍的嘴唇,只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衡一天到晚吃药,连嘴里的味儿都不那么美妙了,仿佛带着抹不去的苦涩。 唇分,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不顾韩衡挣扎,把他抱下马车,直接抱进别院里。 这座别院隐没在葱葱茏茏的碧翠山林里,马车疾驰了接近半个时辰,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庄灵把人抱进卧房,把韩衡安置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昨晚没睡好吧?先好好睡一觉。” 话是这么说,但当韩衡毫无留恋地闭上双眼,翻过身去,留下个冷硬的背影冲着他,庄灵还是特别不是滋味。他庄灵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讨好过别人,韩衡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他不知道韩衡还想要他怎样,也许孩子生下来会好点。 憋着一股气走出门,庄灵走向抱着个药箱的郎大夫。 中年男人清癯瘦削的脸转了过来。 “郎叔。”庄灵英气勃发的脸明显笼罩着一层阴翳。 “他情绪还算稳定?” 庄灵“嗯”了一声,挠了一把头发,抬头望天,烦躁地吁出一口气,认真注视向郎叔,“没有发火发疯,但我说不出来……”庄灵顿了顿,一个人进入他的视线范围,像是个带过来的小厮,匆匆跟他对上一眼跟着其他下人搬着个箱子走了。 他想说什么来着。庄灵一拍脑门,“总之,你多担待着,这一胎很重要,一定不能有问题。” “我们会看好他。” 庄灵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匆匆踱步到房门前,轻轻推开门。他走回床边,韩衡仍是背对床外,像只虾子那样弓着身蜷缩着。 良久,庄灵低下头亲了亲他最爱的韩衡小巧的耳朵,嘴唇擦过韩衡的鬓发,立起身,快步走出门去。 ~ 韩衡压根没睡觉,他现在也睡不着,身体很疲惫,精神却无比亢奋。他揉了揉刚被庄灵亲过的耳朵,那地方就像被烫伤了一样,怎么搓也没办法搓掉烙印一样的痛楚。 等到院子里纷杂的脚步声渐渐平息,有人进了韩衡的卧房。 韩衡侧卧着,眼睛突然睁开了,耳朵听着那故意放轻的脚步。 是谁?碧根? 一只手搭上韩衡的肩膀,韩衡还在装睡。 那只手轻轻拍了他两下,刻意压低的声音叫道:“韩哥,醒醒。”是贡克。 韩衡立刻翻身坐起,难掩讶异,又有些尴尬,他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从手指缝中看贡克,“你怎么来了?庄灵怎么会让你来这儿?” “他不让我来我就没法来了吗?”贡克得意地扬起脸,“咱们什么时候走?” “走?” “对啊,你肯定不想留在这,我们跑吧。” 韩衡斜乜他,“就你和我?” “对呀,我能保护你。”贡克拍拍胸膛,“你不是那什么,大梁国师吗?” 韩衡脸色阴沉了一下。 “反正跟着谁混也是混,哥,我看你是个好人,只要三顿管饭,我跟着你。”贡克挤了挤眼睛。 韩衡一只手扶额,迟钝的脑子缓慢转动,他放下手时,深吸一口气,摸着肚子示意贡克看。 贡克神情古怪起来,两个睁得跟铜铃一样的眼睛虎头虎脑地瞪着隆起的肚子。 “真别说,要不是昨天偷听的那些话,我还以为天裔族男人生孩子是瞎说的。平时也看不出来……” 韩衡这一阵穿衣服都有意穿特别宽松的那种,掩饰身体曲线的变化,对于一个男人,发胖比怀孕好接受多了。 贡克两眼放光地看着韩衡,喉头鼓动两下,他咽了咽口水,声音轻得怕把人吓跑似的。 “能不能给我摸一下……” 生怕韩衡不同意,贡克连忙比划手指道:“就一下。” 韩衡本来心情郁闷得不行,也被贡克的傻样缓解了不少,他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贡克紧张得手直抖,僵硬地贴着韩衡的肚子,惊奇道:“硬的。” 韩衡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只准摸一下,可以了。” 贡克连忙缩回手,手指互相搓弄,愣头愣脑地盯住手指发愣。 韩衡被这傻孩子弄得嘴角浮现出柔和的弧度。这时候身边有个活宝陪着真是太好了,起码能让他冷冰冰的心稍微回暖一点。 “暂时不能走,等几天。”韩衡的语气又恢复了那股让人信服的沉稳。 “为什么?” “等庄灵走远一点,而且,”韩衡轻用手背拍了两下肚皮,“这家伙这两天闹腾,我不舒服,不方便行动。别院这么多人看守,得里应外合,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跑出去,也跑不远。” “哥,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只要我出手,一下子就能放倒几十个人。”贡克得意洋洋地甩头说。 “那你每次出手之后,下一次要多久才能再出手?” 贡克一下蔫儿了。 看他表情,韩衡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如果贡克的攻击是毫无破绽的,那他早就天下无敌了,没有什么能力是十全十美的,完美无缺不符合自然进化规律。不管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生活的世界有多大不同,基本法则应该不会不一样。毕竟阴阳相生,刚柔相克,是万事万物存在的根基。 “至少要小半个时辰,不过这一整个院子的人,也就几十个。” “你能让他们全都站出来,在你们面前别动,给你当靶子等你劈吗?”韩衡道,“再等等,而且,我还要准备点东西。不过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打晕了一个小厮。” 韩衡皱起眉,“那他醒来找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你不是就穿帮了?” 贡克一拍后脑勺,傻了:“对啊。” “这个小厮在哪儿?” “还在王府外面那条巷子里。” “你马上去。”韩衡下了床,在自己房间里找了半天,这里布置一新,他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好像没在这个房间里。他飞快扫了一眼,最后锁定桌上那一套精致的茶具,给贡克打了个包。 “这个给他,让他暂时回家去住,一个月以后再回王府。” “他会听我的吗?” 韩衡道:“你就说是我说的,我身边暂时用不了这么多人,但一个月以后一定把他叫回来。这是庄岐书的安排,他要是现在回来,会被赶走。” “好吧,他要是不相信……” “比起可能被直接赶走,有钱拿还有一个月不用干活,他只是个小厮,没胆子试。如果他不相信,你让他直接来找我,还有,跟他说如果直接来找我,以后他就不用回来伺候了。”说完,韩衡挥了挥手,“你马上去找他,别让他找到那边去。找得到怎么回去吗?” “来的时候我一直在认路,放心,都记在脑子里了。”贡克笑眯眯地把茶具塞进前襟,活脱脱长了两个高挺的胸出来。 “……”韩衡不禁有点担心在贡克的“帮助”下能不能顺利逃脱。 “你再去一趟听鸿楼,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木染,让他准备准备,十天,我需要十天时间,就离开这儿。去的时候小心点,”韩衡想了想,“听鸿楼每天要用的蔬菜瓜果都是东市一个叫韩三娘的菜贩接近晌午的时候亲自送上门,到菜市一问你就知道,告诉他你是听鸿楼派去取菜的。不要表现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大摇大摆送进去。找到木染之后,就要小心了,要是有人在跟他说话,别管什么人,除了丁穆以外,你都不要露面。” “知道了。”贡克行动生风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再来 第77章 七十七 韩衡饱饱地睡了个觉,午膳时辰到了才被碧根叫起来。 他惊讶地发觉,胃口竟然很不错,这不应该啊,他特么不是刚失完恋吗,横竖也该是要死不活的阶段,起码不能这么饿死鬼投胎的狼吞虎咽啊。 饭后郎大夫亲自来了,盯着他吃药。 药还是一样苦得倒胃,韩衡捏着鼻子一口喝干,眼前这人也是帮凶,韩衡不太想跟他说话。 郎大夫一切如常,既不感到愧疚,也没有流露出半点心虚,饶是被韩衡尖锐的目光盯着,也一样如木偶般毫无表情。 他很专业,不愧为神医。韩衡愤愤地想。最让他纠结的是,他应该拒绝这人的帮助,可他不能拒绝,因为寻常药铺的大夫都只是“听说”天裔族生孩子的事儿,如果拒绝了他,韩衡再要想找一个能让他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人,就很难了。 “今后每一餐准备的饭菜,你要全部吃光。”郎大夫边说边用冰冷的手指抬起韩衡的下巴,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激光一样扫视他的脸。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你跟庄灵一样,都是骗子。” 郎大夫仔细端详韩衡皮肤的接口,仔细查看过后,以湿布擦了擦手,断言道:“你这几日,没有擦药膏。” “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还能记得擦药?”韩衡没好气地顶回去。 “你的脸不能恢复良好,后果都得你自己承担,如果你可以接受,随便你要怎么样。” 韩衡憋屈地低垂下头,格格磨牙,鼻子里哼出一声,“庄灵叫你郎叔,你真名叫什么?”他得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帮凶。 “郎东。”郎大夫头也不抬,眼里只有韩衡未完成的脸上那些痕迹,均匀地给他抹上药膏,淡道:“抬头。” 韩衡闭嘴抬起头,下巴上的痕迹最明显,需要每天涂药。几天不涂,皮肤已呈现干枯的紫红色,隐约发黑,与洁白如玉的脖子形成鲜明对比。 “你应该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这对身体有好处。”郎东一面收拾药箱一面说。 “愉快?”韩衡挑着眉冷笑。 郎东没有多劝说,而是一如往常地不多话,做完事就冷淡地离开。 等人走后,韩衡拽出脖子上的红绳,那下端坠着个玉猪。他半是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飞快一把扯下玉坠。本来他想扔了它,又想起昆山玉可以短暂地压制异能,也许还有用。 憨态可掬的猪在韩衡玉白修长的手指间打转。想了想,韩衡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放鼻烟壶的小木匣子,收起玉坠。他手指上的戒指还愉快地闪着光,韩衡捏住指环往外拔了两下扯不下来,只好出去找了点水,借着凉水的滋润总算把戒指弄下来了,手指上也留下狼狈的红痕。 他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等贡克回来的间隙里,韩衡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愣,就那么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 贡克给韩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们找到了惊风。”贡克兴奋得脸通红,一路狂奔回来,他口渴得不行,嫌茶杯太小,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灌。 “大峪来的惊风?”想了想,韩衡没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只记得那两个代号,还有一个女的叫鬼火。 “对,他叫米幼,能力是闪速,哥你还记得吧?”贡克眨着眼。 “记得。” “要是让他背着你走,就算是千里马也追不上他,他的脚程很快,身轻如燕,来去无踪。”贡克手臂在空中一划,两道浓眉滑稽地向上挑了挑,“到时候只要我来那么一下子,再有惊风小小地从旁协助一把,一定能顺利逃掉。” 韩衡没有见过这个惊风,他也不知道他的速度能快成什么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安,而这种不安,当天晚上彻彻底底折射到他的梦里。 他梦见逃跑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很顺利,惊风背着他逃跑,他跑起来比马儿还快,风吹得耳朵像被刀子切割那样疼。 但韩衡不在那个位置上,他是俯瞰整个画面,所以他知道这是个梦。 追兵被越来越远地扔下,渐渐连火把都远得看不见了。就在这时候,背着他飞奔的青年突然向前滚去,这一下太重,而且因为他的速度快,根本来不及把韩衡放下。 韩衡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肚子,难以形容的剧痛像有生命一样一次次撕裂肚腹。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摸到一片濡湿温热,抬起手时,霍然出现在手掌里的猩红让韩衡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好一会,韩衡才回过神。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正搭在肚子上,这是怀孕之后他经常有的睡姿,完全不由自己控制。韩衡能感到掌心湿润,一时间他不敢抬起手来,等到能动了,他闻了闻自己的手,不是血。 韩衡用舌头舔了一下,咸涩的滋味,应该是汗。当他试图移动两条腿时,才发觉腿很痛,片刻后,韩衡整张脸痉挛抽搐起来。 有人推门而入。 “少爷,怎么了?” 灯亮起来,微光投射在韩衡大汗淋漓的脸上。 韩衡舔了舔嘴唇,难受地抱着脚朝才掌起灯来的碧根说:“倒点水给我,我口渴。”他说话声音发颤,脚疼得他不敢随便动弹。 碧根手脚利索地端来水,喂到韩衡嘴边。 喝了两口韩衡稍微觉得好受了点,又道:“腿……腿抽筋了。” “我去叫郎大夫。”说话间碧根立刻走了出去。 一晚上又是扎针又是推拿,还喝了药汁,折腾到天快亮时,韩衡才迷糊过去。 但那个梦真是太让他后怕,一连几个晚上睡下去时他都忍不住摸着肚子自言自语,虽然这是庄灵欺骗他的证据,可他真的是特别怕痛,要是这个孩子出问题,肯定得痛得死去活来一场,还不如让他爽爽快快抹脖子算了。 “这么着吧,我把你生下来,不会不要你了,你以后就当爸爸一个人的乖宝宝,行不行?”韩衡边说边轻轻拍了两下肚子。 肚子纹丝不动。 韩衡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靠在床上。 多亏贡克机敏,而且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已经能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再溜回来。 “明天夜里,木染派的人在山脚下接应咱们,惊风带着你走,走东边,我们断后。他们准备了马车,你现在身子沉,追兵肯定以为你得坐马车,不会去追人。然后,到时候还会有一个人跟你们一块儿,我只知道是个女的,她什么本事我不知道。不过木染对她很信任,说她特别能打,真要是交上手,速战速决。不过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想不到你不坐马车,如果没有人去追你们,那就再好不过了。两天后,我们在淮口碰头。”贡克把一张地图摊开,平铺到桌上,指出朱红色记号的一个地点。 “这里是淮口,”他粗短的手指滑过地图上两条河,在一片树林停了下来,“我们现在在京城西南郊的山里,据说这山里野兽常常出没,所以人迹罕至。但不排除是别院主人不想让人打扰清静。” “你说庄灵?”韩衡问。 “山下的猎户不是这么说的,这间宅子是个官家小姐曾经用来到山里画画时小住的别居,大家都以为这里荒废了。而且那个小姐后来死了,所以也传这宅子闹鬼,所以没人敢来。” 韩衡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当然知道闹鬼都是屁话,估计又是庄灵那个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人设计出来的传闻。 韩衡厌烦地揉了揉脸,“行,对了,得把郎……”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两人眼神一个交换。 贡克点点头,“给他们说了,木染安排忘川去绑他。放心,忘川能让人短暂地听令于他,也许连绳子都用不上,就能把人带走。” “木染隐藏得这么深。”韩衡想过听鸿楼也许和那些从训练点里出来的人还有联络,但要不是这件事,恐怕木染不会让这么多人暴露到他面前。 “嗯,你是大梁国师,他们很乐意帮你。”贡克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这些人,最想活下来,而且想不受到威胁,堂堂正正地活下来。”贡克莽撞的脸上难得现出认真来,“等离开了北朔再说,反正都得走,现在大家在同一条船上,要么一起沉没,要么,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是韩衡第一次干这种惊险的事,他紧张得一个晚上没怎么睡,为了不拖后腿,白天除了吃饭,他就在睡觉。 晚膳后大概一个时辰,碧根端着洗脚水进来了,坐在个小马扎上,卷起韩衡的裤腿,洗脚的同时帮他不轻不重地捏着脚。 韩衡舒服得直叹气,他目光凝聚在碧根有点乱的发顶,这小子前额有两个旋儿,特别俏皮。 “碧根,你什么时候开始给睿王府当差的?” 碧根卖力地捏着韩衡的脚,头也没抬,只有微微响动的水声在屋子里轻轻荡漾。 “反正少爷您也都知道了,不瞒您说,薛园的下人,都是您住进来前半个月才陆陆续续买来的,买我们的人说,最好是没爹没娘无牵无挂,亲人不在京城的,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脱颖而出被选中的。” “薛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不是三个月前才有的吧?”如果临时要弄一个庄子,就算庄灵有通天神通,当时他们不在京里,交给谁去办这事都不妥当。而且,他突然买一个庄子下来,也会引起随时留意他一举一动的宁王注意。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不是一直都在京城里,待过很多地方,被转手卖过好几户人家,少爷对小的最好,以前挨过不少打。”碧根略带害羞地笑了笑,湿手指头指了指眉棱一道不太明显的疤,“这个是七岁的时候,给那家的小主子端茶,手滑,茶水滴了几滴在他的棉裤上。他爹是个做人参买卖的,很有钱,娶了十七个小妾。最小的那个,就是这小主子的生母,用刀子割的,叫我小心,说只要给她儿子身上留下一道疤,就要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疤。” 韩衡听得心里一颤。 “反正,少爷您对小的是真的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您现在是我的主子,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不是小的多嘴,小王爷这事是做得不地道,可是您这么沉的身子,在别院养着也挺好。不然小王爷不在,要是老王爷和王妃找您麻烦,怎么处都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帮不上您什么,您要是心里有事,但承您看得起,随时跟笑地说,小的洗耳恭听。您不要看我年纪浅,见过的事一箩筐,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见过,您跟我说说,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碧根憨厚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给韩衡捏脚。 鬼使神差的,一阵激烈的心理挣扎过后,韩衡说:“碧根,我跟你说个事。”这孩子身世可怜,又是贴身服侍的人,韩衡突然想到,他要是跑掉了,庄灵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铁石心肠,很可能会迁怒到下人身上。他不能白害一个人的性命,这是犯法的,而且他会受到良心一辈子的谴责。 对上碧根黑溜溜得像只温顺狗儿的眼睛,韩衡愈发肯定这么做是对的,多带一个人应该不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强忍着一颗想剧透的心。。。。。 第78章 七十八 韩衡现在住的卧房很大,考虑到他肚子越来越大,起夜很不方便,郎东的意思是叫他用马桶就在床上凑合凑合。 这里的马桶可不是现代的抽水马桶,那是真的充满质朴气息的雕花马桶,就是个木头桶,这让韩衡想起外婆快要过世时,护工把塑料盆塞进病床棉被里。当时才四五岁的他,小小地缩在母亲身后,在场的还有其他亲戚,一屋子快十个人,听着被子里传出的淅沥水声,别提有多尴尬了。 而他们还在讨论怎么处理外婆的两居室。 韩衡当然不愿意在床上尿,他自认还没有笨重到这个地步。于是为了防止意外,屋里放置了另外一张窄榻,大床和窄榻之间隔着一扇四折屏风。碧根是伺候惯了的,一般都是他守夜。在韩衡的印象里,搬到别院后只有一次不是他,那天来的人他不认识。 当窗户外面传来有规律的鸟叫声时,本来就没睡着的韩衡陡然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碧根。”韩衡侧过头低喊了一声。 屏风后很快传来碧根的回应,显然他也没有睡着。 接着是一阵oo穿衣服的声音,韩衡披上一件特别不打眼的小厮穿的衣服,碧根则穿他的袍子。 “少爷,咱们真的……非得走不可吗?”碧根犹豫地问,手勒紧腰带,利落地挽了个结。 “你不想走就算了。”韩衡匆忙之中分出一眼认真看着碧根,觉得这小子似乎有点害怕,他拍了拍碧根的肩,“真的,你想好,要是跟着我,也许以后过的都是动荡漂流的日子。” 碧根二话不说坚定道:“少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以后你不是我的下人,人跟人都一样,你可以喊我一声哥。”韩衡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窗外的鸟叫声就像催促,一阵接着一阵的响起。 “等一下少爷,你这个头发不对,我们下人梳头不是这样。”碧根打断韩衡正在束发的手,韩衡本来也着急,梳得歪歪扭扭。 碧根两眼放光地望向镜子。 韩衡则喋喋不休地叮嘱他怎么假装自己还在床上,天亮之前,怎么混出去,在城里怎么留记号。 铜镜不如现代制镜工艺那么清晰,韩衡看不太清碧根的表情,半天没听见他回话,就拽了他的手一下。 梳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其间夹杂一抹微弱绿光。韩衡眉头飞快皱了一下,仔细看时只看见碧根手里紧紧捏着那把木梳,就没想太多。 韩衡转过头,催促道:“快点,不能让他们等太久,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出事了。”要多带一个人的事情韩衡只告诉了贡克,贡克白天就混了出去,别院对下人管束不严。 很快,碧根给韩衡梳了一个小厮常梳的发髻,他穿着小厮穿的粗布麻衣,只要看不见正脸,绝认不出他是谁。 “那我去了。” 碧根郑重其事点了点头,慌张浸透他的脸,他咽了咽口水,颤声道:“明天一早小的去哪儿找你们?” “明天早上贡克会回来找你,不用怕,大大方方出去,不要想你要逃跑,就想着下山上街买东西。” “行……行吧。”碧根欲言又止地看着韩衡。 “你想一下,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出京的路上了。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用给任何人当下人使唤,自由自在的。六国之中,有多少地方是你没去过的,有多少美景可以看,多少不同族类的人以各种各样独特的方式生活着。你不想去看看吗?” 碧根急切地点头,“我想!少爷去哪儿我都跟着!” “那你就想着这个,出去之后我们就自由了。待会出门你头低一点,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对了,你把这个,垫在衣服里。”韩衡把个软垫交给他。 碧根把垫子往肚子上缠的时候,韩衡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站了好一会,让头脑冷静下来。他现在肯定是不能带包袱在身上的,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韩衡的目光移到碧根身上。 碧根顿时浑身僵硬起来,结巴道:“怎么了?” “不用这个,换这个,把这个绑在你腰上。”韩衡把收拾好的布包给他,他的行李不多,一套干净换洗衣服,装昆山玉那个小盒子,还有就是一些书信和调查贡克他们幼时待过的那个训练点做的手抄。 碧根扯出软垫,按照韩衡的吩咐,把不大的包袱缠在腰上。 韩衡帮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使他隆起的肚腹更像是一个孕肚,然后整理好外袍。  韩衡退开看了看,点了点头。 “甲初他们离得远,随便看一眼,应该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庄灵现在不在这里,他们不敢处置我也不敢让我心情不好,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韩衡再度捏住碧根的肩膀,手掌用了点劲,让他定定神。 漆黑寂静的院子里,一间屋子门打开来。 那间屋子亮起灯时,对面房里值夜的乙未就已察觉,这会半张半阖的眼彻底睁开。两个人影被廊檐下的白色风灯照得清清楚楚。挺着肚子一手按着后腰的,是那个难缠的,非得让暗卫住到“离我远点”的房间的青年。 这个青年竟说他不是犯人,凭什么被看守起来。 考虑到他现在怀着孕,脾气古怪,又怕影响他心情继而影响到小王爷的儿,这不,他这个向来寸步不离跟着小王爷的暗卫,只能待在对面屋子里,开着窗户隔着三米远盯人。 乙未对他盯梢的青年格外不满,脸色也愈发阴沉起来。少主前脚走,这个大着肚子的青年就跟听鸿楼接触,害得少主现在没法放心离开京城,要是被人发觉,告到皇帝面前,少主的人头就摇摇欲坠了。 只见那青年外袍披在身上,被风鼓涨起来。 旁边那人是就在房里值夜的小厮碧根。 乙未来了精神,坐起身,看碧根搀扶着他主子去茅房。 片刻后,孕夫缓步回来了,他的袍子没有好好穿着,而是披在整个身上,一只手拽着衣襟,他独自一人推门进去,卧房里给他的小厮留着灯。 看见那个青年进去,乙未就放松了警惕,视线回到桌面上他正在摆弄的皮影。他老家的玩意儿,小时候他爹经常演给他看,后来爹娘故去,这一手却没有遗失。 床上,连续盯梢二十二个时辰的甲初刚睡着没多久,他睡得很沉,鼾声沉重。 别院的厕所还是马桶,只是豪华升级版,单独放置在一间角房里。如厕之处还挂着朦朦胧胧的编叶挂帘,屋里燃着浓重的沉香,水里也漂浮着粉嫩的花瓣。 在厕所里让碧根把包袱解下来给他,并且叮嘱他回去时不要以正面示人,事实上只要他不去看暗卫在的方位,以侧面示人更加正常。 翻窗出去时,韩衡非常小心地用一只手托着肚子,现在他这肚子金贵得不得了,生病又不能随便吃药,但凡有点不舒服,十有八|九都是肚子里的小东西闹腾。 韩衡屁股墩垫在窗台上,小心地两只手撑着挪过去。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把钥匙,现在那铜制的钥匙让他手心都发烫。 挨着墙角向前走,一直走到尽头,再右转,顺着墙根儿,走到尽头,左边就是一扇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小门。 当韩衡望见等在那里的一个黑影,心陡然就提了起来。 紧接着,黑影头部一个红点被吹亮,一闪一闪的像是一个招手信号。 韩衡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你不是在外面等吗?”韩衡抹了一把头上热汗。 贡克笑着一咧嘴角,“反正都打了模,多做了一把钥匙,不费什么事。”侧身打开门锁。 这十天里,联络外援,布置今晚的一切,顺便调剂身心。韩衡的身体和精神都一点点养了回来,甚至比从前更缜密更沉稳,只是他长时间不说话的时候有点}人。 韩衡先走出去,外面是一段下坡路,道旁掩着密密匝匝的参差树枝,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黑暗中时不时传出零星鸟叫。 韩衡使劲吸了一口气,这空气真新鲜,弥漫着山野的粗放气息。 “发什么愣啊,哥诶,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贡克轻轻推了韩衡一下。 韩衡扭头看他又要回去,疑惑道:“你不走?” 贡克眨了眨眼,“我去绑你的接生公。”转眼没入门中。 韩衡快步向山下走,路特别滑,他滑了一下差点摔地上。天冷,热气吐出来,吸进去的全是冷风。 即使这样,韩衡一颗心也越来越轻盈,他简直像要长出一双翅膀来。他愈加小心,一步比一步走得稳,没多久就看见一星火把,微火在寒冷的夜里摇曳。 韩衡直勾勾盯着那把火,难言的火热兴奋从胸膛里燃烧出来。 接着,一队十数人映入他的眼帘,一眼他就看见了丁穆。丁穆一身黑,戴着一双皮手套,拉着一头大马,他抬起头,目光愣了愣。 “来了。”丁穆轻声道。 他所有的同伴都转过头来,那些目光伴随着炽热的温度,灼得韩衡浑身轻轻发抖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他抿了抿唇,向那队人马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9章 七十九 “猫鼬,我们现在就走吧。”一道音色极亮的女声响起,乌黑发亮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成为一个简单漂亮的圆髻。 丁穆瞥一眼山上,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回转头,目光飞快扫过两个人,低声道:“现在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代号不能再用了。这次的对手非同小可。” “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老子一锤就能把他敲成两半。”糙砺的一个男声说,他手提两把重锤,互相撞击了一下,迸发出金光。 “瞎吹牛不怕闪了舌头,老饕,你屁股上那块肉现在长全了没啊?”说话的是个火红头发的年轻人,脸皮水嫩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滋出水来。 “嘿,我不是从小就招狗吗,算我倒霉。你小子能不能忘了这茬,不提还好,一提……”老饕提了提裤子,撇嘴道:“老子的屁股蛋子还隐隐作痛。” 红发嘿嘿一笑,顽皮的虎牙迸了出来,他舌尖舔过去,眼尾上翘着打量韩衡,最后视线滑落到韩衡的肚子上。 “天裔族。”每一个字都是柔韧舌尖勾弄住齿尖发出的俏皮声音。 “好了。”丁穆沉声道,嘈杂的众人安静下来,他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最终锁定道旁一个瘦弱的男人,他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男人就跟在他身后走过来。 丁穆手先指向叫他“猫鼬”的女子,朝韩衡介绍道:“乌翠,她跟着你们。” “他是米幼,贡克应该告诉过你。” 韩衡点点头,他有点紧张,呛咳了一下,伸出手去:“你们好。” 乌翠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嘴角翘了起来,说话带着女声特有的娇俏,“我认识一个人,跟你一样,第一次见面就要拉我的手,我还缠了他好一阵。” 嗔怪的一眼飞过来,韩衡顿时有点消受不住,忙不迭把手放下。 “他叫韩衡。” 韩衡以为丁穆会多介绍几句,但他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互相认识的事情等安定下来以后再说。 “上来吧。”米幼在韩衡面前屈起一条膝,单膝跪下,右手搭在左肩上,示意韩衡到他的背上。 韩衡没有想到,看上去消瘦单薄得像叶片一样的孱弱男子,两条腿却格外有劲,背着他起身时非常稳健。 “那就走吧。”乌翠抖开一袭深绿披风,看不出什么材质,只让人感觉很光滑,大概是什么动物的皮。 “明天见。”乌翠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扬了扬。 出发之后,韩衡才意识到贡克说的比千里马更快什么意思。他只能紧紧抱着米幼细瘦修长的脖子,不然随时会被惯性推到地上。 “大人,请您轻一点。”米幼的话轻得仿佛耳语,但能在急速呼啸的风里清楚传进韩衡的耳朵。 乌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她跑起来时两条修长健美的腿从被风抛到身后的披风里露出来,笔直得让人瞠目。她的打扮简直像是韩衡在电影里看见的那样,上身当胸有金属铠甲护身,当中一块碧绿宝石,足有小孩摊开的手掌那么大。 韩衡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米幼话里的意思。 乌翠道:“大人,您应该放松一些,否则勒死了这匹千里马,我这娇躯可背不动你。” 韩衡窘迫地脸红起来,连忙松开手。 乌翠深深看他一眼,她殷红薄滑的嘴唇始终保持着一侧牵起,双眸深不可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您可跟我们想的真不一样,国师大人。”乌翠果决地转过脸,眨眼间没入山林,不一会儿,又回到米幼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过一会,她又会再次像一头来去无踪的鹿穿梭入山林。 她应该是在探路,没多久韩衡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东南,一百,断壁。准备跳下去。” 米幼几乎立刻就停了下来,他放下韩衡,盯着他看了一会。 突然,他拦腰把韩衡抱了起来,韩衡意外得差点叫出来,他及时控制住了,双手紧紧抱住米幼的脖子。 “不用担心,没有比骑着惊风……”乌翠立刻反应过来,小不好意思地掩了一下嘴,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没有比米幼更平稳安全忠诚的坐骑。国师大人您请放心吧。”她朝米幼扬了扬头,眨眨眼俏皮道:“挺体贴嘛。我说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一个新的伴……” 没等乌翠话说完,米幼如同一支破风利箭飞射出去,他的弹跳力让韩衡瞠目结舌,起跃时十分轻松,落地的角度掌控完美,落地后脚速太快,缓解了从断壁下落的冲力。 乌翠被丢在后面几百米,好一会才追上来。 米幼的速度还可以快,这不是他的极限。当米幼停下来等乌翠追上来时,韩衡才意识到,他可以更快。 乌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上来,丰满充实的胸部随呼吸不住起伏,脖子上渗满汗珠,在清皎的月色下就像一层华光璀璨的银粉。 “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吧?”虽然这是一句问话,乌翠已经迈着长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她调整了几次坐姿,才总算露出满意的神色。 米幼则安静地站在原地。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冷淡的气质,但不是尖锐排斥的冷淡,而是如同淡烟一般忧郁又容易吹散。 韩衡先摸了摸地面,这一片土地上落了不少松针,腐烂新鲜的程度各不相一,而且很湿。他只好也坐到石头上,但寒气还是让韩衡狠狠打了个哆嗦。 短暂的秀气时间,三人各怀心事,最后以乌翠起身宣告结束。 韩衡重新爬上米幼瘦得不可思议的宽阔的背。 风送来松柏清冽的气味,冷透心骨。 数十米外,出现一排龙尾一般蜿蜒盘旋的火把。 乌翠奔了回来,她神色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又似是兴奋。 “追兵来了,我去引开他们。” 米幼沉重点头,“小心。” 乌翠嫣然一笑,散发出的迷人风度宛如夜来香缠绵的气味。 米幼则背着韩衡,选择了与乌翠跑出那条路截然相反的方向。然而,这一条根本不能称作是路,树木杂乱无章地抽打在两人脸上和身上,被踩断的树枝也发出阵阵哀嚎。 韩衡十分紧张。 怎么会有追兵?而且追兵不是出现在后方,而是拦在了他们原本要走的那条路上。今晚的行动暴露了,追来的人不少,至少远远超过别院里下人的数量,而且那些下人大多是真的“下人”,韩衡这些日子仔仔细细地以各种借口试探过了,那些丫鬟和小厮,真的就是丫鬟和小厮,根本没法应对他的突发状况。 唯有两个高手,甲初和乙未。 被抛在身后的远方忽然传来一阵爆炸搬的巨响。 韩衡回头看了一眼,穿透天际的一道碧光断在空中,呈虚线闪烁消失。 “不要管。”米幼的声音依然轻飘,“抱紧我的脖子,我要加速了。” 韩衡紧紧抱住米幼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耳朵被疾速翻滚的风塞得满满当当,他的眼睛贴着米幼的袍领。 心念电转之间,韩衡眉峰陡然一蹙。 有一个画面清晰无比地跳进他的脑子里。 他做的那个梦,追兵的火把在身后渐渐消失,几乎远得快看不见时,一支箭穿破黑夜丝缎一般的温柔遮掩,直接射中米幼。 他们两个人都因为惯性而滚了出去。 之后他摸到濡湿粘稠的血液,即使是梦,那股掏空身体的剧痛还是紧紧缠绕在他的脊骨上,直至醒来仍然让他满身冷汗地愣神好久。 现在梦醒时分的冰冷和后怕,重新抓住了他。 他从米幼的脖子里抬起了头,火把仍然在视线可及的范围里,但它们确实在被甩开。激烈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韩衡脸上,他脆弱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涨红。 米幼跳过一块突出的大石头。 颠簸使得韩衡再度贴上他的肩背。 “米幼!”韩衡大声喊,生怕他听不见。 米幼道:“大人!请您抓紧我,这段路会有些颠簸……” 话音未落,韩衡的下巴颏一下撞在米幼瘦骨嶙峋的肩上,牙齿在口腔里磕得韩衡一下子都懵了。 回过神时,那些火把更远了。 韩衡使劲勒住了米幼的脖子,很快,这头疾风一般的“坐骑”总算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不应该现在休息。” “找个地方藏身,快点,”韩衡匆促地往四周看,看见的只有杂乱的树影,他的野外技能太低了,“山洞,山洞不行,你能挖坑吗?” 米幼愣了一下。 “可以,我带了兵器。” “很好,”韩衡喘了口气,“你找个树枝比较多,很难钻进去的地方,给我挖个坑。” 疑惑挂上米幼的脸,隐隐现出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但他什么也没说,蹲下去挖坑了,他的兵器是两把短剑。 这简直是上天的恩赐,韩衡看着米幼刨土的架势,他速度很快,这人果然不愧“惊风”的称号,干什么都快得像个音速小子。 坑挖好了。 韩衡看了一眼,摇摇头,“再宽一点,这样我肚子塞不进去,而且,连转个身都不行。” 米幼歪了歪头,神色古怪道:“大人要自己进去?” “对,快点挖。”韩衡回头一看,那些火把又近了一些。 虽然不懂韩衡的决定,但出于对“大梁国师”的信任,米幼很快按韩衡的吩咐挖好坑。 韩衡紧紧抓住米幼的一只手臂,小心地把自己藏进那个坑,他仰起脖子,叫道:“行了,你赶紧跑远一点,几百米吧,找点枯枝烂叶回来,顺便,这些挖出来的土,你把它们弄乱弄到别的地方。” 米幼走后,韩衡才觉出他脖子都紧张得出了汗,胸膛和腹部的皮肤全是湿的,夜晚寂静得可怕,风吹动树叶是唯一的声音。 他妈的他怎么能觉得这是自由,是美好的夜晚呢?他小看了庄灵,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瞒了过去。天啊,他凭什么觉得这么简单的准备就能让他完美逃脱。 现在,只有等了。 如果那个噩梦是准确地预言,中间他们没有停下来挖坑,一定会跑出很远,被射中的地方也肯定不是这里,而是几公里以外。等追兵从这里经过之后,就安全了。 其实坑里不怎么冷,被泥土包围着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温暖,还避风。 韩衡却从骨子里觉得冷,时间的流逝变得特别缓慢。他肚子突然抽了抽,酸痛感在这时候让韩衡突然安定了下来。 怕个球,他还有个球要照看。 韩衡紧紧攥起拳头,前所未有地坚决,他不能被抓回去,他一定要离开,这第二条生命,他绝对不能做一个生育机器,就为了个荒谬的预言。这他妈的太惨了,跟欺骗自己的人朝夕相对,不知道将来还会遭到多少次欺骗和利用。 政局对他而言太高深莫测,他不要卷进这样的生活。 绝对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乌翠:大胸长腿翘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米幼:消瘦,存在感比较弱,气质人畜无害 二更总算写完辣啦啦啦啦啦!明天会晚更,白天有事情,后天再来看,要是太晚了可能就。。明天就更不了。。。 群!么! 这次的沙发会是谁……毕竟如此晚 第80章 捌拾 脚步声几度来回,最后一次,那声音轻快得像一曲小调。 米幼单膝跪在坑边,温顺如食草动物的眼抬起看了一下韩衡,道:“大人,东西拿来了。” “先把树枝架在我头上,然后把树叶什么的,草和泥土均匀地盖在上面,自然一点。” “大人想藏在这里?”米幼歪了歪头。 “对,来不及解释了,照我说的做,安全以后再说。”韩衡使劲吸了一口气,毕竟待会就没这么新鲜的空气了,他语速极快地说:“弄好以后你就继续往前跑,一直跑,用最快的速度跑,一直到把追兵甩开,再绕回来接我。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要是有人追你,你就先不要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反正我也跑不动。” 如果一切都和噩梦里一样,米幼背着他的速度会比一个人时慢,等到同样的时间点,足够他把追兵甩开。但要是那只是一场梦而已,也没有害处,这样更安全。 “大人,我的兵器给你一把。”做完韩衡吩咐的事,缝隙里穿过去一把短剑。 韩衡一把抽到手里,闷闷的声音传出:“你走吧,记住,用你最快的速度跑。确认没有人追你了,再回来。” 听见脚步声跑远,韩衡紧紧抓住那把剑,那是一把朴实无华剑鞘通体溜黑的短剑,只有韩衡的小臂那么长,不过够了。 衣襟里全都窝着汗,韩衡扯开衣襟稍微喘了口气,空气潮湿沉闷。他一只手抓着剑,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肚子,孕肚摸上去绝不是发福软绵绵的手感,那硬邦邦的触感透过自己的肚皮传出来,让他心里腾起一股诡异的踏实感。 韩衡抬头看了看头顶,月光已经看不见了,唯余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昏欲睡的韩衡被马蹄声惊醒,先于意识之前,他的手紧紧抓住剑柄。 杂乱的火把投进坑洞,说话声隐隐传来。 “少帅,放出去的萤虫不见了!”一道属于年轻士兵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韩衡垫着脚,试图听得清楚一些。 “再放一只。” 乍然听见庄灵的声音,韩衡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他怎么没走?按照他的计划,十天以后庄灵早已经走得没影了,而别院守卫松懈,只要骗得过甲初、乙未,跑出来以后,就算他们要追,也追不上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梦里他没有看见箭射过来的方向,但那支破风的长箭是从身后追击而来。说明射箭的人离得很远,远到他根本没法发现。有这个能力的人,除了庄灵不作他想。 韩衡呼吸顿时一窒,他用一只手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呼吸声。 女人沉闷的惨叫声陡然刺破韩衡的耳膜,那嗓音让韩衡不寒而栗,那分明就是乌翠的声音,女子骄傲的神情清晰地被她急促痛苦的喘息死死按在韩衡的视网膜上,本应一片漆黑的视线里是乌翠殷红俏丽的嘴唇。 “再问你一遍,他会走哪条路?”庄灵阴沉地问。 乌翠吐出一口血沫,两个士兵架着她,她一边膝盖被血浸透,不自然地曲着。本来红润健康的脸庞此刻虚弱苍白。 乌翠用力深吸一口气,一个心无城府的天真笑容从颤抖不已的嘴角拉扯出来。 “你不是,北朔人的战神吗?怎么,没了萤虫带路,你就找不到人啦?有可能,他们发现你在大人身上放了什么。” 庄灵缓步走到她的面前。 乌翠瞳孔急促紧缩,她的耳朵通红,对疼痛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眼神却倔强如同一头雌虎,冷漠而危险。 这一口呼吸如同淬冰。韩衡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一声带着颤抖的痛哼如同一柄利剑,击碎了韩衡的神经。他突然握紧短剑,有一股冲动想冲出去。 “啊――”女子的尖叫让人毛骨悚然,后半截被乌翠咬在牙关里,她牙根都咬出了血。 “没事,拔,她能长出来。”庄灵冷冷道。 第二枚指甲被缓慢地从肉里连根拔出,乌翠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叫起来。 “那边,走……走那边……他们要去淮口。” 乌翠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在鸦雀无声的四下里,韩衡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如果庄灵带人追去淮口,那么,很多人都会遭殃,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在那儿,那儿一定有更多身怀异能的人…… “继续吗少帅?”一人问。 韩衡一颗心提了起来。 庄灵斜乜一眼奄奄一息的女人,乌翠已经晕了过去,两条腿垂拖在地上。 “她说的是真话。”庄灵淡道,抓住垂在半空的枝条,把手指尖的血在树叶上蹭干净。 “少帅,萤虫没有了,另外一只刚刚死了。”手下人来报。 庄灵看也没看他一眼,下令道:“去淮口。” 等到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韩衡才用短剑扫去头顶的遮蔽物,在坑壁上凿出几个能够让脚蹬上去的小凹陷,韩衡使出吃奶的劲才爬了上去。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味。 地上留下了一群人踩踏得凌乱的痕迹,一个人也没有,庄灵还是把乌翠带走了。 韩衡浑身发抖地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坐下,天空已经一丝月光也看不见了,他长长吁出一口气,烦躁得直挠头,几乎想把头皮抓破,只要能想出自投罗网以外的办法来。 然而,手拿到面前来时,一丝微弱的绿光吸引了韩衡的注意,他摊开手掌,才看见抖动的掌心里,无数绿色碎光跳动着,就像沾了磷粉。 头发。 梳头。 韩衡眉毛难以置信地抖了抖,转瞬脸扭曲得近乎狰狞。 是碧根,萤虫应该是一种能追击这种东西的虫子,而且这么弱的光,藏在头发里,人很难注意,那虫子究竟是因为光还是因为味道,韩衡也想不明白。 o的脚步和碎叶声让韩衡警惕地抬头,握紧了剑。 很快,那人奔至面前。 “是你。”韩衡松了口气,他把手递给米幼,“这是什么?” 米幼拈起一些,放在鼻尖细细嗅闻,看向韩衡,“萤虫的尸体,这种虫子吃同类的尸体,一般养虫人会留起一半,干燥之后,碾磨成粉。只要以这些尸体为食的萤虫,就会本能追踪它们的‘食物’。但它们对粉末不感兴趣,训练有素的萤虫会飞回养虫人那里,看它们在空中旋转的几种变化,养虫人就能知道目标的方位。” “完了。”韩衡脸色惨白,大颗大颗汗珠从鼻梁上滚下来,“贡克会在天亮之后到城里接应我的随侍,他是奸细,他是庄灵埋下的奸细。我刚刚发现,我以为他身世可怜想一起带走……” “大人。”米幼略拔高的嗓音让韩衡冷静了一些。 “我们必须让其他人知道,还有,庄灵已经从乌翠的嘴里问出我们要去淮口,淮口不能再去了,否则会被一网打尽。”韩衡顿了顿,深喘一口气,歉疚紧抓着他的心口,“我没能救乌翠,我该救她,她挨了酷刑,实在没办法才说出来的。我们怎么去救她?对,两件事,要通知丁穆不要去淮口,还要救出乌翠。” “你把丁穆想得太不堪一击了,既然不能去淮口,我们就要改换方向。我们去大峪。”米幼轻声道。 “大峪?为什么去大峪?大峪不是在打仗吗?”韩衡疑惑道,“不是,我们应该先把所有人集齐,现在大家都散了。” “乌翠的身体能够自愈,只要不击碎她盔甲里那面返生镜,那是极其珍贵的宝物,没有人舍得打碎它。” “在盔甲里面?” “对,外面那颗宝石能够让她掌心的雷火击中射出。”米幼顿了顿,“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要尽快离开。还有这些虫粉,我们先去河边,我帮你擦一擦。” 米幼重新蹲下身,韩衡满肚子疑虑,但也只能先配合他。 到了河边,米幼扯下半幅袍袖,为韩衡仔细擦去头发上沾的虫粉,最后把沾满虫粉的那块布扔进水里。 “让他们追着这条河去找吧。” “他们的虫死了。”韩衡道。 “不会只有一只,如果还有一只活着,就可能被找到。”米幼再度蹲下身,“大人,上来吧。” 韩衡静默地站了一会,不安地回头望,密密丛丛的山林望不见边际。 “丁穆和木染背后是一张广阔的关系网,足以他们自保,庄灵找不到你,别院一定会散去,盯梢的人会把消息带给他们,何况,庄灵一定不会甘心,无论如何他会回去别院一次。” “他奉命出征,回去动静这么大,他应该不会这么胆大……” “如果是他一个人偷偷潜回去,没有人发现,就不算抗旨。他的自负足够让他回去一次。” 别院地方隐秘,在那里住了十天也没有皇帝和宁王的人找上门,韩衡觉得米幼说的也有道理。他趴到米幼的身上,湿润的头发披在脸颊上,冷得他浑身哪儿哪儿都冷。 等米幼跑起来,风呜呜咽咽地刮着更冷了。 “那乌翠呢?就算她能自愈,她不会痛吗?”韩衡趴在米幼耳朵边上问。 米幼温和沉静的嗓音安抚道:“我们这些人,最不怕的,就是痛。她会说出淮口,应该是和我一样相信丁穆的能力。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韩衡本想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想起贡克谈论这群人都想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而这个大梁国师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希望。可为什么呢?就因为他能预言?想起自己还不能自如地驾驭预言的能力,韩衡又心虚起来。 他真怕,怕他承载不了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的期望。 而米幼温柔的嗓音轻轻传来:“大峪是我的家乡,我对她熟悉得像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即使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也能让您在大峪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第81章 八十一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米幼背着韩衡穿山渡水,有一条特别湍急的河流,韩衡看着心里都发毛。米幼像驮小孩子骑马那样,把韩衡架在他的脖子上。 河水刷刷冲击着米幼消瘦得竹竿一样的两条长腿。 好在这河不算太深,即使如此,最深的地方,水没到米幼胸口,韩衡两只脚都垂在水里,刺骨的寒冷从小腿以下蔓至全身。背着他的米幼更是浑身瑟瑟发抖,然而,他的背却倔强地挺得笔直,韩衡把牙一咬,牙齿就冷得格格直响。 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米幼带着韩衡找了一间客栈,俩人的衣服都湿透了,在这座名为天琦的小镇上,米幼给俩人买了新的干净衣服。 韩衡就在客栈里待着,把俩人换下的湿衣服随便洗了洗,他还没用手洗过衣服,就在冷水里随便捞了捞挂起来。 正午时分的阳光异常炽热,烤得韩衡浑身出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韩衡肚子一直不时绞痛,一阵儿一阵儿的。他找出平时吃的保胎药丸子,就问店家要了一把长竹椅,跟院子里晒太阳。 金黄的阳光照着他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强烈的光线淡化了他面目中原本明显的疤痕缺陷。 不一会,韩衡就沉入了梦境。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个梦,一尊参天神像,下面匍匐的人群如同蚂蚁,个个对着一尊僵硬的石像跪拜祈求。 这个梦已经做过太久,但韩衡还记得一清二楚,尤其记得第一次梦见时带给自己的巨大震撼。成千上万的人同时山呼同时下跪,那尊神像嘴边挂着诡异的微笑,这样的情景,只有置身其中,方觉得可怕。 信仰使人无敌,也使人盲目。 身为无神论者的裴加,有生以来就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这次他是从上方俯瞰下方虔诚地跪拜者,最滑稽的是,正是他自己手持神杖,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朝这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下跪。 这一次,他依然是被一箭当胸射穿,只是他没有看清射箭的人长什么样。他还记得,上一次是一名十岁左右的男童射出的这一箭,因为在梦里他身处被箭射中的位置,所以醒来时,胸口还残留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醒来之后,韩衡眼睑紧张地跳动着,迸射入瞳孔的是温柔的阳光,吹拂的微风,他的身上还沾惹了一身的紫色花瓣。 韩衡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他梦见和米幼逃生的路上,米幼被箭射中,他们被惯性甩了出去。之后他身下全是血,应该是流产了。 想到这儿韩衡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抬手按住嘴唇。 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想的不是流产就是怎么保孩子,这操蛋的人生。心里一面唾弃,韩衡一面轻柔地抚摸肚腹,就像在安抚肚子里的娃。 现在这个娃,越来越有存在感了。 韩衡双眸幽深起来。 自从那枚玉坠被他取下之后,几乎每一次入梦,都带有前瞻性。尤其逃生那一晚,他不认为是巧合,至少,他原本并不知道庄灵根本没有离开京城,也不认为他会为了自己回来。这是抗旨杀头的大罪。虽然梦里庄灵没有出现,但中箭是一个明确的提示,因为当时从箭来的方向判断,射箭的人在他俯视的视野范围内,都目不可及,显然离得很远。 除了庄灵,没有人能办到。 可他一开始明明在半空中,后来流产时却又明显感到疼痛,刚才这场梦却没有,他被箭射中了,他的意识依然在半空,并没有回到身体里去。 这是偶然吗? 韩衡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进院子,身后紧追着个绿罗裙的女子,可能是她娘。 女子在后面叫道:“粉蝶,别乱跑,再跑你爹要生气了!” 小丫头一双灵动的大眼不住往后瞟,显然她也看见了韩衡,直接从侧旁滑进韩衡的椅子下面。 韩衡侧身去看时,粉蝶扑闪一对儿扇子样的乌黑睫毛,做了个“嘘”的手势。 女子追过十数米的小径,从廊檐下张望,只看见个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的年轻孕妇,她穿着一身儿男女都能穿的天蓝色攒花绣袍,腰部身段圆润,像是已经怀孕四五个月。 孕妇一只手带着宽大袍袖遮住了脸,太阳这么刺眼,显然她是怕晒着,却又贪恋阳光温暖,浑身上下都透出孕味十足的慵懒和成熟。 女子眉头微微一皱,脚尖朝前挪了半步,倏然,朝着一扇垂花门走去,那孩子怕贪玩跑到旁边的院子去了。 脚步声已经离开,韩衡没马上放下手,很快他感到衣角被扯动了两下。 “谢谢叔叔。”小女孩脆生生地说,眼睛好奇地盯着韩衡的肚子,旋即露出难过的神色,她歪着头,费劲地扯下穿花荷包,“这个,这是个老道士给我的,他说……”彩蝶小眉毛为难地蹙起,有点想不起来原话了,她抿抿嘴唇,“他说这个可以包治百病起死回生的,我后爹一直想要,我都没给。给你吧。” 韩衡放下了戒备,他当然不可能吃这药,但方才对这小孩还存着的一份怀疑顿时消失了。 “那你回去吗?” “我不回去!”彩蝶粉嫩嫩的小嘴儿一噘。 “那你现在去哪儿?你一个人?”这女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长得粉雕玉琢一个白玉丸子似的,她要是打算孤身一人离家出走,就让米幼把人送回她娘那里。 彩蝶不知道韩衡在想什么,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她撇撇嘴,伸出两只手。 方才韩衡没注意,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女孩手上戴着一双肉色的手套,不仔细看难以察觉。材质是韩衡从未见过的细腻光滑,就像人的皮肤一样自然。 “你是不是觉着,我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的,在外面很危险?”彩蝶偏过头,她双鬟上的珍珠珠花就随之微微摇晃,煞是可爱。 韩衡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么聪明,你爹娘知道吗?” “他们才瞧不上我。我爹娘比我可厉害多了,他们也不需要我,他们想带我去找白骨姥姥,我才不去。”彩蝶眼珠转了转,她不时瞥一眼垂花门,忐忑地说:“我给你看一样奇技,你带我回你的房间好不好?” “那你爹娘会担心。” “他们才不会,白骨姥姥可怕极了,要是她收了我当徒弟,我就一辈子不能嫁人了,特别惨。听说她还用女徒弟练毒功,她嫉妒女子美貌,没有一个成年徒弟能下山出师,她会把我吸成人干儿,叔叔,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彩蝶描述得活灵活现。 这样的小姑娘生在这里真可惜了,放在现代当个童星,年纪轻轻赚个盆满钵满也不成问题。韩衡将信将疑,就说:“那你让我先看看你的奇技,要是不能让我大开眼界,我也不能相信你能一个人出走,还是会送你去见你娘。” 彩蝶撇撇小嘴,韩衡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男,虽然脸受了点伤,但无伤大雅。她最爱看别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的样,尤其那眼光里饱含冷冰冰的恐惧。 彩蝶嘴角翘起,得意地笑了笑,她扯下那一双手套,举起手贴到韩衡身边垂下紫色花朵的三角梅枝干上。 “你就打算让我看这个……”韩衡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突然睁大。 “怎么样?就算我一个人在外边儿,谁也伤不到我。” 巨大的一蓬三角梅瞬间倾颓,化作黑灰色的齑粉,随风瞬时消散在空气里。 韩衡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但见识过一群身怀异能的古代人之后,这小孩的本事倒还不算特别让人惊讶,就是效果有点惊悚。一个天真可爱的小萝莉,摸一下就能让草木枯萎,一个没朋友的技能。 “你爹娘也会这个吗?”韩衡平静了下来。 “我娘会,不过她不能像这样,她练一种毒功,只能毒死人,不能连花草也毒死。”彩蝶以一种小女孩特有的软软绵绵的甜腻嗓音说。 “那你爹呢?” 彩蝶眼神黯然下来,盯着柔弱无骨的小手,把手套戴回去,双手互相握着,像是在用右手温暖左手,“我没见过我爹,我后爹什么也不会,他只会揍我。总有一天,我要毒死他。” “你现在也有那个能力。” “但我娘会伤心,总有一天,我能不让我娘发现,就毒死他。”小女孩嫩白的圆脸上突兀地浮现出恨意,她又看了一眼垂花门,“该你了,你该带我回房了。” 这小姑娘要么被送到深山去跟那个听上去像个老巫婆的白骨姥姥待在一起,要么就被后爹揍死,韩衡想了想,估计孩子丢了,她娘也不会找太久,因为无论以上哪一种结局,她都会离开这对夫妻。 果不其然,韩衡把彩蝶带进房间之后,一直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女子第二次经过这间院子,只顾着埋头向外走,甚至没有在找人。 彩蝶瘪着嘴,“你看,她根本不想要我。” “她已经找过了,应该是认为你没在这间院子里。” 彩蝶哼笑一声,“叔叔你真傻,你的孩子要是丢了,你不满大街大喊大叫大闹着找她吗?找不到你会就这么算了吗?” “我还没有孩子,我要有了才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不认识你,可我得谢谢你。酬金刚才我已经给你了,后会无期。”说罢彩蝶毫无留恋地拉开门,谨慎地左右看看,踩着小碎步就走了。 几乎是小女孩前脚离开,米幼后脚就回来了。 韩衡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讲了,问他知不知道有个白骨姥姥。 “大人,可否让我看看她给您的药。” 韩衡把那颗药丸子递给他。 瞬间米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嘴角下拉,沉声道:“白骨姥姥确有其人,但不是别人。” “什么意思……”话音未落,米幼当着韩衡的面,用一把小刀切开那颗药丸。 绿色的汁液顿时流了出来,一条被切成两半的虫子蜷在褐色的包衣内,抽搐似的濒死蠕动。 “大人有所不知,这是白骨姥姥惯用的手段,因为她看起来就是个孩童,常常编出一段可怜的身世,玩弄别人。她是不是告诉你这是一颗包治百病的药,是一个道士给她的。”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说呢。”韩衡只说女孩给了他一颗珍贵的药做酬谢。 “不过,她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信息。”米幼凝视虚空,认真思索着什么。 而就在那一刻,韩衡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也许和自己相关,而且米幼不打算告诉他。果然,等米幼恢复正常神色,用火折处理了那虫子之后,韩衡再问他刚才在想什么。 米幼只淡淡道:“这里不能停留太久,明天我们就走。” 当天晚上韩衡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且,是一个全新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米幼是大峪人米幼是大峪人米幼是大峪人 重要的信息说三遍 还有一章,写完就放上来 第82章 八十二 那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而他躺在一张五六个人滚来滚去都没问题的大床上,床上铺满了松软光滑的被子,躺上去跟躺在邪恶的水床上似的。 靠,他的肚子竟然又大了一圈。 韩衡有点惊讶,这次他没在半空,他就在自己身上,为了确认是他自己,他还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跟他现在比起来有一点不一样,他脸上的疤已经没有了。这,久违了的,他国色天香的小脸蛋儿啊。 反正是梦里,韩衡忍不住捏了捏,手有余香,又香又软又滑,他又找到了一点他是裴加的感觉。妈的,他裴加还没有从世界上消失。镜子里这个拥有迷人桃花眼,皮肤跟嫩豆腐似的,五官漂亮却不娘的男人,就是他裴加啊!脸啊,还是原装的好。 就在韩衡左右照镜子的时候,两个女的进来了。 个顶个的标致,其中一人看起来穿得更加复杂,依照宫廷常识,妆越浓衣服越麻烦,级别就越高。这女的比起旁边的年轻女子只多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披帛,发髻梳得高一些,没有烟熏妆,估计是正派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物。 “国师大人,该吃药了。” 这是梦。韩衡提醒自己,而且他没有一次做梦不是受伤结束的,这弄得韩衡都有点心有余悸了。算了,喝吧,赶路已经很累了,韩衡不想在梦里再给人弄伤一回。 “行,给我吧。”韩衡一仰脖子,把药喝得一干二净,苦是苦点儿,吃完之后的蜜饯却还不错,酸酸甜甜的,在口腔里化开,心情就很好。 吃完了药,宫女服侍韩衡躺下去了。 梦外他在睡觉,梦里又睡觉,而且这个梦里的床啊,太他妈舒服了,韩衡简直想就在梦里睡,多爽。 然而好景不长。 韩衡刚有点迷糊起来,就觉得肚子绞痛起来,这些天跑路经常会这样,他没当回事,谁知道越痛越厉害,冷汗都给他痛出来了。他想叫人,声音却虚弱无比。 这时,外面宫女在说话,具体说什么韩衡痛得耳朵嗡嗡的听不清楚。 很快,一袭重黑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他已经抱着肚子滚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抱了起来,韩衡拼命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这个人。屁股后面开始流血的诡异感觉无比熟悉又让人崩溃地传来,韩衡简直要疯了,更让人难受的是,肚子太痛了。 “大人,大人,大人您做噩梦了?”随着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韩衡视野里的脸越来越清楚,不过他已经又回到了这间不咋地的客栈里,眼前是米幼温煦消瘦的脸庞。 米幼还穿着昨天的衣袍,袍子有点皱了,下摆一圈呈现出沾湿以后的暗色。 “嗯。”韩衡含糊地答道,根本没法聚焦起意识,妈的,他还没有享受够那张超大的床。操。低头摸了摸蠢蠢欲动的肚子,摸到一手的冷汗,“怎么了?” 因为韩衡带了很多钱,他们一人开了一间房,要是刚才动静不大,米幼也不能听见。 “大人,天也快亮了,现在就启程吧。”米幼温和地征询韩衡的意见。 “哦。”韩衡下地穿衣,迷迷糊糊地问:“丁穆他们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 “今天我们能到哪儿?”韩衡对米幼的速度不太有概念,他快起来时,身边经过的景象都看不清楚,韩衡感觉他比动车还要快点。 “晚上就能从东南边界进入大峪,在莽珑族的地盘上呆一晚,那里有我的好朋友。而且,也许大人能在哪里挑一头满意的坐骑。” 韩衡注意到米幼说的是坐骑而不是马。 “不是马?” “将来大人要行万里路,除了莽珑族人驯养过的神龙,没有什么能配得上您。”米幼淡然道。 韩衡不知道米幼到底知道不知道他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因为他说什么都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然而这一所当然其实是对着以前的国师。这让韩衡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天还没有彻底亮,他们就再度启程,韩衡趴在米幼的身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满天红霞灿烂如燃。 “中午你这么不叫我?”韩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米幼一步未停地朝前狂奔,但他说的话韩衡还是能听清楚,“到了目的地再吃,大人您饿了?” 韩衡一想,也是,他们在逃命,为了逃脱庄灵的魔爪,路上还要好吃好喝好睡,也太矫情了。于是他抿了抿嘴,饿得快哭了地说:“不饿,我撑得住。” 接下来两人再没有对话,米幼一路飞奔,天黑之后,韩衡没忍住再度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肉味儿给勾醒的,一张胖嘟嘟的圆脸正从上方看着韩衡。 “啊――!!!!” 黑娃被韩衡的尖叫吓得甩开手里木叉,一屁股坐在地上。 油亮的烤鸡正巧落在韩衡的身上。 太他妈香了。 韩衡没控制住自己,顾不得烫,捡起那只鸡,二话不说撕下一个鸡腿,递给黑小孩。 黑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疑惑地动了动,接过去。 韩衡朝他扬了扬剩下的鸡,“这都是我的了啊,你那么点儿,吃个鸡腿就够了。”  说完他背转身,怕那小孩来抢,以最快的速度,从鸡骨架开始啃,把肥滋滋外焦里嫩的腿留到最后,吃得剩下一地零碎鸡骨时,韩衡才敢转过身。 那孩子手里还捏着腿儿,沉默着看了看韩衡,把鸡腿递给韩衡。 “……”韩衡试探地问,“你不吃?”说话同时已经不客气地接过鸡腿,吃完之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卡西……你把鸡拿到哪儿去了……”伴随着粗嘎的男声,门帘被掀开。 又高又壮的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走进来,他弯下腰,伸出一只硕大的拳头,卡西伸出他的小拳头跟他碰了碰,那男人便用一只手,把卡西抱起,放在了肩上。 男人身后跟着米幼,一看室内的情形,米幼愣了愣。 韩衡也突然意识到,他可能,额……吃错了鸡,但是他真的饿得快吃人了。于是韩衡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嗯……”他严肃正经地低头看了一眼肚子,“我发福了,平时都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会发福。我每天,要吃很多东西,而且我最爱吃烤鸡,只要看见烤鸡就控制不住自己。” 小半个时辰后,韩衡坐在莽珑族人为他准备的盛宴上,准确说,是为米幼准备的盛宴。 他的面前二十多只烤鸡腿堆成一座小山,黄澄澄的焦脆表皮极其诱人。闻着那股鲜甜的香味,韩衡忍不住打了个嗝儿,烤鸡味的。 原来米幼多年前在莽珑族居住过三年,为这个部族修建猪圈和龙圈,这里的人主食是肉,不太吃蔬菜瓜果。他们住在地势复杂的山地,不事种植,只打猎。但猎来的动物远远不够吃,当时米幼来到这里,就建议他们把野生动物慢慢圈养起来,虽然相对家养的动物,它们繁殖后代比较慢。不过米幼脚程快,从山外边带来了鸡鸭鱼,交给他们喂养方法。 莽珑族人把他当做恩人,因此,当米幼提出要带走他们的神龙时,族里白发苍苍的长老没有太反对。 有一个人却很不高兴。 就是族长安卡西的儿子,卡西。 安卡西的帐篷在长老们的议事厅西侧,饭后米幼带着韩衡去那里喝茶。 袅袅白烟弥漫了整个帐篷,卡西坐在一边玩木头剑,仇视地盯着米幼。几次米幼背对他时,韩衡看见那小孩用小木剑在地上砍米幼的影子。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想不到你已经有了孩子。”米幼道。 “卡西,你去外边儿玩。”安卡西对他的儿子说。 卡西狠狠瞪了安卡西一眼,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去!你们为什么不到外边去!” “那我们到外边去吧。”安卡西叹了口气,作势起身。 卡西一溜烟地冲了出去,怒容满面。 等了一会,茶已经喝了两三轮,似乎确定孩子已经走远,安卡西才道:“其实我很愿意把蓝龙交给你们,但卡西从小在她的背上长大,他没有母亲,蓝龙保护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信任蓝龙远远超过我。如果把蓝龙送走,他会很难过,而且,蓝龙也离不开他。” 韩衡对他们口中的龙其实充满疑惑,他脑补了两种,东方龙和西方龙,但是很难想象会有这样的生物存在,真要是有,这种东西只要在外面一露面,应该就会被猎杀。毕竟在韩衡的想象中,这玩意儿动不动就能杀敌一千啊。 所以韩衡非常怀疑,他们说的“龙”,跟他想的根本不是同一类生物。 “我们只带走一只。” 这意味着原本有一只以上。荒诞感让韩衡更加确信,这不是真正的龙。这会韩衡已经压根没觉着这个男人的身体怀孕有什么反常了,但他还是觉得龙很奇怪。 “黑龙已经死了快一年。”安卡西忧郁地说,一个大汉露出这种近乎懦弱的悲伤,看来他们和“龙”有真感情。 “米幼,我不需要一只坐骑。”韩衡道。 一向温顺的米幼却坚持道:“不,您需要,或许您自己不需要,但我们需要。” “我们?”谁们?丁穆他们?丁穆所代表的这一群“怪胎”?韩衡讽刺地想了想,他其实也是寻常人眼里的怪胎,只不过因为这身子不是他的,他都快忘了这时候了。木染也不无嫉恨地说过,明帝那样的人身怀异能叫天命所归,而普通人身怀异能,就是怪胎了。 不公平在每个世界都一模一样,玩不出花来。 “黑龙不在以后,蓝龙就很少从她的窝里走出来,除了卡西,她谁也不见,你们贸然进去,会被她一掌拍成肉泥。”安卡西道,他的手紧紧握着茶杯,“但是,有两个你熟悉的小东西,我可以给你。” 米幼眼前一亮,不过只是一瞬,不太满意地说:“我们未必有那么长的时间。” “这些年你每次回来,我们都会提供给你最充足的物资,有时候甚至是族里全部的财宝。米幼,我代表莽珑族感激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但莽珑族人只以心易心,我们不欢迎贪得无厌的人。”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米幼没有搭腔,而且他仿佛也不太在意莽珑族人的评价。 反而是安卡西很快就不安地说:“要是你肯收下这两个小东西,有朝一日,他们给你带去不便,你可以带他们回来。” “成交。”米幼果断道。 安卡西大笑起来,胡须随之抖动不已,他们又像是两个热情的好兄弟,安卡西告诉米幼这些年族里的变化,他们现在有数十年内用之不尽的粮食和金钱,因为发现了山里有不少珍贵药草,在外面可以达到一两药草一两金的价格。并且安卡西说明天带米幼去看蓝龙,还留他多住几天。 米幼则说明天傍晚他就要离开,回他们俩的大帐篷之前,韩衡在旁边看着安卡西紧紧抱住米幼,哥俩好地在他肩背上捶了两下。 卡西从远处气鼓鼓地飞奔而来,拽开米幼,扑进安卡西怀里。 安卡西抱起了孩子,在他左右面颊上各亲了一口,还对着他耳语了几句。卡西骄傲地扬起小脸,“那我就赦免他们!” 那少年老成的样子引人发笑。 当天晚上韩衡跟米幼睡在一间帐篷里,他们睡的床是一种带着清香的避虫草席,米幼出去了一趟,带回柔软的兽皮和厚厚的毛毯。 被窝里很暖和,韩衡拥着皮毛,黑暗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咬噬他的心,难受得他不得不开口,而他说话的对象只有唯一一个人。 “米幼。” “大人有何吩咐。” “那个族长说的小东西是什么?” 米幼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大人博览群书,朗朗乾坤之中,无一事一物能瞒过天裔族的眼睛。您没有听过神龙的大名吗?” 从前就吃了失忆的亏,韩衡现在不敢轻易说自己没有原身的记忆,他咳嗽了一声,“神龙我当然知道,神通广大的天赐之物嘛,但你们说的小东西我就不知道是什么了,”顿了顿,他又说,“不方便说就算了,反正明天安卡西会带我们去看。” 过了会,韩衡以为米幼不打算说了,正要翻过去睡时,听见米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声音响起。 “黑龙是蓝龙的伴侣,因为在莽珑族的地盘上,当时只发现了这两头神龙。但依照我的想法,世间神奇之物绝不在少数,别的地方或许也有。安卡西说的小东西,应该是蓝龙和黑龙留下的蛋。” “蛋???”这下韩衡彻底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一个屁股后边儿总在梦里流血的男人 孔雀韩:哦。 第三章 我没有写完!但是要出门。。。。所以。。。明天吧。。。and,你们想小庄同学吗 第83章 八十三 “嗯。蓝龙和黑龙,是我和安卡西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发现的,也是我们俩孵出来的,本来是两人轮流看着,也许是时运不佳,蛋裂开的时候,只有安卡西在场。所以神龙更听从他的命令,就算我们强行带走蓝龙,在长老们的同意之下。只要安卡西用驯龙的骨哨唤她,蓝龙一样会回来。大人,您真的从未听说过神龙吗?” 韩衡听得一愣一愣的,支支吾吾道:“一时半会没想起来,书上也没说这玩意儿在什么地方出没啊。”要是说了,那肯定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毕竟这还是在崇拜武力的冷兵器时代,既然莽珑族还能栖居在这么宁静的山里,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那应该没有关于神龙的明确记录。 就在韩衡还有点忐忑时候,听见米幼说:“大概世人都以为只是传说,不过大人本身就是个奇迹,我以为,大人的见解,会与俗世中人有所不同。” 韩衡干笑了一声,他能说我不是你叫的那个大人吗?不能啊。 “大人,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与否。” 韩衡犹自在走神,随口道:“你问。” “大人心中,究竟倾慕明帝多一些,还是对这孩子的父亲青眼相看?” 韩衡愣了愣,这怎么答,他都不认识明帝。也是奇了怪,这个明帝简直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物,无所不在。或许这身体从前的主人跟大梁明帝确实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庄灵…… “人非圣贤。”这句话基本没过脑子就说了出去。 米幼撑起身体,朝韩衡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就又躺了下去,他抱歉道:“冒昧问了这样的问题,请大人见谅。” 黑暗里韩衡无奈地扯起嘴角笑了笑。 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韩衡想起那天满院子随风摆动的姜花,想起那一库一库根本堆不下的古董,庄灵救了他三次,第一次也许是算计,第二次,庄砚不是把他扔进湖里的人,现在他也不知道是谁,但无疑,那一次庄灵奋身不顾地及时出现,确实让他的心软了下来。第三次,他被老朱劫到山里,凄风苦雨孤身一人,就在那时候,庄灵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寂静黑暗中,老天一时行善,投在他世界里的那一束,唯一的一束光。 他对庄灵的感情,绝不是感恩,他也不是那种以身相许的人。但无疑,庄灵对他的每一次牺牲,都令他心软一分,人啊,一旦破除底线和顾虑,就像蹦极的那根救命绳突然断了,再要回头,就来不及了。谁又知道等在下面的是温柔水波,还是粉身碎骨。 那份喜欢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仍然让韩衡心跳不已,这他妈是他裴加的初恋啊,从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备,到相信有人真心对他好,他不知道别人怎样,至少在这样一个他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庄灵就是连接他和这个世界的窗口,谁他妈知道窗户看出去的那一幅莺飞燕舞的美妙景象,只是贴在窗户上的一张纸呢? 韩衡吁出一口气,侧脸贴在柔软光滑的兽皮上蹭了蹭,自然而然把手搭在腹部,屈起身闭眼睡觉。 第二天的早饭是竹筒腊肉饭,在安卡西那里吃的,卡西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直跟韩衡的肚子上打转。 吃完了,他软软的小身子被安卡西抱在怀里举起来,他好奇地贴着安卡西的耳朵,用很小的声音问:“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 安卡西不好意思地看了韩衡一眼,尽量压低声音,但他们父子俩,一个声音是属于小孩特有的尖细,另一个则是低沉粗粝,再怎么压也没用。 韩衡扭过脸去看安卡西帐篷里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骨雕,安卡西的回答庆细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男人。” “男人他怎么这么大肚子。” “巴鹏阿伯不也这样吗?” “巴鹏阿伯快当爷爷了,他不一样,他很年轻。” “一个一顿能吃好几只烤鸡的人,他就能在这个年纪,肚子这么大。”安卡西认真地说。 卡西撇撇嘴,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韩衡吃下去的鸡肉大概也应该有那么大一堆。 安卡西走了过来,“我们出发吧?”询问的目光看向米幼。 米幼去叫韩衡,韩衡才面带微笑地跟了上去。 因为韩衡是生人,卡西特别关注他,看见韩衡温和迷人的笑颜,他眼睛放光地趴在安卡西粗壮的古铜色脖子上,小声说:“爹,我还是不觉得他是男人,是你错了。” 安卡西只当做没听见卡西说话,抱着小卡西沿着一条小径往山下走。两旁无拘无束的宽叶草木打在人身上o作响,米幼走出一段就回头看一眼,伸出手抓住韩衡的手,异常紧张地盯紧他的肚子。 没走多久,属于大型动物的咆哮传来,越是靠近目的地,咆哮越大声,伴随着锁链零碎的响声。 隔着老远卡西就在他爹胳膊弯里待不住了,小身子扭来扭去非要下地,安卡西只好把他放到地上。卡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嘴里大声叫着:“蓝龙!” 一阵剧烈的锁链声,灰色的烟尘从前方一个洞穴升腾起来,在烟尘腾起之前,韩衡根本没看出来那儿是个山洞。 安卡西紧张地叫了一声儿子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米幼则叫韩衡慢慢来。 韩衡想走快点,条件不允许,走到洞穴跟前,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眼前的巨物吓得心头猛跳。 韩衡顿住了脚,倒不是他想,而是他肚子痛。 看见韩衡满脸青白,额头布满冷汗的虚弱模样,米幼过来扶住他,让他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低声安慰道:“她不会伤人,她就是,长得大了点。” 韩衡讪笑道:“对,也就比人体型大了个数十倍。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没有神龙在别的地方现身了。”这玩意儿一落地,绝对引起巨大恐慌,她太大了,就像韩衡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背生双翼,浑身披着厚厚鳞甲,鹰头狮身。 卡西在她面前就是个小不点儿,小蚂蚁。 这头龙鳞甲泛着幽蓝色的暗光,让韩衡想起庄灵的眼睛。 蓝龙的双眸黄中带绿,竖瞳,看人时带着兽性的凶残。 卡西抱住了蓝龙的一根脚趾,蓝龙则低下了头,以尖锐的喙轻蹭他的圆脸蛋,这一幕看得韩衡心惊肉跳,只要那头龙稍微抬抬脚趾,就能把卡西按成肉泥。 安卡西也一脸警惕地弯腰抱起卡西,这一次他抱得很紧,卡西扭动半天挣不开,对着安卡西的上臂就咬了一口,之后哭丧着脸张着嘴呜呜作声。 安卡西的肌肉太硬了,卡西委屈地撇着嘴满脸不高兴。 “蓝龙,好久不见。” 听见米幼的声音,蓝龙的视线也不曾从韩衡脸上移开,不过韩衡又觉得可能是错觉,因为龙眼很大,又在头部两侧,很可能她看的压根就不是他。 蓝龙抬起头,甩了甩脑袋,她头顶如同王冠的一排刺晃了晃。 “我们这次来,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看米幼对龙说话时,韩衡总有一种看神经病的感觉,他不太相信龙能听懂米幼在说什么。 然而,当米幼说出要带走她的蛋时,蓝龙摇晃着扬起脖子,重新垂下倨傲又冰冷的双瞳,这次他可以确定蓝龙看的是米幼了,因为半秒以后,米幼一把抱起韩衡,跑到了另外一个位置。 而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尖锐的骨哨声响起,凌乱却自有节奏。 蓝龙仰起头,她的眼皮半睁半闭,像要睡着。没多一会,那长长的脖子盘了起来,圈住了她肥硕的身躯。 安卡西松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米幼,道:“趁她睡着了去拿吧,等她醒来一定会发怒,希望不会给莽珑族带来灾难。” “她杀过人吗?”米幼问。 “迄今为止还没有,但她刚才应该是想烧死你。” “她如果用脚会更快,喷火时她的双腮会鼓动起来,背脊也会弓起,太明显了。”米幼淡道,他已经放下韩衡,朝龙穴里走去。 “所以你觉得她根本不想烧死你?” “嗯,她在警告我,但应该不是要杀死我。”说话间米幼从蓝龙的肚腹下掏出了一个饱满的椭圆形的蛋。 “那你下次可以试试看,站在那里不要动。”安卡西一脸严峻地说,他也掏出了一个。 韩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俩,他叫住米幼,以格外认真严肃的口吻问他,“他们长大以后,也会像她一样?” “应该是,不过这是第一批繁育的神龙,我们没有前车之鉴。”米幼踩着蓝龙粗而结实看上去硬邦邦的腿下来,他扯下一片宽阔的叶子,把蛋包了起来。 相对于蓝龙的体型,这枚蛋堪称袖珍,只有甜瓜那么大,表面分布着暗金色的花纹,像哈密瓜? 韩衡眉毛皱了皱,他肚子又开始痛了,微微弯下腰,等待这一波绞痛过去。 卡西在旁边仰起小脸,担忧地望着他。 “我闹肚子。”韩衡铁青着脸解释,安卡西走来的时候,他已经直起腰,语气坚决地说:“这两个东西我们不能要。” 安卡西一脸疑问地看着米幼。 “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城镇里,一定会引人注意,我们是在逃跑,带着这样的东西,很容易暴露。” 米幼握起韩衡的一只手,让他摸了摸蛋壳。 那一瞬间的感受让人难以形容,好像蛋壳表面上的花纹都流动了起来,一股微电流一般的刺激淌过胸膛。 韩衡使劲甩了甩头,“米幼,我还是不觉得该带着这两个蛋上路。” “这是我们莽珑族的神物,”安卡西冷冰冰地朝韩衡说,又转向米幼,“你的朋友不愿意,请你把龙蛋留下来,如果你们带走了它们之后又不想要,就太罪过了。” 韩衡二话不说抢过米幼手里的龙蛋递给安卡西。 “大人!”米幼叫道,追上韩衡,愤愤道:“您需要这样威风凛凛的坐骑,只有它们才配得上您珍贵的身份。” “你疯了吗?这种凶猛的怪兽,它一个不高兴就能一巴掌拍死我,用龙做坐骑,我他妈这是穿越到了什么鬼世界。”韩衡的说话声越来越低,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飞脚边的小石子。 “它不会,您可以亲自孵化它们,它们会把你当成它们的母亲。”见韩衡脸色不好,米幼立刻改口,“是父亲。” “这是父亲还是母亲的问题吗?”韩衡忍不住叫了起来,“反正我不会让两头喷火龙载着我,太恐怖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我还想多活几天。” 米幼嘴角的弧度紧绷起来,眼神随之冷下去,“那您就自己走出莽珑族的地盘吧。”话音未落,他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居然就消失在了树丛里。 韩衡简直没法相信看见的一切,愣愣地站着老半天,终于确定米幼不会跑回来,他扭过脸,看见安卡西还站在坡上,卡西抱着一只对他而言有点太大的蛋,片刻后,他一摇一晃朝韩衡走来,双手捧起那只蛋。 “莽珑族的龙不会伤人,只有外族人才会伤害我们,蓝龙是我们的守护神,黑龙是为了族人战死的,他是英雄。”卡西稚嫩的声音说,再次把蛋往上递了递。 韩衡眼神颤了颤,他接住那只蛋,但没有拿起来。 “你不想要吗?” 卡西巴巴儿地望着他,摇摇头,“我们有蓝龙,阿爹说他们是为了保护族人才不离开这里,黑龙蓝龙一直都在这里,无论他们飞出去多远,不超过两天,一定回来。他们一定跟我一样,很想去外面看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动让韩衡拿起了那枚蛋。 “米幼走了,你得靠自己。”卡西说,“以后我也靠自己,不靠阿爹。”他使劲捶了两下左胸,信誓旦旦地扬起小下巴,“不然我保护你,女人都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我的小点儿,但我很快会长大的。” “谢谢你了啊。”韩衡没好气地拍了拍卡西的头。刚刚积累起来的感动轰然崩塌,韩衡满头黑线地望向安卡西。又看了看蜷缩着的蓝龙,洞穴是她身体的好几倍,从前应该有两头龙,传说中那样神圣霸道甚至邪恶的生物,屈居在山野中,真正是龙游浅滩。 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眼睑上,枯叶一样的眼皮透出难言的孤寂。 “族长,刚才对不起。”韩衡诚恳道,“另外一只也交给我吧,不过得请您暂时帮我拿一下。” 安卡西皱着眉,“米幼热爱自由,总是来去无踪,他出现时很突然,走得也很远,族中不少少年都以他为榜样,希望将来能走出这片群山,走到繁华富裕的市镇里去。他称呼你一声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这两个小东西,要是你们没办法再养下去,请送他们回来。” 韩衡郑重答应了,他只抱着一个蛋,心里沉甸甸的,现在这个蛋只是甜瓜那么大点儿,他简直难以想象最后它会长成一座屋子那么大。 安卡西同意派人去找米幼,当天晚上,米幼还没回来,韩衡一个人趴在偌大的帐篷里。 两枚蛋被他放在米幼的床铺上,就像有生命一般,时不时金线从蛋壳表面如同裂纹一样滑过。 韩衡的肚子也特别闹腾,怎么睡都不舒服,最后他抱着一卷被子,两条水肿得跟白萝卜一样的腿儿夹着被子,蜷缩着看着那点儿金光,连迷糊过去梦里都是一片金光。 过了好一会,韩衡才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梦见的情形。当时就像一个长焦镜头由远及近由高到低地拽着他走马观花。下面是陆地,是被火海吞噬的陆地。熊熊燃烧的大火让韩衡不太舒服,而他的意识却不由自主从半空坠下,直突突冲进了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孔雀韩:所以接下来,生孩子之前,我他妈还要孵蛋是吗?趴着孵还是坐着孵,你说我要变身母鸡是吗?明天孵还是今天孵,给个痛快。 作者:没啊,孵蛋这种事儿随机掉落,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再孵吧。男人嘛,重要的是在家相妻教女,凡事多担待着,毕竟女人在外面很辛苦的。 韩:呵。 (小庄:回去把别院东西砸了一遍,发现媳妇儿把带得走的轻便的钱都带走了,一看就是奔着养小白脸儿去的,怒而挥师大梁…… 嗑瓜子儿蹲电视面前看小剧场的孔雀韩:啊不,这不是皇帝本来就叫你去干的事儿,什么叫冲冠一怒为蓝颜啊????会不会起小标题了????) 第84章 八十四 烈火焚身的前一刻,韩衡使出吃奶的劲打算再挣扎一下。 现实中韩衡笨重的身体非常微弱地侧了侧,然而就是这么点压迫,激起了他那肚子的强烈反抗。 猛地一声吸气,韩衡坐了起来。 韩衡模糊的视线第一时间凝聚在一簇跳跃的火光上,老半天,他双眼才聚焦起来。 米幼在帐篷里生了个火盆,帐篷撩开一个角透气。 韩衡使劲眨了眨眼,米幼拿个火钳在拨通红的炭火,他扭头看了一眼韩衡,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以平淡的语调问:“醒了?” “不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安卡西派出去的人找到你了?”韩衡第一反应想扑过去烤火,但残存的理智和自尊提醒他不要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于是他板起个脸,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别扭。 “我没走远。是我错了。大人,请您原谅我。”米幼看着韩衡说。 韩衡挠了一把头,眼神游移至别处,相当不是滋味地搓着手说:“也不能全怪你,是我胆子太小了,我让你很失望对吧?” 对方没吭声。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淡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做好准备要领着你们这群人干什么事儿,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干一番大事,但是……”韩衡表情扭曲了一下,还是没说他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暂时不说,等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我现在肚子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首要任务,我要把他生下来,别的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也想不了。而且,我的脑子特别乱,”韩衡食指点点太阳穴,两道如画般的眉皱了起来,“每天夜里我都会做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你记得,上次我叫你先挖个坑把我埋起来吗?其实是因为我梦见你被箭射中,我们两个都滚在地上,然后我就……”他牙齿磨了磨,舌尖蹦出仨字,“流产了。” 米幼眼睛亮了亮,他把火钳放在一边,把石棉铺在火盆上,之后他把两个龙蛋抱到石棉上小心放好。 韩衡揶揄道:“你是打算把龙蛋烤熟了吃呢?我小时候可淘,什么蛋都吃过,龙蛋可没吃过。” “大人小时候?” 韩衡噎了一下,边揉鼻子边干咳一声,“对啊,我不是天裔族的吗,我们跟这莽珑族一样,隐居在深山里,上树掏蛋的事儿我也干过不少。后来,后来这……我不是要当国师吗,约束就都来了,就不能再干这些没边的事情。” “想不到大人还有这样的童年。”米幼平淡的表情里浮现出一丝笑。 韩衡干笑两声,抽了抽鼻子,烤龙蛋没什么味儿,蛋壳上金色的纹路随火烤而格外鲜亮,有生命一般在光滑的蛋壳上流动。 “所以,那天大人梦里的情形,真的发生了。”米幼抬起眼。 “这不好说,因为中途我改变了进程,梦里我没有躲在坑里。” 米幼道:“大人可以留心观察一下,是否梦里的事情都会发生,最好能把您的梦境记下来,也许会有用。听说大人有预言的能力,不知都是怎样的方式作出预言?” 这他哪儿知道啊。 韩衡含糊道:“占卜呗,夜观星象,掐指一算什么的,没什么稀罕的。你这个蛋比较稀罕,你真打算把它们弄来吃了啊?” 米幼微微一笑,“当然不是,它们应该尽量多吸收热量,这对它们长大有好处。将来大人如果觉得碍事,可以再送它们回来这里。其实神龙天性就不攻击人,但他们庞大的体型和奇异的外表,能起震慑之用。所以我说它们能配得上您的身份。” “我都跟明帝闹翻了,能有什么身份。”韩衡嘟囔道,可不,要是原身和明帝早就闹翻了,这群人还把他当成那什么狗屁倒霉国师供着,将来让他跳个大神什么的他又不会,这不就穿帮下不来台了多难看啊。 米幼嘴唇嗫嚅,像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第二天一早安卡西见到米幼,把他好好说了一顿,颇有点大哥的架势。 白天安卡西带着两人去拜访了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从那里取得了一本全是莽珑族的符号文字的古籍,书不太厚,而且韩衡发现,不知道是不是背台词的能力得到了延续,或者这个身体从前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学东西很快。 下午安卡西带他们再次去看望蓝龙,还教韩衡使用了几种简易的,能让龙迅速安静温顺下来的小调。 这些曲调在被流行乐和古典乐熏陶出来的现代人听来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死记硬背之下,韩衡还是掌握了十二种基本的指挥小调,最简单的只有两个音组成,包括唤龙过来、吃饭、飞翔、降落等指令。 “这些是你们训练黑龙和蓝龙时总结出来的,那么,我训练他们的时候,一样可以使用新的语言。”谁对龙也不敢说有绝对的经验,虽然背下来了一部分,但就像训练海豚海狮一样,他们应该可以通过更简单的哨音甚至语言、手势完成指令。 “是,不过刚开始最好使用哨音,他们需要更长时间来学着听人的语言,不过龙很聪明,蓝龙已经基本能听懂我们说话。” 天色已经暗下来,风掠四野,这里的夜晚凉爽潮湿,带着山野莽莽的气味。 “蓝龙,跟你的宝贝们道个别吧。”安卡西说完,短促地吹了一声哨。 蓝龙屈起脖颈,低下头,看着韩衡的冷峻眼光仍然让韩衡浑身发冷,强烈的不安几乎让他一背汗毛都竖起来。 “不用怕,蓝龙希望她的孩子们离开这里,而你实现了她和黑龙没能实现的愿望。”安卡西说。 韩衡把手里两个蛋举起。 蓝龙张开坚硬的双喙。 韩衡立刻后退两步。 蓝龙却只是发出了微弱得犹如哭泣一般的叫声。 “……”韩衡皱了皱眉,把两个蛋再度举高,这次蓝龙没看一眼就转过庞大的身躯,双腿屈起,灵活地钻进了她的洞穴。洞外看来,她坚硬的鳞甲就如同暗色的石头,与栖居的山洞融为一体。 ~ 抵达大峪都城已经是五天以后,路上基本没怎么休息,韩衡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脸色也不好看,肚子却奇异地凸起。 “找间客栈,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吧。”进城门时,韩衡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盯着他,可回头一看,十数名守城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算特别留神他。 “行,不过大人,我还是给您请一位大夫来,这些日子您辛苦了。”米幼扫了一眼韩衡的肚子,“不知道孩子受不受得住。” 韩衡本来想得挺好,连郎大夫一起带上路,现在跟他的计划完全不同,却也没办法。 最后两人找了一间看上去挺体面的大酒楼,住在三楼,两间天字号房,一晚十五两银子,窗户对着里院开,清清静静。 大夫来时,韩衡刚换完衣服,手和脸都没洗。 “怎么这么快?”韩衡让他们先等等,把手和脸洗得干净透亮,才坐到床边。 大夫让韩衡躺下。那是个面色很白,皮肤干燥的男人,五十上下,一身的药味儿,手指一看就是不干粗活的,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最让韩衡满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是,见着他一个男的有孕,大夫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 “怎么样?”大夫的手一离开,韩衡立刻翻身坐起。 “这些日子太劳累,吃东西和休息都跟不上,到临盆之前,最好都不要再下床。” 韩衡讪讪道:“没这么严重吧?我这肚子也没怎么疼啊。” 大夫似乎对他有点恨铁不成钢,把米幼叫到一边去殷切叮嘱了一大堆。韩衡竖着耳朵跟那儿听,大概就是让他一天要少食多餐,营养跟上,每天要按他那水肿的萝卜腿儿,如果有呕吐,立刻就去找他。 韩衡就纳闷了,孩子他没生过,总见过别人怀孕啊,怎么没见别人家孕妇这么多事。他也没想过别人家男人也不生孩子。 米幼倒是细心体贴,三餐伺候到位不说,熬药按摩都是一手包办。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刚开始韩衡还挺担心,一个大男人伺候他他会有点不习惯。 结果接触下来,米幼就跟他学校里的哥们儿似的。 好像除了庄灵,对着别的男的,他又是那个跟小女生拉拉小手回去得小鹿乱撞个半天的裴加了。 在这客栈里住了好几天,韩衡把他的钱拿出来一数,一路花下来,离开莽珑族的时候他出手大方地给了人家三片金叶子。这么一算,真要是住十五两银子两个人一晚的“豪华酒店”,这恐怕撑不了多少。 而且他一大肚子,肯定还得吃点补药,再苦不能苦孩子,还是得精打细算才行。 晚上米幼来给韩衡按腿的时候,韩衡就跟他说了,还提了一下丁穆。 “我们就在这儿安顿下来吗?大峪不是在打仗吗?这里感觉不太乱。”这跟韩衡在北朔见到的不同,大峪都城依然保持着繁华和安定。 “就在这里住,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大峪都城及以北三十座城,现在已经是大梁的附属,皇帝主动南撤,他已经放弃了北方的这些城镇。您是大梁的国师,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韩衡给噎了一下,“怎么之前你没告诉我……” “大人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胎,其余事情,都交给我来。” “不是,”韩衡不大高兴地说,“我们两个现在算是同伴,什么事情不能光你知道,我也得知道,这才公平,我心里才有谱。” 米幼掀起眼皮缓缓看了韩衡一眼,道:“跟着我大人心里没谱么?” “那也不是啊,但是……”韩衡一直以为来的是大峪,结果这里其实已经是大梁的地盘。自从他知道这壳子是大梁人,对这两个字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排斥。 “您是担心丁穆他们吧?”米幼垂下眼,“明天我就去找人送信给他。” “怎么送?” “我们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渠道,在大峪也一样。” 韩衡哦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道:“也打听一下乌翠,还有庄灵的动静。” “庄灵已经领兵南下,按照正常行军速度,他还要七天才能到达边境。” “他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吧?”韩衡心有余悸地问。 米幼意味深长地答:“大人希望他追上,还是追不上?” “当然是追不上了,我不想见他。” “永远也不想了?”米幼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问他。 韩衡烦躁地挥了挥手,“永远都不想,我现在就想离他越远越好,我问他不是关心他,只是知己知彼,要是他追过来,咱们就继续跑到更远的地方去。” 米幼沉默了一会,才道:“有大人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米幼,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同伴,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不然……不然我动了胎气,到时候一尸两命,你也不想这样吧?” “大人请放心,我对您没有二心,您一定能平安顺利回到属于您的位置上。”米幼难得露出了个和煦的笑容。 这春风沐雨的笑,却让韩衡不安起来。 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地闹腾到大半夜,才短暂地睡了一觉。近来为了睡得踏实一点,虽然那个昆山玉是庄灵送的让人心里膈应,但大夫都说了,他再睡不好,就会影响胎儿,这些天他都戴着那只小玉猪睡觉,再也没做奇怪的梦。 一早起来米幼就不在,吃午饭之前他才回来,买了不少安胎药。韩衡就没说什么。 到了下午,米幼带来一套簇新的衣袍,华贵得闪闪发光。 “不是说了没什么钱了,还买这些没用的。”平时韩衡喜欢漂亮衣服和擦脸的脂膏,现在看见却气不打一处来,肉疼牙酸。 “大峪天冷,这是我买给大人的,您试试合不合身。”这还是出门以来,米幼第一次掏钱,韩衡还以为他没钱呢。 “这不便宜吧?”米幼给韩衡换上新衣服,这衣服样式很奇怪,眼熟。 衣襟袖口都有金线绣成的d字纹,捏上去柔软又厚实,还配了一领银白色的柔软狐皮。 米幼没说话,跪下身,理直袍摆,扶着韩衡坐到镜子前,打散了那一头丝绸般的乌发,开始给韩衡梳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帝宝宝明天上线3 第85章 八十五 梳完头,米幼就说有个故友到访。 韩衡奇了怪,大峪能有他什么朋友啊,还是原身的朋友?揣着一肚子糊涂,他也没法说见还是不见。不见万一真是这壳子以前的朋友,那不就露馅了吗?要不是原身的朋友而是米幼的朋友,那他不成了孔雀开屏吗? 没等韩衡问清楚,米幼就出去了。 没等多久,门开了。 门口逆光站着个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强大,脸看不太清,但光是那人走路的架势和举动,就让韩衡不由自主把背都挺直了。 一身重黑披风随他走过来而轻轻摆动。 韩衡的目光直突突落在他的脸上,是个面部线条硬朗得如同雕塑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行动都透露出两个字――克制。唯独他嘴唇微弱的颤抖透露出一丝情绪。 “国师。”低沉的嗓音轰鸣着。 韩衡皱起眉,只见门在男人身后关上了,他好像看见外边还有一群人。 韩衡张了张嘴,本来想直接说不认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很不对劲,演了那么多戏,这一出他都敬服男人的出色演技,这眼神到位,符合久别重逢的狂喜和物是人非的悲痛交加。 没等韩衡说话,男人大步走来,他行动生风,看得出平时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气质凌厉干脆,是一把彻底开了锋的宝剑。 不对。韩衡打心里又否认了这个想法。是一把不仅开了锋,还一天到晚见血的剑,是王者之剑,只有无往而不利的人才有这样的桀骜果敢。那一双眼睛很深,犹如深不见底的夜色,柔软绵密地把人包裹起来。 有一瞬间韩衡几乎无法呼吸。 “你是来找大梁国师的?”好半天韩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朕是来接国师回家的。”沙哑的话语就像一个久旱的人,没法顺溜地说话。 “朕?”倏然间韩衡张大眼,他难以置信地紧盯着这陌生男人,随着男人靠近过来忍不住想后退,但他坐在床上,无处可退。 “有什么话,回行宫再说。”男人双眉舒展,伸出双臂不由分说把韩衡纳入怀中,那把低沉的嗓音带着强自压抑的沉痛后怕,“有两个人等着你回来处置,朕已经让人将他们押下,先回大峪行宫,朕已经接管了大峪皇宫,他们皇帝弃城而逃,一收到消息朕就等在这儿,朕一直在等你回来。” 一个逐渐成形的念头具象化起来,韩衡心跳如雷,这男人浑身无形的气压让人双膝发软,这他妈不是传说中的总攻是什么? 不说别的,一看到这男的,韩衡就觉得想跪。 “你是明帝……” 明帝下巴微扬,握住韩衡一只手,沉声道:“是朕,朕来接国师。” ~ 当天晚上韩衡就被接到大峪皇宫里去了,大峪皇帝跑了之后,皇宫自然而然让给了胜利的大梁人。明帝暂居在此,将其当作行宫。 宫里的婢女们弄来一个取暖用的铁笼,下面烤着上好银炭,两个流光溢彩的蛋隔着铁丝网放上面烤着。 米幼蹲在旁边加炭。 韩衡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来的马车上他一直都在想,明帝怎么会知道他到了大峪都城,而且他一直在这儿等着“国师”来。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他能逮住他吗?是,皇宫里条件好多了,端庄肃穆的宫殿里浮动着冷冽醒神的檀香,床也太舒服了,比外边儿舒服千八百倍,十二个时辰五班倒地有人鞍前马后等着伺候他一个。 可韩衡心里还是不怎么是滋味。 “米幼,你坐那儿,我有个事想跟你说清楚。”韩衡伸手一指,那是一张矮榻,就摆在窗户下面,雕花木窗关得严严实实。 米幼答应了一声,还是把炭添完,慢条斯理出外间净手过后,才慢吞吞回来坐下。 韩衡等得都快睡着了,要不说皇帝都会享受呢,这大峪皇宫地龙暖得人浑身出汗,也不知道这间穷奢极欲的宫殿,从前是什么人住的。电视里的道具都弱爆了,毕竟这都是真家伙,韩衡第一次对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有了客观认识。 “我们离开北朔那天,你是不是就给这个皇帝,通风报信了啊?”韩衡开门见山地说。 米幼缓缓掀起眼皮,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不是。” “不是?”韩衡眉毛一竖,“我可不是傻子,咱们两个人上的路,你没通风报信,难不成我自己通风报信还来问你啊?” “大人,既然您选择离开北朔,那么大梁就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您还是您肚子里的孩子。” “不,你什么意思?” “您需要人保护,明帝可以提供最大的帮助,无论从国力还是财力,大梁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为什么非得做这什么选择,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不靠谁的帮助,也能让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吗?”韩衡突然有种再次上了贼船的感觉,而且,这个明帝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他显然知道韩衡什么都不记得,还把他放在身边,现在的处境,让韩衡真有一种后宫等翻牌的感觉。人家好吃好喝待着,就像当初,庄灵对他的殷勤,他理解成是喜欢他,后来才发现,他想要他生个孩子。这让韩衡不能不怀疑,现在这个明帝,也是想要他生的这个孩子。 “形势随时都在变化。”米幼淡道,好整以暇地叫婢女奉茶。 “奉什么茶,你出去,谁叫你进来的。”韩衡不耐烦地吼道。 婢女低垂着头退出去。 韩衡轻轻安抚着有些躁动不安的肚子,喘着粗气,“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给我挖坑下套,米幼,我跟你好像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吧?是,这个孩子可能,对你们而言,有什么重大的意义,但他对我而言,只有一个意义,就是他是我的孩子,这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庄岐书骗了我,我跟他恩断义绝,要是你骗了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也一样。还是你以为,你跟我的关系,能比庄岐书跟我的关系更亲?”这话就像自己扇的一个耳刮子,韩衡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米幼望向韩衡,眼珠一动不动,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半晌,他道:“大人,我不会害您,对您,我没有二心,也不敢有二心,现在回到明帝身边,对您是最好的选择。” “放屁!”韩衡气急败坏地骂道,“伴君如伴虎你没听过?而且我他妈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样子都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明帝要的是大梁国师韩衡,不是我这失忆还变脸的韩衡,你听懂了吗?”邪火一上头,韩衡一口气把什么都嚷嚷了出来。 惊讶从米幼眼底一闪而逝,但一联想韩衡的举止,米幼镇定下来。 “明帝对大人,可不是大人想的那样,他尊敬爱护您,依我之见,他绝不会害您。” “依你之见?”韩衡冷哼了一声,“这辈子你接触过多少人啊?” 米幼皱起眉,仔细想了一会,道:“五十上下。” 韩衡被他气得都笑了,“你这个人一看就不爱跟人打交道,我接触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 “您刚才说您失忆了。” 韩衡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我堂堂一个国师,接触的人能比你少吗?人心隔肚皮,夫妻之间还同床异梦呢,我就是失忆了,也比你知道得清楚。我跟明帝什么关系?国师和天子,本来就是充满猜忌和利用的关系。是,我肚子里装着内什么天命之子,可这个孩子,不是明帝的。这个预言想必传出来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跟庄岐书那个混蛋认识的?” 米幼摇了摇头,“不清楚。” “我们同时掉落在一座山崖下,掉下去之前,我的脸,”韩衡食指在脸上比划了两下,“被人划得乱七八糟根本认不出人来,估计他们以为我死了,或者就是我逃命的时候,没注意,掉山脚下去了。庄岐书把我救了回去,但我脑子撞坏了,什么也不记得。” 韩衡眼神有些恍惚,右手抻着左手食指,指腹变得滚烫。 “庄岐书对我特别好,他追求我,搞浪漫,对了,浪漫是什么你知道吗?” 米幼又是摇头。 “就是窈窕淑男君子好逑的意思,他给我买很多东西献殷勤,帮我找到我亲娘,我亲娘对我也好得不得了。丁穆他们那个听鸿楼,生意不好,我就给他们出了点子,把听鸿楼做好,每年坐收红利,给我亲娘。我还在北朔京城盘了几间铺子,打算一步步做大,多赚点钱,养我娘。庄岐书对我好,我这心也不是铁打的,没多久就让他捂热了,他救了我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搭进去。我一天比一天死心塌地,成天盘算着将来小日子怎么过,这个时候我怀孕了。”顿了顿,韩衡眼圈微红,一哂,“不对,说错了,不是这时候怀了孕,而是在这之前,只是庄岐书一直没告诉我,后来他说,他母族一家灭门,这个孩子有他母族的血脉,他想要这样的一个孩子,想得不得了。 “而且你知道他说我怎么怀孕的吗?因为有一种让男人吃了就可以怀孕的药,天裔族的男人会怀孕,都是因为族里有这种密不外传的药。有个神医叫郎东的,他手里攥着这样的药,就给我弄了一份。他怕我不想生孩子,只好先斩后奏。”韩衡自嘲地笑笑,“我他妈就这么傻逼,后来查到殷氏灭门一案,他娘死得也挺惨,是个苦命女人。我就这么慢慢接受了,我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喝安胎药喝得倒胃,他要出征了,我还牵肠挂肚怪舍不得的。他走之前,我让人准备了一车花,还有定情信物,好不容易求人做的。全都毁在听墙脚上了,我他妈听了一次墙脚,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讨好、喜欢、亲情、爱情,甚至主仆之情,没一样真。所以我没告诉你我脑子撞坏了,我怕你骗我。”韩衡喘了口气,这口气涨得他胸腔都发疼。 “你说凭什么?我不就是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脑子撞坏了能怪我吗?我他妈一到这里就这样,但是不能欺负我失忆了啊!” 韩衡控制了一下逐渐拔高的音量,吸溜一下鼻子,“你说,既然明帝跟国师,是相互提防和利用的关系,他知道我失忆了,肚子里有一个跟他完全没关系的孩子,他会怎么做?” 米幼愣了愣,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没想过。” “要是,明帝对我有点什么,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他会怎么做?要是明帝对我什么都没有,我怀着身上流着异族血液的孩子,他会怎么做?”韩衡止不住声音发抖。 “他会杀了他。”米幼呆愣地轻声说。 而一个梦境浮现出来,韩衡突然不敢坐在身下柔软的床上了。 那天那个梦,他就是坐在这样一张床上。 不对…… 不是这样的一张床,样式不一样,那就不是在这里,那会是在哪里?如果他的梦境真的可以预言什么。 这是一个验证的好机会。 韩衡越想越兴奋。 米幼腾地起身,焦躁使他双眼充血,转而又坐下了,他双肩耷拉下来,捋了一把头发。 “当日大人碰见白骨姥姥,白骨姥姥现在效力于大梁,征伐大峪她也出了一份力。我跟她接触了,得知明帝就在大峪都城,于是,我让白骨姥姥通知他,大人在我的手里。” “白骨姥姥?”那个小萝莉?韩衡想起来,继而有些胆寒。那时候米幼就已经在把他当做筹码了? “条件是,停止在大峪的战争,收大峪作为大梁的附属国,安抚百姓。” 所以一路从南到北,韩衡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战乱中的国度。 “明帝兑现了他的诺言,我也兑现了我的。” “那你对我的诺言呢?”韩衡寒声道。 “我能把大人带到这里,也能带您离开。”米幼坚决道。 韩衡却远没有那么乐观,米幼只有一个人,而他们进入这座宫殿,就经过了八道关卡。他们面对的,不是零散的追兵,而是千军万马的雄壮兵力。 第86章 八十六 一整天明帝都没有露面,这无疑让韩衡得到一部分喘息时间。次日他第一次走出这间寝殿,门口站着两名重甲的守卫。 韩衡脸上闪现过一丝犹豫,他吸了口气,挺起胸膛加快脚步走到门口,本着谁要拦着他就跟谁干一架的原则,结果没人拦他。 跨出高高的门槛,韩衡还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守卫一眼。两人黑色的头盔连耳朵一并盖住,只露出两张遮盖过后显得尖细的脸。 一走出门韩衡就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镇住了。 身边一个丫鬟匆匆跑过来,为韩衡撑起伞盖,说话怯生生的,但充满坚韧的意念,“请国师大人回去,这里太冷了。” 是的,这里太冷了。韩衡心里附和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大峪都城居然就在这样的时节里迎来一场鹅毛大雪,现在是十一月。他有点愣了,这座宫殿外竟然不是个花园,而是长长的白玉石阶,从这里望下去,是很大的一片空地,空无一人。 “那里是什么地方?”韩衡手向下一指。 “从前是属国大峪朝臣上朝的地方,国师住的是议政殿,圣上命人暂时改作大人的居所。” 苍苍莽莽的雪风贴地如龙一般卷过,韩衡鼻子眼睛都冷得快糊住了。他浑身一个哆嗦,嘴唇颜色近乎苍白。 “大人还是进去吧,这里太冷了,您得当心身子,不为您自己想,也要为我们大梁国千秋万代的霸业着想啊。” 韩衡疑惑地看了一眼婢女。 那是个眉眼细细的女子,圆脸显得沉稳和善,年纪看着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一身素服,气质娟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蓉。”女子恭顺地低下头。 “云蓉,我问你,明帝为什么安排我住在议政殿,议政殿好像不是用来给人住的?”礼制韩衡当然不懂,但看名字也知道啊,议政殿不是用来议政的吗?明帝安排他住在这里,一定别有深意。 云蓉道:“大人或许不记得了,在大梁时,您与圣上常常在议政殿抵足而眠。大人心怀天下,极心无二虑,从无半点私心,一年到头,倒有一半的日子,您是住在议政殿里。”那恭顺垂着的眼眸略略上抬,一举一动得体精准,“圣上担心大人的身体,议政殿的摆设稍作了些改动。大人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诉奴婢。” “没,没有不满意的。”韩衡呵出一口白气,冷得他吸溜两下鼻子,拥着云蓉带来的翻皮毛大氅缓步往殿内走,他也走不快,身子太沉了。 这几日韩衡常常觉得,女人真的不容易,他现在肚子就跟绑着个大西瓜似的,相当考验腰力。 午膳时候韩衡正吃着,外面突然进来个人,而且没人通报。 本来韩衡想着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什么闲杂人等来来去去他都算了,反正这里没人害他,也害不着他,他心里虽然不说多踏实,但他能感到,肚子是没那么痛了。这心就一点点搁回肚子里去了。 然而来的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一袭黑丝金绣披风的明帝走来,婢女立刻上去接过他的披风,里头是重黑底子暗红龙纹的便服,这也算龙袍了。看来大梁是个尚黑的国度,韩衡正在喝汤,手顿了顿,起身也不是,接着喝也不是,一时之间俩人大眼瞪大眼的。 “朕也还没用午膳,赶巧,便在国师这里用了。” 看着明帝在对面入座,韩衡嘴里那口不上不下的汤总算吞了下去,脸色不好看起来。 明帝神色自若,随侍有条不紊地为他布菜,他没有立刻举箸,而是看着韩衡吃。 让人看着吃东西可不好受,韩衡没吃几口,胃口就全败了。 “多吃一些,国师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这些菜都是御医为你配的,对补血养气安胎有奇效,就算国师不想吃,肚子里的小家伙未必不想。”说着明帝给韩衡夹了几筷子菜。 “他知道什么,这么小一点儿。”不过也不小了,韩衡隐隐担忧的视线滑落到肚子上,他现在坐得矮一点都得把腿叉得老开,不然肚子跟没地儿放似的。 “诶,”明帝笑摇摇头,“国师的孩子一定跟国师一般,气度风雅,聪慧非凡,就算在肚子里,未必他就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韩衡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挺舒坦,现在一想,有孩子的人大概都这样,不管小孩长得什么样,你夸他孩子长得好准没错。难以形容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韩衡也不觉得明帝多难相处了。 “你也吃啊。”韩衡挥了挥筷子。 明帝眉心不易察觉微微一蹙,韩衡没注意,慢条斯理在吃刚才他夹的菜。明帝眼神一黯,人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气度、言谈、举止,俨然已经是另一个人。明帝手指在筷子上捏紧,用力得指节微微泛白,一股劲揪紧他的心脏,本是常人难以忍耐的疼痛,明帝的脸上,什么也没流露出来。 “吃菜。”明帝嘴角噙着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得宜的弧度,亲自给韩衡布菜。 直至为他加的菜端上桌,明帝才自己吃起来。 一顿饭吃下来,韩衡肚子都有点痛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明帝总让他觉得有点紧张,或者是原身面对明帝有自主反应?旋即这个荒唐的想法被韩衡撇了出去,如果原身还会有反应,那他应该能承袭这身体原来的记忆,这么久以来,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就说明这具身体和原身的意识已经完全没关系了,主宰它的只能是他裴加。 大雪过后第二天开始放晴,韩衡发了两天高烧,御医不敢随便用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韩衡觉得他怎么这么倒霉呢?这身体也太他妈身娇体弱易推倒了,他就站在门口吹了点风,至于吗? 不管至不至于,三天以后,韩衡才彻底退烧。 这下子他严格遵守医嘱不下床也不出门,成天懒洋洋歪在睡榻上烤火孵蛋。韩衡从没这么闲过,也从来没一天二十四小时被这么多人盯过,只要他坐起来,一群奴婢奴才的乌泱泱就围过来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午后,隐隐从窗纸透入的温暖阳光让韩衡心情好了不少,就把云蓉叫过来。 “你说明帝给我安排了个人,让他陪我说说话?”韩衡刚醒来时云蓉就提过一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傻,他反应特迟钝,现在也是突然想起。 “是,奴婢现在请他过来吗?”云蓉请示道。 “可以啊,不过,他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奴婢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大人见了就知道,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会学百鸟鸣叫,还会演鸟戏。” “鸟戏?马戏我知道,鸟戏是什么?” “就是指挥各种鸟类飞翔和鸣叫,调|教得好的,还会依照他的命令从远处衔东西回来,很有意思的。”说起这个,云蓉眼神发亮。 看来她是见过而且挺喜欢。韩衡暗忖道。 “正好,那你去找他来,我都要闷出个鸟了。” “是!”云蓉欢快地一福身。 韩衡葛优瘫在榻上,吃了点栗子糕,那点甜丝丝的味儿真是,太不适合他这个男子汉了。怎么他就沦落到这地步,天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就像……就像养胎的。 等孩子生下来,他还要坐月子。 也就是说他至少还要在床上瘫个半年。 一想这个韩衡就崩溃,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从前他是多勤奋一人啊,演戏的时候,哪天不是半夜收工,凌晨开拍,就是最闲的时候,也不能比朝九晚五更清闲。闲下来,他真是每根骨头都不对劲。 “大人,这是魏先生。” 面前站着个瘦高个的男人,脸颊特别瘦,颧骨很高,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贵到极处的雍容,那双眼睛却流露出一股忧郁。 “先生不敢当,大人请称呼草民一正。” “魏一正?”韩衡一边端详眼前这个人,一边在心里下结语:看上去一身正气,不是真正直,就是伪君子。 韩衡抿了抿唇,道:“这天儿冷,先生这么穿不冷?” 外面还是雪风的天,少说得往零下走,魏一正穿着一身靛蓝的长衫,还不是带夹层的。不知道是受人苛待,还是他对自己太苛刻。一只长得特别丑的鸟站在他的肩头,脖子时不时歪一下。 韩衡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奇怪的鸟,一身披麻,带黑色斑点,脑袋长得特别怪,嘴角宽阔,头部既像蜥蜴又像蛤|蟆。 “严寒使人清醒,大人没有见过这种鸟?”魏一正以充满爱意的眼光看了看肩头的鸟,手指绕着鸟喙逗它,那只鸟避之不及地绕开他的手指,颇有点儿小傲娇的意味。 “没见过。”韩衡呆道,“这是什么鸟?” “黑顶蟆口鸱,大人您看,它的嘴是不是很像蛤|蟆嘴?” 这么一说,韩衡看出来,确实很像,不过这鸟也太丑了,以前韩衡也跟养鸟的人打交道,无非两种,一是长得华丽好看,二是叫声动听。这种鸟他没见过,显然不属于这两种。 魏一正温柔地抚摸了两下鸟头,“它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很聪明,跟着我好些年了。”说这话时,他望着窗户的方向,只是那扇窗没有打开,从这里望不见窗外的湛蓝青天。 “那你有什么稀罕玩意儿?拿出来看看?”韩衡向后靠去,云蓉立刻把个软垫子塞在他的腰下。 韩衡鼓突的肚子毫无遮掩的暴露在魏一正的视线里。 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眼里的异色,魏一正笑道:“听说大人才着了凉,不适合吹风,那就让它们进来给大人唱个曲儿吧。” “他们?” 顷刻间,随着一声尖锐长哨,上百只翠羽汇成的长河自议政殿大门穿流涌入,绕梁回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口口词真是矫枉过正。。。比如说这章里边儿某种动物 今天有二更 第87章 八十七 扑棱棱的翅膀声十分雄壮,最后差不多有上万只鸟停在了梁上,惊得侍卫进来询问怎么回事。 “魏先生在这儿。”云蓉满脸兴奋地对侍卫说。 闻言,侍卫褪去如临大敌的神色,退回门外。 韩衡则是完全惊呆了,上万只鸟停在议政殿纵横交错的梁上、窗户上、屏风架子上,鸟挤着鸟,还有被挤得掉下架子的鸟被迫展开翅膀又飞回架子上,扭动着肉滚滚的身子挤回同类当中。 随着魏一正的口哨,他不需要任何工具,直接用嘴吹出的哨声,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鸟类叫声,就像一个指挥官,指挥这上万只各种鸟有序地啼叫,最后汇成近乎乐曲的调子。 韩衡不禁闭起了眼睛,他的面前是一片青翠的山林,头上绿荫如盖,鸟类穿梭在林中恣意鸣叫,光辉烂漫的日光从树影之中投射到他的脸上。陡然浪声如卷,劈头盖脸从头浇下,海鸟以宽大的翅膀搏击长空,贴着深蓝的水面略过,一边翅膀倾斜在水中划过,这块美玉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一股浩浩莽莽的自然之气,不受约束的感觉充盈在韩衡的胸臆之中。 他陡然睁开眼,只见议政殿上,婢女宫侍俱是一脸痴醉。 这种自然的声浪难以用语言形容,他是一种震天撼地的力量。在这幅璀璨画卷里,只有一个人,他神情平静,就像局外人一样保持着清醒,那就是魏一正。 韩衡的目光落在魏一正脸上。 魏一正长睫一颤,似有意又无意地扫过来,他吹着口哨的口唇流溢出仿佛神力一般的号召力,鸟儿的和鸣转眼间变了声调,一个音追着一个音往上窜,直至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极限,那音高还在继续往上,在到达会似闻者难受的临界点时,飞流直下。 一曲终了,殿内人人都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魏一正笑起来时眉眼弯到一起,就像两道月牙。 他口哨停下时,成千上万只鸟像来的时候一样,又展开双翅飞了出去,汇成长河,遥遥贯穿长空。 韩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技,虽然木染的读心,米幼的神速,贡克控制得不太娴熟的电击都很神奇,但终究不像这样收放自如地控制自然之力。 能够号令群鸟,这太让人惊讶了,能办到这种事的人,韩衡恰好听说过一个。 为了跟魏一正好好聊一会,韩衡屏退左右,这次,俩人一人一个黑陶杯,魏一正喝茶,韩衡喝水。 “你是南楚皇帝。”韩衡开门见山。 魏一正愣了愣,含笑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我不是什么皇帝,我现在是一介布衣,南楚已经不复存在了。” “可你的子民都还在。” 魏一正目光尖锐地看向韩衡,“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您是在劝说我行复国之举吗?” 韩衡一怔,傻了吧唧地问:“你想复国吗?” 魏一正顿了顿,仿佛在考量韩衡的话有几分认真,片刻后才轻轻吐露出两个字:“不想。” “为什么?”在韩衡的认识里,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上层不是随时想着天下大权,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谁都可能成为天下霸主,眼前这个人不仅曾经有一个国家的绝对权力,他还有号令百鸟的能力。 “因为我败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魏一正以手指逗弄肩上的鸟,那鸟突然给了他的手指一口,鲜红血珠被他轻描淡写从指尖吮去。 也许这是一个皇帝的自尊。韩衡现在明白过来魏一正现身时那股微妙的雍容之气何来,他本来就是贵不可言的一国君主,即使他从那个位置下来,他从小的经历也还是会留在他的身上,这是岁月的痕迹。 韩衡随口跟他闲聊,得知魏一正原本叫做魏乾天,他印象里南楚是先被大梁打,打服气了才低头归降的。 “整个王室只有我一人活着,正因为我一个人活着,我终于可以只跟这些林中仙子在一起了。”魏一正凝视他肩头那只鸟的眼神充满爱意。 “你很喜欢鸟。” “南楚皇宫有一片很小的林子,我的父皇爱在那里养鸟,树上挂满了鸟笼。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放走了父亲爱重的一只鸟,差点被一顿马鞭抽死,”说这些话时,魏一正表情很是淡然,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当时我跟他吵了一架,我说他虽然养着那些鸟,但从来没有一只鸟是心甘情愿待在他准备的鸟笼里,不管他用多好的食物和水喂养它们都一样。” 这熊孩子,估计被揍得脑子不清醒了,这么说话他爹更要把他打个半死。韩衡心中暗道,他没有乱搭腔。 魏一正道:“当时南楚有个城池在闹械斗,激起上万人叛乱,父皇以为我在影射他的治国之策,一怒之下下令将我锁在一处偏僻的宫殿里。要不是他只有我一个儿子,估计那时候我就死了。这座宫殿邻近他养鸟的林子,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胡乱吹口哨。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好像我天生就知道应该怎么吹口哨,而鸟也天生就能听懂我的哨音。我心里想着什么事情,口哨就会随之变换。我当时还年幼,天天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父皇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没有人跟我说话,我就吹口哨,边想这些事情。过了几日,一天夜里,窗户突然特别响,我醒了之后,看见被子上落了一只鸟,它歪着小脑袋,精光四溢的眼珠就那么看着我,一瞬间福至心灵,我觉得它一定是想跟我说什么。我对着它摊开手掌,用哨声让它上来,它也一点儿都不怕我,我才怕得要死,怕它不会跳上来。当它跳到我的手上,我简直没法呼吸了。” “然后你就发现你能用口哨跟鸟类说话了?”这也太神奇了,不过想想看同样是西班牙语,人家说的时候特别溜,韩衡听的时候跟他听鸟叫差不多也一个效果。 “当时还不知道,我还是对着它吹口哨,但是那会我只是朦朦胧胧觉得鸟能知道我在吹什么,因为有时候我觉得很寂寞,除了每天三餐有人送饭,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我要是吹哨唤鸟,真的会有鸟来。但那天晚上,我吹的哨是问它为什么来。”魏一正停下了,眼神凝聚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衡的脸上,仿佛想透过韩衡的眼睛看到他的心里去,看他是否相信这段荒谬的叙述,“它叫了几声,从来没有鸟这么近,像说话一样对着我叫。那时候我突然就知道它的意思了,它说我的父皇在平叛时坠马伤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也许不会回来了。我被脑子里的声音吓坏了,想象一个国君,而且是我的父亲的死,这是大逆不道。我连忙就把它扔开,那只鸟被我抓住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会对它做什么,它身量不大,脑浆子却和人的血一样红。我看着它的爪子蜷缩起来,直到没有一点儿反应了,我才开始觉得后悔。” 魏一正眼圈微微发红,摸了摸肩上的鸟,那只鸟顺势跳到他的肩膀上,颤巍巍地向着肘弯移动。 “过了十天,父皇驾崩的消息传回京中,我的母妃和舅舅拥立我成了南楚新的皇帝。”魏一正垂眸看了一眼那只鸟。 听完韩衡背脊发凉,小孩往往最天真也最残忍,但这只鸟估计是魏一正一辈子的噩梦。而韩衡也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梦,在那个火光漫天的梦里,天空里乌压压的都是鸟,遮天蔽日。 “国师大人,您怎么了?”魏一正手在韩衡面前晃了晃。 韩衡反手一摸,脸上都是冷汗。他不由得唾弃自己胆儿太小了,而且,他还不能证实他的梦境都会成真,起码到现在明帝也没有要让他打胎的意思。 “你……你的经历挺有意思,”韩衡干咳了一声,他还是觉得别扭,随口就说:“平时我这会要歇午觉,你明天这时候再来,不用放大招让我看鸟戏。御医现在不让我下床,你过来陪我说话就行了。” 魏一正告辞之后,云蓉从外面进来,一脸如临大敌,紧盯着韩衡的脸不放,“大人您脸色这么难看,”秀气的眉拧了一下,旋即带出怒容,“是不是那歌亡国之君跟大人您瞎说什么了?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看奴婢不去收拾他!”言罢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白晃晃的细胳膊。 韩衡连忙把人叫住,瞪着她说:“方才还先生长先生短,再说,我是风吹就倒的样吗?我哪儿就脸色难看了,你把镜子给我拿过来。” 云蓉连忙拿来镜子,撇撇嘴:“大人您自己看,这不叫难看叫什么?” 韩衡手指轻摸着下巴,左右照照,把镜子推进云蓉怀里,“哪儿难看了,我就这么国色天香的,生病也是病西子。” “西子?”云蓉一皱眉。 “就是绝色美人。” 云蓉眼角一弯,刚要张嘴说话,米幼来了。云蓉收敛起笑意,露出提防的眼神,虽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韩衡一直在看她,恰好就看得一清二楚。 云蓉出去沏茶的时候,韩衡示意米幼坐到他的旁边。 “好几天没过来,你干什么去了?联系上丁穆他们了吗?”韩衡端着水,一边喝一边看着门口,看有没有人进来。 “大人,您现在身体如何了?” “身体?”韩衡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不能下床。” “什么时候能下床?” “不知道,御医说先养着,这就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去,怎么?有事?” 米幼咬住下唇,吐息沉重,良久,他道:“什么时候您能下床了,什么时候我带您离开这儿。”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想问清楚,余光瞥见门口云蓉走进来,米幼则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云蓉走来,起身做了个拱手就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了 第88章 八十八 好几天都没有访客,韩衡猜测米幼应该是在准备带他逃走。到底走不走,韩衡还没有想好,如果明帝根本不会威胁到这个孩子,天下之大,这里,可能是最有可能保住这肚子的地方。 天裔族生在大梁,长在大梁,每一任国师都是天裔族人,大梁国,是最可能清楚怎么能让天裔族的男人平安生产的地方。这几天喝药扎针泡药浴的,韩衡明显能感觉到一身畅快不少,虽然说除了必要,他基本上不能下床,但一身比之前有劲多了,肚子也不怎么闹腾,这都让韩衡放心了不少。 他唯一的担忧,还是那个梦。 梦里那个男人他没有看得太清楚,但服饰却是明帝无疑,基本他已经能确定,想要孩子命的人,就是明帝。 不知道那皇帝伪装太好,还是他现在还没动拿掉孩子的念头,又或者,那个梦不过是个梦。这也不是没有过,穿越之后,他也做过那种根本没有实现的梦。有时候韩衡觉得这能力简直是种负累,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随机应变,但真真假假的梦境,既可能是预言,也可能压根就是屁股没盖好瞎做梦。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控制预言呢? 韩衡眼前一亮。 从前的国师不可能跟他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吊子,在众人的形容里,那应该是个博览群书又神通广大的男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韩衡找云蓉闲谈了半日,发现她对国师充满尊敬和崇拜,她神情里映射出的炽热近乎于信仰。 倒霉国师能达到这样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办法,他到底都作出过什么样的预言? “大人不必着急,等回到咱们大梁,回到您住的观星塔,看到从前您看过的书和写下的手札,您一定能把什么都想起来。”云蓉边给韩衡捏腿,边充满希望地说,“历代国师都是上天给我们大梁国的赐福,这种福气皆是因我大梁才是天下正统,就连天命之子都已降下,您与圣上的这个孩子,一定能给大梁带来前所未有的福气。” 韩衡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叹了口气,“我还没生过孩子,希望能平安顺利,最好别太痛。” “大人就放心罢,圣上已经下令,从各国搜罗名医,都是拔尖儿的人才,等您身子稍微养好一些,圣上就会亲自护送您回大梁。” “他不还得留下来打仗吗?” “大峪人已经上了降表,不日他们的皇帝就会赶到都城,现在大峪已经是咱们大梁的属国啦。”云蓉嫣然一笑。 韩衡一愣,喃喃道:“这么快。” “也得看碰上什么对手,不是奴婢吹牛,大峪那个国君,可远远不是咱们圣上的对手,咱们圣上有勇有谋,南楚……”云蓉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睫,使劲捏韩衡水肿的腿,小声道,“那位魏先生,也算神通广大了,可还是被圣上在战场上生擒。那一场仗可险了,要不是圣上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那乌压压的鸟扑下来,多少人的眼珠子都被活活啄了去。”想到那可怕场景,云蓉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那个魏先生,这几天怎么不来了?” 云蓉撇撇嘴,“奴婢没让他来。” “为什么?不是你说让他来陪我吗?” “那天他在这儿,不是惹得大人不高兴了吗?” 韩衡顿了顿,无奈道:“他没有惹我不高兴,我想到别的事情去了。待会就请他过来。” 魏一正再来时,肩上还是站着那只丑不拉几的鸟。 韩衡审视的目光从他丝绸一般的长发捋到那双朴素至极的布鞋,以一个国君的标准,魏一正太委屈了。 “大人。”魏一正拱手为礼。 韩衡靠着一个大抱枕,示意他坐。 “上次我们的话没有说完,我真的好奇。”韩衡上身微微前倾,紧盯着魏一正轻声问:“为什么魏先生要以国君之尊,为大梁人当差呢?” 韩衡提起大梁时那种没当自己人的语气让魏一正眉毛微扬,他嘴角微弯,道:“在这里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再也不用为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承担我不想负担的责任,现在我活得一身轻松,试问天下间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韩衡眼神黏在魏一正脸上,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没等韩衡再说话,魏一正再次开口:“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留在这里,是一直在等待一个人?” 韩衡眼光闪了闪,他舔了舔嘴唇,“难道不是?”如果不是,魏一正为什么三天两头找他报到呢?要不是云蓉拦着,他应该已经和自己混熟了。 “不是谁都像明帝一样皮厚,我要取一个人的性命,可以比国师想的容易太多。您若是想看,我可以现在就让您看看。” 韩衡瞳孔紧缩,连忙摆手,他干咳了一声,“不用了,我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不适合看太血腥的场面。” “国师说得对。”魏一正点了点头,目露精光,“其实您大可放心,除了有意于天下的人,没有人会加害这个孩子。就算是想夺取天下的人,也未必会对这个孩子起杀念。” 韩衡沉默地看着魏一正,对方现在说话的架势完全是个上位者的姿态。 “一个孩子,就像刚刚过去的大雪无痕,谁都可以在上面描画自己想要的,捏成雪人也未尝不可。”魏一正尖锐的目光像一把钩子,勾住了韩衡心里的一个边角,“依我之见,大人其实应该担心的是自己,这个孩子是天命之子,他留下来大有用处,要是孩子的母父在,无论孩子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为他所用。只要有人想用这个孩子作为征伐天下的利器,您就将成为这个人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魏一正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韩衡压根都没想过,因为他一直还在纠结于跟庄灵那本没算清楚的烂账。 他一直在担心明帝会不要这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是他是那下蛋的母鸡,现在蛋还没掉下来,干出杀鸡取卵的蠢事显然不是明帝这样在天下棋局当中遥遥领先的人干得出来的。 一时间韩衡愣住了,好半天他才找回声音,那声音发着颤,“不可能,我能干什么,我现在什么本事也没有了,你看看我这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后我不会再插手这些烂事,跟我又没关系。” 魏一正露出微妙的笑,“此前听说国师什么都忘了,我还以为只是谣传。” 韩衡不耐烦的一挥手:“现在看出来了?我还真不是以前那副神通广大的脑子,要不我能让人骗这儿来吗?” “听说国师回来,只得一人随行?” 韩衡陡然起了戒心:“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人很聪明,不能为你所用,就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他,否则他还会利用您第二次。” “我也没什么可供他利用的了。”其实想一想,米幼是大峪人,他这么做是为了大峪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韩衡没有实际的损失,虽然米幼也在骗他,但和庄灵的欺骗完全不同。人家没骗他的感情,更没骗他上床生孩子,最让韩衡羞于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乎庄灵,所以难以忍受庄灵骗他,至于米幼,一路上没亏待他,要不是有他,现在他还在庄灵手里,孩子估计早就气得流掉了。 到底米幼对他还是恩德大于过失,而且现在还想着带他离开。 这些话韩衡不可能对魏一正说,他那个笨蛋脑袋还在想魏一正为什么要提醒他这些。 魏一正轻轻拍拍那只丑蛤|蟆脸的鸟,轻轻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然生在皇室,但那时我一直没想过,父皇会突然驾崩,我才七岁,整个南楚兴盛昌明的期许就全压在了我的肩上。母妃和舅舅渴望权势,百姓渴望安定,一个人有了多大的能力,就要负多大的责任。这两个字碾碎了我的前半生,后半生,我要自在逍遥地活。” “在这里你就得到逍遥自在了?” “起码我卸下了一副重担,现在南楚百姓会唾骂于我,千秋万代之后,却正因我一人的懦弱投降,他们才能留下后代继续骂我。那时候我早已魂归天地,谁还能妨碍到我呢?”魏一正坦荡地笑了笑,他伸长鸟站的那条手臂,那只鸟一点点挪到他的手腕站着,从他的掌心啄取食物。 韩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 但有一件事韩衡完全听明白了,就是别看现在明帝怎么对他,将来真有一天要卸磨杀驴,他肯定是那驴。 这天晚上他抱着俩龙蛋蜷在床上,龙蛋白天吸收够热量之后,晚上散发出微弱的热度,可以当成取暖器用。 韩衡一个抱在手里,一个放在脚边,浅眠没多久,就又醒了。 好像来了古代,他很少睡得踏实,除了喝醉酒或者吃药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他就长途跋涉到了大峪这个国家,等到下个月,应该就会随明帝到大梁去。 在庄灵那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归属感,还没巩固牢实就被彻底击碎,再要建筑起能让韩衡安心的信任感就太难了。 他是想着魏一正的话睡着的,醒来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声抽气声十分清晰。 “做噩梦了?”一只宽厚的手掌搭上他的额头。 韩衡模糊的视线集中起来,明帝轮廓分明的脸在他的视野里拨云见日。 “是你……”韩衡往后靠了靠,“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在这儿?” 明帝不明显地眯起眼。 韩衡没怎么注意,犹自带着梦醒时分的浑噩,等反应过来才不禁对自己的智商感到抱歉,这是人家的地盘,明帝想到这个皇宫的哪个房间,都是他的自由。 “朕突然想到国师,便来看看。”从铜盆里拧干帕子,明帝亲自给韩衡擦脸,叫他抬起下巴,顺着线条优美的下巴擦拭他脖子上的热汗。 韩衡锁骨都被搓痛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这一个细微表情,明帝如梦初醒一般丢开帕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国师下巴的伤痕还很明显,明日让御医连带也看看这伤。” “行。”韩衡有气无力地应声。 “那么,国师可否除下衣物,朕想看看国师的身体。” 韩衡睁圆了眼,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往后又缩了缩,一脸如临大敌:“为什么?” “国师乃我大梁国之宝,从国师回来之后,朕尚未好好查看过,这几日你身子应该已经见好,不过朕若不亲眼目睹,绝不能放心。”明帝言语间十分坦荡,自有一股光风霁月般的正气。 要不是他的要求太让韩衡难以理解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哄着照办了。 韩衡咽了咽口水,脑子乱成一锅粥:“从前您也这样?” 明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以前那个国师成天都允许您耍流氓?”说出口韩衡又觉得不对劲,赶紧纠正过来,“我是说,以前我就跟您这么随便了?” “国师此言差矣,”明帝正色道,“国师与朕,从无半点逾矩之处。” “那就好,”韩衡松了口气,“以后也要保持,你不用看了,我身上好得很,没病没痛的。” “国师是不放心朕么?” 韩衡心又提了起来,忙不迭否认:“那当然不可能,但是我现在身子重,做什么都费劲……” 明帝整个人往床上压来,一手撑在韩衡身侧,深邃双目紧紧盯着他,刀削的嘴唇说着话:“是朕思虑不周了,朕理当亲自为国师宽衣。” 当明帝的手碰到韩衡的脖子,他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人掀了出去。 明帝坐在床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给这一眼看得无比心虚,抓着衣襟缩在被子里,支支吾吾地说:“不行不行,真不行,圣上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您得信得过我不是?我是您的国师,您不信我信谁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再说御医不也每天把我的情况禀告给您吗?您还是不用看了吧。” 明帝站起身,掸去衣袍上的褶皱,沉沉的一眼仿若泰山压顶。 就在韩衡几乎认怂的时候,明帝勾唇一笑,“自然,朕当然信任朕的国师。国师这次回来,确实大不一样了。”那尾音就如一缕烟尘逶迤在空气里,快速散去。 整个宫殿里就剩下韩衡一个人还呆坐在床上,老半天回不过神。 风吹进脖子里,韩衡连忙一个哆嗦,缩到被窝里去,两只脚夹着龙蛋,从被子里刨出另外一个抱着取暖。 第二天韩衡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直到下午明帝再来,带着御医,真的要给韩衡看脸,他才醒过味来昨晚不是梦。醒过味儿来,就该韩衡怎么看明帝怎么不是滋味了。 第89章 八十九 到底原身跟明帝有什么? 又不像。 有什么明帝还称呼他的小情为“国师”,太生疏了,而且明帝的关怀都透着一丝疏离,明帝从来也不像庄灵追他那时候上赶地黏着,是,是给予了很多关心,但都维持在一个君主对栋梁之臣表示宠信的合理范围里。那古代一个君主对他的大臣很信任,不还把大臣叫到屋子里一块儿“睡”吗?比如说三国演义里那个,把高智商的蜀相都“睡”得鞠躬尽瘁了。这是清清白白的一种表示信任的方式。 但要没什么。 一个皇帝管得着臣子整容手术失败没吗?他这个脸怎么长,也不影响他出谋划策啊,只要脑子没坏。 御医翻来覆去仔细查看韩衡面部的皮肤,当御医让韩衡抬头时,明帝指了指他下巴颜色不匀之处,“这里。” 那个御医就是那天韩衡在客栈住着,米幼给他找来的大夫,看来早在那之前他们就搭上了。明帝也挺沉得住气,等了那么多天才到客栈去接,生怕把他给吓跑了。 相比之下,庄灵的性格就浮躁得多,也不知道是他一贯这样,还是对着自己就特别没耐心,说不上几句话就容易急。也可能因为庄灵一打开始就想着骗他,骗人他太不擅长,一有要被拆穿的可能,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 御医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往韩衡耳朵里钻:“陛下,为国师治伤之人医术极为高明,换成微臣,也无法做到更好。” “那个人叫郎东。” 御医闻言脸色一变,向明帝禀报:“此人乃是北朔神医,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名声在外,但他手法诡谲,譬如国师的皮肤乃自身上另外取皮替代受损外皮,人的面部,血脉复杂,风险极大。一般大夫不敢轻易尝试,只能小有补益。现在愈合情况良好,只是需要时日恢复融合,眉眼、唇周、下巴、耳后新旧皮肤交界之处稍微用刀,辅以药物,略作调整即可。” 明帝眼眸一沉:“要是同样以皮易皮,你能做到吗?” 御医脸色铁青,支吾道:“这个……” “取他人肤色相近,质地相当的皮肤,你能恢复国师从前的样貌吗?” 这下韩衡才听出门道,连忙道:“怎么了?我这脸不好看吗?” “国师不想恢复从前的样子吗?”明帝道,“朕听闻那贼人哄骗国师,想必这张脸也是为了不让国师被朕找到。既然国师已经回来,难道不想完完整整地回来?” “不是,我哪儿不完整了?”韩衡腾地翻身坐起,把御医骇得脸都白了,赶紧一把把他扶住。 韩衡拂开御医的手,自恋地摸了摸脸,梗着脖子,挺直胸板,瞪着明帝,“我这张脸哪儿不好?不是比以前好看多了吗?而且,什么不完整,我还多了这么大一坨呢!”韩衡自豪地挺起肚子,斜乜明帝,“再说了,我这张脸到底哪里不好看?哪里不好看你说,你说了我也没法改。” “……”明帝眸色瞬息变幻莫测。 御医一脸冷汗:“大人,陛下也是为大人考虑,您是我们大梁人尊崇的国师,若是轻易改换了面貌,不知道内情的,未必会心服。”他瞥一眼明帝,明帝没说话,便又继续说下去,“兴许无知平民会以为陛下受人蒙蔽,认为大人您不是国师,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严重?”也是,一个成天抛头露面专管跳大神的国师,到时候肯定还要在大梁百姓跟前露面,一看,嘿,脸都不一样了,自然会引起合理怀疑。 可他也舍不得这张脸啊。 好不容易在这副身体上,他总算留下了属于裴加的部分。就好像搬了个新家,总要住一阵儿,摆点自己的照片,制造点个人特色的垃圾,才能找到稳妥的归属感。好像跟狗撒尿圈地也没什么不一样。 韩衡没忍住拍了一把脑袋,他在想什么呢。 明帝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韩衡一下就愣了,笑得相当尴尬,试图把手抽出来。 “把你手下的几个人,叫到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国师恢复从前的样貌。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经得住这样的治疗吗?” 御医为难道:“微臣先和下属商量。”御医欲言又止。 “别想了,郎东说过,我这脸不适合再动刀子了。”韩衡正色道,“除非你能把郎东再找来,他我还相信点。而且我怕疼,一点疼就要了我的老命了。”说着,韩衡悄悄地偷看明帝的脸。 然而明帝的神色总是一派滴水不漏,铁板似的,泼不进去。 谁要揣测他的心思,那得累成傻逼。 比如说他现在就嘴角平直,眉眼舒展,没有一点点情绪波动。这让韩衡想起现代机器人来,估计明帝跟机器人一个妈生的,他要是这副表情叫工程师爸爸没半点违和。 “而且,我现在挺个大肚子,最好别做。”韩衡摸了摸肚皮。 看到韩衡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明帝严重阴鸷一闪而过,抬头又是一派镇定淡然:“那就照国师的意思。” 把御医打发走后,明帝叫人摆了个棋盘,面前一个围棋盘,韩衡手边就是个棋盒,里头都是光溜溜冰凉凉的黑子。 明帝拈起白子,啪的一声就给按在棋盘上。 韩衡拈起一枚棋子,也按在棋盘上。 明帝又在棋盘一角落子。 一来二去,韩衡突然把手一摊,抱起臂来,“我赢了。” “赢了?”明帝彻底愣了。 “这五颗黑子先连成一线,可不是我赢了吗?” 明帝嘴角抽搐:“国师连围棋也忘记了?” 韩衡一颗颗把黑子捡起来丢回盒子里,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凝视对面稳坐如山的明帝。 “过去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来,我用过各种方法,也请郎东为我诊治过。陛下您看我的眼神,是不是常常觉得,我跟从前完全不是一个人?”那是因为,他确确实实跟韩衡不再是一个人了。 明帝缓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松开捏白子的手,重新审视面前的韩衡。是的,从接回这个人,明帝就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与过去的共通之处。从前的韩衡绝不会和他“你”来“我”去,说话充满市井小民的随便。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在这个人的脸上找到那一丝淡若烟尘却又袅袅不断的牵念。 “国师不用担心,朕一定会找来天下最好的名医为你治病,早晚有一天,你会把什么都想起来。”明帝垂眸,将棋子归置好,“今日就不下棋了,改日再下。” 本来韩衡还想把话说开,可明帝压根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几天下来,韩衡算闹明白了,皇帝就是皇帝,他想给你说话的机会就给你,不想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就甭想说一句他不爱听的。 而明帝最不爱听的,就是韩衡已经放弃治疗。 第一,他不想用原身的脸,现在他的脸一天天在恢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冲向他的颜值巅峰,而且宫里用的养颜的药膏,又香又得劲,韩衡一点也不担心的脸。他特别满意,他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七十当明星时候的样子了。 第二,他也不想什么受到大梁子民的崇拜和爱戴,他现在一点儿也不会跳大神,唯一会的就是一点微弱的预言,还是不受控制的梦境。人啊不怕往高了爬,最怕爬上去下不来,扑通一声踩空,摔成个血肉模糊的大饼。 等孩子生下来,他光带孩子就不知道忙成什么样,朝局他为什么非得要掺和啊,而且这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关键是他什么也不会。 倒是有一件事还算顺心,就是韩衡跟魏一正处得挺好。 大概魏一正有点儿当官当够了,下来以后清心寡欲成天喝喝茶钓钓鱼找点乐子那种意思,加上他又能驭鸟,时不时就能吹个口哨乌泱泱召唤过来一大群各种稀奇古怪的鸟类逗乐。 起初韩衡对他还有点戒心,相处久了,发现魏一正这个人真还是个热爱风花雪月的退位皇帝,让韩衡想起一着名历史人物,李煜。 不过李煜没他命好,韩衡不觉得明帝想药死他,明帝在韩衡这里撞见过几次魏一正,魏一正对他很是恭敬,不过也没有显出卑微。 当皇帝时候的风度犹存,搁现代必须是气质一流的高富帅,低调奢华有内涵。 “反正我不想再弄这脸了,”韩衡咕哝道,他轻捏了捏自己的脸皮,“多水嫩啊,为什么要重新做?你知道做这个多疼吗?还是不行,技术欠点。”后半截声音太小,魏一正没听见。 “大人年纪轻,再做一次恢复起来也会很快。那位御医说的没错,堂堂一位国师,陡然换了个样子,百姓怎么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明帝也会有力所不逮之处。” “魏兄,你还是跟我你我相称吧,反正你现在是跳出局外,我实话跟你说,我根本不想再当国师,我就想当个平凡人,把这个孩子养大。” 魏一正嘴角挂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你根本平凡不了。” “为什么啊?”韩衡坐直身。 魏一正眼光闪了闪,他声音低得仿佛轻叹,“我的位子没了,才能跳出局外。而你的位子还在,大梁还在。只要大梁还在一天,你国师的位子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而且,无论真假,明帝现在极为看重你。放心,只要孩子生下来以后,明帝待你如故,你位高权重的日子,就还很长。” 韩衡烦躁得直挠耳朵,“我放心什么呀,要是孩子生下来他就宰了我,我连嚎一声都没机会。再说了,我不想位高权重,屁本事没有,权术我根本不会玩儿。你知道吧,我是掉下悬崖的,脸也让人划花了,指不定回大梁以后什么龙潭虎穴等着我呢,我连谁把我弄下去的都不记得了。不行,我不能到明面上给人当箭靶子。”韩衡咬住下唇。 魏一正只是微笑,什么也没说,他现在说什么,韩衡也不会能听进去。 一个聪明绝顶博闻强识的国师对大梁国已是助力,何况他还能窥探未来,其技可谓近鬼通神。现在,这位国师,却成了这副样子。魏一正心里嘲弄地想,露出春风一般的微笑,温和道:“来日但有能用得上愚兄之处,尽管开口。” 第90章 玖拾 晚上,米幼再次来找韩衡。 “大人,我联系上丁穆了。”议政殿里所有人都被韩衡叫出去了,米幼才一盘腿坐下,就郑重其事地说。 韩衡眼皮一跳,手一抖,茶水烫红了他的手背。 “大人……”米幼脸色一变。 “没事,”韩衡搓着手背,没当回事,问米幼:“他们现在在哪儿?人都还好吗?有人被抓吗?乌翠呢,你怎么跟丁穆说的,他们有把握把人弄出来吗?” “大人不要着急。那日庄岐书没有把乌翠带走,半路她就被撇下了,她找了一家民居养伤,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跟丁穆他们汇合有些日子了。木染留在北朔都城,他是听鸿楼明面上的当家,不能随便离开,否则会引起宁王的注意。好在现在庄岐书被上齐军队纠缠住,暂时顾不上这头。” “上齐?” “是,现在六国都已经行动起来,谁也不想坐以待毙。而且,他们在搜集像我这样的人。” 韩衡愣了愣,眼神冷下去,“现在不拿你们当怪胎了?” 米幼平淡道:“大人尽管放心,丁穆已经召集所有人商议过,我们不会为任何一个国家效力,我们只想过安生日子。” “丁穆手下有多少像你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 “三十七个,但我能保证,我们是当中最强的。” 韩衡想起那个白骨姥姥,他记得,很多年前那个训练点里只有一百多个这样的人,即使丁穆手下有三十七个,那还有相当多这样的人不在他们的组织里。庄灵跟睿王也谈到过,他手里应该也有不少。 到底这些特殊能力的人从何而来,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只知道曾经有人特意搜寻这些人,集中起来训练。但他们搜集的就是全部了吗?训练点被人袭击之后这么多年,还有没有人继续搜寻这样的人,许以好处,驱使他们为自己效力? 这个乱世,归根结底,是因为各个国家拥有的力量不再均衡,打破了曾经的平衡。会不会这跟他的“穿越”也有关系? 疑窦一旦埋下,见风就会疯长。 “我要见丁穆一面,他们现在在大峪都城吗?” “还没到,不过我已经传书给他我们所在的地点。八日后,大峪国君会在皇宫受降,亲自跪递降表,上交国玺和兵符,想必在那之后,明帝会带您回大梁。这里守卫森严,我已经打探过,要带大人出去困难重重。所以,我们打算在回大梁的路途中动手。那时丁穆就到了,我们人手充足,异军突袭,纵使明帝有所防备,他也不能意料到这群人当中会有什么样的能力存在。对了,贡克已经归队,白灵在教他怎么操纵自己的能力。除了他以外,还有十二个人拥有攻击的能力,各不相同。这次行动关键在于要快,我们的目标只是您,不需要应对一整支明帝的精锐亲兵。” 一旦真的跟明帝回到大梁,那真的就是骑虎难下了。 但韩衡还是有一些犹豫,他摸了摸肚子,“你让我想一想,还有几天,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米幼点点头,神色显然心不在焉。 米幼前脚走,后脚云蓉就进来了,神色焦急。 “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国师过去看看吧。”云蓉一面给韩衡披上厚厚的大氅,一面焦急道。 韩衡被拽起身来完全是懵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下床。 镜子里韩衡一脸茫然:“他发火我过去不是正好堵枪眼吗?” “枪眼?”云蓉嘟囔道:“不多说了,大人,陛下发火只有您能有辙,步辇跟外头候着,奴婢陪您一块过去。” 韩衡几乎是被推上辇去的。 笼罩在昏暗夜色里的大峪皇宫透着一股难言的寂静恐怖,路上灯光昏暗,风把灯吹得直晃。 很快,灯火通明的一处院落出现在韩衡面前,跟议政殿离得不远,才走了不到十分钟。 韩衡吁出一口白气,云蓉过来扶他下来,一个劲叮嘱他小心,扶着他走得特别慢。 穿过圆门,最后云蓉停在一扇门前。 韩衡皱着眉看她一眼。 她顾盼生姿的明亮大眼给韩衡一再使眼色。 韩衡压根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转步就想走,身后传来云蓉娇柔的声音。 “安公公。” oo一阵响,里头走出来个人,头发白了一多半,是个宫监,手持一柄拂尘,那眼神看得韩衡一身不舒服,好像就一眼,他能把你看得透透的。 安公公低眉顺眼地向韩衡点头表示恭敬。 “国师大人听闻陛下龙体微恙,特意来看看。” 安公公进去通报了。 韩衡压低嗓音逼视云蓉,朝里面努了努嘴,“不是发火吗?” 云蓉咬着嘴唇,眼珠灵活地朝一边看,就不看韩衡的眼。 这下韩衡全明白了,坚决地一转身就走。 一道干哑的咳嗽声响起,韩衡一下就听出来,那是明帝。他脚下才刚一个犹豫,肩头就被人揽住,不轻不重却恰好能让他转过身去的力道,逼得韩衡不得不去看明帝。 “这么冷,进屋再说。”明帝幽深的眼眸特别明亮,不知道是不是倒映着云蓉手里的灯笼,说着话,他解下身上重重的毛皮大氅圈到韩衡身上,淡道:“抬头。” 先于意识反应过来,韩衡只能抬头,明帝的话语就像有难以抗拒的力量,迫使他照做。 系好了大氅,明帝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牵他进屋。 韩衡心里正别扭,想抽出手来,明帝又适时松了手。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曾经有千百次他都是这么做。 也许从前国师和明帝就是这样相处。韩衡心想。 “来,烤烤火。”明帝招呼韩衡过去。 韩衡嘴唇动了动,“我不冷。” 明帝也未勉强他,兀自盘腿坐上榻,一张小案,一枝牛油蜡烛,案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奏疏。明帝视线移动很快,近乎一目十行,落笔勾折狠厉。韩衡站了一会,觉得有点冷,烤了一下火,手心烤得通红,稍微觉得暖一些了,打算找个借口回去。 “国师可否帮朕一个小忙?” 韩衡眉毛一扬,对上明帝充满期望的脸,不知不觉就点了头。 明帝亲手翻了一份给他看,韩衡便一本一本替他打开,这个场景真熟。好像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里面一个妃子就这么伺候皇帝。 “在想什么?这个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帝从奏折里抬起头,用笔杆一端轻轻抬起韩衡的下巴。 “在想这个时辰平时我都睡了。” “困了?” 韩衡不置可否,他不太敢和明帝对视,总觉得明帝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又明知这不可能。 “就在这里睡。”命令式的口气,明帝叫人进来,给韩衡在榻上铺了厚褥子。 韩衡本来不想妥协,实在抵不过睡意,后来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在一边儿缩着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模模糊糊感到腰上多了一只手,自然而然抱住那条手臂蹭过去。 “又这么晚啊,别闹我。” 明帝喘息滚烫,侧身将往自己怀里钻的那颗脑袋轻轻抱住,他呼出一口气,手指抚过陌生的这张脸,顺着光滑柔润得在无灯的黑暗里微带亮的脸庞探入韩衡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冷,韩衡缩了一下。 明帝呼吸一窒。 韩衡嘟囔的话明显不是对着他说的,他从来没有用这样撒娇又亲昵的语气对他说过一句话。明帝眼圈微微泛红。 半晌,他的手再度动起来,缓慢得近乎暧昧地揉搓起韩衡的锁骨,他从前就很喜欢这里,但他一直舍不得碰。明帝一只手下滑至韩衡的肚腹,不意摸到韩衡的手,怀里的人缩成一团,手下意识保护着高耸的腹部。 明帝眉心紧紧一蹙,牙关紧咬起来,心头掠过一丝恨意,难以遏制的痛心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他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宝贝,却让别人占了便宜。 明帝手臂稍微一紧,韩衡动了动,眼神从迷茫到清醒,转而完全没有经过掩饰的恐惧刺穿了明帝的心脏。 “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韩衡腾地坐起身,连忙退出明帝的胳膊范围,桌案已经撤去,俩人盖着同一床被子,睡在一张榻上,韩衡愣了愣,说话不大利索:“这儿睡着不舒服,我,我回去睡。”韩衡连滚带爬下了床,鞋都顾不上穿就想跑。 “等等。” 等什么等,等不等也跑不掉。韩衡自暴自弃地想,彻底清醒了。 明帝攥着他的手腕,身体矮了一截,握着韩衡冰冷的脚,揉搓得热了,才给他穿上鞋,套上衣袍,裹上大氅,高声道:“云蓉。” 守在门外的婢女立刻就进来了,小心地瞥了两人一眼。 “陛下。” “送国师回去。” 云蓉一福身,整个身形仿佛小了一圈。 “安瑞。” 安公公走进来。 明帝脸色一沉:“下人要有分寸,不该自作主张的事,心里要有数。” 闻言云蓉浑身一抖。 明帝躺了回去,她才上来扶韩衡。 韩衡只觉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颤个不停,他侧头看了看云蓉,只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柔弱娇嫩,叫人心生怜惜。韩衡握了握她的手,云蓉眼睫颤个不停,对上韩衡的眼神,韩衡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云蓉吸了吸鼻子,鼻头冻得发红。 抬步辇的宫监把雪踩得嘎吱嘎吱响,晃悠一路回去,韩衡把云蓉留在议政殿里,叫别的宫人弄了一壶热茶来,轻声劝她喝下去,看见姑娘脸蛋红起来,韩衡放下心来。 “云蓉。” 云蓉眼睛看了过来。 “不管从前明帝跟我怎么相处,以后我们是君臣,君臣,你明白吧?” 云蓉委屈地一撇嘴,眼泪涌了上来:“陛下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这几日都在发烧,他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 韩衡揶揄地眨了眨眼睛:“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云蓉瞪圆了眼,恨不得扑上去捂住韩衡的嘴,她满脸通红地叫道:“大人净瞎说!奴婢不跟您说了!”跟着跳起来扭身快步走出门去。 韩衡笑了笑,也喝了杯茶,上床掀开被子,看见俩金光闪闪的龙蛋。他叹了口气,窝进被龙蛋烤热的被子里,他眼睛埋进被窝,被窝里龙蛋壳上道道亮光不住扭动滑行。 “你俩什么时候出来啊,该不会孵不出来是未受精卵吧?”别跟大多数鸡蛋一样就尴尬了,韩衡摸了摸蛋壳,看上去非常坚硬的蛋壳,摸上去却滑得不得了,像是上好丝绒。韩衡都躺下去了,又起身把脖子上的玉摘掉。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在梦里会见到可怖景象的心理建设。 结果第二天一醒来,光记得昨晚上梦很吓人,具体怎么吓人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最让韩衡崩溃的是,他发现床上少了个蛋,他一点一点把头探出去,床边地上一闪一闪的金光刚投入他的眼底。 韩衡心碎一地地闭上了眼睛。 第91章 九十一 御书房,议事结束已经是深夜,明帝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在案上轻轻敲动。 安公公走了进来。 一瞬间明帝就睁开了眼,他眼圈乌青,显示出睡眠不足的疲惫,眼神却一丝凌厉也不减。 “陛下,国师大人一整日都在榻上,三餐备的膳食也几乎原封不动地退回。” “去看看。”明帝立刻起身,宫侍上前为他收拾仪容,顷刻间已如风步出书房。 国师大人的床上隆起一个人形,人是趴在榻上的,明帝走近一看,韩衡睁着眼,侧脸挨在枕上,听见动静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 韩衡真正是不想活了。被子里他整个人蜷成一团,抱着那两颗蛋。 “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好好吃饭,朕晚膳还没用,已经叫人去准备,国师陪朕用一点。” 韩衡扭过脸:“我不饿。”两个蛋裂了一个,都一天了什么动静也没有,里面那小东西估计玩完了,让莽珑族知道……他们虽然不会拿他怎么样,蓝龙一定会直接用小山一样的身子把他活活压成一块肉饼。龙跟龙之间会不会有某种感应?毕竟是亲生的,没准蓝龙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而且,这阵子天天跟蛋呆一块,韩衡对这两个还没孵出来的小东西也有了点感情。他真没想过把龙蛋摔碎了,昨天晚上睡得太死,早上醒来其中一个蛋壳上出现了裂缝,要在床上他就不说了,那只蛋被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掉在地上,显然是被他踹到地上去的。 现在韩衡还时不时觉得两眼一抹黑。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就把头缩在被子里,还特意叮嘱云蓉他谁也不见,米幼要是来了就说他还在睡觉,他真不知道怎么给他交代。 忐忑不安了一整天,这时候明帝来了。人家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不能不见。 明帝扳过韩衡的肩膀,手指贴着韩衡眼角轻蹭。 韩衡尴尬地往后动了动脑袋,睁开微红的双眼,不满道:“真不饿,你自己吃吧。我坐边上看也行。” “不吃饭,国师肚里的小家伙受得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韩衡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下,肚子又开始闹腾。 明帝勾唇一笑,把韩衡扶起来,视线与韩衡睡得大敞的衣襟一触,匆匆避开,从婢女手里取过韩衡的衣袍,示意他伸手。 韩衡更不自在了,拽过衣服来自己穿上。穿好之后,韩衡神色犹豫地说:“你先去,我马上来。” 明帝双眉微扬,终于还是先离开。 看着明帝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韩衡连忙跳下床,把被子一掀。 两个金灿灿的蛋在被子里一闪一闪发光,韩衡颤着手指头碰了碰那条裂纹,手指尖的触感清楚明白告诉他,这是一道真实存在的裂纹,他使点劲就能把这个蛋给打开,然后蛋黄蛋白流一地。 韩衡面部痛苦地一阵扭曲。 “大人。”云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衡深吸一口气,按捺住隐隐作痛的小心脏,打算先去吃饭。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桌上就只剩下几个小菜了。韩衡眼睛才一动,动到一盆不知道什么汤上。 明帝盛满一碗汤,递给韩衡。 “谢了。”真吃起来韩衡才发觉他真是饿狠了,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一面吃他肚子还时不时绞痛一下。从科学的角度韩衡觉得四个月大的肚子不可能这么大,而且也不可能总是动来动去,但要是把手贴在肚子上,他又已经不止一次清晰察觉到肚子里那小家伙的动静。要是他突然踹他那么一下,韩衡整颗心都会猛然一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正想着,韩衡脸突然煞白地扭曲了一下。 “又疼了?”明帝皱起眉,高声道:“安瑞。” 韩衡连忙摆手叫住明帝:“不用,不用叫御医,等一下就好了。这是正常的。” 明帝将信将疑地盯着韩衡,过了会,韩衡又坐直身,看上去确实没事了。 韩衡咧嘴笑了笑:“今天吃得少,他跟我闹呢。”说着韩衡手自然而然落到肚子上,嘴角微弯。当他喝完汤,抬起眼,看见明帝正在看他,顿时一阵尴尬。 明帝目光中流露出的温柔是韩衡前所未见过的,这样的神情,在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极致的克制的明帝脸上,说不出有多违和。 韩衡抖了一抖,放下汤碗,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就在韩衡打算回去看他的蛋时,他的手被紧紧握住了。 明帝炽热的眼光紧盯着韩衡:“刚吃完别躺着,对身体不好。陪朕用完膳,朕陪国师到外面走走。” 韩衡想了想,撇撇嘴,坐回去:“行,那你吃快点。”他一心一意地盯着肚子,心中又升腾起奇异的自豪感,他一个男人,连生孩子都能办得到,还有什么办不到的。手掌搭在肚子上,细细体味着生命的搏动,韩衡脸上挂着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的依恋和不舍。 议政殿外是偌大的空地,中间靠十二米长的石阶相连。 夜色浓郁,站在台阶上,仿佛能看见下面跪着上百朝臣的场景。两排白色石阶之中,隔着盘踞匍匐的巨大青鸾,鸾鸟脖颈高扬,尖喙微张,向天发出长啸。 绝对的寂静之中,明帝低沉的嗓音在韩衡耳畔响起:“国师还记不记得,观星塔落成那日,白天群臣朝拜,夜里明月高悬,国师与朕携手登楼,在最高的第七层楼台上,国师对朕说的那句话。” 韩衡干笑一声,垂下眼,脚无意识地踹着地面:“我说什么了?” 明帝道:“国师说,天下终有一日,是朕的天下。” “现在不也差不多是圣上您的天下了么?”一股寒气钻入韩衡的胸臆,放眼望去,这巍峨宫殿四周再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脚下玉石地面光可鉴人。这不是历史的遗迹,而是活生生的历史,虽然不是韩衡所在的那个世界,他还是生出了一种大而无边的茫然。 韩衡微微侧过头去看明帝。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是位于统治地位的人,明帝的脑子里装的不是三餐吃什么,晚上怎么消遣,怎么多赚钱,什么时候环游世界安度晚年。 韩衡突然意识到,其实他跟接触过的人有一条最大的鸿沟,便是这些人心中要么装着天下格局,要么装着生死荣辱,他已经拼了命去理解他们,但至今他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不能自由地选择一个人待着,带孩子安稳地度过这一生。 他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能逃脱这一切,正如魏一正说的,有多大的能力,就得担起多大的责任。可韩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让他跟这个世界的人同生共死产生共荣感实在太抽象了。 明帝的话打断了韩衡混沌的遐思,“离国师为朕勾勒的天下,还差得太远。”明帝突然握住了韩衡的手。 韩衡不明所以地看着明帝走下一级台阶,这样两人的视线才能保持齐平。 明帝幽深寂静的双眸凝视着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瞬之间,韩衡整个人都没法动弹,什么东西撼动着他的内心。 “国师还愿意与朕,同看万里河山,同临这天下吗?” 韩衡嘴唇抖动了下,从明帝紧握的掌中抽出手来。 明帝眼神寂灭下去。 “我不知道,我……我真不知道……”韩衡着急得满脑门都是汗,为什么人人都想追着他要一个承诺,他能承诺什么?活到现在他都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甚至不能保证他的预言都是对的,对他肚子里这个娃娃是天命之子的预言也将信将疑。他就像身不由己被抛到这个世界的一粒流沙。 突然,一个人从韩衡的脑子里闪现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我想见一个人。”话说出口,韩衡仍然紧张不已。 顷刻间明帝表情已恢复镇定,他温柔地替韩衡拢紧披风,沉声道:“国师想见谁?” “你知道有个叫藏宝阁的,给人寄存贵重物品的地方吗?” 明帝略一愣。 看明帝表情,韩衡以为他不知道,然而,明帝却点了头:“朕知道。” “我要见藏宝阁的主人。” “此人行踪不定,朕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不过需要时间。” “真的可以?”韩衡诧道,“时间没有问题,你真的能找他来见我?” “国师想见的人,想要的东西,只要开口,就是倾举国之力,朕也一定为国师找来。”明帝摸了摸韩衡的头,回到他的身侧,自然而然牵起韩衡的手。 韩衡抽了一下抽不出来。 明帝淡道:“只要国师在朕的身边,无论将要面临什么,朕也不会再动摇分毫。” 韩衡一言不发,只能像个木头人那样任凭明帝抓着他的手。他无法说什么,这是过去的国师与明帝之间的事,他占了别人的身体,就无法阻却原身的过去与现在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2章 九十二 从外面回到殿内,韩衡一言不发,上床以后他就闭起眼睛假寐。 明帝没走,刚开始韩衡还打着十二万分精神,后来被窝里太暖和,忍不住就睡了过去。他睡得很不安稳,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怎么了?做噩梦了?”身后的人柔声问。 韩衡恍惚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是明帝的声音,顿时浑身僵硬地离开明帝的怀抱,他干咳了一声,明帝就睡在他的被窝里。 他也不能跟个大姑娘似的夸张大叫。 韩衡深吸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睡?” “太晚了。”明帝无辜地眨了眨眼,“朕的寝宫冷冰冰的,就在国师这里睡了,而且,从前国师常和朕睡的。” “啊?我……我都不记得了。” “正因为国师都不记得了,朕才要帮国师记起来。” “记不起来的。”韩衡烦躁地挠了挠脑后。 明帝不说话了,沉默地看着韩衡。 韩衡没来由一阵心虚,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行行行,那你就在这儿睡,不许乱动啊。” “乱动什么?”明帝睨起眼。 韩衡噎住了,心想,总不能说怕他对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自己动手动脚吧?而且人家君臣两个,从来就常常一张床上睡觉。两个男的睡一张床有什么问题?完全没有问题啊! 但当韩衡躺下去,明帝的手伸过来,自然而然环住他的腰。 韩衡浑身都僵了。 “你能不抱着我吗?”半天也睡不着,韩衡实在忍不住说了句。 “国师做噩梦,朕不能袖手旁观。” “……”韩衡嘀咕道,“有本事你到梦里把那个王八蛋给我揍一顿啊。” “嗯?”明帝从身后靠在韩衡的肩窝里,低声问:“哪个王八蛋?” 韩衡没想到他能听见,他说话声音特别小,没想到明帝耳朵能这么尖,只得干咳道:“我也没看清楚。” “国师梦见了什么?跟朕说一说,也许就不害怕了。” 韩衡梗起脖子,“谁……谁害怕了!” “梦见什么了?”明帝手环着韩衡的腰,却并没乱动。 这要是庄灵的手,早就不知道瞎摸到哪儿去了。韩衡甩了甩头,把庄灵从脑袋里甩出去,呼吸不稳地说:“梦见孩子没有了。” 明帝呼吸一窒,在韩衡看不见的背后眯起眼,声音放得很轻:“怎么没的?” “有个人让人喂我喝药,就没了。”说话时韩衡仔细留意着明帝的动作,但明帝搭在他身上的手纹丝不动,俩人挨得很近的身体也感觉不到什么。 “是什么人?”明帝接着问。 “不知道,我没看清楚。”不过从衣饰韩衡早已经觉得这人就是明帝。如果真的是他,要么他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念头,要么就是奥斯卡小人儿应该颁发给他。太能装。 明帝扳过韩衡的身体,韩衡僵硬地被迫对上明帝的视线。 “无论是什么人想伤害国师,朕都会保护你。”明帝以沉稳的语气说。 这张脸,跟庄灵的脸突然重叠了起来。庄灵也说过这样的话,但说这样话的人,却伤害他最痛。 韩衡淡然一笑:“圣上言重了,只是个梦。你别挨我这么近,我不习惯。”韩衡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推开明帝,缩到床榻一角去,抱着蛋缩成一团睡着。 明帝静静注视着韩衡的背影,一些久前的画面犹如钝刀一点一点切割他的心脏。 他还清楚记得,这个人卜出天命之子的预言那晚,打翻了他最心爱的星算卦盘,问他什么事他只不言不语,呆坐一天一夜之后,他裹着重黑的丝绣披风出现在他的寝宫里。 他清冷得近乎高不可攀的国师,披风下面,裹着一副完璧无瑕的瘦弱身躯。他连鞋都脱了,站在他的面前,求他给他一个孩子。 一丝隐痛从明帝眸中闪过,他手指屈起,骨节僵硬得隐隐作痛。 韩衡冷漠的背影就像一个巨大的楔子,嵌进他的脊骨,令他难以入眠。 次日天还没亮,明帝就起床了,听见外面脚步声都消失,韩衡才得以睡了个好觉。再醒来的时候昨天因为龙蛋裂了的沮丧已经淡下去。 米幼来的时候,韩衡正盘腿坐在床上,他两条腿圈着龙蛋,他的肚子压在龙蛋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堆球。 韩衡没精打采地对米幼招手。 米幼在床边坐下。 “我想好了,你说的可行,去大梁的路上,我们就跑。”韩衡声音很低,不时看一眼殿门口。 云蓉出去换热茶了,其他人向来不被允许进入内室。 米幼面上一喜,连忙点头:“大人想通了最好。” 韩衡苦笑道:“明帝……我问你,明帝跟国师……对,就是跟我,过去到底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除了君臣之外,他们……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关系吗?” 米幼神色古怪道:“明帝对您做了什么?” “没有。”韩衡即刻否认,眼神游移不定,“以前在北朔我听说好像有点关系,但是回来以后,觉得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就想知道到底这两人什么关系怎么相处的,以免我不知道的情形下,惹毛了他。” “明帝对您的情形了若指掌,他知道大人什么也不记得,想必不会贸然冒犯大人。”米幼垂下眼,正是这副恭顺柔和的模样让人总觉得他是一个全然无害的人。 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又道:“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他却一无所知,跟他一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没法呼吸了。他看人的眼神你知道吗,总是让我觉得他哪天一不高兴,可能会宰了我。”韩衡手掌横在脖前一划拉。 米幼失笑:“不可能。明帝绝不会对大人不利,但正如大人担忧的,他对大人的孩子,未必能像对大人一样。所以大人必须离开这里,等到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做打算。” 韩衡沉默了一会,突然道:“米幼。” “大人请说。” 韩衡长叹一口气,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半晌才纠结道:“其实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准确预言什么,见到你们这一群人的时候,我不知天高地厚地一度认为我能成为你们的希望,能让你们正大光明的活着。这一路被追杀,”顿了顿,韩衡揶揄地笑了起来,“被你给卖了,我突然觉得,从活过来开始,上天就收回了降临在我身上的神迹。” 米幼长睫微颤,站起身后退一步,然后屈下双膝,跪在韩衡面前。 “你干什么?” 米幼朝韩衡磕了三个头,背脊笔直地跪坐起来。 “这三个头,是我为大峪子民磕的,若非大人来了这里,战火将会燃尽大峪每一寸土地,大峪国人根本无力抵抗大梁的进攻,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将会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是大人您救了他们。” “是你救了他们。”韩衡舔了舔嘴皮,“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没有大人,现在大梁骑兵已经踏破大峪数十座城池,只有我米幼一人,根本无法阻止梁军。” 这也是实话,不过韩衡还是没法说服自己,是他救了大峪人。 米幼道:“大人被我蒙骗,是因为大人信任我,从今而后,我米幼都将效忠于大人。大峪国的辉煌不可能重现,战火却还将逼向上齐、金水、北朔。大人至今还不明白您的使命何在吗?” 韩衡心头大震,他慌乱地从米幼脸上移开视线,支支吾吾道:“不可能,那都是你的猜想。” “战乱一日不能平息,大人和这个孩子,一日不能得到安宁。他是天命之子,是您自己测算的结果,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韩衡脑子被这句话震得嗡嗡作响。这个害得他东躲西藏的预言,是倒霉国师自己作出的? “意味着这个孩子会成为强者争夺的对象,如果大人不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不能自保,有一天,您会痛悔今日的软弱。唯有自强,您才能选择平静有尊严的生活,否则您将跟我们一样。”米幼顿了顿,他看出了韩衡的动摇,一字一句凿开韩衡的侥幸心,“沦为他人的工具,不仅是您,您未出世的孩子,也会成为被人争夺的对象。大人把他生下来,不会是希望他一生一世为人禁锢,做他人夺|权的傀儡吧?” 韩衡微微张嘴,竭力稳住声音的颤抖:“这是你的揣度。” 米幼失望道:“大人大可静观其变,我只希望您不会有悔之晚矣的那一天。” 就在韩衡极度的混乱和不安里,大峪皇帝在都城递了降表,交出国玺。受降仪式就在议政殿外举行,韩衡没有去观礼,却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气氛雅正庄严,光凭想象就能脑补出降国皇帝的屈辱难堪。 殿内,魏一正在逗弄肩头的鸟。 “又一个。”韩衡道。 魏一正笑了笑:“是啊,又一个。草民该有一个伴了。” “大峪皇帝也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魏一正望向窗户,窗户没开,天光白亮。 “没有,他只是个平凡人。所以后宫为他诞下一名双瞳异色的公主时,他高兴昏了,不顾朝臣反对将那名毫无背景的妃子封为皇后。女儿与人私奔之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一生,就算到头了。这次投降,朝廷将君主交出,说是听凭大梁处置。”魏一正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他的子女没有反对吗?” 魏一正尖锐道:“反对什么?正好能腾出一个位子,让他们去争去抢。否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大权在握。” 韩衡叹了口气,支撑着肿得不行的双腿下地,云蓉立刻扶住他。 “大人,已经快结束了。” “是吗?” 此时钟声响起,云蓉脸色发白,低下头,长睫微微颤动地答:“是,大峪国君自裁了。” 扑棱棱一阵羽翅拍打声,魏一正放出那只鸟,灰影穿出议政殿,钻入长空。 魏一正遥望缩成一个黑点的鸟影,淡道:“他还是比不上草民我啊。” 韩衡走到殿门前,此时钟声已息,沿着石阶直至空地四周栏杆下,都站着手握长戟的士兵。远远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从这里看去,只剩下一滩血红。 片刻后,士兵纷纷举起手中长戟,山呼万岁,声动天地,震得议政殿的门窗都微微颤动。那通天彻地的怒吼之中,贯透着大梁人求胜的决心。 韩衡呼吸发烫地望着这一幕,他感受到的不是热血,而是战争带来的伤亡,流血漂橹,陈尸万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3章 九十三 大峪皇帝自裁后第二日,他最小的儿子登上附属国长官之位,文武要职皆委派大梁官员担任。 明帝又花了两天时间整肃布置留守军队,这才带着兵马上路。 韩衡本来以为明帝会随军先走,因为他大着肚子只能坐马车,明帝只要随军,就不可能与他同行,而明帝不与他同行,则为丁穆他们突袭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马车行进缓慢平稳,韩衡颇为无语地看着对面抱臂闭目养神的明帝。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但不是韩衡最先以为的米幼,毕竟米幼是他的“自己人”,在大峪皇宫里,明帝并没有特别提防他,反而,米幼可以随时进议政殿见他。 但在这里,除了一个陌生的随侍在车板隔开的后部车厢里,跟他们待在一个空间里的,却是魏一正。 上车时韩衡一看他们两个人就愣住了。 此刻明帝在睡觉,韩衡自从上路就不太舒服,他肚子闹腾得厉害,脸色时青时白,但他一直憋着没说,因为一旦得知他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最大的可能就是明帝会让他一直留在大峪。 只要他一天待在铁桶一样的大峪皇宫里,就没有机会逃走。 灰色□□嘴的那只鸟歪着脑袋看韩衡。 韩衡脑门上都是细汗,心里一直在祈祷肚子里的小东西能安生点,他最近腰酸腿疼得站着都难受,更遑论要一直坐到大梁去。估计没孩子都能把屁股坐麻了,现在还有个西瓜在他肚子里顶着。韩衡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马队白天赶路,夜里安营扎帐篷。 明帝把韩衡安排在他的帐篷里。 第一天晚上韩衡躺到褥子上时,浑身都快散架了,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呻|吟。 明帝坐到他的床铺上,掀开韩衡脚那头的被子。 韩衡感到腿脚一凉,才看见明帝在那儿坐着,他一身黑金铠甲,武装到了手指。 韩衡哼哼一声:“别弄,你手凉。” 明帝让那软绵绵的音调刺激得一愣,把人找回来之后,他的克制常常被韩衡轻易一个不设防的举动冲击得想要冲破关隘。 他不知道,这全是因为韩衡换了个芯,他只对危险设防,对男人的防备远远不如从前的国师。 本来车上就想睡,又怕砸了两个龙蛋,韩衡强忍着睡意都忍一天了,这时眼皮不由自主不停往下掉。 虚缝的眼不意间看见卸下铠甲之后,明帝那副精壮有力的身躯,他身上肌肉结实,大腿线条宛如雕塑,皮肤比庄灵白皙不少,但他脸却晒得黝黑,上身也是漂亮的蜜色。 “国师在看朕?” 明帝含笑的脸映入韩衡眼帘时,他正发愣,在古代视觉被冲击了太多次,到真不是韩衡花痴,而是震惊。这不是健身能达到的效果,是常年在外征战磨砺出的硬气。 “就这么大点地方,不看你也没什么可看的啊。”韩衡闪闪烁烁地移开眼睛。 帐篷里就点了一根牛油蜡烛,灯光微弱昏黄,暧昧难当。 地上也就一个床铺,不过铺得很厚,还铺着柔软的兽皮。加上在马车上颠了一天带来的酸痛和僵硬,能躺下就已经是极致的享受,更别说还躺在这么软的皮毛上。 韩衡已经很满足了。 趁着韩衡闭上眼避开时,明帝抓住他一只脚。 韩衡呼吸一促,连忙睁开眼,怒道:“你干什么?”话音未落就在他嗓子里化作一声变了调的痛叫。 明帝坚硬有力的指节在他脚底顶了一下,撞在穴位上,又酸又涨又痛。 韩衡眼里顿时雾茫茫一大片。 “别别别,你不用给我按,你是皇帝……皇帝哪儿有给人按脚的?!”韩衡怪叫着往后缩,想把脚缩回去。 “国师脚都肿了,朕岂能视而不见。” “您还是视而不见甭管闲事了,求您了!啊啊啊啊啊!”难以形容的怪异痛楚让韩衡眼角渗出泪花,他边叫边挪,胳膊碰到一个圆润温热的球,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当心,当心蛋!” 明帝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朕没有碰到它们,倒是国师,你再乱动,朕不担保发生点什么。” 暧昧低哑的嗓音唤醒韩衡迟钝的那根筋,他吃力地抬起头。明帝已经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给他按脚,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就是这样什么都让人看不透的明帝,比谁都高深莫测。 韩衡顿时不敢乱动了,而且明帝确实没乱摸,真就是给他按脚而已。 等放松下来,韩衡一条胳膊圈着那两颗蛋,估计太舒服了,居然就睡过去了。 人安静下来,明帝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韩衡微微张着嘴,睡得人事不省的样,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起来。他埋头给韩衡按完脚,用被子牢牢捂住韩衡的脚,起身以冷水擦拭身体,干净清爽地钻进被窝里。 一路上韩衡不止一次唾弃自己沉浸于享乐主义的堕落思想。也不知道明帝下了什么迷药,他一给他按摩,他就抵挡不住睡意。 也可能是怀孕的人嗜睡,走之前他每天白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在睡觉,但现在在马车里他几乎没法睡,到了晚上,稍微舒服一点他就困得像是一坨死过去的狗。 接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韩衡整个脸瘦下去一大圈,身上也干巴巴的一摸就硌手。 原本这个身体就瘦,现在跟骨架没差,还好没有镜子,不然韩衡能把自己唾弃死。 最难受的是,他的肚子以惊人的速度大起来,算日子怀孕五个月却接近现代时候看见别人快生产时的状态。他晚上睡觉翻个身都困难,起个夜都得让人扶着,明帝那人也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几次想盯着韩衡上厕所,都让韩衡挤兑到一边儿去了。 这一个月韩衡使唤随侍的机会还没有明帝自甘堕落给他当下人的时候多。 他不得不感叹,这皇帝跟原身恐怕真是有感情的。可惜了,他把人家壳子占了,最哑巴吃黄连的是,他不能把这事说出来,国师这个身份已经危难重重,再说出来没准被当成妖怪绑起来烧成灰。 而且随着肚子变大,韩衡真真切切对孩子产生了一种近乎“母爱”的柔软感情。 承认这个让韩衡很难为情,但大概是这个孩子是靠着这副干柴一样的枯瘦身体长成的,给韩衡一种相依为命的感受。 这种情感在裴加身上,他从未体验过,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依赖于他裴加而生。 他就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父母给他的亲情太单薄,而这个孩子不一样。他少吃一口,孩子就少吃一口,所以他玩命似的吃,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全都喂了孩子了,韩衡没少轻拍着肚子威胁他以后得听话,就没见过这样抢命似的攫取母体资源的胎儿。 然而,即使这样,韩衡还是打心眼里期盼这个孩子降生,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一个父亲的准备,甚至他开始想象要带着孩子找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古代不是很多那种大宅院吗,他找一间大宅院,雇一院子的仆从,老少皆有,可以让孩子从小接触不同年纪的人,给他请最好的师傅,把他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小神童。 进入大梁以后,民居风格与在大峪时大不相同,大峪人的房子多木质结构,大梁多裴加生长环境里黄河以北的那种砖石元宝顶的房子。 而且明显能够看出,大梁人的生活富余得多,现在整片大陆大半地区都陷入战争,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混乱。 越往北走,夜里集市开到越晚,男女老少生活越是闲适惬意。 有一天早上,韩衡醒来走出帐篷一看,周围的帐篷都已经撤掉,地面上残留的前夜燃烧过的篝火灰烬已经被人刻意铲掉盖上杂乱无章的草皮,不仔细看看不出这里昨晚曾经有上千精兵扎营过。 明帝从马车里钻出,走到韩衡的面前,从侍从手里接过一顶黑狐皮围在韩衡脖子上,乌黑光亮的色泽衬出韩衡雪白的脸孔。不留神看他脸上的疤痕已经相当淡,尤其在这样青白的晨光里,韩衡的五官可谓妖冶,肤色白透毫无血色,嘴唇却一抹殷红,就像雪地里突兀开出的一朵鲜红腊梅。 震荡人心的美像一根尖刺扎在明帝心上。 “今日就要进城了,全城的百姓都会出来跪迎国师返京,他们敬重国师,胜过于朕。”明帝把韩衡冰冷的手握在掌心,只一会,就捂热了。 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乌黑绵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看了明帝一眼,这一眼是明帝从未见过的认真凝重。 “一路上多亏你悉心照顾,多谢你了。” 骤然一阵大风掠过,明帝一把将韩衡按在怀里,风过之后,才松开他。 韩衡笑道:“谢谢。” 明帝食指划过韩衡犹留有伤痕的嘴角,他头部前倾,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韩衡前额的刹那。 韩衡猛然回过神,推开明帝。 明帝深吸一口气,马车已经停在他们面前,他先登上车辕,两只手拉着韩衡的手臂,将他带上马车,轻柔圈住韩衡颇有分量的腰腹,低声道:“当心。” 上车之后,韩衡挑开窗帘,深吸了一口山林中粗野的气味,才靠在一个腰枕上,静静看着魏一正最后一个上车。 车轮缓缓动起来,韩衡眼睛虚开一条线,看一眼明帝。 明帝也正在看他,脸上僵硬片刻,勾起了嘴角。 韩衡淡笑一瞬,挪开眼,他摸着肚子,只觉得紧张让他腹痛如绞。 不知道现在丁穆他们到了哪,有没有做好抢人的准备。 军队先行进城,只剩下二三十人护卫这辆马车,松果如细雨时不时掉落在车盖上,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今天没有啦=。= 第94章 九十四 马车驶出狭窄的弯道,重新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到宽阔的官道上。 韩衡不时捞开车窗布帘往外看一眼,已经有点急了:再不动手,马车应该就要进城了,到了大梁都城,想要成功脱困,恐怕会很难。 当韩衡再度靠上腰枕,不经意对上魏一正的眼眸,那双眸子里就像有什么话说,但魏一正接着低下头去,专注地看他肩头站着的鸟。 明帝则闭目养神了一路,他一身严丝合缝的盔甲,端坐在这辆可以称得上简陋的马车里,使车内空间显得格外狭小。 不安让韩衡闭着的眼帘不停颤动,他的眼珠就在那层薄薄的眼皮底下打转。 大梁都城的盘查和从大峪进入大梁边陲时差不多严格,守城军队肃列整齐,纷纷以手中长戟拄地,敲击出整齐的顿地声。 城中百姓夹道跪地,留出仅容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度。 车外成千上万的百姓跪地行礼,叫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国师千岁千岁千千岁,大梁武运昌隆,永享天君赐福。” 千万人同时发出的喊声让韩衡有些坐立不安,他甚至不太能听清他们在喊什么。 明帝从对面伸过手来握住韩衡的手,笑道:“他们已经等待国师太久了。” 不过数月,明帝的语气却仿佛这个国度不可一日无国师。 “今日不是国师露面的时候,朕出面即可。魏一正,陪国师稍坐。”明帝吩咐完,对韩衡点点头,就走出车门,站到车辕上。 从只开了一下的门缝里韩衡瞟了一眼。 满地都跪着人,他们都低着头,仿佛对这架马车充满畏惧,不敢多看一眼,嘴里坚定地一遍遍重复那几句话。 韩衡额上渗出冷汗,心想,这不是跟邪教差不多吗,而且他还是最大的那个邪教头子。 砰一声车门关上。 魏一正轻声道:“国师。” 韩衡紧张地应了一声。 “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韩衡一头雾水。 魏一正道:“他们跪的不是皇帝,而是上天,或者说,是你。” 韩衡眉心拧起,嘴唇紧紧抿着,他无法否认魏一正的说法,这些梁人这么坚定虔诚,都是过去的国师让他们信服遵从,而不是他裴加。看来以前的国师是个厉害的大骗子,把这一整个国家的人都骗得团团转。 不知道明帝说了什么,外面的呼声越高。 那一声一声的“国师千岁”让韩衡坐立不安,他脖子上全是冷汗,进城时缓和下去的腹痛这时也激烈起来。 魏一正发现韩衡脸色不对,让他吃了一粒保胎的药丸。 匣子里已经彻底空了。 “最好的大夫都在大梁皇宫里等着,孩子不会有事。” “嗯。”韩衡冷着脸点了点头,他实在乐观不起来,从城门到皇宫短短一路,又有这么多人跪在外面。 丁穆他们…… 不会来了。 大峪皇宫作为一个行宫,守卫不会比大梁皇宫更森严,丁穆他们都无法动手,等到了大梁皇宫,就更不可能再逃跑。 韩衡突然抓紧了魏一正的手,他瞪着魏一正,微张开嘴。 陡然一阵杂乱的尖叫声从外面传来,同时,马车停了下来,整个车厢都为之一震,要不时魏一正眼疾手快拽住韩衡的胳膊,他就会直直撞上侧面的车板。 韩衡面部扭曲起来,肚子痛得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你怎么样了?”魏一正神色一变。 车门突然打开,明帝一把拽出韩衡,手臂如铁地环住他,他人被扯出去的瞬间,明帝身上裹着的披风落到韩衡头上,他视线一片漆黑,手抵上明帝冰冷的铠甲。 巨大的震动从地面传来,韩衡脚底一空,差点大叫起来。 明帝紧扣着他的双手,在他耳畔沉声道:“别怕,朕不会再让人带走你。” 韩衡心头哀嚎:您还是让人带走我吧! 劈裂的声音当中,即使被黑绸蒙着头,依然有一道白光穿过布料透入韩衡的眼帘。 贡克的叫声传进韩衡耳朵里:“王八蛋,把我哥还给我!” 男女老少的惊叫声四起,韩衡被明帝揽着,脚底不住打旋,他们已经没在车上,但根据移动的范围判断,应该也没有脱离出人群。 好不容易韩衡一只手挣脱明帝的钳制,扯下黑布,面前白晃晃的兵器让他无法短时间内凝聚视线。 适应了强光之后,韩衡看见的是满街乱窜的牛马,不断有牛和马从四面八方树叶脉络一样的小巷子里窜出。 “儿子啊,我的儿……”老妪呼天抢地地抱着中年男人躺着的身体哀嚎。 人群拥挤着冲向道旁的店铺和酒楼。 要是只有人群,士兵还能将人都赶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满街的牛马乱窜,踩死踩伤之人不计其数,就连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牛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闪避不及的就被撞翻在地。 明帝拥着韩衡,他的身边围聚过来十数个人,当其中一个嘴唇干裂发黑,一条黝黑手臂□□在外的男人挥动盾牌,在空中横掠一圈就攻退了隐没在人群里伺机冲上来的不明人物时,韩衡下意识去看那些被盾牌击倒在地的人。他们身上没有伤口,却倒在地上抽搐。 “陛下,快。”明帝的手下辟出一条通往一间酒楼的路,他们警惕地戒备着。 明帝半拖半抱着韩衡往前走。 “哎哟。”韩衡叫了一声,他声音不大,明帝就在他身边,脸色霎时如临大敌,低下头贴着韩衡的耳朵问:“怎么样了,能走吗?” “痛,肚子很痛。”韩衡这次不是装,他是真的痛,腰完全直不起来,他想不起是不是刚才磕碰到了。 “马上安全了,我抱着你。”情急之下,明帝弯下腰,正当他的手要绕过韩衡的膝弯去,铮铮数声,一阵箭雨射来。 明帝的手下立刻散开成一个包围圈,纷纷以手中兵器阻挡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箭。 一声痛吟,一个人中箭倒下。 明帝抱起韩衡,一脚踹开酒楼紧闭的大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明帝长出一口气,低头看一眼韩衡,“就在这里等,”他紧握着韩衡的手,感觉到他的掌心里都是汗,担忧道:“很疼吗?” 韩衡咬牙点头。 他既紧张,又有一股说不出的不安。他没办法一个人放倒明帝,即便两个人挨得很近也不行,出其不意给他一刀也不行,因为明帝根本刀枪不入,他不会受伤。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明帝失去战斗力呢? 韩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而且肚子疼得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他满脸汗湿地微张着眼睛靠在明帝身上,牙齿不由自主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明帝急得眼圈发红,他把韩衡抱起来放在桌上,板凳太窄,韩衡现在身量很重,而且他疼得满身发抖根本坐不住。 条凳上留下的暗色血痕让明帝心头剧震,猛然吸气。 韩衡意识不清地紧攥着明帝的手,嘴唇嗫嚅。 明帝低下头靠到他的嘴边,听见韩衡微弱的声音:“庄岐书,王八蛋,我不生孩子……骗子……你他妈的……”话到后来完全听不清,韩衡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 明帝不知所措地抱着他,神色隐痛又夹杂着一丝荒谬的茫然。 “国师……”他很想亲昵地叫韩衡来缓解他的痛苦,但除了国师,他不知道还能叫他什么。 从四岁的韩衡出现在冷宫里,坐在墙头,冷眼看着他在下面挖一个能容一个九岁的孩子钻过去的狗洞时,他就是这个身份。 明帝永远也没法忘记,他灰头土脸钻出一个头去,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冷宫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而是一身素衣胜雪的孩童,他站在那里,冷冷睇睨着他。 韩衡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如果你想当狗,就爬出来,待会再爬回去。如果你想做人,就回去,等我把你放出来,我就是你的国师,你要尊我如父如师。” 四岁的韩衡根本就是个矮萝卜墩,且生得玉雪可爱,即使说出的话十分无礼,也让明帝恨不起来。明帝愣了好一会,才扭着屁股从他自己挖的洞退出去,他的洞挖得还是有点小,屁股钻不过去。 明帝歪头唾出一口泥,确定他真的爬不过去,打算明天继续。 当时他没把那个小孩的话放在心里,直到第二天,他高高在上从不多看他一眼的父皇身边最宠信的太监来宣旨放他出冷宫。 太监的身边,站着个孩子,宣旨完毕,太监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那孩子目不染尘,走到他的面前,皱着眉扒开跪着接旨的明帝脸上粘黏结块的头发,轻拍了两下他的脸。 “还不走,君明焱,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了。” 生在冷宫长在冷宫的明帝,从那时候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他当时只想把脸埋到土里,让眼前的人看不见他。 韩衡打战的牙齿中磨出痛吟,君明焱回过神,一脚踹翻板凳,急怒攻心之下,他六神无主地张望四周,抱起韩衡走进院子里,酒楼里还住着人,有人从楼上向下张望。 就在君明焱走出廊檐想从楼梯上去时,两支飞射而来的箭铮然钉在他的脚下。 君明焱抬头望去。 只见楼上一人拉满了弓。 “把人留在这里,你走出去,否则我不保证不会一箭射穿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庄灵扬起下颌,他面部线条紧绷着,屈起的手指刚硬如铁,眼光如炬,没有丝毫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 orz,把存稿放出去了没法删。。。。。。。。就。。。。这样吧。。。。。。。 第95章 九十五 君明焱抱着韩衡后退到廊下,只听头顶瓦片一声脆响,碎瓦直接掉到他的面前。 他把韩衡放到大堂内一张桌上躺下,从韩衡身下抽出的手上俱是鲜血,君明焱大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抓心挠肺的绝望。 庄灵一个漂亮翻跃,已经落在院中,他手中弓箭没有放下,直指着二人的方向,一只眼睨起,是瞄准的前兆。 君明焱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 庄灵随之看见他的手上全是血,一时顿住脚步,浑身僵硬起来。他收起长弓背在背后,取下肩头另一把弓,重新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等一下。”君明焱胸口急剧起伏,他甚至没有拔出剑来,他伸出的正是满是鲜血那只手,“郎东……”他摇了摇头,倏然间又抬起低垂过去看韩衡情况的头,目光如炬,“郎东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看见韩衡昏迷的样子,庄灵本已六神无主,对阵的又是他最忌惮的大梁明帝,二人只在祭典时匆匆一面,从没交过手。听见明帝这么问,庄灵心念一转,“你把人给我,我自然带他去见郎东。” 只见明帝低头去看韩衡,要不是忌惮此人刀剑不入,庄灵早就扑上去抢人了。 君明焱摸了摸韩衡的脸,触手滚烫,韩衡嘴唇嗫嚅不停呓语,情况很是不妙。 “朕跟你一起走。” 庄灵闻言冷笑:“我会让你有机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吗?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你把人带回去也没用,没看见他大着肚子吗?他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庄灵的话一字一言如同钝刀一般来回切割明帝的心脏。 “朕要见到郎东,否则朕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君明焱抬头道。 庄灵不耐烦地收起了弓,寒声道:“你的人多,我的人少,以少胜多,贵在神速。你要是不把人放下,我现在就给他一箭,既然是天命之子,要是让我一箭射死了,这天命未免太脆弱,将来必然也不能成事。”庄灵心急如焚,却又不敢露出担忧,无坚不摧的明帝今日已经输了阵仗。庄灵深吸一口气,恶声恶气道:“不想他死的话,就快点把人放下,从这里出去。” 君明焱最后看了韩衡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昏沉之中,韩衡觉得好像听见了庄灵说话的声音。 庄灵为什么在这儿? 他一定是病糊涂了,丁穆呢?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应该是听见了贡克的声音。 韩衡混沌不堪的脑子里唯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要这个孩子,谁都别想拿走,这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也不是庄灵的儿子。庄灵心狠手辣,所有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件工具…… 他也是,他韩衡在庄灵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件谋取天下的工具。他骗他,骗他给他生孩子,又无情无义,这次跟丁穆他们汇合,一定要说服他们远走高飞,远离争权夺利的漩涡。力气一点一滴从韩衡身体里流失,他知道自己在流血,而且这感觉既诡异又尴尬难当。 庄灵看着君明焱走出那道门,紧绷的肩膀顺时放松下来,他收起弓,一把抱起韩衡,不是朝门口走去,而是折回内院,直接从客栈楼梯上去,从三楼一把梯子爬上楼顶,接连纵跃,最后落在一间民居里。 “韩衡。”庄灵声音发着抖,不敢稍微大声一些。他臂弯里的韩衡闭着眼睛,这让庄灵略微感到安心,他不想知道当这双眼睛睁开,会用什么样仇恨的眼光瞪视他。 民居院中一棵参天蔽日的大槐树下,有一口井,上面盖着竹笠。 庄灵掀开竹笠,再次抱起韩衡,毫不犹豫跳进了井中。 ~ 不知道昏过去了多久,韩衡再度睁眼时,嗓子眼中火烧火燎,想说话又挤不出一丝声音,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出了这具身体。 是一间粗朴的房间,不是皇宫,甚至不是好一点的客栈。这是哪儿? “韩衡,你醒了!”庄灵扑到床前,翻着韩衡的眼皮简单查看了一下,语无伦次地高声道:“大夫……郎叔……郎叔你快来!他醒了!” 韩衡难以聚焦的眼眸里投映出郎东的身影。韩衡眼珠转了转,又吃力地闭上了双眼,声音从他的世界里远离,他仿佛置身在棉花里,舒服得让人不想睁开眼睛。 郎东立刻为他把脉,翻看他的眼睛和头部,他掀开被子。 “郎叔,你要干什么?”庄灵一把紧按住郎东的手。 郎东淡扫他一眼,“不摸他的肚子,我无法确认胎儿是否已经稳定下来,不然你来摸?”作势抬起手。 庄灵咳嗽一声,揉揉鼻子,退到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郎东的一举一动。 郎东手贴着韩衡的腹部,轻按了好几处,严肃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一丝松动。 “没事了。不过生产之前,不能再让他下床了。太危险了。岐书,那天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作为北朔三军统帅,你怎么能擅自离开军营,这是杀头大罪。这一路你都不敢见我,我想你已经知错了。”郎东垂下眼皮,又道,“第二,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所有的布局就都前功尽弃,庄岐书,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怎么一遇到这个人你就方寸大乱,如果你不能顾全大局,我会离开北朔,继续云游四海。” “郎叔,这个时候你不能走,你走了韩衡怎么办?”庄灵紧张地舔了舔嘴皮,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没人比你对天裔族更熟悉,而且,明帝也在找你,现在六国动荡,无论你去哪,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世无争。郎叔,我错了,你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郎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近乎严厉的神色。 “你已经让大梁国师怀上你的孩子,根本没有必要现在和明帝发生冲突,他留在大梁皇宫有什么不好?以明帝跟他的关系,他一定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北朔能有接近三年的喘息时间,这三年你只有一件事要做,而且是你擅长的事。培植势力,将上齐纳入北朔,统一北朔军制。安顿北朔内部才是你的首要之责。我实在想不到,为了一个男人,你会万里迢迢追到大梁来。”郎东面色阴沉,眉心紧锁着,“什么是大局?大局当前,不能有个人小情小爱。” “我……” “不要对我说谎,我眼睛还没瞎!”郎东压抑地吼了庄灵一句,旋即按捺下汹涌的情绪。他使劲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说:“你父亲那里,我什么也不会说。你最好暂时不要出现在国师面前,他一看见你,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自伤自残之事。他不会再喜欢你,我一开始就同你说过,无论再周密的谎言,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你不肯听,现在也是自食恶果。” 庄灵抹了把脸,颤声道:“郎叔,你说的不对,他喜欢我,你没有亲眼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顿了顿,庄灵强硬道:“他是为了我才肯把孩子生下来,你不是说他会一直护着肚腹就是想保护这个孩子……他本来就不能接受男人生子,是我一句想要殷氏血脉得以延续,他才决心生这个孩子。” “那是本能!”郎东音量陡然拔高,“那是母体的本能,这是人的天性,不管他肚子里是谁的孩子他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你骗了他,你觉得他会原谅你吗?他冒着流落在外餐风露宿的危险就是为了逃开你,你觉得他还喜欢你?” 室内一阵沉默。 “那我该怎么办?”庄灵竟隐带了哭腔。 郎东轻叹一口气:“有些时候,你就是你父亲的复刻。” 庄灵使劲抹了把脸,起身看了一眼深陷在枕头里那张苍白脱形的脸,“他什么时候会醒?” “十二个时辰以内就会彻底清醒过来,你不要出面,让丁穆来。”郎东在铜盆里洗净手上残留的血迹,甩了两下手,道:“等他醒了以后,你立刻返回军营,这里有我照应。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夫,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需要。尤其不会需要你。” 庄灵沉默地走出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郎东长身而立,俯视着韩衡,眸色幽深难测。 醒来时韩衡头痛欲裂,他做了很多梦,重复得最多的一个梦,仍然是那个在大峪皇宫里反复做的噩梦。 一个穿黑色丝绣大袍的男人,让宫女端给他药,喝下去之后,肚子就完了。 韩衡动了动脖子,顿时一阵酸痛。 窗户透进来的光青蒙蒙的,分不清是天刚亮,还是天将黑。 外面走进来个人,四目相对之间,对方明显愣住了。 继而,丁穆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拧干帕子,熟练地给韩衡擦起脸来,擦到手指时,丁穆才开口:“醒了?你睡了三天了,肚子饿不饿?” 韩衡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盯着丁穆看了半天,意识才一点点聚集起来。 “你们……你们都没事了……米幼呢?”韩衡头痛欲裂地挣扎着想起身,被丁穆一把按回去。 “别起来,大夫让你躺着,米幼也逃出来了,明帝没有让人看管他。” 韩衡迟钝地反应了半天,又道:“乌翠呢?她被庄灵抓走了……” 丁穆淡静地垂着眼睫,一根一根擦拭韩衡的手指,“她也归队了。” 韩衡放下心来,米幼说的都是真的,他们都没事了。韩衡笑了一下:“看来大家运气都不错。”他的眼皮疲惫地耷拉着,没看见丁穆复杂的神色。 就在丁穆张唇想说什么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韩衡一眼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陡然提起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庄灵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6章 九十六 韩衡来回看丁穆和庄灵,他甚至闭上眼,又使劲眨了眨,庄灵仍然在门口站着,这不是幻觉。 韩衡猛地立起身,一把揪住丁穆的衣襟,他手上没有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把丁穆拽到眼前。 “他怎么在这儿?”韩衡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和人说过话。他是裴加的时候,无论在哪儿都得保持该死的虚伪的风度,他是一个演员,他想要什么样的风度他都可以演。他是韩衡之后,太明白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弱肉强食规则,他没有能够使人一击毙命的压倒性力量,就要能屈能伸甚至必要的时候做小伏低。 可接二连三的背叛和欺骗让他彻底崩溃了。 “说话啊!”韩衡摇撼着丁穆。 丁穆眼眶发红,看着韩衡的眼睛里涌起血红,他咬紧牙关,握住韩衡的手,以不伤害他的力度拉开韩衡,哽咽道:“他抓了木染,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这么做。” 韩衡仇恨地瞪向庄灵。 庄灵心头微痛,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韩衡。 “你站住。”韩衡陡然一声暴喝。 庄灵一步也没停,他的脚步就像一记接一记没完没了的重锤砸在韩衡脑仁心上,让他浑身都痛楚难当地微微发抖。 “你他妈给我站住!站在那儿!我警告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韩衡吸气都带着颤抖,克制不住的恐惧像一把利刃洞穿了庄灵的心脏。 丁穆回头看着庄灵,沉声道:“你想逼死他吗?”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你想现在逼死他,你就过来,他人保不住,孩子也保不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庄灵置若罔闻。 看着这个面目可憎的人,韩衡感觉他掉进了一个挣不脱扯不断的让人绝望的循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却怎么都逃不出别人的掌控,无论明帝还是庄灵,他们都想把他攥在手里。 原因就在于,他弱爆了。 每一次他都要依靠别人的帮助才能离开一个地方,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值得依赖。他从前以为庄灵是那个他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人,他救过他,为了救他差点把命搭上。结果不过证明这个人只是敢赌敢输,而且他还险胜了,赢得了他的信任,还赢得了一个孩子。想到这里,韩衡不禁有些自厌自弃。 庄灵还是走了过来,他让丁穆出去,丁穆就只能出去。 韩衡下意识向后退缩,目光避着庄灵地往后退缩,他身子太沉了,挪一下都难。 “别动。”庄灵柔声道,伸手抓住韩衡的肩膀,就在把人按在怀里想要好好抱抱韩衡时,韩衡突然猛挣起来,庄灵怕韩衡伤到他自己,只能放手,满脸沉痛地凝视他,他拼命按捺住躁动的心,强迫地放缓语速:“韩衡,你真就这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恨我?” 韩衡张了张嘴,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 一抹亮光瞬间点亮庄灵的脸,他急切地说:“那你回来,不管因为什么,报恩……对,我救了你三次,你还没有报答我。”庄灵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看到韩衡憔悴失血的样子,他害怕得不知所措。可恨的是,他还不能够跟明帝硬碰硬,他真想把明帝摸韩衡的那只手剁下来。 韩衡感到一阵难言的荒谬,讽刺一笑:“你骗我的那么多次,又怎么算?” “无论我怎么骗你,我还是救了你,”庄灵眸光一闪,视线滑落到韩衡护着肚腹的手上,紧握起拳头,他硬着头皮道:“韩衡,你把欠我的还清楚,我就放你。” “怎么还?”韩衡木然道,“我应该把命还给你是吗?那我也只有一条命,没办法还你三次。” 庄灵整张脸僵硬起来,近乎残忍地扯了扯嘴角:“看在我们同床共枕的情分上,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以给你算得便宜点,算上我骗你的那么多次,你还有两条命要还。” 韩衡歪着脑袋,难以置信地瞪视庄灵,他从来没认识过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完全不择手段不通人情泯灭人性。 “这是你的孩子。” “我要的不是孩子。”庄灵恢复了镇定,温和道:“我要的是你。” “庄岐书!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韩衡声嘶力竭地吼道,抡圆胳膊一巴掌甩到庄灵的脸上。 接着韩衡的手就被庄灵一把抓住。 韩衡拼命挣扎,手被紧按在头侧,庄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迸射出狠意,转而又软化下来。 庄灵低头逼近。 “操|你妈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庄岐书,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你……走开……”话音未落,他嘴唇被堵了个严实。 庄灵贪婪地吸吮韩衡的唇,强硬地顶开他紧闭的牙关,这个吻没有一丝一毫甜蜜,他很想沉浸其中,却只体味到浓浓的苦涩。 “唔……”庄灵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他舌尖被咬破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韩衡。 韩衡急促喘息,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拼命把庄灵往外推,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你滚!”韩衡怒吼着,中气却十分虚弱,“滚啊!你滚不滚!你不滚我滚!”说着他猛地抬头用浑身力气向庄灵的脑袋撞去。 庄灵反应极快,一把按住韩衡两肩,把他紧压在床上。 韩衡闭上了双眼。 “等你还清欠我的命,我就让你走。”话说出口,浑身力气从庄灵身上抽离。 韩衡没有睁眼,庄灵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蹦进他的耳朵里。 “你留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声音突然顿住。 韩衡霍然睁开眼,他的眼睛圆睁着,眼神游移不定,虚弱地问:“然后呢?” “然后……”庄灵道,“然后我放你走。” “孩子呢?归你?”韩衡看了看庄灵。 庄灵嗯了一声,他混乱地想,如果不顺着韩衡的意思,他现在就会失去他。 韩衡笑了起来,从前他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绵绵软软透着甜蜜,让庄灵喜欢到心窝子里去。 现在,庄灵深吸一口气:“别笑了。” 好半天,韩衡才控制住情绪,他自嘲的笑意刺痛着庄灵。 “怎么样?” 韩衡抿了抿唇,不再挣扎,他以极其认真的眼神看庄灵,移开眼的同时,轻吐出一个字:“好。” 庄灵心头一松,弯下身,唇堪堪落在韩衡的耳边时,韩衡歪过头,庄灵亲了个空。 “孩子生下来,你就放我走。” 庄灵眼神闪了闪:“是,但是你要听话,孩子有一点问题,你都别想走。”说着他亲上韩衡的耳朵。 这次韩衡没有躲,只是当庄灵温热的舌尖吞吐他的耳廓时,韩衡一脖子鸡皮疙瘩炸了起来。那感觉就像阴毒的蛇信在嗅闻猎物的气味。 说不出的悲痛笼罩住庄灵,他难受,又不知道如何发泄这种难受,他一遍一遍想从韩衡身上找到熟悉的甜蜜幸福,却只得到韩衡木头人一样的反应,那就是没有反应。他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那天以后,韩衡配合郎东的治疗,每天有一多半的时间泡在药水里,扎针、吃药更是家常便饭。 他泡药浴时,庄灵就在边上给他擦背。 韩衡不怎么说话。 庄灵轻柔地擦过他高高耸起的腹部,毫不避忌地擦拭他瘦骨嶙峋的胸膛,根根凸起的肋骨让庄灵心疼不已,那两点淡红让他眼神一沉,没留神反复擦了又擦。等庄灵反应过来,收获的只是韩衡冷嘲的淡淡笑意。 韩衡比从前重多了,庄灵把他抱在怀里却觉得他像随时都会消失。一到晚上,他只有紧紧把这个人勒在怀里,才能清晰感知到他。 韩衡整宿整宿无法入眠,短短数日就比之前瘦得更吓人。 “再吃一点。”庄灵又盛了一碗鸡汤。 韩衡听话地张开嘴,只是眼睛垂着,始终不看庄灵。 无论庄灵喂给他多少,他都毫无异议地咽下去,人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 急得团团转的庄灵找到郎东。 郎东严厉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在他跟前露面,你既然没想过听我的话,就不要再来问我。”他把药杵一扔,倒出碾磨好的药粉。 “郎叔,韩衡他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药膳,他都吃了,而且吃得很多。” 郎东抬起眼睛看庄灵,“我早就跟你说过,天裔族人的孩子,比寻常妇人怀孕周期更短,在短短的六个月里,孩子会疯狂从父体攫取资源以供己用。他还有一个月临盆,肚子里的孩子急于成熟,自然会吸收得更多。你还成天到他眼前晃,他郁结于心,不能畅怀,自然会形销骨立。”郎东鼻腔里哼出一声,“你现在不放手,将来就不得不放手。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 庄灵顿时心生不祥。 “天裔族的男人,一旦生下孩子,寿数将大打折扣。即使父子平安,他也只有十五年可活。” 庄灵面部扭曲得近乎狰狞:“郎叔,你为什么不早说?”伴随一声暴喝,庄灵掐住了郎东的脖子。 郎东咳嗽两声,琥珀一般澄净的双眸淡然凝视庄灵:“我效忠的是老国相,是殷氏一族,你已经偏离王妃的期许,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庄灵松手时,郎东急迫地喘起气来,他脖子上横亘着一道明显的红痕。 “如果你再逼他,等不了十五年,临盆时他需要充沛的精神和力气,只要你跟他眼前晃一晃,必然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岐书,你好好想想,你想现在带着他,全身而退地离开大梁国境,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7章 九十七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庄灵颓然地两手撑住桌案,低下了头。 郎东以长辈慈爱的眼神看他,温声道:“把我和他一起送到明帝那里。” “不可能。”庄灵腾地跳起,气急败坏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郎东面前,“郎叔,明帝本来不愿意放走他,是听说你在我这儿,才把韩衡给我,你说他对韩衡什么心?他要是对韩衡没半点意思,”庄灵一屁股在桌边坐下,恨恨道:“我不信!” “明帝怎么对他都不重要。”郎东道,“大梁人崇敬国师如敬畏天神,但庶民愚钝,一旦看清韩衡的样子,他们就会怀疑。” “什么意思?”庄灵皱眉道,“他们会因为他换了个样子就不承认他是大梁国师吗?” 郎东默认地没有出声。 庄灵想了想,摇摇头:“如果他们不承认国师的身份,就不会承认他的孩子。”突然,他甩了甩头,手指在桌面上叩击数下,“郎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若是韩衡回到明帝身边,明帝……总之不行。” “我跟他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庄灵使劲摇头,暴躁道:“这次好不容易才把韩衡抢回来,所有人都暴露了,丁穆他们已经引起明帝的注意。这里是大梁都城,四通八达,六国有不少眼线都汇集于此。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六国。” “现在知道你办了一件多大的蠢事。”郎东低声斥道。 庄灵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良久,他抬头近乎无助地看着这位从小就在身边的长辈,唯独在郎东面前,他可以流露出怀疑和动摇,只有郎东不会背后捅刀,郎东一直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个阵营,即使在向他父亲复仇的事上也没有改变过立场。 “他已经答应把孩子生下来,至少这一个月,我还有机会……”然而对上郎东悲悯的眼神,庄灵一头埋在掌心,使劲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这几个月他过得浑浑噩噩,什么大计什么复仇什么天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不择手段地逼迫丁穆臣服,带着这数十名身怀异能的精锐从大梁皇都劫走韩衡,是他从来没想过的冲动之举。 庄灵手掌摊开又用力握起,他掌心全是汗,眼圈微红地直愣愣盯着桌面蜿蜒的木纹。 “郎叔,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庄灵脑袋猛然撞在桌上,砰的一声巨响,他前额迸出血来,怒目望向他最信任的郎东,涩声道:“我要是知道……要是知道……”庄灵鼻翼不断翕张,话语哽在喉中说不出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扪心自问,那个时候,知道天裔族男人生子会折寿,你就不会让他生了吗?” 庄灵沉默了,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说:“我至少会仔细考虑,不会一冲动一上头就……郎叔,你不能让他离开我,我受不了,这几个月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庄灵手臂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扫动,他急促喘息着说:“韩衡不在我身边,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人抓回来,怎么把人关起来,只有他在,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混乱的眼神冷静下来,庄灵用力抿紧嘴唇,精光自目中乍现,“郎叔,他现在是我的软肋,你再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已经是了,谁握着他,谁就握住了我的弱点,我没办法……” “所以我帮你看着他。”郎东站在庄灵面前,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岐书,听着。” 庄灵满脸都是郎东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脆弱。 “让米幼和丁穆跟着,木染在你手里,丁穆不敢有二心。韩衡帮了米幼这么大一个忙,那孩子心眼不坏,他会尽心尽力保护韩衡。我也必须去,你说得对,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天裔族男人生孩子这回事。孩子三岁之前基本不能记事,你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现在的你,拿什么和大梁明帝争,就算你能抢回人,也保不住他。” 庄灵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再则,”郎东握住庄灵的肩,“国师与明帝朝夕相对十余载,尚未能够开花结果,他二人命里没有这个缘分。你能让国师一次心悦于你,就能二次、三次、无数次地打动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庄灵笑得比什么都难看:“不会了,他根本不想原谅我,他一看见我就想逃。”话声哽咽住了,庄灵苦笑着摇头:“是我自作自受。” “那就放了他,做回你自己。”说着,郎东袖起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你真的喜欢国师,就不应该让他痛苦。” 庄灵愣了愣,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韩衡,他就像心里空了一大块,怎么也填不满。 “我想想,我好好想想。”庄灵喃语着站起身,踉跄着疾步走出门,门框把他狠狠绊了一下。 兜头的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白亮的阳光像极了韩衡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从来没有讨好过别人的庄灵想不明白,那张曾经生动的,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讨好也会生气的脸,怎么现在什么都没剩下了呢? 这天韩衡一直睡到晚上才醒来,醒来以后,就睡不着了。窗户掩着只留了一条缝透气,庄灵没在他的床上,倒教韩衡好一顿意外。 他吃力地坐起身,激起一身大汗。两条腿肿得麻木,而且冷透了。韩衡屈起膝,才捏了两下脚掌,门扉的响动让他肩膀僵硬起来。 果然,庄灵还是来了。 韩衡跟没看见他一样,继续捏脚。 “醒了,饿不饿?” 这人怎么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似的每天在这里晃悠。韩衡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他生不起气来,有一句话他现在才觉得说得睿智而通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看韩衡在捏脚,庄灵从被子里摸到韩衡另一只脚捏起来,不无关心地问:“很酸吗?难受的话,我叫郎叔过来看看。” “不用。”韩衡冷淡道。 庄灵一面给韩衡捏脚,一面皱眉:“怎么这么凉。” 随即韩衡脚底触到暖呼呼的一块皮肉,是庄灵直接解开衣袍,坐在床的另一头,把韩衡的脚揣在怀里,拢好被子,用体温给他暖着脚。 韩衡一眼也不想看他,漠然地望向窗户。 “今天晚上月亮很圆,想不想看看?” 闻言韩衡低下头,一脸不感兴趣神情恹恹想睡觉的样。 庄灵略蹙了一下眉,按捺着胸中那股憋闷的邪火。 “想睡觉了?”庄灵小心翼翼地问。 才睡醒的韩衡一丝睡意都没有,但除了睡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逃开眼前这个狡猾可恨的人。 “那就睡吧,我陪着你。” 庄灵爬进被窝,火热的胸膛贴着韩衡瘦得硌人的背脊,他的手自然而然圈住韩衡,掌心搭在他的肚皮上。 “韩衡。”庄灵把脸贴在韩衡突出的脊骨上,小声地叫他,一只手去摸韩衡的眉毛,顺着仍带着疤的眉角,他摸到韩衡的眼睛,那双对他不是冷漠就是憎恶的眼睛现在安安顺顺地闭着。 “两个月前,你还那么喜欢我,你都不知道,你一看着我,我心里就高兴,郎叔告诉我你怀孕了那天,我高兴得都昏了头,我从来没那么高兴过,就想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等你生下孩子来,我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韩衡,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你不是喜欢钱吗?只要你开口,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你,你想睡在银票上打滚都行。”那话声变得茫然而困惑,“只是半天而已,这些就都没有了,你千方百计想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你送给我的东西我真的很喜欢,但要是你想用那个换我放你走,我就是绑也会把你一起绑到前线去,只有我亲自守着你,你才跑不掉。让谁看着你我都没法安心。” 庄灵的手刚移开,韩衡就睁开了眼,他空洞地望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一道清亮月光,月光一片银亮地投在地上。 环着韩衡的两条手臂紧了紧,庄灵在他背上像动物一样磨蹭了两下,他动作轻柔得像一阵微风,抬起韩衡的手,顺着手臂褪下他汗湿粘黏在身上的里衣。 “我知道你没睡,你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我想跟你说。” 韩衡安静地眨了一下眼睛,从一开始每回被庄灵强硬抱在怀里的僵硬到现在他身体虚弱不再和庄灵争,韩衡只觉得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过,每天他就愿意躺着,谁他也不想见,也不想跟人说话。 “韩衡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成家。要不是六国乱了,这辈子我就是君上手里的一把利剑,他指哪里,我打哪里。后来郎叔找到我,我动用了所有的渠道去查,我的母妃,死在我父王的阴谋里。还有外祖……外祖一家俱是被人诬陷,殷氏一族被诛灭。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可我报不了。我只能等,步步为营,走错一步,满门沉冤就再也没有一朝得雪的时候。”庄灵语速缓慢地说,这些事埋藏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他已经能够平静地提起,这就是压在他肩上甩不掉的千钧重石,他已经跟着仇恨,双足陷在泥中,除非卸下石头,否则只能一起沉没。 “我的仇人,是一个国家的君主,在北朔,我无法替殷氏正名。即使我查出证据,也没有人能治那昏君之罪。我只有一条路。”庄灵道,“只有手握超出国君的权柄,站在权力的巅峰,我才能教他知道,朝堂倾轧之中他推倒的不是一个个姓氏或者家族,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韩衡冷笑了一声。 然而,即使是冷笑,也好过不言不语,庄灵顿时狂喜地抱住韩衡的腰,“韩衡,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饿了?你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察觉到韩衡试图扭过身,庄灵更加欣喜,他叫韩衡动作慢点,同时手托着韩衡的腰侧,令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之间,庄灵高兴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充满希望地盯着他:“你想跟我说什么?” 韩衡的眼神一点一点坚定起来,他急促呼吸着,几天没说话,嗓子直发哑:“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 庄灵脸色一沉,强自压抑的眉棱不自觉地抽动:“没事,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韩衡讽刺地一笑:“你有什么资格教训北朔国君,你要是坐到他的位子上,会比他更不如,他顶多算一个昏君,而你,会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他拔除的家族,是因为这些家族威胁到他的统治,而你杀一个人,只不过因为你想杀,你不高兴了,就能肆意伤害其他人。你比国君更不如,你就是个畜牲,为达目的你能利用一切。你娘要是到了地下还能知道你做了什么,只会不耻你的小人行径。” 庄灵面部扭曲起来,隐忍的怒意一阵阵冲刷他的神经,叫嚣着想发泄出来。他想叫韩衡闭嘴,可韩衡还面无表情地继续在说:“你想要天下,你可以大张旗鼓明火执仗地和明帝去拼,拼脑子拼军备拼阳谋拼用兵,你却寄希望于一个无稽的预言。不过也算你厉害,连对男人天生的生理厌恶都能克服,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不是很恶心你兄长跟男人勾勾搭搭吗?怎么?狗不嫌屎臭?换到你自己身上,就这么乐在其中食髓知味……” 韩衡话音未落,就被一串暴喝打断―― “闭嘴闭嘴闭嘴你闭嘴,韩衡你闭嘴,别说了!” 庄灵瞪着眼睛掐住了韩衡两腮,他双目赤红:不能让这个男人说更多刺痛他的话来,他怎么能这么看他,怎么能把那些至高无上的灭顶欢愉说得这么不堪。 韩衡腮帮剧痛,却目若寒冰,这些话刺伤庄灵的同时也刺伤他自己,可他觉得痛快。韩衡笑了笑,无论庄灵再跟他说什么,他也不言不语。 庄灵盯着韩衡看了半天,恨不得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来。过了会,庄灵下地穿鞋,翻找出韩衡常用的药膏,往他脸上肿起的指印上抹。 韩衡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无论他是睡着了,还是在装睡,庄灵都难受得想哭,而且他哭不出来。 这张嘴和他说话能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往他心里插,不说话时对陌生人还不如的冷漠又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念韩衡笑得弯起的眉眼,那时他心无城府一心就往钱眼儿里钻,晨昏定省孝顺他给他找来的“亲娘”,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多么甜蜜。 庄灵把药膏盒子啪一声按上扔回箱子里,他为什么非得把韩衡接到王府里去,如果韩衡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不会这样。 庄灵不禁在想,要是在山崖下捡到韩衡的时候,就什么都告诉他,不掺和一点算计,依着韩衡醒来后那副大大咧咧随心随性的性子,他很可能压根不会想回到大梁当国师。 天命之子…… 他现在根本没工夫去想那孩子,他只想韩衡平安,想回去把那个让韩衡怀上孩子的自己一巴掌扇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啦,明天应该还是会早更的~ 第98章 九十八 这天韩衡醒来时,天还没亮,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那是庄灵。 韩衡一动不动侧躺着,虚掩着的窗户口上一个小麻点吸引了他的注意,韩衡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窗台上站着一只浑身麻点,脸上一道黑纹咧到耳根的怪鸟。 韩衡扭头看了一眼庄灵,庄灵安然地紧闭双眼,睡得正熟。 韩衡再度往窗户看去,那只鸟又不见了。 难道是错觉?应该是错觉。那是魏一正形影不离的那只鸟,叫什么来着……韩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黑顶蟆口鸱。 躺了一会,困意使得韩衡眼皮直往下掉,他控制不住又沉入梦乡。 接近中午的时候,庄灵把韩衡叫起来,给他擦脸擦手,完事之后他把手放在韩衡肚子上,看他没有反抗,随即把头也贴过去听了听。 “不许欺负你母父,你小子一天到晚净折腾,等你出来,你爹我先收拾你一顿。” 换了寻常夫妻,这是多甜蜜得扎眼的一幕。韩衡一言未发。 庄灵满心苦涩,他什么话都说尽了,他从来不知道韩衡有这么难哄。从前他做什么都是对,现在他做什么都是错。苦涩过后,心里憋起一股无名火,又不得不按捺住性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庄灵寸步不离陪着韩衡,韩衡却对他不假辞色,没半点好脸。 “他拿乔也拿得够了吧?我还要怎么对他,要怎么伺候他他才能消气,郎叔,我到底还应该做什么?!” 咚一声庄灵撂下一整块坚硬的天麻。 郎东捡起天麻,拿来一把小锤,把它敲成小块。 “打点水,把这个泡上。” “你的小跟屁虫呢?”郎东最近收了个小个子的徒弟,叫莘渊,成天师父长师父短地跟着他瞎晃悠。 “让他去镇子上买几样药,”郎东掀起眼皮看了庄灵一眼,下巴微扬,“明天给国师炖鸡要用。” 庄灵腾地跳了起来,“这给我媳妇吃的?郎叔你怎么不早说?”话音未落,庄灵跑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井水叮咚的响声。 郎东肃容坐在桌前,良久,他叹了口气。 庄灵把天麻泡上,回到屋里,就看见郎东脸色不好地坐着发愣,手里握着那把小锤。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郎叔。” 郎东做了个手势,“坐那儿,上次你说要想想,想得怎么样了?” 庄灵悻悻道:“我看韩衡这两天挺好的,气色比前几日好多了,而且,我已经够小心,没去惹他生气。” “这是一个小村庄,很多珍贵药物都不能及时买到。他现在的情况。”郎东停顿下来。 “他现在能吃能睡,精神头别提多好,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先不走,在这里停留数日,让他好好坐个月子。你之前不是说,月子坐得好,可以让人体质焕然一新,也许……也许……” “他是个男人,身体构造和女人完全不同,要是孩子出不来,只能剖腹取子。我今天就是叫莘渊去村子里问,有没有曼陀罗花,要是不能用上麻沸散。” “必须用!他特别怕疼。” “你还知道。”郎东冷哼了一声,长出一口气,稍微平静下来,以最缓慢的语调强调他接下去说的话,“一个弄不好,不是疼死他,就是大出血,你成天抱着他睡,他身上除了那个肚子,就是个骨架子。是,我们隐蔽在此,但丁穆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庄灵变了脸色,丁穆和他带的几个手下都已经向他禀报过,这座村子里这几日多了不少陌生人,每天这座民居外都有人盯梢。 “盯着我们的人为什么没动手?” 庄灵攥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韩衡怀着我的孩子,凭什么我要把媳妇和孩子都拱手让人,大梁明帝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能胜过他,能光明正大接回你的人,但不是现在。”郎东强硬道,“现在你在大梁的地盘上,你以为为什么明帝让你接走国师,不管他担心的是国师本人还是他肚子里的孩子,他有那个本钱,他能给国师最好的生产条件,在大梁皇宫里,国师缺的只是一个能保住他孩子的大夫。现在你把大夫带来了,为什么不能果断地交出去。” “我不能把他交出去,要是交出去,我就没有机会了!郎叔,郎叔,我们今天就启程……”庄灵六神无主地急道,“马上动身,我们去北面的天峰城,那里也很繁华,再珍贵的药都能买……” 郎东失望地摇摇头,起身居高临下地以怜悯的眼神看庄灵,难掩痛心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若是早些知道,就算不为殷氏平反,我也不会默许你把这个祸害带回来。有机会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庄灵仿佛压根没听见郎东说话,他茫然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猛地抓起一把草药,草药碎成的齑粉从他指间纷纷扬扬散落而下。 没完没了的瞌睡缠着韩衡,他也乐得什么都不想。正睡午觉,不知哪里两声鸟叫传来。 睡梦中韩衡皱眉翻了个身,旋即他猛然翻身坐起。 扑棱棱一只鸟落到他的被子上,那只罕见的蛤|蟆嘴的鸟在他被子上悠哉踱步,歪着脑袋看他。 韩衡试着伸出手,两只手掌屈起,朝那只鸟合了过去。 那只鸟一动没动,任由韩衡把它捉起来,韩衡把鸟举到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他能确定这是魏一正的鸟。韩衡小心地把它放回原处,松开手,那鸟也没离开,脑袋杵在被子上蹭了蹭脸。 这时,鸟脖子突然梗起,它偏过头,静滞片刻,展开翅膀飞走了。 门轻轻响了一下,庄灵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一看是庄灵,韩衡扭过头缩进被子里,把被子提起来,遮住半张脸。 庄灵本以为韩衡在睡觉,怕吵着他,特意放轻动作进来。结果人醒着,只是不乐意跟他面前醒着,一看他进来就缩回被子里摆出要睡觉的样。什么待在这儿就不行了,什么要死,都是他郎叔不想他跟韩衡身上再浪费更多时间。 庄灵走到床前,鹰隼一样狠厉尖锐的目光在韩衡脸上逡巡。是瘦了不少,那天流了不少血,这些天一天四五顿地往里补,只要是能弄到的药材都往他身上用。 被子突然被掀开了,下面韩衡蜷成一团的姿势特别刺眼。 韩衡狠瞪了庄灵一眼,寒声道:“我要睡觉了,没事你就出去。” “没事?”庄灵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今天我的事大了。” 韩衡嫌恶地闭起眼,把身体缩得更紧,沉默就是他最坚硬的铠甲,庄灵不能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还想要这个孩子,在孩子落地之前,就算再惹他生气,他憋了再大的火,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天命之子,他就不能不把他当祖宗伺候着。 “韩衡,你起来。”庄灵语气不善,他直接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 韩衡看他一眼里的厌恶仿佛在看一条毒蛇,那目光深深刺痛了庄灵。 “今天你跟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我庄灵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你说啊。”庄灵摇了摇韩衡的肩膀,虽然满心都是火星乱蹦,他还是留着劲,不敢用力,怕真的伤到了韩衡。 韩衡抬起头,一脸倔强地瞪他,憋着劲把力气都用在说话上:“装不下去了?我说,你早该这样了,一天到晚给我端尿端屎,太委屈您了小王爷。” 庄灵面无表情地给了韩衡一巴掌,这巴掌没用力,是个警告。 “我也把话跟你说开了,韩衡,我盯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孩子的爹是谁,用不用我提醒你?” 这一巴掌没把韩衡的脸打痛,却让他的心更冷,更坚硬。 “他只有一个爹,就是我。” 庄灵嘴唇抿得死紧。 “我不会让他知道他是个男人生出来的,男人生子这种事恶心我一个就够了,我会让他知道,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 “韩衡,你知不知道你咒的是谁?” “关你屁事。”被庄灵抓回来积攒的不甘和怒气一时都涌上心头,韩衡近乎残忍地冷笑起来,“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死的,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真是太好了,你喜欢一个人,就是编织一张天罗地网,把他彻彻底底圈养起来变成你一个人的。” 韩衡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扎进庄灵心里,又血淋淋地抽出来,再捅进那个旧伤口,捣鼓出更多的血来。 庄灵僵硬冰冷的脸抽搐两下,眼眸染上疯狂,嘴角挂上难看的笑。 “我对你好,你他妈都视而不见是吧?天天看着我在你床前二十四孝地伺候你,你是不是都在笑我傻啊?你是怎么勾搭明帝的?是不是无论他怎么对你好怎么紧张你你也装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样,真弄上手了就比谁都热情比谁都下贱。我带着北朔使团去大梁观礼那会,真是一点也没想到,看上去光风霁月清心寡欲的国师大人,脱了衣服比技艺娴熟的小倌还浪。韩衡,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压根没失忆,耍着我玩。”庄灵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笑出了声,“听鸿楼那天晚上,你酒都提前准备好了,一早就打主意想得到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爹是谁都不重要,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天命之子,”庄灵游移不定地看韩衡,眼光变得震惊,“这个预言本来就是国师的手笔,招人恨了吧?看来神乎其神的大梁国师也不能算无遗策,你还是漏算了一招。明帝身边那些妃子宠臣,不见得都想看到你给明帝生个儿子坐上皇位。所以他们把你扔到荒郊野外,还毁了脸,断了你回到明帝身边的退路。”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恶意揣测让韩衡脸上仅有的表情都消退干净,他看着庄灵一开一合的嘴,甚至没力气阻止他说下去。 “回到大梁是太远了,于是给谁生孩子都一样。不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孩子?三个月前你就知道我在骗你,现在这个孩子还安然无恙待在你的肚子里,他是你重回大梁权力巅峰的机会,国师一定舍不得他。可怜明帝把这么大一顶绿帽戴在头上,还生怕别人跟他抢。我真是佩服他。”庄灵拍了拍韩衡的脸,“说话啊,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他的手顺着韩衡光滑的脖子伸进他的衣服里,手心摸到的俱是冷汗。 庄灵抽出手,指尖交错着摩挲,看了一眼韩衡,“怎么出这么多汗?心虚啊?放心,这些话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庄灵呼吸一阵比一阵发紧,他心里难受,而韩衡的沉默抵抗更加让他丧失理智。 “说话啊,你不是恨我吗?你恨我你就起来骂我啊,你他妈像根木头地躺着,想让我放你回去?不放你回去你就会死?你一个大男人能比女人身子更弱?我看郎叔也被你骗了,你演技高明,装失忆,装纯洁,装着要跟我天长地久哄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跑。同在朝中为官,我虽然不在外面胡混,但也听人说过。五个月的身孕,只要动作不过激,不压着肚子,胎儿屁事没有。这么久没碰过你,下边儿痒了吧?明帝碰过你吗?他看你大个肚子回来,估计什么兴致都不会有了吧?” 韩衡闻言脸吓得一瞬之间没了血色,顾不上再跟庄灵吵嘴,当即猛烈挣扎起来, 庄灵轻而易举跨过他的腿,把韩衡紧紧压着,冷笑道:“你不是木头吗?不是不说话说话就叫我滚吗?这些日子你是又失忆了吧?忘了我记起来你的旧情人了?想回去?回去干什么?你以为你生了孩子明帝还能把你当国师高高在上地供着,自从那个预言传出来,你在男人眼里就不再是个男人,更比不上明媒正娶的女人。明帝能给你什么?他能让你当皇后吗?能让你跟别人生的儿子坐上他的位子吗?” “我不图他什么,我也不图你什么,我不想回明帝那里,我只想走!庄岐书,你别碰我……”韩衡咬牙道,侧脸染上一丝绯红,但不是害羞,而是愤怒。 庄灵肆无忌惮地抚摸揉捏这具身体,听到韩衡时不时不情愿漏出的痛苦零碎的低叫,他煎熬了数月的心仿佛被泼了一盆滚油,浑身兽性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低头叼住韩衡脖子上的一块肉,在齿间碾磨。 他听到韩衡痛得轻轻抽气,拉开韩衡护着肚子的手,庄灵粗暴地吻他,把舌头硬塞到韩衡的嘴里,强迫地纠缠住那条软舌侵犯。 韩衡眼角通红,渗出水光。 当庄灵的手顺着他滚圆的腹部,环抱起他,迫使他坐到他的身上,韩衡突然侧身两只手抱住床柱,他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踝就被紧抓住连着整个人拽回庄灵身上。 “庄岐书,你禽兽,放手!他是你的孩子,你别这样……”韩衡指甲扎进庄灵的手掌,庄灵仍不松手,他攀住韩衡的后脖子把人拉到面前。 “你不是说他只有一个爹吗?韩衡,国师,怎么?提起裤子不认人就算了,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你这人就是欠操,跟你来软的不行,得让你服软。刚带你回去那会,你多听话,我告诉你韩衡,别以为我喜欢你放不下你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你死不了,我不同意,你就别想死。”庄灵冷酷地笑,手既有力又拿捏着分寸,他抽出腰带,绑住他一个手就死死捏在韩衡身后的双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他把韩衡的手绑起来时,两人挨得很近,韩衡脑袋动了一下。 响亮的一声咬牙声如同铡刀落下。 庄灵反应极快,他勾起一边嘴角,摸了摸那只侥幸之余完好无缺的耳朵,手指强硬地伸进韩衡的嘴里翻搅一番,另一只手紧捏住韩衡的腮,韩衡一声闷哼,面颊一痛,下巴就被卸了下来。 庄灵亲昵地吻上韩衡的鼻梁,含着他的上唇舔舐,低低喃语:“韩衡,我真想你。” 韩衡使劲闭起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掉落。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你想给我生一个白胖小子,连睡觉你都顾着要保护好这小东西,你就那么喜欢这孩子,喜欢孩子你能不喜欢孩子的爹吗?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你天天冷脸对着我,我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啊?你知道吗?”庄灵急切地吻他,韩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庄灵沉醉地埋在他的脖子里深吸了口气,“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你不止要给我生一个孩子,以后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我要让你一直生下去。韩衡,你回来行不行?我能对你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我不娶妻,我只要你一个……你别不理我……”庄灵越说越委屈。 韩衡脖子里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渐渐地,韩衡的怒骂越来越小声,他双目变得通红,窝在嗓子里的求饶撕心裂肺爆发过后,慢慢没了力气,只剩绵羊一般的低叫和嘶哑痛苦的喘息。 最后韩衡看见的,是窗台上那只亦幻亦真的鸟,然后他想起来,那鸟已经飞走了,不会再回来。 庄灵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怒被不断流出的血彻底泼冷了。 已经是深夜,他抱着韩衡睡过去的时候,仔细确认过,他虽然生气,但也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当时韩衡虽然晕过去了,肚子一点事没有,不然庄灵不会敢就睡觉。 这会庄灵醒来,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韩衡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他打算悄悄下床去厨房热点给韩衡吃的药膳,等食物热了再叫醒他,吃了接着睡。 他掀开被子下床点亮灯,回来给韩衡盖被子的时候,看见韩衡脸色发灰,已经正位了的下颌上留着青紫的掐痕。 庄灵越看越心惊,他心里打突得厉害,手伸进被子里去摸韩衡的手冷不冷,他可能是冷了,脸色才这么难看。 手还没摸到,摸到一片温热的湿润,床上的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湿了。 庄灵拉开被子一看,浑身都被触目惊心的血痕冻住了,他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乍起一阵嗡鸣,踉跄地跑到院子里,拦路的两张凳都被他踹翻滚倒在旁。 “郎叔,郎叔……”庄灵嘴里不住念,跑到院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放声大叫起来:“郎叔,郎叔你快来……” 郎东还没睡,匆匆披衣出来。 庄灵浑身发抖地望着他,这张长成以后漂亮的脸蛋和另一张稚嫩幼小同样泪痕遍布的脸重叠在一起。 “怎么回事?” “他不好了,韩衡,韩衡他要死了,郎叔你救救他。不,他不会死,你一定不能让他死,韩衡他还没原谅我,他不能死。” “冷静!”郎东一巴掌扇到庄灵脸上,“到底怎么回事!” 庄灵镇定了一些,颤声道:“他流血,他……” 庄灵心虚痛悔,瞟了一眼郎东,这话他几乎说不出口但又不得不如实道:“我鬼迷心窍,我跟他同了房……” 郎东神色剧变,叫他的徒弟拿药箱,直接往韩衡住的房间跑去。 庄灵弯下腰捂着脸,半天他才能站直身,脸上俱是冷汗,也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黑化程序已装备,准备发射。 不要心塞嘛,不经历风雨,怎么干翻这些王侯将相是不是。 昨晚跟人聊天半夜才睡,现在出门,二更不知道有没有,有的话也是晚上了,没有的话就明天才更了。不要心塞,不要泪奔,主角不会死。。。。。 很快又能见到明帝了,这下不送回明帝身边也不行了。。。。毕竟小庄同学这回不被打死真不能解气了。。。这不是一块搓衣板能解决的事。 第99章 九十九 “怎么样?” “不好,莘渊,拿金针来,把李嫂叫起来。”郎东道,他的小徒弟只露了个脸,立刻跑出去。李嫂是这间民居的女主人。 “郎叔……” “你出去吧。”郎东看也没看庄灵一眼,让他出去叫几个人进来,就在庄灵前脚要出去时,郎东又道:“叫贡克和乌翠来。” “乌翠?她是女的!”庄灵低叫起来,他的眼睛没从韩衡身上离开过,毫无血色的脸让他心里涌起从未体验过的空虚和害怕。韩衡,你千万别死……他怎么这么混蛋这么能犯浑呢?庄灵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去,我这就去,药材,药材够吗?” 郎东把人抱起来,拇指在韩衡腰上寻找穴位。 “我先试试。” “这怎么能试!郎叔,你到底有谱没有……”庄灵一下又不敢走了。 “只能试试。就算你现在把外面盯梢的人放进来,要等到从京城运过来的药也来不及了。”郎东肃容看了一眼庄灵,“还不去!” “我这就去……”走出房间,庄灵满脑子都是韩衡痛苦中抽搐的脸,只觉得心脏的地方痛得难以呼吸。 走在廊檐下,啪地一声庄灵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紧咬着牙,加快脚步去找人。 把贡克和乌翠都叫出来以后,庄灵吩咐他两人去韩衡的房间听郎东吩咐,自己回了房。 墙上挂着两把乌金流光、一大一小的两把弓,大的他背在背上,小的挎到肩上,庄灵抽出一根箭,手指轻轻抚过箭镞。小的一把是他小时候他母妃的一个江湖朋友相赠,弓身已经光泽陈旧,但他用得十分顺手,大的一把出于名铸造师之手,射程更远,当然也需要更强劲的臂力。 每当摸着他的兵器,再烦躁的心绪也能安定下来。 换了合身的武袍,最后扎紧袖口,确认袖箭在手,庄灵直起身。 不经意间他瞥见镜子里的人影,两步退了回去。铜镜里投映出他紧绷冷硬的脸,他这时候才发现下巴有寸长的一道血痕,他以拇指碰了碰,轻微的刺痛让他眉头稍蹙。 这是被韩衡挠的。 只要想到韩衡的名字,他就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庄灵稳了稳身形,定下神来,大步跨出门去。 ~ 韩衡从来没遭过这种罪,身为一个男人,不知情的时候怀孕了就算了,大着肚子还……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觉得不如死了,灭顶的痛苦和羞辱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做到后面他根本听不见庄灵在说什么,只恨不得当场晕过去,这个人怎么能跟他这么说话,他怎么能说的出口呢? 再度睁眼时韩衡浑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不知道到底自己醒了还是没醒,视野里遍是一片烟青色朦朦胧胧的帐幔。 韩衡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从这一条缝里能看见的东西非常有限,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鼻腔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离他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只能看见背影。 他是在哪儿? 他在拍古装戏吗?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入耳:“保不住就拿掉孩子,保住大人……” 另一个声音也很熟悉:“万万不可……” “郎东,朕是在命令你!你们这些北朔人,没有胆量与朕在战场上正面较量吗?非得通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是明帝啊…… 韩衡茫然地想,眼珠翻动几下,虚起的眼缝里看见的……是宫殿。 “你知不知道,逆天生子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朕的列祖当中曾有数位与当任国师惺惺相惜,近乎琴瑟和鸣,待其国师亲昵尊重逾过后宫任何一位嫔妃,却从来没有哪位皇帝愿意让国师为他诞育子嗣,你们北朔人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既然有这样一个预言,当时国师就在朕的身边,朕却从来没动过他,你们就没想过事有蹊跷不可轻易行之吗?”君明焱气急败坏地来回走动。 郎东沉声道:“血已经止住了,当务之急是为国师治疗……” “血已经止住了,接下去的事,朕的御医可以代劳。” 郎东脸色一变:“孩子不能拿掉,他下个月就要临盆,现在身体极为虚弱,如果拿掉孩子,血流不止,即使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再次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万望陛下三思啊。” “那怎么办!”砰地一声一个瓷碗被摔成一地碎片,“要是孩子降生,他的寿数……”明帝抬起嗜血般通红的双目,视线突然定在郎东脸上,瞳孔紧缩地盯着他,“你早就知道,你在天裔族隐居的群落里住了三年,为天裔族男子接过生……” 话音未落,明帝出指如电,一手掐住了郎东的脖子,一个大力狠狠把他掼到墙上。 宫女们个个骇得脸色苍白,但没一个人发出惊叫,显然训练有素。 “你与殷氏王妃曾经同门学艺,她叫你一声郎师兄,庄岐书一年之中仅有两个月在京城。朕还查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拜在千手娘子门下的三名弟子,有两女一男,巧得很,这两女俱是殷氏后人,除却王妃,还有一人,和亲远嫁给早已从大梁皇室除名的一位亲王,他是朕的二叔,他从皇室除名的原因,并非是众所周知的醉后调戏先帝嫔妃,而是朕要他转到暗处。”明帝睨起眼,冷笑道:“还用朕说得更明白吗?就凭庄岐书,能查到国师下落?他既然肯为国师向朕下跪,低三下四地求朕带走国师,你就该知道,一旦他醒过神来,发现背后推着他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就是你,你觉得,他会不会恨你入骨?” 郎东睫毛激剧一颤,脖子被掐得咯咯作响,只能张着嘴呼吸。明帝的钳制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郎东脸皮紫涨,虚空中仿佛出现一张巧笑嫣然宛如白雪高贵纯净的面容。 他要死了吗?师妹,你还在等着师兄吗? 盛怒之下的明帝被一阵虚弱低促的咳嗽惊醒,他狠瞪了一眼郎东,大喝一声:“御医!” 待命的五名御医立刻随在明帝身后,跟到榻前。 韩衡使劲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 君明焱握住他冰凉湿腻的手,担忧地端详韩衡的脸色,道:“真的醒了吗?国师,你看看我,我是谁?” 韩衡失色的嘴唇勉强弯了一下:“不记得了,你是谁?”见到明帝大惊失色,韩衡是真的笑了笑,不过这浅淡笑意只维持了不到一秒。 “让郎东进来吧,我的身体一直是他在调理,他很清楚该怎么办。” 明帝迟疑道:“国师,那个畜生……你还要留下他的孩子吗?” 从那双迷离的桃花眼里看透韩衡暗含的痛苦,君明焱后悔起来。 就在君明焱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韩衡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孩子是我的,他在我肚子里呆了这么久,算是朝夕相对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伴随着难以压抑的哽咽,韩衡稳住心神,平静地忍痛道:“让郎东来,他知道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君明焱欲言又止。 韩衡认真看着君明焱慌了神的脸,反手用力抓住明帝,沉声道:“我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我要为谁生孩子,我是为我自己,为这个无辜的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你现在不可能还能见到活着的我,让郎东进来,我肚子很痛。”这话半点没有作假,短短片刻之间,韩衡一脑门都是痛出来的薄汗。韩衡感到浑身像被大卡车来回碾压了无数遍,他已经感觉不到腰部以下。 君明焱咬住嘴唇,骤然爆出一声低喝:“郎东,滚进来!”他一只手掌不停抚着韩衡汗湿的额头。 韩衡闭上眼,虚弱地说:“别碰我了,我难受。” 近乎呜咽的哀求让明帝心痛难当,他移开手,灼热的视线粘黏在韩衡的脸上。在心里他已经把自己斩首了无数次,他怎么这么糊涂,庄岐书能拿箭指着韩衡,他怎么还敢把韩衡交出去。他身居高位多年,英明神武的鬼话真是听太多了,才昏了头。 “国师……” 韩衡没有应声,他没力气应声,神志再度不清醒起来。 郎东被明帝拽着衣袍推到榻前,明帝厉声道:“你们配合他,保住国师跟朕的皇长子,管好你们的嘴,要是让朕听到一句不想听的话,当心你们的脑袋。” 极其轻微的一声花盆碰撞声湮没在御医们纷纷跪地称是的声音里。 ~ 郎东医术高明,当时先让人准备了药浴,让韩衡泡在温水里,以师门秘传的一套针法给他止血,虽然血止住了,胎儿情况却很不妙,而且很多药材他手里没有。 他也没想到,这时候庄灵会带着明帝进来了。他也知道这几天民居外多出来的那些成天就在周围徘徊的人不对劲,没想到明帝也跟到了这个村子里。不知道庄灵和明帝达成了什么条件,当明帝抱起韩衡,并叫他一起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庄灵跪在了床前,整个身影僵硬着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郎东要求带上米幼、乌翠和莘渊三人,明帝当时只关系韩衡的性命,让郎东自便,他就带上了这三个人,米幼是一匹千里良驹,将来一定有用得上的地方,乌翠是女人,能让人放松警惕,实则她攻击性不低,莘渊自然不用说,他现在是郎东的徒弟,有不少需要他帮手的事情,让他来处理,总比用明帝的人更让人放心。 明帝掐住他脖子的时候,郎东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过后他在镜子里看见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掐痕,回想起快要窒息的那一刻,对着镜子忍不住苦笑了一番。 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有很多没昨晚的事,他还没有面目去见他师妹。 韩衡是在十天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安神的药一停,他就不再昏睡不止。 醒来刹那韩衡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肚子,听郎东汇报说胎儿无恙,韩衡浑身都像被抽掉了力气,一瞬之间深陷在被子里不能动弹。他的手掌贴在温热的腹部,隔着薄薄一层皮,就像能摸到他的孩子。是的,这是他的骨血,命悬一线之际,他才深刻体悟到,他说不清为什么,但那股感觉真切极了。要是孩子流产了,他会死,他也一样,要是没有撑过来,这个孩子现在一定也陪着他没命了。 当天韩衡就让明帝先将郎东软禁起来。 “先换别的大夫来,等要生产时,再用郎东。” 君明焱道:“生产时也未必非要用他。” “你手底下有为天裔族男人接生过的大夫,稳婆?”韩衡淡道。醒来之后他就变得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犹如笼着一层打不破的寒霜。 君明焱沉默了一下,才道:“郎东此人,不足为信。” “我昏睡的时候,你们的谈话,我听见了一些。他虽然满口谎言,但这个孩子对他,对庄岐书都很重要,他不会伤害孩子。” “但他会伤害你。”明帝打断韩衡。 韩衡侧过头看他,目如寒冰,“我相信你能看着他,到时候把他带来的几个人严密看防起来,这是在你的皇宫,你不会连这么件小事都办不到。” 君明焱咬了咬唇,答应下来。本来他还想跟韩衡闲谈几句,见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只得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数日后,明帝才找到机会,趁韩衡清醒时跟他提起观星塔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回来晕车得不行就没有写。 一更~ 第100章 一零零 君明焱把韩衡扶起,往他腰下塞了个软枕,端详着韩衡毫无血色的脸,心疼不已,脸上不露分毫,他端起一碗补血汤药,熟门熟路喂着韩衡喝。眼前这张脸看上去依然陌生,对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的韩衡,君明焱又多了些同情和顾怜。 汤是甜的,韩衡嘴里却一点味儿都没有,才喝了两口,就嫌恶地皱起眉,嘴唇不悦地抿紧。 “必须喝光。”君明焱突然道。 韩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还没开口呢。” “等你开了口,朕未必能拒绝你。这是未雨绸缪,朕得学得聪明点。” 韩衡低垂着眼睫,勉强又喝了两口,本来是一点儿也不想喝了,他这么年轻,牙口还好,汤却炖得烂烂的,形容不出吃起来那滋味儿。可他要是不喝,这捡便宜好不容易得来的壳子又撑不住。 这几日韩衡常常在想,如果他不是阴差阳错穿到了这个人身上。这些九五之尊,以及未来的九五之尊,恐怕跟他压根就没关系了。他重生的代价太大了,真要是轻易死了,那些痛苦和代价都打了水漂,真正鸡飞蛋打,算白活。 他不仅要健康地活下去,更要活得漂亮,他要让庄岐书付出代价。 “怎么了?想什么?”君明焱注意到韩衡突然攥紧的拳头。 韩衡僵硬的脸缓和下来,一抹淡笑噙在嘴角,这笑意却离得很远,根本到不了眼底。 “没有,你说观星塔,怎么了,之前云蓉和我提过。那是……”韩衡歪了歪脖子,“我以前住的地方?” “对。你失踪之后,朕让人每天洒扫,负责整理和清扫的也是从前你用惯的那几个下人。等你能下床了,朕的意思,还是让你住到那里去,观星塔一应摆设吃用都不比朕的寝宫差。而且,在那里,你可以清清静静地休养。” “这里也很清静。”韩衡看了君明焱一眼,“我住在你的寝宫,有人说闲话了?”韩衡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什么地方的是非都比不过皇宫里多,他必须尽快养好身体,把大梁国师曾经拥有的资源和能力都稳稳捏在手里。什么叫做为母则强,这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他算想明白了。 君明焱道:“没有。” 韩衡静静地盯着他。 君明焱目光闪躲开,片刻后方道:“就是朕常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回来了,太后的意思,朕正当壮年,对后宫应该勤加照拂……”他声音越来越小,本来临幸后宫是个皇帝的本分,可现在说出来他自己倒心虚非常。尤其韩衡没吱声,这让君明焱更加不安,偷偷瞥了一眼。 韩衡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君明焱说不上他是失望还是欣慰,正有些纠结之时,听见韩衡说话了。 “既然我是大梁国的宝贝,住在国君的寝殿有何不可?而且我现在怀着你的长子,太后还不知道吧?不如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此事公告天下。” 君明焱一时愣了,旋即面上显露出狂喜:“你同意让这个孩子做朕的皇长子?” 韩衡细密乌黑的长睫垂着,微微颤动,等他抬起头,神色已经十分冷漠。 “有何不可?”那一整晚的噩梦让韩衡稍稍碰一下就忍不住生出难以遏制的厌恶,正是庄灵自己,让韩衡最后下了决心。这个孩子可以是任何人的孩子,唯独不是庄灵的孩子,属于庄灵的孩子,已经在当晚被他亲手杀死了。韩衡掀起眼皮,微带着疲惫的眼神望向君明焱。 君明焱心内剧震。 这一双眼睛是韩衡脸上唯一他还能找到那股熟悉真切的温情的地方。尤其是这样,安静柔顺又暗含力量的眼神,与他熟知的韩衡如出一辙。 君明焱第一次强烈地感到,也许有一天,他的国师真的能想起一切。也许……他还来得及真正拥有这个人,以一个男人而不是君主的身份。 ~ 深夜的奢华宫殿比寻常百姓家里更加冷寂,一丛自然舒展开的龙爪菊中,漆黑的锋利剪子,挑出开得最美艳的那一朵剪了下来。 鲜红大袖遮盖下的皓腕轻轻动了一下,菊花落在贵妃手里的托盘内。盛装之下,女子脸上却唯一点丹朱染唇,面上素净宛如当空明月。 “皇上今日倒稀奇,想起来本宫这里小坐,也算你们小两口心有灵犀,贵妃得知本宫近日咳嗽厉害,给本宫做了个香包送来。这才撞得上皇帝,否则贵妃怕是还不知道皇帝已经回宫来了。”太后丢开剪子。 宫女接去盛放菊花的盘子,贵妃连忙搀扶太后上座。 君明焱一直冷眼旁观着,未发一言。 眼前的太后是君明焱的母后,君明焱从冷宫出来以后,由当时天裔族内的少师韩衡向先帝谏言,令君明焱投入皇后屈氏膝下。而屈氏当时已育有一子,此子因有天残不能继位,屈氏也欣然接受了君明焱。但始终不能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毕竟君明焱当时已经九岁,早过了懂事的年纪,再要悉心□□恐怕晚矣。屈氏心灰意冷,已有当不成太后的觉悟,按照大梁祖制,奉生母为太后,皇后则留在宫中养老,不问后宫前朝诸事,混吃等死而已。 因此君明焱从先帝诸子当中脱颖而出,继而当了皇帝,让屈氏脱离苦海,不能不说是大功一件。然则太后却一直与他不怎么亲近,母子之间始终维持着基本的礼仪罢了。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做的糕点,用的是母后午睡起来以后剪下的菊花,您尝尝?”涂瑶白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明帝。 君明焱面上颇有一些不自在,便道:“朕才用过晚膳,暂且搁着吧。” 涂瑶白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失望,继而用手帕轻轻沾了沾唇角,强作欢颜地绽出笑容:“这时辰长公主该醒了,臣妾先行告退。” 君明焱没接收到贵妃如泣如诉的哀怨眼神,等涂瑶白走出,他才令内室侍奉的下人都退出去。 太后好整以暇呷了口茶。 “母后,朕有一事,要先告诉母后知道。” “皇帝不忙,本宫也有一事,要让皇帝先知道。”太后绛紫色的唇抿起,放下茶杯时,甲套在桌面上刮出一声令人乍起一身鸡皮的尖锐响声,她直视明帝,整肃的妆容中带出一朝国母的威压,“大梁皇室的长子,只能是皇后的儿子,而皇后,必须从六大世家的贵女当中择选。皇上不要忘了先帝的嘱托。天裔族身负诡谲莫测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究竟是近神还是通鬼尚无定论,皇室只能用之,而不能过于亲近。这是大梁立国之本,历代皇帝,从无逾矩,本宫不希望看到皇上犯糊涂。” 室内陡然陷入沉默。 君明焱低垂着头,两只手交互摩挲,片刻后他拈起了一块精巧的糕点,轻轻咬下一口。 太后容色缓和下来,接近五十岁的容颜保养得宜,没有留下一道皱纹。 “涂家在六大世家中虽属最末,但皇上要是真的喜欢,本宫不反对。这孩子,也算孝顺,皇帝不在时,每天都来本宫这里小坐,难为她一个世家女,还能下下厨,手艺也真不差。涂家尚有一名嫡女,年方十五,及笄之后靖阳侯带她给本宫看了看,与贵妃容貌不差分毫。”顿了顿,太后又道,“两人生得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笑时令人如沐春风,本宫也喜欢。皇上不如找个时候,召见靖阳侯,在本宫这里让贵妃亲自下厨,置办一桌家宴,皇上也见见靖阳侯家这位嫡女。” “朕听说过,她七岁能作诗,十岁能作赋,一首洛神赋传遍大梁,在民间被拥戴为第一才女,她还办了一个什么,洛阳诗会。” “正是,”太后满意地点头,“此女才情出众,性情虽然冷傲了一些,不过就凭皇帝的威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收服南楚、大峪,不会收服不了一个小小女子。” 君明焱本想当场拒绝,却又转了话锋:“那母后安排个日子,朕就见一见。”等到太后容光焕发,心情大好之际,突然听见她的养子说:“国师下月即将生产,他有孕以后,一直流落在外,朕好不容易才把人寻回来,不得不格外珍重。母后说的都对,不过朕也有一个看法。既然先祖已成故人,大梁如今疆域开阔,百废待兴,即将推行共治分治的新政,后宫也该有个新气象,具体怎么办,朕还要与国师商议商议,届时要借用母后掌管的凤印,想必儿子所为,只要是为了大梁的兴盛,母后一定不会拒绝。” 太后微眯起眼:“皇帝的意思是?” “朕还要好好想想,母后先安排一场家宴,母后希望朕见一见靖阳侯之女,朕自然会见。”说完君明焱便起身辞出。 明帝走后,隐蔽的小室之中,走出涂瑶白来。 “太后……”委屈的声音尚未嚷开。 太后一声怒斥:“你闭嘴,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本宫用得着费这个心!你还有脸到本宫跟前嚷嚷,是嫌本宫活得太清静了不成?!” 涂瑶白把话憋了回去,心头却连连暗道:起码她生下的长公主玲珑可爱,全无半点缺憾,而屈氏,却甚至没有一个长得健康完整的儿子。若非明帝不是屈氏亲子,许多事情却又好说好办得多。 涂瑶白低眉顺眼地抽噎着,不敢发出过多的声音,只时不时猫叫一般地低泣出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好饿,吃下午茶了。。 第101章 一一 大梁皇宫群围之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遥遥数百米之外就能望见。塔尖不知道什么东西夜里也闪耀着金灿灿的一星光点,当皇宫每个角落沉入黑暗之后,观星塔尖就成了唯一闪亮着的一颗星辰。 君明焱回宫之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 寝宫很宽敞,韩衡霸占了龙床,君明焱反而在一旁的矮榻上处理公文,完事便就在那张榻上睡觉。 半夜韩衡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除了前几天韩衡不能过风,平时他一点也受不了憋闷。他在床上就能望见那座观星塔,这也就意味着,当明帝睡在他的龙床上,他也一样,只要醒来就能从床上看见观星塔。 君明焱作势要狠狠合上奏折,想起韩衡在睡觉,轻放下那本折子,翻开下一本,顿时眉头深锁起来。 大概他征战在外的时候太多,满朝文臣找不到事来管,这才一回朝中,上的都是什么本子,立后立后,还好现在没儿子,他要有了儿子,估计现在奏请的就不是立后而是立储了。 “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君明焱闻言一惊,看见韩衡拥被坐在床上,雪白里衣掩着骨瘦如柴的身躯,就陷在锦被之中,虽然瘦得不行,他的皮肤仍然充满光泽,摸上去恐怕比丝缎还要柔软光滑。 君明焱不意间走了神,连忙把思绪拽回来,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放下奏折,走了过来。 “吵醒你了?”君明焱习惯性抬手就要去摸韩衡的脸,想到什么,手顿住了。 韩衡淡道:“没有,奏折还多吗?” 君明焱苦笑着往矮榻上那张小桌上堆得小山一样的奏本扫了一眼,叹道:“朕去书房看吧。” 韩衡一言未发。 君明焱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半晌才收起留恋不已的目光,回去收拾奏折,也没叫人进来。 “就待那儿吧,我能睡得着。” 君明焱浑身一颤,直起身,回头冲韩衡笑了笑:“行,那朕就不出去了。” 男人对男人本就没什么好提防的,要是从前,他长得引人犯罪另当别论,现在……韩衡眼神黯了黯,他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手指颤动两下,缩回被子里。他把被子一直拥到嘴唇,连下巴都缩在被子里,遥遥望着观星塔在夜里发亮的那一点星芒,慢慢就又睡着了。 这么在明帝的寝宫里养了十来天,韩衡见了第一个从庄灵那带来的人。 米幼也给韩衡带来了两样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流光溢彩的龙蛋被放在他的床上,最让韩衡惊异的是,蛋上出现裂纹的那一个,竟好像没有挂掉,裂纹犹在,蛋上的金色纹路依然闪烁生光。 韩衡定睛看了一会,脑子突然开窍了。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眉头纠结起来。 “大人……”米幼轻声道。 韩衡回过神,用被子把两个蛋盖起来,就像在大峪时那样。 “明帝把它们还给你的?”韩衡心不在焉地问。 米幼轻轻嗯了一声,道:“不过他没有察觉这是什么东西,似乎也不感兴趣。”顿了顿,米幼才道:“庄灵已经回北朔了,丁穆也跟着走了。”边说他边小心观察韩衡的脸色,然而韩衡却没有流露任何情绪。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带着一股沉重的抑郁,但没有任何其他过激的情绪。 “这两个蛋,还要多久才会破壳?” 米幼微感诧异,不过很快如实答道:“开裂的那一只,仿佛就要出来了。我已经仔细查看过,当中确有龙火。最好用不易着火的容器盛放,晚上不要和人睡在一起。另一只……犹不好说。” 韩衡点了点头:“这个容易。今日找你来,有一件事,我需要确认。” 米幼恭敬地低下头,正色道:“但听大人吩咐。” “你说对我再无二心,此事当真?”韩衡脱口而出,直直看向米幼。 米幼双眉一扬,跪了下去。 韩衡端坐在床上,冷冷看着米幼发顶上绿玉的束冠,乌黑顺滑的长发整齐地编了起来,盘结于顶。 “我若对大人说半句谎话,自当焚身百遍,百死无悔。”米幼语气温和,神色却异常坚定。 “那好,你留在我身边,从今以后,你效忠于我。” 米幼道:“大人预备为大梁效力了?” 韩衡缓慢摇头:“你只效忠于我,而我效忠于谁,都与你无关,明白吗?当然,若是你要背叛我,我会知道。” 米幼眸光微微闪动。 “不久之后,我会入主观星塔,在大梁皇宫里,既然曾经有人成功绑了我出宫,谋害我的性命。那我谁也不能信。而你,有太多机会置我于死地,但我现在还活着。虽然你出卖过我。” “大人……” 韩衡抬手阻止了米幼想说的话,淡道:“能不能得到我真正的信任,我会看你的表现,没用的话就别说了。今夜我跟你说的话,你可以告诉乌翠。” 米幼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韩衡轻轻动了动唇:“你的耳垂太红了。” 米幼一愣,用力擦了擦耳朵,手指沾上的口脂他不敢看一眼就捏在了手中。 “如果她愿意,你们可以一起留下来。不过,要是跟着我,你们两个就跟听鸿楼彻底没关系了。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至于好处,你们自己去想。” “是。”米幼小声答,“大人这几日,身体仿佛大好了?” 韩衡冷笑一声:“再怎么样,暂时也死不了。就算要死,我也断然不会拖你们俩垫背,而且,你这速度比闪电还快,谁也追不上。挺好的,无论如何都可以独善其身。” 米幼苦涩笑道:“大人不必出言讽刺,我……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大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我,大人只管先用着,若觉得我不可信时,大人下令抓捕我,我必不会逃走。” 韩衡眼神充满了怀疑地端详他片刻,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让米幼回去和乌翠商量。 那时候乌翠引开庄灵的追兵,韩衡躲在坑里,听见她与庄灵的对谈,后来跟米幼商量,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暧昧,让他觉得可能二人之间有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应该是乌翠被庄灵抓走以后,生死未卜反而成就了他们的姻缘。现在证实了这种揣测,韩衡倒是也不意外。 要是有点什么,那应该是羡慕吧。 韩衡暂时没法下床,但他让明帝从观星塔取几本他以前常看的书过来。 君明焱只带了两本过来,理由是韩衡现在不应该多用眼。韩衡心里却比谁都着急,来了古代以后他不是没看过书,之前看过账本也看过一些歌舞坊的存稿,接触最多的是乐谱曲词。看到“国师”从前手不释卷的读物,韩衡顿时有点傻眼。 大部分字他都认识,但放在一起却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有一小部分文字,他根本连认都不认识。 韩衡只好厚着脸皮问君明焱以前他有没有做什么笔记手抄。 “手抄……好像有,但朕也不知道国师放在了哪儿,要问一问观星塔的人才知道。你出事之后,观星塔有两个宫监投井自杀,其他人朕也一一亲自审讯过,应当可信。要是你不放心,朕让安瑞重新挑选几个伶俐的给你。” “真想现在就回去。”想到要学的东西那么多,韩衡就有点着急。 “不急,朕已经然让礼部去准备,等孩子生下来,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为你和这个孩子正名。” 韩衡一时有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他也是男人,这个孩子跟明帝没有一点关系,他却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要说明帝跟从前的国师没点什么,他都没法骗自己相信了。 可他不能给明帝什么回应,况且,他根本已经不是原本的国师,他也没有资格代替原来的韩衡。 看韩衡不说话了,君明焱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不是说,这个孩子做朕的长子,朕当然要为他举办一场仪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国师回来了。至于你的容貌,朕看现在这样也挺好,朕会跟大梁百姓说明,为你明证。你只要做一件事,便是带领文武群臣,与朕一同完成启耕大典,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那时再也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为什么?” “因为朕知道你就是朕的国师,上天也会知道。”君明焱轻轻碰触韩衡的手,见他没有反抗,便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中。 无形的力量从明帝的手传递而来,韩衡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个男人,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这是一张让人踏实的,古玉一般粗朴的脸,不像庄灵那么漂亮得让人心惊,也不失英俊,更有一种属于王者的内敛。 韩衡眨了眨眼,抽回手,沉吟道:“就这么办吧,他们也等得够久了。” “对了,藏宝阁朕已经派人去联络,阁主不愿意露面,但同意你先和他通信。” 韩衡感到奇怪:“他可以拒绝你?” 君明焱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有人不会买朕的账,不过要不了多久,这样的地方就不存在了。” 韩衡想了想,“明天吧,既然他不肯露面,想必是他的人来取信了。” “他有一只海东青,从蛋养起,极通人性。”君明焱话音未落,他嘴唇没能闭上,眼睛一亮。 两人福至心灵,韩衡笑了起来:“现在陛下有魏一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102章 一二 韩衡用不太娴熟的英语给藏宝阁阁主写了一封信,既然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混得人模人样,他相信这个阁主至少受过一点教育,用到的单词都很简单,毕竟韩衡自己英文也不怎么好。还是出国看秀有需要,恶补过一点,勉强应付日常。 只要阁主跟木染说的一样是现代人,他就能读懂。在这个世界里,要是能找到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也许他能弄清楚,为什么他会来这儿,为什么他会遭这么多罪,甚至他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就算这一系列的猜测都是错的,他也没什么损失。 他不怕君明焱拿去看,果然君明焱压根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把那封信封好之后,叫来了魏一正。 信是用竹筒套在海东青精瘦的脚爪上。 魏一正吹了几句口哨,那海东青歪着头看了他两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放下脚便振翅飞了出去。 魏一正的鸟也跟了上去。 “这只海东青训练过,而且这种鸟性情孤傲,很难听令于人。” “把你的爱宠放出去了,不会舍不得吧?”魏一正放出追踪的那只鸟正是平常端坐在他肩头的黑顶蟆口鸱。看到那只鸟,韩衡就忍不住想起那天庄灵对他所做的事,记忆这种东西,总是会无端冒出,给你一记迎头痛击。唯有时间能一点一滴冲淡它。 魏一正淡笑道:“不会,陛下留我在大梁宫中,让我能够一睹上国风范,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明帝没呆多久,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国事,他总是来去匆匆。 魏一正留下来陪韩衡说了一会话,不经意间提及:“看来国师已经做出了选择,择取了明帝作为将来的靠山。” 韩衡淡笑道:“我也是男人,未必只能依靠旁人。我自己的仇,我会亲手报。” “是,大人自然不是软弱之人。虽然我已经是个被人从史书上勾掉的君主,不过后宫浸淫数十年,若是能得你的信任,不妨试着敞开心怀,将我当做你的兄弟。” 韩衡盯着魏一正看了一会,勾唇一笑:“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魏一正畅怀一笑,他支颐执起茶杯,饶有兴味道:“如今我已经卸下南楚的担子,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国师不必过于着急,大可观察观察,我是奸呢还是盗。”说完魏一正仰脖满饮下一杯清茶,起身辞去。 韩衡住的是君明焱的寝宫,承光殿。室内陈设雅正整洁,坐在这里,韩衡有一种恍惚感。肚子突然传来的奇异感觉让韩衡低下头,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肚子,腹中的胎儿安静下去,就像有所感应一样。 云蓉进来禀报说米幼来了,还带来一名女子。韩衡立刻想到那是乌翠,让云蓉把人带进来。 乌翠边走边四处张望。 云蓉暗含责备的眼神与之对上,乌翠朝她嫣然一笑,她五官生得大气明朗,一身艳丽红衣,笑时仿佛云开雾散,万丈光芒自层云之中直射而下,令人心中为之一振。 韩衡斜靠在榻上,里衣外面披着一袭宝蓝色织锦披风,把一身都严严实实裹着,窝在被子里,浑身散发着掩饰不住的慵懒。 乌翠米幼同时上前抱拳行礼。 韩衡屏退左右。 出去时云蓉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最后只是多看了乌翠好几眼,还是退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彻底远去,韩衡才做了个手势:“坐。” 一坐下乌翠就难言惊讶地打量他的肚子,想问又不方便直言,憋得脸色别扭。 “乌姑娘,你的伤势如何了?” 乌翠一听问自己,来了劲,放下屈起的一条腿,端坐起来。 “已经都没事了,我恢复能力很强。大人已经决心投在明帝麾下,助其成为这天下之主了吗?” 接收到米幼阻止的眼神,乌翠不满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你就是什么都藏在肚子里不与人商量,才害得大人……”乌翠反应过来,这时如果再提韩衡被庄灵从游|行队伍里劫走的事,无异于揭人伤疤,赶紧打住话茬,灵活地眨了眨眼,又道:“米幼与我已经商量好了,今日求见便是告知大人,我二人原为大人鞍马,从今往后,但凭大人驱策。”她手肘撞了米幼一下,“是不是啊?” 米幼点点头:“大人,我们考虑好了。” 这个答复韩衡并不意外,庄灵已经返回前线,鞭长莫及。既然米幼能为了大峪免遭战火把他献给明帝,不与任何其他人通气,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至少听鸿楼于他而言,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不是绝对的上级。至于乌翠,她给韩衡的感觉,是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爱憎分明,性情刚毅泼辣。对于爱人的决定,乌翠必不会反对,只要得到米幼的忠诚,他就得到了两人共同的忠诚。 “我现在不能饮酒,茶也要少喝,只能以水代酒,敬你们。”韩衡端起榻旁早备好的玛瑙杯先递给他们俩,才端起自己的。 乌翠显然很喜欢玛瑙鲜红的颜色,神色欣喜。 “干!” 喝的虽然是水,乌翠却仿佛带了醉意一般,她很兴奋,喋喋不休将被抓以后的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当时我已经做好了被刑讯逼供的准备,只想咬牙挺过去,也担心你们会真的被抓。”她含情的柔媚双眸看了一眼米幼,飞快移开,“好在这呆子比我想的聪明。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我给放了,我回去找丁穆他们,才知道所有人都跟着庄灵走了,就在突袭的第二日,听鸿楼人去楼空。我回到北朔京城时,京中已经戒严,现在京畿军大权在宁王的手中。我要是皇帝,可不敢让亲哥掌管自己的生死命脉。” “北朔现在只是小局,大梁攻下南楚、大峪后,需要一段时间整肃,现在已经入冬,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争。所以,大人还是要提防庄灵卷土重来。他现在回到军中整顿一番之后,在来年开春之前,很可能再来大梁。” “就是,我看那个禽兽对大人的执念甚深,未必肯轻易放弃。”乌翠环视一周,轻拍着手道:“不过现在在皇宫之中,他要硬闯就不容易了。那日□□,跟在明帝身边的数人,好像是咱们的同类。” 米幼也附和道:“明帝手下也聚集了一批身负异能之人,这件事就交给我去打听。我想以大人的名义,募集一部分有志之士。” 听米幼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想把有特殊能力的人联络到一起。韩衡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同意,他想了一下才沉沉开口:“不着急,等到启耕大典以后,明帝会为我正名。这件事到时候再办,我会通知你。” “对了大人,这里是大梁皇宫,明帝虽还没有下旨,但经由御医之口,已有消息流传出去,您腹中怀的是明帝的长子。” 韩衡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定会在大梁掀起轩然大波。 第一,国师流落在外这么久,只能明帝自己去说服旁人,这是他的孩子,毕竟怀孕这种事不会宣之于口,只要明帝能一口咬定,别人怎么非议也不敢说是明帝在撒谎。但有一个便于解释之处就是,天裔族人孕期比寻常女子短,此事只有天裔族的人知道,再则便是郎东知道。现在郎东一定不会说出孩子是庄灵的,对他对北朔都没有好处。等孩子生下来,郎东没有用了,再考虑怎么处置也不迟。 第二,既然是皇嗣,以后就有继承明帝皇位的资格,自然会引起后宫不满。韩衡暂时还没见到明帝的后宫,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他相信很快会有人自动找上门来。 “大人可以想个法子,安排我来你这里做一名宫女,我可以保护你。”乌翠昂起头。 韩衡表示他要考虑。 “而且应该没有人会连皇帝的寝宫都敢监视。” 米幼警告地看了一眼乌翠。 “有人监视你们?”韩衡问乌翠。 乌翠撇了撇嘴:“毕竟我们不是大梁人,我和米幼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除了大人这里,我们不能随意走动。我们二人跟郎东被一并软禁在桂宫。对了,那里还拘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好像姓魏。他的院子我经过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太牛了,遍植上百株各类树木,整个院子热闹得不得了,一天到晚都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只是米幼不许我进去看。” “不是什么人都有必要结交,有些人擅长利用人心,像你这样的傻子,正是这种人盼望的目标。”米幼淡道。 乌翠不满地叫道:“你说谁傻子呢!你才是截木头!” 本来韩衡在宫里住得压抑,而且一天到晚不能下床走动,乌翠在这里,带来了一些他意想不到的生机,这个姑娘吵吵嚷嚷的,让眼前这空寂的偌大宫殿都热闹了起来。 韩衡含笑道:“过几日我会跟明帝提,尽量让你们二人能同时过来,要是不行,乌翠就先过来。” 乌翠兴奋道:“成!我刚才看见那边堆着不少卜卦的图册和书,到时候请大人教教我,我也要学夜观星象之类的,这样以后要是他有了二心,我便能提前知道,早做防范。” 米幼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茶吐了一地。 米幼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此时脸都憋红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乌翠本就是这样火辣性子的女人。还好她没有直接说出要阉了他这类平日里两人待在一起常说的话,否则他才真是无地自容。 “你字认得多吗?” 虽然奇怪韩衡突然问这个,乌翠还是得意道:“我三岁就开始识字,我的父亲一度也是翰林院事,无论多生僻的字都难不倒我。” 韩衡点了点头:“那我更要尽快把你安排到我身边来。” “我听米幼说,大人如今忘了不少事,不会连认字也……”乌翠感到匪夷所思。 韩衡淡道:“是忘了一些,不过应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够想得起来。” 米幼、乌翠对视一眼,米幼朝着韩衡拱手道:“当务之急,大人还是应该静心养胎。对了,一切入口的东西,大人都请多加留意。” “我会的。”韩衡道。 送走这两人以后,韩衡感到疲倦,睡了一觉。清醒之后他觉得踏实了很多,人是社会性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不行。以前他的狐朋狗友也不少,只要没有抢戏的利益关系,要找个人还是容易。古代通讯落后,有时候他不知道该庆幸这个身体身居高位还是怨恨。 以国师这样的身份去跟人结交,根本不可能得到单纯的友谊。连庄灵这样三番四次救他的人,也有他的目的,更不要说没有更深层次交往的人。和庄灵的这段感情还是给韩衡留下了阴影,他没有那么容易再敞开心扉去接纳和相信这群古人。 韩衡也发现,面对别人的关怀,他的第一反应早已经不是舒舒服服地感到高兴,而是竖起一层冷冰冰的盾甲,首先去想这个人可能会想通过接近他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不过这样也好,韩衡现在是在没有太多精力分给孩子以外的人和事,怀孕实在太辛苦也太折腾人了。 第103章 一三 啪一声满桌金盘玉器被拂落在地,上了年纪的太后紧绷的脸上显出两道深刻的皱纹,涂成绛色的嘴唇被怒意激得颤动不已。 “太后息怒,臣妾听说,国师回宫之后,将过去的事忘记了不少,想必是忘了规矩了。”涂瑶白蹲下身捡拾玉器碎片。 “这么想当奴才,本宫可以让皇上把你贬为宫人。”太后冷冷睨视贵妃。 贵妃浑身一颤,连忙起身,悻悻地吩咐宫女入内收拾干净一地残片,并让宫人重新换一桌热菜上来。 等待的时间里,涂瑶白扶太后入内室先休息。 太后支着头,斜靠在手边小几上,懒怠睁眼,问道:“贵妃,你进宫多少年了?” “来年元宵灯会就足五年了。” “五年。”太后冷笑一声,突然张开眼,那锐利的眼光让涂瑶白面上露怯,一副柔弱不堪惹人爱怜的模样。偏生太后最烦这样的女人,她曾是先帝的皇后,生在大梁根基深厚的门阀世家,无须向任何人低头,她虽然看不惯贵妃这样示弱扮可怜,却也知道若非如此,她也早就被一手养大的明帝抛在脑后。 “三年前你被封为妃,两年前怀上龙种,进而被封为贵妃,此后晨昏定省,每日来本宫的永宁宫侍奉,不仅风雨无阻,本宫记得,诞下公主之前,你身怀六甲,仍然来本宫宫里请安,足算得上有心。” 涂瑶白深深低头,怯声道:“能得太后青眼,容臣妾在跟前尽孝,是臣妾的福分。” 太后定定望着涂家这位庶女,“明|慧是你的妹妹,这场家宴由你亲自操持,一定要为她和皇帝制造机会。皇上生性耿直,从不推卸该当肩负的责任,本宫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涂瑶白眼眶微红地看向太后,咬住嘴唇,半天才委屈道:“太后……” 太后握住涂瑶白的手,虚扶她一把。 涂瑶白起身后,太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只要你能做太子的母亲,谁做皇后,又有什么要紧的?” 涂瑶白的眼泪说收就收,眼眸中闪动着些微讶异,“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道:“你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称本宫一声母后?”薄唇勾起一角,“就算你不承认,本宫也不会相信。” 涂瑶白噘嘴低头,低低抽泣一声,以绢帕拭去眼角泪光。 “陛下的心思,俱在国师身上。”涂瑶白眼角余光瞥去,太后不曾动容,仍是面无表情端坐着。她咬牙道:“臣妾一介女流,实在难以为太后分忧,臣妾的妹妹天资聪颖,不似臣妾愚笨。她入宫之后,若能得陛下欢喜,也是臣妾母家之荣。” “你能想得透彻便好。”太后微扬双眉,以涂瑶白入宫后的一贯表现来看,太后本以为涂瑶白会不满其妹入宫,试图对其晓以大义。这番见不必亲自点拨,涂瑶白已经开窍,反倒对其刮目相看起来。 “太后,国师如今有孕,流落在外时听说身子大损,脸也让人划花了,有名医为其诊治,如今已是换了一副模样。您说,这会不会使民间多有不利皇室之说。”涂瑶白担忧道。 太后冷笑着狠狠一掌击于案上。 “繁衍皇嗣本是后宫之责,什么天裔族,不过是混淆视听的旁门左道,祖上擅长巫蛊,这一族的男人能够生子,都是为了责其不敬上天之罪。竟然编造出‘天命之子’的谎言来,简直荒唐!” 涂瑶白拿手帕沾了沾眼角,秀眉微蹙,小声问:“就这么看他生下孩子来吗?臣妾看陛下之意,国师若是诞下男婴,怕会当即立为储君。以国师在朝中威望,大臣们也未必会反对。” “妄想!只要本宫在一日,就容不得这蛮荒野族祸乱朝纲。”太后狠狠道,凌厉眼风剜向贵妃,“此事本宫自有安排,你只需要一心一意安排好家宴,令陛下当夜就宠幸明|慧。有本宫为你们二人撑腰,你的父亲靖阳侯,本宫也会相助一二。” 涂瑶白垂下眼眸,掩去蔑笑,感激涕零地跪伏在地。 ~ 自从醒来,韩衡就没有见过郎东,从一开始,庄灵做的一桩一件事当中,都有郎东的手笔。 这天韩衡让云蓉把郎东找来,两个宫侍在旁为他捏脚。韩衡冷眼看着原本细白如今肿得像是萝卜的两只脚,这具身体皮肤很薄,皮下血管都可隐约看见。白则白矣,却因缺乏血色而显得无比脆弱。 等待郎东来的时候,韩衡把被窝里的龙蛋用一卷花纹繁复的毯子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取暖。 他还是有些精神不济,但当他再次体验到胎动时,心中仍然有说不出的震动。仿佛那是一个与他血脉相依,心跳相连的人。在韩衡的眼里,这不是一个“胎儿”,而已经是个人了。 看见郎东走进来,韩衡然叫宫侍退下。 郎东跪地行礼。 韩衡没有立刻叫他起来,郎东也不见慌乱,气定神闲地跪着。 这么对峙了接近盏茶的功夫,十数名宫女捧茶点上来,韩衡才叫郎东起身入座。 入座之后,郎东两手袖着,垂首端坐。 “尝尝,大梁风味的点心,我吃着,比北朔的精致不少,没有那么甜,却很得宜。” 郎东依言拿了一块点心。 “所谓过犹不及,点心多是甜的,嗜甜是人的本性,多吃甜食让人心情畅快。但糖放得太多,就让人觉得j得慌,甚至变成涩口的苦味。” 郎东停下咀嚼,腮帮微突,片刻后,再度嚼起来,咽下后,立刻有侍女捧茶给他。郎东用茶水漱口,又喝了两口,才道:“国师话里有话,恕我愚笨。” 韩衡淡笑道:“不是你笨,是你太聪明。有件事我有点在意,睿王已故的正妃殷氏有一个亲妹妹,现在何处?” 郎东抬头,“那日我与明帝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听得模模糊糊的。” 郎东看了一圈侍奉的宫人。 “你们先出去吧。”韩衡道。 宫人都退出去以后,郎东才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今天叫我来,你预备,跟我算算账了么?”韩衡是大梁的国师,郎东闲云野鹤惯了,尊称一声大人或是国师,本来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如果要算账,你见到的就不是我。那天不是我,你现在尸身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 郎东皱起眉,“你故意叫明帝入内?” 韩衡不置可否,又道:“我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谁谋害我,你为什么会知道,既然我的下落不是庄灵靠自己查到的,那是谁透露给他我的下落。” “国师仿佛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你不是大梁人,但你也不曾效力北朔朝廷,既然跟权力无关,那就是为了感情。和你有关系的人不多,早年你游历四方时,有个老头对你有救命之恩,此人已经作古,名号无须提起。你二十岁,才拜千手娘子为师,精习医术,因为你的天分,千手娘子的三个徒弟中,你的医术最为高妙。但王妃,还有她的同母的妹妹,也学得不差。在北朔的时候,我查到一个人,大家叫他柴老头,这个人提过,王妃是被人毒死的。你说,什么样罕见至极的毒,才能在师出千手娘子的王妃殷氏的眼皮底下,把她毒死?”韩衡语气轻松地说,眼角余光一直在密切关注郎东的反应。 当听见殷氏时,郎东总是压抑不住目中沉痛,显然他跟殷氏感情深厚。 好一会,郎东才讽刺一笑,“大梁国果然不愧六国之首,既然你查到这些,不妨帮我一个忙,查出殷氏被害的真相,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害了我师妹。” “不是如今的睿王妃,李氏么?” “国师不必诈我,既然你查到了老柴头,怎么还会认为李氏是凶手。” 提起老柴头,韩衡就想起那枚戒指,仿佛蝎子尾巴在心里蛰了一下,当时不太痛,却有剧毒,一点一滴缓慢渗透。 “难道老柴头才是凶手?” “不是他,还会是谁?” 查到老柴头身上时,韩衡发现他的拐杖上有贡克他们训练点的徽记,又发现他知道不少人的代号,韩衡断定,老柴头自己会再找上门来。但当时他没有想到,竟然会不小心听见庄灵和他父亲那番冷酷无情的计划,知道了从认识庄灵开始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直到那天君明焱想一巴掌掐死郎东,他才知道殷氏还有一个姐妹,与郎东关系密切,郎东以如师如父的身份待在庄灵身边,庄灵一有什么事儿,必然会第一个跟他商议。因为他的母妃死在自己家里,父亲若无其事将曾经的相好扶正。在睿王府,恐怕他谁都难以完全相信,虽然没有成亲,庄灵也有一多半时间,不在王府内住。 从前韩衡怕麻烦,稍微复杂一点他都不肯深想,他想的不过是傻乎乎地套牢庄灵。也因为喜欢庄灵,跟他相关的事,他只关心现在庄灵过得怎么样。现在想来,有因必有果,要是睿王府背后没有这些勾心斗角,庄灵也许会长成一个纨绔贵公子的,可他有一个灭门的母族,手握北朔重兵。 韩衡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他以前为什么从不觉得庄灵会有多复杂的心思呢?那时候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不止骗他生孩子,连带整个薛园都是骗他的。为了得到“国师”,庄灵真肯下本钱,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郎东的嗓音突然打破韩衡恍惚不定的心神。 “你要恨他,不如恨我,是我一直在诱导他这么做。”郎东淡道。 韩衡这才注意到,从来整肃精神的郎大夫,今天连胡子都没刮,皮肤干瘦皱巴,嘴唇也蒙着一层缺水干燥的皮壳。 “你不是想说,全都是你的主意,庄灵什么都不知道吧?”想起这句宫廷戏台词,韩衡嘲讽地笑了笑。 “他若是如此无知,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回了。”郎东道,“而且,你也用不着防备我,全天下如果只剩下一个人想保这个孩子,那一定是我。” 韩衡愣了愣。 “这个孩子身上,流着殷家的血。”郎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处理,更得少了,明天加速! 好想虐渣攻。。。挤时间比挤沟难多了! 第104章 一四 北朔南部阵线正是休战期,庄灵带着丁穆一行,离开北朔以后昼夜马不停蹄,十数日快马兼程,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 此时午后,庄灵与营中将士同吃过后,一番巡营安抚,才回到中军帐中,又立刻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军报。 眼下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此次上齐骚扰边境,庄灵没看在眼里。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他能够调集自己的军队,和殷家旧部会合。 士兵来报,丁穆在帐外求见。 庄灵头也没抬起来:“让他进来。” 丁穆进来,看见庄灵丢开军报,扫开案上文书,下面露出一个使用日久略显陈旧的木盒,盖子揭开以后,是个沙盘。 他捞了一把黑红二色的小旗在手中,分别□□沙盘各处。 “你让我办的事情我都办了,何时放了楼主?” 庄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个冷笑:“韩衡没找回来,你还有用,营地想必你已经让手下人翻遍了,既然一无所获,就该安心待着。” “此次行动失败,错不在我。”丁穆道。 “这么说,是我错了?”啪一声庄灵手中小旗全都丢在沙盘里,他双手扶案,凌厉的目光逼视向丁穆。 丁穆走过去,就在他对面不请自坐下。 “听鸿楼不是一定只能跟着宁王,少帅没听过,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之所以宁王能控制听鸿楼,那是因为他在京城势力强大,有君王毫无保留的信任。” 庄灵不耐烦道:“听鸿楼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我要的只是韩衡回来,带你们而不是我的亲兵去大梁,足以掩人耳目。” “既然这样,何不现在就放了楼主。” 庄灵嘴唇紧抿着沉默不言。 “你抓了木染,固然能够号令于我,但你也见到了,听鸿楼真正唯我二人马首是瞻的人没几个,大家不过为了同一个目标才聚在一起。想必米幼已投入大梁,跟在他身边的乌翠是个爱憎分明的泼辣女子,得到米幼的忠诚,就能得到乌翠的忠诚。我们这群人,无非想在乱世中,拼一份前程,正大光明、挺直腰板地活下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要的如果是天命之子,不日那孩子就将降生,如郎东所言,你大可等到孩子三岁之后,再将其接回身边慢慢□□。” “我不是要孩子,我要韩衡。” 丁穆讽刺一笑:“那你从一开始就用错了办法,除非他再失去一次记忆,否则就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以及将来可能有的作为,他不仅不会回到你身边,还可能成为你最大的敌手。” 庄灵冷哼一声:“那你就看错了,现在的韩衡与从前的国师不同,这些天下大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一丝难言的柔情混杂着悔恨闪过庄灵的眼眸,他低下头,恨声道:“他选择明帝,不过是想找个靠山,能帮他离开我。”说到这儿,庄灵按捺不住一股噬心啃骨的愤恨,“他留在我身边,我一样可以给他最好的,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孩子注定都是天命之子,我就想不通了,韩衡他为什么不能试着理解我。我对他还不够好吗?他想要的,我能给的我都给了。揪着我骗了他这件事有什么劲?难道我还能让时光逆流从头来过吗?他怎么就这么死脑筋……”一丝莫名的怀疑和恐惧让庄灵声音逐渐发虚,“他不可能不喜欢我,若是韩衡不喜欢我,他不会被我气得伤心难过。” 丁穆笑了一声。 庄灵狠狠盯住他:“你要是有话就说,不然就滚出去,别跟我面前添堵,你别忘了……” “除了威胁,你给过他什么?对一个人好不是用嘴说,你想过他要什么吗?威逼利诱是对待敌人的方式,你把这一套用到心爱的人身上,只能把他推得越远。” 庄灵愣了愣。 “楼主不在军营,想必就在京城了。”丁穆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漫不经心道:“让他给我写封信。” 人都走远了,庄灵才抓起手边砚台,正要狠狠掷出又顿住了。 丁穆说的话在他脑子里一圈一圈地荡开,他说的没错,他给韩衡的,除了欺骗和威逼利诱,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搭了一颗真心进去,他的真心,难道就廉价得什么都不值吗?他是后悔了,但他韩衡凭什么就对他的低声下气视而不见。他凭什么就能把他的心丢弃践踏得什么都不剩。 庄灵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把外面的小兵叫进来,让他去弄点酒来。 那小兵一脸意外,旋即一脸恭敬地退了出去。 庄灵带病多年,从不在军营里喝酒,也严令手下人等不许饮酒,但他现在心里烦得不行,再不让他喝点,他恐怕要疯了。 向敌手下跪的屈辱,他永远都不可能忘。君明焱,你等着,韩衡他一定会弄回来,还有这天下。 灼烫的愤怒烫得庄灵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他重新扫平沙盘,定了定神,用力撑开双眼,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拳头死死攥着。 他不能输,他也不可能输。庄灵拇指摩挲戒指,坚硬的金属仿佛要烙到他的心里去。 ~ 风把窗户拍得乒乓作响,殿内的两个人却谁也没往窗户看一眼。 韩衡密切留意着郎东的神情,他实在不像在撒谎,提起殷氏,他一贯冷漠的眉眼也动容起来,眼角微微发红。 “庄灵知道是睿亲王,杀了他的母妃吗?”韩衡手不由自主抓紧被子,凉飕飕的寒意爬上他的脊背。每天同床共枕的男人,整夜整夜想的都是怎么毒死身边的女人,而且他谋划缜密,要完全洗脱自己的嫌疑,还要让儿子为家族继续卖命。想着韩衡嘴角不禁嘲讽地勾起一道弯弧,庄岐书果然是睿亲王的亲生儿子。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等今冬过去,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郎东鼻翼翕张,一番回忆对他而言不啻是难言的痛苦,每当他想起温柔娴静优雅端庄的殷氏,就克制不住情绪。 韩衡困惑地皱起了眉,好一会,他才有了点头绪,但也显得难以置信:“他要谋逆?” “这不是谋逆,他只是替殷家报仇。血债血偿,该当如此。” “你说的水落石出不会是指……”韩衡想起那天在窗户下偷听到的内容,庄灵曾安抚睿亲王,让他在京城静候,说过一阵子就会将他接出皇城,如果庄灵早知道毒杀殷氏当中有他父王的份,那当天他和睿亲王的密谋,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为了让睿亲王安心,因为,只有稳住睿亲王,发动兵变的同时,睿亲王才会被北朔君主当做人质。甚至睿亲王府满门都会被抓起来威胁庄灵。 “要是那个男人能活到明年春天,岐书兴许不知道他父王所为。不过,我觉得他早已查明,要是他真以为柴老头是毒杀我师妹的凶手,杀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郎东低头整理衣袖,长时间说话令他倦怠,他独来独往惯了,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与人交谈过。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韩衡眼神闪烁地望着郎东,继而提高音量,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来,“还是你觉得,事出有因我就会原谅他,乐颠颠地再度投入他的怀抱?还是我看起来有这么蠢这么下贱?庄岐书对我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原谅,而且每一桩我都记得很清楚,每一件都够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郎东轻叹一声,朝韩衡重重磕了一个头,前额顿时流下血来。 “若是为他骗过你,卷在这时局当中,谁又不曾骗过人?” “至少我不会骗别人的感情,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走到这一步,还需要我配合什么?”韩衡笑了笑,“我都不会配合。别人骗人你们就可以骗人,别人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郎东哑口无言,半天才说:“兵不厌诈,事关大局,岐书虽对不起你,未尝不是一片真心,否则他根本不用追到大梁来,只需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再夺回去。” “真心?”这两个字特别刺耳,不久之前,他韩衡也傻不拉几地以为碰上了值得真心喜欢的人,差点儿他就单膝跪地跟庄岐书求婚了,现在想起来无异于一个笑话。韩衡深深吸气,冷道:“你们两个,一个懦弱无能,连喜欢一个人都要遮遮掩掩不敢说出来,等人死了才蹦出来报仇,另一个,自私莽撞,幼稚可笑,想要什么只会去抢,他根本没心,他也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对他而言任何付出都必须有回报,这算什么真心?”韩衡冷笑道,“他以为感情是等价交换,付出多少就得收回多少,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早就不知道给多少人生一两打孩子了,轮得上他?等他排上号估计已经老得都硬不起来了吧。” “国师切勿动怒。”郎东本来被骂得想反驳,然而突然被韩衡越来越扭曲的表情惊醒,他跟一个孕夫争什么。 韩衡急促吸气,定了定神,即便躺在床上,仍然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他托住沉重的肚子,咬牙切齿地怒瞪郎东,“这个孩子必须平安生下来,不然这么长时间的罪不是白受了吗?!郎大夫,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明帝找了不少名医,但他们谁我都不放心。” 精光闪过郎东的眼,他忙低下头以示恭敬。 韩衡肚子一阵不适,话都说不出来了,妈的小王八蛋天天就在肚子里踹他,缓过劲来韩衡紧抓住郎东的袍袖,恶声恶气道:“是庄岐书硬要我生这个孩子的,你说得没错,孩子身上流着殷氏一族的血,所以你必须保他。” 郎东连连点头,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但你想要这个孩子长成,你还得保住我,如果我死了,这孩子就是明帝头顶绿油油的见证,别忘了你现在在哪儿,明帝不是笨蛋。” 郎东瞳孔微微缩紧,转瞬掩饰过去,应道:“我自然会尽力。” 再多说也没必要了,韩衡丢开郎东,他的手心里都是潮湿的汗水,只这么一个前倾的动作都快要命了,他要是站起来,连自己脚背都看不见。韩衡疲倦地向后一靠:“你可以出去了,我要睡觉。”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韩衡张开眼,他脑子自动转了起来,庄灵的妈死的时候他才十岁,十岁他在上小学,顶多就是回到家里冷锅冷灶没人做饭而已,一样的年纪里,庄灵的亲妈却被亲爹设计毒死,而且他妈也够淡定,知道老公下毒还若无其事地一天一天任由身体衰败下去。 韩衡不由感慨,这些位高权重的古人真是可怜,住在一个房檐下,甚至就在一张床上睡觉,彼此之间却毫无信任和感情。 韩衡蜷起身体,一下接一下摸他的肚子,心想他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他要让他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享受他从来没享受过的亲情。他裴加没有体会过的东西,现在他可以以一个既是爹又是妈的身份去满足他。这个孩子一定会有个幸福美满的童年。 韩衡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肚皮。 肚子里的小东西如有感应一般也动了动。 韩衡不由自主露出了傻笑,手心贴着肚腹缓慢移动:他怎么这么想当他自己的儿呢? 第105章 一五 这天下午,韩衡总算见到了莘渊。那少年极为眼熟,一头惹眼的火红头发唤起了韩衡模糊的记忆,而且越来越清晰。 “是你?” 少年顽皮一笑,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要见过我一面的人,少有能够忘怀的。国师自小过目不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他放下药箱,从中取出药匣子,交给婢女,冲着云蓉抛了个媚眼。 云蓉愣了愣,微红着脸避开,把药收了起来。 “又是安胎的药丸?” 莘渊点点头:“是啊,师父不好亲自过来,没人盯着我。我们住的桂宫,近日多了不少宫人,不乏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之辈,小心为上。谁要是招我,我就点了他的头发。”莘渊眨眨眼,连带他的眉毛眼睫都是火红一片,眸中散发着野心勃勃的暗红色。 韩衡这几天爱吃酸的,他端起半个时辰前送来的甜汤,眉头皱了一下,随着勺子在碗里搅动,很快就嗅到一股子酸枣味儿。 “慢着。”莘渊出言阻止道。 韩衡看了他一眼,心念一转,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别人已经尝过了,没有问题才会送到我这儿来。” 莘渊双眉一扬,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那你喝吧,以前在外边儿听了不少关于内宫的传闻,空穴不来风,你这胎太重要了,眼下应该不少后宫嫔妃都想弄死你。” 韩衡笑了笑,心想,这个少年心直口快,慢慢观察着,也许能收做己用。这个人一见到郎东,就敬佩他医术高明,非要拜他为师,年纪小,对什么都好奇,学什么都带劲。 才喝了一口,酸甜的滋味中,有股浅浅淡淡的味儿,他特别熟悉,顿时眉头皱起来,勺子顿在碗边上,思索起来。 “怎么了?不好喝?”莘渊一脸眼馋地看着韩衡。 “这碗我喝过了,你要的话我让厨房再拿点来。”韩衡高声把云蓉叫进来,让她再去弄一碗。 莘渊只喝了一口,就咳嗽起来,整张脸酸得皱了起来,直吐舌头。 “怎么这么难喝啊!” 韩衡大笑起来,他那碗就喝了一口,吃了颗酸枣。 云蓉眼尖留意到了,便道:“今日的汤不好喝么?大人不喜欢?” 韩衡揉了揉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汤里有芦荟,那个味儿我吃不惯,一吃就想吐。”还是裴加的时候,有一阵圈子里特别流行芦荟美容,外敷内服的都有,一天到晚都闻那个味道,他对芦荟的味道特别敏感,有一点都想吐。 “芦荟?”云蓉脸色一变,端起酸枣、红枣、花生、桂圆等物熬制的甜汤,凑近闻了闻,又问韩衡她能不能尝一尝,韩衡一头雾水,就见云蓉含了一口在嘴里,咽下去后,咂舌静了片刻,顿时如临大敌地走出殿去。 “谁给你熬的这汤?”莘渊站起来,又尝了一口,磕巴磕巴嘴,瞪着眼说:“还真的有!” “当然有,这个味儿我太熟悉了,有一点我就受不了。”看他俩的反应,韩衡迟疑道:“有问题?” “你不知道有孕不能吃这个吗?” “我又没怀过孕怎么会知道……”韩衡尴尬道:“我吃的东西都是御医安排,宫人准备的……” “女人要是怀孕的时候吃了这个,骨盆内会充血,师父说了,天裔族男人怀孕时也是一样的,身体里原本就有的那套器官会因为受孕而成熟,生产之后又会衰竭下去。” “……”这个生理构造真是无敌了。韩衡默默在心里吐槽,旋即眼色一暗,“你出去看看,云蓉在干什么?” 等莘渊出去以后,韩衡才感到后腰沉甸甸的,背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摸了摸额头,额头也都汗湿了,现在肚子大得夸张,光是坐着就让他辛苦不已。他看了看莘渊没喝完的那碗汤,不自觉咬住嘴唇。 他太大意了,这里是大梁皇宫,恐怕巍峨宫殿里,没有几个善类。韩衡叹了口气,闭上眼向后靠去。 脚步声响起时,韩衡几乎立刻就睁开眼坐了起来。 莘渊一脸严肃地附耳过来:“膳房里的五个宫女刚刚被处置了。” “怎么处置的?” 莘渊眼中闪烁着后怕,他深吸一口气,轻吐出两个字:“杖毙。” 事情发生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宫侍将此事禀报君明焱。 当时韩衡卧床在休息,除了卧床他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情了。近前伺候的几名宫女他都只混了个眼熟,他不常跟她们说话,主要是,他发现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尤其是柔柔弱弱的云蓉在没有征求他同意的情形下,直接将膳房的几个人全都打死。越是机密的事情,参与的人越少,这五个人当中有没有被冤枉的,还真不好说。就算有,他现在身体没事,直接将人打死,韩衡还是有点心里发毛。 “没睡?”君明焱一脸没有休息好的样。 韩衡这些天观察下来得出,君明焱一天大概只有两三个时辰睡觉,勤勉程度和清代的雍正差不多,而且他去后宫的时间屈指可数,韩衡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怀孕,但确实君明焱很忙,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韩衡也感到庆幸,起码这样明帝不会常常来找他,他需要独处时间来捋顺前阵子发生的事情,也需要安心静养,以便想清楚以后怎么办。 “没有,不太困。你怎么跑来了?”韩衡坐起身。 君明焱把被子拉到韩衡胸前掖了下,转头问旁边屈膝行礼的宫人:“掌事宫女呢?” “在花园吩咐新来的花匠整顿。” “把人叫过来。”君明焱沉声道。 韩衡道:“她有事情忙,叫她做什么?你是不是对这宫女有意思?我看你挺注意她的,喜欢就收进后宫算了……” “国师!”君明焱猛地打断韩衡的话,对于韩衡的玩笑,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严肃道:“承光殿是朕的寝殿,今日之事,说明即便在朕的寝宫,也有不忠心的宫人。这么一来,国师岂非时时刻刻处于危险当中,是朕疏忽了。” 韩衡不开玩笑了,正色道:“行了,用不着这么风声鹤唳。汤里只是有少量芦荟,虽然能让孕妇出血,甚而滑胎,但是汤里的剂量太少,能不能让人滑胎都不好说。” “你这几日爱吃酸,一天要喝这些汤剂食用各种蜜饯十数次,之所以放得少,是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不是就没有人察觉吗?不过国师为何能发觉?” 韩衡刚要说话,想起来这个国师过去应该是不常吃芦荟的,没事儿谁会经常吃这个,及时打住改口:“一入口就尝出来了,那个味道挺明显的。”韩衡含糊道:“宫人已经处置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今日的政务已经处理完毕,本就要回寝殿,”君明焱摸到韩衡微有汗湿的手握着,关切道:“怎么样?朕听说,临产前最好起来走走,国师身体虚弱,朕这几日忧心得睡不着觉。” 韩衡抽出手来,避开君明焱如炬的目光,尴尬道:“反正虚不虚弱的,总要生下来,都这么大了,也躲不过去了。到时候多准备点麻沸散。” “用药有定量,朕说了,也不算啊,得听大夫安排。”君明焱嘴角噙着淡笑,小声问:“国师莫不是怕疼?” “胡说,我怎么会怕疼!”韩衡急忙否认,扬起头信誓旦旦道:“我才不怕,我就是问问,好心里有个数。” 明帝笑了笑。 云蓉进来,明帝抬抬手,他随身的安瑞公公就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 等云蓉行过礼,明帝没有立刻叫她起来,反而神色冷峻地打量她。 久跪没听圣令让她起身,云蓉心里直打鼓,没跪多久,膝盖就有些疼了。 “做什么呢?让她起来呀。”韩衡随口道。 君明焱沉声道:“朕有意让你清醒片刻,反思今日所为,既然国师开口求情,你还不起来。朕多次让安瑞耳提面命内宫上下,国师的命令,等同于朕的命令。” 韩衡听得特别不好意思,这跟狐假虎威好像没什么不一样。但这话听着多多少少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奴婢不知错在何处。”云蓉委屈道。 “你直接将可能接触到国师所用汤水的宫人全都杖毙,有意掩埋真相,包庇幕后指使之人,竟还不知?”君明焱冷声道,“你在朕身边日子也不短,朕见你行事稳重,才让你近身服侍国师,若是你这般愚钝,朕即叫安瑞另派人来。” 闻言云蓉赶忙磕头。 这一下韩衡听着都疼,他刚想说话,就被君明焱一眼看得老实了。 云蓉急道:“陛下从不亲自过问后宫之事,恐怕不易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 韩衡逮住机会道:“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处置,应该不是陛下的作风吧?” 明帝迟疑片刻,半天才让云蓉说下去。 云蓉投来感激的一瞥。 韩衡抱着暖烘烘的龙蛋,身体放松地靠在软绵绵的腰枕里,视线落在君明焱的身上,看见他腰上多了个香包,前几天还没有。那香味淡淡的很好闻,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他推了一下君明焱。 君明焱意外地低头看韩衡,见他懒怠地靠在那里,乌发披垂在银白的缎面枕头上,微敞的领口中,能看见精巧白腻的锁骨,干瘦的胸膛,阴影中掖着隐隐的淡红。 君明焱喉结动了动,愣神中听见韩衡说:“你坐那边去,你坐在这里,我都没法翻身了。” 足可以睡下四五个人的龙床,韩衡只占了床边小小的一席之地,现在居然说没法翻身。 明帝还是站起来,依言到一旁坐下。 云蓉朝明帝膝行过去,在明帝面前三尺远的地方跪坐下来,回明帝刚才的话:“陛下英明神武,后宫小事,若由陛下亲自处理,定当明察秋毫,使得心有鬼胎之人即刻现行。可无论是谁想要国师无法顺利生产,国师乃是朝臣,届时陛下是依后宫之法将人交给太后,还是交给刑部查处?” “那要看指使之人所属后宫还是前朝。”君明焱道。 “国师是朝臣,但身怀龙嗣。可致他人小产之物甚多,然则凶手只将少许芦荟混于其中,显然只想让国师丧失孩子,不欲害国师性命,以奴婢推测,是后宫之人指使的可能更大。后宫当中,妃嫔皆是陛下的侍妾,争风吃醋是常事,只因为这孩子是预言中所指的天命之子,便大肆追查,且交由后宫去查,恐怕牵连甚广。若说动机,后宫嫔妃皆有下手的动机,而且,芦荟是随处可见之物,也无法从物证上查清何时何人带进承光殿内。奴婢想,杖毙了膳房当值的五人,足够杀鸡儆猴,警示众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说完这一席话,汗水打湿了云蓉背上的衣衫,她仍旧跪着,头也不敢抬。 直至君明焱说出“起来吧”,她才毕恭毕敬地站起,膝盖尚且软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 “朕不是暴君,这么害怕做什么?此事你处理得很好。” 云蓉这才嫣然一笑,匆匆抬头看了一眼明帝。 君明焱转向韩衡,殷切叮嘱他饮食起居不要大意。 而韩衡完全在走神,他心里一直在想,其实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找出谁在使坏,按照结果处理往他汤里放芦荟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不一定真的是想让他流产,巧合的可能虽然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结果却是,五个人都死了,只为了震慑其他宫人。 “怎么了?国师怕了?”君明焱走过来,轻捏了两下韩衡的肩,“朕在这里,你什么也不用怕。” 韩衡视线收回到面前这个充满威严的男人脸上,生出来一个迟来的念头,这是一国之君,而且很可能将来是六国君主的男人。 或许,他不应该在他面前太随意,他的心态不对。这要是一个国家的总统,可能握个手他回去就兴奋得不洗了。但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里,皇帝掌握着一个人的生杀大权。 君明焱对他太好了,也从来不在他面前强调君权,他仿佛不知不觉间已经忘记了,即使猛虎天天跟羊群睡在一起,它仍然是可以把肥羊一口吃掉的凶兽。 明帝让云蓉把所有宫人叫带殿外,并把安瑞叫到面前。他的眼始终没离开病歪歪靠在床上的韩衡,吩咐安瑞道:“告诉他们,朕的皇长子要是有一点闪失,承光殿所有宫人,一律杖杀。” “这么做太残忍了……”韩衡还没起身就被按了回去。 君明焱安抚道:“只要他们尽心尽责,你们父子平安,这里所有人都会平安。朕还会赐厚赏下去。” 这么一来,宫人必然互相监督,就为了不被牵连,他们也会防着可会有的灭顶之灾。 韩衡稍稍安心下来,忍不住暗暗嘲笑自己,他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但最多也就是,谁咬他一口,他咬回去一口,从来没想过轻易杀了一个人,毕竟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任何人的生命都一样珍贵,一样只有一次。这才是他在他那个世界所接受的教育。 云蓉传完话回来,对上韩衡看她的眼神,颇不自在,小心翼翼地问:“国师可有吩咐?” 君明焱也低头看他,道:“国师永远不必与朕客气,在这里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朕。” “我想要个人。” “谁?” “乌翠。”韩衡道,“她可以保护我,我信任她。” “朕记得,她是郎东带来的人?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君明焱顿了顿,继续道:“两个挺有本事的人。” “嗯,另外两人都是男子,服侍起来应该没那么细心。乌翠很合我的脾性,她清楚我的喜好,又会一点拳脚,可以贴身保护我。”韩衡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 “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些韩衡打起哈欠来,他发现现在特别容易困,多说几句话就瞌睡。 看着韩衡躺下去没多久,君明焱走了过来,手指从韩衡的脸上滑过,他脑子里刻印的另一张脸仿佛模糊了起来。 君明焱快步走出去,把他的贴身太监安瑞交过来,吩咐他将韩衡的画像取一幅过来。 当从画上看见韩衡那副冷淡高远的模样,君明焱才感到一阵心安。 他暗暗对着画像发誓:等到启耕大典之后,全天下人都会忘了你曾经的模样,唯独朕,永远也不会忘,也只有朕,既拥有你的过去,也拥有你的未来。 第106章 一六 永宁宫内深夜灯火通明,贵妃涂瑶白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终见宫人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来者是涂瑶白的贴身侍女,敛低眉眼,悄声附到她耳畔说了几句。 涂瑶白本是一脸慌张,这时神色可谓惊恐,眸色几度闪变,接连眨眼,终于定了定神,挥手示意婢女下去,步入内室。 太后已卸了妆容钗环,支颐靠在小桌上闭目养神。 涂瑶白走近过去,轻声唤道:“太后。” “方才本宫听见入更了。”太后涩声问。 涂瑶白忙捧上一碗温茶,喂到太后嘴边。 就在太后喝水同时,涂瑶白语速飞快,话声极低地说:“今日陛下申时就回了寝宫,此时承光殿还没有大事发生,想是……没有人察觉吧,母后妙计。” 太后缓慢张开眼,瞥一眼贵妃,嘴角略带了点笑,坐起身,自接过茶碗,抿一口红枣桂圆等物泡制的安神茶,叹了口气:“为了大梁江山不落入歪门邪道之人手中,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让本宫担着。”她掀起眼皮,淡看一眼粉黛不施的涂瑶白,慢条斯理道:“虽说过几日你妹妹要入宫,皇上在后宫时日不多,开春之后,怕是又要御驾亲征。要抓紧,你也打扮得过于素净了,这样皇上瞧着怎么会喜欢呢?” 涂瑶白连忙点头:“太后说的是,皇上回宫时各宫都有不少赏赐,臣妾明日就妆扮起来。” “嗯。”太后挥了挥手。 贵妃退出去后,一位头发斑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宫女走来,行礼之后,所述内容却让太后不怒不喜的面容也浮现出不悦和怒意。 “为一个男子,下如此荒谬的圣旨……”太后咬牙道,身子已不由自主坐了起来,眼角皱纹加深,比平日明显了不少,“方才涂瑶白却不是这么说,梨颜,你确实打听清楚了?” 宫人仍跪在地上,道:“今日承光殿守卫森严,直至夜深,才有人出来与奴婢相见,奴婢已经吩咐此人,让他转告其余诸人,暂且不要随意走动,眼下恐怕,只有等了。” “等?”太后嘴角抽动,“还有不到一个月这贱人就要临产,有孩子作倚仗,民间又信奉此人有通神之能,再要除去他,恐怕就难了。” 梨颜抬起头:“奴婢听闻,此人如今改换容颜,其实想来,所谓神迹,未必不可破。陛下有意让他主持启耕大典,若非如此,恐怕他难以自证确乎是国师本人。他流落在外时,为其诊治的大夫,应在北朔境内。眼下其余三国皆与我大梁敌对,敌国的大夫,便是找到了,也未必不能买通,即使不能买通,信与不信,都在人心一念之间。娘娘不必过于担忧,男人产子更为艰难,就算孩子生了下来,能不能顺遂长大,还得看他的气数。” 太后沉吟片刻,抬了抬手。 梨颜便起身近前,端起太后没喝完的安神茶,唤宫人取来银勺,一勺一勺喂给太后。 太后始终愁眉不展,擦嘴时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放松,此人既有与皇上从小作伴的情分,且当年他才几岁,就自荐成为皇上的伴读,五岁进书房陪伴。若说是先有了皇上,才有他的国师尊荣,不如说是因此人数次预言大梁灾祸,先在先帝心中有了分量,步步为营,又屡次为先帝出谋划策。你是宫里的老人,当还记得,先帝立储前晚,不曾见过任何一位大臣,唯独见了此子。” “是啊,我大梁历代君主立储都是经由天裔族当时在朝中的国师行问天之礼。但究竟问出的是天意,还是人意,奴婢就不知了。” 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抓住梨颜的手腕,疲倦道:“服侍本宫歇息,今日事多,乏了。” 太后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没等她派人去承光殿探看,明帝已经到了永宁宫。 君明焱本想昨晚就来,但不知为什么,看韩衡睡着了,就想跟他并头躺一会,这一躺居然睡着了,醒来时天都快亮了。 也只有在韩衡的身边,他能睡得这么踏实,这让君明焱不由庆幸把这个人找了回来,也暗自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起身时韩衡还睡得很沉,他摸他肚子时,他也丝毫没有察觉,不过总爱蜷着身睡,格外惹人怜爱。 每当看见韩衡像个虾子似的缩着,手还紧贴在肚子上,君明焱心里就忍不住软得一塌糊涂。就算这个孩子是别人的,但也是韩衡的,只要是韩衡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将倾尽所有去疼爱这孩子。 “皇上来得这样早,本宫才刚做完早课。” “知道母后礼佛,朕算着时辰过来,是有事想跟母后说。前一阵朕以为即便不说,母后也明白,昨天承光殿发生了些事,朕觉得,有些话还是应当尽量说得清楚明白,以免母后身边的人擅作主张。”明帝话里的意思虽然重,语气却相当平和,无论昨天是太后的手笔,还是后宫嫔妃的主张,都不重要。一夜过去,该知道他的态度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太后愣了愣,疑惑道:“昨日,承光殿有何事发生?本宫潜心礼佛,倒是不曾听说。” 明帝道:“也许是宫人不敢惊扰母后。昨日在承光殿,有人在国师的饮食中动手脚,想使国师小产。这事朕已经处置了,并严令承光殿所有宫人仔细伺候,如果国师的孩子不能顺利生产,眼下承光殿里里外外宫人共有九十八名,有一人因其母告假归家探望。若有不祥之事发生,这九十九人,一并处死。” 室内顿时一片沉静。 半晌,一声中气不足的咳嗽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默,太后拿手帕沾了沾唇,淡道:“如今皇上没有册立皇后,后宫之事,向来由本宫处置,承光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昨日怎么无人来禀报。”太后语气加重,“还是国师不想让本宫知晓此事?” “母后多心了,是朕当时正在承光殿,便下令将膳房涉事的五名下人全都杖毙。” 太后倏然抬头,目光锐利起来,宛如利刃:“皇上从不插手后宫之事,难道因为国师,皇上已顾不得礼数了吗?如此说来,不知何等妖人才……” “太后!”明帝寒声打断他的养母。 太后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 “本宫失言,不过大梁江山终归姓君,希望皇上永世不忘。” “朕自然不会忘。”明帝斩钉截铁道:“国师并非朕赐封之人,乃是先帝遗臣,世代先帝皆有明令,对天裔族国师,要以礼相待。受预言所困,国师甘愿以男身侍君,已是朕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为皇室效命数百年的天裔族人。他所怀长子,乃是预言中所指的天命之子,这是国事,并非家事。因此朕下旨处置,未有不妥。母后,国师并非后宫中人,乃是我大梁肱骨。如今正值天下一统大业将成之际,希望母后能晓谕后宫,国师之于朕,并非是后宫妻妾,这个孩子,也并非仅是朕的皇长子。”顿了顿,明帝又道:“既然是天命之子,必然不是阴谋诡计所能暗害的,何必白费心机。这样浅显的道理,母后想必能明白。” 太后呆坐半晌没有说话。 明帝作势起身,才听见太后说:“明晚在永宁宫设宴,宴请靖阳侯及其女,皇上可不要迟到。” “朕会命宫人提醒。”明帝略一拱手,起身大步跨出,多的一句话也没留下。 顷刻间太后浑身发软瘫在椅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长指甲将掌心扎破,她也浑然不知。 ~ 把乌翠调到身边以后,白天韩衡让她给自己念一些书,虽然乌翠看上去是个不学无术的妖娆女子,其实对占星卜卦的事特别感兴趣,还跑到观星塔,把以前国师用的卦盘拿了过来。 韩衡不能下床,但他发现自己记性特别好,只要是乌翠念过一遍的书他就能记住,而且不认识的字经过乌翠讲解以后,常常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简简单单就能融会贯通。 虽然不知道是沾了原身的光,大脑构造占了便宜,还是因为以前背台词经常需要短时记忆,一时间强行记住的,总之对韩衡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韩衡不避讳乌翠。 乌翠听他感慨,大笑起来:“正是如此,以前我学过泅水,多年不用,后来有一次被人追至绝境,我心里想着,这次多半要死了,当时面前只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要是不会泅水,多半必死无疑。但当时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跳下去才有一线生机,结果你猜怎么了?原来我还是会泅水的,只是平时没有必要,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才几天,大人慢慢来,想必可以渐入佳境。” “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现在韩衡如饥似渴地攫取知识,他比谁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找到预言的窍门。 “对了,大人要是想起来了,能不能教我几招,我是诚心诚意想跟国师学。” “为了盯住米幼吗?” 乌翠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我随口一说的,对于占星卜卦,从小我就有兴趣,只是我被人买走的时候太小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既然让我来到这里,那就是天意,如果不能顺势而为,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好运气。” “等我想起来吧,我现在也还糊涂。” “那我先谢大人了。” 韩衡挺喜欢乌翠在跟前,她爱说爱闹,而且不像宫里那些下人拘谨,她来了之后,韩衡心情开阔起来。渐渐地也不怎么想起庄灵来,每天的时辰用在勤学苦练上还不够。 这时云蓉进来,剪去一根烛,让宫侍拿出去。 灯光暗下来,这是催着他该睡觉了。 这里的人有事不爱直说,韩衡现在也摸到一些门道,学着入乡随俗了。 云蓉整理床铺时小声嘀咕道:“今日陛下不过来,大人一个人睡,这宫殿仿佛都冷清了一些。” 韩衡看她一眼:“明帝过来乌泱泱带一群人,当然热闹一些。但也没人在内殿吵闹,我感觉不出来。怎么,你想见他?他现在在哪儿?不然派个人去叫他来。” “奴婢不敢。”云蓉忙道,跟韩衡相处的这阵,她看出来韩衡脾气随和,从不苛刻下人,在韩衡跟前,她说话便不怎么拘礼,心里实在憋闷,反而是跟一直相处的宫人没法说,跟韩衡说却没事,就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人现在叫人去请,也请不来。永宁宫今夜设宴,太后的面子,就是陛下,也不得不去。” “永宁宫是太后住的地方?”韩衡想起来了,“前几日永宁宫是不是老有人来,叫我过去请安?” 云蓉点点头:“不过大人放心,陛下看重大人,已经说了,这些后宫礼节,大人不必遵守。” 韩衡把手里书丢开,揉了揉眼,“看累了,你陪我说会话。今晚为什么设宴?” “说是靖阳侯携女进宫。外面传闻此女才华出众,年幼时就作一首洛神赋名动京城。” “洛神赋?”这个地方也有洛神之说?韩衡腿都盘不起来,他靠在枕上,让云蓉先别放下帐幔,示意她坐下,接着询问:“还有什么传言,说给我听听,太后想给明帝做媒把这个女的接进宫吗?” 第107章 一七 云蓉撇撇嘴,不满道:“奴婢只是听人说,也不知是真是假。靖阳侯膝下有两女,长女涂瑶白,是陛下的贵妃娘娘,一年前为陛下生了个女儿,是咱们陛下的长公主,也是如今陛下唯一的孩子。当时贵妃娘娘还是丽妃,因为生下长公主有功,便成了贵妃。不过,贵妃是靖阳侯的庶女,进宫时只是个采女。” “靖阳侯是什么来历?” 云蓉摆弄了两下拂尘,在韩衡的示意下,坐在床边小凳上,轻叹了口气,漂亮的黑眼珠里也浮起一层淡淡忧愁。 “奴婢都快忘了,大人如今许多事不记得。” “是啊,我现在老了,不怎么记得住事。” “大人还不到二十,就老了,那陛下怎么算?” “你一天到晚嘴里都是陛下,下次你的陛下来,我真要好好跟他说一下,说我这里有个小姑娘,天天把他放在心上挂在嘴上。” 云蓉顿时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大人又拿奴婢取笑,奴婢不说了。”说着扭过身去,作势要走。 “哎!”韩衡忙叫一声。 云蓉旋踵回转身,嗔道:“大人还说奴婢不说?” 韩衡哭笑不得,他最不会哄女人,只得连连道:“不说了不说了,你来说。今晚靖阳侯携来的是谁?” 云蓉正色道:“是靖阳侯的嫡女,叫□□。闺中小字西子。” “西子?”韩衡越发确定了这也是个穿越的,她是自比有西施的美态。不过这里人没有听过西施,就像这里人不知道洛神赋。韩衡一字一字缓慢回忆着前些年大火的宫斗剧里面主角跳那一支惊才绝艳的舞蹈时,旁边主角的好姐妹唱的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云蓉眼前一亮,“大人也会念?” “是这个?” “是啊,这是她十岁所作,据说还谱了曲,当时京中人人都会唱。”云蓉停了下来,清清嗓子,之后清唱了几句。 简直和那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韩衡心里很震惊,脸上却没露出来。 “后来,她还办了个洛阳诗社。”云蓉不服气地说,“一个女子,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她与那些风流才子来往从不避忌,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涂家的小女一点也不忌讳这些。” 这些韩衡听了倒是没怎么注意,毕竟他来的世界,别说男女同席,就是露胳膊露大腿也不算什么。 “今天晚上是太后做主,想把涂家小女也嫁给明帝当妃子?” “大概是。涂家心也未免太大了,一个女儿已是贵妃,如今嫡女入宫,总不至于比当年庶女入宫还不如。有太后帮忙,更是如虎添翼。”云蓉不高兴地说。 “明帝看重靖阳侯吗?” “大梁六大姓,涂家排在最末,为首是帝王家,其次是屈、白、方、李、涂五家,靖阳侯掌握五万兵马,戍边多年,如今年末事多,才一回京,就携女进宫……”注意到韩衡出神的样,云蓉小心地问:“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韩衡回过神,打哈哈地笑了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能想到什么,我现在只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云蓉郁闷地把手上丝帕扯来扯去,“那汤多半就是贵妃娘娘找人做的手脚。” “在我面前你说几句没什么。”韩衡略带警告地说。 云蓉一惊,噘起嘴,使劲眨眼,小声道:“知道了,奴婢不会跟旁人胡说。” 让云蓉整理好床铺,韩衡就躺了下去,帐幔也放下来。韩衡抱着龙蛋,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多宝阁还没有回信,那个阁主是穿越的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到底这个世界有多少穿越来的人,要是就是他一个就算了。如果穿越而来的人不止一个,那其他人,又都是因为什么而来。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所谓命运? 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韩衡突然感到无比疑惑,难道这个世界,不只是一个平行空间?他是被人扔进湖里才穿越的,那两个人又是为什么? 韩衡轻轻抚摸肚子,悄声道:“小东西,你说这是为什么?” 肚子倒是没动静,龙蛋在被窝里仍然流淌着金光,这蛋也是,这么久了还不出来。韩衡不满地拍了拍龙蛋,手掌摸到的蛋壳无比温暖,一时舍不得拿开手了。 韩衡再度睁开沉重的眼皮,是听见了一些动静,迷迷糊糊地闻到酒味,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帐幔已经挑起,床边坐着个人。 “明帝?”韩衡揉了揉头,定睛一看,果然是君明焱。 君明焱满脸通红,吐息间俱是温热的酒气,不知道喝的什么酒,气息甜腻。 当君明焱手指从韩衡的脸上划过,韩衡浑身都要炸了,他坐起身,使劲把明帝往外推了推,高声叫来人。外面静悄悄的,就像压根没人。 “国师……”君明焱脸红得像要烧起来,双目迷离,显然醉得很厉害。 韩衡抱着肚子朝里缩了缩,忙道:“你喝醉了,这张是我的床,你平时都是睡那里!”韩衡指给明帝看,不远处的矮榻就是平时君明焱睡的地方。韩衡刚一坐起身,君明焱就抓紧他的手腕,欺身压了上来。 韩衡吓了一跳,手脚并用把人向外推,高声叫来人。 君明焱一手捂住韩衡的嘴,布满醉意的双眸在韩衡惊慌失措的脸上来回逡巡不止,他疑惑地皱起眉,总觉有哪里不大对劲般地摸上韩衡的脸,最后手指落在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上,手指触着韩衡的眼角,君明焱突然勾唇一笑,带着浓重酒气的双唇落了下去。 这时,韩衡脸一侧。 君明焱不满亲了个空,两手钳制住韩衡的脸,将他的脸扳正,再度要亲上去。 “明帝!你干什么……你喝多了……”韩衡大急,抬脚就踹,头一下踹中明帝小腿。 君明焱不仅喝得烂醉,且他浑身滚烫,吐息急促,双眼有些充血赤红,眸中神色也大不寻常,大有恍惚之态。 眼看君明焱又要亲过来,而且他手捏得韩衡脸痛,脸颊被掐出红痕。沉得一天到晚酸痛的身子难以挣脱,韩衡身下被褥全被滚得皱巴巴一片凌乱,韩衡拼尽全力一阵乱扭。 “来人――来人!君明焱!你他妈放手……”韩衡正在孕中,身体虚弱,推在君明焱身上的手就如挠痒一般。 君明焱张着迷蒙双眼,神情充满疑惑,他声音发着抖:“衡儿……国师……是你吗……” “是你妈个头啊!我不是!我是你老子!”韩衡顾不上什么脸地一通乱骂,要是再让男人占了便宜,他不如去死! “君明焱!你醒醒,我不是国师!发什么酒疯啊你大爷的,我不是你的女人!”韩衡大叫着双手不停挣扎,左腿才抬起一点儿被君明焱压得死死的,不禁大急。 这他妈算什么,武力值简直是死门。 “衡儿,朕真的想你。”君明焱喃喃自语,抱住韩衡的腰一动不动地靠在他的肩窝里就不起来了。 那难受至极的语气让韩衡一时动也不能动,只觉整张床都在向下沉。片刻后,他总算确定,君明焱彻底醉过去了。 韩衡松了口气,伸手推开君明焱。 正要被推得翻过去的当上,君明焱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那深邃的黑眼珠直勾勾盯着韩衡。 韩衡心中猛然一跳,不是滋味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什么酒疯,你看清楚,看清楚这张脸,这是国师吗?” 近乎诱哄的语气飘到君明焱的耳朵里,他凝神看了看韩衡。 韩衡也将左右脸都转到他的眼前,让他看个清楚,他看得出来君明焱还没清醒。 突然君明焱目光冷冽起来,猛地坐起身,戒备地看着韩衡:“你不是国师,你是何人?怎么在朕的床上。” 韩衡头疼不已地拍拍脑门。 君明焱已经站起了身,走到殿门外去叫人。 外面乱糟糟一团。 韩衡在床上又躺了会,听见那声音消停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匆促近前。 帐幔一掀,云蓉满头是汗地跪在外面。 “大人,惊着大人了,方才,方才……”她声音越来越小。 韩衡冷笑一声:“谁放他进来的?是你?” “陛下要进来,谁也不敢拦,只不知道陛下竟醉成这样,大人身子这么沉,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承光殿上下都没法担待。还好安瑞公公及时赶到,已经叫太医来为陛下醒酒,将人带去温池醒酒了。” 温池是承光殿偏殿里的一小口常年不断温泉的池子。 松下一口气来,韩衡领子里已经全都是冷汗,他疲惫地说:“给我拿衣服来,我要换一身里衣,里边儿全湿了。” 换过干爽的里衣,韩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方才君明焱疯狂的眼神,唤醒韩衡脑子里那些刻意尘封起来的不堪与屈辱,他使劲闭了闭眼,眼皮酸得难以形容。 韩衡一只手捂住脸。上辈子也没几个男人像他在这里遇到的,明明都是男的,感情却炽烈得要将人焚烧成灰一般。刚才君明焱是把他当成了从前的国师无疑,可他那个脸也红得太不正常了。 韩衡腾地坐起身,轻声叫道:“云蓉?” 屏风后面跑来一个宫侍,恭敬道:“大人,云蓉姑娘去温池了。” 韩衡愣了愣,只得吩咐那个宫侍,等云蓉回来叫她过来一趟。 “若是大人已经睡下了呢?” “我要是睡了,就叫醒我,我有要紧事问。” “是。” 这么一闹还睡个屁,住在皇帝寝宫里还是不方便,这里随时有可能皇帝醉醺醺回来,把他当成别人,尴尬是一回事,他现在体力不行,就像刚才,一个不仔细,孩子出事了得多疼啊。韩衡一哆嗦,缩了缩脖子,女人流产的疼痛他想一下就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不对。 云蓉回来已过了三更,在外面一出声,韩衡立刻披衣坐了起来。 “今晚在永宁宫,太后赐给皇上喝的酒,是宫中常用的一种春酒,稍有助兴的药效,只是不知道竟有这么厉害。皇上已经醒酒了,懊悔不已,说明天来向国师请罪,今晚去御书房睡了。” 助兴,估计是什么春|药之类的,明帝今天晚上去的是永宁宫,见靖阳侯的嫡女。酒肯定是那个时候赐的,想让明帝今夜就宠幸靖阳侯另一位女儿。君明焱来的时候神志尚未清醒,应该是还没有和那女的怎么样,否则一口邪火泄了,就不会有这一出。这太后也忒缺德了,既然已经安排了女人给君明焱,为什么最后又没睡成?差点让君明焱占了他的便宜! “大人,御书房很是冷清,唯独有一张小榻供陛下与人议事累了休憩所用,让陛下在那里呆一晚似有不妥……”云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韩衡。 “这么大一片后宫,他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他愿意去御书房,就让他在那儿待着。平时在这里也是睡小榻,你是怪我占了这张龙床吧?” 云蓉脸色一变,急忙否认:“奴婢不敢。” “随便说一句,怎么这么害怕。”韩衡让婢女起身,这宫里的人都紧张得很,稍微说重一句话,就怕得像个筛子般抖个不停。他有这么可怕吗?韩衡挤出笑容来,“对了,天亮以后,请郎东大夫过来一趟。” “是。” “你下去吧,我也睡了,外面留个人守夜。” 韩衡躺下去没一会就有了困意,一直睡到第二天接近中午,郎东过来给他把脉以后,说他的胎没什么问题。 韩衡收回手,扯下袖子把手也笼好,问郎东:“大概还有多久临产?我一直有个疑问,这孩子怎么生?” 郎东沉默了一下。 韩衡以为他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解释道:“我是男的,到时候怎么生?能顺产吗?” 第108章 一八 眼见郎东一直沉默,韩衡皱起眉来,声音控制不住有些发抖:“怎么了?没法顺产吗?” “顺产对孩子自然是最好,可国师是男子,身体构造与女人大不相同,非要顺产,不仅需要强健的体格,你现在身体极为虚弱,怕是难……”郎东小心措辞道,“尚且不如剖腹来得稳当。” “剖腹会很痛吧!”韩衡忍不住嚷了起来。 “国师可是怕痛?” 韩衡扭了扭脸,“谁……谁怕痛……不过肚子上要开一道口,谁都会有点害怕吧?”以前拍戏时,裴加的肩背受过伤,麻醉过了之后,疼得整夜整夜难以入眠,现在想想韩衡都头皮发麻。他知道男子汉不该怕痛,可他就是怕痛有什么办法? “这个请国师放心,我会用足量的麻沸散,我曾有幸为天裔族男子剖腹取子,比起这大梁宫里其他大夫,我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况且自从国师有孕后,这一胎一直是我为国师看顾的,自然熟悉国师的身体状况。” 饶是郎东这么说,韩衡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他是个男的,如今要生孩子了。虽说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建设,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他也渐渐生出了父爱,可毕竟想一想又不会痛。现在是实打实要把他的肚子切开,血淋淋地剖出一个孩子来。光想一下韩衡就要晕过去了。 而且生完孩子以后,肚子上肯定会留一道极其丑陋的疤。 韩衡不得不感慨,当妈的太有勇气了,母爱是天底下最伟大的人类情感。 吃了午饭,寝殿里地龙烧得很旺,暖烘烘的。 韩衡出了一身汗,叫宫人拿衣服来换,他上身裸|露出来,肌肤苍白毫无血色,除了肚子,哪儿哪儿都瘦骨嶙峋。 韩衡叹了口气,手贴着肚子摸来摸去,他现在要两只手才能托住自己的肚皮,皮肤被撑到极限,好在没有裂出妊娠纹来。他妈生他的时候就长了不少妊娠纹,小时候裴加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被数落过多少遍。 这身体是别人的,当然没有遗传他妈的体质。 韩衡屈起食指,轻轻刮了刮肚皮,披上里衣。才穿好衣服没多久,明帝过来了。 通传过了好一会,君明焱才走进来,迟疑地在离床两米外的凳子上就坐下了。平时他都在床边坐。 “国师今日可觉得好些?”君明焱说话时目光闪烁,不大敢看韩衡的样子。 “跟平时一样,郎东来看过了,现在就等着孩子出来。出来也好,天天腰酸,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吃不好还得硬吃,挺麻烦的。” 听韩衡说话的态度似乎和平时一样,君明焱一颗心安然放回肚子里,才敢直视韩衡。 韩衡坦然笑道:“昨晚上你喝醉了吧?跑到这儿来闹了一场,你那个酒味,走到门口就把握熏醒了。” 君明焱愧疚道:“昨夜是朕失礼了,朕向国师赔礼。朕已经吩咐承光殿的侍卫,朕下回再喝醉了来,就不要放朕进来。” “你是皇帝,谁敢不放你进来?” “国师的意思是?” 这话韩衡想了一晚上了,脱口而出:“我回观星塔去住。” “国师现下不方便走动……” “我问过郎东了,可以坐轿辇,此去观星塔也不太远,在避风的时候过去不会有事。”韩衡道,“我现在肚子这么大,晚上睡不安稳,你操劳国事,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我再起个夜叫个大夫,你不是更睡不好了吗?” 君明焱叹了口气:“那好吧,朕会常去看你。” 韩衡松了口气,真要是皇帝不愿意,他也不能怎么样。好在君明焱还算听他的话,不像庄灵做事霸道自私,以前庄灵要是想见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总有本事到他面前晃,也不管他想不想见面。 陡然一阵心惊,韩衡眼睫闪动两下。他怎么想起庄灵来了,这个人不管在他的过去留下再深刻的影响,他的未来,也不必有他。 “想什么呢?脸色这么不好。” “没什么。”韩衡勉强挤出笑容,“昨晚上你妈……太后给你安排相亲了?怎么样?看上了吗?” 侍立在旁的云蓉飞快往这边看了一眼,她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君明焱一时大窘:“你不是不知道朕心里想的都是江山社稷,现在上齐、北朔、金水三国尚未纳入朕的囊中,哪有心思想这些?” “问你看没看上,你就说看没看上吧,怎么样?这个才女怎么样?长得好看吗?听说很会写诗?” 君明焱生硬道:“没仔细看。” “你也老大不小了,只有一个公主,这是当皇帝该有的后宫吗?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坐拥佳人无数。就算你要打天下,总也要结婚生孩子,民间不是说先成家后立业,等开了春,估计你又不在宫里了,更应该趁现在多播种,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坐收其成……”韩衡朝着君明焱眨了眨眼,“真没有看得上的,我这儿有一个……” 君明焱烦躁地摆摆手,打断韩衡的话,近乎落荒而逃地起身道:“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国师。” “哎……”韩衡想把人叫住,想不到君明焱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出门外去了。 送走圣驾之后,云蓉一个人走了过来,在床边蹲下,要给韩衡捏腿。 “今天觉得还好,不用捏了。” 云蓉娇怯地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了韩衡一眼。 “有什么你就说吧。” “国师真要回观星塔了吗?” “是啊,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只带乌翠,其他的到时候看明帝的安排。你本来是承光殿御前伺候的人,估计不用跟过去。” 突然,云蓉朝前一跪。 “怎么了?”韩衡皱眉道,这一下跪得实打实的重,咚的一声听得韩衡膝盖都疼。 云蓉目光里现出决绝,狠狠磕了个头,低垂眉睫地求道:“奴婢求国师一事。” “你起来好好说,我都答应你。”让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下跪,韩衡心里格外不是味儿,在宫里这么久,他还是很难习惯这种分尊卑严等级的年代,有些事情从娘胎出来就受教,根深蒂固,难以泯灭。所以他到现在也很难去原谅郎东和庄灵,他可以遵守这个意外闯入的世界的规则,但却改变不了本性。而且他的孩子他也要用平等的理念去教导他,他希望将来他是自由的,不会被任何规矩束缚。 云蓉缓缓摇头,淡然的眉目冷冷地盯着膝盖,鼓起勇气道:“求国师不要再在陛下跟前提及奴婢,国师大恩,奴婢一辈子都会谨记在心。” “这……为什么呀?你不是喜欢他吗?喜欢他不叫他知道,多委屈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 云蓉委屈地咬住嘴唇,道:“奴婢只是承光殿的一个婢女,哪有资格喜欢陛下。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他一个人的,谁不希望得到陛下的宠幸,可奴婢不能不为陛下想。这一整个后宫,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一个人……” 韩衡陡然反应过来,断然道:“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就是这个人开口,才会伤了他的心啊。”云蓉口快地说了出来,又朝韩衡磕了个头,这一下磕下去就不起来了。 室内顿时一片沉寂。 韩衡心情复杂地盯着这个丫头看了半天,明帝当然喜欢他的国师,可是他的国师已经死了呀。韩衡默默在心里叹气,让云蓉起身。 云蓉腿都跪麻了,起身时踉跄得朝前走了一步才稳住身形,她一只手撑住膝盖,听见韩衡叫她坐下,摸着旁边的板凳坐下来,使劲揉了两下膝盖。 “行吧,我以后不跟他提了。” 云蓉怯生生地说:“那国师是否回心转意……” 韩衡烦躁地拨了一把头发,“你不懂,这事你不要管,我有我的道理。”坐在对面的小丫头眼圈一红,泪水充盈满眼,又要哭了,韩衡一边眉毛抽搐了两下,咬牙道:“我是男的,”他手指戳在胸膛,点了两下,低吼道:“我一个男的跟一后宫的女人抢什么?” “可是您还是回宫了呀,大人回宫,不是因为放不下陛下吗?”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而且隔墙有耳,虽然韩衡挺想帮这小姑娘一把,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事关大局,你想我跟明帝好,那你想过,后宫的嫔妃怎么想吗?她们以后不仅要和女人争,还要和男人争,换你要是明帝的一个妃子,你怎么想?” “奴婢……奴婢不可能成为陛下的妃子……”说着云蓉又泫然欲泣起来。 韩衡手忙脚乱翻出帕子给云蓉,“擦擦脸,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可能自己平常都没什么架子,说出来的话格外没有威信,韩衡强迫自己肃起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回宫是为了生孩子,在宫外要生下这个孩子很艰难,而且你也知道那个预言,要是不在这里生孩子,这个孩子很可能一生下来就会被人抢走。只有这里,没有人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这是陛下的孩子,合该生在宫里的。”云蓉眨了眨带着泪雾的眼睫。 “当然,”韩衡心虚地笑了笑,“但我不想成为后宫的一员。” 云蓉疑惑地盯着他问。 “我是个男人,怎么能一直受人庇护,现在待在这里是权宜之计,我不会一直留在宫里的,等孩子强壮一些,我自然会离开。我看你对我很好,而且你也喜欢明帝,如果你们在一起,你对他也会好。是,他的心意我明白,但一国之君宠爱一个男人,这……”韩衡不方便说出口地顿了顿,“总之对他对我都不好,你明白吗?” 云蓉吸溜了两下鼻子,“那大人,喜欢陛下吗?” 听见这样的话,韩衡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俊美冷酷的脸,他眉心猛然一蹙,甩了甩头。 “大人……” “男儿志在四方,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现在天下局势动荡,正是乱世出英雄的好机会。”韩衡望向窗户,神色变得恍惚起来,语气也轻飘飘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碰上了,总不能白白浪费。总之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你不让我跟明帝说,我以后不说了。明天我搬去观星塔,你是想留在承光殿伺候,还是……” “奴婢跟着大人。”云蓉坚持道。 对上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韩衡心里一软,来了大梁他最贴身的人就是云蓉,面见得多了,他心里的感觉自然不一样,多少有点把云蓉当朋友,不然也不会想帮她跟明帝说合。 算了,嫁给皇帝也没什么好,后宫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第二天下午,轿辇来承光殿把韩衡接到观星塔。 前两天就打发过去收拾的乌翠在观星塔门口等候。 韩衡是让人扶下轿的,伫立在高大的观星塔前,韩衡抬头仰望,七层高塔通体如雪般白,站得近就看不见塔尖,但在明帝寝宫住了这么久,韩衡很清楚,观星塔塔尖是一颗金色宝珠,夜里仍然熠熠生辉,遥遥就能望见,明亮如同星辰。 第109章 一九 当晚明帝来看韩衡,让瑞安公公带来数十名宫人伺候。 “既然承光殿的人都受了教训,他们知道厉害,朕让瑞安挑出来的这些,都是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宫人。你现在身子沉,让他们先伺候着,他们与你的性命是一体的,想必不敢造次。”君明焱一条腿搭在榻上,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担心地端详韩衡不太好看的脸色,“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有没有好好用膳,郎东呢?他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刚怀上的时候没有好好休息,不过现在胎像稳固,不会有事的。”韩衡淡道,“对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想不到观星塔这么大。从前我一般待在哪个地方的时间最长?” 君明焱略一思索,勾唇一笑:“你问过这里的下人了?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 韩衡撇撇嘴没说话。他一来就找到原身在这里时侍奉左右的人问过了,观星塔耸立在一座宫殿里,带着前殿后花园的,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地方很大。塔内有七层,韩衡大着个肚子不方便爬楼,卧房另设在一间偏殿里,避着风,地龙烤得暖烘烘的。 君明焱柔声道:“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以前观星塔伺候的人不多,朕命人将清凉殿扩建重新修葺,将观星塔纳入其中。” “从前国师……”韩衡咳嗽了一声,指指自己,“从前我住在塔里?” “是啊,”君明焱叹了口气,“国师为大梁,夙兴夜寐,常常就在书堆星盘里睡过去。” 想不到以前韩衡有这么勤快,恐怕是肩负着预言的能力,更加不敢放松。而且这几天韩衡听云蓉说,天裔族代代出国师,但从来没有一个像现任的国师这样,能够准确预言出战事天灾,而韩衡的这种能力,年幼时就显现出来。当时大梁有个叫东昧的小城,城中住民万余人,距离都城足有七百里之遥。有一天深夜,韩衡突然求见先帝,先帝正在个妃嫔宫里听琴,听韩衡说卜出东昧五日后亥时将有剧烈地震,还笑言是稚子妄言,毕竟当时韩衡只有六岁,稚童之言,实在让人难以信服。韩衡却取出了天家先祖御赐的指天锏,逼着先帝下旨令东昧城的人全体撤离到数十里外另一座城池。 事后当地官员派人回到城中查看,整座城一夜之间已成断壁残垣,情状惨烈,无法撤离的猪牛等牲畜被砸死的不计其数,只因百姓撤出时不少人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儿所言,家畜依然圈在原地。 当时韩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他才能跟原身六岁时相提并论。 现在好了,观星塔里有数不清的宝藏等着他去发掘。 “在想什么?”君明焱的声音钻进韩衡耳朵里。 韩衡回过神,勉强笑道:“想你什么时候回去。” 君明焱笑了笑:“朕要是不回去呢?” “……” 君明焱神色中流露出一些失望,不过还是起身道:“观星塔的奇妙之处,朕明日亲自带你见识见识,你从前最爱待的地方,也只有朕最清楚,旁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平素除了端茶送水,基本上没有机会进入塔内。” 韩衡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被君明焱一把按回软垫中靠着,君明焱深邃多情的眼神像要将人溺毙一般包围着韩衡。 他还真是魅力大,这么吸引男人。韩衡自嘲地笑了笑,正不知道应该恬不知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还是应该果断拔掉君明焱的绮念时,君明焱突然开了口:“你休息吧,朕明日再来。” 离开之前,君明焱仔细叮嘱了宫人好生伺候。 殿外云蓉屈膝半蹲着行礼,等到明帝走远之后,才款款走来。 “陛下很是看重大人。” 韩衡摸着肚子,过了会才道:“让乌翠来伺候我休息吧,今天这么折腾,大家都累了,你去安顿一下宫人们,多了这么多人,要妥善安排。” “是。” 等到乌翠进来后,韩衡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她上观星塔去看看。 “书先不要管,你仔细找一找,有没有我从前亲手写下的东西。” “行。”乌翠爽利地答道,“不过夜已深了,大人不如先安置,明日再看。” “明日明帝还要过来,你赶在他之前进去看看。” 乌翠了然地点头:“大人怕明帝会叫人收拾起不想让大人看见的东西?” “也许他早就让人收拾过了,不过也没办法,早一刻是一刻。”韩衡道,“现在你就去,明天一早拿过来,今天太折腾了,我现在躺下去估计就起不来了。” 乌翠笑道:“有身子的人就是爱睡觉。” “以后你也有这一天。”韩衡翻了个白眼。 乌翠虽然嘴上很能开玩笑,但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红了,扶韩衡躺下之后,就连忙退了出去。 突然换了张床,韩衡身体是累,躺下后却半天没能睡着。 这儿比承光殿冷一些,被子是才熏过的,香喷喷的也很软,但他就是没什么睡意。来这里这么久之后,今天晚上韩衡心里却突然有点难受起来。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他是死了还是失踪,不管是哪一种,这么久没有汇钱回去,他爸妈应该也发现他的人不见了。他妈会着急吗?会不会报警?还是成天混在麻将桌上?他爸更不要说了,估计会说,这么大人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大了还要老子给他揩屁股吗? 想着想着韩衡放心下来。 没人牵挂也是好事。起码不用给别人添麻烦。 韩衡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里才有了点迷糊劲,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叫人收拾了,乌翠已经在外面等他。 韩衡是没想到乌翠这么早,但乌翠带来的东西正是他想要的,刚翻开手里封皮一片空白的书,韩衡的心就猛然跳动起来。 一行行工整笔直的字迹看在眼里,韩衡欣喜若狂地看了乌翠一眼。 乌翠的神色也同样很激动:“我随手翻了一下,不过只看了第一页,这本应该是大人从前记下的杂事,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值得大人仔细看看,没准能想起什么来。” 手里的这本是以前的韩衡写下的日记,上面还有年份和月份,虽然有不少都是伤春悲秋类似感怀的诗句,但也不乏日常生活的记录。 “你在哪儿找到的?”韩衡激动地问。 “观星塔二楼的茶室桌上。” “就在桌上?”这么私密的东西,以前的韩衡居然没有好好收起来吗?不过也不是没可能,观星塔只有韩衡一个人进去,下人进去也只是短暂地送点东西,而且之前韩衡出宫是因为被人掳劫,不是他自己要出宫。可能因为守卫森严,而且平时没人进去,他也就随手放了。韩衡目光迅速浏览过前几页,这就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本日记,细微处甚至记录了当天和谁吃饭,吃了些什么。而且基本上每天都有记录,如果韩衡就是在观星塔二楼的茶室里写下这些,那当然应该放在随手可及之处,方便随时有什么想写的都可以写下来。 “只有这一本吗?” “多着呢,这只是其中一本,其他的都还在那张桌上。我看了一下,观星塔内的东西都只扫去了灰尘,许多书都是被拿出来之后就没有放回去。上一次我去帮大人找书就注意到了,今天我找人问过,明帝说不知您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所以所有物品都维持原来的摆放,只是定时有人清扫。” 那就太好了。韩衡高兴地把书拿在手来翻了翻,对乌翠说:“很好,这样我进去看时,也许就能想起什么。”其实韩衡很清楚,他想起什么的可能性估计是很微弱了,但是遗留下来的痕迹越多,他越容易猜出原本国师的性情偏好,运气好还能找到一些关于他为什么会被害的蛛丝马迹。 “那大人什么时候过去?” “今天吧。”他要尽快弄清楚韩衡的预言之力来自何处,怎样才能精准操控,“对了,有没有那种……那种记载宫里人一言一行的官员……”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如叫云蓉进来问问。” 韩衡点点头,“你去叫她过来吧,她一个人进来就行了,你晚上再来。” “是。” 不知道炉子里点的什么香,闻上去甜腻腻的。 肚子里的小东西一踹韩衡,韩衡就想拍他两下,又不敢太用力。怀孕的体验对他一个大男人而言太难以言喻了,虽然每天都腰酸背痛行动不便跟揣了个球似的,但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和甜蜜。 “大人找奴婢?” 韩衡手托着肚子,吃力地坐起身,把问乌翠的事情又问了一遍云蓉。 云蓉摇摇头:“主子们说话都在私密处,怎么可能有人知无不详地记录下来呢?” 果然他是电视剧看多了,韩衡沮丧地想。 “不过在各种大典时,陛下和众位臣子的一言一行倒是有所记录。” 这和韩衡想象的差得有点远,但也聊胜于无。 “能够借阅吗?” “需要陛下的手谕。” 韩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云蓉出去。明帝比他还想让他想起过去,他肯定不会拒绝。韩衡放心下来,从被子里摸出那本日记,摊在床上看了起来。 这本日记最后数十页都是空白,记到四月上旬,最后一句写着“焉知不是大患……”可前面几句都是说星相,看得韩衡一阵烦躁。他深吸了几口气,把日记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里韩衡都笔直坐着没动,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其中一页让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屈起,之后他迅速往后翻了一页,眼神慌乱地扫过,又翻向下一页。 一层薄薄汗珠渗出来,韩衡猛然一把按在纸页上,心口起伏不定。 一道尖细的太监嗓在门外响起。 韩衡连忙把日记塞到枕头下面,斜靠到枕头上,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 第110章 一一 君明焱和韩衡说了一会话,看他一直心不在焉,声音突然停了下来,握起韩衡搭在被子上的手。 韩衡竟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连忙抽出手来。 君明焱勾唇一笑,声音低哑地说:“想什么这么出神?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诱人?你要是一直这么出神下去,朕可忍不住要吃你豆腐了。”那天他喝醉以后的事情安瑞都告诉他了,既然人已经亲了,他也不打算掩藏下去。何况,君明焱思前想后,越发觉得,从前他跟韩衡数年没有一点进展,全都是因为自己为人冷淡,一心扑在江山上。过了这个冬天,又要离开皇宫,他更要抓紧时间。眼前这个男人,将是他长子的父亲,失去韩衡一次,他已经痛悔不已,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而且,那个北朔竖子粗鲁无礼,凭什么能霸占国师数月,恐怕不过是因为豁得出脸皮,俗称不要脸。这样一想,君明焱就觉得自己不能太要脸。 韩衡可不知道君明焱在想什么,只是联想到那本日记里记下的“国师的青春”,顿时就脸涨得通红,从前的韩衡对眼前这个皇帝可是用情至深,但明帝无情拒绝了他。 “在想什么?”君明焱放低了声音,他挥挥手,下人就都退了出去,咫尺之间,他凝视着眼前这张脸,从今往后,这就是他心爱人的脸了。君明焱抬手触到韩衡的下颌,手指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一番韩衡下颌残留的伤痕,轻笑道:“朕今日问过郎东了,好好涂药,等孩子出生以后,让他再帮你调整一下。要恢复以前的样子是不可能了,朕也不想你再受那个罪,这张脸看惯了,倒是也很好看。听说是你自己画下来的?” 韩衡回过神,拍开君明焱的手,忍不住面露得色:“当然,这张脸是我能想到最帅的。” 君明焱笑道:“是不错,以后这便是朕的国师了。你不住承光殿了,朕还真是不习惯。” “得了啊,以前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吗?真要是不习惯,你后宫那么多女人,随便接两个过去陪你。” 君明焱面色一沉,屈起手指,“政务尚且处理不过来,哪儿有空陪女人?” “子嗣也是帝王的责任。” 君明焱眸光凝聚在韩衡脸上,沉声道:“这倒是有点像从前的你了。” 能不像吗,他都看完韩衡的日记了,现在还沉浸在那份让人胸闷气短的求不得当中。日记里清清楚楚记录了从前国师对君明焱毫无掩饰的灼热爱意,而且,算出自己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将是天命之子以后,“韩衡”曾坦然乞求明帝,让他给他一个孩子。 韩衡越想表情越复杂,内心纠结无比,连看着君明焱都觉得别扭,连忙撇开眼。 “朕不是说从前的你更好,朕知道,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你都是朕的国师。”君明焱急道。 “唉,这有什么的。我也想尽快想起从前。”韩衡窘道,“要不是肚子不方便,我真想到观星塔里一探究竟,我现在忘了很多事情,帮不上忙。” “国师只要安心养胎,为我大梁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就是帮了朕的大忙。”君明焱握住韩衡的肩膀,令韩衡转过身去看他。 “至于天下,从前让国师劳心劳力,今后,朕自然会挑起一国之君的重担。”君明焱顿了顿,仿佛有没说完的话,临时改了口,“你为朕做的太多,失而复得,是朕之幸。韩衡,朕向你保证,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朕的,到那时,你一定会与朕比肩。” 多看明帝一眼都让韩衡觉得难以忍受,尴尬扯紧了韩衡的头皮,只得含含糊糊敷衍过去,君明焱在说什么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 君明焱没待多久,就有下人来禀,前朝有事。 君明焱前脚走出去,韩衡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以前不太清楚国师跟明帝之间的事,他还能坦坦荡荡。 从枕头下面摸出日记,韩衡狠狠一把将日记扔在枕头上用力拍打,泄了气地止不住想。这都什么事啊,怪不得都不让偷看别人的日记,这份隐秘的心事原本跟他没关系,这下好了,他倒是像做了贼似的一对着君明焱就觉得心虚了。 韩衡手指在日记的封皮上缓缓滑动,他重新又翻开这本册子,长长吁出一口气。 君明焱来的时候,他刚看到惊心动魄的一页,那一页让他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汗都干了粘在背上,黏腻的感觉和白纸黑字提醒他,这都不是幻觉。 “韩衡”的日记里写道:“明焱如若不肯,终至辱及自身,大事既成,此子可除。” 在这之前,明白记录了“韩衡”在算出天命之子一卦之后,曾求明帝给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他想跟明帝生一个,但遭到拒绝,于是他不得不想出下策,便是跟其他人生一个孩子。总之要让他的长子出生,因为卦象显示,他的长子能将六国统一起来。对于自己的预言,“韩衡”深信不疑,因此,孩子他一定要生,但如果不是和明帝所生,即便是亲生儿子,他也动了杀念,预备在预言成真之后,秘密杀死这个孩子。 韩衡沉沉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神乎其神的国师,有没有算到,就在他谋划这些之后没多久,他就被人抛下悬崖,连脸都毁了。韩衡隐约记得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洗澡,那时候尚且春寒料峭,皮肤□□在空气里冷得一身都是鸡皮疙瘩,大概也就是三四月吧。 那时他还和庄灵在一起,还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成天提心吊胆只怕庄灵一个不高兴会弄死他。 韩衡嘴角浮出一丝冷笑,随即摇了摇头,心头暗道:那时候的韩衡一定没有算到自己会被别的世界来的孤魂野鬼占了身体,否则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避免这种事发生。 虽然韩衡想废寝忘食地钻研那些星算之书,也想搜罗更多“日记”好弄清楚过去发生过的事,午后还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莘渊代替郎东来了一趟,盯着韩衡吃药,又带他去外面走了两圈。回来以后韩衡又睡了一觉,傍晚用过饭,让人弄了一把躺椅,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乌翠来的时候,韩衡正半闭着眼,靠在躺椅上,显然没有睡着,只是在想事情。 见到乌翠,韩衡让她扶他回内殿去躺着,扫榻、点香、吩咐人去给韩衡煎药,这些事乌翠做来轻车熟路。 “从前你给人当过婢女?”韩衡喝了一口水,已经是晚上,他不喝茶。 “是啊,总要谋份差事,首先人要活下去,才能谈别的。”乌翠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什么都做过,还装成男人当过一阵子镖师。” 韩衡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乌翠的胸,想象不出她能怎么装成男的,估计她的同伴们是瞎。 “你真厉害。” 乌翠得意地笑了笑,倾身凑近韩衡眼前,问:“怎么样?看了一天,看出什么了吗?还是想起来什么了?” 韩衡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乌翠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不过这里面有些记录很有用,我记得你说,这样的册子还有很多?” 乌翠点头道:“桌上都是,很多,我当时匆忙扫了一眼,架子上应该还有。” “明天你再去找,我手里这一本是今年的,你找去年和前年的,”韩衡想了想,短暂的停顿后又说:“如果是按照时间顺序放在一起,我现在十九岁,我问过宫人,我跟明帝是在十五年前认识的,以前有时候我一天只写下一句话,最多一天也只有一页记录,手里这本只写了数十页,后面全是空白。我猜可能一年有一本,你找到了就先把最近十年的带过来,之前的那些先不忙,我尽快看,估计一天也最多只能看完两本。” “这些很着急吗?” “启耕大典明帝会带着我一起,我最好能弄明白从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旁人哪有他自己……”韩衡意识到失言,咳嗽一声,纠正道:“哪有我自己更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而且观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星塔平时没人上去,我一呆就是一整天,恐怕更多时候都是和明帝私下相处,今天我已经看过手里这一本,重要的事都有记录,明天你就去找吧。” “是。” 说完了正事,韩衡喝了口水,问道:“怎么米幼没跟你一块儿过来?” “大人不是只叫了我么?而且现在我们没有住在一起,去桂宫还挺远的。”言语间乌翠显得有些惆怅。 “明天你把东西找给我,就过去看看他吧。” “不用。”乌翠脸发着红地说,“他好手好脚的用我看什么。大人这里要紧。” 韩衡笑了笑:“去看看也好,顺便问问他最近在做什么,如果可以,让他试着联系丁穆看看。你们应该也担心着听鸿楼那一帮子人。” 乌翠视线移向别处,撇撇嘴道:“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他们还没有我们混得好呢。” 听鸿楼以木染为首,庄灵抓了木染,木染爱慕丁穆,恐怕丁穆也有那个意思,不然就是主仆情深,握住木染就握住了他的咽喉。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听鸿楼的?” “很久了,五六年前吧,我也记不得了。” “是你找到他们的?”韩衡换了个姿势,他总觉得肚子特别涨,腰成天下坠得酸痛。 “那倒不是,我是听别人说的,我们这波人,从训练点逃出来以后,要是能跟同伴碰上面,总是高兴得很。一传十十传百的,只要是在方圆千里之内,总是想方设法互相联系。而且我们的亲人大多都不在了,因为身具异能,能力又不能大大方方使出来,动不动就被人斥为妖怪,能联系上从前的伙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乌翠不无惆怅地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地交叉着,手指绞着手指,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斥着说不出的落寞,“国师大人,其实您可以说也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只不过预言的能力,谁都想要,谁都想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这能让人趋利避害,即使是像明帝这样,威慑八方的君主,也得把您供着。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拥有的都是以一杀千的凶煞之力,要是您的身边,突然有一个人,他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能突然放出一道雷电把人劈死,谁会愿意让这样的人待在身边呢?就像没有人会把猛虎养在身边一样。猛虎未必会吃人,但总会被人提防着,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兴之所至就来一口。其实我也明白,为什么我落脚的那些地方,一旦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就想把我赶走。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我也不想和这样的人待着,说不定我还会找机会杀了这样的人。” “我走遍那么多地方,怪物这样的字眼我听多了,从前我也和人争辩,发毒誓我不会伤害他们。但其实想想,就连我的父母也毫不顾念血缘亲情把我送走,何况是陌生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听我的担保?”乌翠爽朗地笑了,反过来安慰韩衡:“我不是伤心,只是大人问起,至少我愿意去丁穆的麾下,无非是因为,他跟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异类,一群异类在一起,反而成了同类。” 是啊,其实这个国师,也一样是异类。只不过预测未来对人而言,近乎通神,这里的人大概觉得,只有神才会通晓过去未来。而有超常杀伤力的人就不同了,除非他们生来就是地位很高的人,像庄灵,生在王侯之家,自然成为北朔名将。明帝更不用说,他是君王,这样的能力会成为他的助力。如果是平民百姓,拥有与身份不符的力量,只会为人忌惮。 “其实听鸿楼很少将我们聚在一起,那里只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点,这次能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听从丁穆的召令,是因为他说此事跟大人您有关。” 韩衡苦笑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乌翠摇摇头:“至少我是将信将疑的,但我相信大人的预言,而且,如果这个预言成真,大人就是天命之子的父亲,要是真的成就一番大业,就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况且,那时候我们岂不是成了有功之臣?只要您的儿子一句话,我们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隐匿在世上苟活,只要天下人认可有我们这样的人存在,那我们就不再是怪物。” 当天晚上,韩衡想着乌翠的一番话,几乎难以入眠。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其实细想之下,也没有很久,他到了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年,然而,他是裴加时发生的事,都越来越远,远得就像是上辈子一样。 有一次他跟着一个大腕去做慈善活动,接触的都是天生残疾的儿童,他们有的长得怪异,有的十几二十岁还没办法正常站起来,有的生来就少一只眼睛,有的说话声如同怪叫,让人听着就害怕。 这些孩子的面孔,这时再度清晰地浮现在韩衡的眼前,他在这片异世界的黑暗里,重新看见了那些生来就带着巨大缺陷的孩子。他们何尝不是无知无觉地来到世上,对身边的一切充满好奇地第一次张开了婴儿时的眼,可命运对他们格外残忍。无解的事想起来总是让人沮丧,在这种沮丧里,韩衡又忍不住庆幸。他得到的这副躯壳太幸运,拥有令人尊敬的身份和特别的能力,如果不好好加以利用,改变处境,那就真的是太蠢了。 因为没有睡好,韩衡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独自在寝殿里翻看乌翠一早带过来的“日记”,她一共带来了四大本,韩衡倒是没想到,之前的册子每四本都用线仔细装订成了一本。 就不知道明帝知不知道他的国师还有记日记的习惯,否则,他早该知道国师的心意。那很可能是根本不知道,不然以明帝暧昧的态度,他早就该把国师扑倒了,哪儿还轮得到他周旋。 快到日中时分,外面有人通传说贵妃到访。 韩衡不大耐烦地继续翻书,就说不见。 “大人,贵妃娘娘带来了很多珍贵药材,补身很好的。”云蓉在珠帘外面禀报。 “那东西留下,人让她回去吧。” “这……似乎不大合乎规矩。” 也是,一个贵妃,他这么做太打人脸了。韩衡不情愿地撇撇嘴,把桌上的那一本做了标记,扔回藤条编的筐子里,把盖子拉过来盖好,才摆着手说:“行行行,那你请她进来吧,对了,不要太快,我要收拾一下。” 好一会,珠帘缓缓卷起束好。 宫侍的声音从门外传入。 韩衡坐正身,拍了拍那个筐子,觉得有点显眼,用上吃奶的劲才把筐子拖到床边一个旮旯里。 这时候一身耀眼水红色曳地长裙的女子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婢女,一头珠翠乱颤,随她莲步轻移而璀璨生光。 好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妃啊,怪不得都想当皇帝,当皇帝艳福能浅吗! 韩衡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子走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来。 涂瑶白娇滴滴地行了个礼:“国师大人回宫多时,妹妹服侍太后,一直没能腾出空来,今日特来拜会。碧玺、碧珠。”她细长的下巴轻轻动了动,身后婢女立即跪地向前将礼盒举过头顶献上。 作者有话要说:  16年结束啦,不知道大家13年的目标都完成了吗【手动微笑 第111章 一一一 韩衡没看盒子里的东西,反正他也不认识,侍立在旁的云蓉带着婢女收下贵妃送的礼。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怎敢当您的兄长,臣听闻娘娘的妹妹已经进宫了?” 涂瑶白面色一僵,那神情一闪而逝,嘴角挂上嫣然动人的笑,“那是父亲的意思,”她、懒怠地挥挥手,“你们下去,让本宫跟国师大人好好说说话。” 云蓉请示地看了韩衡一眼。 “你们把东西拿去登记,好好收起来,娘娘的心意,不要怠慢了。” “是。” 宫人们纷纷退出,韩衡换了个姿势,手不得不托着肚子。 “大人接近七个月的身子,比寻常人,可是沉了很多呢。” 韩衡缓缓抚着肚子,唇边微微含笑,神情近乎甜蜜,“我是头一胎,也不清楚,只想快点生下来,现在行动很是不便,都是这小东西惹的祸。” 涂瑶白笑意愈发明显:“还是大人的福气好,这一胎既是天命之子,想必是儿子了。陛下高兴得很呢,早早就把皇长子挂在嘴边。不像本宫的小公主……”说着她幽幽叹了口气。 韩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陛下不疼公主吗?” “陛下去岁在京中不过呆了三个月,本宫诞下公主时,陛下已经御驾亲征去了。至今公主也没有多少时日陪伴在陛下身边。”涂瑶白用手帕沾了沾殷红嘴角,轻轻抽泣一声,迅速沾去眼角泪雾,勉强笑道:“大人这一胎陛下很重视,日日盼着、守着,想必是个有福的。” 这个贵妃漂是漂亮,但老这么说话韩衡觉得自己是穿越到了甄执啊,一时间韩衡陷入了不可名的尴尬,嘿嘿笑了两声。 见韩衡不接茬,涂瑶白也尴尬起来,灵活的眼珠转了转,收起泫然欲泣的神情,正色道:“其实本宫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韩衡了然地勾起嘴角,“娘娘请讲。”同时他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还是喜欢直接点说话。 涂瑶白仿佛很是犹豫,顾盼片刻后方道:“陛下年纪尚轻,且国事繁忙,平日里不常来后宫走动。本宫是无妨,只是公主想见父皇,本宫也是无奈,若能得大人在陛下面前时常提起,本宫就感激不尽了。” “没问题啊。”韩衡爽快地答应下来。 涂瑶白大喜过望,一时间僵在那里,忘了想说什么,回过神起来连连道谢。 走之前涂瑶白还说了些叫韩衡多去走动的话,韩衡没太理会。他相信,不用他去走动,这位贵妃开了个头,后宫来他这里走动的人会更多。韩衡真是忍不住心头苦笑,大概在大梁后宫看来,他是一个来争宠的男人,不然涂瑶白也不会自称是“妹妹”了。 果然,一天下来,清凉殿络绎不绝踩破门槛来来往往的都是君明焱的嫔妃,午膳后韩衡只见了半个时辰的客,就有点受不了了,他实在是不太会应付这些日日盼君来的后宫女子,只得躲在寝殿里,让云蓉去理会。 到了晚上君明焱也来了。 晚膳后,韩衡就有点犯困了,但要等着吃药,只得枯坐着。 君明焱看韩衡一脸精神不济的样,走出门去,不到片刻,又走了回来。 韩衡看了他一眼,“陛下什么时候回承光殿去?” “今夜无事,朕陪国师呆一会。” 不要啊!让他自己待着吧!韩衡满腹心思都挂着枕头底下的日记,根本不想应付君明焱。他正看得起劲呢。君明焱天生神力,又刀枪不入,原本韩衡还以为,先帝一定很喜爱这个儿子,完全没想到因为母妃见弃于先帝,儿子也一起关在冷宫里。直至“韩衡”看上了这个冷宫里不受宠爱的皇子,借前任国师之口,君明焱被放出冷宫,虽然仍不受宠,怎么也比待在蟑螂老鼠遍地,每天吃馊饭馊菜的冷宫好上千百倍。 起初“韩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只是让君明焱陪着他玩,鞭策君明焱读书,到“韩衡”六岁时,一鸣惊人精确预言了东昧城的地震,当年内,又有数次天灾,都被他言中。次年,先帝请当时的国师起卦,为只有七岁的“韩衡”行封赏,虽还没有正式将他尊为国师,但在宫中大兴土木,为方便“韩衡”测算建了观星塔,之后“韩衡”就堂而皇之住进这里。 “韩衡”的野心字字句句都藏在他的日记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从小就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自然就有了逐鹿中原的资本。在“韩衡”的扶持下,君明焱一天比一天耀眼,终于,先帝向“韩衡”问卦,要他向上天问储君之位。 这件事在“韩衡”的日记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韩衡研究他的日记也看不出来,究竟是天命如此,还是“韩衡”的意思如此。事实上以他当时在先帝面前受到的信任,储君几乎是授命于国师了。 韩衡才看到君明焱被立为储君,这当了皇帝的储君就来清凉殿了。韩衡不想让君明焱发现有这本日记的存在,毕竟在旁人眼里,“韩衡”和韩衡分明是一个人,“韩衡”的日记让韩衡觉得,这是一个充满野心和算计的国师,他步步为营,从三岁就开始物色人选,与其说国师是皇帝的附属,不如说明帝才是“韩衡”一手打造出来的完美君王。 如果不是有“韩衡”,君明焱恐怕还在冷宫里苟延残喘着。 这些日记也让韩衡充分意识到,能够洞见先机,很多事情就会按照他的计划去发展。就像那天晚上米幼带着他奔逃,他能预见转折点,就能在那个特殊的时间点上,改变本来会有的行为,走上另一条路,结局自然就会随之偏移。 要是能够自如地控制这种力量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注意到韩衡呆看他自己的手,君明焱低声问。 “想我自己。”韩衡笑了笑。 君明焱摸了摸韩衡的头,轻道:“你会想起来的,朕的国师可是无所不能。”信心在君明焱的眼中闪动。 这种信心无疑是源于过去“韩衡”的算无遗策和神通广大。韩衡捏紧拳头,使劲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面部突然扭曲起来。 君明焱吓了一跳,“怎么了?” 那股让韩衡心跳不已的胎动忍过去以后,韩衡羞愤不已地拍了两下肚子,还迫于没出世的孩子淫威之下不敢用力,不然把死孩子拍出来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没事,他踢我。” 君明焱一脸的紧张倏然而逝,促狭道:“看来朕的长子很是活泼,等他出生以后,朕要亲自教他骑射。” 韩衡睫毛激剧抖动了一下,他甚至不敢看君明焱的神情,想必充满了渴望和欢愉。这阵子君明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越来越明白一个事实,君明焱根本就不是不喜欢国师,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国师想要一个孩子君明焱却不肯,但至少,君明焱不让“韩衡”生孩子绝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不想负责任。相反,君明焱一直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要不是“韩衡”是个男的,恐怕君明焱会直接立他为后。 当时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因素,让君明焱不得不与“韩衡”保持距离,宁肯让他伤心也不能遵从本心让“韩衡”生子。 韩衡定了定心神,“等他长到那么大再说吧,要是他不喜欢骑射呢?” “只要是他喜欢的,朕一定都给他。”君明焱一条手臂绕过韩衡的腰,当他摸上韩衡的肚腹,亲昵的动作依然让韩衡身体有些僵硬。君明焱眸色一沉,掌心还是贴上韩衡的肚子,他低下头,靠在韩衡的耳朵旁边,“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待产,别的什么都不要想,让朕来想,朕会给他想一个好名字。” 湿热的呼吸在韩衡的耳廓激起一片红。 韩衡别开头,推开君明焱一些,他始终低着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在“韩衡”日记里得他青眼的男人。 在庄灵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关头上,是君明焱把他带回宫里,在他以为这个孩子恐怕要生在野地里时,君明焱把他收在羽翼之下,给了他一个安稳的避风港,让他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待产。连君明焱跟他说话,以帝王之尊,也极尽小心,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君明焱手指轻轻拨了下韩衡的耳垂,在他能说出更多拒绝的话之前,及时撒开手。 “朕出去一下,你在这里坐一会,不要睡着了。”君明焱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人才一出去,韩衡就感觉浑身都松弛了下来。君明焱对他的好无疑都是因为和“国师”的过去,这两人可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大梁皇室里度过了最惊险艰难的十多年,现在君明焱终于找到被人拐出宫差点搞死的旧爱,自然不遗余力地在弥补他。 好在君明焱不是庄灵,否则估计不知道都霸王硬上弓多少回了。 但正是这种迂回的殷勤,让韩衡忍不住心虚。 没过多久,君明焱大步走进来,走到韩衡面前时,韩衡已经彻底清醒了。 刚吃完饭那会他特别想睡觉,不过心里也还挂着那些日记,那些日记就像一把钩子勾着他的心,使人抓心挠肺。 现在他已经过了饭晕,清醒之后,韩衡觉得还是不要现在看日记,很容易被抓包。 君明焱喂韩衡吃了药,扶他下了床。 “你不是不让我下地出门的吗?”韩衡疑惑道。 君明焱修长的手指正给他系着一顶特别沉的毛披风,神情专注,没有立刻回答韩衡。一丝不苟地给韩衡收拾妥当,最后把毛毡帽戴到韩衡头上,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着,韩衡还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隔得这么近,和君明焱这样两两相对。 虽然常年在外风吹日晒让君明焱皮肤有点黑,可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皮肤泛着健康润泽的光,可能回宫时间久了,又把皮肤养回来了,毛孔都找不出一个。离得近,韩衡才看清,君明焱的右眼眼角下有一颗黑痣,给他凌厉刚硬的轮廓平添了一丝温情。 “刚才朕去问过郎东了,他说你快临产,正应该多运动。以后每天晚上,朕都来陪你走走。”君明焱自然而然握住韩衡的手。 那只手宽厚温暖,韩衡只不过愣了片刻,就不由自主被君明焱牵着走出了门。 清凉殿很大,外面临湖,夜里吹过来的风潮湿冰冷。不过韩衡被裹得像个大粽子,又让君明焱牵着,倒是不觉得冷。 突然,君明焱停下了脚步。 韩衡奇怪地侧过脸去,刚要出声问。 砰―― “看那里。”君明焱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里。 漫天璀璨的烟花飞散开去,如同千万颗流星同时陨落。 这情景已经太久不见,韩衡一时之间完全呆住了。 在现代,城市里夜夜都有万家灯火映照,韩衡租住的房子位于最繁华的城市中心,二十五楼的高度,放眼望去地上就如同星河。这里却完全不同,穿越过来之后,他还从来没有欣赏过所谓的夜景,这里也没什么夜景可以欣赏,即使是最热闹的城镇,夜晚也不过是千家寂寞,萤火之光,难以与现代化的城市相提并论。 伴随着又一声轰响。 闪亮的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莹莹绿光照在韩衡的脸上,他几乎看呆了。 君明焱嘴角微微带笑,手抚上韩衡的脸,韩衡这才回过神,四目相对之间,从君明焱深邃的双目中。 韩衡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君明焱薄唇轻启,他一手就能把韩衡的脸握住,一股难言的情愫冲击着他整个胸腔,他的心空寂冷冻了太久,一夕之间,春风沐雨。 “衡儿。” 韩衡猛然惊醒,恍惚的神色淡去,正想轻轻推开君明焱,君明焱握住了他的手腕。 “朕错过了太多,希望一切都还不晚。” 也许是君明焱此刻周身笼罩的脆弱和孤独,让韩衡有些挣脱不开,他睫毛颤动得厉害,如同一只惊惧的蝴蝶。 君明焱闭上了双眼,温柔地以唇含住了蝴蝶的一只翅膀,安抚地缓慢辗转。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了,希望依然和你们在一起。 过节也没啥好送你们的,老规矩,今天留言送红包,然后,加更咯~ 第112章 一一二 那天晚上看完烟花,君明焱把韩衡抱回他的床上时,他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他的脸红透了,像个煮熟的大番茄,上了床就把脸埋在被子里,任凭君明焱怎么把他往外拽也不肯出去。 君明焱低沉的笑声让韩衡更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难道他意志脆弱抵抗不住男色的诱惑吗?韩衡悲愤地想,抱着被子滚到床里。 “国师不好意思起来,真是有趣。” “有趣个屁啊!”韩衡猛地抬头,没想到君明焱正在低头看他,脑门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像撞钟一样脑子里嗡嗡地响,眼角泪光闪烁。 君明焱却跟没事人一样,看韩衡的眼神愈发深沉。 “不来了,你下次……下次不能这样了!”韩衡使劲揉了揉撞得发红的额头。心头大骂不止,真疼,这明帝的脑袋是铁做的吧。 “不能怎样?”君明焱问。 韩衡撇撇嘴。 君明焱朝前一凑,韩衡立刻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 无处下嘴的君明焱眼神闪了闪,旋即吻落在韩衡捂着眼睛的手背上。 那温热的唇含住了韩衡的手指,手指上湿润的触感让韩衡整张脸带脖子全都红了起来,他嗷嗷嗷地叫了起来,连忙拨开君明焱的脸。 君明焱见好就收地看着韩衡,宠溺、包容、耐心充斥在他满含柔情的眼神里。 好像被热油烫了,韩衡急促呼吸两下,根本不敢再看君明焱,而且都是男人,韩衡也很清楚,男人最经不起逗,他安安分分地缩进被子里,也不吭气。 半天没人说话。 空气的温度渐渐消退,君明焱略带无奈地盯着被子里露出来那一个乌溜溜毛茸茸的头顶,手落在韩衡的头上。 “朕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听见脚步走出去,韩衡才把被子从脸上扯开,他整张脸通红,失神地望着门,片刻后,视线移到头顶的帐幔上。发了好一会神,韩衡猛地坐起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没看完的那本日记,盘腿坐在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裹到身上,翻开了国师的日记。 本来韩衡想拼着一口气熬个夜,结果睡意来时他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这大概是孕夫的悲哀。 好在第二天醒来还很早,草草吃了早饭,他又拿脚夹着龙蛋坐床上研究日记,他看得比自己想象的快,到晚上他已经看到“韩衡”为明帝筹划一统六国的计划,当时他还没有作出他的第一个儿子会是天命之子的预言。 经过昨晚,韩衡完全感受到了君明焱失而复得的心情,正因为失去过,君明焱格外珍视失而复得的韩衡,却不知道他的爱人早就不知道魂兮何处了。 为什么明帝不肯让“韩衡”给他生孩子呢? 这个念头支撑着韩衡以最快的速度翻看国师的日记,日记只剩下最后一本,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案却还没有找到。韩衡也有点着急了。 这时,冒着夜深露重,莘渊带着他的药箱在外面求见。 韩衡不甘心地收起日记,今天肯定看不完,干脆明天再看好了。 莘渊走进来时,看到韩衡正在收拾什么东西,不过床上堆放的不过是些软枕毛毯之类,可能是他刚才看错了。 “大人。” 韩衡嗯了一声,一边卷起袖子把脉递出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白天怎么没来?” “有几样药材宫中没有,白天陪师父上山采药了。”莘渊面露认真,静静给韩衡把脉,片刻后松开,“胎儿很好,大人这个月要多走动走动,食补照旧,师父说会制一些安胎的药丸,过两天就给大人送来。” “不是说只能剖腹,不用走那么多吧?产妇多运动不是为了生产的时候有力气吗?我又用不着。” “即使是剖腹,仍然需要大人保持充沛的力气,这是师父说的,我没生过孩子,以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倒是不怎么了解。”莘渊揶揄道。 韩衡咬咬牙,安慰自己就这么不到一个月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昨夜宫中燃放烟花,甚是好看,不知道大人出去看了吗?” 韩衡脸色古怪,“你也看见了?” “整座京城的人应该都看见了。”莘渊道,“白天跟着师父出宫,听说是明帝特意为大人的孩子祈福而放的。” “是吗?要过年了,喜庆喜庆,哪儿有燃放烟花求平安的事儿啊,别胡说了。” 莘渊笑了起来,“这个我也没有听过,还以为是大梁风俗。不过靖阳侯嫡女入主西宫已经定了下来,正月里纳妃,明帝已经下旨为她拟定封号。” 那天晚上君明焱喝醉了,嘴里一个劲叫“衡儿”,醉中还强吻他。后来云蓉来报,是君明焱喝了宫里用的春酒,应该是当晚太后安排想让他们俩先把事情办了,也许君明焱自制力太强,但要这么说,怎么他一回寝殿自制力就被狗吃了。 “等孩子生下来,大人也要跟明帝讨一个封号才好啊。” “封号?!”韩衡几乎跳起来,“我又不是他的嫔妃要什么封号,不要不要。” “即便大人自己不开口,明帝也应该为您打算才对,否则,孩子降生以后,他拿什么为自己争得他父皇的宠爱?” 他怎么把这茬忘了,古代的皇子都是子凭母贵的,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不用争他父皇的宠爱。” 莘渊想了想,摇了摇头:“大人不会以为,有天命之子的预言,这孩子就能顺风顺水地长大了吧?您在大梁皇宫里没有根基,据我所知,天裔族全族不过百余人,隐居山中,除了国师,其他族人几乎是不出来的。而且,为了避免国师把持朝政,以至挟持君王以令诸侯的局面,素来是没有天裔族人入朝为官的。而且,大人别忘了,天命之子的预言,是大人自己作出的。”说到这里,莘渊放慢语速,颇有深意地深看了韩衡一眼。 等韩衡反应过来,不禁脸色怪异。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但这根本是无解的,天命之子之所以让六国的人都在争夺,甚至为此害以前的国师被人劫到宫外,无非是因为这是从小就显示出非凡预言能力的国师作出来的预言,谁也不去怀疑这个预言的真实性。少数人猜测这个预言可能是假的,他们怀疑的理由也不可能和裴加一样。 裴加是基于他的世界里没有预言一说,他也不信这些,在他眼里国师没有多么尊贵,而不过是个跳大神的。要不是他亲身体验过两次,他恐怕是半点都不会信自己占的这个身体能准确预言未来。 但国师作出天命之子的预言,是在他穿越之前,且预言的内容跟国师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这就让他不得不心生怀疑。 最重要的是,观星塔平素都不让人进去,“韩衡”的日记里也清楚记录了他算出天命之子的卦象时,只有明帝和他在一起。 从前的“韩衡”机关算尽,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个预言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况且他没有外臣依靠,所凭全是明帝一人的帝王之威。只要“韩衡”长脑子,一定不会主动跟人提起这个预言,至少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暗中培养。否则像现在,怀着孕就有一堆人盯着他的肚子,生下来怎样平安长大也要小心翼翼计划。 而君明焱,他甚至不在乎韩衡肚子里是谁的孩子,都愿意当这个便宜爹,对他也是无微不至关爱有加,他也不是个糊涂蛋。这两个人都没有可能把天命之子的预言泄露出去,那会是谁说出去的呢? “大人好好想想,夜已深了,我该告辞了。”一头红发的少年拎着药箱起身做了个拱手礼,便步出门外。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韩衡太久,因为接下去的几天他都被困在国师的日记里,一连看了好几天,结合他粗略看下来的第一遍找到的线索,他又反反复复翻阅了“韩衡”预言前后发生的事,都没有找出蛛丝马迹来。 这天午后,韩衡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靠着晒太阳,他的肚子已经大得惊人,身体沉得每走一步都觉得要栽到地上去。 本该幽静的午后,殿外传来人争吵的声音,韩衡本不想理会,谁知道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韩衡坐起身。 正在给他捶腿的云蓉停下手里动作,生气地秀眉倒竖:“奴婢出去看看。” 韩衡“嗯”了一声。 然而,云蓉才走出去两步,殿门突然被人拍响,一阵接着一阵,中间断过两次,听声音好像有重物直接扑到了门上轰然一声。 “扶我起来。”意识到事态不对,韩衡让云蓉把他扶到门口,云蓉劝了几句,被韩衡凌厉的目光止住了,怕让韩衡生气,毕竟现在他是快要临盆的人,惊不得碰不得,稍有差池,清凉殿里人人都会被牵连。 走到门边台阶下,云蓉道:“大人就在这里等吧。” 这次韩衡没有反对,跟在后面的婢女一左一右上来搀扶,云蓉才垂下眼,向门口走去。 门口有侍卫把守,清凉殿的大门无论日夜都有守卫,而且白天也不开门。 “外面怎么回事?” 侍卫道:“有人闯殿,已经被拦住了。” 云蓉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朱红大门,如释重负地转过头,朝韩衡心虚地笑笑:“大人,已经拦下来了,既然无人开门,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大人还是回寝殿休息吧,还能歇上一个好觉。” 韩衡怀疑地看了会大门,正打算走,一道凄厉尖锐的哭叫声直刺入他心底,这声音听着太耳熟了。 韩衡撇下婢女,径直走到门前,命令侍卫开门。 侍卫面面相觑。 韩衡吃力地托着肚子,怀孕以后他脸色一直不好,正好能用来唬人。 韩衡怒斥道:“我使唤不动你们是不是?你们不是清凉殿的侍卫吗?我是清凉殿的主人,陛下都把清凉殿给我住了,清凉殿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你们不开门,要我叫别人来开吗?”韩衡一早就看的清清楚楚,殿门从来不上锁,只是会上门栓,从里面开。 侍卫还在犹豫。 韩衡夸张地扭曲起脸来,看上去就像立刻就要倒在地上,他脚底又踉跄了一步,婢女个个惊得花容失色上来搀扶。 “大人。”云蓉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慌忙大叫:“大人叫你们开门,你们没听见吗?陛下让你们看着是不让旁人扰了大人清静,又不是囚禁犯人!还不开门!” 两边六名侍卫一对眼神,其中一个看上去像领班的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随着一声吱嘎,沉重的大门拉了开来。 门缝里的地面上,趴着一个异常瘦弱的人,正在使尽全身力气地往前爬。铁棍一下接一下往男人腰臀上捣,逶迤的血线从十数米开外歪歪扭扭拖到阶前。 “我要见国师……国师……哥哥……”随着低哑的说话,韩风手肘压地,拖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的瘦弱身体往前移动。 只看了一眼,韩衡就觉得呼吸都停滞住了。过于血腥的场面直突突扑到视网膜上,女子慌乱的惊叫声一点也没传进韩衡的耳朵里。 “大人……”云蓉厌恶地皱了皱眉,捂住鼻子,“没什么好看的,是容妃、郭采女在发落下人。” “哥哥……”苟延残喘着,韩风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肚子滚圆的男人。这是他哥,他哥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就快生了。逆光之中,韩风嘴角浮现出一个虚无的笑:这就是天裔族的男子有孕时的样子吗?真美啊,真让人嫉妒。模糊的念头尚未经过咀嚼,韩风干瘦如柴沾满血的手重重扑在地上。 “住手!”韩衡几乎是发着抖吼出这一句,这时他才看见那两个宫妃,都是光彩照人名花一般华贵的丽人。地上晕过去的男人却跟个垂死的肉虫子一般,韩衡遍体生寒,太阳穴一下接一下跳动,他要是没出来,这两个女人是想把人在这里活活打成肉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哦,元旦快乐宝贝儿们~ 第113章 一一三 “国师大人,这个贱奴,以下犯上,不守尊卑,对本宫出言不逊。还在这里大吼大叫,扰人清静,本宫适才让人教训了一番,大人不会见怪吧?”容妃先回过神,神色颇多闪烁,怒斥身边的太监,“还不把人拖下去!愣着等本宫来给这脏东西收尸吗?!” “慢着。” “怎么?大人有话吩咐?”容妃玉手圈在耳畔,拢住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含香泣露地映照出容妃姣好的容颜。 “既然是个贱奴,不如给了我。”刚才韩衡就看出来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可怜男人,是千里迢迢追到北朔去的,他隐约记得,韩风和老朱,君明焱曾说等他回来发落,结果回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怀孕,怕打打杀杀冲撞他,但裴加又怎么会害怕这些。 “不行。”说话的是容妃身边的另一个女人。 被韩衡盯了一眼,那女人有些露怯,不过仍坚持道:“国师大人,不是不让你把人带走,而是此人向来被拘在冷宫,今日受罚也是因为他擅自从冷宫跑了出来。我们本是要把他带回去的,大人是外臣,大概不方便过问后宫中事,向来后宫的事是太后娘娘做主。”说话间女人梗起脖子,声音也理直气壮了不少,“即便陛下宠信大人,大人也知道,天威难测,今天尚且宠着,明天还不知道怎样,想必大人是聪明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容妃怒斥道:“住嘴!” 郭采女不服地叫道:“姐姐!” “本宫与国师说话,你插什么嘴!” 郭采女不满地噘起嘴,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去,朝着地上已经失去知觉的韩风啐了一口,“晦气!” “人既然倒在我清凉殿外面,就归我了。” 郭采女还要说话,韩衡冷冷阻断了她想说的话,“陛下那儿自然有我去说,不劳娘娘们操心。来人,抬进去。云蓉,去请太医。” 云蓉刚走出去,又被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叫住。 “叫郎东来。”韩衡想到,要是请太医,没准又要出什么岔子,唯独郎东不受约束,跟谁都没有利益牵扯。 容妃款款行来,从韩衡肩头望去,看着人把韩风抬了进去,她走到韩衡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地说:“国师一时心善,却不知,此人是因何获罪。” 韩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容妃按捺不住地小声告知:“此人与国师离宫前生得一般无二,他曾以此蛊惑陛下,太后震怒,将其拘在冷宫。陛下素来也是知道的,一直不闻不问。”容妃翻动眼珠,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韩衡道:“国师以为,这是为何?” “天威难测,妄自揣测圣意,在你们这儿,好像是死罪一条。” 容妃顿时脸色煞白,退开去,眸光中浮动着怒意,却敢怒不敢言,终究压了下去。 郭采女连忙上来扶住她。 韩衡没再看她们两个,转身没入清凉殿的门中,顺便叫侍卫关门。 “大人,这人……放哪儿啊?” 韩衡无意间看见刚才躺着晒太阳的椅子,随手指了指,“放那儿吧。” “哎。” 韩风被打得浑身血肉模糊,只能面朝下,脸上只有几道擦伤,头发脏污不堪,很多凝固成了梳不开的疙瘩。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正好方便韩衡观察他,当初韩风假装是他的远房兄弟接近他,被庄灵一眼看穿,现在想来,原因大概是,韩衡当时的身份本来就是庄灵捏造的,在捏造的基础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所谓的弟弟,这不是扯淡吗。 因此,庄灵第一次见到韩风,就知道他不是他弟,更会因此留意他。 韩风长得和老朱找人时带的画像一模一样,被打得气息奄奄时,好像还在叫“哥”,他应该是这个原身的亲弟弟。 不过据韩衡现在得知的信息,天裔族的人轻易是不会离开他们隐居的群落,韩风为什么会在大梁皇宫,是被人接来的,还是自己来投奔的他哥? 老朱当时是凭韩衡怀孕而肯定韩衡就是失踪的国师,身段像是一个因素,更重要的是,民间几乎没有天裔族人的身影,他怀了孕,必然是天裔族的人,范围大大缩小。这个重要情报,无疑是韩风带给老朱的,当时老朱无法甩脱追兵,最后能狠下决心把韩衡丢在深山中,恐怕也留有后手。 韩衡手指拨开韩风脸上粘黏的脏乱的头发,露出来的脸在阳光中苍白失血,轮廓是令人心疼的脆弱,这张脸,才是韩衡的脸。 韩风,就是老朱的后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韩风会到了大梁皇宫之中。 郎东来了之后,立刻让莘渊扒掉韩风的粗布烂衣。 考虑到天裔族男人的特殊体质,韩衡让宫侍都退下去,只留了四个贴身服侍的婢女帮忙。 青紫红肿的伤痕嵌在雪白的皮肉里,强烈的反差冲击着人的视觉。莘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面前这个瘦弱的男人,从后脖子到臀几乎没一块好肉,双臂却完好,正因为双臂完好,那些新伤旧伤就像是粘上去的,但经手指一碰,就渗出血水来。 韩风无意识的痛吟钻进莘渊的耳朵里,他手就僵住了。 “听见了吗?”郎东严厉的嗓音中,莘渊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郎东只得重复道:“这里不方便,你先把人抱到西面偏殿内安置,为师写一张方子即刻让人去抓药,待会药水煮好了,你为他清洗干净伤口。” 莘渊几乎跳起来,要不是怀里的脑袋往外一滚,他差点忘了还抱着人呢。 “师父,为什么是我啊……这人这么脏……” “你不常见血,用不了多久,国师就将临盆,现在正好锻炼你,否则到时你一看见血就想跑,为师手下又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那怎么办?” 莘渊叫苦不迭,但还是把韩风一把抱了起来,心里特别纳闷,这男的看上去比他还年长呢,怎么能这么轻?一个男人再瘦,骨架子在那儿。这人怎么抱起来跟他逗弄过的姑娘似的。不过姑娘可没有这么臭烘烘的。莘渊厌恶地扭动着眉毛,一脸的不乐意。 “国师,清理伤口的时候,场面难看,国师还是不要进去了。”郎东拦住韩衡。 韩衡想了想,反正他帮不上忙,而且大着肚子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个人一定要救活,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郎东点头。 “你去吧。”韩衡道,看着郎东走进那间偏殿,韩衡抱着自己的肚子,看见刚才的躺椅上都是血迹,眉心不由自主微微一拧。 “大人,这张椅子就不要了吧?”一旁的婢女问。 韩衡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天空湛蓝,阳光大盛,是难得的好天气,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不要了,扔了吧。” 当天晚上韩风没有醒来,君明焱也没有到清凉殿来。不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吃完了早饭,韩衡才想起来,君明焱已经大概一天一夜没有露面。 这样的情形很是反常,他让云蓉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是否前朝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到中午就有了消息。 “昨日大臣纷纷上了折子,认为陛下仅仅封靖阳侯的女儿做妃子不妥,以太后的亲哥哥,当今圣上的亲舅舅为首,屈涂两家在朝为官者纷纷请旨希望陛下立靖阳侯嫡女为后。” “这么快。”韩衡喃喃道。 “本来陛下要立谁为后,都是后宫的事,但是……但是……”云蓉咬住嘴唇,鼓起一口气不无冲动地嚷道:“这些大臣竟然要求国师迁出皇宫,说……说让国师迁至南郊千丘山的凌云道观。说这样更符合国师的身份,且那里环境清幽,利于国师修行,为大梁国运祈福卜算。” 这倒是超出韩衡的意料了,他的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现在这么大个肚子,下地已经很勉强,如果要迁出宫,路上又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再则,离开这里,观星塔里的东西肯定不能都带走,他怕错过那些藏在“韩衡”留下的书堆里的信息。 “凌云道观哪里清静了!谁不知道千丘山闹妖怪,那个凌云道观香火早就断了不知道多少年,只有不到十个道士守在那里。靖阳侯还说,他愿意出银子将凌云道观翻修一新,大人久居深宫,百姓无缘得见,而想见大人的人很多,若能让大人住到宫外去,便能与民亲近,一了百姓的愿望,也是一桩善举。”云蓉气愤道:“谁不知道他的女儿要入宫了,他这是在给他女儿铺路呢!大人,陛下来时,您一定要跟陛下好好说说。您现在在宫里都差点遭人暗算,若是到了宫外,指不定那些小人会怎样暗算您!咱们不能吃这个亏!” “既然那么多人奏请立后,明帝什么态度?” “陛下自然不肯。”云蓉道,“陛下摆明了要给大人撑腰,只是大人身为男子,无法册立为皇后,否则哪儿还有他们什么事。奴婢瞧着,陛下仿佛想给大人一个什么封号,让您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后宫。” 韩衡沉思着,过了会问起韩风的伤势,云蓉回禀说还没醒,他就让云蓉先出去了。 韩衡盘腿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肚子,视线落到暖炉上烤着的两个流光溢彩的蛋。思绪一时间转到了别处,这两个蛋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壳。要是会吐火就好了,最好还能飞天遁地,到时候就能大做文章。到民间去,也许也不是坏事。 只是现在不行,孩子一定要在宫里生,宫里虽然也有危险,总是要比宫外好一点,碍于明帝淫威,哦不,龙威,孩子生下来之前宫里的人应该不敢动手。上次承光殿里有人在他的饮食里下东西,君明焱宣布要连坐,只要出事就把承光殿的人全砍了,残忍是残忍一些,但只要下人能互相监督,自然谁都不会被砍头。而且韩衡相信,他们背后可能有的主子正是因为这道命令才不敢轻举妄动。 承光殿是皇帝的寝宫,能在那里安插下去的人,必然都是早早混进去的。真要是一口气拔了,再要插|进去,就没那么容易了,需要的是漫长的时间。成本太高,回报率略低,谁也不是傻逼。 接近傍晚时分,韩风终于醒了,韩衡刚在院子里让人扶着走了两圈,累得满头大汗。他从婢女手上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找个人请郎东过来。”吩咐完,韩衡就在宫侍搀扶下吃力地走上台阶,步入寝殿。 收拾一番后,莘渊来了。 “你师父呢?”韩衡略有不满地问。 “师父在赶制大人要用的药,差我过来了,不过药方是师父的手笔,大人大可放心。”莘渊跟在韩衡身边往外走。 韩衡走得很慢,他也放慢了脚步。 “这个人很重要,必须安然无恙地活着。” “是。”莘渊满脑子都是那天伤痕累累的身体,以及那人身上没受伤的地方如玉的雪腻肌肤,他昨晚就没睡好,现在眼底浮现难言的一丝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14章 一一四 韩风茫然了好一会,视线才终于回落到韩衡的脸上,他张了张嘴,仿佛有话想说。 “有什么都待会再说,让我看看你的伤。”说着莘渊就去扯韩风裹在身上的被子。 韩风猛地挣扎起来,反应十分激烈,一把抓住莘渊的胳膊,不知多久未经修剪的长指甲掐得莘渊痛极地推开他。 韩风整个人连被子一起滚到了地上,他整张脸疼得扭曲变形,嗓子眼里却一声不吭。 倒是把莘渊吓了一跳,连忙去抱他,压低嗓音警告他:“不许再掐我!我是大夫,不是我你昨天就死绝了,还有力气掐我。” 韩风拧着眉使劲回忆,瞬息后,他紧拧着的眉稍稍松开。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可别掐我啊,我警告你,你再敢掐我,我让你一年都下不来床。”莘渊挤出恶狠狠的表情说,但他天生有些顽皮相,配上白森森的犬牙,一点认真劲都找不到。 韩风只看了他一眼,就一直盯着韩衡,神色充满困惑,再到不敢相信。 “我就是韩衡。”韩衡拉过来板凳,就在床边坐下。 韩风眸子剧烈颤动,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发出沙哑难辨的声音,嘴唇上下一分,那模糊的字眼是――“哥”。 莘渊忙看了韩衡一眼。 韩衡动了动下巴,向莘渊道:“先给他看伤。” 莘渊哦了一声,再次掀开被子,这次韩风乖了,脑袋有气无力地伏在枕头上,背后狰狞可怖的伤痕露出来,凉风激起的寒粒炸开在皮肤上。 莘渊给韩风看伤和上药时,韩衡在旁边看着,他虽然不说话,却让韩风感到难言的压力,后脖子都忍不住绷紧僵直起来。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拿捏住他的后脖,冰凉的触感带起难言的酥麻从后颈散开。 韩风动了动。 “别动!你这后脖子遭的什么罪,全是青痕。什么人伤的你,太没人性了。” 韩风没说话,压抑着想把身后人推开的冲动,偏偏是个大夫,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韩风不知道,此时在莘渊的眼里看来,俱是他浑圆挺翘的臀,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大腿上打得皮开肉绽的伤口。 鬼使神差的,莘渊把食指探到韩风两腿中那条缝里。 “……”韩风再也压抑不住,转身怒目而视,哑声低吼:“你干什么?” 莘渊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好不容易抓回一丝神志,心虚时声音反而格外大:“我干什么?我是大夫!自然是看你的伤啊!你不把腿分开些!我怎么知道那些没根的变态阉人怎么折腾你的?” 韩风羞恼得满脸通红,咬着唇憋出一句:“两腿间无事,就打了后面,你别……别乱摸……” 莘渊冷哼了一声,手黑地把药膏往肉上搓,疼得韩风直抽冷气,狠厉的眼神一时间又软下来,嘴里喋喋不休地嘀咕:“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再说了,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看看怎么了?你有的我未必就没有?跟谁爱看似的。你这副弱鸡样,想必那里也是其貌不扬,”莘渊顿时恍然大悟,戏谑道:“怪不得不让看。行行行,我不看,也不摸,要是没照顾周到,”顿了顿,莘渊的小眼神朝韩衡飘了去,“国师大人可别找我的麻烦,是他自己不肯配合,您也看到了。” “你别逗他,他伤成这样,有点同情心。” 莘渊在韩风的腿侧缓缓擦净手上药膏。 没有疼痛传来,韩风一清二楚,那里压根没受伤,却也不敢说什么。 收起手,又是轻轻两下拍打在韩风大腿外侧,清晰可闻的“啪啪”声让韩风整个脖子都红透了。 莘渊嘴角勾起一丝笑,终于放过韩风,慢条斯理地说:“医者父母心,虽然我还年轻没当过爹,不过也学着呢。一个男人,跟姑娘家似的。”后面声音小了下去,莘渊也算把人捉弄够了,溜溜达达地出去抓药。 韩衡叫人进来加两个火盆,为防药膏粘在被子上被蹭掉,韩风只能晒腊肉似的趴着晾。加了火盆以后,没那么冷,他稍微好受了些。攥在枕畔的拳头也在不觉间松开来。 “看来是好多了,有力气瞪人了。” 韩风扭过脸来,狠狠看了韩衡一眼,“你怎么变成这副丑八怪样子了?” 韩衡自恋地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不好看吗?” “难看死了!” 韩衡煞有介事地正色道:“待会我让大夫,再帮你看看眼睛,可能冷宫呆久了,什么时候伤到的眼睛也不自知。” 韩风冷哼一声,想到那个“大夫”,脸如火烧一般通红,恨得牙根痒痒,抓着枕头一个劲磨牙。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等韩风缓过劲,他看了看韩衡,在北朔时他已经发现韩衡不对劲,可那时多少存着怀疑。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韩风声音小了下去。 “老朱带我回大梁的途中,被北朔追兵吓破了胆,他把我一个人藏在山里,任我自生自灭,我想,后来即便他回去找过我,也没怎么用心找吧。他有了你这个替代品,而且你比我更好,至少你还是‘国师’的原貌。” 韩风咬住嘴唇,侧脸紧贴着枕头,轻轻闭上眼,又用力睁开来。 “那有什么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不是你。” 他?应该是指明帝吧。 “老朱呢?” “天牢。陛下说等你回来发落。老朱年事已高,未必能有命活着出来。”韩风嘴角泛出嘲讽的冷笑,“以我取而代之有何不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能被明帝承认,恐怕也堵不住天下众口。”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韩衡淡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你先把身体养好。” 韩风怪异地扭头看韩衡,“你不杀我?” “你从冷宫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见我吗?难道见我是为了让我杀了你?想死还不容易,我可以成全你。”韩衡冷道。 “不……我不想死。”韩风忙道,脸上红晕已悄然淡去,他以警惕的目光审视这个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他想整他反倒被整的“哥哥”。 “对了,你怎么惹上那两个女人的?” “我不知道……太后懿旨将我关在冷宫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人整我,我早已经习惯了。自从进去以后,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日子没吃过一顿饱饭,你一回来,就有人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她们比谁都着急,想让我知道正牌回来了。”韩风眼神黯然,轻声道,“我是想过取代你,直到那一晚,被陛下一眼识破,我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可笑。当时只想着能够得到天下间最英明神武,征伐四方从无败绩的男人,我是昏了头了。哥哥……” 想到韩风从前屡次三番想往庄灵床上爬,又听见他说这个,再听他情真意挚地喊一声“哥哥”,诸般滋味涌上心头,想直接让韩风不要这么喊,再一想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小伙子也真可怜,从小活在他神一般的国师大哥的阴影之下,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俩人还长得九成九相似,唯一有一点不同,可能是神态气质。 趁韩衡愣神时,韩风大着胆子抓住了他的手。 “你做什么?” “以后我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抢哥哥的东西,你把我留在身边好不好?我不想回族里,要是回去,姑父一定会打死我。”韩风一身是伤,脸色很不好看,但不得不承认,国师原来的样貌真的是很好看,美玉一般无暇,即使在冷宫待了这么几个月,仍然让人生出我见犹怜之感。尤其那一双桃花眼,被泪雾浸湿,黑亮的眼珠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先别叫我哥,认不认你,我还要考虑考虑。” 韩风死死咬住嘴唇,失望地松开了手。 “以后看你表现。”不知道为什么韩衡就说出了这句话来,说完就想扇自己一耳光,大概全是出于韩衡跟韩风的血缘关系,见不得他这么可怜巴巴的样。 而且韩衡特别受不了韩风那双跟他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狗儿似的盯着他乞求。 虽然韩风还有话想说,韩衡却没再听下去,起身果断走出去。 在外面廊下,莘渊端着药走了过来,韩衡轻瞥他一眼,两人仅仅眼神交错,没有多说一句话。 庭院里起了风,眼下是隆冬,不知道哪儿飘来的淡淡清冷梅香,韩衡本来袖手低着头在想事情,一时间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找出梅树,却半天也没见到一点梅花的影子。 叫来人一问,才知道在清凉殿的后院里栽种着不少梅花。 云蓉抱来一只手炉,又给韩衡系上一领狐皮围脖,担忧道:“大人今日已经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了,就算大夫说临近生产要多走动,大人也不可长时间站着,您身子虚弱,保重皇嗣比什么都重要。” 韩衡轻轻嗯了一声。 巍峨宫殿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回过神,观星塔树立在他背后,直耸入云。 “大人想进观星塔,也要等孩子生下来,里头楼梯甚陡,您眼下进去不太方便。” “以前你服侍过我吗?”韩衡问。 云蓉摇头:“奴婢是陛下跟前的人,从前观星塔的人好像还留下来了几个。” 韩衡收回视线,看了看云蓉,道:“把那几个人给我找出来。” “大部分都调去别宫了,清凉殿现在都换成承光殿的人,来时见到过两个守在这里的也已经打发走了。奴婢要问过安瑞公公才能确定。今天怕是不成。” “明天能见到人吗?” “要是他们还在宫里,明天没问题。”云蓉欢快道,不过只看了一眼天,顿时一团阴云笼罩上她俏丽的脸庞,“好像快下雨了,大人快进去吧,奴婢陪着您烤烤火,大人想不想吃点新鲜玩意儿?” 韩衡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看云蓉充满希冀的眼神,笑点点头:“成,那你给我露一手,叫个人把米幼和乌翠也叫来,莘渊没走,一起叫来一起吃吧,人多热闹。” “干嘛叫他们呀。”云蓉不满道,“那奴婢得去御膳房要好多红……”她猛地一捂嘴,手移开后撇了撇嘴,“大人这么说了,那奴婢就去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辣~ 第115章 一一五 一个个刚熄灭,只余下零星红光闪烁的火盆往殿内搬,韩衡就看出门道来了,等膳房的小太监搬来一大筐红薯,韩衡已经抱着个龙蛋缩在火盆旁边烤手。 云蓉再回来时,火盆旁已经围了四个人,乌翠是她认识的,两个姑娘交换了个眼神。 乌翠立刻起身道:“我来帮忙。” “那你把红薯埋到灰里吧,小心些,别烫着手。” 刚开始云蓉还有点羞怯,毕竟米幼和莘渊她都不熟悉,只是见过。谁知道莘渊明明是个应该最沉稳的大夫,却一肚子都是跑江湖听来的笑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乌翠话也不少,而且她很会照顾人,一直留意着不冷落云蓉。 “要是有酒就好了。”莘渊搓着手靠近火盆。 “当心,”莘渊袍角快掉进火盆里去了,云蓉忍无可忍地提醒道,“你的衣服……” 莘渊笑呵呵道:“多谢,姑娘有心了。” 云蓉飞快垂下眼,过了一会,悄悄打量这一圈人,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国度来的,是随着国师大人一起回宫的。她既是好奇,又是羞涩,火盆里隐隐闪现的红光照得她的脸红彤彤得可爱。 等到红薯熟的时候,韩衡早就饿了,他现在特别容易饿,一天要吃五六顿。 云蓉和乌翠用火钳把红薯夹出来扔在地上铺好的竹席上,众人刚要开动,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传报声。 “皇上来了!”云蓉慌忙起身。 莘渊冷哼一声:“明帝鼻子倒是很好使。” “别乱说话!”乌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米幼站在最后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但他个子高,像根瘦竹竿高高杵着。 君明焱刚进门就闻见了香甜的红薯味,搓着手走进来,云蓉忙上前去解下他身上犹带着屋外雨气的湿冷大氅。 “别拘礼了,朕这么突然前来,不会扰了你们的兴致吧?”君明焱做了个手势,让所有人都坐下。 莘渊嘴唇动了动,手臂突然被掐了一下,回头就对上乌翠警告的眼神,他嘴角一扯,把刚才想说的话生生吞下去。 “这是什么?”君明焱捡起一个红薯。 “奴婢家中的吃法,”云蓉已回到自己的位子,但不敢坐下,向着君明焱无比恭敬地回答:“今日有雨雪,奴婢想弄几个火盆闷红薯让国师尝尝,正好大人的几个朋友也在,说说话,吃些烤红薯,算给大人解闷的。” “那就是没有朕的份了?” “红薯……还很多。”云蓉小声道。 韩衡朝她招了招手,“你也坐下吧,不然你一个人站着,我们都坐着,都比你矮这么多,压力太大了。” 云蓉看了一眼君明焱。 “你的主子让你坐,还不坐?”君明焱低笑着看韩衡,手也没停,撕开了才烤熟的红薯,金黄近红的内里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君明焱把红薯分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韩衡,里面烤得鲜香油亮,闻着又甜又香。 韩衡当然是不客气,君明焱又说了几句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和气氛的话,但明帝一出现,莘渊不再耍宝,米幼一直是没什么话说的,乌翠紧紧挨着米幼,和他小声嘀咕。这么一座大山压在这里,谁还敢乱说话啊,毕竟君王总是多疑的,有些玩笑私下说可以,但当着皇帝的面,谁也不敢口没遮拦,就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君明焱似乎没有察觉冷场,自顾自给韩衡剥红薯,还让云蓉去拿一些蜜糖来蘸着吃。 吃完之后,其他人也没理由再留下,云蓉把人都送出去。 韩衡坐久了,起身很困难,腿麻是一方面,肚子太沉了,他两只手都抱着硕大的孕肚,偏偏身边连个可以搭手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君明焱从身后靠近,在韩衡还没察觉到的时候,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国师想去哪儿?朕都可以抱着你去。” 韩衡无比尴尬:“我不去哪儿,放床上吧。”有了个肚子身体难以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学着被公主抱的小姑娘那样环住君明焱的脖子。 饶是君明焱臂力惊人,韩衡现在也挺重的。君明焱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连连喘气。 韩衡连忙把被子扯到身上,飞快道了声谢。 “这几日前朝事忙,朕一天没见你,今天批完折子,朕立刻就过来见国师了。”君明焱侧着身,深深俯瞰韩衡,扯起被子,轻柔地掖入韩衡下颌边缘,手指自然而然抚上韩衡下巴的伤痕。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韩衡正巴不得明帝抽不出空来理他,这样他私下能做的事就多了,而且,君明焱毫不掩饰的用心用情,也常让韩衡不知所措。 “朕想见你。”君明焱的话掷地有声。 韩衡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好在君明焱没有过多纠缠,只是看了他一会,就起了身。重黑的龙袍将他的身形衬得威严挺拔。 “朕今晚就在清凉殿休息,就住在你的隔壁,你睡一会,什么时候想见朕,直接过来。” 从那以后,明帝俨然把寝宫搬到了清凉殿,惹起后宫诸多非议。 不过韩衡压根听不见,他已经快被自己的肚子搞疯了,每天醒来就得面临一身的酸痛,不管怎么躺都不舒服,脚也肿得像两个硕大的水萝卜。 月初天气转冷,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开始下雪以后,韩衡就不再到院子里去走,毕竟地面湿滑,要是摔一跤,这几个月的罪都白受了。 明帝下令让郎东师徒住到清凉殿,方便随时照顾韩衡。 韩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能睡好觉,稍微有点睡意,又被胎动惊醒。肚子里揣的那个玩意儿就像已经等不及了一般,更让韩衡抑郁的是,他完美的肚皮上要开一刀,到时候肯定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虽然郎东再三担保,可以用药去除疤痕,韩衡仍然有点闷闷不乐。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产前抑郁症。 已经超过郎东给出的预产期,韩衡无时无刻不感到肚子里装着一个毫无预兆的炸|弹,他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胎动,什么是阵痛。他的肚子大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程度,韩衡可以确信,在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有生之年里他都没见过谁怀孕有这么大的一个孕肚。 然而,郎东给出的回答也很确信:“不是双生子。” 韩衡斜靠在他越来越柔软的床榻上,龙蛋没和他在一起,殿内烤着火,韩衡叫人把那两个蛋放到火上去了,他不想再一不小心把蛋踹到床下去,毕竟他现在经不起任何惊吓。 韩衡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抱着肚子瘫在床上。这几天韩衡已经完全放弃欣赏他一直洋洋自得的盛世美颜,这还是第一次他想不起来有多少天完全没照过镜子。 反正也一定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样。 为了保持心情平和愉悦,生产时能少遭罪,其他细枝末节,他已经完全抛诸脑后。 韩衡只仍然关心一个问题:“这孩子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已经过了你说的日子……到底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说这话时,韩衡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肚子。 “应该就在这几天。”郎东坚持道。 他妈的要是能做个b超就好了,韩衡无奈地躺在床上,能够想象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像个男人,没有那个男人会像他这样,根本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还有宫女在旁边帮他梳头发。 “这几天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你已经说了八百遍是这几天了,从前几天到今天,我现在成天跟个废人一样,什么也不能做,稍微动一动,就怕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会从某个地方流出来。”韩衡暴躁地吼道,“你不是神医吗?就不能给个准信吗?还有,能不能不切开肚子?”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神医,而且国师大人,生灵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最神秘的,永远有未知存在,我一直在努力探索。”郎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理这个崩溃边缘的孕夫,什么时候孩子会出来的问题,韩衡已经问了他不知道多少遍,“我最后一次认真地告诉您,不剖腹就无法产子,我向您担保,您不用看见任何血淋淋的画面。” 随着这句话,韩衡已经在脑补血淋淋的画面了,这让他胸口激剧地起伏着,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 韩衡从床上抬起头,粗声粗气地对郎东说:“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你可以走了,等那玩意儿……”这么久以来韩衡一直想表现得对怀孕习以为常一些,不过“羊水”这个词还是让他有点难为情,“破了流出来的话我会让人去叫你。” “深呼吸,心平气和。”说完这句,郎东就站起来走了出去。 韩衡无力地躺在床上,这种感觉真不好,让他想起被人扔进湖里的时候,因为身体被束缚着根本无法动弹,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身体沉到水里去。虽然他那个世界没有任何科学理论证明灵魂实际存在,但他确实有一种在半空中俯瞰着自身的感觉。就像现在,即使已经怀孕这么久,他还是经常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最近几天频繁的胎动令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激烈心跳中,他几乎什么也不做了,就躺在床上,何况还有个成天信誓旦旦他最近就要生了的大夫。整个清凉殿的宫人都如临大敌,人人风声鹤唳,只要看见他站着走出寝殿,个个都像见了鬼,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马上把他弄回床上。 韩衡不得不稍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尽量躺在床上。 可是这种没完没了的胎动和时不时的胀痛总让他心里不安,他不知道别的孕妇是不是这样,他现在只巴不得孩子赶紧出来。有时候晚上他会对着肚子嘀咕,无非是说叫他赶紧出来之类的。 这天晚上,米幼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韩衡的面前。 当时韩衡正在失眠,等着吃晚上最后一次药,不吃这一碗药,他就很难安睡。 “丁穆来信了。”米幼咳嗽一声。 “喝口水。”韩衡以眼神示意他自己倒水,水壶和杯子就在桌上。 米幼摆了摆手,急切地说:“庄灵带着他们进京了,殷家军已经控制了南边三十二座城池,北朔皇帝还不知道庄灵要造反。” “他们?” “对,听鸿楼的人,他们打算暗杀皇帝。” 韩衡眼皮一跳,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两张包子要出来了,碍于尺度,不会写得太详细。 反正就是把西瓜切开,然后拿个勺,把肉挖出来【什么鬼 这几天我迷上了一套书。。。。所以。。。。写得比较慢 第116章 一一六 发觉韩衡脸色不对,米幼匆促紧张地扫了一眼他的肚子,面色是难以置信和强抑住话茬的憋闷。 “信呢?”缓过劲来后,韩衡语气坚决地问。 “信在我屋里没有带过来,不过鱼雁往来总有迟延,信里也没有具体日期,大约,就在这几日吧。”米幼扯了个谎,他手指正搭着宽袖中的纸页,但他松开手,两手按膝端坐着。 韩衡目光闪烁起来。庄灵真正的仇人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父亲放任李氏毒死殷氏,至于殷氏灭门一案,是天子主使。他身上的血海深仇,要向整个北朔王室报复。一旦庄灵有所动作,睿亲王就会被扣押为质,这个位置原本是他的。韩衡甩了甩头,为这突然蹦出来的念头感到好笑。 当日他在窗边偷听到庄灵说离京后不久,会派人去接睿亲王,并再三安抚他的父亲。要是郎东的话是真的,庄灵早知道他母亲是被枕边人暗算而死,所以才没有弄死老柴头为母报仇,那老柴头和庄灵之间的疏离,很有可能是个假象。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假装与对方不和,并且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老柴头为什么会有那些身负异能的人曾经接受训练的地方出现的徽章呢。 老柴头,殷氏,郎东,这些人还有什么背后的联系是没有进入他的视线的? “哎哟……”韩衡突然不受控制地痛叫了一声,之后死死把牙咬住,感到丢脸地用一只手捂住脸。 “大人,没事吧?”米幼吓得脸色一白,对于男人生孩子这种事,他可怜的认知只有天裔族的男人可以生孩子这一点儿。 韩衡用力抓住身边滑不留手的床褥,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苍白着脸摇头。 “我去叫郎大夫过来。”米幼果断道。 韩衡本来还想阻止他,但肚子源源不断的疼痛让他脑子里涌出来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他妈好像不是胎动,他一个男的为什么会熟悉胎动这种事啊!而且真他妈的痛啊! 米幼当机立断起身走向殿外,与捧着药碗的婢女擦身而过,没多久就听见婢女摔碎了碗,米幼整颗心往下一沉,除了加快脚步找大夫,脑子里原本关于北朔局势和变动的那一大席话都化作乌有。 喑哑难当的惨叫一遍接一遍从殿内传出。 君明焱脚步完全停不下来,在殿外玉石台阶上走来走去,婢女和宫侍鱼贯涌入又匆促地跑着出来,端进去一盆接一盆热水,又带出来一盆接一盆血水。 这和君明焱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担忧的眼眸不知道第几百遍瞥向灯火通明的窗户纸。 冷幽幽的梅花香不仅没让他心绪安宁,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了。 君明焱实在按捺不住,一把拽过经过身边的一名婢女。 “皇……皇上。”婢女闪动着一双小鹿般惊慌不定的眼眸,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里面怎么回事?怎么国师还有意识?不是要剖腹产子吗?里面究竟什么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朕。” 婢女浑身发着抖,头垂下以后再也不敢抬起。 “没有……没有剖腹……郎大夫看了一会,决定试试可否顺产。”那婢女柔弱得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混账!这种事也能试吗!”君明焱勃然大怒。 婢女浑身一软,坐倒在地。 “奴婢……奴婢不知道……是国师大人同意的。” “荒唐!去,把郎东给朕叫出来!” “是。”婢女用浑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闯进内殿。 “王八蛋!”君明焱粗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啐了一口,他没法再镇定自若地在殿前遛弯,快步走到庭院里,倚着一棵树死死盯着明晃晃的几扇窗户,眼珠上俱是血丝,腰间一块蟠龙玉佩几乎让他捏碎。 好像浑身被卡车碾压了八百万遍,韩衡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一点儿劲也没有了,现在想起来,郎东刚来的时候他真是太他妈乐观了,即便那粗大到可怕的玩意儿往他身体里捅时,他还无比喜悦地安慰自己:起码不用在肚子上留一道狰狞的伤疤。 潜意识里,韩衡希望他的孩子能顺产,毕竟他上辈子接受的顺产宝宝更健康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可是碾碎浑身筋骨的疼痛让他现在只能绝望地盯着郎东,期盼他看他一眼。 郎东总算从那幅大得可怕的遮羞布底下钻了出来。 韩衡使劲浑身力气,他以为至少半个身子抬起来了,结果只是脑袋离开了枕头两厘米。 好在郎东接收到了他的眼神,他两手是血地挨到韩衡头那边,柔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感觉糟透了!麻痹的! 韩衡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不干了。 但看到郎东袍袖和手上的血,他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更不要说叫骂了。 “参片。”见势不妙,郎东立刻吩咐道。 韩衡使劲闭上眼。他感觉不到屁股以外的地方,就连屁股都快感觉不到了,难以言喻的疼痛将他整个身体大卸八块,还是用他妈的钝刀子慢慢来。 一声虚弱的哀鸣从韩衡嘴里发出,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在叫,那股熟悉的,灵魂浮在半空的感觉又光顾了他一次。 参片被郎东的手指推进了嘴里,韩衡口腔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早已经把牙根咬出了血,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腹部沉坠的痛,直接连通到他脑子里侥幸存活的某根神经上。 “再加把劲,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莘渊年轻的声音说。 现在听莘渊的声音韩衡简直怀疑自己听出了幸灾乐祸,只要想到,他在用什么地方生孩子,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而且他无比庆幸最近几天胃口不好,没怎么吃东西,只在生产前让人喂了几碗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汤。 “大人,用力啊!孩子不能坚持太久,这么下去会被您夹断气的!” 谁他妈在说话!谁他妈还有力气夹紧……韩衡意识模糊地想,他累得甚至想把眼睛闭上再也不睁开,谁爱生谁就去生! 惊慌失措、浑身发抖的婢女再次出现在君明焱面前。 君明焱急忙拽住小姑娘没让她跪下去。 “怎么样了?” “还在……” 君明焱疑惑地抬了抬眉。 “还在生。大人刚才晕过去了,大夫,大夫扎了一针,现在又醒过来了。已经看见婴儿的头了,出血……出血很厉害。” “王八蛋!你去,把郎东叫出来,朕马上要见他!让别的御医上!” 婢女连滚带爬地再次冲进殿内。 君明焱几次按捺不住想直接进去,都被侍卫拦了出来,他几乎想让他们知道知道是谁让他们有资格拿着兵器站在这里,居然敢拦着他。 安瑞公公不断在君明焱面前喋喋不休,君明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每当里面传出一声嘶叫,他的心就战战兢兢地猛然跳起,同时一股无法解释的安心又抚慰着他,让他能再站在外面前坚持一会。 “陛下,您不如回寝殿去等,您的寝殿就在国师大人隔壁,有任何情况,您马上就能过去。” “不去不去,朕就在这里等!”君明焱暴躁地推开年迈的安瑞公公,现在要君明焱坐下,还不如割了他的脑袋来得痛快。他根本没法坐下,他浑身每个角落都叫嚣着想冲进去,残存的一丝理智绑缚住他的手脚,却也几乎要被挣脱。 韩衡满头大汗地在枕头上痛苦地扭动,好像一把大刀把他从腰部切开了,他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唯一传进耳朵里的声音还在叫嚷着让他“用力”,他气得肺都快炸了,心中不断咒骂孩子的父亲。 即便韩衡一点也不想想起那个名字,但在这样的关头,他根本没力气管住脑子,跟庄灵在一起的那些片段,就像放电影似的不断在眼前闪过。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是怎么差点一次又一次有小产的危险,甚至他大着个肚子,那个王八蛋还爬上了他的床。 床边围着的六人当中,只有郎东还保持着镇静,然而他的脸色也白得可怕。 “师父,怎么办,他好像没什么劲了,孩子脸色不对……”莘渊一咬牙,“要不要动刀……” 数次深呼吸之后,郎东|突然走到床头,他拂开韩衡侧脸被汗水粘黏的头发,嘴唇挨住他的耳朵,狠狠道:“要么,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要么,我还是可以切开那个艰难的出口,我会把你的亲骨肉带回北朔,让他回到他的父亲身边,过不了几年,庄岐书会给他找个温婉美丽的母亲,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是个男人生下来的。师妹的儿子一定能拥有父慈子孝的未来,国师,您不是擅长预言吗?您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奄奄一息的韩衡睁开眼,他的手用力拽住郎东。 郎东低头淡扫一眼,眼神寒冷得一如韩衡在他眼睛里已经是个死人。 “你信不信,我能说服他克服对男人的厌恶,跟你上床,就能说服他娶一个高门贵女,把你存在过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但凡韩衡稍微还有多一点力气想清楚,就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只要韩衡出事,郎东根本不会有机会走出大梁皇宫。 然而韩衡现在脑子里满屏都是痛。 除了痛他什么也想不了。 郎东的话在他心里激起滔天怒火。 他辛辛苦苦怀胎数月,每天被折腾得要死要活,以男人的身份怀了孕已经让他难以接受,他妈的好不容易见到回头钱了,居然有人想抢走他的儿子。 谁也没有想到看着快挂了的孕夫,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紧紧拽住了郎东的衣襟,以整个身体的力量把郎东拽得摔在他的肩上。 郎东也惊骇得瞪圆了眼睛。 韩衡嘴唇贴着郎东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放你娘的狗屁!孩子是我的,王八蛋,你等着,我要砍了你的头!” 郎东心跳极快,没有使劲挣脱,而是飞快和徒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郎东冷声道,他扭过脸,轻而易举捏着韩衡的手掰开他的手指,韩衡两个手掌都湿淋淋的,在郎东推开他的同时,愤怒彻底燃烧起来,吞没他的神志。 韩衡无力地闭了一下眼,耳朵里就听见这样一句话:“准备刀,切开,保孩子。莘渊,你先出去。” 郎东指使莘渊出去干什么? 一道灵光闪过,对了,他要逃走,就要让莘渊先去联络其他人。 韩衡挺起后背,嗓子里爆出一声粗哑的怒吼,无底深渊一般的坠落感让他双眼充血地凝望着头顶,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同时,一声嘹亮的啼哭穿破压抑已久的清凉殿。 君明焱横手一劈,碗口粗的脆弱树干应声而断。他目光茫然起来,直至婢女跪趴在他的脚边,女人嘴唇一开一合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安瑞笑逐颜开地接过去道:“陛下,国师大人刚刚生下一名小皇子,父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一更。。。吧。。。 第117章 一一七 这辈子韩衡都没睡过这么久,跟这酣沉的一觉比起来,他以前那都不叫睡觉。醒来时屋子里一星光都没有,韩衡还以为是晚上。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醒了?” 韩衡好一会才回过神,想起那是君明焱的声音。 “嗯,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黑……” 话音未落,灯亮了起来,照出君明焱苍白落拓的脸,韩衡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长出这么大一片乌青的胡茬。 “衡儿,你为朕生了个小皇子。”君明焱握住韩衡的一只手,说话时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韩衡让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挺开心的,眼珠转着四下张望。 “奶娘抱出去了,怕影响你休息,他很好,很健康。”没等韩衡问,君明焱就主动交代了。 那如炬的目光让韩衡心里有些不安,他看得出来,君明焱非常高兴。 “你……一直在这儿?”韩衡犹豫道。 “朕的长子出世,是天大的喜事,朕已经下旨,大赦天下,罢朝三日。” 听了这话,韩衡心里特别复杂,他现在屁股还疼,要不是君明焱在面前,他真想摸摸这具强行分配给他的身体是否还完好无损。听见孩子健康,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而且他不想面对君明焱。以帝王之尊,就算韩衡再不懂事,也知道大赦天下,罢朝三日,是何等的尊荣,君明焱是要告诉全天下,他有多重视这个“长子”,而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 这份重视让韩衡心虚不已。 “我睡了多久?”韩衡漫不经心地问,不怎么敢看君明焱。 “快八个时辰了。” 见韩衡疑惑,君明焱轻轻握着他的手,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那温柔简直让人沉醉。 “是白天,朕让人把窗户全都遮起来,让你多睡一会。” 韩衡笑了笑:“我又不是女人,那么累,遮不遮我也一样能睡得着。” “朕让人把温好的汤拿进来,你先吃一些。” 韩衡嗯了一声,看着君明焱高大的身形走出去。 他视线往下滑,那高高隆起总是让他看不见自己腿的肚皮,已经没有了。这种心情,既如释重负又充满他根本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的喜悦。但他还不想见孩子,现在不想,刚生下来的孩子都难看死了,韩衡知道他现在应该看上去就像一个小猴子。 君明焱亲手喂韩衡喝完汤,不用他劝,韩衡也想睡觉,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韩衡已经彻底清醒了,君明焱还在他的寝殿里,不过韩衡实在没空顾上他,兴奋难当地让人把孩子抱来给他看看。 君明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从前的韩衡是倨傲的、高不可攀的、难以亲近的谪仙般的人物,往那儿一杵就让人生出隔着千万里距离的疏离感。人人都用崇拜信仰的眼神看他,却谁也不敢真的和他搭话。而他君明焱,比谁都幸运,成了这个人选中的人。韩衡失忆回来,样子变了,气质变了,他就像个市井里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却又豁达、坚强,也许是因为怀孕,即使是男人,也因为孕育生命而透露出一丝母性的温情。 现在,他手忙脚乱地抱着他生下来的儿子,脸笑得像一朵开得烂熟的花,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他好小……”韩衡从来没有亲手抱过刚生下来一两天的婴儿,虽然常识告诉他,新生儿都皱巴巴的丑死了。 他怀里这个也有点丑,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猴子真好看到他心窝窝里去了。 “他长得真像我。”韩衡兴奋地说。 “你是他的母父,自然像你。”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焱轻笑着说。 韩衡一点儿也没嫌弃他儿子深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脸,只是拿手指轻轻搔动儿子的下巴。 “好滑啊,他好滑!”韩衡现在看他儿子哪儿哪儿都新奇得不得了,两眼放光地叫君明焱也过去摸一摸是不是真的很滑。 “别摸了,你的手不干净。”君明焱才摸了一下,就被韩衡拍开了手。 韩衡自己也舍不得再摸,婴儿皮肤娇嫩,刚才那两下别被摸出什么毛病来,他仔仔细细地贴近怀里软软的、小小的儿子,几乎把他儿子的脸盯出个洞来,才终于相信被他俩摸了两下儿子的脸没有破。 女人坐月子都是流血一个月,韩衡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也要坐一个月的月子,他血早止住了。 “产子时大人身体受到损伤,失血不少,加上孕中思虑过多,趁这一个月好好调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郎东道。 “是应当好好将养,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瘦。” 韩衡生完孩子以后,君明焱几乎每天都在清凉殿,他在殿内的行动,大多是君明焱抱着他,自然君明焱比谁都清楚他的体重。 “瘦才好看呢。”生完孩子韩衡才觉得一身轻松,怀孕真不是人干事,这辈子他都不想生第二次了。 “朕觉得还是有点肉好看。” 韩衡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一瘦遮百丑,你不懂。” 君明焱嘿嘿笑两声没有说话。 这几天只要是君明焱能亲自伺候他的事,他都亲自做了,韩衡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如果像最初计划的那样,跟着米幼到深山里去,还不知道要在什么环境里生孩子,这条小命捡回来得很不容易,他当然要好好珍惜。也因为君明焱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的那点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半个月都没出过房间,韩衡侧卧在床上,儿子就在怀里,他衣襟敞开,那小子总爱叼着他的乳首睡觉。现在儿子已经长得又白又软,跟个丸子似的,生下来就很安静,夜里很少哭闹,除非他刚入睡的时候非要把他的“奶嘴”拿走,那就麻烦了,一闹就得闹到半夜去。 韩衡手指无意识地搔弄他儿子胖嘟嘟的脸颊,不自觉满脸都挂着温柔。属于裴加的脸本就很漂亮,现在更平添了一丝难言的妩媚风情。 君明焱出声时,韩衡整个人吓了一跳。 湿淋淋仍泛着红透的光泽的一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掩没在亵衣里,韩衡拨了下头发,长发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儿子非常不满地小脸一皱,旋即嚎啕大哭起来。 入耳魔音让韩衡痛苦地皱起了眉。 又来了。 君明焱大步走了过来,抱起孩子,一面叫奶娘进来。他抱孩子的手势已经无比娴熟,韩衡隐约记得,刚开始他抱孩子的动作生涩得像抱着个炸弹。 “看什么?”君明焱按捺住方才一瞬的心猿意马,沉声问。 “没什么。”韩衡移开眼。 这时奶娘进来抱孩子出去哄了,她们从君明焱手上抱走孩子时,他已经没怎么哭了,一抱出去哭声顿时又大盛起来,过了会,彻底听不见哭了。 “看来吃上了。”韩衡笑了笑。 “朕给朕的长子拟定了几个名字,明天让人拿过来你看看,”顿了顿,君明焱又道:“你有想好的,也一起写出来。” 韩衡早就把起名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生孩子就像达成了人生的一件丰功伟业,他仍然沉浸在孩子落地之后的悠闲惬意当中。而且经过这半个月御医们的悉心调养,精力又一点点回到他的四肢百骸之中,习惯了成天闲着没事干也不让出门之后,韩衡索性当自己在休年假,想好好补充补充精力。 加上君明焱下旨不让其他人来探望,他是彻彻底底成了闲人,来到这里以后,他还是第一次,什么也不用想,既不用担心生计,也不用怕孩子生不下来就让人暗害了。这间寝殿呆久了,韩衡感到安稳、舒适。 大概人多少都有点惰性和惯性,这阵子谁也没来见他,谁也没有给他带来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每天他就吃吃喝喝逗逗孩子,要么睡觉。日子过得再舒心不过。 虽然韩衡知道,这种舒适是暂时的,但接下去的半个月,他还得养着。他怀孕的时候身体就很虚弱,但碍于他是个孕夫,注意事项很多,他也不能抛开这个大肚子不管就去锻炼,真要是一尸两命了可不是好玩的。 现在卸货完毕,他总算可以开始计划要怎么加强体质。韩衡还记得,第一次在镜子里打量这副壳子,他就很不满意“韩衡”的虚弱。虽然他以前是个艺人,需要保持身材,但他从不节食,都是通过锻炼达到保持体重的效果,穿越过来之后,刚开始他以为是因为这身体毕竟不是自己的,大概有点系统排斥,时间久了才发现,这个身体就是这么差,多走两步就喘不上气。 加上怀孕的时候又辛苦,可以说他就从来没有找到过以前那种身轻如燕健健康康的感觉。 韩衡也把想法告诉了郎东。 郎东很是意外,瞥了韩衡一眼:“要通过习武强身健体,非一日之功。况且,明帝把国师捧在心尖上,怎么舍得让国师吃苦。习武之人,没有不用吃苦头的。” “我不怕吃苦。”韩衡坚决道。 “那好吧,莘渊可以教你,等你出了月子,我让他来教你一些基本功。”郎东请完平安脉就出去了。 那天生产时,要不是郎东胡言乱语,让他激怒生怨,恐怕当时真要一命呜呼。事后两人很有默契都没有谈及此事。 坐月子的一个月里,除了大夫以外,韩衡能见的只有儿子和明帝,伺候他的宫人们一般不会怎么和他说话。云蓉则被韩衡吓得好几天见到他都是眼圈红红的,后来她说还是第一次见别人生孩子。 这里的小姑娘,估计除非自己嫁做人妇,很难普及这方面的知识。韩衡估计她是脑补了一下以后自己也要嫁人生娃,就感同身受地害怕了起来。 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很快韩衡就要出月子了,韩衡自己懒得给儿子起名字,就从明帝送来的单子里随便挑了两个字,叫晔灏,既有华光又有浩浩汤汤的意思。韩衡比谁都希望,这孩子将来能有天高地远的自由快乐,即便背负天命之子的预言,但也不能因为有了预言就不活不怀抱希望了。 皇帝总也有做得逍遥的皇帝嘛。 这时的韩衡还远没有意识到这个孩子的诞生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辣 第118章 一一八 冬日的阳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穿破重重云层,倾洒在北朔京城的大街小巷。 天还没亮,庄灵就回到了睿王府,他像一座巍峨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房外面冰冷的石阶上。 屋檐底下一道道尖锐晶莹的冰锥往下滴着水。 突然,幽怨的女声响起在这间大宅子里。 庄灵僵硬了好一会,皱起鼻子,他闻到了自己铠甲上刺激的血腥味,重黑色的战靴周遭氤氲着淡淡粉色,在冰雪化开的水渍里像虚幻的花一样绽放。 那是女人在唱戏,调子挺耳熟。 庄灵搔了搔耳朵,发觉耳背冻得冰冷,他用手掌圈住冷得快冻僵的耳朵,即使这样,时断时续的女声依然如魔音般直往他耳朵里钻。 李氏。 庄灵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以重剑拄着身体,迟缓地站了起来。虎口难以忍耐的剧痛让庄灵低下头瞥了一眼。三天两夜的激战中,他根本不记得杀了多少人,那种感觉他难以形容。不过早在刚上战场时,实战就给他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杀一个人,带来的是浑身战栗血液倒流的悚然,杀得多了,敌人的脸就一个个模糊起来,犹如砍倒的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而是一排排陶塑泥偶。 天空中一个黑点盘桓片刻,终于直突突俯冲下来,灰斑信鹞在地上打了个滚。 庄灵弯下腰时仿佛听见骨头咔咔的响声,昨晚二更,胜负已定,他就马不停蹄奔了回来,整座睿王府已成一座空宅,疲倦累积到顶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坐在这里一整晚,他分明记得,当时还在下雪,他每一根手指都冻僵了,靴子里的脚趾都带着冰透骨髓的潮湿。 庄灵抖着手指展开字条,另一只手松开,信鹞在地上扑了两下,跳到属于它的鸟架子上啄食喝水。 庄灵睫毛激剧抖动了两下。 字条在他手指间迅速皱起,胡乱把信纸塞进袖子里,庄灵长长吁出一口气,白气在空气里缓慢弥散开去。 女人兀自还在唱。 庄灵提起结了一层薄薄白霜的剑,面无表情地向着后院踱去,那里有一个填平了的荷花池,李氏被扶正后,那里春夏交接时,就会开满富丽堂皇的牡丹。睿王府里的戏台就搭在那附近。 ~ 在书堆里闷了一整天,韩衡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韩衡站起身来,一只手爱怜地揉搓他的小蛮腰,郁闷地想,他真是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刻苦发奋过。随即又感到一阵隐约的绝望,这才是第一天。 他的视线滑过这间排满书架堆满藤条箱子的小屋,藤条箱子里也不是书就是“韩衡”写的笔记。 早上韩衡过来的时候是满怀要大干一场的期望,可这完全不是人干事啊,一天下来他也看不完一本。下午他就已经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纸页上黑白分明的字一个个往眼睛里蹦,他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心里去。 于是韩衡给自己重新分派了任务:找出“韩衡”的笔记,先归类起来。 幸运的是,从前的韩衡字写得很工整,用语也不晦涩,简直就像早就知道有一天会有人读到他写下的这些东西一样。 “韩衡”用最简洁的语言,写了不少古籍的读后感,知识面囊括了军事、天文、地理、历史以及巫术。这一天下来韩衡还没来得及研究什么是他最感兴趣的,只是天黑的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他才抬起头来,浑身哪儿都痛,尤其是脖子和肩膀,他拿手摸了一下,总觉得后脖子都要凸出来了。 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乌翠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上来,脸色发红。 “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 韩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一整天都在这儿。” “您忘了,明天给小皇子办满月宴,宫里各司的掌事都候了一下午了。” 韩衡皱起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今天我不是陪米幼出宫了吗?没想到清凉殿的下人谁也没敢进来,我回来的时候,这外面全是人,云蓉急得团团转。” 韩衡想了起来,昨晚乌翠跟他说过,他赶紧起来,把东西随手收了一下,满屋子都被他翻乱了,现在也收拾不出来。 “走吧走吧。”韩衡踹开一个蒲团,跟着乌翠快步下楼去了。 皇子要办满月酒,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金饰,席间用什么花什么酒,通通都要拿来让韩衡过目。 虽然等了一下午,那些掌事却也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悦。 韩衡先把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带来的东西看了,心里直犯嘀咕,硬生生把到嘴边的一句“你们决定不就好了嘛”憋了回去,毕竟是他儿子的满月宴,耐着性子一样样商量决定出来,韩衡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起来。 这时候太监在外面拉着长音通报。 君明焱陪韩衡吃了晚饭,赖在他的寝殿里一直不走。韩衡倒是没什么要做的,对着形形色|色的藏书和笔记看了一天,他已经头晕眼花能躺下就坐不起来。 直到奶娘把儿子抱过来,韩衡才稍稍回过点神,小家伙嫩得跟花瓣一样的嘴唇不停吐泡泡,黑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盯着韩衡。 现在韩衡抱孩子的手势已经相当娴熟。 旁边君明焱笑了笑:“让朕抱一会。” 韩衡瞪了他一眼:“我才刚抱上呢,等会儿。” 君明焱不觉笑意更深,调侃道:“朕怎么觉得,你跟母后以前养的那只猫越来越像了。” “什么猫?”韩衡心不在焉地问,把他儿子硬是要往嘴里塞的小手指扒出来直接塞进小被子里。 “朕都忘了,你不记得了。”君明焱眼神一黯,“母后从前养了只叫雪球的猫,生完小猫崽,就凶得不得了,你那时候还小,非让朕偷一只出来让你养,那母猫就在朕的手臂上挠了一道。”边说君明焱卷起袖子,他手臂上果然还有几道淡淡的疤痕。 韩衡心虚地眨了眨眼,“小时候的事,你怎么还记着呀,你这人可真够记仇的。”说着他把儿子一把塞到君明焱怀里,撇撇嘴,“给你,让你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啊。你今天就没有折子要看吗?在我这儿呆着……” “小叶子是咱们大梁未来的君主啊,这也是国事,是不是啊?”君明焱用手指轻轻戳君晔灏的下巴,十分舍不得那滑溜溜的触感。 “他还话都不会说呢!”韩衡白了君明焱一眼。 “衡儿。” 韩衡愣了愣,恼怒道:“别叫这个名儿成不成,跟女人似的。” “不成。”君明焱愉悦地微笑着,他特别喜欢韩衡被惹恼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冷淡,格外撩人,让人更想逗他了。 “孩子给我!” “不给,朕还要抱会。” “你一个皇帝,怎么能耍赖皮啊!”韩衡急了,又不能把君明焱怎么样,只能憋着闷气。要是孩子亲爹就算了,还有一半dna呢,这又不是亲爹,还要每天跟他抢儿子。这可是从他身上,吃着他一半的生命资源长出来的小东西,凭什么分人一半啊! “别生气了。”君明焱柔声道,“明日朕想宣布一件事。” “什么事?”韩衡没好气道。 “朕要立你为后。” “……”明帝一句话把韩衡脑子都炸懵了,反应过来以后,韩衡连忙拒绝,“不行不行,你疯了吧?” “你都给朕生了个儿子,朕当然要立你为后,朕已经征得了你们族长的同意。” 君明焱的声音越来越远,就像是天外之音一样含混不清,韩衡眼神飘忽起来。他怎么可能给这个男人当皇后呢?如果他成了皇后,就要囿于后宫,这肯定不行。 韩衡脸色越来越白,他咬咬牙,心一横,直视着君明焱,“这不是你的儿子。” 笑意从君明焱唇边淡去。 “朕知道。朕是一国之君,只要朕说是,这便是朕的儿子。” 瓦片碎裂声响起时,恰好两人都没有说话,韩衡僵着脸看了君明焱一眼。 君明焱把孩子给韩衡抱着,起身走向门口,才走了两步,就有人叩门,婢女云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陛下,大人的药来了。” 君明焱走过去打开门,云蓉身边另一名宫女捧着漆盘,盛得很满的药碗端放在盘里。 君明焱淡扫了一眼。 宫女恭顺地垂着头,不敢与天子直视。 云蓉道:“大人吃药的时辰到了,陛下,奴婢服侍大人吃药。” 君明焱出声阻断她的话:“不用了,朕来。”君明焱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陌生的宫女身上,冷冷道:“带着人看看,别让下人随便乱闯,朕与国师有要事,都走得远些。” “是。” 人退下去以后,君明焱转回。 托盘放到韩衡手边的桌上,韩衡看了一眼。盘底滚着不少泼洒出来的药汤,两人飞快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个信息:方才有人偷听。 君明焱在屋里一直待到韩衡吃完药,他离开后,安瑞公公带着宫侍进来收拾屋子,几个太监走后,云蓉进来给韩衡整理床铺。 儿子一直不肯睡,韩衡就没叫奶娘来抱孩子走。 云蓉在帐幔里挂了个香囊,清冽定神的香气甚是好闻。韩衡不禁深吸了两口气,看着云蓉轻盈地转过身来。 “刚才外面怎么回事?” 韩衡神情一派惬意,云蓉下意识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到床上去。 看着云蓉渐渐发白的脸色,韩衡又道:“别害怕,刚才在外面的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是吗?端药的婢女?你们听见了我们说话?” 半天没有人说话。 韩衡没有去看云蓉,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孩子的脸,直到云蓉开始说话。 “大人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嗯,你出去吧,今晚小皇子跟我一起睡,告诉奶娘一声。” “是。” 云蓉走出以后,韩衡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从云蓉同时出现在他和君明焱面前,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几乎是带着崇敬的仰慕着君明焱,君明焱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显然是他认为可以绝对放心的人,这一点上,他相信君明焱的判断。近身伺候以外的人,就不好说了。 该死的心软又涌了上来,情绪被孩子低声咿呀的声音打破。 儿子的小嫩手拽住韩衡的衣襟,使劲拽也拽不动。 韩衡忍不住莞尔,亲了亲儿子的脑门,爬到床上去,让小孩儿睡在他的怀里。婴儿不满地在他怀里拱了半天,一无所获之下,愤怒地瘪嘴,口水泡泡吐得到处都是。 “……”韩衡无奈地脱了里衣,让儿子享受天性之乐,这毛茸茸软绵绵的小家伙给他带来的满足和幸福几乎足够抵销过去承受的一切痛苦,根本没有理由地就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勇气。白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消解,一大一小很快都睡着了。 睡梦里韩衡一直觉得好像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 直至第二天在儿子的满月宴上,安瑞公公当场宣读了君明焱的圣旨,韩衡才反应过来――明帝要让他当皇后不是说着玩的。君无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周末愉快呀大家~ 第119章 一一九 当场韩衡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在此刻发火。 比他按捺不住的大有人在。当场就有嫔妃变了脸,这些人韩衡不认识几个,他只见过贵妃、容妃、郭采女,今日容妃在,郭采女不在,可能是身份还不够出席这样的宴席。 随着圣旨宣读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场面骤然冷下去。 奶娘抱着孩子,也愣着不知所措,韩衡接了圣旨,却没谢恩,接圣旨是他不得不接,但他也没法说出谢恩的话来,这违背他的本意。 妃嫔们的表情大多都是震愕。 就在这时,外面太监突然通报说太后驾到,在那一声尖锐的通报当中,小皇子突然扯开嗓门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 韩衡皱了皱眉,把圣旨随手给了云蓉,过去抱起他的儿子。 儿子看见他一脸委屈地撇撇嘴,细嫩柔软的肉脸上挂着两串金豆豆。 外面走进来一大堆人,被宫人们簇拥着,身边一名中年女子搀扶着的,应该就是太后。韩衡站在原地没动,听见其他人行礼,象征性地屈了屈膝。 太后径直走到君明焱面前,也不叫起,仿佛其他嫔妃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母后来了,今晨母后不是还病着吗?” 太后绛紫色的嘴唇弧度不明显地牵了牵。 “立后这样的大事,皇帝怎么能一声不响就自行决定了呢?起码也应让母后看看,是谁家的好女儿,能有天大的福气,入得了皇帝的眼。”太后转过头,冷若冰霜的眼随意扫了一圈,“都起来。”最后那双略有浑浊的眼落在抱孩子的韩衡身上。 “母后,朕已经下旨,这便是朕的皇后了。”君明焱望向韩衡,神色里隐隐流露出恳求。 韩衡不得不走过去,他对这个半老的严厉女人丝毫没有好感,她的眉眼格外凌厉,唇角不悦地下拉,看得出来,她一点也不满意他这个儿媳妇。 “太后福泰安康。”韩衡淡道,这次他没有屈膝,这动作对于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来说难度太大了。 太后紧抿着唇,看了韩衡一眼,她试图从韩衡脸上找到惶恐不安,想不到对方一派轻松,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太后按捺着翻腾不休的怒气,脸皮因此而僵硬得有点抽搐。 “贵妃。” 涂瑶白听见太后叫她,连忙走过来行礼。 “皇帝,哀家有话想跟皇帝说,这里可以散了。” 安瑞看了明帝一眼。 “各宫娘娘们都请回吧。”片刻后,安瑞带着人把其他嫔妃都带出大殿,外面清凉殿的下人们纷纷送妃嫔出去。 走出气氛凝滞的大殿,众人都仿佛重获新生,女人之间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这么好的戏,可惜咱们无福去看。” “是啊,太后现在心里只有涂家的两个女儿,殊不知咱们皇上心尖上另有其人,可叹啊。” “呸,一个男人,不知道平日里怎么献媚邀宠,千防万防,我们可真够辛苦的,防着想爬龙床的小贱人就算了,往后难不成连出入御书房的大臣们都得提防着。” “这个妹妹多虑了,正常的大臣,谁也不像天裔族的男人,不男不女呀。” 一阵哄笑轻轻响起。 云蓉与安瑞守在门外,侍卫都被赶到远处,迎面一个婢女捧来果盘。 “站住。”云蓉看了安瑞一眼,走下台阶去,“现在不能进去。” 婢女含羞带怯望了云蓉一眼,“奴婢……奴婢只是送果盘,刚刚贵妃娘娘身边的梨心姑姑吩咐的。” “给我吧。”云蓉道。 宫女踌躇半晌,急得快哭了。 “不是梨心吩咐你的吗?还是你想自己送进去邀功啊?” “奴婢不敢。”宫女带着哭腔说,手里的果塔因为端盘子的手抖个不停而歪斜了一点。 云蓉接过盘子,另一只手挥了挥,“下去吧,站得远一点,没有人叫不要过来。主子们在里面说事,离得这么近是有几个脑袋偷听啊?” 宫女吓得扑通一跪。 “走走走。”看着宫女走远,云蓉才转身走到廊下去,隐在花架当中,究竟有没有从别的门进去,就不知道了。 宫女一路不敢回头,直至走到侍卫队列旁边,才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影,她咬住了嘴唇,心不在焉地回到下人住的房间。 推开门,宫女吓得差点“啊”出声,旋即那声音被一把捂在嘴里。 两个太监一个捂嘴,另一个探头出来,左右看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四下无人,砰的一声关上门,再无任何动静。 内殿里,明帝与太后僵持不下。 韩衡在旁边哄孩子,也不知道小东西怎么回事,几次奶娘要把他抱下去都哭闹不休。韩衡只好把他抱着小心逗弄。 太后仿佛对孩子一点也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把明帝叫去一边。 涂瑶白小心地走过来。 韩衡看了她一眼。 “我能看看吗?”涂瑶白细声细气地问。 “可以啊。”韩衡把孩子稍稍往外抱着,看涂瑶白抬起了手,立刻制止道:“只能看。” 涂瑶白讪讪放下手去,轻轻咳嗽一声,“小皇子生得很是可爱。”她心里已经烦透了,从陛下宣布要立后的那一刻,震惊就让她几乎没法流畅地做出反应。她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韩衡,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后位,他的眼睛和心都被怀里那个小东西占满了。也许……可以从他下手也不一定。 “小孩都可爱,你不是也有个女儿吗。”不过他生的最可爱,天下无双的可爱。韩衡得意洋洋地想,不过没说出来。 “是啊,我有个女儿。”涂瑶白失落地说。 “怎么了?” 涂瑶白小心地收起失落,勉强笑笑:“国师回宫之后,除了去太后宫中那一晚,陛下再也没有踏足过后宫。后宫的姐妹们,颇多怨言。陛下没有册立皇后,太后执掌凤印,蒙太后不弃,让我协理六宫。现在国师是……”她水灵灵的一双眼眸轻轻转了转,一只手温柔地拍了一下韩衡抱孩子的手,“总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国师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韩衡笑道:“那当然。” 涂瑶白忧心忡忡地转开眼,“不知道陛下和太后谈得如何,太后娘娘好像,中意我那个妹妹。” “什么?”好一会,韩衡想了起来,“靖阳侯的小女儿,不是封妃了吗?” 涂瑶白笑中恰到好处地暗含一丝委屈,“我那个妹妹,从小就要强,眼下进宫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可陛下到底那一晚……后来到国师那里去了,也不好进宫就封太高的位份,封妃已是天大的殊荣。不过昨日,我母亲进宫来看望小公主,说是妹妹这些天不思饮食,希望到底不要耽误进宫的好日子。” 韩衡沉吟片刻,想起一件事来,“之前我听说,你妹妹正月里进宫,眼下正是,定在什么日子?” “本来是定好了日子,但国师在月里,陛下说后延。现在还没个准,估计妹妹也有些失落吧。女儿家总是心思细腻的。” “回头我问问明帝。” 涂瑶白行了个礼,恳切地说:“那就有劳国师了。啊不,有劳皇后娘娘。” 韩衡干笑了两声:“你还是叫我国师,里头还没个准,也许太后属意的不是我。”平时伺候太后最多的就是涂瑶白,涂瑶白是贵妃,已经是妃嫔里位份最高的,太后却仍然让靖阳侯送女儿进来,还是个嫡女。显然她属意的皇后人选,是这位靖阳侯的嫡女。韩衡眼珠转了转。 眼前这个贵妃,是不是也希望亲妹子当皇后,这就不好说了。 不过韩衡是真一点也不想当皇后,他想要的是权力,是前朝的权力,而且他需要出入自由。此前韩衡让米幼有事没事常到京城的茶坊酒楼一类信息集中的地方去走动,米幼已经得出结论,“韩衡”在大梁民间有很高的威望。他被人劫出宫之后,很多百姓都不相信,但也有相信的,说他是白日飞升了,提议给“韩衡”塑一座金身,以香火纳贡,好让国师继续保佑大梁国运。 现在民间最期盼的,就是启耕大典,希望能在启耕大典上遥遥看上一眼。 “无论太后怎么想,陛下的心,始终牵挂着大人。”涂瑶白道。 “陛下的心,始终牵挂着万民。”韩衡不咸不淡地拍了一句马屁。 这时,从内殿走出的梨颜姑姑板着个脸过来,朝二人行了个礼。 “太后娘娘请贵妃和国师入内。” 韩衡抱着儿子,儿子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把脑袋钻在韩衡的胸前,只露出个头顶。 刚一走进去,两人都敏锐地察觉到,母子二人显然谈得很不愉快,气氛冷凝别扭。 太后近乎面色铁青,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嘴角僵硬的皱纹。 “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现在收回圣旨,确有朝令夕改之嫌,国师,哀家要改口了,你也得改口了。” 这个结果让韩衡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明帝的老娘一定能收拾掉他荒唐的想法。他拼了命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淡道:“这事前朝还没有议过,事关国体,立后不是家事,请陛下三思。” “皇后,朕已经下旨,不必再议。” 太后冷冷扫了一眼韩衡,心头浮现起四个字:不伦不类。 分明是个俊美的公子哥,却生得一副魅人的桃花眼,这都是冲着勾引皇帝而来。天裔族满族上下野心勃勃,她养的儿子也是一叶障目,甚是荒谬。坚硬的甲套中,太后的手指痛得令她眉心一跳,她才回过神。 “皇后,还不谢恩。”太后不悦道。 “母后,今日为晔儿庆贺满月,皇后已经累了,这礼朕认为可以免了。何况,他抱着孩子,也不方便。” 太后显然不情愿,一脸不高兴,但还没有跟明帝公然撕破脸,只是带着贴身的姑姑气冲冲地走了。涂瑶白留了一会,再度恭喜韩衡,又在韩衡面前与明帝眉来眼去,说女儿很久没见到爹很是想念之类,叙了一会儿废话才离开。 等到人都出去了,室内陡然寂静下来。 明帝从座上下来,把儿子接过去,儿子抗议地咯了两声,终究还是困意战胜了一切,软绵绵地趴在明帝的肩膀上睡觉,因为龙袍上的刺绣摩擦他的脸而皱起了小眉毛。 “君明焱,我不能当你的皇后。” 君明焱早知道韩衡会这么说,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心里仍有点失落。 “如果还是因为小叶子,朕说过,他就是朕的皇长子,不必再议。” “我是个男人,我不想成为你后宫中一个成天只知道等你临幸的妃子。” “你不是朕的妃子,你是朕的皇后。”君明焱迫切地说。 “一旦我成了你的皇后,也一样会困在后宫里。我不想这样。”到了今时今日,韩衡觉得,如果话再不挑明,他可能真的要成为一个男后了,而明帝过了春季就将继续他吞并仅剩的其余三个国家的征程,到时候他就是后宫女人的靶子,随时都可能被万箭穿心戳成刺猬,这对他没一点好处。 “朕会想办法。”君明焱艰难道。 “什么办法?让我享有皇后和国师的双重身份?而且你后宫里都是女人,到时候你走了,我就成了你后宫里唯一的男人,你对我就这么放心?” 君明焱无奈地摇摇头:“为了拒绝朕,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朕就不会难过。” 韩衡眼皮一跳,撇开脸,“我不想。” “为什么?”君明焱穷追不舍。 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使劲扯了一下,扭过头去盯着君明焱,“我能够感觉到,有很多事都等着我去做,而不是……不是留在宫廷里给你生孩子传宗接代。也许,在你眼里这个孩子是什么狗屁天命之子,但在我眼里,他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儿子。我要保护他,只有一个办法,我必须变强。” “朕会保护你们两个!”君明焱完全不能理解,他富有四海,眼前这个男人却觉得他没法保护他们两个。这不过是他心爱的人以及一个孩子,他带领大梁铁骑踏破数万里土地,已经将两个国度纳入大梁版图。而韩衡,却不认为他有能力保护好他们两个。 “我要出宫,我不能一直留在宫里,在这里,你的女人们都会把我当成靶子,趁这道圣旨现在只在后宫宣读过,不要让事态无可挽回。” 君明焱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孩子因为他手臂收得太紧而哭闹起来。 “把儿子给我。” 君明焱阴沉着脸低头看着孩子嫩红的脸蛋,滔天的嫉恨让他眼圈微微发红,半晌,他把孩子给韩衡。 韩衡小声哄着他。 君明焱手指曲了起来,指节因为忍耐而僵硬,他心里很明白,韩衡现在眼里只有孩子,这个他跟别人生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辣 第120章 一二 “朕不想让你出宫。” 韩衡轻拍儿子的手顿住了。 “朕想把你留在身边,过去这也是你想要的,朕知道你不记得……”君明焱一只手捂住额头,他抿了抿唇,“如果在宫里,连后宫的女人朕都约束不了,在朕的眼皮底下都有人敢胆大包天对孩子下手,在宫外可以下手的机会会更多。韩衡,你为什么……”君明焱觉得舌头打结,在他眼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宫外比宫里更不安全,你为什么一定要……” “我是大梁的国师。”韩衡沉声道。 “朕知道,”旋即君明焱明白了什么,语气越来越迫切,“就算成了皇后,你依然是朕的国师,难道你以为……” “是你以为!”韩衡烦躁得想抓头发,但他要是这么做,孩子就会掉在地上摔成肉酱,“我怎么可能既是皇后又是国师,你的朝臣会怎么说?世家贵族会怎么说?你要怎么平衡各方势力?” 君明焱暴躁道:“那些都不用你操心!朕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朕是国君!”君明焱吼道,“他们都必须听令于朕,如果不是朕,这些朝臣……他们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吗?要是他们反对,朕就让人给他们讲讲南楚和大峪,朕可以让魏一正去讲给他们听。” 韩衡皱起眉。光看这个世界现在的力量瓜分,韩衡一直认为,君明焱就算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掌权者,那也是个颇有高瞻远瞩的君主。现在韩衡突然发现,他一直在用自己那个世界的古代来认识这里。 他忘了,他那里的古代没有这样多的异能人士,更不要说龙,这个世界有太多他不了解的东西。也许,他确实错估了,而且,他不应该这么自大,“自认为”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认识得很清楚。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君明焱有点生气的脸上移开,沙哑茫然的嗓音从他有点不舒服的嗓子眼里蹦出来,“好吧,你想娶一个没有任何外族势力的皇后,你想清楚了吗?” 君明焱放松下来,就在方才的一刻,难言的焦灼让他根本没办法捋清要说什么。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朕想得很清楚,其实很多年以前,朕就在想这个。” 君明焱的声音那样柔和,就像甘泉一样,水利万物而不争。韩衡不禁有些恍惚起来,反应过来以后,不由自主挺直了背脊,转过去面对这个充满传奇的皇帝。 这张脸同样英俊非凡,战场上磨砺的风霜令他看上去比庄灵年纪大,他的眼眸是纯粹的黑色,比庄灵看上去更加深邃,如同深潭一般充满神秘吸引力的眸子,承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无法度量的深情。 说实话,韩衡挺感动的,从他读到“韩衡”的日记,就知道“韩衡”和眼前这男人之间远远超乎恋人,如果没有“韩衡”步步为营,君明焱说不定早就死在冷宫里了。而虚心受教听从一个四岁孩童的指示,也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什么时候,神也伏低了身,爱上自己一手塑造出的大梁数百年来最出色的君主。或者,是君明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长为一个巨人。当君明焱拒绝给“韩衡”一个孩子,恐怕“韩衡”才第一次意识到君明焱的成就,已经累积得越来越高,高到连“韩衡”都需要仰其鼻息。 何况,“韩衡”还爱他。 人的成长往往是很漫长的过程,但质变却在一瞬间,那一瞬间往往让人惊愕得怀疑起过去来。 韩衡抱着孩子,往旁边椅子里一屁股坐下,松了口,“好吧。” “你同意了?”君明焱准备了一肚子理由说服韩衡,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韩衡白了他一眼,“不然还能怎样,我打不过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出宫,我就是跑出去,你也有办法把我找回来。我在北朔你都能找回来,在大梁都城,你要找我不还跟玩儿似的吗。”韩衡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老朱人呢?之前你说把韩风和老朱留给我处置,现在韩风是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老朱你打算把他关在天牢一辈子吗?” “他们俩是罪有应得。”君明焱冷冷道。 “老朱忠心耿耿,他的想法没错。” “朕要的是你,他明知朕最痛恨欺骗,还带韩风回来试图蒙混过关,简直可恶。” “可你对老朱说的是把国师带回来,他自然而然认为你需要一个对大梁百姓的交代,带我还不如带韩风回来。即便现在,你也一样需要一个有力的事实来说服你的臣民,我就是无所不能的国师。”韩衡哼笑了一声,“离无所不能,我现在还差得远。” “即便你一无所有,在朕的心里,你依然是国师。” 韩衡没有回答,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回馈一片深情,况且,这神情当中一大半都不属于他。当时对着庄灵信誓旦旦地说,不做任何人替身,自己的替身也不行的那个韩衡,多么理直气壮坚定不移。而现在,他韩衡却根本没有勇气去应对感情,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 韩衡眼神一黯,视线落在儿子身上。 空荡荡得作痛的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温厚的情感涨满。 “他真能睡。”韩衡笑了笑,“刚才哭得那么厉害,现在又睡着了,小孩子真幸运,什么也用不着想。” 看韩衡这个样子,君明焱难以抑制心疼,却又无法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韩衡,视感情如洪水猛兽。他不想勉强他。好在韩衡愿意接受“皇后”这个头衔,这已让君明焱喜出望外。 “给我一道手谕,我要去天牢见见老朱。” “天牢又脏又臭……” 韩衡看了君明焱一眼。 “好。”君明焱咬牙道。 “我答应做你的皇后,有三个条件。” “别说三个,你能愿意……”君明焱道,“便是十个,三十个条件朕也答应你,只要你不离开朕。” “我不会走。”韩衡斩钉截铁地说,一丝苦笑浮现在唇边,“再说了,我能走去哪儿啊?走出去,恐怕很快就被别人抓起来,与其被别人抓起来,还是让你抓起来好了。” 君明焱哭笑不得。他的一片好意,终究还是没法让韩衡获得彻底的自由,这是打韩衡一出生就决定的事,他的预言能力,注定他这一生都无法置身事外。 “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给你。” “在北朔时,我无意间接触到一些,跟我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韩衡边说边留意君明焱的神色,君明焱表情里并没有意外。 “那日进城的混乱当中,离我们最近的那几个,就是身负异能的人,对吧?” “是。”君明焱爽快地回答。 看来他没有想过要隐瞒。韩衡感到一丝放松,继续说:“从这些人口中,我得知,十数年前,曾经有一个训练点存在,那里汇集了一百三十余人,都是身负异能的人,在训练点由有经验的人训练和开发他们的能力。而这些有特殊能力的人,在家中往往被视为怪胎,能有机会摆脱这样的孩子,家人不觉得伤心,反而觉得给孩子找了个好去处。因为从小就被人当成异类,这些人特别希望能够得到承认,能够正大光明地走到街上去,而不会被视作蛇蝎避让不及。” 韩衡说话时,君明焱一直在沉思,直至韩衡停顿下来,他拇指与食指缓缓摩挲,沉声道:“这个训练点,朕清楚一些底细。” 这个韩衡想到过,六国之中,要说消息网最完善的,自然会是国力最强的大梁,至少,在与大峪和南楚的对敌过程中,大梁已经能充分自证。这就好像拿了一手的好装备,韩衡也忍不住心情好了些。 而且,君明焱的态度非常配合,他并不避忌这些韩衡认为可能是机密,怀疑君明焱也许不会坦然相告的事。这也让韩衡对君明焱又多了一丝好感。 “到底这个训练点是谁组建的?”韩衡心里已隐约有了揣测,他需要一个验证的机会,一个肯定的答案。 君明焱看了他一会,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些人?” “因为我和他们也一样。” “你和他们怎么会一样。”君明焱失笑道,“你是朕的国师,受大梁万民敬重,朕可从来没让你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那是我运气好。” “你承认碰上朕是你运气好了?” 韩衡一时语塞,才反应过来他被调戏了。 “要说就说,别卖关子。”韩衡生气地转开脸去。 “自从朕得知有这样的人存在,也想把他们都集中起来训练,但在那时,朕还没有能力落实,被旁人抢占了先机。你关心这些人,总不会是为了庄灵那个混账吧?” 韩衡愣了愣,“当然不是。” 君明焱看着韩衡露出微笑,长吁出一口气,“是朕草木皆兵了,朕不希望你再离开朕的身边,那种痛苦,朕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有机会体会。” “所以,训练点到底是谁建起来的?”韩衡道。 “这个训练点,现在看来,背后的主人应该是殷氏家族。你应该知道,庄灵的母亲殷氏,是北朔豪族殷家的女儿。殷家势力庞大,根基深厚,北朔国君继位之后,这便是他的心腹大患。他用了十数年来筹谋,才除掉殷家,只是殷氏全族本是忠臣良将。”复杂又矛盾的表情出现在君明焱脸上,“殷家覆灭以后,北朔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当年殷家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力气继续这项秘密训练,朕也派人从中带了几个人回来。只是有些晚了,当年训练点里有近一半训练有素、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已经死了。这些年朕派人去民间搜寻他们的亲属,是想弄清楚,究竟这种特殊能力源自何处。不过朕没有抱太大希望,否则朕的兄弟姐妹也应该跟朕一样。他们却一点也没有显现出特别的能力。也许,这都是上天择选出来的。是上天,选择了朕,一统六国。” 韩衡讪讪地笑了一下。 “当年还是国师告诉的朕,否则朕从不敢这么想。” “……”刚刚韩衡还觉得君明焱够臭屁,想不到祸从口出居然是他自己说的?不过这里每个国家的面积都不太大,如果合在一起,其实未为不可。 “你还没有提到你的条件。” “哦,第一个条件就是,这件事我会继续调查,我想,把这些人聚到大梁国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助力,让百姓渐渐习惯这些人的存在,等他们立下功劳之后,可以封赏,这样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都能不再被人当做怪胎,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我们”两个字让君明焱听得十分愉悦,嘴角不自觉弯了起来,“可以,朕答应你。朕再给你一道令牌,往后你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韩衡高兴地几乎快跳起来,碍于怀里抱着儿子不敢乱来,他当然不想成天就在后宫里,闷出个鸟来。 “第二件事,”韩衡微微红着脸,“虽然……现在我成了皇后,但是……” “但是什么?”君明焱奇怪地皱起眉。 “但是……有些祖制是用来打破的,毕竟大梁史上也没有过男人当皇后的先例,现在我还要带孩子,每天都很累,这个夫妻义务……我要自己决定。”韩衡心一横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他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君明焱的表情。 君明焱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是“夫妻义务”,他感到好笑,又觉得韩衡不好意思的样好玩极了,盯着他害羞得抬不起头的样看了好一阵,才欣然允诺:“自然,敦伦之乐当然要你情我愿,朕连儿子都有了,还着急什么。” 韩衡脸发烫,两只耳朵红得发亮。他不好意思看君明焱,自然没看见君明焱神情里隐含的一丝苦涩。 “还要什么?” “我的儿子……” 韩衡停顿的刹那,君明焱以为他想说立储之事,接着,听到的内容却让君明焱意外地挑起了眉。 “为什么?他是朕的长子,又是嫡出,正当立为储君。” 韩衡道:“他太小了,这么小立为储君,他还没有开始懂事,就会树敌无数。” 沉默片刻后,君明焱才勉强答应。 正事谈完,韩衡放松下来,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你我夫妻,何必言谢。” 韩衡心虚地躲避开君明焱如炬的目光,但他烁金断玉的嗓音还是传入耳中。 “以后国师可以称呼朕明焱。” 韩衡眨巴眼看了看君明焱。 “你不愿意?”君明焱小心问。 “好啊,明焱。”韩衡勾唇一笑,弯弯的桃花眼无意中漫透无尽风情,顿时撩拨得君明焱只得借口还有政事匆匆离去。 第121章 一二一 礼部官员将历年启耕大典的记录交到韩衡手里,为了避免在启耕大典时出洋相,他废寝忘食地背诵今年要在启耕大典上说的话。不过跳大神对韩衡来说,难度系数不高,毕竟他曾经是个演员。 相较之下,更有挑战性的一件事是,怎样在启耕大典上,说服大梁百姓,他们的国师回来了,而且比从前更值得膜拜。 “最好能有神迹显现。”韩衡合上手里的书卷,他对面坐着米幼和莘渊。 “大人本身不就是神迹吗?”莘渊不怀好意地笑笑,“我可是听说,大人能力近乎通神,想必这对您而言,是小菜一碟吧?” “大人的意思是……”米幼与韩衡对视一眼。 韩衡轻描淡写地将手搭在书卷扉页刚劲有力的字迹上,沉吟道:“超乎普通人的想象,无法用常理解释之事,谓乎神。” “你要作假?!”莘渊叫道。 韩衡揣起手,向后一仰,睨起眼盯着他,“现在很多事我都不记得,而启耕大典就在眼前,如果我不能在这次大典上一举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你们跟着我想实现的事就需要更漫长的时间。而且,要是百姓不承认我是国师,你觉得,明帝册立皇后的圣旨还能颁发下去?” “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莘渊嘟着嘴不满道,“一个男后,像金水那个男人一样。” “还没有正式册立。既然决定要干一番大事,就要不遗余力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现在我可用的唯有你们,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样的神迹,足够收买人心。”韩衡道,“我也会好好想想,时间不多。” “哦。”莘渊闷闷道,垂下了头,一边拨弄靴子上的彩色刺绣,“我要去看看伤员,要是没有旁的吩咐。” “你去吧。”韩衡正好有事想单独问米幼。 等莘渊出去后,韩衡向米幼问丁穆是否有新的消息传来。 米幼喝了口水,用沉稳的嗓音平缓地说:“三皇子已经登基,他父皇退位成了太上皇,幽居深宫。是死是活不清楚。” “庄岐书呢?”韩衡淡道。 “北朔兵马尽在他一人手中。” “宁王?” 米幼唏嘘道:“谁也没有想到,宁王跟庄岐书,早有勾结。北朔太上皇最信任他这个哥哥,以宁王掣肘庄岐书,两人在朝堂上一直敌对,闯宫时,却是宁王的命令打开城门,放庄岐书的大军进京。听说太上皇当时正在景妃宫里,这位妃子才十九岁,进宫后一直受太上皇宠爱,还有了身孕,当日景妃难产,太上皇一直在景妃宫中,听闻有人闯宫也没当一回事,只是下令严守宫禁。他根本不知道皇宫外面等着他的是上万精兵,禁军不过区区五百人,何况,庄岐书让丁穆带人进宫擒拿太上皇,丁穆手里那些人,个个都能出入宫禁如入无人之境。” 米幼顿了顿。 外面传来细碎的雪声,韩衡没抬头,淡淡说了句:“下雪了。” “是啊,近日越来越冷,不过隆冬也该快要过去了,大梁的冬天,比大峪要长。”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的侧脸,从那张脸上看到的是幽远的眷恋。米幼从小离家,但对大峪有着深厚感情,训练点被人袭击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峪各地漂泊。他无力对抗大梁的铁骑,但他尽力让大峪人免受战火荼毒。 韩衡突然觉得米幼陡然高大了起来。 米幼转过脸来,满面沉静,“北朔会是大梁统一六国最大的阻力,有数十万训练精良的兵马,将领不弱,而且,明帝手里数十人组成的异军,北朔也有。” “那要看丁穆了。”韩衡想了想,丁穆会不会投诚,取决于木染的态度,“木染现在怎么样了?” “丁穆只见过他一面,庄岐书把他严密看管起来了。而且听鸿楼的人,大部分已经归附到庄岐书麾下,已有十数人领了军衔。” “他动作倒是快。”韩衡手指冻得生疼,抱过桌上的手炉,手心手背依次贴上去取暖,不一会儿,手背就烤得发红,“金水与上齐有什么动静?” “去岁末,上齐滋扰北朔边境,双方短兵相接,没有太大胜负。上齐边界有一支游牧部族,只是为了劫掠物资过冬。金水的使臣团已经在京城呆了接近三个月,明帝已经邀请他们参加立后的册封大典。”米幼顿了顿,淡笑道:“听说使臣很是生气。” “他们的女皇陛下也来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带团的女使也堪称绝色,随团众人多是女子,个个婀娜多姿,个赛个的貌若天仙,却连明帝的面都没见到。” “金水是想和亲?” 米幼点点头:“恐怕正有此意,先礼后兵,如果用女人能缓解局势,这仗暂时也不必打了。金水和上齐疆域不大,加起来都顶不上北朔,不过也是苟延残喘罢了。其实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谁做皇帝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上齐在过去百年之中,曾经历三度分裂,我想,明帝会先取上齐。” “无论先取金水还是上齐,一统六国也是这两年间的事了。”韩衡皱起眉,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看了一眼米幼,决定暂时不说出来。 “你和丁穆保持联系,一定要盯紧庄岐书的一举一动。”话刚说出口,韩衡就觉得有歧义,解释道,“他现在统领北朔兵马,三皇子就算做了皇帝,恐怕也没有实权。他之所以不做皇帝,应该也不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如今乱世,礼崩乐坏,就算他真的做皇帝,北朔也没有谁能反对。庄岐书一定有别的考虑。” “是。” “你出去吧,启耕大典之前,暂时不要来见我。” 米幼出门以后,韩衡站起来舒展手脚活动了一会。这些日子韩衡除了研究启耕大典的仪式流程,主要任务就是攻克观星塔里那一堆书和笔记。典籍里的语句不好理解,但他和乌翠从中找到不少“韩衡”的笔记,凡是“韩衡”认为有实际用处的卜算方法,他都做了记录,读这些笔记,可以事半功倍。 最让韩衡惊喜的是,昨天他找到了一本专讲有意识预言的笔记。 原来一开始“韩衡”也是会做很多梦,而这些梦在做梦以后不久会成为现实,这些无意识出现的梦境,往往是某个事情的关键点。对于这一点,韩衡不能再认同,他想起逃出北朔时,梦见在逃跑路上他和米幼是怎么被追上的,这里显然是一个分水岭。一念之差,他不仅会从米幼身上跌下来,还会因此流产失去儿子。 然而他的梦境也像“韩衡”一开始那样,有不少只和他所担心的事情相关。 怎么摒除不相干的那些梦境,让梦境有选择地出现,韩衡试过不少方法,比如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拼命想一件事,希望晚上能在梦里见到。事实证明这么做一点用也没有,还弄得自己精疲力尽。 韩衡翻开昨天找到的那本手记,仔细地往下读,一行字也不敢漏过。 感觉他参加艺考之前,都没这么认真过,来到大梁皇宫以后,他的阅读量突飞猛进,而且因为对力量的渴求,他也不觉得有多累,反而常常到了深夜还想继续读下去。 突然,韩衡眼前一亮,他的手指顿在了纸页上。 韩衡腾地站起身,猛然合上书小心地藏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箱子里还有另外两本“韩衡”的手记,一本是日记里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最后一本,韩衡想通过那本找出把国师帮出宫并弄死原身的凶手,因为这个人,现在对他而言仍然是威胁。另一本是关于灵性修行,起初韩衡以为那是指心性方面的修养,毕竟“韩衡”在里面明确使用了“灵性”这个词,然而那本书里有不少带人体图画的说明,结合“韩衡”的手记,韩衡和乌翠经过三天两夜的研究,韩衡让乌翠按照手记里的方式运气,发现,这竟是一本指导异能者修行和控制自己力量的“武功秘籍”。 当时韩衡有个疑问,他也跟乌翠说了。 既然“韩衡”对异能了解得这么清楚,按照乌翠的说法,这比他们在训练点接受的教导更容易操作,而且仅仅两天,她混乱的内息就得到了调和。韩衡疑惑的是,这么说“韩衡”比谁都更容易成为一个高手,但目前种种迹象都显示,“韩衡”是个文士,他根本没有任何武力值。 乌翠告诉韩衡,也许是他没有这样的天分。她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生气或者高兴时,会点燃附近的东西,而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这是一种天赋的能力,也许“韩衡”身上并没有。而如果是普通人习武,内力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精进到高手的地步。她也不认为自己身体里能够明确感受出的那股“气”,是内力。因为那股充沛的力量,只能供她自己驱策,放出她能操纵的火光,却不能灌输给别人,只要她试图输出这股力量,那一定是攻击性的,她已经试过很多次,还差点把米幼烧成灰炭。 “好在他速度够快,这点来看,我们俩真是绝配。”乌翠高兴的表情还在韩衡脑海里栩栩如生。 于是韩衡把那本手记锁进箱子里,打算慢慢研究。 韩衡很少出清凉殿,也不跟明帝的嫔妃打交道,所以当他走出清凉殿,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路过花园时,本来高高兴兴赏花说话的妃子一时间都闭了嘴,个个站在那里看他,又不敢上来行礼。 韩衡直奔桂宫而去,还没进去,站在外面就听见杂乱无章的鸟叫。韩衡想起来,之前乌翠好像提过一下,魏一正也住在这里,他那间院子格外大,种着很多树,养了很多鸟。 桂宫门口有重兵把守,那些人不认识韩衡,却认识韩衡带的云蓉,二话不说就放他们进去了。 即使人多,似乎也不全为防止里面的人出入。韩衡心想,也许是因为米幼他们这群人终归是别国来的,又有特殊能力,这些侍卫是为防不测才安排在这里的。 云蓉找了个桂宫的宫人为他们带路,径直把韩衡带去郎东那里。 这间小院在桂宫深处,淡淡的药味弥散在空气中,韩衡吸了口气,冷冽的雪风使人心头一凛,瞬间精神百倍。 韩衡拐进唯一开着的那扇门。 “国师?”莘渊惊得手里药篓打翻在地,赶紧蹲下去捡。 即使是心机深沉的郎东,也显得很意外。 “你先出去,云蓉,让外面的人离得远一点。” “是。”云蓉示意莘渊出去。 莘渊捡完药起身,出去之前,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个退出门去,还带上了门。 雪天屋里很暗,郎东点起一盏灯。 “什么事?” “我今天,在书上看到一样东西,好奇是什么,只有来找你了。” 郎东扬起眉,示意韩衡说下去。 “引梦花,知道是什么吗?” 郎东点点头:“一种草药,长在金水毒瘴毒蛇盛行的北边大音山里,此物稀有,少有人会用它入药。” “这东西,常常有人用来炼蛊,对吗?”韩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直盯着郎东。 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从郎东眼底消失,他轻哼一声道:“金水与南楚人都擅长制蛊,不过南楚也是自金水引入的巫蛊之术。金水地方虽小,却极难攻破,正是因为有得天独厚的天险阻隔,而且毒虫毒蛇众多,贸然用兵一旦被人引入险谷毒沼中,即使数千精兵,也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北朔有对金水用兵的经验?”如果不是这样,恐怕郎东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果然,一股近乎怀念与痛苦的情绪笼罩住郎东一丝不苟的脸,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妹的三哥,就是随军深入金水时,中了蛇毒而死。那时师妹年幼,她与她三哥很是亲近,此后才硬是哭着要拜入我师父门下。在师门中时,师妹对毒物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郎东眼神一黯,显然是想起了,即使对毒物如此熟悉,王妃殷氏仍然选择了放任自己被毒死,这是郎东心里永远无法抹平的伤口。 “北朔对金水用兵,却一无所获?” “那已是接近三十年前的事了,不算一无所获,碍于毒虫毒瘴,军队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撤出,但派了不少细作混入金水皇都,还取得了金水西部详细的地形图,死了不少人就是了。”郎东道,“我师父年轻时游历曾到过金水,毒虫毒草数以万种记,在我看来,一统六国最难的,就是拿下金水。” “这么看来,完全可以放弃这个国家,面积也不大,为什么非拿下它不可?” “金水是从大梁西北进入上齐、北朔的要道,六国物产各自不同,金水有其他三国都难以匹敌的矿藏和宝石,可以说那就是一座活矿山,更不要说山里藏着的各种稀奇的药草和兽类,当年军队从金水带回一头豹首狮身马尾兽,曾让先帝对金水志在必得,先帝痴迷此类异兽,不过此事无疾而终,他的继任者并不信任殷家。为了剪裁殷家羽翼,也削减庞大的军费开支,反而不怎么用兵了,除了上齐偶尔骚扰边境时派兵镇压驱逐,旁的时候,恐怕皇帝想把军队都裁掉。”郎东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韩衡却捕捉到了他的话外之音,此举一定引起了军队不满,加上如今逐鹿的天下大势,恐怕殷家军都在等待机会。他们解甲归田之后,恐怕各部依然有联系,私底下并未完全打消雄心。 毕竟,眼下根本不是什么太平盛世。 “所以庄灵才能这么快集结起殷家军?”韩衡道。 “集结?”郎东笑了笑,“恐怕殷家军从未散过。在北朔,军人待遇不高,又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他们眼里,与他们同生共死的将领,远远高于君王。为了让庄灵为他卖命,皇帝擢升他的官职,但在军中也仅此一例。其他武官即使是同品官职,武官仍比文官要低一等。试问这些在外为朝廷卖命的军人,怎么能甘心?六年前,朝廷下令削减战死军人亲属的抚恤,取缔独生子免服兵役的旧令。家中幼子老母无人照拂,一家子女人还要缴纳赋税。这样一来,家中有人参军的,无不怨恨君主和朝廷,试问,他们又怎么能为天子尽忠职守?” 在北朔时,韩衡一直待在京城,而且住在高宅大院里,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仿佛又看见当时北朔街上越来越多的难民,离开北朔这么久了,不知道现在,那个生性纨绔不知人间疾苦的三皇子当了皇帝,北朔又会怎样。 无论殷家军攻占皇廷有多顺利,北朔这些年,恐怕也是外强中干,唯独京城还维持着歌舞升平的表象。无论家国遭遇什么样的苦难,总有那么些许快乐,总有那么一群人和一块地盘,属于纸醉金迷。 韩衡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再次问起了引梦花。 郎东道:“我只能尽力去找,明日我就带莘渊出宫。” 当郎东意味深地看过来,韩衡默契地摘下令牌,“我该让他们给我做十来个令牌,算是我的人出入宫禁的凭证。无论找没找到,明日子时前后,我会过来。” 离开前韩衡去找过了米幼,让他跟着郎东师徒二人一起去,乌翠今日在清凉殿当值,不过韩衡一整天都在观星塔,没怎么注意有没有见到人,稍坐了一会,韩衡就打算回去了。 桂宫里下人很少,住在这里的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路过魏一正的小院,韩衡还是在乱糟糟的鸟叫声里走进去,想跟魏一正打个招呼。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扑棱棱有鸟扇动翅膀,一道麻黑的影子飞快俯冲下来,落到韩衡的肩上。 韩衡一眼就认出来,是魏一正不离身的那只鸟。 屋子里隐约传出咳嗽声,韩衡循声走过去,推开门。 里面的气味沉闷难闻,显然是住着病人。 第122章 一二二 床上躺着脸色苍白虚弱的魏一正,视线触及韩衡的刹那,他显得很意外。 “躺下。”韩衡厉声制止住想坐起身来的魏一正,床边脱了漆的小桌上放着一只粗瓷药碗,韩衡摸了一下碗,药早就凉透了。 “怎么病了?”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的。”魏一正还是挣扎着坐起身,他实在不习惯这么躺着和人说话。 “不好好吃药,什么时候才能好?” 魏一正眼角噙着一丝和缓的笑意,斜乜韩衡,眼睛下滑看到韩衡平坦的肚子。 “看来父子平安了。恭喜。” 最初魏一正曾经明示暗示,明帝不会同时留下他和他的儿,现在看来,是魏一正想错了。韩衡起身,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没人给你端茶倒水?” 魏一正笑了两声,略有咳嗽,平复下来后,曼声道:“我现在是俘虏,这一辈子,都是俘虏。” “我觉得,明帝没把你当成战俘。” “当然,否则我怎么能住这么好的屋子,如果他把我当战俘,早就让我去住铁笼子了。”魏一正急促喘息数声,疲倦地闭了闭眼,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韩衡给魏一正倒了杯水。 魏一正喝得很急,又是一阵咳嗽。 “没找御医来看看吗?” “住在桂宫里的人,御医是不会来看的。”魏一正呼吸滚烫,整张脸苍白得近乎诡异,唯独颧骨染着艳丽病态的绯红。 “你隔壁就住着位神医,你不知道吗?” 魏一正眼神闪了闪,“一般神医,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毛病。” “你找过他了?”韩衡顿了顿,皱眉问道。 魏一正又咳嗽起来,好一会,他才恢复平静,淡道:“我这里没有什么他看得上眼的东西。” 这间屋子一贫如洗,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确实没有多的东西可以让郎东看入眼,郎东见过的奇珍异宝应该并不少。 “我去给他说一声。” 魏一正连忙制止他,拽住了韩衡的袍袖,他非常虚弱,手却十分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不要去找。”魏一正大喘了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是我想要的。” 韩衡心里“卧槽”了一声,他认真端详魏一正的脸,才发觉虽然他说话时语气自嘲,神色里却没有半点不满。甚至,他那双散发着华光的眼眸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满足。 “今日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韩衡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路过,就来看看。没想到你病了。” “咳咳,过两日就好了,到时候我来找你,还没有看过你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有没有红光冲顶?” 韩衡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那倒没有,也没有天降祥瑞,更没有七色光穿屋而过,就是差点把我痛死。妈的,这辈子谁也别想再让我生孩子。” 魏一正忍俊不禁。 “这些天,我的鸟收集到一个你或许会关心的消息。”魏一正眨了眨眼,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十分虚弱。 “什么?”那一瞬韩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解释的不安。 “庄岐书离开北朔都城已有六七天了,只带着六个人南下……”魏一正倏然收声,窗户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韩衡跟魏一正飞快对视一眼,走去打开窗户。 韩衡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一道娇小的影子掠过眼前,他转过身,就见魏一正手心里站着一只羽毛嫩绿的鸟,亲昵地在他手掌心里蹭嫩红色的鸟喙,魏一正掌心里有小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在韩衡眼里,魏一正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曾经也是一个君主,却像个行走过不少最隐秘的小巷街道的魔术师。 他从来没有弄明白过,魏一正的目的。 现在,鸟儿啄完魏一正手掌里的食物,展开翅膀扑到他的肩头,凑在他修长的脖子旁,够不着他的耳朵,于是向前又跳了两下,贴近他的耳朵。 韩衡暗自好笑,就算这只鸟正大光明地把要“说”的鸟语叫出来,他也根本不可能听懂。 不过那只鸟对他相当提防。 魏一正伸出手,鸟从他的肩膀跳到手臂上,接着一点一点跳到他的手掌,摇摇晃晃站定在他的虎口上,歪着头用乌漆漆的眼珠盯着韩衡看了一会,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瞬息间消失在窗外那片小树林中。 “现在,庄岐书和他的人,已经从北朔南面港口登船,要是我没想错,不到半个月,他就能到达大梁都城。” 韩衡嗓子发紧,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这不关我的事。” 魏一正挑起眉,微微耸动肩膀,“关不关你的事我不知道,只是,作为你今天来看我的答谢。” 韩衡勉强笑了一下。 离开魏一正的住处后,韩衡脑袋上就如同笼罩着一团阴云。难言的郁闷紧紧抓住韩衡,让他一整天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研究国师的手记。 晚上他很早就上了床,预备按照“韩衡”手记里说的“顺势而为”,让自己安然进入梦境。在那之前,他摘下脖子上那只小玉猪,这玩意儿再次让韩衡想起从魏一正那里得到的消息。 摒除杂念,顺势而为。 整座寝殿里燃着浓浓的安神香,那股清甜凉爽的气息很快抚平了韩衡的烦躁。他闭上眼睛,回忆从手记里看来的口诀,悄声嘀咕起来。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在屏风另一侧守夜的宫人都无法听见。 紧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韩衡的呼吸也从紊乱无序慢慢变得平稳沉静。 许多纷乱的念头暂时从他的意识中消弭,有那么一瞬间,韩衡难以确定他是否睡着了。在他的眼前,一个场景渐渐浮现出来。 是在无底的黑暗里,出现的一星亮光。 起初那只是一个点,远得如同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天幕边缘毫不起眼的星辰,等群星暗去,那一点微弱的光芒便成为黑暗当中唯一的永存。 永恒的星辰以流星陨落的速度朝韩衡冲来,白光在刹那间几乎刺瞎他的眼睛。 接着,他从半空坠落,疾速掠过耳畔的风割痛他的耳朵,令耳廓发红发烫。 韩衡没有想到,他会降落在那尊巨大的神像顶端,这里离地百米高,呼呼吹过的风几乎要了他的命。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踩在女神的鼻子上。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尊神,她□□的左手手臂上挽着一条闪烁金光的蛇,右手腕部佩戴一串狼牙。 整个神像的颜色也仿佛发生了变化。 这个神像韩衡不太记得是第几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可能是五六七八次了,但从没有一次他是……屁股坐在女神像高耸的鼻梁上,手抓着神像鼻翼旁的一枚宝石装饰,背对地面这么往下滑的姿态。 突然,尾椎下端传来的疼痛让韩衡嘴巴扭曲到变形。 他妈的,这个神像鼻子长得太抽象了,竟然有倒钩? 韩衡扭过脸去往下看了一眼,仅仅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满头大汗。 雾气缭绕在神像的腰部,下面白茫茫的一片,偶或从云层之中穿破而来直抵眼底的――是白茫茫的雪地。 韩衡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风已经停了下来,从他紧紧抱着的神像鼻梁往两边看,这神像的脸盘子也太大了。 韩衡试探地伸出一条腿,脚底很滑,他必须非常小心,才不至于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下去,他敢保证,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这里掉下去,他一定会摔成一滩肉泥。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衡脸上出现了一些疑惑。 不过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要尽快回到地上,这里太他妈冷了,再吹半个钟头,他就会冻成一根硬挺挺的大冰棍。 韩衡眯起眼仰起脖子往上看,能看见女神像空洞的眼睛,她通身主体白玉雕琢而成,没有眼珠,只有一双死气沉沉的大眼。 韩衡浑身打了个抖。 就在瞬息间,他又想了起来,这是梦。可能是太冷了,他的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蠢,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感觉越来越缥缈难辨。 不过这个梦相当真实,韩衡视线凝聚在面前他呵出来的白气上,他能看见他自己吐出的白气弥散在空气里化为虚有。 韩衡花了接近一个小时,才从石像的鼻子爬到她的大腿根部,抓住她华丽繁复的腰带。这尊石像要不是雕得这么花哨,他可能就只有从她的头部摔下来,凭借女神像复杂的衣服和装饰,他才终于到了她的腰部。 然而神像的下半身,只有一层薄如蝉翼的波纹雕成她的裙裳。 韩衡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寒冰一般的气流几乎冻住他整个胸膛,他嗓子眼里痒得不行,手已经完全冻僵,仅凭身体的毅力紧抱着女神的腰带。 韩衡侧过头向下看,一只脚伸过去,身子随之往右|倾斜,脚底稍微滑了一下,旋即向上抬起。 这一次韩衡踩中方才落脚之处靠左一尺的地方,从这里滑下去,他可以顺利地进入女神的臂弯,再把屁股往左甩一点,就不会被裙子的波纹摔飞出去。 即便已经想好怎么做,韩衡还是紧张得直咽口水,他俨然已经忘了这是他自己的梦。 “啊啊啊啊――!!!”放纵身体贴着神像的流线往下滑去,韩衡像只树懒整个身体紧紧贴着石像,冻得他除了放声大叫没有别的冲动。叫到一半时,韩衡明显感到声带撕破了。 顺利抵达膝弯上方不远处,韩衡手指扣紧开始减速,在膝弯的部分抬腿转向,脚蹬在结满霜雪的石面上,他整个人失控地朝左边滑去,溜过了女神像光裸洁白的丰润小腿。 屁股挨到地面的一瞬间。 一股绝不微弱的剧痛让韩衡只能捂着屁股爬下女神的裙摆,他使出吃奶得劲,才把自己从地上弄起来。 走路时仍一瘸一拐。 但这是他第一次,身临其境地观察这座石像。 这里很空旷,有一个八卦形的座台,八面都有石阶,每一方石阶有数十级。从前他在梦里看见的,都是石级上站满人的情景,这一次完全不同。 现在四面八方都没有人,天地之间,唯独伫立的这一尊神像,高耸入云,人从地面向上仰望,根本无法看见神像的面部,最多只能看见女神冷凝的嘴角。那弧度既是慈悲,也是冷漠。 韩衡屁股疼得要命,他一直手使劲揉了揉,两条腿无法并拢,他几乎是一路从女神的脸上骑着滑下来的。 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除了这个神台,下面没有殿宇,没有屋顶,什么也没有,以此为中心,是一片广阔的平地。 一直蔓伸到数里之外,才有树木,从这里看的话,那些树木都很渺小。 韩衡在石阶上坐了会,很快屁股就被雪浸透了。他不得不站起来往下走,他太冷了,需要烤烤火。 虽然没有谁会在自己的梦里被冻死,但经历了穿越,看见了火龙这种玩意儿,这个世界带给韩衡的神秘不仅没有随着他穿越的时间拉长而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地感到还有许多秘密他不知道,而这些秘密,很可能就是一个个坑爹的陷坑。 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至今韩衡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给男人生了孩子,真是操蛋。 从神台通往树林的路上很干净,全是雪,踩上去嘎巴嘎巴地响。 也许因为这是“国师”的梦境,才这么逼真。至少这之前,他身为裴加的时候往往天亮以后只有擦干净嘴角口水的份儿,刷牙的时候已经把做过的梦忘得一干二净。 韩衡把手揣在袖子里,上天保佑他在这个梦里穿了一身大棉袄。 韩衡耸着肩膀缩着脖子,每走一步就要花两秒钟把陷进雪里的脚□□,如此艰难前行,到达树林时,猛然抬头,发觉这树林不是他在神台时看见的矮丛,而是一座参天巨林。 “我操。”韩衡骂了一声。 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黑了下来。 这虽然是他的梦,可不知道为什么,韩衡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回头看了一眼神像,神像伫立在黄昏的昏暗之中,泛着青白的冷光。 韩衡紧紧皱起眉,他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白衣的人站在女神脚下。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睫毛抖颤得厉害,因为他闭眼的瞬间,眼缝之中不能控制的生理性泪水就被冻成了一层冰。 视线清晰起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女神像脚下什么也没有,只有女神的雕像在黑暗里通过雪地折射的月光留下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树林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 韩衡转眼就把女神像脚下虚无的幻影抛在了脑后。 想到这片林子里有人,他就兴奋得心脏发痛,毕竟他现在好像,根本没有梦将醒来时那种游走在幻觉和真实之间被棉花托起身体的神奇感觉。 甚至,眼前的一切,比他躺在一张床上更为真实。韩衡拢紧身上的棉袍,这件袍子是他到了大梁以后从来没穿过的旧棉袍,其实这副样子挺像一个狩猎人。 把棉袍领子翻起来堵住寒风往脖子里钻的唯一通道,韩衡一头扎进树林里,一簇微火在他眼瞳里闪耀,看起来有人的地方还有些距离。 只是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他已经忍不住猜测,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梦境里,他看见的会是谁。等醒来以后,他要弄清楚这具神像在什么位置。 第123章 一二三 树林里荜拨的燃烧声越来越近,也许是因为知道附近就有人,韩衡也觉得没那么冷了。 “大梁国师真的会来啊?”一道细微的说话声传入韩衡耳中。 怎么在谈论他?韩衡扯起衣领,遮住半张脸。 “他要是不来,神女岂会赐福?天是越来越冷了,白昼越来越短,要是不能得到神女赐福,黑夜就会越来越长,到时候,所有庄稼都会不再生长,河水不再流动,天上不再下雨,白天永不降临。”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你不会见过国师吧?今天天只亮了两个时辰。唉,造孽啊,都说天命之子已然降生,为什么我们还要受苦?天命之子不是国师的儿子吗?这是他自己测算出来的,他的儿子不仅没有给我们带来福气,带来的都是狂风暴雨、洪水猛兽,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他啊?再说了,现在还没到祈福的时候,我们来这儿干嘛?你的消息准不准确啊,三天后会在这里拜神女祈福?可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啊?根本没人来嘛。” 另一人深深叹气。 因为听见“国师”二字,他不敢靠得太近,可现在他什么也听不清楚了,只能循声往前又走了几步。 “谁?” 细微的响动让林中人警觉起来。 “别冲动,两位大哥。”韩衡举起手走了出去,讨好地冲他二人笑了笑,火光太过微弱,看不清两人的脸,但从衣着来看,穿得都和他身上的穷酸棉袄差不多,显然是普通百姓。 “你是谁?”年轻的一个扬起下巴,粗野地冲韩衡喊话。 “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来观礼的。” 另一人道:“张铭,放下刀。” 那是一把生了锈的刀,没什么威胁力,年轻人朝韩衡威胁地挥了挥刀,才放下兵器,回到火堆旁,以审视的目光盯着韩衡和他们坐到一起。 这里只有两个人,但不远处还有更多的火堆闪烁着温暖的光。 “哎,你从哪儿来的?”漫长的沉默后,年轻人朝韩衡嚷嚷。 “北朔。”韩衡道。 “那很近啊,我们是大峪人。” 跳动着的火光照亮年轻人的脸,这是一张,相貌平平但生机勃勃的脸,脸色苍白,头发也不健康地发叉粗糙,有不少已经纠结起来,恐怕得用剪刀才能弄开。 “现在可没有什么北朔,也没有大峪了。”年纪大的那一位说。 “这儿又没有朝廷的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现在也没有大梁了呀。” 韩衡眼皮一跳,他伸出手烤了烤火,尽量自然地附和道:“是啊。” “真不知道这些年争来夺去有什么意思,现在所有人都要完了,就算是明帝,他总要吃饭吧,现在地里长不出庄稼,那些有钱人还在抢为数不多的余粮,殊不知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 “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说错了吗?爹,我们今晚吃什么?我不想再吃草根树皮了。这片林子真是神奇,刚才我看见有东西跑动,说不定是肥硕的野兔子。” “那你且去找找看罢。”年长者叹了口气。 年轻人像兔子一样灵敏地蹿了出去,手里紧攥着他那把钝刀。 “让你见笑了,这孩子,一刻也不肯消停。”年长者道,神色透出隐约的自豪,“一路上都是他负责找食物给我们村的人吃,另外还有两个小伙子和他一起,从前在村里,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果然年轻人跟另外两个一胖一瘦的小伙一块儿走远了。 “年轻人,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这里吗?” “是啊,同伴都在路上失散了。”韩衡撒了个谎。 长者理解地点点头。 “我们出发时有上百人,现在,只剩下这些了。” 韩衡环视四周,这里能看见的,大概只有三四十人。 “其他的,要么让猛兽咬死,渡河时冲走了十数人,老人和孩子,病死的很多。”长者无奈叹息,一脸哀痛。 “猛兽?” “是啊,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就要出来觅食。必须在天黑之前拾足够多的柴火,我们都是一面赶路一面收集柴火,一整晚火堆都不能熄灭。”长者微眯起眼,“怎么,你没有遇到过?” 韩衡干巴巴地笑了笑,“可能我运气好吧,否则也走不到这里。对了,听说几天后在这里行祈福大礼,真的管用吗?” “我是听我爹讲的,那时候我还很小,几岁时,天地间也曾一夕风云变幻,异兽横行。当时,就是在这儿,由天裔族人带头,向神女祈求保佑。第二天,风和阳光就再度降临在大地上。不过我也是听说,这些我完全没有印象了。”他顿了顿,皱纹深刻的眼睛望向远处,“与苍天大地比起来,人实在太渺小了。除了这个办法,还能相信别的什么呢?” 韩衡还想多打听点什么,却突然觉得想尿尿,他起身,朝树林深处走去,水声越来越近,他想索性到河边去尿。 没走多久,果然见到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河水在夜色里黑得发亮。 韩衡哼哼着走过去,刚解下裤带,脑后一声像是鸟叫的尖锐声响,他回过头,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冰冷刺骨的水从屁股底下蔓开,一瞬之间滔天巨浪将他卷进大河之中。 急促一声抽气。 韩衡睁开了眼睛。 “醒了。”君明焱急促道,“拿水来。” 杯子递到唇边,韩衡神志还不清醒,只知道顺从地低头喝了口温水,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喝完一杯水,韩衡又要了一杯,他浑身发着抖,梦里冰天雪地的寒冷就像抖不掉的冤魂一般纠缠在他身上。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晚上不是不过来了吗?” “晚上?”君明焱神色严肃,“午膳的时辰都过了,朕已经让人去请御医过来,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午膳?”韩衡怪叫道,那就是说,他睡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而且昨天晚上他上床很早,当时天才黑不久。至少他也睡了十七八个小时了。现在他也不像睡久了会头痛,只是有一半神志仿佛还沉浸在梦里,黑暗,寒冷,诡异,像是一条蛇还缠绕着他。不过这会已经比刚醒来好多了。 韩衡吃完饭,君明焱还是坚持让御医给他看看。 “大人生产之后,气血一直虚弱,不宜过于损耗精神,微臣开两个补血益气的方子,调养一阵子,也就无妨了。” “我说没事吧?”韩衡放下袖子,瞪了君明焱一眼。 “你呀,没有一天不让人操心。”君明焱戳了一下韩衡的脑门。 “你还是操心你的国事吧,没事少往我这儿跑,嫌我不够扎眼吗?” “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多说什么?” 韩衡撇撇嘴,问云蓉他儿子在干嘛,云蓉回说小皇子在睡午觉。本来韩衡想看看儿子,既然在睡觉就饶过他。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做梦了?” 听到君明焱这么问,韩衡嗓子眼突然一阵发紧,断然否认:“没有。” 君明焱半信半疑,也没强迫韩衡,换了个话题:“这几日可有想起来什么?” “没有。”韩衡烦躁道,“恐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想不起来我可以学,国师以前的……”韩衡咬到了舌头,疼得眼角一眨,努了努嘴唇,“我以前写下来的那些手记很详细,一看就能懂,启耕大典之前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想你也很忙,大可不必一直过来,过来我也没空陪你。” “朕不用谁陪。”君明焱手指碰到韩衡的下巴,韩衡顿时愣住了。每当君明焱以深情的眼眸注视他,他就觉得有些心虚,何况,堆在他心里的秘密越来越多,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真是要憋死他了。 “朕只要每天能见到你,就心满意足。要是见不到,处理国事也会心不在焉。”君明焱眨了眨眼,竟透出三分顽皮来,“所以为了天下万民着想,最好你还是让朕多见一见。” 韩衡翻了个白眼。 以前的“韩衡”也许心里都是天下万民,现在的韩衡只想弄明白一切,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那个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是真的吗?他从来没在梦里,以一个有形的人的方式出现过,甚至和梦里出现的人进行了交谈。而且,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梦里操纵他做任何事,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这么一来,梦就不像梦了。 韩衡打了个哆嗦。 “冷吗?”君明焱把被子往上提,裹住韩衡的肩膀和脖子。 韩衡眼珠缓慢移动,认真看着他,“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神女像,她一只手挽着蛇,另一只手佩戴狼牙。” 君明焱眼神一沉,旋即否认道:“没有听过。”他的语气充满试探,“你从哪里看的?观星塔的书里出现过?” 韩衡摇摇头。 “你梦见了?”君明焱慢慢地问,以轻柔的语气放松韩衡的警惕和防备。 “说了我没做梦。”韩衡长长吁出一口气,“随便问问的,以前在北朔听人说过,行了,我要起来了。你下午没事了?” 这时太监从外面进来,提到两个官衔和人名,说他们已在议政殿等候。韩衡打发了君明焱,在床上愣了一会,才下床收拾仪容。 天啊,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了。 今天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漫透在镜子里,光线很亮,脸上的疤纹几乎完全看不出来了。韩衡自恋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滑不溜丢的,不错,他感觉这么下去,可能不用再在脸上动刀子了,他才不想受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24章 一二四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韩衡从自己床上爬起来,碧绿的玉坠子在他修长洁白的脖颈上微微晃动。 韩衡一直不敢真的睡着,今夜他打发了守夜的宫人,还让云蓉安排宫人不要离他的寝宫太近。三言两语就把云蓉的嘴堵得严严实实,还答应在宫殿侧入口等他回来时方便接应。 下了床,利索地穿好衣服,韩衡翻找出一件黑色旧斗篷把自己裹住,悄悄离开清凉殿。 “真是个好姑娘,下次我出宫给你带东西,你好好想想,想要什么。”韩衡冲云蓉眨眨眼,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桂宫晚上守卫没有那么森严,门口早已有人在等。 两个侍卫像僵尸一般杵在那里。 韩衡经过他们时,皱起眉,拿出手在侍卫眼前晃了晃。 “大人,别玩了。”灯笼发出的微光之中,米幼的脸色格外苍白病弱。 “怎么回事?”韩衡紧紧抓住斗篷边缘,随米幼一面往里走一面低声问。 “我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靠,你点的穴跟定身术差不多。” “什么是定身术?” 韩衡语塞,“不重要。东西买到了吗?” “嘘――”米幼锐利的眼眸向着黑暗里瞥去一眼。 那个方向…… 韩衡记得,那里是魏一正住的地方,枝头上栖息着两只小鸟,它们团成球,亲密地偎依在一处。 韩衡闭了嘴。一直走到郎东的房间,这间院子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门也只是虚掩着。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到了。” “大人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待会我送大人回去。” “好。” 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味,腥涩中带着一丝微甜,韩衡捏了捏鼻子,冷风吹得他鼻水都流了出来。 “坐吧。”郎东的手没停,油灯照出他皮包骨头的干瘦手掌,上了年纪的手背筋脉凸起。 “就是这个?”韩衡眯起眼睛,拿起一根干草来看,是整株,风干以后颜色显得晦暗,花朵呈现褐黄色,还新鲜的时候,应该是饱满多汁的嫩黄,现在夹杂着浅淡的暗金。 “嗯。”郎东淡道,“在集市找了一天,就找到这么多。”那个装着药草的布袋只有两个成年壮汉拳头的大小。 “应该不算少了。” 郎东|突然看了一眼韩衡,“确实不算少,今天回来以后,乌翠告诉了我们一件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什么?” “昨晚你睡着之后,一直到今天午后才醒来,还惊动了御医,御医说你身体虚弱,需要调理。我有另外一个猜想。” 韩衡干笑道:“你说。” “这些天你一直在研究观星塔里的书籍,引梦花在金水,常常被用来制作一种蛊。这种蛊叫梦魂蛊,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防止操控梦境的巫女沉溺在梦境之中无法顺利醒来。昨天你突然来问我,想必已经有了什么发现。但是你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昨晚你试着入梦,想按照一知半解得到的方法,去梦里一探究竟。但你差点醒不过来。我想,你昨日不仅入了梦,而且跟梦里的人进行了交谈。”郎东几乎是面无表情在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韩衡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桌,“而且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怕我害你,从来也不肯对我如实相告。” 韩衡撇撇嘴,“谁让你害过我啊?我当然得防着你。” “现在怎么不防了?”郎东垂下眼眸,他摘拣药草的手指灵活修长,上下如飞。 韩衡不情愿地说:“现在只有你帮得上忙,只好冒险了。”况且这是在大梁皇宫,韩衡手里有人可用。郎东擅长制药,现在看来,也许也会制蛊,但说什么都是辅助系的,他不怕制不住这个人。 “其实,我也想知道,梦魂蛊究竟有没有这么神奇。”郎东道,“师妹死了,北朔如今已尽在她儿子的掌握之中,天命之子已然降生。我只能帮他到这里,将来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庄岐书,韩衡说不清他心里什么滋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能完全摆脱这个人的影响。这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是他在这个倒错的世界里生下的孩子的父亲,他实实在在真心以待过。 也许,时间才是最伟大的。而且,韩衡不想过多纠缠在男人身上,昨晚的梦,给了他新的灵感,从那个梦境里,他隐约窥见了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 “郎东,我想打听一样东西。” 郎东淡漠的眼睛抬起来看韩衡。 “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尊巨大的女神像,她左手挽着一条蛇,右手手腕戴着一串狼牙。” 跟韩衡说话时,郎东整理药草的手一直没停过,现在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一幅凝固的画。 郎东嗓音变得干哑:“你从哪儿看到的?” “这座女神像足有百米高,从脚下看不到脸,伫立在神台上,四周空旷什么也没有,没有祭拜她的庙宇也没有供奉的香火。数里外有一片树林,林子边缘有一条宽十数米的大河。河对岸就是北朔边境。这个地方,在金水与北朔的边缘,极为偏僻,从来没有人去打扰过她。唯独数十年前,突然天灾不断,白昼缩短,整个大地仿佛要就此陷入永恒的黑暗。”韩衡声音越来越低,他心中腾起一种熟悉感,这和人类一直假想的末世没什么不同。自然失序、凶兽横行和丧尸遍地,都是末世的一种形态而已。 由于说了一半假话,韩衡只能强迫自己专注地看着郎东,发挥最大的演技,否则他可能会心虚地告辞。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这种冒险是值得的。 因为就在韩衡的眼皮底下,滑稽的扭曲占领了郎东的整张脸,韩衡从来没在郎东严肃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嘴角抿紧成一条线,歪歪扭扭,腮帮靠近颧骨处不起眼的红晕这时愈发明显,像两个活灵活现的小苹果。 郎东牙齿紧咬了半天,才勉强恢复了平静,他声音不自觉发抖,手离开药草,一只手撑在膝盖上,眉宇间显出疲惫。 “韩衡,你知道,这只是个梦。”郎东使劲闭上眼,再睁开。 那目光竟然带着慈爱,一瞬间韩衡觉得,这时候的郎东是把他当成了晚辈,一个从小照看大的晚辈。而这种错待,完全是因为在郎东眼里,他跟庄灵还是一对儿。 “这不只是个梦,”韩衡顿了顿,加重语气,“郎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也很清楚,我大部分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境的,都不只是梦。” 激烈的矛盾闪现在郎东的表情里。 韩衡沉默着不说话,他知道现在需要多给郎东一些时间,最好让他主动说出他知道的一切,否则他可能会说假话,那将毫无意义。 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米幼的声音响起:“大人,已经有些晚了。” 韩衡看见郎东蜡黄的脸皮松弛了一下。 “明天我再来找你。” 韩衡没有多纠缠,而是立刻起身拉起斗篷的兜帽,一头扎进屋外的寒风中。米幼一直把韩衡送回清凉殿才返回桂宫。 清凉殿的侧门上,云蓉提着一盏光很弱的灯笼,她也穿着一顶斗篷,与韩衡并肩而行,半用斗篷掩着灯光。 要是让人碰上,只用说是晚上睡不着,在附近走走。 抖落一身寒意钻进被子里,紧张的情绪一旦驱散,就能在瞬间入睡。这一晚戴着玉坠,韩衡什么梦也没做。 次日韩衡一早就进了观星塔,他和乌翠一起,搜寻隐藏在观星塔各处的手札,跟开宝箱一样。 还没到中午,有人来报,说金水使臣求见。 本来韩衡不想在启耕大典之前见他不认识的人,因为稍动动脚趾头就知道,一定有不少人希望启耕大典能够砸锅。现在他还是身份未明,如果能在启耕大典上一展神威,让大梁百姓对他现在这副改换了的头脸生出信任,那么接下去的立后和韩衡进一步的计划都能顺利实施。 “你说他们为什么想见我?”两个时辰不是蹲着就是勾腰驼背,韩衡直起身,一只手捶着背,问乌翠。 乌翠眼都没抬,一只手划过箱子里陈旧的书脊,手指沾满了黑灰。 “应该是来找自信的。” “什么意思?” 乌翠抬起头,“之前我听说,金水派来的使臣团已经抵京好几个月了,这个使臣团,除了带团的使臣大人,其余成员不是美女就是美少年,依我之见,可能是想和亲。” 韩衡眉毛一抬,“所以呢?” “虽然明帝还没有跟你正经八百拜堂,但是消息已经传出去,都知道他要立你为后,这之前,他们想看看你是不是够格,也是理所应当的。” “应当个屁,关他们什么事啊?他们不是金水人吗?大梁皇帝要立后……这这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韩衡气得都快结巴了,“算了,没空,不见。你下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忙着呢,没空。” “大人。”乌翠正色道,“你马上就是明帝的皇后了,两国邦交,以和为贵,现在局势特殊,米幼说你现在的情形,相当于立于危墙之下,这个时候,无故树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韩衡暴躁地搓了一把头发,把牙一咬,“非见不可?” “当然不是。”乌翠笑道,“见与不见都该大人自己拿主意。” “见见见,”说着韩衡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哼笑道:“不就是美人吗?我看看有多美。走走走,一块儿。”说罢不由分说把乌翠也一并赶下楼去,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有福同享,嗯?”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了~ 第125章 一二五 韩衡把乌翠推出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听见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里明亮温暖的阳光照着颜色绚丽的朱墙绿瓦。 飞檐勾角的屋顶上,端立着一个风姿倜傥的男人,他站在逆光之中,看不清脸,手上拿着一个五彩翎羽做成的毽子。 “谁想要?”那声音充满意气风流。 顿时宫女们乱糟糟嚷成一团,你推我挤地纷纷往前抢去,都想抢到这个外族男人踢下来的毽子。 “是个帅哥啊。”韩衡笑了笑,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男人向这边看了一眼,飞起一脚,踢毽子这样的事,他做来一点也不娘气,高手一举一动都伴着难言的利落洒脱。 宫女中再次爆出一阵喝彩。 其中一个姑娘被所有宫女团团围住,簇拥着她走上前去。宫女期期艾艾地站在屋前,其他宫女都在起哄。 “过去嘛过去嘛,有什么可害臊的。” “对呀,给他个什么,你不是有个荷包嘛?” “都在做什么?”一个严厉的女声喝道。 “姑姑。”众宫女齐声道,云蓉从她们中间走了过来,先领着众人向韩衡行礼。 这些宫女才发觉韩衡已经从观星塔出来,而且就在她们身后,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男人双臂一展,兔起鹘落地一个漂亮腾身自屋檐上身轻如燕没发出一点声息地飞旋落地,微微弯曲的膝盖顶直以后,大步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国师大人,我乃金水使臣,奉女皇之命,为大人带来两件礼物。”说完男人抬起头。 韩衡这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五官端正,不过并没有什么惊艳之处,就像一个雕琢得过于完美的假人,唯独一双湖绿色的眼珠相当迷人,宛如春风下的绿波,引人注目连连。 韩衡伸出一只手,“进殿再说吧,我身体不大好。” “大人,小皇子醒了,哭闹不休呢。”云蓉附耳过来,在韩衡耳畔小声说。 “让奶娘带过来吧,我哄哄他。”韩衡一面说,一面对使臣做出手势,示意他先行。 茶香弥漫在整座宫室内,韩衡听着宫女为使臣介绍,他臂弯里抱着他儿子,感觉小东西又沉了些。 孩子抓着韩衡前襟上垂下的金色绦带不肯撒手,圆睁着两只眼,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嘴角泛着亮晶晶的口水,衬得他的嘴唇鲜嫩得跟花瓣一样。 “听说你们进京已有数月了?请喝茶。”韩衡轻缓而有节奏地摇着他儿子。 小东西一点犯困的迹象也没有,紧盯着韩衡兴奋得不得了,不时手舞足蹈两下,发出慵懒惬意的欢叫。 “大梁陛下国事繁忙,似乎没有空闲见我们。”使臣语气平淡,仿佛没有什么不满,不过随意提及。 “启耕大典时,自然就能见到。” “其实我们这次来大梁,是有一件要事。”使臣看了一眼韩衡身边侍立的宫女。 “云蓉,你先下去。” 看着云蓉带宫人退了出去,韩衡收起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搔弄他儿子的下巴,他儿子一把抓起他的手指,猛地就往嘴里塞。 韩衡灵活地抽出手来,戳了戳他胖鼓鼓的腮帮,“教了多少次了不许吃手指,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小心母父揍你。” 婴儿眼珠转了转,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睛鼓得大大的,两个肉手欢快地扑腾起来。 韩衡连忙把他一把按住,手塞进小被子里,狠狠威胁他:“不许动了,睡觉!” 他儿子咕噜噜朝他吐了一串泡泡,口水溅得韩衡满下巴都是,孩子咯咯直笑起来。 “……”韩衡抹了一把脸,把儿子像个茧那样用被子固定起来,脸有点黑地望向使臣,“对不起啊,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孩子,是国师大人所生?”使臣起身过来,“能让我看看吗?” 韩衡戒备地朝他斜了一下襁褓里的孩子,“就这么看吧,不能给你抱。” “我不抱,只是看看。” “可爱吧?”韩衡得意地笑了笑。 “确实可爱,跟大人长得很像。” 韩衡咳嗽一声,“太小了,应该看不出来。不过长大了肯定没有我好看,第二好看吧。” “大人说笑了。” “你说带来了两件礼物,礼物在哪儿?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赶紧拿给我看看吧。” “先不用着急,我今日没有带礼物来。” 没带礼物还蹭他的茶喝?韩衡不悦地皱了皱眉,意思是他还要找个机会再次过来?那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专门来给他宫里的宫女捡毽子的。 韩衡坐直身,正色道:“那么,使臣今日专程来见我,是有私事了?” “算是。”使臣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是要向大人打听一下大梁陛下的喜好。” “喜好?” “是的。从前只知道大梁陛下喜爱美人,但因陛下从未痴心于哪位女子,这一趟我带来不少美女,暂居京城时,正好目睹陛下携美而归,却不想陛下带回来的是国师大人。因此,想赶在进献美人给陛下之前,先来拜访大人,一睹陛下钟爱之人的风采。” 靠,还真的是来和亲的,而且金水为了和亲,男的女的都可以送来,很有诚意。 韩衡笑了笑,“现在看过了,使臣可以回去了。” “看过了,但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大梁皇帝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姿色平平的男人呢?” 韩衡微微扬起了一道眉毛。 “恕我直言,大人不是生得绮丽的少年,年纪也稍嫌大了一些,在我们金水,要找出比大人更适合服侍男人的少年易如反掌。不过,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以色事他人,毕竟讨不到好处。” “所以呢?我现在应该怎样?”韩衡冷起脸。 “如果大人想要长留在皇宫中,自然应该想办法固宠,”使臣放缓语气,又道,“但要是大人心怀天下,预备一展宏图,就该早日离开这座囚笼。” 韩衡嘴角弧度明显,哼笑一声道:“接下来你不会要劝我跟金水合作,去金水当国师吧?” 使臣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大人的预言之术,与我金水巫神本属同宗同源,天裔族最初也是避祸来到大梁,祖先曾是我金水名臣。如果大人肯离开大梁,回到金水,我国当以上宾之礼相待,高官厚禄聘用大人为我金水国臣。大人以男儿之身,何必与一众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宠幸。”说到这里,使臣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苦涩。 突然一声哇哇大哭,韩衡怀里婴儿不满他一直与人说话,假哭起来,黑溜溜的眼珠狡黠地转来转去,韩衡只要一转开脸,婴儿就开始假哭。 “看来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 使臣表情微带愠怒,但没有强求,只说改日带来给韩衡的礼物。 那使臣一出去,孩子一下就不哭了,刚才瘪得跟被逼着吃苦药一样哭丧的嘴脸,这会儿乐呵呵地冲着韩衡直笑,粉红湿润的舌头把口水泡泡往嘴角外面推。 “小混蛋。”韩衡骂了一声,把儿子抱起来举高高,兴奋得他直叫唤。只有跟孩子在一起时,韩衡什么也不用想,只管想让他儿子别再哭闹,让他能够开心地笑。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哄得儿子玩累了,韩衡就把他交给奶娘,带着乌翠回到观星塔。 韩衡跟乌翠两个人,花十天功夫,彻底把观星塔所有书都理了一遍,同时启耕大典也近在眼前了。 韩衡忙得晕头转向,每天最幸福就是吃晚饭的时候,这意味着,他可以进入大脑休眠状态,发发呆。 这天晚膳过后,君明焱来到清凉殿,韩衡正打算去泡个热水澡。 “朕也许久没有放松放松,腰酸背痛的,不如一起去温池泡泡澡。” “温池?”遥远的记忆被韩衡从脑海深处翻了出来,上次君明焱在太后那儿喝了春酒差点被个姑娘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了,就是在那里醒的酒。 韩衡有点想去,又有点怕鸡飞蛋打被人压了,毕竟君明焱把话说开之后,从不遮掩对韩衡的心意。 君明焱看韩衡有所犹豫,笑揶揄道:“国师不会不敢与朕独处吧?” “当然不是!”韩衡坚决道,笑拍了拍君明焱的肩膀,哥俩好地说:“好啊,一起去,云蓉,给陛下也准备准备。” 当看见温池长什么样,韩衡彻底放心了。 这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大池子,足够容纳上百人,在这么大的一个池子里,君明焱要行不轨难度太大。 韩衡下水以后,踩着池子底部,小心翼翼地往池子一个角挪动过去。水很热,水面以上却非常冷,大概接近零度。而且刚下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浑身都温暖起来。 池底不是完全平坦,只有靠近池壁的五厘米以内,有一个光滑平坦的台子可以垫垫脚。 “君明焱,你还不下来?”挪到一个安全的距离,韩衡回头招呼君明焱,热气氤氲在二人之间,根本你看不清楚我我看不清楚你。 君明焱在白气当中模糊成一个朦胧的轮廓。 只听扑通一声,君明焱直接跳进了水池里,巨大的水花飞溅开去,韩衡离他有好几米远,却也被水扑得连头发都湿了。 水里有一股温和的药草味,没什么硫磺味儿,跟韩衡在现代泡的温泉闻上去不太一样。 水是琥珀色的,腾腾冒着热气,池子中间还冒着白色气泡。 “这个地方,是自然形成的吗?”热水酥透了韩衡的骨头,他懒洋洋地靠在池边,隔着热气朝君明焱的方向喊。 “是啊,朕继位以前就有。而且,以前朕带国师来过。” “我来过?”韩衡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只手扒在池壁上,白皙的皮肤泡得开始发红。 “当然来过,不过,是偷偷来的。” “一国之君,你还用得着偷偷摸摸?” 不知不觉间,君明焱划动双臂,几乎是漂过来,漂到的韩衡面前。 “那时候我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水沾湿了君明焱乌黑卷长的睫毛,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向后靠在池壁上,斜乜韩衡,“你倒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朕就惨了。” “是我比较惨吧?以前会的现在都不会了要从头学起。”说起这个韩衡就郁闷得不行,在学习这件事上,他连个师父都没有,因为在这个世界,只有这一个“韩衡”有预言的能力。他相信金水使臣说的巫神预言跟他的能力是两回事,否则他不会来“利诱”他。 韩衡一条手臂在水上猛地一拍。 水花飞溅到君明焱脸上,水珠顺着他刀削一般的脸滴落到骨骼清明的脖颈中。 韩衡哈哈大笑着往远处挪。 “站住!”君明焱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韩衡尖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一头栽进水里,可怕的失重让他一瞬间浑身都僵硬起来。直至一条有力的胳膊揽到韩衡的腰上,光滑的肌肤彼此摩擦升温。 君明焱一把捞起韩衡,把人朝自己一把按紧过来。 “怎么样,呛水了吗?”君明焱焦急地皱眉问。 韩衡干咳数声,鼻子变得通红,嗓子眼里一股钻心的痛。他才喝了两口洗澡水,难受极了,眼角也渗出泪雾来,活像只被欺负了个惨的兔子。 君明焱嘴唇贴到他的耳畔,手轻重有度地揽着他,不让他沉入水里,又不会过分亲密霸道。 韩衡强迫自己把眼睛从这个温柔贴切周到的男人英朗的脸上移开。 “没事。咳咳。”韩衡伸手去推君明焱,碰到的却是一片光滑湿润的胸膛,顿时他脸红透了,忍不住庆幸这是泡在热水里。 君明焱小心翼翼以手臂圈着韩衡把他带到岸边,让他能趴在池壁上。 “还洗吗?” 此刻君明焱嘴角噙着的笑看着可恶极了,像在嘲笑他在不足两米的池子里都能被淹死。 “当然洗!我才刚泡上,还早着呢!”韩衡怒道。 君明焱微笑着看了韩衡一会儿。 那目光让韩衡耳朵越来越烫,趁君明焱转过身,他捏了捏滚烫的一只耳朵,狠狠瞪着君明焱的背影。不料君明焱走上下水的石级,凹凸有致线条刚劲有力的背部脱水而出,韩衡顿时呆了。 君明焱背上有不少伤疤,每一道伤疤不仅无损他的英俊,反而为他增添了一股阳刚之力。他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充满男性的荷尔蒙,简直是一个行走的xx。 韩衡觉得君明焱的背影僵了一瞬,连忙低下头,妈的千万不要被人看见他一脸色眯眯的样子。 不过这完全是一个正常人见识到真正的力与美之后生出的纯天然的赞叹,跟其他方面毫无关系。韩衡垂头往水里看了一眼,因为震撼而激烈跳动的心放了下来。他果然没有满脑子光惦记着男男之情,更没有毫无理智沉溺于男色,真是安慰。 第126章 一二六 韩衡整个人沉入水里,只露出头,下巴都浸在水里。 “来,喝两口。”对上韩衡怀疑的眼神,君明焱失笑,“不是春酒。” 韩衡尴尬地咳了一声,接过酒杯干脆地喝了一口。 “怎么样?” 韩衡点点头,扬扬杯子示意再来点。 君明焱给韩衡斟满杯,自己也拈起酒杯慢慢地啜。 过了一会儿,韩衡满足地叹出一口气,“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嘛。” “怎么说?” “有热水澡,有酒,”他笑看了一眼岸边,“有美女相伴,最好还有大块的肉吃。” “那容易。” 韩衡连忙叫住君明焱,“我随口一说,这么晚了,别麻烦了,要是把肉掉进水里,我们俩卤入了味,捞出去就能吃了。” 君明焱勾唇一笑,喝干杯中酒,又倒了一杯,也给韩衡一杯接一杯地斟满。两人边聊天边喝酒,不谈国家大事。韩衡有点醉意,君明焱说起过去和“他”发生的趣事,韩衡也不像平时戒心那么重,平时韩衡只要听君明焱有忆苦思甜的意思了,立刻就会避之不及地打断他转移话题。 现在两人都非常放松,君明焱的嗓音低沉又温和,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听着就能安心,自然而然生出一股信任。 君明焱兴致很高,一直讲到韩衡趴在池边困得不行了才打住。 月光皎洁泼洒在水面上,君明焱悄悄移动到韩衡身边,韩衡苍白瘦弱的肩头摸上去冰凉,君明焱握住他的肩,韩衡动了动,身子一歪,正好让君明焱抱了个满怀。君明焱眸中数种情绪翻腾不休,喜悦、焦躁、安慰、后怕、忐忑将他整个人紧紧攫住。 君明焱低头以复杂的眼神看着韩衡,韩衡显然是有点醉了,睡得不太踏实,嘴里不停哼哼着什么,嘴也砸吧着扭动。 他可以就把韩衡抱回附近的寝宫,他已经是他的皇后了,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属于他,从父皇说,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国师了,他们两人的命运就已经坚不可摧地绑在了一起。 君明焱嘴唇嗫嚅,没有人听见,那极低的一声如同呓语,“韩衡。”他的语气很轻,一出口就消弭在空气里,他自己知道,这两个字沾着他对面前这个人克制多年的全部感情。 君明焱轻得像怕碰坏什么东西似的亲了亲韩衡的脑门,叫来宫人服侍,用一张又厚又宽的毯子把人抱起,不让任何人帮忙地给韩衡穿戴整齐。当他看见韩衡脖子上挂的玉坠,表情里浮现出一丝疑惑,玉坠在君明焱指腹上被掂了两下,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心里有些怪异之感。 不过怕韩衡着凉,君明焱把玉坠塞回他的领子里,展开一顶墨蓝的毛斗篷裹住韩衡,把人抱回了清凉殿。已经入夜,路上宫人不多,总还有几个,纷纷低头回避。 如果上天再给韩衡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什么东西都不吃地在晚上喝酒,宿醉让他整个胃就像灌满了让人恶心的酸水。一整个上午韩衡都想吐却吐不出来,下午负责他在启耕大典上穿的礼服的官员带着裁缝来时,他刚喝完一杯甜津津的花蜜。量尺寸时,他又喝了两茶碗水,直接吐在了裁缝的衣服上。 裁缝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 人走了之后,韩衡没精打采地趴到桌上,像条虫子似的蠕了两下。 乌翠拿着两本册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大人,这是最后两本,没有了。别的书籍现在就整理分类吗?”看着韩衡萎靡不振的脸,乌翠忍不住笑了笑,“大人一脸纵欲过度啊,听说昨天晚上陛下带大人去温池共浴了?” 韩衡瞪了她一眼,“没有!我们只是在同一个时间点,都选择去洗澡。再说男的和男的共用一个温泉池子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乌翠挤了挤眼睛,小声道:“那陛下后来是不是跟大人您……” 韩衡眼睛越瞪越大。 “好吧,说正事,如果大人认为有必要立刻就开始给观星塔的藏书重新分类,今天就可以开始……” “不用。”韩衡强撑着坐直身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马上能吐出来,他白了躲到另一张矮榻上去的乌翠,干笑道:“我不会吐了,已经都吐干净了。” 乌翠耸耸肩,“那么今天整理藏书吗?” “暂时不用了。”他打算再把手记都看一遍,根据手记内容再去找书。这些手记普遍和相关的书籍放在同一个地方,而韩衡记得它们原本都是放在何处。 “对了大人,郎大夫让我转告您,您要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今天晚上过去一趟。” 韩衡点点头:“知道了。” 他让乌翠去泡点浓茶,乌翠返回时,韩衡已经翻开一本手记在看,神色十分认真。左右无事,乌翠离开韩衡的寝殿,让他一个人好好钻研。 晚上在郎东那里,韩衡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梦魂蛊。 郎东看上去比前几天憔悴了不少,韩衡进门时他正在使劲揉捏太阳穴,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做了个请韩衡坐的手势。 “时间太短,不过用以醒梦,应该足够了。”郎东递给韩衡一个竹筒,“我已经将蛊虫焚成灰,睡觉之前,取一小搓灰烬泡开,睡前半个时辰饮服,入梦以后一个时辰一定会醒来。” “行。”韩衡把竹筒仔细收好,端起热气腾腾的茶呷了一口,砸吧嘴道:“金水的使臣来见了我一面,想要拉拢我,你说怎么办?” 郎东道:“大人自有主意,何必来问我。” “随便聊聊。” “神女像在金水,大人早晚会去那里。” 那天晚上韩衡跟郎东提及神女像以后,郎东一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韩衡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 “上次大人来我这里,说在梦里打听到,在神女像那里会有一场祈福仪式,附近的百姓说,这场仪式会是由大梁国师来主持。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了。” 韩衡心头一跳,面上不露分毫:“未必,也可能那时的国师不是我。而且,好像第一次我为了这个梦来找你,你告诉我说这只是一场梦,不能尽信。” 郎东漠然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我说过?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怎么会,最多你也才五十岁吧?有五十岁了吗?”看郎东的面相最多是三四十岁,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见老态。也许是操心的事太多,加上心思过于深沉,憋出了不少皱纹。 郎东回避了韩衡的问题,冷冷道:“那么今晚,大人就试试再入那个梦。” 韩衡勾起嘴角,脸往前凑到郎东的面前,眼前这个大夫的脸还真是水泼不进去,无论什么事,只要郎东不愿意说,他就像一个铁核桃,怎么敲打都没用。 “关于那尊神像,你今日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两人挨得很近,那一瞬郎东屏住了呼吸,中年人布满褶皱的松弛眼睑没精打采地下垂着,突然,郎东眼珠滚了滚。 韩衡两眼放光。 “今天我还是没有什么想告诉你的,等你试过了梦魂蛊,再来找我。” “……”靠,韩衡沮丧地在心头暗骂郎东,但也知道强逼不出什么,索性见好就收。郎东已把他自己的茶杯倒扣过来,这是逐客的意思。韩衡慢条斯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起身辞去。 从竹筒里抖出来的是黑色的细粒,个个都有芝麻大小,用水化开,一粒粒芝麻长出了细如发丝的虫腿。 这玩意儿是烧过的,却没有烧成灰,仍然保持着完整的虫子形态。只是有些脚脆掉了,化开之后有很多漂浮和沉淀。水倒进碗里,腾起的白雾散出一股清新的草味。 这让韩衡稍微感到了一丝安慰,他不怎么想喝看上去恶心,闻起来也恶心的东西,最后现在至少有一样让人能够接受。 不一会儿,水色变成了金红,韩衡端起碗,心跳得像打雷一般。他嘴唇紧紧抿起,眼神里迸发出一股决心,咬牙闷头喝干了虫子泡出的汤汁,不过以牙龇出虫子的尸体没有吞下去,不然他真的要吐了。 韩衡苦着一张脸,张开嘴伸伸舌头,有点咸又有点甜的药汤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轻微的麻痹感从舌尖散开,就像有十数只虫蜇了他的舌头。 想到虫子韩衡胃里一阵翻腾,又有点想吐了。 睡觉之前韩衡一直沉浸在想吐和想上厕所的感觉里,为此跑了三趟茅房,不过什么也没吐出来,也没有拉肚子。睡前拆散属于国师大人的复杂发髻,镜子里他的脸色就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韩衡撇撇嘴,扯出玉坠摘下来用盒子收好。 对着镜子韩衡做了个深呼吸。 安神香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苦哈哈的脸舒展开来,呼吸变得沉稳有规律。 一睁开眼韩衡就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这他妈也太冷了!湍急的河水冲刷着他的脸,他连呛了两口水,这才稳住脚。 而且他居然会游泳,当他的手脚自发划动起来,一股只觉就像电流那样经过韩衡的大脑。 他在梦里是会游泳的。转而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是他的梦,他就是梦这个世界的大boss,他应该试着在这个世界里拿回主动权。 韩衡湿漉漉的脑袋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大概在河底蹭到了石块。好像他天生就会游泳,双臂双脚完美搭配着带动整个身体,像一尾灵活的鱼那样在水波里穿梭。要不是水温太低了,他真想多享受一会儿这种如鱼得水的畅快。 上岸之后,雪风刮得韩衡立马打了个喷嚏,他的鼻子冻得通红,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叫“张铭”的少年人。 “嘿,你在水里干嘛?不冷吗?” 韩衡咳嗽一声,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就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还有,还有干衣服吗?阿嚏――”鼻水不知道喷到哪儿去了。韩衡嗓子眼里发起烧来。 “我爹那里有,走吧。” 两个少年各自拎着三五条鱼,这些鱼特别大,韩衡估计每条能有五六斤。 “你怎么一个人从北朔过来的?我刚才看你泅水很灵活,你是直接从河里游过来的吗?”张铭一只手掌按紧脑袋上的毡帽,冷得直缩脖子,他的裤脚下水时弄湿了,脚冷得像铁,每走一步都重如灌铅。 “不过这个天别下水,水里也有怪物。”另一名少年如履薄冰地小声说,他说话时有一点儿不明显的结巴。 “什么怪物呀,不就是大一些的鱼吗?只有这些鱼最讨人喜欢,个头大,肉质鲜美,不像地上的野兽,随便给你一口,”张铭脖子一歪,白眼吐舌头,“你就嗝屁了。” “铭哥胆子就是大,这几天多亏了你,不然全村的人都得挨饿。” 张铭拍拍小跟班的脑袋,“放心,有哥在,饿不着你的肚子。哎,外乡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的梦太真实了,韩衡刚才在冷水里泡过,现在全身皮肤都发起热来,就像在现实里一样,别跟在现实里一样,也受冻感冒就谢天谢地了。韩衡暗暗想,听见张铭问话,答道:“裴加,我叫裴加,”他转向小结巴,“你叫什么?” “他是张虎,我们村儿一多半的人都姓张。” 跟少年熟络起来,韩衡发现他待人热情,年纪虽然不大,却照顾着全村的老弱病残,尤其是女人和孩子,睡觉之前他把所有人的帐篷都检查了一遍。说是帐篷,却非常不牢固,只是用树枝勉强撑起的帆布,狭窄的空间里,三五个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韩衡一点也不想睡觉,他是进来打探祈福仪式的,本来就是在睡觉,怎么还能再睡。然而让韩衡无语的是,吃饱喝足以后,挨着温暖的躯体躺下,他也没抵抗住睡意。 睡了一晚上,意识回笼的瞬间,韩衡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他在清凉殿睡的豪华大床,韩衡忍不住非常失望,这一晚白喝了那么恶心的虫子茶,几乎一无所获。 下了床,韩衡没有叫人进来,他坐着想了一会。 第一,昨晚的梦是接着上一次的梦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第二,如果他喝了虫子汤,就会在入梦以后一个时辰醒过来,那么梦里梦外的时间是以什么样的比例共同流逝的? 第三点,也是现在让韩衡最为困惑的一点,他无力地把手搭在额头上,掌心触及滚烫的温度,他在发烧,毫无疑问。而昨晚他安安稳稳睡在自己床上,不应该发烧,至少早上醒来时,被子还好好盖在他自己身上。 唯独有一个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梦里发烧了,所以现实中他也在发烧。 可这根本不可能。 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与现实之间有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韩衡烧得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半边脸颊表皮生疼,镜子里呈现出的皮肤完好无损,韩衡失神地用手指蹭了蹭脸,特疼。难道他真的只是半夜着了凉? 作者有话要说:  午饭后就在码字。。刚才走出去看见狗把垫子棉花都扯出来了。。。 告诉我,怎么炖狗肉,在线等【手动再见 第127章 一二七 韩衡下不了床,使个宫人去把郎东叫到他的寝殿,郎东一面给他把脉,一面听他把昨晚梦里所见说了一遍。 “闻所未闻。”郎东峻容道,摇了摇头,“原本我只知梦魂蛊能让人及时从梦中脱身,但寻常人做梦本就会自然清醒,凡在梦里所受的损伤,俱不会成真,所以一旦在梦里受到袭击或是意外死亡,便会即刻苏醒,多数人醒来后完全不记得梦里见到过什么。” 韩衡烧得脸通红,吃力地撑起身,抱着一个枕头,靠着一个,病蔫蔫地盯着郎东,“那是怎么回事?” “风寒也就罢了,但你在梦里蹭到的半边脸也很疼,这就怪了。”郎东想了想,道:“你从前的手记里,没有相关的记录吗?” 韩衡头疼道:“我还没有看完,待会找出来看看,行,要是有问题,我再让人过去找你。”韩衡头疼欲裂,高烧让睁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他眼皮又酸又肿,特别想踏踏实实睡一觉。 郎东走后,韩衡再度躺下,他太困了,就那么昏昏沉沉再度入睡。 妆镜前零散摊着梳子、装药膏的各种彩瓷盒子,昆山玉的坠子安安稳稳躺在唯一一只首饰盒子里。 刺眼的天光冲破眼睑,照得韩衡视野里一片通红。韩衡抬起一只手遮眼睛,揉了揉发酸的眼皮,口渴得很,韩衡睁开眼的同时,叫唤道:“水,云蓉,倒杯水来。”继而他脸上痒得不行,韩衡没忍住大大打了个喷嚏,整张脸痛苦地皱在一起,无他,太他妈冷了。 一阵哄笑声传入耳:“哈哈哈哈,云蓉,叫哪家的小娘子呢?哎裴加,昨晚你做什么好梦了?” 韩衡挣扎着坐起身,刺目的阳光迸入眼中,在那让人难以直视的耀眼光芒里,韩衡总算看清楚了,面前是张铭一张大大的笑脸。 “昨晚可做什么好梦了?说给哥哥听听?毯子给我。” 韩衡低头一看,他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屁股和整个后腰后背都疼痛不已。昨晚就是在这荒郊野地里睡的,跟张铭他们一起的那三十多个村民也都陆续起了身。 早饭的炊烟穿透整片树林,向着云霄腾空而去。 张虎憨笑着挨到韩衡身边来坐,给了他一碗吃的,碗是硌人手的粗陶,边缘还有几个裂口,装着少许稻米煮成的稀粥,“给。”张虎又给了韩衡一个灰扑扑的窝头。 韩衡喝了一口粥,才注意到,周围不少人都在目不转睛地看他,准确的说,他们是两眼放绿光地看着韩衡手里的碗。 “没米了?”奇了怪!韩衡在梦里竟然也觉得饿了,还饿得前胸贴着后背,极其难受。 “一直就没有,这些是昨晚大家围着烤火的时候,我和博哥从老鼠窝里掏的。” 韩衡腮帮子不动了,嘴里本来很香的米粥也一下子味同嚼蜡。 “你也想吃?”韩衡动了动眉毛。 张虎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揉了揉冻得鼻水直流的通红鼻头,摇头道:“不想,我都吃够了,博哥说,这些是老鼠备着过冬吃的,这些老鼠都在山地里,很干净的,他们搜罗的米和果实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韩衡眼眶微微发红,努努嘴:“去,把你的碗拿来。” 张虎犹豫地眼神游移起来。 “草,臭馋嘴,鱼肉没吃够怎么的?裴加是我的客人,他发烧了你不知道?有没有点儿同情心?你看看叔伯大爷大婶谁盯着这一碗了?我看你是想挨揍了!”张铭怒喝一声,脚尖勾住张虎的裤腰带,张虎整个人吃不住力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嘴一瘪,要哭又不好意思哭。 张虎拿手背揉了一下嘴,激得眼睛发红,不服气地叫道:“我没有!这是博哥和我去掏的,最后一把米了,凑了好多天的,是我端来给他的!” “是他给我的。”韩衡脸红扑扑的,嘴唇却冻得颜色很淡,桃花眼中满是水光。 几个年轻小伙都看得一愣。 他们一路从大老远的地方长途跋涉而来,这么多人彼此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依着过夜,一夜过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个生人。 “真……真好看。”张虎目不转睛盯着韩衡,人还坐在地上。 张铭走去又是一脚:“傻子,滚一边儿去。” 韩衡本想把一碗粥分成许多份,转念又一想,这群人都是远道而来,极为淳朴,要是不喝,反让乡众失望。 这天短暂的白昼里,来这里祈福观礼的乡民在树林里搭建起一些简易的棚屋。 懒洋洋的日光流转在青壮年们的赤膊上,这么冷的天,干着活都不觉得冷,反而出了一身淋漓大汗。 韩衡发着烧,用不着干活,就在一旁跟张铭的爹聊天,他裹着张铭和他爹唯一的一张虎皮。 “来的路上,他娘去世了。”张铭爹目露沧桑,神情中的哀痛经历过风霜变得沉重。 韩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一群饱受苦难的大峪百姓,然而这里是他的梦。 “阿嚏――” “喝点药汤吧,这林子里虽然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药草却不少。” 韩衡随口道:“我没事。”碍于张铭他爹一脸严肃,最终韩衡还是吃了药,只吃了一顿饭,天就又黑了。 晚上吃完饭,所有人都围着火堆在烤火。 张铭抬头向远处张望,其他年轻人都以他马首是瞻,马上就有人不满地说:“越来越多人来这里了。” “不管他们,我们只管自己。”一人叫道。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谁再来都不能收容他,最后一点儿米也让人吃光了。” “你说什么呢!”张虎的大嗓门一吼,那年轻人不甘心地垂下头,闷不吭声。 “吵什么吵,天都黑了,阿虎阿博跟我一块儿去叉鱼。”张铭拿起鱼叉,叫上另外两个人,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畏寒地围着他们从大峪来的路上,被他打死的一头虎身上剥下来的皮,脸色格外病弱,在火光里,别有一股惹人怜爱的脆弱。张铭脸一红,赶紧叫上人走了。 跟张铭的爹闲聊了一天,聊的都是大峪的风土人情,家长里短一些琐碎的事情。这时四周寂静得很,风声与火堆偶尔炸出的噼啪声交杂在一起,正好能掩盖韩衡说话的声音。 “大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天变得这么短的?”韩衡不好意思地一笑,“实不相瞒,我是个孤儿,本来指望着考个功名,能够为朝廷效力,两耳不闻窗外事,圣贤书读得脑子都傻掉了,我住的地方又很偏,整个村里只有数十户人,我离开家乡时,还不像这个样子。” 张铭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百无一用是书生呐。我们村儿的教书先生这回也没跟我们一块儿走。成天闷在书堆里不知道有什么乐趣,连天下大事也不闻不问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官呢?”张铭爹又道:“我不是说你啊。” 韩衡笑了笑,“大叔说的没错,现在世道这么乱,北朔已经没有了,我还做哪门子官,还不如像您的儿子学一身好武艺,参军想必吃香得多。” 张铭爹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当兵也没什么出息。照我说,一家人能够和和乐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吃了上顿能有下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必担心家人外出时被猛兽叼走,不怕洪水突袭,把一年的辛勤全毁了,就算得上是最好的日子了。争权夺利,什么都是虚的,如果太阳明天不再升起,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死去,就算不被野兽叼走,不饿死冻死,人早晚也是要死的。要是没有了太阳,这个世间,就会变成最严酷的地府。” “大叔啊,这日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缩短的?”韩衡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瞧我,说着话就忘了。”张铭爹拍了拍后脑勺,“冬至以来,按说日照就不应当再继续缩短了,然而就是从冬至以后,白天越来越短,今天应当是日照最短的一天,不过最近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今天白天只亮了两个时辰左右,日夜混乱,这些人在外奔波没有计时工具,但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要息的时间就太长了。 韩衡叹了口气,突然发觉自己不烧了,看来在野外生活的时间一长,眼前这个中年人颇通一些药理。 “洪水呢?想必是去岁夏天的事情了?” “年轻人你果然是读书读到不出门啊,该跟我儿子好好学学,现在没点拳脚,可连肚子都吃不饱。” 韩衡笑笑:“回头我就跟张铭学,对了大叔,我也是来这里等祈福的,但为什么,一点要在这里举行仪式的兆头都没有?难道不用设个祭台,什么人来主持仪式?这些您知道吗?” “年轻人,您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出门了啊?” 好在张铭爹没有深究韩衡是怎么到的这里,也许是他儿子不耐烦听他絮叨,对着年纪跟儿子差不多的韩衡,他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 “到时候大梁国师会率领群臣,到神女像脚下,开启神女像上的一扇门。” “神女像上还有一扇门?我怎么没看到……”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他干咳了一声,发觉张铭爹没听见,他捂着嘴装模作样又咳嗽了两声掩饰刚才说错的话,才道:“那扇门在哪儿啊?打开门以后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是我的父亲告诉我的。”张铭爹眯缝起眼,警惕地往四周瞄了几眼,没有人看他们,他的嗓音已经低得不能更低,这时,几乎是在说耳语了,韩衡只能挪得更近。 从远处看,张铭爹闭着眼就像已经睡着了,他的嘴唇轻动得很不明显,就像说梦话那样。 “打开之后天裔族那位生了个儿子的国师,会带人进入神女像,开启一样东西,之后风、水、雷、电、光,万物万事,都将回归正常。只要白昼黑夜日月星辰归位,猛兽自然不足为惧,那些只能在黑夜里肆虐猎食的猛兽会回到山林,不遵守规则的野兽会被人猎杀,洪水也会尽退。” “是什么东西?” 张铭爹突然睁开了眼,神色里闪过一丝狼狈,生气道:“我怎么知道?” “……” “只有两天了,两天后一切就都清楚了。” 韩衡百折不挠地继续纠缠:“那为什么没有设祭台呢?” 张铭爹不耐烦道:“祭台在神女像内部,我只知道,上一次发生这样的灭世之灾,也是天裔族国师领着人进去的。”长者抬起眼睛,天色已黑透,他望着神像的方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莽莽黑暗。 “上一次,一个人也没有活着出来。我的父亲说,是那一代国师,去往神女所在的圣地,求得了神女的原谅,才以神力,使人世恢复正常。” 韩衡越听越觉这种说法更像在愚民,即使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他见所未见的事,他也不相信有神,在“韩衡”的笔记里,他也没有发现“神”的踪迹。 “是吗?”韩衡喃喃道。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吗?” “信!我当然相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觉得自己读过很多书,比我有见识是不是?我是我们村的教书先生,村里这二十年里降生的孩子,都是我教他们识字,教他们常识和万事万物运行的基本规律。”张铭爹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 “是,我没说不信,神女像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从来没在任何一本书上看见过。” “这种事难道有人会记录下来吗?”张铭爹轻蔑地发出一声嗤笑,“难道要让史官写下来,让后世非议是当世的天子惹得神女不高兴了,才降罚人世间吗?” “也是。” 张铭爹欣慰地扬起嘴角,“今天你怎么这么多话,你还病着,说话耗气伤神,你该睡觉了。” “……”韩衡本来想再多问一点,但他闭上眼睛之后,真的觉得很困,什么时候失去知觉的自己都不清楚。 喝了药睡下去的韩衡,一直睡到了半夜里,虽然睡的时间长了点,但才给韩衡开过药的郎东说他染了风寒,吃的药就是要多睡觉。见识过这位神医为男人接生,行常人难行之事,谁也不敢怀疑他说的话。 韩衡醒来之后,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从一个地方的黑夜离开,又在另一个地方的黑夜里醒来。同样,他睡下去时,是从这里的白天,到了梦里的白天。 但每一次,梦与现实的时间长短都不成比例。 这一次睡得格外长,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用梦魂蛊。既然他没有用梦魂蛊,那自然就没有引梦的作用发生,他为什么,会接着上一个梦继续下去呢? 一时之间韩衡钝痛的脑子想不明白,他下了床,打算去找郎东问问,然而刚一下床,韩衡就整个人站不稳地晃了两下,要不是就在床边,他肯定会摔到地上去。饥肠辘辘的感觉提醒他,他至少有两顿饭没吃,看来人不吃饭还是不行。 韩衡起来,坐到榻边,定了定神,直至视线完全适应眼前的黑暗,殿内香早已经燃尽,空气里弥漫着香味与灰烬混杂在一起的苦涩味道。 等到能够站稳了,韩衡才走出寝殿去。 他得去找点吃的,还要弄清现在是什么时辰,睡了这么久,他头很痛,暂时不想睡觉。 门外,一个人坐在寝殿冰冷的台阶上,石青色的龙袍皱巴巴地摊在石阶上,袍摆深沉的暗色,是被夜露浸出的痕迹。 第128章 一二八 惊喜浮上君明焱紧绷的面庞,一贯严肃凌厉的神情柔和下来,朝韩衡迎上来。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韩衡嗓音不自觉干涩,他咳嗽了两声,目光避开君明焱,缩着脖子浑身哆嗦了一阵,右手握着左手手肘来回搓,“真冷,你别跟这儿坐着了,今天晚上没有折子要看了吗?” “批完了,皇帝也要吃饭睡觉。”君明焱笑揶揄道,“不能请朕进去坐坐?” “我饿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君明焱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肚皮,眨眨眼:“实不相瞒,朕也饿了。晚膳时见了军机大臣,朕饭也没吃好,朕让膳房送一些来,一起吃。” “好吧。” 君明焱在外面坐得太久,韩衡心不在焉地招呼他进寝殿坐下,又给他倒了茶,才看见君明焱手都冻得发青,脸色也一片铁青。 宫人们进来伺候,把火盆烧旺之后,君明焱的脸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本来韩衡要去找郎东,现在只好作罢,他暂时还不想让君明焱知道他在干什么,多一个人知道不过多费唇舌跟又一个人解释,一时之间室内安静得近乎尴尬。 “启耕大典就要到了,该做的准备,你都准备好了?”君明焱先打破沉寂。 “还行吧。”有人说话之后,韩衡放松下来,“总之不会给你丢人就是了。” “就算出了什么岔子,也不用怕。有朕在。”君明焱说话沉稳,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韩衡含糊地想,君明焱真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有帝王威严的,他想象中的君王,就该是这个样子,自己能够做主,凡事不易摇摆,就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让人算计,也要让对方付出相应的代价。 韩衡眼睫微微抖颤了一下,垂下双目捧着只杯子小口地啜,暗道,就不知道,现在君明焱对他如此之好,将来又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你在想什么?”君明焱的声音响起。 韩衡掩饰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啊。饭怎么还不好,饿死我了。”他盘腿坐在床上,被子像蛇那样卷在身上,一派悠然,但也可以说是一派粗野。 “想成为大梁的国母之后,我要做什么。” 君明焱来了兴致,眉一扬,问:“你想做什么?” “总之不是给你管后宫的女人,我不想一直待在宫里,”说完这句韩衡没有马上继续,见君明焱没有立刻表示反对,神色也没有明显不悦,才道:“我也要同你一起,到战场上去。” 这是韩衡的直觉,这几日的梦境仿佛给了他一个,大雾将散的景致。他已经能够从白茫茫的雾气里,捕捉出一丝,大概类似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真正任务。比起目的,韩衡觉得,任务是一个更恰当的说法。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见到藏宝阁主人之后,他才能弄得更清楚。也许那个人早就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又或者,那个人还没有他知道得多。无论藏宝阁主人知道多少,起码他们是同类,在这个地方见到同类的几率,大概跟在火星上见到有人类早已经生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一样让人欣喜。 人永远不会惧怕不幸,惧怕的只会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倒霉。 但让韩衡有点奇怪的是,藏宝阁那位主人仿佛没有那么着急见到他。否则接到他的信,那人就会立刻迫不及待地来到她面前,而不是约定数月之后相见。现在韩衡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只好暂时搁置。 君明焱沉默了半天,冷道:“沙场血腥,朕不希望你去。” “我是男人,也是你的助力,是天赐给你的兵器,如果你不打算好好用我能带给你的优势,那就枉费了当初我选择你。” 君明焱眸中掠过一丝狼狈,又有一些难以置信的激动,连声音也微微发抖:“你想起过去了?” 韩衡缓缓摇头,很快地说:“还没有,但我清楚自己的使命,”他迫使自己直视君明焱,被子底下插着的手也在不自觉间收紧了,韩衡抬起左手,手指点点脑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刹那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下来。 君明焱苦笑道:“既然你知道那么多,那你可知道……”话声滞住,君明焱眸光剧震,充满矛盾与冲动,膝头覆盖的手掌突然攥成了拳,他豁出去地低吼道:“你可知道我对你的用心,我不希望你吃苦受累,这辈子我经历过的不得已、屈辱、挣扎、无能为力,我再也不想让你经受一遍。” 这谈话的方向让韩衡心头一跳。这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君明焱隐藏多年的感情如同开闸的潮水迎面而来,他英朗近乎神明的脸上充满克制的痛苦,“你总说让我什么也别问,照你说的去做,我唯独拒绝过你一次,这一次,就让我差一点永远失去你。韩衡,”君明焱深吸一口气,深邃目光于咫尺间注视着韩衡,“既然你知过去未来,天下丘壑尽在你一心之间,那我这么多年来的用心,你可窥到过一星半点?” 操,他怎么会知道?他只是个冒壳子顶替的而已!韩衡道:“等等,陛下,你冷静点……” “我应该怎么冷静?我要是不冷静,我早就……早就……”君明焱嗓音不住发颤,血丝浮在眼中,额角青筋止不住跳动,他深深吸气,听见韩衡说话:“对,就是这样,吸气,呼气,节奏放慢,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君明焱心中一片苦涩,正想把滞闷难纾的心绪都剖开来让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看个清楚明白。 “陛下,该用膳了,在何处摆膳?”一个宫侍来问。 韩衡简直如蒙大赦,他早已一背是汗,男人一旦下了某种决心,就非到手不可。寝殿里这么多宫人,君明焱也真是,不害臊啊…… 不过他是皇帝,用不着害臊。 韩衡拍拍脸,他的脸微微发红,一颗心直如少女一般小鹿乱撞。也许君明焱对他太好了,人非草木,就是一颗石头,成天对着君明焱这样的帅哥,又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护着,不动心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是傻蛋。然而,无论韩衡如何口嫌体直地觉得君明焱是个好对象,也不敢轻易搞对象,他不断告诫自己,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这个世界就这么毁灭了。 而且,从前裴加安慰过那么多失恋姐妹花,他也很清楚,君明焱进入他的世界时,他大着个肚子,什么都要人,连上个厕所,没人扶着他,他可能都会摔到地上去。加上被庄岐书骗了个底儿朝天,人的情感受到伤害,就像把蜗牛从他的壳里拔|出|来,这时候不管捡到个什么壳,都会兴高采烈地钻进去,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即使韩衡不屑这样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 但君明焱对这个国师,俨然是真爱啊,两人彼此依存,没有韩衡就没有明帝,没有明帝韩衡也一样不会成为一个六国尽人皆知,成就远超从前天裔族人,影响力也到达巅峰的传奇。而他不是韩衡,早晚明帝会发觉,他和那个韩衡差得太远了,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明帝爱的是那个多智近妖的“韩衡”,两个人是在默契无间的君臣合作里建立起的超越阶级友情的爱情,那他永远也没办法成为明帝心中的那个国师。 现在是他没有接受明帝的感情,一旦真的在一起了,早晚明帝会陷入“他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还是从前那个他好啊”的痛苦当中。 不行,这种痛苦还是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韩衡胡思乱想了一番,闻到饭菜香味,就把什么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抄起筷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吃饱喝足以后,韩衡拒绝了君明焱邀他对饮一杯的邀请,正琢磨怎么闭门谢客把君明焱赶回去睡觉。 君明焱道:“朕方才说错了话,自罚三杯。”说完就是一仰脖,君明焱自罚完三杯,眼圈微微发红。 韩衡看着这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明帝……” 君明焱难看地咧了咧嘴,“朕不过说错几句话,国师与朕就如此生疏了?” “陛下。”韩衡正色道,“天下未定,这些儿女情长,我们暂时抛到一边好吗?” 君明焱沉默着,双眸暗含陈敛的光芒,他就像一尊岿然不动的磐石,难以转移。 韩衡前所未有地认真道:“等到大局一定,我一定……仔细考虑你说的话,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韩衡也知道这流氓耍得大了,君明焱虽然是先斩后奏,可他名义上很快就会成为君明焱的皇后,又以君子之约,让君明焱等到他心甘情愿才能近身,现在更是让君明焱继续等。他要是君明焱,估计早就怒了。 然而君明焱不是常人,他甚至一点也不失望。 “好,也轮到朕等国师了,今日之约,国师一定不能再忘了。”君明焱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 韩衡怔愣片刻,伸出手去与君明焱击掌。 这些天韩衡过得一点也不轻松,睡觉的时候都在梦里打探神女像的事,醒来之后又要应付现实中担心他的归来会动摇他们地位引起势力变化的各路人马。 君明焱走后,韩衡反而让云蓉把剩下的半壶酒拿去温了。 韩衡喝了一点酒,从盒子里把玉猪拿出来,他还记得当时庄灵说,这个是他从前戴的,从不离身,物归原主。那时的心情他也记得很清楚,只觉得这头猪憨傻可爱,那时候他多容易就没心没肺地高兴起来啊,只要庄灵送他个什么小玩意儿,他就一整天都很高兴。被人时时刻刻挂念的感觉是很好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不过是贼偷之前,例行踩点。 他让庄灵一点一滴渗透到他的生活里,为他一点一滴的心意充满感激和欢欣,其实想一下,何尝不是因为做裴加的时候没有得到过多少关爱,别人一对他好他就容易心软受不了。韩衡不止一遍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但君明焱对他却又真的特别好,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总觉得一阵接一阵心虚。 最后韩衡在一脑子的胡思乱想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借着酒劲,也算一夜无梦。 第二天特别难起床,这些日子里睡了跟没睡一样,等韩衡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他收拾妥当之后,立刻就去找了郎东,把昨天做的梦都告诉了他。 郎东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韩衡:“那昨晚呢?是否接着前一次的梦境继续下去?” 韩衡含糊地咳嗽了两声,不太好意思:“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我戴着昆山玉睡的。” “那就是说昨晚并未做梦?” “应该是,要不就是做了梦我不记得。我再不好好睡觉,会影响醒来以后的活动。对了,我在梦里烧退了下去,昨天醒来之后,虽然浑身都有睡久了时常有的酸痛感,但烧就退了。所以,这次我发烧,是因为梦里在发烧吗?还有脸颊疼痛,是不是因为在梦里我跌进河里时蹭到了脸?”韩衡兴致勃勃地问。 “这个……有很大可能,但仅凭这一桩,难以验证。对了,你按照我说的,在入梦之前,对自己的梦境进行过假设吗?就是想着做梦时可能会见到的情景和时间点。” 韩衡道:“没有,这个太抽象了,要怎么想?难道我睡觉之前要念着日子吗?而且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日期。对了,昨天我没有用梦魂蛊,是吃了药之后就自然而然睡着了。” “那就难怪,你睡了那么久。”郎东点点头,“梦魂蛊你最好还是用上,否则长时间躺着做梦,对身体损耗严重,而且,你一直在做梦,在梦里与人交谈甚至翻山越岭,醒来以后会很累。” “我以前不会。” “以前当然不会。只有当你的梦,真正对未来有所昭示之时,也就是,你无意识之下运用身负的特殊能力,才会在醒来之后对梦境记忆如此清晰。” 韩衡神色变得犹豫不决,好像不知道应不应该问郎东。 郎东却先开了口:“今晚你再试试,用梦魂蛊,不要提前也不要推迟入睡的时间,和正常就寝时一样。至于是否只有入梦,你才能预测到未来,这我也不知道。”看见韩衡失望的表情,郎东又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的能力和你一样,你只能自行揣测,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这么做的,即使现在你忘记了,你还留下了不少笔记。只要刻苦钻研,从前的你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现在的你一样可以。别忘了,你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忘记了过去的事情。你还是你。” 是啊,从生理构造上来说,这副躯壳跟从前没什么不同,以前韩衡智商要是有二百三,现在的他应该还是二百三。 这么一想,韩衡稍稍有了一点信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总有一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子勒在他的脖子上,他总感觉,他的进展和他需要达到的程度,还差得太远。 从桂宫返回之后,韩衡没心情在清凉殿里逛逛,又一头扎进观星塔,对于这七层塔里的书,他本来想走捷径只看“韩衡”的手记,再根据手记拓展阅读。那股无形的紧迫感驱使韩衡开始给这些书籍分类,找出他最想了解的,星相与卦盘。 他不能只依靠做梦,万一有一天他不能再梦见未来怎么办? 等韩衡把关于星相和卦盘方面他能看懂的基础的书找出来,中途看见一些讲药理的他随手翻了翻,能够看懂,里面还有图画,方便辨别药草,这里的书里记载的不是成为一个大夫需要了解的医理,而是成为一个“术士”应该粗通的医理,恰好对了韩衡的期待。 除了剑走偏锋走捷径,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天韩衡就拟出一个计划,除了要看的这些书,还要让米幼来教他一些基本的防身招数。等到忙完这些,走出观星塔,天已经黑了。 云蓉在塔外急得团团转,看见韩衡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陛下在等大人一起用膳。” “你怎么不进来告诉我?”韩衡揉了一把脸,虽然累了一整天,他却觉得精神很好。 “陛下不让通传,说不能打扰大人,而且下旨以后除了大人以外,谁也不能进入观星塔。对了,还有乌翠姑娘,因为大人常常叫她来帮您取书,她可以进,只是要用大人的手令。大人您没发觉,这里多了一些守卫吗?” 这么一说,韩衡才发现,观星塔门口确实多了六个侍卫打扮的人。 韩衡拍了拍一会蹲着一会坐着弄得皱巴巴的袍子,朝侍卫们道了句辛苦,就随云蓉去找君明焱吃饭。 路上听云蓉说,君明焱等了快一个时辰,韩衡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步入厅内。 君明焱在看一本书,全然没有不耐烦,见韩衡进来,才命人把饭菜端上来。 室内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灯光不太亮也不会暗,一切都怡人而舒适,韩衡还注意到,这张桌子比在他寝殿里用膳那张桌小了不少,但桌上只有他和君明焱两个人,反而是小桌气氛更好。 君明焱随意和他聊了一些上朝时有人打瞌睡、在军中训练桀骜不驯的有功之臣之类的趣事,不像往日那么殷勤,恰到好处地招呼着韩衡用饭,告诉他哪一道菜做了多久,好不好吃,请他也一起尝,但不勉强他吃他没什么想法的菜肴。一顿饭吃得韩衡心里很舒服,加上君明焱不再自称“朕”,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好友那样,聊得很是投缘。 不过韩衡不敢多聊过去,反正他时刻牢记自己过去的事都不记得了,君明焱一面说事,也透露出自己待人接物的偏好,这让韩衡心情很轻松,酒也多喝下去两盏。 用完膳韩衡本来有点紧张,君明焱却没有多待,说有折子要批,就去了他住的那间偏殿。 看着宫人们一个个端着皇帝晚上熬夜要用的茶水、点心、香料、毯子等物从面前小碎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走进那间灯火通明的偏殿,韩衡心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感觉绝不是烦恼,而是舒心和放松。 终于到了该睡觉的时辰,韩衡饮下虫子汤之后,一直在想上次醒来之前的场景,张铭爹叫他快点睡觉的那一幕。 殿内安神香袅袅青烟从香炉细细的孔隙中腾空蜿蜒而上。 韩衡的呼吸愈见平稳,沉入了梦境。 第129章 一二九 屡次进入梦境,这次韩衡有了经验,虽然一切都很真实,但他丝毫没有把梦和现实搞混。 不过眼前的一切把韩衡给彻底弄懵了。 遍地是天亮后刚开始融化的雪,金光浸染之中,雪的模样一点点从韩衡脚底向着周围扩散开去。韩衡视野里的黑暗褪去,空气冷得直透骨髓。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刚进入新的身体时那样,先是浑身僵硬,随着韩衡往前走,知觉一点一滴回到身体里。 脚底踩到黏腻的东西。 韩衡抬起脚,那是一滩暗红色的肉泥,中间像冻了不知道多少天的猪皮般死白的东西,仿佛是人的皮肤。 韩衡置身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两旁屋墙高耸,不远处地上偎依着三个人影,其中一个妇人拥着一袭不搭调的华贵披风,披风中露出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走近一看,是个孩童。 “大婶。”韩衡喊了一声。 妇人紧紧闭着眼,仿佛睡得很熟,她左边靠坐着个十七八的少年,她的头偏向右侧,靠在一个男人的肩头,手紧紧按着怀里的孩子,令孩子靠在她的胸前。灿金色的晨光镀染在熟睡的一家四口脸上,不知为何,除了那孩子,他们个个都有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天虽然亮了,他们却还深陷在睡梦之中。 孩童黑白分明的眼珠随韩衡走近而骨碌碌转动,小嘴儿咧开,胳膊从妇人双臂的钳制里挣出来,伸向韩衡。 “唔……咿咿……啊哈!噜噜噜……” “大婶?”韩衡皱眉,这一次,他试探地拍了拍女人的肩头,女人毫无反应,他又拍了拍妇人倚靠着的男人,一股寒气从他碰到的男人身上传递到指尖。 靠得近,韩衡这才看清,男人、女人和少年的脸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水珠,一滴水珠从女人的眉睫上滴落,如同哭泣。 “哇――!”孩童拼命扭动小小的身子,向着韩衡伸手,冻得通红的小脸皱起,急得就要嚎啕大哭。 韩衡弯下腰,拍拍他的头,费了老大力气,才从妇人怀中把小孩抱起,这孩童还很小,一个劲地紧紧抱着韩衡的脖子往他怀里钻,生怕韩衡会把他丢下。 小孩呼哧呼哧的低语韩衡没听清,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已经死去的一家三口身上移开。他们脸上的水珠,是前夜的冰雪和今晨的风霜。 “你说什么?”韩衡低下头,诧道:“你会说话?” 孩童噘起嘴,浑身哆嗦得厉害,冰冷的小脸紧贴在韩衡温热的颈子里。 “叔叔,你别丢下我。” 韩衡叹了口气。这只是他的梦。然而这话他不能说,这太匪夷所思,没人会信,哪怕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孩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部力气抱紧韩衡这棵救命稻草。韩衡抱着孩子离开小巷,孩子趴在他的肩头,茫然懵懂的大眼充盈着泪雾,随着韩衡的脚步,孩子的脑袋一摇一晃,看着男人、女人和少年消失在对他而言太长的深巷。 整座城池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味,道路两旁冻死饿死被人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本是最干净的雪地,在这里,却与泥土、鲜血混杂在一起,肮脏无比。 一头浑身乌黑的野狗从韩衡他们身后闪出,飞快扑到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上,它耳朵尖尖,长嘴龇出牙来,涎水悬挂在嘴下。 “叔叔……”小孩把韩衡抱得更紧,温热的小身子扭动着钻在韩衡的怀里。 “别怕。”有更好的猎物,那头野狗不会贸然攻击他们。不过韩衡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狗,尽管是流浪狗,却长得又肥又壮,腿部肌肉精壮无比。 吭哧声中,野狗猛然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将头高高昂起,抻长脖子将肉往嗓子眼里吞。 “别怕,有叔叔在,畜牲吃饱了,就不会随便伤人了。”韩衡低声安慰小孩,把他的头按在胸膛里,不让那小孩抬头,以免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里街上的野狗不避忌活人,大摇大摆摇头甩尾地满街寻觅食物。街上百姓个个衣着褴褛,把手揣在袖子里,佝着背两眼无神地虚晃着脚步四处游荡。 没人说话,通街俱寂。这座城规模不小,却全无繁华景象,韩衡不敢贸然跟人交谈,没走几步,运气着实好,衙门乌黑漆亮的门面出现在面前。 “叔叔,我们去那儿吗?”韩衡脚步停下后不久,小孩便问,也好奇地望向衙门外面那架大鼓。 那扇大门虚掩着,门缝中现出一片盖着残雪的草地。 “去,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 小孩胳膊一紧,“你要丢下我了吗?” 韩衡没有答话,一只手有力地托着小孩的屁股,让他坐得稳些。 小孩浑身微微发抖,把头深埋在韩衡的怀里,只露出个头顶。 整座衙门空无一人,值钱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像是已经被人洗劫一空。这时韩衡才真的担心了起来。他是真的想把这个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可现在一看,哪儿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他也不可能把这小孩儿从梦里带走。 “没人!叔叔,这里没人!” 两人回到衙门大门时,小孩兴奋地叫嚷了起来,脸微微发红,抱着韩衡的脖子蹭来蹭去。孩子脸很烫,显然是在发烧。 从衙门出来,韩衡想找一间药铺,先给小孩抓点药。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身上没银子,结果在腰中摸到一个钱袋,他身上竟有钱,而且还不少,至少给这小孩抓一副药绰绰有余。 站在衙门前门,韩衡就看见对街有一间开着门的药铺,现在街上铺面凋零,九成店铺都已关门大吉。 “乖啊,很快就有药吃了,吃了药就踏踏实实睡一觉,好吗?” 小孩乖巧地点点头,只是抱着韩衡脖子的肉胳膊始终不肯撒开,韩衡被他勒得有点难受,不过始终没有把他扒开。 让大夫抓了点药,诊金可谓天价,要是在现实中韩衡还要和他理论理论,但一想,这是梦里,遂作罢。毕竟银子也是天上掉下来的,自来有之,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到客栈,孩子就困得不行,饶是如此,韩衡给他煎药时,那小孩也黏在他身边。韩衡问客栈老板借了个炉子,用一锭碎银换客栈小二帮他生起火,自己蹲在那儿看炉子。 韩衡看炉子,小孩就蹲在旁边看他,刚洗干净的小手紧攥着韩衡的衣服下摆,困得小脑袋不住往下点,还不肯上床去睡觉。韩衡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去,药弄好了以后,闻着都苦的一碗黑汁,小孩竟是不用他哄就喝得干干净净,小眉毛皱成了个疙瘩。 “苦吗?”韩衡把碗放到一边,把被子拽到小孩溜圆的下巴掖入。 小孩瞪圆着眼,眉头还皱着,摇头道:“不苦。” 韩衡拍拍他的头,“叔叔去洗碗。”他低头看了一眼小孩紧抓着的衣角。 小孩问:“那你回来吗?” “回。” 随着韩衡笃定的回答,衣服角上的手松开了,小孩不放心地一直看着他,直至韩衡关上门出去了。 没一会,韩衡回到屋子里,他也很困,隐隐约约记起,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梦,该也有一个时辰了,于是韩衡上床抱住小孩。进入梦乡以前,韩衡认真地看了一眼为了取暖而不自觉往他怀里钻的小孩,试图记住他洗净之后白白嫩嫩的小脸,他嘴唇碰了碰小孩光洁圆润的前额,无法抵挡的睡意将韩衡彻底拽进现实。 醒来时韩衡发出了一声濒死一样的急促呼吸。 死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天已经蒙蒙亮了,韩衡叫人进来一问,已经过了辰时。 吃完早饭,韩衡盘腿在床上坐着,翻开“韩衡”手记当中的一本,上面有详细的经络图以及简洁准确的修灵办法。按照手记上的记载,韩衡闭着眼睛,努力唤起曾经做冥想瑜伽时的种种要领,在自己大脑里开辟出一块彻底的空白来。 他放慢吐纳节奏,终于在丹田里捕捉到一股温暖的,仿若有形的热流,但韩衡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灵气”。他只是不断回忆着手记上的口诀,一遍又一遍在心中默念。就像进入了一种无我状态,这种感觉十分玄妙,好像他整个人已经在天地之间消散,与世界彻底融为一体。无论是手还是脚,身为人所倚仗的一切物质存在都归于虚无。 当韩衡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见他睁开眼,早就等在一旁的云蓉即刻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您方才在做什么?奴婢叫了您好几声,您都仿佛没有听见。”云蓉神色犹疑。 “没什么,我在冥想。”韩衡感到头脸和脖子里都是热汗,叫云蓉去打了水来,擦净脸庞和脖子,帕子“啪”地一声轻丢进铜盆里,他才按着膝头,望向云蓉:“叫我有什么事?” “小皇子哭闹不休,刚刚奶娘找来,奴婢叫她们先把小皇子抱回去喂奶,刚刚皇子身边的李嬷嬷又来了一次,说小皇子喝不下去奶,一直吐,仍是在哭。” 韩衡心头咯噔一下,他都快忘了他生了个儿子了!皇宫里事事都有宫人照料,他也就是每天哄半个时辰的娃。 “现在人在哪儿?”边问韩衡边穿鞋走下坐榻。 “抱到偏殿候着,大人现在见她们吗?” “见,你去把郎东请过来。”韩衡心急如焚地吩咐完,立刻就往偏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有点事,这几天都在迎来送往,还跑了几趟银行办事。。。 今天开始正常更新哈,过年期间也一样,一天两更大概六七千字的样子。 也可以过完年来看,杂事太多了,实在不好意思。 第130章 一三零 当小孩被韩衡抱在怀里,哭声戛然而止,他委屈地瘪着嘴,胖嘟嘟的脸贴着韩衡的肩膀,柔若无骨的小小身子软绵绵地靠在韩衡胸前,小爪子烦躁地扒韩衡的衣襟。 然而韩衡的正装很厚,他儿子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把韩衡的前襟扒开,又不住瘪嘴,一脸要哭不哭,十分为难,好像特别犹豫应该就这么扯开嗓子嚎啕,还是放他爹一马等着看是否会有转机。 郎东进门时,君晔灏吃力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继而一头扎进韩衡的衣服里找出路。 “郎东,你看看,他今天一直吐奶,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一直哭。”如果这儿子到了韩衡怀里,还跟在奶娘手里那样啼哭不止,他或许没什么感觉就由得他去哭,但君晔灏这么小招子就放得这么亮,让韩衡生出不少好感来。 加上血缘这东西也在暗地里发挥作用,虽然不至于觉得自家娃连屎都是香的,韩衡对这个孩子,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 郎东倾身过来抱孩子。 君晔灏本来紧紧抱着韩衡的脖子,他不会说话,眼珠子却特别明亮,而且望向韩衡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宛如乞求。 这么小个屁孩子,什么都不懂才对。韩衡一面好笑地想,一面又不清楚君晔灏到底懂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冷下了脸子瞪了孩子一眼,孩子居然真的就撒开了手,虽然嘴巴是翘得老高。 郎东仔细给君晔灏检查后,本就严肃的脸愈发紧绷。 “这几日,除了两个奶娘,还有什么人与小皇子接触过?”郎东朝云蓉问。 一听这话韩衡就糊涂了。 “你先开药啊,小孩子吐奶不是很正常吗?你先给他治好再追究责任。”韩衡心疼儿子,总觉着这小东西前些天还圆滚滚的脸蛋子瘦了点儿,他从郎东怀里把孩子抱过来,儿子毫不犹豫地又开始扒他母父的衣服。 “……”韩衡无语地看了他两眼,反正扒不开,索性不理他了。 云蓉表情有些不悦,但还是把奶娘叫了过来。 “郎大夫有话问你们,你们要如实相告。” “是。”两名奶娘低着头行了个礼。 郎东道:“这些日子只有你们俩和小皇子接触过吗?” 两名奶娘对视一眼,俱是满面惶恐,其中一个小心回话道:“这几日除了奴婢们,还有陛下和国师大人接触过小皇子,平日里带孩子过来,中途也会有人接一把手。” “都是哪些人还记得吗?” “清凉殿的嬷嬷们,统共有十数人都是伺候小皇子的,还有就是……”奶娘犹豫片刻,看了一眼云蓉。 “还有我。”云蓉下巴微扬,“郎大夫可看出小皇子是为什么不断吐奶吗?”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还是查不出什么病,先要追查病因定罪了?你是北朔送来的,为大人安胎,希望郎大夫能谨守自己的本分,说话之前,多想一想,该不该由你来说这个话。” 一般人听这话早就炸了,韩衡也怕郎东发火,毕竟郎东医术高明,还要由他来给儿子看病。 “云蓉。”韩衡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警告,冷瞥一眼婢女。 云蓉咬住嘴,垂下头去,浑身却带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倔强。 韩衡皱了皱鼻子,他实在不太擅长应付女人。 好在郎东没有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是知道,现在问不出什么,而且郎东身份尴尬,如云蓉所说,他是个北朔人,在大梁皇宫本是没什么说话的权利,即使他说的在理,也要看立场。 为了方便问话,韩衡索性让宫人都出去,并吩咐云蓉找侍卫把清凉殿看守起来,谁也不许擅自离开。 “五日内出入清凉殿的人,也要彻查。”郎东带着命令的口吻。 云蓉脸色一变,眼看两人又要吵嘴,韩衡忙道:“云蓉,照郎大夫说的办。” 宫人们都出去以后,韩衡半边屁股挨到床边,一下一下把自己挪上去,索性如了他儿子的愿望,把襟口扯开,略略侧身,既满足了儿子的愿望,又避着郎东的视线。 郎东一脸冷淡,对这一幕压根视而不见。 韩衡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生病吗?下毒?”正说着话,韩衡脸色突然一变,眉峰陡然一蹙,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屁股上,“轻点儿!你小子……”那可是脆弱敏感的部位,虽然小孩子没长牙,可君晔灏这小子真用起力来咬得还是挺疼的。 “是蛊。” 韩衡皱起眉,微怒道:“怎么又是蛊,哪儿那么多蛊,不是说只有金水人擅长用蛊吗?”话到此处,韩衡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咳嗽两声,有些难以置信,“你意思是……” “我还不能下定论,需要取两个奶娘的乳汁验过。蛊应该不是下在你儿子身上,我已经为他看过,他是中毒,而非中蛊,不过中的毒是蛊毒,应该是通过奶娘的乳汁,等验过就知。” “什么蛊毒?有事没事?会死人吗?”韩衡突然龇牙,冷吸了一口气,毫不留情地拍了他儿子屁股一下,疼得君晔灏张嘴就要嚎,又生生憋住,憋得两个眼圈通红,格外楚楚。 “别给老子装可怜!老子又没奶!吸个屁!”韩衡狠狠骂道,把衣襟掩得严严实实,不给他儿子玩儿了。 “这个我也要验过才知。” 韩衡叹了口气,头疼道:“验吧验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能一帆风顺地长大。谁敢暗害我的儿子,我要他的命。” 这话郎东听了觉得好笑,嘴角那点难以察觉的弧度韩衡没看见。 韩衡抱着君晔灏轻轻地摇,本意是要哄他睡觉,谁知被吐了一身奶。一时间手忙脚乱只好又叫奶娘进来。 奶娘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着睡觉,还是睡在韩衡的榻上,非要吮着韩衡的没奶的胸才肯睡,韩衡本来生气不想让他含,可不给他他又一直哭,哭得韩衡脑仁心疼。于是最后只有先让他儿子含着,一直到君晔灏入睡,韩衡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 此时郎东也已将奶娘的奶取回去检验了,莘渊来跟韩衡说要次日才能得到结果。 韩衡腰酸背痛地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幽暗的宫殿,殿内留着点儿微弱的灯烛,以免等会韩衡要睡觉的时候把他儿子吵醒。 韩衡揣着手走下台阶,空旷的庭院中,几棵老树遒劲有力地向着天空伸展。冷风狂乱地往领子里钻,韩衡拢紧衣袍,放下手,任凭风鼓满他的袍袖。 那个冰凉的梦这时重新回到他的脑中。 梦里也有一个孩子,一个发着高烧的孩子,这时那孩子滚烫的皮肤以及烧得通红的脸再度回到韩衡的眼前和皮肤上。那些梦都真实得可怕。 街巷之中处处横陈的尸体,寥落的人影,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连个抬头挺胸的人都看不见。到底是因为他梦见的都是极罕见的苦寒之地,还是这就是未来? 如果这是未来,这是不是,会成为他也即将走向的未来? 韩衡打了个喷嚏,突然被一袭暖烘烘的披风不轻不重地裹了起来,地上二人的影子并肩站立。 “国师。”沉稳的嗓音属于君明焱,他说话的语气总带着上位者的笃定,无论他说的是什么。唯独数次君明焱要跟他袒露心声谈感情,那口吻,才如同一个常人。 韩衡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旋即转过脸,微笑道:“陛下还没睡?” “国师也还没睡。”君明焱道,“不如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 “好啊。”韩衡笑了笑,最近事情多得让韩衡焦头烂额,千头万绪之中,那条线越来越明晰却又越来越让他担忧。 宫人温了酒来,这可不是酒精勾兑能比的,大梁的酒和韩衡从前在现代喝的比起来度数远远不及,但喝下去之后,肚子不会不舒服,多喝一点也没事,第二天起来时也很舒服,很少会头痛嘴干肚子难受。 一簇簇火苗慢慢烤着炉子底部,微火本没什么温度,散发出的暖黄色微光却让人觉得温暖。 “晔儿病了,为何不叫人来告诉朕?” 看君明焱似乎是没有生气。韩衡道:“大夫看过了,若是郎东不行,我会请其他御医一起来。你另有国事,既然是我自己的麻烦,我想自己解决。” 热酒注入杯中,袅袅的醇香白雾升腾入暗色的虚空。 君明焱拈起杯,小呷一口,抿了抿唇,咂嘴道:“什么时候,你能学着多依靠朕一些。” 两人喝着酒,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宫灯点得不大亮,淡淡一层莹白灯光里,君明焱本属坚毅的轮廓显得柔和,温润如画。 “什么时候,你能学着多把我当从前的我一些。”韩衡避开君明焱的眼,那眼神里总是承载着失落、深情、寂寞等等复杂的情绪,足以让他整个人都沉溺进去。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未必就是好事,正因为懂得君明焱目光的重量,韩衡愈加留意把控跟君明焱之间的距离。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君明焱笑笑摇头,手指在空中虚虚指点着韩衡,手摸了摸下巴,淡道:“要是你没忘记过去,恐怕朕依靠你的时候,还要更多。” “将来陛下也可以如此。”韩衡尽量让自己说得有底气,这时候他抬起了脸,却猝不及防被君明焱目中的悲痛击得心脏一绞,分明什么也没有,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透过瞳孔直接捅在了心上。 好一会,那股感觉才缓过来,韩衡掩饰地喝干了两杯酒,从肠肚里蔓透浑身的热酒才冲淡了弥漫周身的寒冷和几乎让他无法动弹的深重哀痛。 这样的感觉简直让韩衡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是长夜造成的错觉。 “来,再喝一杯。”君明焱笑了起来,漫天星辰随他仰脖的动作,坠落在他的眼中,而他无情地紧闭起双眼,这一杯酒喝下去,面上神色却近乎苦涩。 韩衡仰脖喝干杯中物,实在无法面对今夜的君明焱,干脆往桌子上一趴,佯装已经醉得爬不起来。 良久,韩衡感到他的脸被扳过去,不知是否错觉,贴着脸的空气没有那么冷了,俨然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带着甘醇的酒味而来。 韩衡眼睫激剧一抖,已有一只手自肘弯往下僵硬起来,想在下一刻把近到身前的人推出去。 那股温热突然离去,接着,韩衡被抱了起来,他始终闭着眼,光是保持呼吸平静和控制眼睑不要乱跳就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到后来,韩衡确实是想睡觉了,有人伺候他擦脸擦手,倒是也乐得惬意,只是他不知道,君明焱就在他的床前,伫立许久,直至整个人仿佛都快僵硬了,才缓步离去。 此时韩衡已经入了梦,这晚既没有安神香,也没有梦魂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一些,晚安~ 第131章 一三一 从头浇到脚的寒冷让韩衡一瞬间就僵住了,低头一看,上次带小孩去看病穿的那身好料子衣服已经不知所踪,现在他穿着一件宝蓝色锦袍,花攒锦簇的好看是好看,可特别冷,冷得他牙齿忍不住打战起来。 这时是傍晚,晚霞的绚烂光辉投射在他身上,残阳似血,这是一片旷野,野草生得比人还高。 靠。 韩衡心头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这显然是一个全新的场景,既不是女神像附近,也不是那座显然已经被战火和饥荒□□过的城镇。韩衡往前走了一步,脚底一股软绵绵的感觉,这时裤脚的湿冷才穿透靴子传到他的皮肤上。 韩衡吃力地向前走去,手提着裤腿,他的裤脚和袍摆全是黄褐色的泥泞。韩衡偏过头去吐了口唾沫,别说,粘在他靴子上的泥特别像屎…… 远处圆滚滚的红日即将沉没到地平线下,韩衡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片荒地里过夜,何况这里他妈的连个鬼都没有,更不要说人。他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要是有个gps就好了,没有一次落地他能准确地知道自己的位置,除了第一次,还是因为有地标。 而这些梦境,到底意义何在,到底会不会真实发生,他不仅不知道,还要在梦里真实地体验野外生存,毒虫毒蛇,上次在梦里发烧,醒来之后他也发烧了,还有他脸上被河底石头蹭破的地方,醒来以后也一样火辣辣地疼,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让韩衡即使在梦里也一点都不敢放松。 他可不想在梦里死了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韩衡死过了一次,除了死,还真的没什么他现在能想得出的害怕的东西。 鞋底黏糊糊的泥就像无数从地底探伸出的手,死死抓住韩衡的脚,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就在韩衡感到一阵绝望觉得今天大概真的只有在泥地里过夜了时,天空中呼啸而来的一片阴影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韩衡茫然地抬起头。 上百只各种鸟飞到韩衡上方,就在他头上数米到数十米的空中盘桓打转,一个巨大的黑影展开双翼,随着一声巨响,落在了韩衡的面前,大鸟壮硕的身体控制不住惯性地往前冲出数米,才稳住身子停下来。 鸟收起翅膀,扭转脖子过来“看”韩衡。 韩衡缩了缩脖子,他本来想继续往前走,但觉得那只鸟真的在看他。 过了一会,那只鸟踱着散漫的步子走到韩衡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下腹部接近白色的浅灰色扁毛沾了屎黄色的泥,鸟却浑然不觉,只用它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韩衡。 韩衡咽了咽口水,朝着鸟头试探地伸出手去。 鸟起初挺着脖子没动,片刻后,它的头略略低下去一点。 韩衡摸到了大鸟的头,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隐约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当韩衡迈开长腿跨坐到鸟背上,鸟儿突然箭一般朝前冲出。 韩衡猝然睁大眼,瞳仁紧缩,一边啊啊大叫,一边扑到鸟脖子上,一把紧紧抱住鸟脖子,手底下的羽毛滑不留手,韩衡浑身每一块肉都紧绷着就为了不被这头莽撞又性急的鸟摔下去。 地面越来越远,就在一勾弯月点缀上青蒙蒙的夜晚时,韩衡总算找到了点窍门,确信他不会摔下去,他稍稍动了动脑袋,让视线离开地面,遥望向东南方,因为那里,群山渐渐露出了头脸。 大鸟俯冲下降时,韩衡的瞌睡总算被下降的冲力冲散了,刚刚坐正身,剧烈的两下颠簸差点没把韩衡的屁股颠成八瓣。 韩衡“啊”了一声,突然,他睨起了双眼。下方的村落里,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让到一旁,让鸟可以落在平坦无障碍的地上。 鸟还在朝前小跑,韩衡却已经按捺不住扭头去看。就在韩衡张嘴要叫的当上,他后脖子被鸟嘴叼住,扔到了地上。不怎么高,韩衡屁股着地,他连滚带爬地爬起身来,听见了那人叫他。 “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走来的人有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即便他现在穿得一点儿也不高档,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曾经的君主。 魏一正走来,拍了拍韩衡的肩,直接搭着他一边肩膀朝一所茅屋走去。 这一片耸立的都是茅屋,草房顶,下面是泥砖堆砌而成。特别像贫穷落后的部落时期,韩衡觉得那一下把他给摔懵了。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这些梦境里会见到熟人,尤其是,这个熟人还不是任何一个跟他更熟悉的人,而是没怎么引起过他的注意的魏一正。 在这个世界的异变当中,魏一正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莫非他从来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与世无争醉心风月? 大屋外面架着一口巨大的锅,大得能直接丢一个人进去煮,锅里煮着大块的肉和萝卜,香料放得很足,汤煮得奶白粘稠,咕噜噜直冒泡。 其他人他就不认识了,韩衡捧着他的那只碗,小口小口吃着他的那一份肉汤。 “今天辛苦你了,米幼他们还没回来。他们去哪儿了?”魏一正问韩衡,他用一根筷子戳了块雪白的萝卜,腾腾热气冒出来,香味诱人。 韩衡已经习惯了他在梦里也会饿,一点也不含糊地埋头大吃,口齿不清地回答:“我们半路分道扬镳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不过晚上应该会回来吧。” 魏一正没有怀疑,吃完了饭,女人们清洗收拾锅碗瓢盆,韩衡发现,这个村落里有不少女人和孩子,有些三四个人明显能看出是一家。 口音听上去有些生涩,可以肯定不是大梁或者北朔都城里的人,其他地方的韩衡也没听过。 夜晚的空气里飘荡着烧过的柴火那股干燥刺鼻的炭味儿,有人生起一个大大的火堆,数十个人就这么围着火堆,彼此默契地坐下,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位子,没有谁坐错。而韩衡的位置,在魏一正身边,他一直就没走开,怕无意中泄露了什么。 魏一正吹气了箫,低沉温润的箫声呜呜咽咽。 韩衡对面的那对夫妇,女人将头缓缓地靠到男人肩头,男人则以宽厚的手掌握住女人娇小的手,他的唇凑过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每个人的神情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凝重。 韩衡既想跟魏一正多说几句,又怕说错了话让他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正在纠结时,天空中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传来。 “回来了。”魏一正放下箫,起身望向天空。 韩衡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一头巨龙扬长着蛇一样的长脖,头部有冠状的尖刺,布满金亮鳞片的长腿之下,鹰爪一般的厚爪在空中像钩子一样弯曲,地面震颤了两下,巨龙落到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是冷酷的竖瞳,它每朝前走一步,地面就无辜地颤动,发出沉闷的低响。 韩衡是拼命压抑住才没有发出惊叫。 他偷眼往旁边看了看,这里的人都很习惯龙的出现,没有人因为这头龙陡然降落下来而瞎嚷。 一个念头蹦了出来,韩衡难以置信地拧起眉,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这不会是他那两个龙蛋孵出来的其中之一吧…… 龙头调转,那双冰冷的竖瞳对上韩衡时,瞳孔放大,长脖子前方那颗凶恶的脑袋乖顺地低了下来。 当韩衡闻见龙嘴散发出的血腥热气,巨龙不满地从鼻孔喷出气柱来,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 韩衡脖子都伸长了,他两腿有点发软,但还是摸了摸龙的脑袋,比他手大得多的龙头在他掌心蹭了两下,又朝韩衡的方向贴得更近地走了三分之一步,韩衡后退两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魏一正哈哈大笑起来,抛出两条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巨龙立刻掉头去追那两条食物。 魏一正笑着把韩衡从地上拉起来,“看来今天你是累坏了,怎么忘了喂它。” “喂……”短促的嗓音在喉咙里噎了一下,韩衡讪笑着低头,揉了揉鼻子,“是啊,今天可累坏我了。” 魏一正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早点休息,明天就要攻城,你准备好和他一战了吗?” 韩衡气短道:“当然,我准备好了。”准备个屁,他都不知道要跟谁打仗。韩衡使劲拨乱头发,将闪躲的眼神定下来,佯装随意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成天这么早出晚归的,我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六月十四,明天我们要去蛰月城了。”魏一正神色凝重起来,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放心,我们所有人都会豁出生死去,把你的儿子抢回来。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韩衡苦涩地笑了笑。随后魏一正被人叫走,米幼大踏步走来,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去洗澡。所有的男人都在一片露天的大湖里洗澡,米幼一如既往的寡言,这天晚上韩衡没有见到乌翠。他也不敢问。 他唯一的收获是,这是六月十四。 带着湖水中的寒气,韩衡总算缩进了被子里,快睡着的当上,韩衡突然想起来,这是六月,不是十一月,天气已经非常冷了,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被冷水洗过的皮肤在被子里迅速升温起来,韩衡没法抵抗睡意,每一次都是如此。 醒来之后韩衡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观星塔,他把“韩衡”的手记中关于引梦那部分翻了出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趁天还没亮焦灼地翻找,然而手记里没有提到“韩衡”在不点香不吃虫子汤的情形下的梦境是否最后都变成了现实。 乌翠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韩衡有气无力地坐在蒲团上,眉头深锁,仿佛绕进了什么死胡同。 “大人。” “啊?”韩衡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儿子醒了。” 韩衡使劲敲了一下脑门。妈哟,这种关头他还要哄孩子! “郎大夫也过来了,在小皇子住的偏殿里等你。大人在找什么?用不用我帮你找?” 韩衡拍拍屁股起身要下楼,“不用。”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你帮我翻一下,把提到做梦的书尽量都找出来。” “做梦?大人是想解梦?”乌翠好奇道。 “随便看看,你帮我找一下,你眼力比我好,我现在已经看得眼睛都花了。”吩咐完韩衡就快步走出观星塔。 郎东带来的消息一点也不妙,加上君晔灏一直在哭,才吐了几天奶,肉呼呼的小脸已经见瘦,韩衡轻声哄他,他还是一直哭,孩子的哭声不啻是魔音入耳。 “要不你还是,让他玩儿他想要的。”郎东扬了扬眉,“我一把年纪,够当你爹的,不会偷看。” 韩衡大澹却也真的是没办法,他儿子只对啃他的奶有兴趣。韩衡一脸纠结地解开衣服,胸前酥麻的感觉让他整个背脊都僵硬了一瞬。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上过床了,男人的欲望本就比女人更直接频繁,想想韩衡就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太惨了。 “所以,确实是金水来的人在搞鬼?” “是,这种蛊只有金水有,而且,只有金水皇室才有。”郎东沉着脸,“我没办法解。” “他们给我挖了个坑,我还得自己往下跳。”韩衡自嘲道,但明显也松了口气,“既然他们想收买我,看来我这儿子暂时死不成了。” 郎东道:“但也不能放松警惕,蛊之一道,阴诡残忍,后患无穷。” 韩衡骂了一句脏话,把被儿子咬得通红的乳首移开,君晔灏不满地瘪嘴,又要哭,韩衡头疼地再度用胸堵住他儿子的嘴。 “我有多长时间?” “一个月,小皇子中毒该在六七天之前,你只有二十多天了。” 怀里的孩子犹然不知两个大人在说什么,眯起的眼透出满足和惬意,长而卷翘的睫毛漂亮得让人心痒难耐。 然而,这漂亮孩子,却初初有了他另一个父亲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first~ 第132章 一三二 韩衡怎么可能知道,他眼眸里那点微弱的厌恶,很快就被身为一个傻爹的宠溺淹没了,他喜欢这个孩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等把孩子哄得睡着了,韩衡乳首都被吸得殷红发亮了,他迅速掩上衣服,脸庞微微发红,没叫奶娘,亲自把儿子放回他的摇篮里,手指刮擦过儿子光滑的脸蛋,韩衡直起腰来,郎东还在一边站着。 他们两个走到殿外去,温情从韩衡脸上淡去,他神色冷峻地压低着声音告诉郎东有两次他都在没有梦魂蛊的作用下进入梦境,但一次是接着前一次的梦,另外一次却是一个全新的梦境。 “而且从来没有两次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比例是一致的。”韩衡眉头紧拧着,虽然这个想法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但发生的一切仿佛正指向这个最荒谬的猜想,“你说,会不会是手记上的记载有误?” 郎东沉着脸,“除非你自己,否则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韩衡抓了一把头发,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站定在郎东面前,直视着他,加重了语气问:“关于梦魂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郎东目光中暗含着怜悯。 韩衡不得不放弃,叹了口气,“好吧,我再研究研究,妈的,以前的我怎么不多留点东西下来。我这么神,动不动就能算出千里之外的天灾人祸,怎么就没算出来我自己会失去记忆?” “你觉得,这些手记,就只是你从前的笔记吗?” “什么意思?”韩衡夹起眉毛。 郎东微扬着下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漠地看他,“你找到的这些手记,几乎是你从前所有的心得体会,而且为数不少。据我所知,大梁国师博闻强识,过目不忘,这些手记,难道是他写给自己看的?”顿了顿,郎东又道:“不过,也确实是给自己看的,结果如此。” 韩衡呼吸有点紧促,他抓住郎东的胳膊,急切地问:“你是说,他知道自己会失忆?”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味跟着那些手记走,世事皆在变化之中,你应该多发掘自身的能力,还是那句话,你还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虽然郎东老是板着个脸,过去还挖过坑给他跳,听了这几句,韩衡心里还是稍微好了点,没有那么烦了。 “嗯,我再试试看。”本来他还想把灵性修行的进展告诉郎东,但出于第一现在没什么确定的成果,第二他还是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心眼,什么都告诉这里的人。他所接触的人当中,各个国家的都有,每个人有不同的立场。虽然韩衡无法认同,但他能理解人的立场不同,不能对这些人有太高的要求,依靠别人总不如自食其力稳当。 “那我先回去了,现在小皇子生病,我想,你也不用避讳旁人的眼光,随时可以来找我。” 韩衡嗯了一声,目送郎东离开,又返回偏殿看了看他儿子。小东西好不容易睡着,朝气蓬勃的脸带了点病色,韩衡看得有点心疼,没呆多久就回观星塔去了,他还有很多没弄明白的问题,时间的紧迫像块石头压在他的神经上,催促他尽快去解开谜题。 经过大半天的打坐修习,韩衡惊讶地发现,下地的时候他的腿不怎么麻,而且一点也没有久坐之后浑身僵硬的感觉,反而神清气爽,就像睡饱了觉。打坐的时候他真能感受到那股游走在浑身的暖流,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已经太晚了,韩衡打算明天再试。 走出观星塔,看见米幼就站在门外,显然在等他。 “有消息了?”韩衡搓了搓手,他的手很暖,这是从怀孕以后就没有过的,自从肚子里有了个东西,他身体的所有力量和营养都被小强盗抢走,这时韩衡既是相信,也是期待他真的也和眼前的米幼,和乌翠他们一样,能够修行灵性,因为那将大大提高他的身体素质,他可不想在真的末日来临时,像只弱鸡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上齐派来议和的官员与金水使臣一起去了明月楼,昨日傍晚进去,今日午后才各自回到驿馆。” “金水使臣去了几个?” “五个,都是女子。” 韩衡眉毛动了动,“她们的头儿好像是个男的?” “对。”米幼道,“大人见过,进宫来的那个就是,而且,金水是小国,曾经有过多次派出使臣团的先例,从来没有让男子率领过使臣团,从前派出去的也清一色都是女人。估计是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女皇力排众议才让他率团出使大梁,在金水,男子地位低下,官阶低于女子,除了唯一的一位男后,没有一位男性官员能够取得正三品以上的官衔。这位正三品大员也是皇后的娘家人。” “男后……”韩衡沉吟片刻,“有没有这位男后的画像?” 米幼似有些意外,道:“现在没有,不过大人如果要,我即刻出宫联络。” “嗯,要一幅。”韩衡突然不说话了,眼珠定定地看着米幼。 “大人在想什么?” 韩衡微微一笑:“想你神通广大,我发现,你手里有不少可以动用的人和势力,都是我不知道的。” “大人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将各处的联络人员和据点都写下来呈报给大人。” “暂时不用。”韩衡长吁一口气,说话声音轻飘飘的,“现在我只能信任你了。毕竟我也算间接帮了你们大峪,我相信你。” 米幼眼瞳微微闪烁,旋即单膝跪地,抱着拳头铿锵有力道:“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韩衡把米幼扶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两个龙蛋到底能不能孵出来,该不是哑炮吧?” “哑炮?” “就是放了不会响的鞭炮。” 米幼道:“不会,它们应该在等待时机。” “它们就是两个蛋,还等待时机?”韩衡失笑道。 “神龙自有灵性,蓝龙出世时,恰逢莽珑族有难。我想不会太久了。大人一定要每日夜里抱着它们睡,这样您心中的担忧,神龙自会有所体会。” 韩衡自然是不信两个蛋能体会个啥的,但他还是抱着龙蛋睡觉,可以取暖。 这天晚上入睡之前,韩衡第一次生出了不太想睡觉也不想入梦的感觉,殿外一片寂静,已经入亥。这个清凉殿大概真的是整个后宫里最清静的所在,没有任何嫔妃和官员敢贸然前来打扰。前一次入梦的情形清楚地浮现在韩衡的脑海里,他抵触地想,不要再碰上熟人,否则他真不容易装下去。 而且他总有一个感觉,这些梦,都不只是梦,也未必只是预言。 这种预感带来的不安韩衡没法告诉任何人,因为只是猜测,而且还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如果这不只是梦,难道是现实吗,还没有发生的现实,又怎么可以被称作是现实。想不通的事情韩衡只好先放在一边。 他两只脚夹着一个龙蛋,另外一个放在了手边,手边这个是有裂缝的,他总是怕把它摔出黄来,因此老是放在靠着墙的一侧,就算他再不小心,也不至于把蛋砸了。 梦里的魏一正,可不像现实里这样与世无争,他仿佛是那一群人的首领。前几天魏一正生病,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他说庄灵来了大梁。 冷风从窗口灌入,韩衡打了个喷嚏,抬头就看见窗户也没关。他几乎没什么犹豫,爬起来猛地一把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庄灵不会来这里,他也进不来,如果大梁皇宫都防不住他,哪儿还有什么地方能防得住? 韩衡重新躺会被窝里,调整到舒适的姿势,带着不安和急迫的冲动等待睡眠占领他的身体。 韩衡是被人晃醒的,还有人在他耳朵附近嚎啕大哭,音量之大简直要冲破他的耳膜,他抬起手就给音源拍了一巴掌。 被拍得脑袋歪到一边去的小孩不仅没发火,还惊喜地尖叫了起来。 “闭嘴!”韩衡恼怒地吼了一声,头痛欲裂地睁开眼,他足足盯着那个小孩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个眼睛哭肿跟核桃一样的小孩,是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那个。他往四周看了看,使劲敲了敲后脑勺,想好好说句话,一说话嗓子眼就疼得跟拿砂纸搓他咽喉里的嫩肉似的。 “我们还在客栈?”韩衡嗓音干涩。 “嗯。”小孩点点头,从床边小心地爬下去,他人太矮了,走路时也一晃一晃,“叔叔你喝水。”很快,他倒来一杯水给韩衡。 喝了一杯韩衡仍觉不够,又多要了点儿,最后干脆让小孩把茶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拿过来,他直接把茶壶里的水都喝干了。 “不是你生病了吗?怎么我躺在这儿,你没事了?”韩衡总觉得小孩仿佛长大了一些。 “吃了药就好了。叔叔,我们以后去哪儿?” “以后……”韩衡犹豫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地方?” 小孩困惑地眨了眨眼,“这是无竹城啊,您说要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韩衡使劲揉了揉紧绷得生疼的头皮,“是吗?我说过吗?” “……”小孩不满地噘起嘴。 韩衡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是,我说过。你确定病好了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我身体特别好,叔叔,你身体不行。”小孩稚气的声音说。 韩衡笑了笑,让他出去等,他穿好衣服,环视了一圈客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东面墙上挂着一个竹斗笠,涂成鲜亮的红色,另外一面墙上有一张白色面具,只有模糊的面部轮廓,什么也没画。韩衡还在墙上看见了一把剑,他顺手把剑摘下来,拔|出来一看,剑锋开过刃,索性他把剑带走了。 坐在门外楼梯上的小孩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叔叔”。 韩衡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牵起小孩冰凉的小手,离开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有点事情出去了,先更一章,接着写,写多少放多少。 哈哈哈,大家都回去过年了吧? 第133章 一三三 车马行还开着门,韩衡带着小孩走进去时,总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一把刀子。 “一匹马。”韩衡掷地有声地喝道。 “到哪儿?” 韩衡还是第一次自己到车马行雇马,没想过人家还要问他去哪儿,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无竹城是哪个国度的他都不知道,而且现在究竟六国是个什么状态他也一无所知,他想了想,道:“都城。” 柜台后的男人粗黑浓眉向上抬了抬。 韩衡心跳如雷,生怕被看出什么,不要怕,就算看出了什么,走快点也就是了。 接着男人若无其事地低下了脸,把算珠拨得噼啪响,他叫了一个伙计的名字,一个邋遢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去,给他挑一匹能走远路的。”男人又抬头问韩衡,“草料要不要?” “来点儿。” “十斤一袋的二两银子。” “这么贵?”二两银子在这个世界能买两石大米,三百七十多斤,马吃的草料却这么贵,韩衡掏银子的手顿了顿,失笑道:“掌柜的,你不是开玩笑吧?” 掌柜的板着个脸:你看看我像不像开玩笑。 韩衡无语地摸出钱袋来,“我不是付不起,就是贵了点,给我来二十斤。” 掌柜不耐烦地收了钱,“有钱还这么多废话。” “我们要赶路,当然得省着点。” 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好歹有命花的时候,就多花点儿,等到没命了,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瞧您说的。” “这个月无竹城已经死了一大半,命大你就赶紧走,听说都城那边只死了一小半。”掌柜冷笑道。 “怎么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的?” 韩衡一脸诚恳地点头,“带儿子去投奔亲戚的,谁知道病了一场,耽误了点时间。” “城里城外都闹瘟疫,你们父子俩倒是挺命大。得的什么病?没有染上瘟疫?”说到这儿掌柜的目光充满怀疑和防备,门面上几个各自手里有事忙活的伙计也纷纷转过脸来看韩衡他们。 “没有,得了那个病,我们还能上路吗?”韩衡讪笑道。 “也是。”掌柜道。 其余人又都把目光转回手里的活上,像是压根没留意过韩衡一样。 “我这里有帐篷,要不要?”过了会儿,掌柜的算完了张,抄起手问韩衡。 “多少钱?” “十两银子一顶,牛皮缝的,送铁锥,大风刮不走。” 韩衡一咬牙,本来想要两顶,但又担心这个物价会越来越贵,他早晚会负担不起,于是只要了一顶。 “你的马。”从后门出去的伙计牵着马在前门一声吆喝。 韩衡抱起小孩走了出去,把小孩抱上马背,看见鼓鼓囊囊两大袋草料挂在马肚子后方两侧,他多了个心眼,拽开布袋口的系带,抓起一把确实是干燥的草料,又提起袋子估了下重量,才把装帐篷的带子也挂在马鞍上,翻身坐到小孩背后。 马跑出无竹城不久,韩衡就意识到,车马行的老板一点也没有夸大,城里道路两边就有不少死去的人,城外更是横尸遍野。 马第一次受惊停下来,韩衡还以为路中间躺着个人,勒住马大声喝问,让那个人闪开。 路中间躺着的人毫无反应,韩衡翻身下马,看见他面色灰败,离得更近,就看见那人两侧脸颊布满灰斑,明显死了已经有点时间。 小孩突然尖叫起来:“叔叔!别碰他!他的病会传染!” 如果是瘟疫,那当然会传染,就算人死了,病菌也会继续生存下去。就算他不是瘟疫,死人身上也有数不清的细菌。 韩衡起身回到马背上,两手环过孩子的腰侧,抖开马缰继续赶路,他怀里的小孩浑身都在发抖。 风声在一大一小两人耳畔呜咽。 “别怕,没事的,叔叔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韩衡大声道。 小孩使劲点了点头。 天黑得很快,傍晚时分,他们在一间破庙歇脚,运气很好,庙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然为了争得一席之地睡觉,还不定要付出什么代价。先来先占。 天黑以后开始下雨,起初只是飘着雨丝,韩衡在院子里提了两桶水,撇去水面的枯叶和灰尘,打了三桶水之后才有干净的水。 庙里有之前歇脚的人没用完的干柴,烧起来劈啪作响,烟味很大。 小孩咳嗽得眼角渗出泪,韩衡把小孩脑袋按在怀里,等火烧旺起来,烟越来越小,他才松开孩子,起身四下查看。 这个庙虽然破,却不是很脏,可见最近在这座官道旁的小庙里吃饭睡觉的路人不少。角落里还堆着干柴,高耸的观音像面颊破损,下垂的眼睑流露出悲悯,一只耳朵和一根手指早已经不知所踪。 “我去厨房看一下。”韩衡说完冒着雨走出去,这时雨更大了。 他小跑进黑乎乎的厨房,一股不知道什么的香味窜进鼻子里。黑暗里一样东西碰到他的膝盖,他歪倒下去时摸到了木头。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也能看清楚点东西,是一张桌子,围着四根条凳。桌面摸上去有点油腻,这是厨房用久了的旧木桌擦不净的痕迹。 韩衡摸到了桌上的火折和烛台,点亮以后,韩衡知道是什么香味了。 那是些火腿,挂在灶台上方,盐和肉混合的香味扑鼻,韩衡连忙踮起脚,连带挂在横杆上的挂钩一并取下。 他在厨房里搜寻了一圈,找到一些盐、辣椒粉、筷子,少许油,米缸里却什么都没有,韩衡想可能是之前的旅人掏空了米缸。 外面还在下雨,韩衡一只手遮住头脸,怀里抱着火腿,跑了两趟才全都拿回去。 “我们今天晚上有肉吃吗?”小孩显得很高兴。 “应该是。”韩衡微微一笑,实在是小孩很可爱,幼小得能激起任何一个成年人的保护欲。 “我们把这个,烤着吃吗?”小孩猛咽了咽口水。 “你想怎么吃?”韩衡笑着问他,小心捉着剑刃把火腿片成薄片。 “烤着吃,我喜欢烤着吃。” “那就烤着吃。”韩衡把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拍拍小孩的肩膀,递给他一根串着肉片的筷子。 “不要离火太近,别把筷子烧着了。”韩衡道。 小孩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两眼放光紧盯着他的肉串。 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韩衡刚开始嚷“谁啊,怎么不敲门”,话声戛然而止。 一个头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背上一把巨大的、漆黑的弓,齐刷刷一排数十枝箭羽从他的肩头亮出。 韩衡还没来得及说话,数片火腿肉飞了出去。 男人接连闪身,除了一片肉打在他身上黑色披风的脚边,其余都没有打中。 韩衡就比较惨了,筷子挟持着他的脖子,火腿炙烤出的浓郁香味还在往他鼻子里钻,他头刚有一个微弱弧度的移动。 小孩压抑的声音尖叫道:“别动!” 随即韩衡脖子感到那筷子向里戳了一下,韩衡还坐着,小孩已经站了起来,他绕到韩衡的身后,另一只手卡住韩衡的脖子。 韩衡咽了咽口水。 “叫你别动!”小孩发狂似的大叫一声,另一只手扔掉了筷子,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了一把匕首。 应该是一直藏在身上的。这小孩是谁?韩衡看了一眼背着弓的男人,那个身形相当熟悉,奶奶的他不是已经在睡之前不断默念不要遇上熟人了吗!可能不是熟人。就在韩衡侥幸地想时,男人摘下了兜帽。 一张不算很白,但在重黑色兜帽衬托下十分白皙的俊脸显露出来。 韩衡瞳孔微微张大了一瞬,跟着他腰侧感到一痛。 “让你别动!你再动我就把你的腰子捅个对穿你信不信!”小孩尖细的声音听来十分刺耳。 “我没动!”韩衡怒道,“是你自己在动!你手能不能别抖了?!而且你他妈这样也没法把我的肾捅个对穿,位置不对!” “……”小孩紧张地抿着嘴唇。 “你想怎么样?” 低沉的嗓音已经很久没听过了,韩衡脸上有一丝恍惚。 “你,让开。”小孩不客气地朝背着弓的庄灵喊。 韩衡觉得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想过和庄灵重逢的场景,因为他知道,在这场六国有能之士的角逐里,早晚他们会遇上。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是在梦里。 庄灵岿然不动,被雨水浸得湿润冰冷的手指拈住一根箭白色的尾羽。 “再不让开我会杀了他!我真的会杀了他!”小孩崩溃地叫道。 “就算你在这里杀了他,他也不会死。”庄灵冷冷道,“但在这里被我的箭射中,有什么后果,阴芜君,你应该很清楚。” “放肆!”小孩怒喝一声。 庄灵的箭搭上了弓,张弓只在一瞬间,接着庄灵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场景刺得韩衡心里一痛,那时他跟君明焱在客栈里,庄灵也是这样迫得君明焱把他交了出去。 瞬息之间,从门口到眼前不足五米的短距,庄灵神色冷酷地放了一箭。 韩衡侧脸感到被什么东西擦破了,一片火辣,几乎同时,铮然的一声。 脖子和腰部的力度霎时消失。 韩衡身体软下去,一只手掌撑住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门口庄灵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到韩衡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不过只有一秒,庄灵像他出现时一样神秘迅疾地消失在破庙外的雨夜里。 韩衡在有知觉的情形下跌到地上,闭目那一瞬,他看见头上的观音像,嘴角弧度冷漠而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跑到攻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线的地方了。。累死了。。。。今天不更了,要存明后天的。 对了,老规矩,明天是除夕,后天是春节,所以明天和后天留言的话都会发红包。这种时候没有多少人看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没出息】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这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看文高高兴兴。 第134章 一三四 醒来以后韩衡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他睡觉穿的单衣上侧腰的位置浸出了红色。韩衡面皮子一抽,心头暗骂了一句,之后韩衡装着没事人地把外袍穿好,让人去请郎东。 “怎么会这样?” 殿内只剩了韩衡和郎东两个人,他才解开衣袍,单衣也脱了,一身皮肉白皙光滑得微微反光。 韩衡心疼地看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占到的躯壳,完美无瑕的肌肤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比梦里还严重。”看着郎东按压伤口,韩衡边抽凉气边说,声音微微发颤。 “有毒。” 韩衡眼前发花,笑了一下:“怪不得发黑,操,会留疤吗?” “不知道,不过这种毒我能解。” 韩衡安慰地点点头,没力气再说话,看着郎东里里外外忙活,神志有点迷糊,但也不是想睡觉,就是累,浑身上下连骨头都累得慌。 郎东调出来的药膏黑得像沥青,粘稠,臭烘烘的。 敲门声响起,两个人都看了过去。 传进来的是太监的声音。 韩衡一只手捂住额头,向后倒去,无奈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拦得住吗?” 韩衡眼前一亮,“你去应门,说我在睡觉。啊不,睡觉他也可能进来,说我在换衣服?你要多久?这个糊上去不就完事儿了,很快的吧?” “还要清理,伤口不小,得缝。”郎东冷静地说,丝毫没有被韩衡这个门外汉的思路扰乱,他一手拿着木片,一手端着药碗,冷眼从上往下看光着膀子的韩衡漂亮的骨架子,“所以你让不让他进来?” 开门声虽然微小,韩衡跟郎东还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衡苦笑了一下:“你继续。” 君明焱甫一看清室内的情形,眼神就暗沉下去,他没有出声,一个随侍也没带进来,方才一直无人应门,他以为韩衡还在睡觉,没想到他在上药。君明焱就那么站在不远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紧着郎东的手在韩衡伤口上摸来摸去。 “好了。”郎东直起腰,转身朝君明焱行了个礼。 君明焱没有看他,郎东也收拾好药箱就退了出去。 韩衡昏昏沉沉地靠在床上,一脸虚弱,还是问君明焱:“今天不上早朝?怎么这么早就来……” “不早了,早朝已经散了。”君明焱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掀开韩衡才裹上的被子。 韩衡还没来得及阻止,君明焱已经拉开他虚掩着的衣袍,单衣他也没有系,一拉就开,君明焱低下身去,唇落在了韩衡侧腰的绷带上。 韩衡身躯微微一震,皱着眉头看君明焱,只能看见他闭起的眼,这个吻带着庄严的虔诚,韩衡都不敢多说什么。 “有毒的,别碰。”韩衡声音微弱地说。 君明焱温润的嘴唇只在韩衡腰上绑的绷带上贴着吻了一会,就没事人一样起身,还帮韩衡把衣袍系好,盖上被子。 “怎么弄的?”君明焱问,“要喝水吗?” “不用。”韩衡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以后就这样了,可能昨天晚上什么人潜进来了……”韩衡眼光闪躲。 君明焱一直看着他不说话,无形之中目光很有压迫感。 “好吧。”韩衡无奈地耸耸肩,“在梦里伤到的。” 君明焱脸色更难看了,音量提高了些,“梦里?” “是。”韩衡抬眼看着君明焱,把被子上另外一个软枕抓到手里,君明焱帮着他塞到腰后让他能舒服一些。 “谢谢。”韩衡道。 “不用。”君明焱冷道。 韩衡摸了摸鼻子,“就是,我翻到以前我自己写的手札,试着捡起以前我会的一些东西,比如说通过梦境来捕捉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是个意外。” “有多久了?”君明焱道,“你让郎东帮你?却没告诉朕?” “郎东我也没全告诉。”看到君明焱变了脸色,韩衡声音低下去,投降地按住前额,重新跟君明焱解释,“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我想弄得清楚一点再告诉别人。” 君明焱听了韩衡的解释,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怎么弄的?”君明焱道。 韩衡微微眯起眼,头痛地按住太阳穴。 “你不想说?” “这个事儿吧,我觉得真的,你要给我时间,因为除了我,谁也不能帮我弄明白,因为没有人有过相似的经历……君明焱,你在干什么?”韩衡目瞪口呆地看着君明焱解开了系到喉结下面的扣子,一个个扣子爽快地滑出扣洞,透着一股难言的欢快劲。 很快君明焱的龙袍就敞开了前襟。 君明焱冷淡地看着韩衡,嘴唇轻启:“朕守着你。” “……”韩衡语塞了一下,“这事不常发生,我都已经天天研究做梦这件事有十天半个月了,你看我也是第一次受伤,”韩衡话越说越小声,心虚地扬眉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君子之约,忘了?” “朕要陪你睡觉,穿着上朝的龙袍睡着不舒服。” “那你就不要睡了。” “不睡在这里,朕无法安心。朕是一国之君,要是有事让朕放心不下,朕就不能专心处理国事。” “你你你……你穿衣服,你把衣服穿好,我就告诉你。”韩衡简直没眼看了,他想不到君明焱耍起赖来一点儿也不赖,毫不含糊,有理有据,步步为营。 君明焱就手一个个把扣子扣回去,正襟危坐,道:“说吧。” “其实我流了不少血,现在头很昏。”韩衡小声道。 君明焱看了他一眼。 韩衡瘪了瘪嘴,语速很快地说:“我自己的手札里提到一种金水才有的蛊,叫梦魂蛊,以前我需要用梦境探知一些事的时候,都会用这种蛊的蛊虫,烧成灰,泡水喝,有引梦的作用,而且能让入梦的时间不至于太长。我第一次跟梦里的人有交流,那天睡的时间太长了,醒了之后感觉特别累,我就想起在手札里看到过的梦魂蛊,因为郎东见多识广,年纪比我们谁都大,比谁都有资历,也游历过四方,我就去找了他。结果他果然知道这东西,还知道怎么弄。我就按照手札里的方法,多次进入梦里,梦到的这些事情并不连贯,而且我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它们是不是以后会发生。” “那你的伤怎么回事?” 韩衡想了想,神色犹豫地说:“我昨天晚上的梦,是接着之前做过的一个梦,这种情况也曾经发生过,就是好几个梦境是有时间先后顺序的,而且可以连接起来。我在一个梦里,救过一个小孩,他的父母和哥哥都死了,我答应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昨天在路上,另外一个人出现了……”韩衡语音含糊,舌头打了一下结,眼睛往别处乱看,“他们俩是认识的,那个小孩可能不是小孩,他在梦里给了我一刀,然后我醒来就这样了。” “梦里人受伤或者死亡,在现实里是不会有任何痕迹的。” 韩衡扒了一下头发,“是不会,但是之前我在梦里发烧,醒来也发了烧,脸上蹭伤的时候,醒来脸也痛,但是没有像梦里那样出现擦痕。”顿了顿,韩衡又道,“后面出现的这个人,叫那个小孩阴芜君。” “后面出现的人你认识?” 韩衡手指不住在被面上抠,摇摇头:“不认识。” “两个你都不认识?” “对,都不认识。我在梦里遇到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韩衡想起了魏一正,不过他没提。也许庄灵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刚好入睡之前他想起过这个事,夜有所梦罢了。 “你受伤了,就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些事。还有十天就是启耕大典,在这之前,你应该养好身体。” 韩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韩衡。” “嗯?”韩衡眨了眨眼。 “朕希望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朕都是你最坚韧的后盾,你可以依靠朕,别跟朕说什么你也是男人,朕知道,但是有些事,你办不到,就不应该固执。” 韩衡没有吭声。 “明白吗?”君明焱加重语气问。 韩衡还是没说话。 君明焱放缓语气,紧紧握住韩衡的手,哪怕韩衡往回抽了一下,他也不放开,反而柔声道:“我们现在有晔儿,而你有我,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也许毫无意义的事情受伤。” 差点韩衡就把梦里见到的末世说了出来,然而君明焱使劲握了握他的手,韩衡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吧,启耕大典之前,我不会再研究这个了。” 君明焱放心地点了点头,“晔儿今天怎么样?” “好些了。”韩衡边说心里边转动念头,不入梦他的精神应该要好一些,也是时候见见那个使臣。 “头还晕吗?要是想睡觉就再睡一会。” 韩衡本来不想睡觉,但听君明焱这么说,只想让他赶紧先出去,他有点不想面对君明焱的威严。 “嗯,想睡。” “那你睡吧,朕就在偏殿,醒了让人来叫朕,朕立刻就过来。” 韩衡挥了挥手,“你去吧。” 君明焱又弯下身来,韩衡赶紧把嘴捂住,君明焱的唇落在了他的额上。 “……”韩衡尴尬地放下手。 “朕走了。” 君明焱一出去,韩衡整个人放松下来,差点真的就睡着了,他下了床,把昆山玉找出来戴好,还是觉得腰疼,干脆把几本最近常看还没有看完的手札抱到床上,盘起腿慢慢地看。 阴芜君,这个人到底是谁?庄灵最后也没有靠近他,显然是去追这个人了。这个插曲怎么也不像偶然发生的意外,他首先应该弄清楚那个小孩是谁。庄灵的弓在梦里也能射杀一个人?还有一个重要信息,以后在梦里他不用怕死了,因为在梦里他不会真的被杀死。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会真的受了伤。 韩衡低头困惑地按了一下他腰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面部扭曲。 翻开其中一本手札,很快韩衡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要耍流氓。。 今天明天留言发红包哈,新年快乐! 第135章 一三五 韩衡意志力仍然坚|挺,但耐不住腰疼,当他感觉有点坐不住了,只得站起来活动活动,去偏殿看了看他儿子,磨磨唧唧溜达了会儿,用过膳有点困了。 他把庄灵送的那个昆山玉拿在手上把玩,如果不戴上它,就算韩衡不想进入那些有所关联的奇怪梦境,也得跟被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进去,经历那些他说不好有没有风险的事情。韩衡小指头勾起玉坠上的红线,把玉猪挂到了脖子上。 那凉凉的触感贴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就带了人的体温。 午觉韩衡睡得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稳,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这一天给韩衡的感觉非常浑噩,什么也没做,光是三餐不落地吃了饭。韩衡薄嘲地想,还真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睡觉之前儿子又闹腾了两回,韩衡耐着性子哄了两会孩子。 等君晔灏真的睡沉了,韩衡轻轻戳了两下小孩子水嫩嫩的脸蛋子,小孩都一无所觉,睡得嘴角渗出口水。 韩衡用手指给他儿子擦了擦。 别人的口水他是万万不想碰的,他儿子不一样,他儿子的口水干净得不得了,唾液还是消毒的。 奶娘前脚把孩子抱出去,郎东后脚进来给韩衡换药,显然一直等在外面。 韩衡神情恹恹地看了看没什么起色的伤口,郎东手很快,大概几分钟就给他包好了。 “一点也不疼,有点麻痹感。” “这上面有毒,当然不觉得疼,别看了,过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你就忍一忍,不要洗澡,不要沾水。” 韩衡神态痛苦:“不能泡花瓣澡了吗?” 郎东翻了个白眼。 韩衡震愕地瞪他:“你这是什么表情……” “恕我直言,你皮肤天生就好,用花瓣泡澡对你用处不大,而且,身为男人,又是一朝国师,实在没什么必要过于注重外在。” “男人怎么了?国师就不用在意外表了吗?保持外貌让人看了舒心,形象干净清爽,是对人基本的礼貌。我说,你真不能歧视男人,男人也是需要好好料理自己的,宠爱自己有什么不对?非得搞得灰头土脸土豆皮一样才高兴吗?” “……”郎东瞥了韩衡一眼,“随便吧。” 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郎东根本不受力,韩衡也顾虑着下次还是郎东给他换药,没跟他多纠缠这个事,喝了药就爬进被窝睡觉。 百无聊赖的两天之后,米幼终于把金水使臣带进了宫。 男人跟韩衡面前特别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地坐下后,韩衡不跟他绕弯子,茶也没给他泡一杯。笑话,给他儿子下蛊毒,还要给他泡茶,喝个鬼啦。 “小伙子,上次你说要送我两样礼物,是什么?你现在可以送给我了。”韩衡冷冷看着他的客人。 使臣笑了笑,看上去儒雅风流,纯然名士的派头。 韩衡鼻腔里哼哼一声。 “国师未免太心急了。” “你儿子生病你急不急?” 使臣脸上微笑僵硬了一下,没想过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竟会这么直接,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直来直去,“第一样自然是为国师解去眼前之忧,第二样是高官厚禄。” 韩衡不耐烦道:“你觉得我这人傻不傻?” 使臣愣了愣,讪笑道:“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韩衡摆了摆手,道:“你们金水,山穷水恶,我凭什么跟你们去山里吃苦,而不留在国强民富的大梁?六国之争如今只有大梁占最大的赢面,在大梁,我是万人敬仰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对我敬爱有加。而金水,”顿了顿,韩衡语意尖锐地抄起手臂,冷瞥使臣,“除了一份没有保障的许诺,一份毫无诚意的威胁,我能得到什么?” “国师,我们女皇陛下,对您是很尊重的。”使臣沉声道。 韩衡眉毛微微一扬,“所以干脆一见面就给我儿子的奶娘下蛊,通过毫无觉察的奶娘给我儿子下毒,这真是好大一份尊重。” 使臣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实话告诉你。”韩衡专注地看着使臣,声音冷凝起来,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凛然威压,“蛊毒你解不解都无所谓,大梁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能人异士。你应该早就知道,连南楚国君现在都在宫中做客。如今大梁不只有大梁的人才,已经收服的大峪、南楚,但凡有才有识的人都在找门路,想在如今的大梁谋一席之地……” 使臣打断韩衡的话,“但国师还没有找到能解小皇子蛊毒之人。” 韩衡眉毛动了动,大笑起来,身体前仰后合,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使臣轻轻皱起眉头。 “如果没有找到,我早就派人去找你了,你自己算算,我儿子中毒多少天了?”韩衡冷道,“你不是一直在等我请你入宫吗?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要送的礼,送了你也好回去跟你们女皇陛下交差,丢面子的事儿,我也不跟谁说了。” 混乱和惶然浮现在使臣漂亮的绿眼珠里,他面部扭曲了一下,张口结舌了半天,整个思路都被韩衡打得稀烂。这个国师怎么跟他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他还出什么招,这根本是个门外汉,不按照双方谈判规则公平正当地摆上筹码,权衡利弊。 韩衡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使臣。 “如果你连这第一份礼都没有送出来,你觉得你们陛下会高兴吗?” 使臣冷静了一下,道:“这两分礼,有循序渐进的安排,如果大人不肯答应第二个条件,那么第一份礼是否送出根本不重要。” “好啊。”韩衡向后一仰身,似笑非笑道:“过了一个月,所有人都会知道大梁的皇长子安然无恙,包括你们陛下。我要是收了你的第一份礼,你尚可回禀这是礼贤下士,敲山震虎,但又不至于触怒我,我们是否合作仍然可以商量。” 使臣道:“国师仿佛处处都在为我考虑。” “当然是为你考虑,”韩衡道,“最多连我大梁跟金水的邦交一并考虑进去。君上一般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就是苦了底下办事的人。很多事情从理想到现实之间还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使臣眼圈微微泛红。 韩衡手肘压在桌上,上半身往前凑近使臣,诚恳道:“所以我们底下的人,更应该各自行个方便。你看,你留下这第一份礼,我写一封感谢信给你们陛下,表示合作是可以考虑的,只是多事之秋,还需要从长计议。这样女皇自然不会责怪你,你可以回去交差,不扫金水的脸面。” “这对国师又有什么好处呢?”使臣道。 “好处很多啊,实不相瞒,我想做大梁的国师,而不是金水的国师,何况大梁皇帝许我以皇后之位,”对上使臣轻微的鄙夷之色,韩衡微笑道:“他尊重爱护我,并没有要求我一定得待在后宫,将来六国一统,我是可以与他比肩的人。试问,我为什么要弃这样的明君,选择屈居于你们陛下之下呢?” 使臣沉默了。 韩衡起身说要去看儿子,找了个借口先出去,步出殿外,叫来个宫人把好茶好点心往里头上。 “怎么样了?”米幼从隔壁房间门口走来。 韩衡略侧头轻瞥一眼,勾唇一笑:“搞定。” 米幼道:“恭喜大人。” 韩衡抓住他的袖子,把人带到一边,低声问他:“我让你找的画像有了吗?” “已经吩咐下去了,需要时日。” “嗯,抓紧办,催一下,最好启耕大典之前带进宫。” “是。” 韩衡再度回到殿内时,使臣只喝了几口茶,点心未动,也无多的留恋,起身辞去。韩衡弯下腰去闻了闻,备的是香甜的桂花糕,正好韩衡爱吃,索性把点心顺走端到观星塔里去吃。 乌翠来时,青花小碟里的八块小点已经只剩下一块,韩衡看了一眼。 “大人自己用吧。” 韩衡嗷呜一口,俩人一块儿翻找起观星塔里跟解梦有关的书,两人互不干扰,默契地各自工作。 忙到深夜,韩衡爬上床时,已经累得腰都伸不直,蜷着身子,没伤的一侧在下,卷着被子正要睡觉。 殿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韩衡立刻翻身坐起,眼神在殿内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韩衡摇摇头,看来他是疑神疑鬼了,赶紧把上半身缩回被子里,蚕茧一样用被子把身体裹紧睡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韩衡觉得,天一定已经大亮,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因为韩衡的眼睛被光照得敏感地紧闭,眼睑微有刺痛,可他太困了,还不想起来。 好在这光只亮了一会儿,就又阴了下去。 就在韩衡再度放松下来时,他耳朵一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唧唧――” 尖锐的叫声急促的一声接着一声。 韩衡脑袋向床里偏,脖子往前勾,想把整个头都藏到墙那边去。 “唧唧唧唧――” 韩衡脸颊挨了一下,这一下韩衡火大地翻身坐起,手紧张地在脸上摸了两下,没破皮,怒气一点没见消下去。 “唧唧。” 一低头就看见藕荷色的被子上沾着黄绿色的黏液,韩衡差点没厥过去,这玩意儿看上去太像屎了…… 紧接着,又一声“唧唧”,韩衡不安地循声望去。 金黄色的蛋壳破成三块掉在床边,黏液从他的胯部一直向上,拖拉到手臂下面。韩衡厌恶地抬起胳膊,单衣上也沾了那东西,痕迹一直延伸到他的枕边。 先是皱巴巴塑胶一样的褐色皮,像个干巴巴的土豆,土豆下面突然伸出一条细细的尾巴,只有小指长,在他的枕头边摇晃。 韩衡呆呆张着嘴,食指和拇指拈住那尾巴,把藏在他枕头后面比拳头大一圈的东西拖了出来。 土豆一样的身躯连接着跟身子差不多长的细脖子,韩衡梦里出现过的巨龙微缩版赫然出现,小龙吃力地把脖子甩高,对着韩衡眨了两下眼。 “轰――” 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冲向韩衡的脸,瞬间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弧线,小龙啪的一声被扔在了地上。 它脖子又伸长蠕动了两下,但只打出了一阵烟,半个火星都没能喷出来。 小龙委屈地咔了几下,扑扇蝙蝠翅膀一样的两扇膜状翅膀,一摇一晃地向着韩衡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过年期间一定一定一定不能高估自己,今天将就看吧,哈哈,明天就能正常了。 留言发红包哈老规矩。今天是春节。 鸡年大吉么么哒~ 第136章 一三六 当龙走到韩衡面前,他往后一缩头。 龙:…… 只听啪的一声,半天没动静,韩衡皱眉往前探出身去朝床下看,这一下乐不可支,小龙脸朝下直接栽倒在地,四个小爪子无助地颤动。只比身体短一点的脖子对它而言是个太大的负担,以至于每次它想抬头,都要甩好几次脖子才能顺利把脑袋抬起来。 “靠……”韩衡彻底醒了,他骂骂咧咧掀开被子,这次他没有去捏龙尾,而是伸手架住龙的前肢。 韩衡一边把龙抱起来,一边严正警告它道:“再喷火我就把你丢到水缸里,这辈子你别想出来了。” 小龙纤细的脖子抖动了几下,韩衡草木皆兵地警惕起来,本来想一把把它扔出去,但见它好像喷不出火来了,韩衡乐得肚子都疼了,一只手抓着龙脖子,右手食指在龙微鼓的肚子上戳个不停。 龙四个小爪子缩着,无处躲避的样子可怜巴巴的。 韩衡把小龙放到被子上,手指轻轻推它的屁股:“别坐在老子唧唧上。压坏了以后怎么用啊?” 不知道龙听懂了没,但龙真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就挪开身子,韩衡饶有兴味摸着下巴眯起眼,看着龙摇摇摆摆地走到床的另一头。 那里还有个金光闪闪的蛋状物。 是的,另外一个蛋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韩衡就奇了怪了,起床后他没让宫人收拾,只让人拿换洗的床单被套来,自己把床上用的枕头被子全都换了,蛋液留下的味道有点腥臭,像什么虫子放屁了一样。弄干净了以后,韩衡在自己的寝殿里见了米幼。 出现在米幼视线里的韩衡穿得像个大粽子。 黑袍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埋在了里头,衬得韩衡肤色白皙,眉目如画。韩衡歪着头看一眼米幼,嘿嘿一笑。 “大人。”米幼睫毛连闪,垂下头。 “给你看个东西。”韩衡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过来。” 米幼跟韩衡本就只隔着不到一米,这时他忍不住满面流露困惑,然而韩衡还在冲他不停眨眼,示意他再近一些。 近得二人鼻息可闻时,韩衡轻轻把外袍上松开,朝米幼的方向让了让。 袍子笼罩着韩衡交缠盘着的腿,腿上卷着一团褐色的小玩意儿。 米幼倏然变色,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来了?” 韩衡脸又垮下来,从侧旁叠好的被子下面,掏出另外一个蛋。 “这只还没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是之前被我摔出缝的那只,它是不是被我摔挂了?”对上米幼充满疑惑的脸,韩衡道:“是不是因为摔了一条缝,它死在里头了?还是这个蛋本来就孵不出来?他们两个应该是同一天被生出来的,这只都出来了,没道理另外一只还不出来。” 米幼拿起那个蛋,蛋壳流光溢彩,和韩衡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只不过多了一条裂纹。 “大人,无事,想必就在这几日了。大人为他们起好名字了吗?” 韩衡额上三道黑线,“还要起名字?” “是,大人忘了,御龙之术。” “哦,你说莽珑族给我们那些小本子?我仔细看过了。”韩衡想了想,想起来确实要给龙起名字的,不然你说什么它当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命令它。命令它?韩衡目光下滑到蔫儿了吧唧睡得龙世不醒的小龙身上,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龙小肚皮一起一伏,戳上去触感很像丝绒,韩衡没好气地戳了它一下。 小龙把脖子朝前甩出,改盘蛇状为直线,脑袋窝在韩衡腹部,继续呼呼大睡。 “叫什么,叫个好养活的,狗剩。” 龙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哈哈,它对狗剩这个名字有反应!”韩衡兴奋地叫道。 旋即龙闭上了眼。 “……” 韩衡不死心地戳了龙肚皮好几下,这次龙干脆不理他了。 “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半个月以内,要让它对自己的名字熟悉起来。” “叫玄武好了,你看它这个蛇脖子。” “那另一只,不如叫朱雀。”米幼道。 “行,”韩衡担忧地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裂纹蛋,“不过它得先孵出来。对了,这头龙会喷火,我刚发现它的时候,它一口火差点把我烧毁容了!”韩衡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再毁一次他就不玩儿了,从身上取皮长到脸上太痛太煎熬了,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它不会真的伤害您。” “是――吗?”韩衡怀疑地望着米幼。 “这些日子龙蛋与大人朝夕相处,龙是天地间最具灵性的生灵,即使还没有孵化出来,它也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它对大人您是有感情的。” “所以它就给了我一口三昧真火?”韩衡嘴角抽了抽,“感情真深。” 虽然韩衡一脸嫌弃,但小小的东西都是可爱的,他又问了一些养龙要注意的事情,一个月内不能让它下水,现在就可以喂它吃肉,什么动物的肉类都可以,为了让龙不至于太凶恶,最好喂蛋、奶或者熟肉。 韩衡觉得这养龙,跟养狗也没太大不同,虽然他短期帮一个组的女演员看过几天狗,但都是经纪人在管。 韩衡想来想去,他养的是一头龙,不是一只小狗,君明焱迟早会发现,索性正大光明地养。当天傍晚,君明焱从别的地方回来,韩衡就让人把他叫了过来。 君明焱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韩衡衣袍上咬他袍子的那玩意儿,韩衡的袍角被那团褐色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咬得参差不齐狗啃一样。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君明焱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韩衡保持着微笑:“龙。” 君明焱凝起了眉。 “就是传说中很牛的东西,我不是带着两个蛋回来的吗,那是我在莽珑族的地盘做客时,当地人送给我的。据说这是他们对外乡人最崇高的敬意,要是我不肯收下,很可能就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来了。”韩衡连珠炮似的快速说,正在他想继续滔滔不绝下去时,手指一痛。 龙抬起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松开韩衡被咬得浸出一丝血痕的手指,嘴里发出钻心挠骨的难听叫声,脖子耸动了两下。 接着,君明焱就看见那团“龙”化作一道火花四溅的光被韩衡随手扔出去,啪叽一声顺着墙垂直滑落在地。 君明焱:“……” 韩衡在袍子上擦了擦手,这时君明焱才看见他五根手指当中有三根都缠着绷带。 君明焱瞬间怒了,“这是你养的龙,他还咬你?”说着横眉倒竖,撩袖子就要去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屁颠儿颠儿往回走的龙。 韩衡哭笑不得,拦住君明焱,眼疾手快把龙抱回来。 “它还在适应期,它现在才出生不到一天。你出生不到一天的时候还只会哭呢。慢慢来。它下嘴很有分寸,也不是很痛。”操,个死孩子敢咬他,而且今天咬了他五六七八口了,韩衡暗暗发誓晚上让它睡在竹筐里。 “都出血了,这东西有没有毒?你腰上还有伤。对了,你腰上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就君明焱就过来扒韩衡宽松的衣袍。 韩衡没拦着他,反正缠着绷带,而且泡温泉的时候两人已经裸裎相对过了,男人,就是不要那么害羞,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 “好多了。”绷带看上去很干净,没有渗血的迹象,君明焱放下心来,把韩衡的衣袍给他穿好,手指无意间碰到韩衡锁骨下薄透的皮肤,一丝着迷带起不易察觉的暗色,从那双本就深邃的双目中快速掠过。 “这个,要怎么养?”君明焱别扭了半天,默认了韩衡在宫里养龙的行为。 “我离开莽珑族时,他们给了我一些书籍,现在还小,很好养的,按时给吃的就行。长大一点跟训狗没什么差别。” “朕给你派一个驯兽师。” “好啊。”这样就省事多了,据米幼说,只要在蛋破壳之前长时间和它接触,生下来第一个出现在它眼前,就算换了人来喂也不会影响龙对主人的忠诚。将来这东西比鸟要大多了也更有攻击性,没想到和鸟差不多蠢萌蠢萌的。 “这个东西……”君明焱摸了摸后脑勺,“这个龙,以后会长到多大?” 韩衡想了一下在梦里见到的,道:“会有一间茅屋那么大吧,可能还要高一点。” “还得给它修一间龙圈。” “两间。”韩衡把另外一只蛋拿起给君明焱看了看,“先修一间吧,还不知道这只蛋是不是能孵出来。对了,我有个想法。这两头龙我已经为他们起了名字,这只叫玄武。”韩衡手指堪堪避过玄武的尖嘴,“还没出来那只叫朱雀。它们会长得很快,七日后大概就会有半间屋子那么大,我想,让它们在启耕大典上现身。” “你的意思是?” 韩衡点点头:“对,我现在容貌全都变了,要让大梁的百姓接受我就是他们最敬重的国师恐怕有难度,龙乃神物,到时候让它们两个在空中飞两圈,谣言会不攻自破,也不必作过多说明。我想过了,不要公开我是被人带出宫的,我希望你对外宣布,我是出宫游历,为了身赴险地采摘一种稀有灵药。至于是什么药,随便,只在传说里有没人见过的也行。我的脸就是那时候不慎伤到,所以样貌有所变化。” 静想了片刻,君明焱同意了。 “好,都照你的意思,不过希望到时候……龙真的能长那么大。”君明焱无奈道,“否则即便让它们在空中飞两圈,地上的人也只能看见两个黑点。恐怕不能帮你树立威望。” 韩衡心里还是虚的,嘴上却说:“放心吧。” 第137章 一三七 两天后的下午,金水使臣再度进宫,他奉上解药的同时对韩衡说:“陛下对我的信任是大人不能理解的,不过,我为我的行为道歉。”钟灵毓秀的俊美男人低下了头,朝韩衡行了个礼,言语间充满歉意:“无论如何,用一个婴儿作为筹码逼迫您,实在说不上君子。这是解药,服下以后两个时辰,小皇子就当无恙了。”使臣再度鞠躬。 韩衡温和地笑了笑:“多谢。虽然这东西已经用不上了。”说着韩衡把装解药的红色小瓷瓶小心地交给等在一旁的宫人。 云蓉欠了欠身子:“奴婢让人准备了几样金水的小点心。” “去拿上来吧。”韩衡挥挥手示意她出去,笑容愈发诚挚。 陪着使臣吃了点东西,双方勉强握手言和,前脚使臣离开,后脚郎东便跨进门来。 殿内只有韩衡一个人,郎东有点茫然,连忙低下头,抬头时急迫地问:“大人,使臣呢?” “走了啊。”韩衡给自己倒了杯茶,眨着眼看郎东,“你喝不喝?” “不是,刚刚我徒弟说,大人问他要了一些泻药?” 韩衡放下杯子,笑眯眯道:“对啊,我已经用完了。” “……”郎东忍不住扶额,叹道:“你现在是大梁的国师,行事应当多些理智。” “嗯,茶不错。”韩衡和颜悦色地笑了,扬眉望向郎东,“他毒害我儿子,我只是让他拉几天肚子,让一个小婴儿成天吐奶,食不下咽,无法安睡,我儿子都瘦了,我帮他减减肥,有什么不对?” 郎东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轰然一声巨响。 一阵烟尘从内室扑腾而上,韩衡登时跳了起来。 四折美人屏风直挺挺躺在地上,一股青烟袅袅往上升,玄武歪着头,波光潋滟楚楚可怜的小眼神带着点儿畏缩地瞅韩衡。 郎东眼睛瞪大,眉毛皱起,瞠目结舌地看着屏风后面那个两天已经长到跟韩衡一个高度的东西,倒抽了一口冷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那是什么?” “哦,我新养的宠物。” 突然,窗户被啪一声顶开,外面钻进来一个泛金光的脑袋,大半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清凉殿的宫人们纷纷跟这间宫殿保持着十米以上的距离,规行矩步不靠近过来。 “那个……”韩衡朝郎东笑了一下,“是另外一只宠物。屋里这只叫玄武,只有脑袋那只叫朱雀。它们都是传说中的龙,就是……我前些日子带在身边的两个蛋。” “……”郎东使劲咽了咽口水。 玄武朝前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步,想靠近过来。 “就在那儿!不准过来!”韩衡一声厉喝。 玄武的龙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脖子“咚”一声摔在地上。 “郎大夫,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先去看看我儿子,我待会就过去。”韩衡优雅地笑了笑。 等郎东出去后,他一脚踩在龙脸上,踹了好几脚,怒道:“在屋子里不许喷火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再有下次,我把你嘴巴缝起来。妈的,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容易吗我?” 话音未落,屋外一串嘈杂响动,朱雀无聊地把脑袋搁在窗台上,同情地垂眸看着地上的玄武。 一阵匆匆的脚步靠近过来,宫人进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韩衡,同时站在门口不敢过来,颤着声音禀报:“国师,窗外那排花架子倒了,您是不是,把朱雀叫进来,云蓉姑姑已经差人去请花匠和木工了。” 韩衡杀气腾腾地看向朱雀。 朱雀眨了两下眼,突然,它把头从窗户缩了回去,倏然一下胖身子一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武“嗷”了一声。 “靠,你去,把朱雀给我抓回来。”韩衡怒而叉起腰,以命令的口吻对玄武说。那些小册子上说了,龙要从娃娃教起,气势上不能输,要是在龙还小的时候不能骑在它头上,那就只有被它骑在你头上。韩衡不认为可以让龙骑在他头上,他还不想被一屁股坐成肉泥。 本来韩衡是担心这两头龙在启耕大典当天还是一个小不点儿,他们的发育速度却十分惊人。现在他不怕他们是小不点儿了,他怕到时候放出去,俩孩子玩儿野了不回来。 玄武懒洋洋地爬起来,也从窗户翻了出去,后爪抓住窗棂,上身前倾,双翅一展,旋即从窗户口掉了出去。 韩衡:“……” 在薄薄的烟尘中,玄武腾地飞上了天。韩衡艰难扶额,吩咐宫人让工匠把被玄武抓坏的窗台也修一修。 两头龙从天上打到地下,最后降落在清凉殿前院,轰然巨响之中,撞翻盆栽水缸无数。 永宁宫太后娘娘正在闭目养神,用惯的宫女在帮她捏肩。 梨颜急匆匆走进来,纵然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她身上那股混杂着药味的香粉气,太后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梨颜急得满头大汗。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太后哼了一声,“那个妖人又做出什么来了?” “他……他在宫里饲养了两头不知道什么怪兽,方才那两个怪物在天空中一番打斗撕咬,现在宫里议论纷纷,都在揣测那是什么怪物。” 太后失笑道:“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长成什么样子?”太后自信没有她没见过的稀罕物。 梨颜禀道:“足有三米高,背生双翼,脖子很长,而且,还会吐火。皇后……”梨颜忐忑地看了一眼太后,太后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连忙改口,“听说那个男人住的宫殿今日出了大乱子,他自己的寝宫差点被这两头怪物吐火烧了。现在召集工匠在清凉殿,陛下下朝以后慌忙就赶了过去。” “皇上怎么说?” “还不知道,不过,陛下受此妖人蛊惑,想必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脱,太后,您要不要过去……”梨颜掀起眼皮,头仍然低得十分恭顺。 太后冷冷道:“皇上在那里,哀家过去讨嫌么?”画得细细的两道长眉悠扬而起,太后语气轻快地说,“哀家看他是自作孽,不可活,正好省心省事。” 工匠一到清凉殿就在云蓉的指挥下忙活开了,韩衡在院子里躺椅上瘫着,手里两根木棍,一手一根。 两头龙现在匍匐在他的面前,都无聊地把脖子贴地,侧着头,只拿半边脸对着韩衡,分别嘴上套着一个铁嚼子。 这是第一头龙孵出来时,韩衡叫人为玄武量嘴打造的,他亲自画了图纸给工匠,一个成品做出来之后,韩衡又叫人紧赶着做了第二个,因为当时朱雀也破壳而出。 当天夜里两头龙就把对方的脑袋烧成了黑炭。 韩衡第一眼看见两个黑色的龙脑袋,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启耕大典上狂霸酷炫的露面要泡汤了。接着就看见玄武的褐色泛光的尾巴轻动了一下。 为了防止这两头龙互相伤害,当然也是为了最大限度保护清凉殿的建筑,毕竟他还要在这里住,于是韩衡让人打了两个铁嚼子,正是因为有铁嚼子,龙也听话多了。 前一天韩衡还按照莽珑族的方法,把它们两个用铁链子拴起来,训练他们吃饭喝水上天,累得半死不活,腰上的伤又开裂渗血。 不过因为伤处不疼,韩衡也没太当回事。 本以为它们已经改掉了张嘴就冒火星子的毛病,谁知道今天又把韩衡最喜欢的美人屏风烧了,玄武这么干就算了,朱雀居然往天上跑,他让玄武去把朱雀抓回来,结果两头龙跟两条狗碰在一起互相嬉戏一样,龙咬龙了一阵,一怒之下对着彼此吐火,虽然没有造成大面积破坏,然而这一幕却被整个皇宫的人都看见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人看见。 玄武脑袋抬了一下,梆的一声敲得它脑袋再度软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动了动脖子。 君明焱到的时候,韩衡已经在吃饭了,他让人把午膳摆在庭院里,就在两头龙的面前,津津有味吧唧吧唧吃得特别香。 “还没吃饭吧?坐下一块儿吃吧。”韩衡朝君明焱动了动下巴。 两头龙眼巴巴看着两个人吃饭,谁的脑袋动一下就挨一下,韩衡手不空时就拿脚踹。然而两头龙也不停朝前蠕动身子,玄武已经把脑袋整个搁到韩衡的脚上,轻轻蹭他的小腿。 韩衡喝了一口汤。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地线响,刚盛好的汤泼了韩衡一身。 朱雀听见动静把头从桌子脚移开,朝上抬,桌子被它的头摇摇晃晃地顶了起来。 叮叮当当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一桌子十几个菜盘子全滑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韩衡冷冷地看着朱雀。 朱雀的龙眼一动不动地盯韩衡,盯了半天见韩衡没有反应,又趴了下去。 桌子落回原处,空空如也一个碗都没剩下。 “我让人重新给你做吧。”韩衡没什么精神地站起身。 君明焱稍稍合上他刚才有点张大了的嘴,淡笑道:“没事,朕已经吃饱了。” 君晔灏吃了金水使臣送来的药,到晚上已经完全好了,能大口吃奶安稳睡觉。韩衡跟龙呆了两天,憋了一肚子火,看见儿子白白嫩嫩的小胖脸,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当晚把龙赶到外面去,让儿子睡自己床上,父子两个闹到半夜,醒来时韩衡面前一张肉嘟嘟的婴儿脸,他看见儿子肉手里攥着他的玉坠子,唇边温和的笑容淡去,愣了好一会神。 果然韩衡所料不差,米幼送来的金水女皇那个神秘至极的男后,就是这次派来大梁的使臣团代表。 韩衡跟米幼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如把这个使臣扣下来。 “我明天就跟明帝说一下。” 米幼点点头:“最好虚与委蛇,不要做得太明显。” 韩衡道:“好,我让他跟那几个美人见见面,兴许真的能看上。” “……不是这样。” “这样两全其美,既可以拖延时间,说不定还可以收获几朵娇花。很好。” 米幼面部扭曲了一下。 韩衡笑了起来:“开玩笑,我有分寸。” 米幼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神色又变得十分严肃。 韩衡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说,一个劲做心理建设,然而米幼带来的消息还是让他相当不安。 “丁穆那边,消息断了。而且我的人现在没有庄灵任何消息,本来他们通过港口进入大梁之后,一直有人跟着,现在跟丢了。”看韩衡脸色变了,米幼安抚道:“时间上来算,走陆路,在启耕大典之前他们到不了。” “丁穆手下没有像你这样的人了?” “没有,只有我一个可以当千里马用。” 米幼说完韩衡还是有点不放心,晚上干脆失眠了,直至启明星露出脸,月亮沉下去,他才恍恍惚惚地有了睡意。 第138章 一三八 启耕大典前一天,清凉殿里花架子重新搭好了,君明焱让人送了新的屏风过来,这次还是六折的,各色丝线精工而成的美人儿让韩衡看了心怀大畅。 韩衡他儿子看了也很高兴,大拇指含在嘴里对着美人流口水。 这点来看,韩衡确定了这娃是他亲生的。 启耕大典上穿的衣服是一袭黑底金绣的长袍,以金带玉钩束腰,在云蓉的帮助下,韩衡穿上他的礼袍,跟镜子面前略侧身。 黑袍上青鸾金龙造型古朴,与韩衡在博物馆里看过的先秦时代图腾形状很相似,扣子一直系到喉结,衬得韩衡皮肤白皙光润,大概在大梁皇宫里吃得比较好,腮帮子还长了点肉。韩衡食指擦过下巴的疤痕。 君明焱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帮韩衡正了正腰带,他比韩衡高出半个头,此时略低下头来,姿态说不出的亲昵,赞道:“国师龙章凤姿,朕立国师为后,占了不小便宜。”自然而然手到了韩衡的腰上,宛如将他轻轻环在身前。 韩衡笑了笑:“是惹了不小麻烦。” 君明焱不答话,只站在韩衡身后,看了会镜子里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身影,半晌挪不开眼睛。这场景,君明焱早在心里勾勒过不知道多少次,今日实现,他身前怀抱里的人,却改了容颜,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腰好像有点宽松。”韩衡手扒着腰身照镜子。 “你腰上有伤,再紧会勒到伤口。” “没事,又不疼。” “还没好?”君明焱不禁皱眉。 “嗯,好得有点慢,不知道怎么回事。”韩衡不太在乎地说,“反正又不疼。” 君明焱握住韩衡的手,一瞬间韩衡身体一僵,略显呆滞地在君明焱扳他肩膀的动作下,慢慢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之间,韩衡先撇开了眼。 “明日你就将与朕比肩,让大梁的百姓,和来皇都观礼的其余诸国百姓,都看看我大梁的国师风姿何等卓绝。” 韩衡不好意思道:“谬赞谬赞,虽然我长得挺好的,你这么说也太让人不好意思了。”而且他现在一点儿也不紧张,在现代他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崇拜,在粉丝们万众瞩目的尖叫当中露出迷人的微笑。 “这只是个开始,未来两年,朕会将其余三国也纳入大梁版图,”君明焱语气平静,心里却早已澎湃不已。然而,他没能从韩衡脸上找到当初韩衡第一次跟他提起大一统观念时的兴奋和野心。 韩衡漫不经心道:“重要的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其他的都不重要。” 君明焱没有回答,满脸庄重地低头在韩衡额头上烙下一个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吻。 这天晚上韩衡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宫人叫醒,一群人围着给他做造型的时候,韩衡脑袋一直往下掉,困得要死不活。 一直到头发梳好了,以玉冠高高束起,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才清醒过来。早饭也没人叫他吃,韩衡暗暗想,是不是今天早上不能吃饭。 等到有人请他上了一架五匹马拉的车,韩衡确定,今天是没有早饭吃了。 整个仪式枯燥无比,但韩衡清醒过来以后,还是非常期待的,毕竟他能不能赢得大梁百姓的心就看这一场了。 车子驶出皇宫,韩衡并未与君明焱同乘,出了御街,道旁士兵的长戟之外,满跪着密密麻麻的人。 明帝的车在前。 韩衡端坐在车里,一动也不敢动,他记得很清楚,礼官叫他不要瞎动。 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跟韩衡想的一点也不一样,没有议论纷纷的嘈杂的声,四周安静得不得了。韩衡拿眼角余光往车外偷瞥,只见人都是跪着的,脑袋埋得很深,偶尔有个小孩抬起头,立马被家长一巴掌拍下去。 长街之上,没有一句杂音,甚至连小孩都规规矩矩地跟在爹妈身边跪着。韩衡这时才意识到,君明焱的威压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他说他有能力保护他,这不是一句空话。能让天子脚下的百姓因天子出行而自觉管住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嘴,这需要一个帝王强有力的绝对控制。 不过这也间接说明,明帝确实是个可怕的人物。 韩衡一通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里,车子抵达祭台,前方马车停下,韩衡坐的车也停下。马车前摆放了一张凳,明帝走到车下,朝韩衡伸出了手。 韩衡心怦怦跳起来。 “国师,来吧。”君明焱说的话只限于二人之间才能听见。 这一瞬间韩衡感受到了一丝丝苏……毕竟这是真的在万众瞩目之下,与一国之君,而且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一国之君并肩而行,他尽量不让自己像个娇羞的小娘子。 远处,本应清空的客栈二楼,浑身黑色束身武袍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微侧着的身体隐没在粗壮的木柱后面,冷厉的眼睛遥遥注视祭台的方向。 百米开外的一切,尽收在他深邃的眼底,那眼眸在炽烈的阳光下,微微泛着一缕墨蓝的色泽。 韩衡面无表情地随在君明焱的身旁,他应该落后在君明焱后面半步。 但君明焱用行动表示了不用这样,他不轻不重握着韩衡的手,上第一级台阶前,就压低声音在韩衡耳畔说:“跟上,一起。” 那一刻韩衡说不出他心里什么滋味儿。 两人按照排练好的,顺着长达一百二十米的台阶往上走,白晃晃的石阶尽头,乃是大梁皇室敬拜天地诸神以及祖先的神殿,庄严肃穆,威严耸立在一片空旷之地后面。 官员高冠博带,怀金垂紫,个个面无表情。 韩衡心里兀自打突,后脖子早就被汗濡湿,脸上毫无表情,倍儿严肃。君明焱在韩衡的手掌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随即韩衡一颗心稳稳当当落下去,双眉微扬,神情舒展开,仿佛有一层圣光笼罩在二人身上。 最后,二人在神殿前站定,回身,朗声吟诵启耕大典要念的那一段词儿。 韩衡嘴唇一张一合时,觉得自己的声音跟平时听起来不太一样,就像拿着话筒在说话,他紧张得掌心微微出汗,记忆却越发分明,一字不落地背诵出该他说的那一段。 接着,君明焱峻容接过属于他的那一段,最后一段是两人一起念。 在君明焱雄浑的嗓音中,韩衡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太阳晒得韩衡脑门儿上全是发亮的汗,脑仁心里嗡嗡直响。 之后君明焱握住他的手,两人共同扶犁躬耕。 整个仪式只有半个时辰,就在两人直起腰,分开手的同时。 天空中传来震天动地的龙吟。 张牙舞爪,扬脖怒号的两头巨龙在浩瀚长天中展翅翱翔,狰狞凶恶的阴影投在地上,大梁都城无比清静的一个上午被彻底打破。 人人抬头搜寻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吼声,使人心肺剧震。 一金一褐两个庞大身影在薄云中穿梭,自低空掠过,掀飞毡帽无数,扑落在石阶之上,停在神殿以外不足二十米处,像两尊威严的守护神,分列左右,旋过身,长脖一甩,面朝石阶下数以万计之众。 玄武、朱雀同时伸长脖子,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叫。 韩衡转过头去,朝君明焱伸出手,两人走到龙身边。 玄武低下头,让韩衡摸了摸它的脑袋,在韩衡手碰到它头上铺着闪亮鳞片的冠时闭上了眼睛。 朱雀也让君明焱摸了一下,但甚是不耐烦,长指甲在地面刮擦出一条裂纹。 韩衡与君明焱对视一眼,二人分别抓住龙伸出的翅膀,被甩到龙背上。 民众一片哗然。 万众瞩目之下,两头巨龙再度飞上天,在半空中表演了一次吐火。全程韩衡都低着身,紧紧抱着玄武的脖子,手上缠紧系在龙脖子和胸腹部的缰绳。这次算是他骑得最好的一次,前面有一次从龙背滑下去,要不是掉下去的地方很高,给玄武留出充分的时间飞到下方让他重新坐回它的背上,韩衡早就已经被摔成了肉泥。 激荡的寒风呼啸过耳边,韩衡心跳得极快。 地上的龙影倏然压缩成窄片,玄武侧身一掠,脖子扬长而出,与朱雀一个错身,韩衡半个身子差点被甩飞出去。 错身的瞬间,十米开外的君明焱骑在龙背上兴奋得发出一声长啸,没有男人能抵挡骑在龙背上飞过天空这种事的刺激与诱惑。 就在韩衡好不容易把屁股稳稳当当再次坐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背影从他眼底掠过,速度很快,只在一眨眼之间,那栋绿瓦红柱的建筑就被远远丢在了身后,韩衡不敢回头确认是否是他眼花错把一个什么人看成了庄灵,因为龙飞行的速度非常快,随着一个漂亮的转身,两头龙从东面和西面掩到一块儿,重新跃入高空。 两头龙重新落回地面时,那股明显的震动每一个观礼的人都感受到了。 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有惊异、敬畏、崇拜,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的距离远得根本看不清据传已经回到大梁数月的国师长什么样,但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怀疑,这是一个可以呼风唤雨,带领大梁人占领六国,将这片彼此相连的大陆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神人。 两头巨龙鳞片反射出太阳的金光,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此时已经接近正午,韩衡和君明焱不需要任何人搀扶,从龙背上下来。 韩衡控制住了双腿没有打颤。 君明焱从另一边走过来,再次稳稳握住了他的手。 九枝号角齐鸣,在震耳欲聋的肃穆乐声中,二人携手步入神殿,上香、祝祷、求天官赐福。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回到车上,韩衡是真的腿都软了,不过效果他还是很满意。他看得出,至少群臣是真的拜服在了两头龙的淫威之下。 层层袍服里窝着的汗凉透了粘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韩衡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到腰侧的绷带全湿了,他的手拿出来,就看见四根手指上都沾了淡淡的红色。 韩衡愣了愣,昏头昏脑地想,怪不得他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原来不是因为早上没吃饭饿的,好像是他腰上的伤口又渗血了。 队伍匀速前进着,韩衡一直忍到了宫门口,下车的时候还装着没事人的样,他已经看过了,他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血浸没浸出来,摸上去也不是太湿,就没当回事。 但走到清凉殿门口时,一群人的惊呼突然传进韩衡耳朵里,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恍恍惚惚看见君明焱慌张得有点变形的脸在视野里一晃,一下子就没知觉了。 第139章 一三九 破庙,冷雨。风把门窗震得“梆梆梆”的响。 睁开眼韩衡就忍不住骂了句娘。他又回到了那间腰子被刺伤的破庙,地上的血仍然新鲜,他明明离开了这里十天有余,却像只是出去上了个茅房。 韩衡皱着眉瞥了一眼自己的腰,在流血,韩衡摸了一下,顿时跳了起来。 外面有动静。 韩衡紧张地看了一眼,扯过一堆稻草堆在血迹上面,捞起袍服下摆按住伤口,快速爬到泥菩萨像背后,缩起身。 脚步声突然消失了,韩衡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敢放松警惕,过了好一会,确信没有人进来,韩衡探出头去。 “韩衡……”庄灵的声音哽住了,他没有再多说话,一把箍住韩衡的脖子,强行把人从塑像后拖拽出来,随后紧紧抱住他。 韩衡整个人都懵了,反应过来之后,抬起脚就往庄灵的命根子踹。 庄灵嗷的一声大叫,弯下腰,手臂却如铁,越来越紧,他低头看见韩衡脸色苍白,满脸愤怒,难以压抑的心痛越过了韩衡踹中他命根子那一下。 韩衡两个手扒住庄灵的胳膊,却一点儿也扒不动,两人在体能上有巨大的差距,哪怕在他自己的梦里。韩衡浑身一凛,对,这是在他的梦里。他是个盖世高手,手舞两把大刀,力拔山兮气盖世。 韩衡空空如也的两只手触到了两件冷冰冰的实体,挥起一刀。 一道银光甩出,破庙半面墙轰然崩塌。 庄灵漂亮的一个飞身,借石台的力,落到了下风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韩衡一招化为齑粉的那面墙,再转回来,看见韩衡也一脸震惊。 “你想的没错,在你的梦里,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但这需要强大的意念。” 韩衡不禁动容,他右手丢开大刀,手指颤抖不已,心想不该把这把刀想得这么重,方才那一击以后,他感到耗损了不少力气。当他试图再想自己力大无穷时,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庄灵说得没搓,这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方才他能做到,是不想被庄灵控制的强大意念才让他在那一瞬间突破了极限。 “你别动了,你在流血。”庄灵注视着韩衡的手,鲜红的血从韩衡指缝中渗出。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那个阴芜君是谁?”这一句话已让韩衡喘息不止,他额上俱是细密的汗珠。 “金水现任巫神,金水来的使臣,没跟你提过?”庄灵整了一下袍子,尤其是裆部,他几乎可以肯定,韩衡是脚下留了情,否则他的命根子该断了。庄灵整理了一下情绪,试探着说:“你回去以后,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韩衡靠在墙上喘了两下,愤恨地看着他,咬住嘴没想跟他说话。 “韩衡,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看着韩衡要抬起头,脸绷得僵硬,庄灵认输地摆了摆手:“我不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这是你诸般梦境当中的一个,我只能出现在这一个梦里,因为阴芜君中了我的人给他使的绊子。这个梦是凭着他的巫力支撑的。” “巫力?” “是。跟你的能力大概有些相近。”庄灵朝韩衡的方向走了一步,又走一步,充满感激地蹲下身,靠近到韩衡的身边,面部带着动容,“我就知道你还爱我……”话音未落,庄灵胸腹之间被一件硬物顶着。 韩衡冷冰冰地用刀背把他推开些,随着当啷一声,这把刀他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不住了。 明晃晃的刀刃在地面弹动两下,倏然化作无数微细的光尘飞散开。 “妈的。”韩衡小声骂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庄灵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儿,我带你去。你在梦里所受的伤,在现实中无法治愈,只有当你在梦里伤好了,现实中才会安然无恙。” 韩衡点了点头,怪不得他的伤口虽然不疼,但总是没法愈合。 “好像没有中毒。”韩衡奇怪地摊开手,他手心里的血红得很正常。 庄灵倾身过来。 “你干嘛?”韩衡警惕地拿脚把人抵开。 庄灵无奈道:“让我看看伤口。” 白皙的皮肤露出,韩衡帮庄灵碰到他,自行宽衣,警告地低声道:“别碰我。” 庄灵举起两只手,他看了一眼韩衡的伤,掏出来一个小药瓶要给韩衡上药。 “我自己来。”药粉抖落在伤处,韩衡憋住了没有叫出声,心里一片狂怒炸毛,真他妈疼死了了了!!! 庄灵收起药,从袍子上撕下一块布,分成条,给了韩衡,这一次他上前帮忙韩衡裹上伤口,没被踹。 庄灵蹲下身,示意韩衡趴上来。 起初韩衡还是抗拒,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天知道他有多怕痛。他趴在庄灵的背上,庄灵手卡在他的膝弯中,一摇一晃地背着他往外走。 外面还在下雨。 在破庙门口,庄灵停下,韩衡被放在了地上。 庄灵解下披风,给韩衡穿上,连同兜帽把韩衡的脑袋遮住。韩衡嘴唇轻轻动了动,别扭道:“谢了。” 庄灵笑了笑,眼神失落,把韩衡重新背上,沉默中往外走。 过了一会,韩衡在庄灵的背上问:“你的弓箭呢?” “在心里。” 韩衡默了。 庄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过一片泥泞,又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少,等有空了,我慢慢说给你听。” “我伤好了就不会再进这个梦了。” 庄灵没说话。 破庙外面是一片飘摇的树林,不再有细密的雨丝粘到脸上,却不时有豆大的雨滴掉下来砸得四分五裂,树木湿润的芬芳带来一股令人心胸开阔的清新寒气。 庄灵的嗓音混杂着脚踩在水里的声音传到韩衡的耳朵里:“我也不希望你再进来这个梦里。” 韩衡没说话。他从来没想过,再见到庄灵是在这里,上一次两人没有说上话,这一次庄灵却在救他的命。 “儿子叫什么名字?”庄灵问。 “君晔灏。” “凭什么跟着那个暴君姓?”话一出口,庄灵又压抑住冲动的暴躁,缓了下语气,道:“名字好,姓氏要改。” 韩衡冷冷道:“大梁国姓,这个姓很好。明帝的儿子,不跟着明帝姓,难道跟着敌国叛将姓?” “大梁跟北朔现在还不是敌对关系,就算有一天是,我也不是叛将,皇帝昏聩,我是为北朔百姓,扶持明君上位。你不信回去问问北朔人,他们是现在日子过得好,还是以前日子过得好。难民已经都迁出了京城,得到很好的安置,流民全都集中起来,重新分配土地给他们种植,军饷也提了上去,战死的士兵家里都能得到一笔可观的丧葬费,有父母子女的能拿到更多,至少保证家里妻儿老小日子能过得下去……” “没看出来,三皇子挺会笼络人心。” 庄灵道:“我跟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只为了私仇,你不相信,不相信算了。” 韩衡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我就是不信,我看得很清楚,你不是什么好人。” “谢谢你了,不管是不是好人,我是你男人。是你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庄灵喘着粗气说,说完又觉得不该这么跟韩衡说话,他离开北朔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在媳妇面前装孙子,但就是听不得韩衡说别的男人好。 韩衡没有说话,他腰子更疼了。 “怎么不说了?不帮明帝说话了?就算我不是好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南楚作战时,让人挖一个大坑,把南楚一个城的百姓都给坑杀了。他最擅长从敌人钢牙里撬出沾血的实话,他的军营里有八十九种酷刑,每一种都惨无人道,我估计他瞒得密不透风,不敢让你这小白兔知道。” “我怎么小白兔了……”韩衡本来不想搭理庄灵,黑明帝就算了,黑到自己头上实在不能忍。 “薛氏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把她当亲妈想赡养她一辈子了,米幼把你出卖给明帝你怎么不踹断他的命根子,还留在身边让他帮你办事,还有我……”庄灵似乎笑了一下,“我撒了这么大个谎,把你的人和心都骗走了,你也不知道恨我,不知道回来报复我,还乖乖把我的儿子生了下来。你说你不是软弱可欺的小白兔,谁是?” “我怎么不恨你了,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好吗。”韩衡怒道。 “你现在就可以咬断我的脖子。”庄灵凉凉道。 韩衡真是想给他脖子一口,但是,“你死了谁背我去医馆。” “我赌十两金子,到了医馆你也舍不得咬我。” 韩衡被他气得语无伦次了:“你是不是傻啊,我在梦里杀了你,现实中的你还不是毫发无损?!” “起码挺疼的,你就不想让我难受难受?”庄灵循循善诱道。 韩衡拿脑门儿狠撞了一下庄灵的后脑勺,庄灵朝前一栽,吓得韩衡赶紧抱紧他的脖子。 “嘿嘿,逗你的。” 庄灵背着韩衡,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韩衡喘了口气,“骗子挨雷劈。” “听说弑父也要挨雷劈,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 韩衡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他有点难受,想起来北朔老皇帝拿他爹做人质,结果不仅没能威胁到庄灵,而且他爹也被咔擦了。韩衡使劲甩了甩脑袋,妈哟,他又不是真兔子,心软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暴君跟你处得好吗?他想立你为后?”庄灵漫不经心地问。 他们走出了树林,下得有点大的雨把两个人浑身都淋湿了,韩衡吸溜了两下鼻子,暗道,千万别发烧,这么造下去,这个国师娇花一般的身体就要被造完了。 “很好啊,什么事都有人代劳,我要吃葡萄他就给我剥皮,我要上树他就给我搭梯子,我不想被关在后宫里他就允许我随时出宫,刚开始他的女人还想找我麻烦,全被他料理了,平日里我多走两步他都怕把我累着,吃饭恨不能亲手喂我,喝水恨不得自己先尝尝烫不烫。” “你上厕所他还恨不得帮你脱裤子把尿吧?”庄灵嗤笑道。 “反正比你好,比你好一万倍。”韩衡不客气地说。 “那也好。” 韩衡眉头一皱,突然接不下去了。 谁知道庄灵下一句峰回路转:“我不喜欢没竞争力的对手,现在你没在我身边,他对你好最好,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杀了他。” 韩衡愣了愣,好一会才嘲道:“几个月不见,你长能耐了啊,明帝也是你说杀就杀得了的?” “早晚要干一架,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韩衡跟他没话说了,而且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精神不济,昏昏欲睡。但想到如果不在梦里治好伤,醒来以后不断失血也会要了他的命,只得强撑着。 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城镇的影子,灯光稀疏,但好歹是有人。庄灵把韩衡背到一家门口悬着壶的医馆门口,医馆里灯亮着,但门已经关了。 庄灵把韩衡放下来,让他靠在屋檐下的木架子旁,上去敲门。 韩衡脱下湿透的披风,挽在手臂上。 门里传出个老头的声音:“谁啊?” “病人,大夫在吗?” 接着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大晚上的不看病,去别家,怎么回事……”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低,被老头制止了。 庄灵扬声道:“我媳妇伤得很重,扛不到明天早上,求大夫发发慈悲给看看。” 韩衡从没听过庄灵这么说话,颐指气使的、暴躁抓狂的、火冒三丈的、偶尔温柔的哄人,但没听过他这么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平民。 一股恍惚感蹿起,韩衡忍不住想,果然是在梦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太太端着碗正在吃饭,室内就一张桌子四条凳,很是简陋,她头上包着布巾,不悦地瞪着庄灵,“现在年轻人真不懂事,老头子……” 开门的老头喝道:“你闭嘴。”转过来,目光越过庄灵,看见因为失血过多又让冷雨冻得脸色发青的韩衡,下巴向韩衡的方向扬了扬,对庄灵说:“把人抱到后面去,跟着我。” “爹,我来帮忙。”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走过来。 “你去烧点热水。”老大夫吩咐。 小伙进屋去了。 庄灵把韩衡横抱起来,跟在老大夫身后进屋,在老太太刀剜一样的目光里跟老大夫进了另一间屋,把韩衡放在一张特别简陋的床上,应该平时就是给病人躺的。 旁边有一张旧桌,笔墨纸砚齐备。 第140章 一四 老头儿用刀剜去肿胀发白的腐肉,韩衡疼得有点神志不清,张着一双迷离的眼睛,嗷嗷呜呜直叫唤,给老头不耐烦地塞了块毛巾让他咬着。 重新上完药,缠好纱布,韩衡靠在庄灵的手臂上,事实上他不太清楚自己是靠在哪儿,只要有个地方让他靠着就行。 庄灵手指拨弄了两下韩衡湿润的乌发。 老大夫出门前锐利的目光瞥了一下庄灵,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传进韩衡的耳朵里。 “别把我这里弄乱了,看那边。” 庄灵顺着老头的手指看去,老头在这间屋子里供着观音菩萨,俩又大又红的苹果堆在香炉前面。 “菩萨都看着,说话做事都注意点自身。” 韩衡疼得睡不着,他只是昏沉,庄灵摸到他的头特别烫,打了一盆水,交替用两块布巾给他冷敷。 韩衡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在自己梦里睡着的感觉很微妙,但他感到有人在亲他,勉强捕捉到一点神志,睁开眼,就看见庄灵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庄灵的鼻梁贴着他冰凉的鼻子,温暖柔软的嘴唇交错着,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带来难以形容的舒适和惬意。 韩衡一把推开庄灵,挣得痛叫了一声。 庄灵的神色在那一瞬看上去很难过,脸色是被雨水泡发的苍白。 管他那不难过,韩衡自己都要难过死了,太他妈疼了,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有点变形,痛吟如同细细的猫叫,一下一下倒抽冷气。 “我去叫大夫。”庄灵当机立断,却被韩衡一把拽住了。 那股疼痛过去以后,韩衡拉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隐有一点粉红从雪白的纱布透出来,他呆坐着等待,见没有出更多血,松了口气,眼前金星乱跳。 “没事,你别再碰我了。”韩衡心有余悸,他现在心还控制不住跳得厉害,主要是痛的。他不太想去看庄灵,这就像你有个旧伤口,眼看要好了,又给它戳烂,比上一次还痛还让人无奈。他现在是没力气赶走庄灵的,只有由着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嗯,刚才我冲动了。”庄灵干脆道歉,“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韩衡小指掏了掏耳朵,“你去找老大夫拿点药,安眠那种。” “你想回去了?” “不然呢?这么痛,起码我梦外的伤口是不痛的。” “拖得越久,你梦外的伤口会一直止不住血,也许会危及性命。”庄灵嘴唇嗫嚅,纠结半天,挤出一句,“我不占你便宜了。等你伤好了再说。” 韩衡头疼欲裂,他偏过脸,虚弱地注视庄灵,眼神比什么时候都认真,“我们俩就这样了,庄岐书,你也救了我一命,我也给你骗了,以后你别找我了。将来战场上见,我不会手软,你也犯不着,各有各的命。我们各归各位,该走哪条道,互不相扰,行不行?” “不行。”庄灵去拉韩衡的衣服。 韩衡死死按着不让他拉。 “我看看。” “不。”韩衡强硬道。 “不给我看,我就亲你了。” 这下韩衡真的松了手,缩成一团的样子让庄灵看了哭笑不得,心里又隐有些难受。韩衡简直避他如蛇蝎,哪怕他背着他走了这么长一截山路也一样。从前那些浓情蜜意,甜蜜时候彼此抱着亲嘴的亲昵像一个太好太美的梦,咣一声碎了,什么都没剩下。 “唔……”韩衡痛哼了一声。 庄灵肃着脸,一言未发出门去了。 没一会,韩衡昏昏沉沉看见老头又进来了,带来另外一种药膏。重新上了药包扎好之后,老头板着个脸说:“别再乱动了,要是不想活,也不要死在我家里。” 两人大气不敢出,韩衡看了一眼庄灵,笑了。 “笑什么?”庄灵抬手,本欲摸一摸他的脸,控制住了。 “笑你不可一世,却被个山野老头唬得这么乖顺。”也许因为在梦里,韩衡总觉得眼前这个庄灵不是真的,他比梦外温柔,体贴,肯低头服软。要是庄灵早这样,早明白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而不是只肯给他能给想给也不管韩衡愿不愿意的那些,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韩衡使劲摇了摇头,眉心拧了起来,他在想什么?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还是疼吗?”庄灵有点急了,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唬你玩儿呢。”韩衡脸色煞白,额头俱是冷汗,眼珠乱转,抿了抿嘴唇,“没什么能吃的吗?我饿了。” 庄灵出去给韩衡找吃的。 庄灵一离开,韩衡浑身真的放松下来,睡意根本抵挡不住,在梦里昏睡过去之前,还发着高烧。 清凉殿,更鼓已经敲过三声。 韩衡悠悠醒转,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殿内仍灯火通明,君明焱骂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韩衡用力咳嗽了一声,总算引起宫人注意,最先来到床边的是郎东,他身后跟着君明焱,外围是众御医。 郎东扒开韩衡的眼皮检视。 韩衡这才觉出,他衣服都没穿,光裸的皮肤跟丝滑的被面摩挲的感觉很舒服,但他一点也不想睡了。 “血止住了。”郎东庆幸道。 一众御医纷纷松了口气。 韩衡吃力地低头看了一下,伤口还是乌黑,腐肉被再剔了一次,红色看上去很新鲜。不过没梦里的疼。 “等烧退下去,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听完郎东的话,君明焱吩咐人去打水,着郎东给韩衡把伤口清理干净,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屏退所有人。 君明焱在榻边侧身坐着,眼珠上聚满红血丝,疲倦和紧张仿佛堆积到了顶点。 吱呀一声轻响。 二人循声望去。 窗户上四个灯泡一样的黄绿色眼睛差点没把韩衡吓得跳起来,君明焱握住韩衡的手,唇贴在他的耳畔,沉声道:“你那两头龙,一直在外面窝着,把进来清凉殿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韩衡转过去,对着两头龙挥了挥手。 两头龙嗓子眼里呜呜出声,下巴搁在窗户上,脑袋把很大的合页窗塞满。 韩衡咳嗽一声:“儿子呢?” “睡了,想儿子了?” “没有,一天没见,想什么想。”韩衡摇摇头,嗓音透出十足的虚弱,但他不想睡觉,眼神清澈见底。 “郎东都告诉朕了,对了,上次你提起那个阴芜君,朕的人已经查出来,他是金水现任巫神,不过最近一年都在闭关,没有人见过他。”君明焱顿了顿,“你在梦里看见他之后,真的谁也没有见到?” 韩衡目光闪烁了一下。 “你在梦里见到庄灵了?”君明焱道。没有几个人有能耐进韩衡的梦里,而让他羞于启齿的人更没有几个。 “嗯。他刚把弓箭拿出来,阴芜君就被吓跑了。”韩衡轻描淡写道。 君明焱拧紧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此前你避免入梦的办法是什么?” “我有昆山玉。” “韩衡,要不然,你暂时还是不要再入梦,昆山玉你也别拿下来了,随时带着。此玉除了可以除了能暂时压制异能,也有辟邪的功效。朕记得宫里还有两块,回头朕让人找出来,放到你这里来。” 韩衡连忙阻止道:“我这个伤只能在梦里治,梦里好了自然身上的伤就会好,发烧也是因为在梦里发着烧。” 君明焱为难又愤恨道:“以前朕怎么从不知道……” “想必是以前的国师……”韩衡给自己噎了一下,“以前我没跟你说吧。这个梦境是阴芜君设下的局,但他已经在梦里被人干掉了,我大概还要进去一两次,伤好了以后,我就不会再去了。” “你确信庄灵不是要害你?” “嗯,就是他逼走的阴芜君,我想他应该不是想害我。”韩衡挠了挠头,淡道:“庄岐书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养好伤,如果我不能在梦里痊愈,纵是郎东神乎其技,也没办法治好我,最后我会失血过多而死。” 君明焱咬咬牙,心里很不甘,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等君明焱的人真把昆山玉送来,韩衡偷偷让云蓉把它们先锁到库里去。 第二天早上韩衡的床上被子上全是黑红的半凝固血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果然没好,只是醒来的时候稍微止住了。 韩衡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换了去洗,又吩咐云蓉让其他人不许胡说。喝粥的时候他一直担心会不会从腰上的伤口漏出去,事实证明他是杞人忧天了。早饭吃好了,韩衡摘下挂脖子上的玉坠,拿个盒子收好。 很快他进入梦里。 鸡鸣声里,小山村新的一天在万道金光的照射下开始了。 韩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移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金灿灿的阳光从窗户投射到地上,韩衡腰上搭着一条手臂,庄灵从背后揽着他睡觉。 韩衡真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地扯开庄灵的手。 庄灵醒了。 “怎么了媳妇?”庄灵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起来,谁是你媳妇,谁准你跟我躺一块的,下去!” 庄灵一眼不敢搭地坐起来,沉默地穿好衣服,探手去摸韩衡的额头,韩衡像头倔驴,使劲一甩头。 庄灵没脾气了,语气明显松缓下去:“不烧了。”前一晚他给韩衡冷敷到五更天,天快亮的时候撑不住上床躺了会儿,刚刚进入梦乡就被韩衡一蹄子踹醒。此时简直苦不堪言,头晕脑胀。 “我在那边醒了一下,伤口在流血。” 庄灵闻言连忙把韩衡的被子捞开,果见纱布上都是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裂的,他阴着脸去找来大夫,老大夫也阴着脸,昨晚破例让这两人在自家住下,被家里婆娘数落到天快亮才睡。 个个都是妻管严。 “拆了拆了,还要再换药。”老头吹了吹胡须,把腰带系好。 这次换了药,老头摸了摸韩衡的头,赞许地看向庄灵:“看不出来,你是个疼老婆的,对男媳妇也这么好。其实我儿子,还没成亲,我跟老婆子都看得很开。”眼光上上下下端详庄灵。 庄灵:“……” “好什么好,不是他我不会伤成这样。”韩衡嗤笑道。 “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我年轻时候,脾气火爆,没少惹毛老婆子,现在年纪大了,她也不管我年轻时候干过什么混账事,都守在我身边,知道我腿脚不好,天天弄药汤给我泡脚,太阳一落山,就不许我再给人看病。她说别人的命她管不着,她就管我一个人。”老大夫絮絮叨叨,给韩衡扎上煮过的干净绷带,老得有些不大能睁开的眼睛时时刻刻带着早上刚睡醒起床困难的朦胧。 “我年轻时候脾气也火爆,做了不少错事。”庄灵刚说了两句,看韩衡无动于衷地板着脸,闭了嘴,把清洗伤口的脏水端出去倒了。 韩衡听见哗一声,伤口包好他就又缩进被子里,但一脖子一声都是黏腻的臭汗,睡着很不舒服。 不一会,庄灵端着热水进来。 “韩衡,你坐起来,我给你擦擦身。” 韩衡别扭了一会儿,说服自己都是为了赶紧好起来,免得老要进来这里,磨磨唧唧坐起来。 衣袍褪下他瘦削的肩头,浑身雪白皮肉跳进庄灵的眼睛里,庄灵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用热帕子给韩衡擦身,一边擦一边平复心绪,调整坐姿。 “下面一点儿,用点劲行不行,没吃早饭啊。”擦背这件事,本来不痒,擦着擦着就觉得哪儿都痒,隔靴搔痒,比原本更难熬。 “这里?”庄灵手往下移。 “嗯。”韩衡轻轻哼了一声。 庄灵给韩衡擦完背,又擦前胸和腹部,这一面他擦得更加轻柔,韩衡的肚子没有从前紧实,但也没有留下疤痕,庄灵在他背上是看见了当初整脸留的疤,他其实很想凑上去亲一口,但一想估计会被韩衡一拳揍飞,遂作罢。挨揍是小事,他不想韩衡再因为跟他闹别扭扯开伤口。 “行了,水都凉了,你想擦多久?”韩衡斜乜一眼庄灵。 庄灵手一顿,帕子丢在铜盆里,起身取来一套干净的单衣,帮韩衡穿上,一面说:“这是老大夫儿子的衣服,你先穿着。” 韩衡老大不耐烦地嗯了声,再次警告庄灵不要趁他睡着的时候爬上他的床。 庄灵看着韩衡毛毛虫似的缩进被子里,忍不住道:“你刚醒来没多久,能睡得着吗?” 韩衡白了他一眼,“睡不着我闭目养神,别跟我说话。”言罢紧紧闭起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庄灵收拾完了,进来端了个小马扎,就在床边坐着,不出声,呼吸放得很轻,目不转睛地看着韩衡。 第141章 一四一 过了一会,韩衡拿手挠了挠心口,故意装作不经意地侧过头,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下床边。 果然庄灵坐在那儿,两个眼珠子瞪得特别大,深邃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 韩衡腾地一下坐起身,一脸毛躁地抹了一把后脑勺上睡得翘起的头发,语气中带出点儿不耐烦:“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啊?你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睡个好觉了?” “那我出去了。”庄灵道,起身走出门外。 韩衡懵了懵,被子裹紧得像条毛虫,蠕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闭上眼。这两天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境里,他主要就在睡觉,根本睡不着。 门外,老头带着他儿子在比划太极拳。 金灿灿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洒在地上,两人四手缓慢画圈推出。 父亲跟儿子后面多出了一个人,庄灵跟在两人身后,没精打采地以手划出他自己的大西瓜,中间一切,左右推开。 打完两套拳法,医馆开门做生意。 院子里人声鼎沸,韩衡根本没法睡,他猛地把被子从脑袋上扯下来,动作太大,腰子疼得一激灵,嘴角都歪了。 韩衡捂着腰,弱不禁风地靠在门边,这里是医馆的后院,病人都在前院,昨晚到的时候太晚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看到。 外面冷得不得了,韩衡紧紧抓着一袭旧棉袍,黑乎乎的,他腰伸不直,背有点儿佝偻,趿着床边搁着的一双棉鞋,后跟没兜在鞋里,脚踝到后跟那一片皮肉,半透明的白,跟雪一样晶莹剔透。 察觉到背后有人,韩衡转过去就是屈起食中二指作势挖人眼珠,结果两个手腕被人抓住,反倒整个人都栽到庄灵怀里去了。 庄灵脸红红,扶韩衡站直,很有眼色地松开了手,两人之间隔着半米距离。 “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这么冷。袜子不穿,你在发烧!”庄灵语气加重。 “吼什么!吼什么!”韩衡脖子一梗。 庄灵抿抿嘴唇,刚要说话,突然一个身穿红绫袄的小丫头转到后院来,旁边跟了一条摇头摆尾的黄狗。 小丫头歪着头看他俩,扭过脸大声叫道:“李大哥,这两个是谁啊?你们家远房亲戚呀?” 韩衡一脸尴尬,就想进门去。 “李大哥”来到后院,是老头的儿子,长得很老实,两撇耷拉的八字眉,一脸受气包子样。 “他俩是一对儿。”李大哥压低声音,轻扯了一下丫头的袖子,淡道,“你娘不是来看风寒,你再不排好,就让她跟外面站着吹风是不是?” 小丫头一下子挣脱他,好奇地瞪大了眼,“他俩是一对儿?他俩都是男的呀。大哥你别哄我,我看那个,那个不错……”她嘴角一咧,笑着擦了擦口水,“你帮我做个媒呗,回头我给你带两挂腊鱼过来。” 庄灵移步到那姑娘和韩衡中间,挡住她的视线,低下头,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凶恶的“怼薄 黄狗朝着庄灵狂吠起来,小姑娘一下挽紧牵狗绳。 狗前半身被提起来,前肢张狂地在空中连蹬带踹,对庄灵龇出尖利的犬牙。 旋即丫头认真多看了两眼庄灵,食指放在唇边,飞了个媚眼给他,眨眼道:“这个小哥哥我也喜欢,李大哥~” 李大哥早已落荒而逃,没一会儿,昨晚那个不让庄灵他们进门的老太婆,手提一把杀猪刀冲进后院。 小丫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她的狗被牵狗绳拖得飞起。 韩衡:“……” 庄灵:“……” 这梦里的不知名小村庄也有求偶难的国际普遍问题吗?韩衡晕晕乎乎地想。 老太太满脸皱纹深刻得像干瘪的树皮,腮帮凹陷下去,看着年纪够做她儿子的奶奶。 韩衡又在想,如果他的梦是未来,那未来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不好过啊。但转念一想,这个梦境其实是一半靠阴芜君,一半靠他自己支撑起来,也许跟未来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阴芜君也只是跑了,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他会不会看见。如果阴芜君能随心所欲看见他梦里每个地方每时每刻所发生的事情,那他也许也有可能能在自己的梦里办到这些。韩衡试了试集中意念,结果被老太太打断。 老太太冲上来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往房间里拽,嘴里咕哝着一串韩衡听不懂的发音。 庄灵在后面吼:“别动手!” 老太太一把把韩衡按到床上,粗鲁地拽过被子,给他捂了个严严实实,庄灵跟在她身后,刚要找老太太算账,老太太又冲了出去。 接着门上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韩衡跟庄灵对视了一眼,韩衡大叫:“放我出去!” 庄灵大叫:“大婶你是好人!” “……”韩衡白了庄灵一眼,重新回到床上装睡。 “韩衡,你睡了吗?”庄灵问。 韩衡:“zzzzzzzz……” 庄灵端来小马扎,挨着床坐下来,韩衡留给他的是一个背影,他看了一会,眼圈微微发红,手伸到一半,终究没有狗胆碰他。 “待会我们吃饭怎么办?”韩衡突然想起要紧事,忘了装睡。 庄灵道:“我翻窗户出去。” 韩衡“哦”了一声,又趴下装睡。 “韩衡,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庄灵一脸纠结,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举起手又放下。 “那就不要讲。”韩衡闷声道。不外乎就是要道歉,笑话,道歉他就一定得原谅吗?他孩子也生了塞不回去了,骗也被骗惨了,许多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小屋里十分安静,庄灵说话的声音比前院求医问药的病人彼此交谈的嘈杂人声还低。 “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个机会。” 韩衡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一丝亮光从庄灵眼底腾起。 韩衡又没动了。 庄灵眼睛黯然下去,手肘交叠着,趴在床边,拿眼睛一下下看韩衡,只能看见韩衡的后脑勺。 韩衡一直没睡着,也没跟庄灵说话,他从来没想过,庄灵离他这么近,他能这么平静。也许是因为在梦里少了那些剑拔弩张,他也杀不了庄灵,仇恨的感觉淡了许多。也许,只不过在韩衡眼里,这个庄灵,是他梦里的庄灵。 昨夜的雨水沿着屋檐,凝聚成晶莹的水珠,啪一下在屋檐下的水沟里砸成一朵水花。 除了中午和晚上吃饭,韩衡和庄灵就这么被锁在一间屋子里,晚上来送饭的是老头的儿子。 庄灵本来要喂韩衡吃,韩衡拒绝了,先把菜扒到碗里,就背转身去,自己吃自己的。 两人都吃完后,庄灵收拾碗筷出去洗,这时没人来锁门了。 不过韩衡也不想出去了,风吹得特别冷,他烧得嘴唇都干起壳了,抿嘴就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庄灵在外面刷了碗,去烧热水,先给韩衡擦干净身,就着韩衡擦完身子的水,站到院子里去擦自己。 他靠近脖子的头发都湿了,贴在古铜的皮肤上。 又黑了点,身上肌肉也仿佛更硬实了,雄壮的背部肌肉在腰陡然束紧,庄灵转过身,他低着头,擦得很认真,一条手臂抬起擦腋下,然后换了另一条手臂。 干枯的树影在他身上蜿蜒成几条秀美的斑纹。 他脱了裤子,下半身擦得比较马虎。 一直在光明正大偷看的韩衡收回视线,摸了摸烧得发烫的耳朵,裹着被子把脑袋扎在枕头里,呼吸时肺里像拉风箱一样呜呜作声。 晚上韩衡睡着,庄灵就在床边守着,不时起来摸一下韩衡额头上的温度。到后半夜,他也有点支撑不住,打了个盹儿。 突然一下庄灵整个人浑身一震,睁开的眼里充满迷茫和后怕,他左手紧紧按住右手,急促喘息片刻,嘴唇紧绷,眼神里的渴望像一头蠢蠢欲动的兽,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被主人勒住脖子拽了回去。 这屋子里的床是一张很单薄的木床,挂着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蚊帐,这时节没蚊子,帐幔被勾起。 庄灵眼睛亮了一下,他走到床尾,观察了一下床是可以移动的,便一点一点,把床向外挪。 半个时辰后,庄灵满头大汗又去院子里冲了个冷水澡。再回到屋里,他心满意足地把脑袋挨到床边,满意地闭起眼睛,旋即睁开。 韩衡秀丽的脸近在咫尺,二人鼻息可闻,庄灵看了他很一会,眼角不知不觉因为发酸渗出一些泪花,再睁了两下就挣扎不动了。 听见庄灵发出鼾声,韩衡睁开眼,静静看了一会面前这个男人,发现他心里静得一马平川,就像无风的夜里,黑沉沉的海面。 韩衡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一把掐死他。 哦不,这里掐不死他。 就在韩衡也有点困打算睡了的时候,一声相当轻微的“噗”声传入耳中。 下一刻,庄灵鹰一样的眼睛突然睁开,手掌坚定地紧捂住韩衡的鼻子,用眼神示意他放轻呼吸。 韩衡眼珠子动了动。 此时屋里不算很黑,他能看见,一道青烟在窗户上腾起。 韩衡眼睛鼓了一下。 迷烟?他居然让人在梦里下迷烟?韩衡快被梦与现实搞得疯掉了。紧接着,庄灵身体侧着低下去,本来看着韩衡的眼睛闭上,头非常浮夸地一歪。 “……”韩衡脸让庄灵胡乱拍了两下,只得也闭起眼睛装睡,呼吸放得很轻,但他的心跳得相当厉害。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章存稿,明天有事,先存。。。 第142章 一四二 韩衡紧张得想尖叫,他连个武器都没有,真的打起来怎么办?韩衡急得满头大汗。这时,他回想起此前从虚空中抓出那两把刀对付庄灵的场景,在这里休息了快一整天,他的体力应该有所恢复。 韩衡烧得通红的脸上迸发出坚毅。 庄灵紧握了一下他的手臂,眼神暗含警告,微微摇头。 韩衡闭上眼,全神贯注想象他的兵器,如果是一把刀,在这里反而施展不开。他要一把锥子,一把刚好能握紧,二十厘米长的铁锥,尖端锋利,能够一下子把偷袭者捅个对穿。 极轻的脚步越来越近。 韩衡紧张得手里直冒汗,汗津津的掌心里感受到了一块硬物。 看来可行。韩衡暗自想,他眼睛虽然紧闭,眼珠却在眼皮底下乱滚不休。 陡然一道凌厉杀气,同时,庄灵一掌迎了上去,一脚踹翻床边矮凳,凳子直飞出去,撞上黑影,黑影踉跄了一下,抬手按住头。 “走!”庄灵一把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抱在怀里就跑,夺门而出。 黑影在后面身子歪了一下,即刻抓住桌子稳住身,紧追在后面。 这个身高,很可能是阴芜君又回来了。韩衡手里的铁锥还没派上用场,不过这已经够让他惊愕的了,他真的通过意念,“造”出了两把铁锥来。 “别动了!”庄灵怒吼道,两条长腿发足狂奔。 韩衡在他胸前捣鼓那两把铁锥,他只穿着单衣,于是铁锥就隔着薄薄一层时不时擦过他的胸膛,扫来扫去。 韩衡促狭地白了他一眼,“你硬了?” 庄灵嘴唇紧抿,脚下不停,月光银白,照出他侧脸冷酷的线条。 “别说话。” “恶魔会听见。”韩衡面无表情地背了一句台词。 庄灵带韩衡穿过村庄,一头扎进比人还高一截的芦苇地。杂乱无章的草茎不由分说抽在两人脸上,庄灵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道:“别动。” 庄灵脱下他最后一件衣服,包在韩衡的脑袋上,给他鼻子嘴唇留出一寸之地呼吸。 韩衡鼻息间充满了庄灵身上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阳刚之气,没等他作出反应,庄灵眉毛飞快地皱了一下。韩衡看不见,只是勉强站着,也跟他一样浑身就一件单衣,皮肤白皙,被蒙住了头脸,显出一种难言的无助和脆弱。庄灵心里某种强烈的情愫蠢蠢欲动起来,劈头盖脸涌上来,像被一个海浪直接打蒙在了沙滩上。 他干脆利落地在韩衡的鼻端亲了一口,在被韩衡手里的铁锥把肚子捅穿之前,抓住韩衡的上臂,把他就地按倒。 “在这里等,别乱跑。” 韩衡嘴唇动了动想说话。 “韩衡,听我说,”焦急的嗓音透过布料传入韩衡的耳朵里,他触到庄灵温暖的手掌,庄灵使劲握了一下他的手,“我来应付,不要逞强,你可以试试去想能够远程攻击的兵器。” oo一阵匆促响动。 另一阵同样杂乱的芦苇声,庄灵扎进比他还高半个头的芦苇丛里。 两道颤颤摇摆的痕迹出现在芦苇海面上,一前一后,后面那道速度更快,交汇的一刹,兵刃交接的火星迸溅出来,兵器撞击之下,两人俱是后退。 庄灵右脚分出,木屐一侧泥土堆积,堪堪在沾上脚底的刹那停住。 半大小孩长高了不少,阴芜君身长三尺余,银亮月光将芦苇虚虚摇摆的影子投到他干枯的皮肤上,蜡黄的脸晦暗不明,透出三分阴森。 “你不该追过来。”庄灵冷道,他裸|露的上半身健壮如同雕塑,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右手置于左胸前,眼睑微微垂落。 阴芜君冷哼一声,甩袖抛出,银光分散直射向庄灵。 庄灵整个人陡然腾空,在空中高速旋转。 银芒飞出丈许,回旋而来。 庄灵周身泛出金光,神色庄严,右臂直出,手指屈伸之间,金光凝聚成一把长弓,随手腕翻动转向与地面垂直,左手搭上弓,右手自背后抽出箭来。 “庄灵,这是我金水国与大梁国的事,你非要横插一杠,是何道理?!”阴芜君愤怒大喊,眼瞳紧缩,手中双剑颤抖指着地。 庄灵不答,满面冷酷,金光退却,现出乌黑长弓,一点星芒于长箭雪白尾羽上一收。 阴芜君暴怒,丑陋不堪的脸扭曲得狰狞:“庄灵,你找死!” 嗡地一声,庄灵放出一箭。 阴芜君手中双剑于身前交错推出,顿时幻出一排剑光,剑影飞旋,形成一道屏障,呈弧形张在他的面前。 第一箭击在剑屏上斜飞出去,落地同时消失。 第二支箭破空而来。 再度射在剑屏上被弹开。 每一次箭射上盾牌一般的剑屏,便激起一层微弱白光,白光越往后越盛,剑屏随之渐渐变得透明。 韩衡把庄灵潮湿的单衣揉成一团往地上一扔,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拿一只手按着,生怕发出的响动太大。 远程攻击的兵器,弓箭,弓箭他不会用,而且庄灵有弓箭了,而且上次庄灵和阴芜君的对话,如果他没理解错,庄灵那把弓箭有特殊作用,也许射中了阴芜君他会死。 但是庄灵又说在梦里是杀不了人的? 韩衡猫着腰,往音源处蹑手蹑脚靠近过去。 金属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响。 韩衡急得满头大汗,他手持两把铁锥,金银交错的光芒从芦苇缝隙里穿梭而来,面前的景象已经超出韩衡那点儿贫瘠的物理学认知。 好吧,自从他穿越之后,牛顿已死。 一支箭弹飞到韩衡面前,倏然消失,韩衡向后退开一些,以免被误伤。 他低头看了一下手里两把黯然失色的铁锥,现在他离矮个子的入侵者有五六十米的距离,弓箭肯定不行他不会用,庄灵已经在对着矮个子放箭了。 韩衡身体转了个方向,轻手轻脚绕到矮个子身后。 银色的“盾牌”只在他的正面,背面毫无遮掩。 韩衡闭起眼,紧张得两手直是发抖。 他要个什么,大刀?双剑?长戟?长矛?锄头?钉耙?……一个词儿突然蹦了出来。长|枪? 上次拍了个枪战片,他在里面演个英勇就义的年轻正面角色,武器……步|枪。射程好几百米,自动步|枪,很出名。虽然早就被现代战争淘汰了,但他只玩儿过这一款! 韩衡猛地睁开眼,微微喘息,两臂向下一沉,差点没握住。 黑褐色交接的一把ak47正安静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就在他的手里! 韩衡心脏激剧跳动起来,感觉整个上臂肌肉都在跳动,这段时间的修炼好像没白费,他现在能毫不吃力地拿稳这把步|枪,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毕竟这壳子是个弱鸡。 韩衡抬起枪在空中瞄了几下。 嘿嘿嘿。 就在韩衡手要用力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吼:“等一下!” 二人战场中的金光银光一瞬间都停了下来。 韩衡:? 庄灵箭在弓上,一只眼眯着。 阴芜君喘息片刻。 韩衡第一次看清楚阴芜君的长相,完全不是那个小孩玉雪可爱的样,受到了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你们女皇吗?”庄灵冷冷问。 阴芜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吁出,露出个阴险的笑。 就在那一瞬间,四个黑影从阴芜君身上分解而出。 “我给你一个认输的机会,就算在梦里杀不死你,我也可以把你困死在梦里,你的肉身自然会因为长时间未进水米而死去。” “还可以这样。”庄灵严肃认真地一点头。 韩衡也是满脑子的:这样可以把对方弄死?但是怎么困在梦里?根据他的经验,梦里要是睡着了,现实中是会醒过来的。晕倒也一样。那只有让对方在梦里一直保持清醒并且没工夫去睡觉。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韩衡现在最好奇的是,他要是在梦里用了热|兵|器,还是弄不死对方吗?韩衡把眼睛贴上去调整准星,一面观察前方的两个人。 没有人发现现场多了个人。 “我一直很好奇,是你自己,还是你背后的人,要对国师下手。” 五个阴芜君同时浑身一僵。 准星移向最初的那个阴芜君左胸背面,韩衡身体伏低,屏住呼吸。 “你们陛下派人去接触国师,而且还是那么一号轻易不出手的人物。恐怕她要的不是一具尸体,她要的是韩衡本人吧?一旦韩衡随使臣团到了金水,就没你什么事了。” 阴芜君耸起肩,浑身激剧发抖,五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尖利叫道:“闭嘴!” 韩衡冒出头去,发现庄灵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 “……”韩衡几乎可以肯定,庄灵已经发现他了。 “看来我说对了,你杀不了韩衡,知道为什么吗?” “你放屁!”阴芜君怒道,五个他手里都举起了双剑,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庄灵围在中间,阴毒地勾起嘴角,“放箭啊!” 庄灵手中的箭瞄准最初的那个阴芜君。 阴芜君眨了眨皱得跟树皮一样的眼睑,笑意越来越深。 “射啊,有本事你射死我啊!”他仰脖大笑起来。 韩衡皱起眉。不是那个,他的视线朝地面看去,五个阴芜君,其中四个都没有影子。是幻象吗? 韩衡混乱地想,将手里的枪掉了个方向,瞄准唯一有影子的那一个。 然而,那个阴芜君在庄灵的侧后方,稍有一点偏差,子弹就会打进庄灵的膝盖。 韩衡指节出汗,手掌心也有点潮,嘴皮被咬得发白。 庄灵轻轻松松射出一箭,击碎其中一个影子,另外四个阴芜君同时交叉手中双剑,剪刀一样张大嘴咬向庄灵的腰部。 “砰――”一声。 巨大的后坐力让韩衡往后弹了一下,脑子里嗡嗡声响,弹壳飞出。 阴芜君丢开双剑,拽过庄灵意欲拿他挡子弹。 庄灵却比他更快腾身而起,脚尖落在阴芜君肩头,子弹打入阴芜君胸膛,他整个人触电一样抖了一下,软倒在地。 三个分|身倏然融入夜色。 韩衡喘着气坐起身,枪消失了,他连滚带爬跑过去,看见阴芜君面朝下趴在地上,后背上一个弹孔,血色氤氲开。 “完事儿了吗?”韩衡急促喘息,手掌还残存着刚才射击时的震颤麻痹。 庄灵蹲身下去,把人翻了个面。 子弹贯穿了阴芜君的胸口,他嘴角不断涌出血来,两条腿有些抽搐,片刻后没反应了。 “不知道。”庄灵抬头看天。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的韩衡也抬头看天,天上那轮明亮的月亮不知不觉中消失了,四野俱寂,猛烈的风把芦苇吹得一波高过一波,海涛一般涌过来,朝着韩衡和庄灵扑过来。 庄灵把韩衡紧紧抱在怀里,按住他的头,亲了一下韩衡的发顶。 芦苇碎絮扎得韩衡脸上发痒,他伸手去推庄灵,手直接从庄灵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庄灵维持着抱韩衡的姿势,那股压力却从韩衡身上消失了。 天空被激烈的阳光如橘子表面的白茎一样呈网状分裂开,瞬息之间,日光大盛,白光贪婪吞噬天地间的一切,灼热感燎得韩衡身上衣服都成了灰四散飞开。 第143章 一四三 清凉殿,午时炽烈的阳光照得韩衡脸色苍白近乎透明。 君明焱一身重黑龙袍,躬身略带担忧地望着韩衡。 韩衡秀气扬长的眉轻轻向上一扬,揉了揉酸胀的眼。 “醒了?”君明焱俯身下来。 韩衡模模糊糊的意识一下子如当头棒喝清醒过来,身体还带着久睡的木僵感觉,能感觉到君明焱紧握着他的手。韩衡虚弱道:“水。” 君明焱连忙端给他整一碗水。 韩衡仰脖喝了个干净,水珠顺着他的脖子流进微敞的衣领里,坐起身后,披散在枕头上的乌黑发丝一下盖住了他的前胸,乌发白肤,散发出一股病弱少年的气质。 君明焱咽了咽口水,将目光移到别处。 “怎么……怎么样了?你睡了快三天了,怎么回事?”说着君明焱语气忽然凌厉起来,“我让你戴着昆山玉……”他怒目看着韩衡。 韩衡一无所觉,扯开单衣,直接伸手去解腰上缠的绷带。 “别动,郎东才包扎过……”君明焱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红得发黑的伤口上,粉红色的嫩肉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张口小了很多。 韩衡随手丢开绷带,疲倦地靠在枕头上,一掌按在眉宇间,使劲揉了揉眉毛,道:“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君明焱焦急道。 韩衡这时不想细说,岔开话题小声道:“我好饿……”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粥一直让人温着。”君明焱出去叫人了,很快回转身来。 韩衡靠在榻上连被子抱着膝盖发愣,他大脑混沌不堪,画面停顿在白光一闪的瞬间。阴芜君可能是死了,但为什么?因为他用了枪?韩衡现在也想不明白。 饭来了,韩衡狼吞虎咽呼哧呼哧一扫就是一大碗。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连吃两碗韩衡喝粥的速度才慢下来,再要君明焱就不给了。 “太久没进食,不能再吃了。” 韩衡一抹嘴,缩回被子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在犯困,君明焱刚想说什么,郎东声音在一旁道:“让他睡,他应该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君明焱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像个虫子般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的韩衡,把一串玉手串推到他的手腕上,放进被子里,又替韩衡掖好被子,才出去。 这一觉韩衡睡得很沉,直睡到傍晚才醒来。 屋里很暗,隐约中一个人的轮廓在不远处的坐榻上,眼睛适应黑暗以后,韩衡看清楚,君明焱坐在那批阅奏折,蜡烛点得很暗。 韩衡才一动,君明焱就听见了。 “睡醒了?”君明焱过来给韩衡穿衣服,轻声问:“冷吗?” 韩衡摇摇头,拍了拍脑袋。 “晚膳吃了吗?” 每一次韩衡醒来就像光为了吃,君明焱简直哭笑不得,不过他确实还没吃,在等韩衡醒来,便道:“我让人拿进来。” 韩衡摆手道:“去外面吧,不能再待在床上了。”他感觉浑身骨头都快睡断了,太颓了。 草草吃了点儿,侍女端上来两杯酽茶,韩衡含了一口,半天才咽下去,满口苦涩褪去后,尽是甘香,心神随之一沉。 韩衡把梦里发生的一切,详细告诉君明焱,略过庄灵那些死缠烂打追求他的片段,这与主线无关。 “云蓉,把郎大夫请过来。”韩衡突然想起来。 郎东来了之后,他又尽量简单地复述一遍。 “我现在不知道阴芜君到底死了没有。你们觉得呢?”韩衡顿了顿,又喝了口茶,苦涩的滋味令他眉头紧蹙。 “做梦的事,我不了解。”君明焱一脸烦躁。 郎东思索片刻,沉吟道:“如果他不死,梦境就不会被打破,这个梦是你们二人共同构筑起来的,而且,他才是主导。” 韩衡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需要确定。陛下,可否派人打探,既然死的是金水巫神,想必会有风声走漏出来。” 君明焱道:“好,按你说的办。” 韩衡满意了,刚才下桌子的时候已经吃得有点顶喉咙,现在看见精致的茶点,又开吃。 看韩衡全是一副心事已了的样,君明焱短暂地放下心来,下朝之后他就在清凉殿大待着,太后已经三催四请后来直接抱病,没坐多久,他只得先过去看。 君明焱出去以后,韩衡嘎嘣一声把龙须酥咬得沾满袍襟,腮帮鼓了两下,喝一口茶,咕噜咕噜把糕点冲下去。 “我觉得手札里关于梦魂蛊的记载有误。”韩衡道,没等郎东开口,高声把外面守的宫人叫进来,“我儿子呢?” 宫人说奶娘看着。 “抱过来,他爹醒了,要看一下。”韩衡没个正形地盘起腿,伤口已经基本愈合,留了个不明显的疤。 “有没有可能,那些手札,不是我写的?”韩衡随口一问。 郎东顿时变了脸色。 “或者说,半真半假,这些东西来历现在已经不可考了。万一压根不是我写的呢?当然,也可能本来就是错的。”韩衡歪头盯着郎东,郎东坐得相当端正,韩衡一挥手,“你怎么不吃呢?挺好吃的,那个绿豆糕不错,你试试,对,下面那个。” 郎东面无表情地吃了块绿豆糕。 韩衡兴致勃勃问:“怎么样?” 郎东顶着个“不怎么样”的表情回答:“不错。” “好吃你就多吃点。”韩衡调整了个坐姿,坐在自己一只脚上,他脚冷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字迹是一样的,我早就核对过了。但是字迹也可以模仿。来个假设,如果这些手札是真的,我留下这些东西的目标受众是谁呢?我本来想把这些手札给谁看?难道是给我自己看?我自己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把不传之秘都写下来,就为了方便我自己复习?依我的脑子……我是说从前的我,根本不需要再看一次。” 郎东袖起手,认真想了一会,淡漠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丝兴味,仿佛整个人在内心不断提出又否认某个想法。 “还有别的可能。”郎东道。 韩衡点了点头,一手撑在脑后,“如果这些手札不是我写的,那很可能全是扯淡,那它们怎么有机会出现在观星塔里,还被保护得这么严密,放进去也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它们怎么就那么恰好,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如果为了诱导我照着上面说的做……”韩衡声音停了一下,他看见郎东已经坐直了身,于是放弃地吁出一口气,“做梦这个先放一放,我让米幼他们试过了手札上说的灵性修炼,我自己也试过了,确实可行,暂时没看出来毒副作用。” “你也试过了?” “对,我也试过。”韩衡眉毛一抬,“有问题?” “没有。” 韩衡咂嘴道:“我要有自卫的能力,而且,我的坐骑是两头龙,要是我弱不禁风的,被大风刮走了怎么办,还容易从龙背上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嗯,你做得没错。”郎东道,“所以,你认为那些手札,有一部分是你写的,另一部分却不是。” “君明焱手下有一支特殊的护卫,贴身保护他,到大梁都城那天,近身护卫的就是。他们跟米幼乌翠等人一样,身负异能。这些手札,可能是写给他们用的,而不是给我自己。再假设,对方如果知道我失忆了,那我最可能去研究什么呢?就是怎么重新自如地使用我从前的能力。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就是研究跟预言相关的记载。” 郎东眸中拨云见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想到什么了?随便说,不对我们可以继续讨论,人多力量大,集思广益,没有坏处,没有一百次的失败,怎么有第一百零一次的成功?”韩衡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信任郎东,可能是因为这人没有什么武力值,而且他知道这是一个心里只有死去师妹的人,总体而言,他不会太坏。 “还有一个可能,对方知道你会失忆。” 就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韩衡突然想通了。 “他知道我会失忆,而不是失忆了。那这个人最可能是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韩衡微微张着嘴,难掩诧异,他定了定神,镇静道:“那是我自己?” “不一定,不一定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预知未来,但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能同时满足字迹天|衣无缝,又能不被人察知就把这些手札放到观星塔里去的人,你自己是最有可能的人。” “目的和动机不知道。”韩衡沉声道。 郎东轻嗯了一声,嘲道:“大概没人知道曾经的你在想些什么。” 韩衡撇了撇嘴,奶娘把儿子抱过来,儿子精神头很好,被韩衡抱过来,软趴趴地搂住韩衡的脖子,肉嘟嘟的侧脸挨到他的脖子上亲昵地蹭了蹭,黑眼珠就像沁在水里的宝石。 韩衡越看越爱,响亮地亲了亲君晔灏的眼睛。 “你看我儿子生得多漂亮。” 郎东面无表情道:“很可爱。” “不看是谁生的。” “……”郎东起身告辞。 韩衡抱着儿子玩了会儿,好几天没见到他儿子,看着看着韩衡一顿,皱起眉,他儿子这刚劲的剑眉和锋利的薄唇,简直跟庄灵如出一辙。笑起来眉眼跟自己像。 一时间韩衡又爱又恨,儿子突然对他露出个软糯得春风扑面的笑容。 韩衡整颗心又化了,从儿子细软的头发一直亲到脚丫子,恨不得啃两口。这天晚上韩衡恩准他儿子睡在他的床上,他睡到五更天就醒了,把奶娘叫进来看孩子,自己出去喂龙。 天亮以后,有个不速之客来清凉殿,韩衡正在观星塔伏案作业,面前书和纸堆得小山一样。 “不见。”韩衡烦躁地朝乌翠说,“我跟她没交情,要聊什么啊?我跟君明焱的女人能聊什么?聊她男人的活儿怎么样吗!” 乌翠耳廓发红,“她已经在偏殿等了,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看架势大人不下去,她是不会走的。” 韩衡头也不抬,“谁让你们给水喝给点心吃了!不给!没吃没喝,我看她走不走!” “……大人,过几天你们会一同接受册封,这么做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 “外头人会说大人您小肚鸡肠,容不下明帝身边有别的女人,心眼比针尖都小,这样下去后宫的女人都会被您整死,您这么神通广大,要整死个把人很容易,将来后宫里就算是死了个宫女也会算在您头上。” 韩衡抬起菜色的脸,呆滞道:“真……的?”尾音微妙地往上飘。 “真的。”乌翠一脸同情地沉痛点头。 韩衡怒而掀桌:“到底什么妖什么怪啊!会!马上见!拿我的枪来!” “什么?” 韩衡面无表情,起身掸了掸衣袖,微笑:“没什么,让人准备一件能够完美衬托出我盛世美颜的衣服,还有,我现在要洗头,等头发干了好好造个型再见她。” 两个时辰后,带着一身熏人欲醉的香气,韩衡特意让人洗头时给他用了很多倍的润滑脂膏,弄得一头乌发柔亮得像匹上好黑丝缎子,直接就能打广告。 “啊……什么……来了?”趴在手肘上睡着了的女人突然直起身,仪态万千地用手帕擦了擦微有湿光的嘴角,一秒钟视线恢复清明,旋即优雅得体地勾起唇角,向着韩衡递出一只手来,“您好,我是涂□□。” “好,我是韩衡。” 即将在不久后同时被纳入君明焱后宫的一后一妃庄严会面,并诚挚握手致意。 第144章 一四四 御花园,一男一女在玉石阑干的九曲回廊上并肩而行,仿佛相谈甚欢,明秀的女子时不时遮唇一笑。 涂明惠真不是淑女,虽然此地空旷,但她还是怕被有心人看见她举止不够优雅。 两个都是现代人,彼此寒暄过后,互相交了个底。小姑娘是个大学生,中文系,到古代白捡了几岁,穿越那天早上忘了戴眼镜出门,系里跟另外一所大学土木工程搞联谊,拍照时候一脚踩空。 发现韩衡眼神充满同情,涂明惠笑了笑:“没什么痛苦就挂了,最后的记忆是一只猴子尾巴缠在树上,它趴下来看了我一下。当时我已经没法动了,眼睛里全是血,可能是头朝下的,没感到什么痛苦。” “我是掉湖里。” “脚滑?” 韩衡摇摇头:“谋杀。” “深仇大恨啊,”涂明惠轻轻叹了口气,白皙柔嫩的手轻轻搭在阑干上,这么冷的天,一截藕臂软软贴着冰冷的玉石,眉间一缕轻愁有种别样的吸引力,“没什么不好,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好不容易考进个名牌大学,到了大城市,什么也没改变。社会法则如此,到哪儿都一样。这一世光出生就够我穿金戴银享用不尽,但我这里总是空荡荡的。”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难受地按在心口。 “既然大家是一个地方来的,那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涂明惠笑靥如花,换了个姿势,背靠在阑干上,丝帕沾着上翘的嘴角。 “不算一个地方,你是h城人,我是c城人。” 不远处,红白黄三色花团锦簇,花丛后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人影绰约。 涂明惠顺着韩衡的眼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淡道:“不用管她,那是我姐,”挤眉弄眼地笑笑,“一个庶女,想跟我争。” 韩衡眉毛轻动了一下:“还是你先说想要什么吧?” 涂明惠轻轻趴到玉石阑干上,一身轻盈裙装随风而动,姿态有万千婀娜。 “我呀,想要个一心一意白头不离的夫君,最好专宠我一个,把后宫全遣散。这个皇帝注定是我男人,你说我想当武则天,合不合适?” 韩衡:“……那很难。” 涂明惠轻笑出声,白了他一眼,“当然不是这个,后宫这么多美人,富贵荣华这辈子是不愁的,之前我还担心我爹太疼我这个小女儿,不肯让我进宫。想不到呀,为了家族,他是没有更多的女儿,不然肯定统统送给皇帝做小老婆。” “那你怎么想?” 涂明惠认真地看着韩衡,答:“实不相瞒,我对这个皇帝算是一见钟情了,”涂明惠轻飘飘地说,咬着唇俏皮地笑道:“怪不得我们系里那些男的我一个也看不上,敢情我的真爱在这儿。不过他是皇帝,要只有我一个也太难了。我这个人很务实,我知道他喜欢你,不过据我观察,既然他能让我那个便宜姐姐生孩子,应该是个双性恋。至少我要生个儿子,不然怎么在宫里混下去。” 韩衡点头道:“很好啊,有目标有计划,只欠东风。” “是啊,你说我该怎么把明帝骗到我的床上去呢?”涂明惠一手托着后脑勺,侧转头懒洋洋看韩衡。 阳光抛洒在她白嫩的脸蛋上,抹得恰恰好的胭脂令她双腮粉红,黑眼珠特别亮,眼角微向上吊起,酥媚入骨,眼角下的一颗痣犹如一滴悬而未决的眼泪。 估计在太后面前得端着,好不容易碰上个现代人,总算可以释放本性了。韩衡从一个弯男的审美都忍不住赞叹:涂明惠很漂亮。 “好像每个月他固定有几天得去嫔妃那里吧?”想了半天,韩衡才说。 “又不是唐朝,还看月亮阴晴圆缺定上谁那儿当种马啊?” 韩衡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涂明惠悍然道:“不过这个制度不错,你可以试试。” “试什么?” “你是皇后啊!劝皇帝雨露均沾不是你的事儿吗?” 韩衡一肚子草泥马失控地冲了出来。面前涂明惠一本正经露出淑女微笑,给他打眼色,微努努嘴,嘴型没动,话却说得飞快:“我姐带着孩子过来了,你小点心。我明天上午还去你宫里,再慢慢聊,给我整点儿好吃好喝的。” “什么?”韩衡犹自没反应过来,听见一个甜丝丝的女子声音。 “国师大人,啊呀,妹妹你也在,这些日子陪着太后娘娘,把你闷坏了吧?” 涂明惠笑开来,道:“哪里话,有幸陪伴太后,是我的福分。” “你福分真是太大了呀。” 两个女人碰面,都是笑得跟花儿一样,脸都快开得烂了。韩衡摸了摸一脖子鸡皮,端出冷淡相:“贵妃娘娘好,我出来也久了,先回去,你们姐妹慢慢聊。” 没等涂瑶白发话,韩衡脚底抹油地跑了。 第二天涂明惠果然又来了,韩衡正在打坐,起来让人打热水洗了把脸,这次没让涂明惠久等。 一早清凉殿的小厨房里就忙得热火朝天,昨天晚上君明焱来的时候还一脸古怪神色问韩衡跟涂明惠怎么聊上了。韩衡当然不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得体大方地回答说将来都是后宫兄妹,要彼此照拂。 涂明惠前脚坐下,后脚单刀直入地问韩衡:“你到底怎么把孩子生出来的?你是男的吧?”说着就要过来扒韩衡的衣服。 韩衡忙不迭把她推开。 门响了一下。 涂明惠上半身压在矮案上,手抓着韩衡的衣襟正待一分。 云蓉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 一秒钟涂明惠正襟危坐,淡道:“来日妹妹定当协助姐……哥哥管理后宫,一定还大梁后宫一片正气,令大梁国运蒸蒸日上,后宫姐妹都和和睦睦,为陛下绵延子嗣。” 韩衡赶紧把袍服理好,茶上来时,一手扶额,没眼看宫女们。 “哥哥威名在外,妹妹我自然是知道,您才是陛下心中所爱……”涂明惠保持身体不动,脖子与脊梁笔直呈一条直线,眼珠随宫女的背影,直至那扇门重新掩上。 “哎,松手,让我看看,你肚子上是不是有一道长长的刀痕,生完孩子一定格外虚弱吧?理论上男人没有子宫,你儿子是从那儿出来的?胸口?撒手!我看过一个小说,吃一种果子,孩子是人和树结合的半生物半植物体,从胸口出来的,让我看一下嘛,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韩衡后脑勺“咚”的一声,脑袋磕在冰冷地砖上,抓住胸口的狼爪,刚要把涂明惠一把掀翻。 门又开了。 郎东淡扫一眼室内,道:“你们继续。” 旋即关门退出。 韩衡瞬间炸毛道:“起开!别逼我动粗!” 涂明惠凝固了一秒,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眼角乜了一眼韩衡纤弱的身材和锁骨以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心说,老娘还斗不过一个平胸受?哪儿能让东风压倒西风?她撒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托了托后脑勺上沉甸甸的玉簪。 “那你动粗啊。”红润的嘴唇刚抿起笑,被韩衡一记天马流星拳轰出半米,滚倒在地,惊起碗碟无数。 涂明惠啊地叫了一声。 韩衡心有余悸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女人:“你没事吧?” “操,老娘腰烫着了,肯定红了,”涂明惠怒瞪一眼韩衡,伸出一只手,手势乃是一朵娇滴滴的兰花,“扶我起来啊!你是不是傻了!” 这时候郎东就派上了用处,虽然他是个老男人,但医者眼中男的女的都是一块肉而已。 在涂明惠止不住的大呼小叫里,郎东给她擦完药。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专用的大夫,也是他为我接生,你有任何技术上的问题都可以请教他,如果你觉得好用,以后你生孩子的时候也可以用。” 涂明惠作为一个还没有入宫的黄花闺女,没有对此表示脸红,郎东微露了点诧异。 韩衡朝涂明惠使了个眼神。 涂明惠连忙会意地捂住半边脸,作牙疼状,硬是憋出一副娇羞模样:“大人怎么能想得这么远呢?人家还没嫁人呢,这下让郎大夫看了去,可怎么好?” 韩衡面无表情:“不如我给你们作证,你嫁给他也可以,大龄经济适用男,心有一朵白莲花,未婚,有钱,父母双亡。” “那算了。”涂明惠懒洋洋抚平裙子上的皱褶。 “说正事吧,这是我的人,既然你问我要什么,”韩衡吸了口气,“我要这个世界的百姓都能平平安安千秋万代。” 涂明惠试了试韩衡的额头温度,点头道:“没发烧啊,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很好啊。对了,我听说你有一种神奇的能力。” “你也有罢?”韩衡斜视她。 涂明惠撇撇嘴,“这你也知道。” “你什么能力?”韩衡问她的语气就像问她什么星座。 涂明惠扭捏半天,咯咯笑起来,睫毛像蝴蝶翅膀那样连闪数下,下巴微扬,“你猜呀。” “……”韩衡要起身,又被涂明惠一把拖了回去,去势凶猛,差点让他栽倒涂明惠身上去。 “你不会是力大无穷吧?” 涂明惠十分娇羞地点了点头,手不停揉裙子。她骨骼生得很小,整体是个风吹就倒的娇弱女子。 “要我示范给你看吗?我可以徒手把那个瓷瓶捏碎。” 墙角一米多高的绿色大花瓶颤了颤。 “……”韩衡嘴角抽搐,“不用了,说正事吧。” 郎东手指敲了两下,示意韩衡把手给他。 “接下来我要说的,都是在梦境里探知的,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变成这样。郎东,有件事我要先问你,之前你一直对神女像避而不谈,你一定是知道什么。现在你知道的,我也已经知道了,当年有人进去过,如果我梦里的是未来,那么将来我也会进去,在那之前,对神女像里发生过的事知道得越多,我就越有把握,还这个世界一个太平。” 涂明惠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变成什么样啊?神女像是什么鬼?” “大人在梦里知道了什么?”郎东道,“当年那件事,我确实一无所知。” 韩衡仔细端详郎东的表情,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郎东看上去就像一个平心静气清心寡欲的老牛鼻子道士,看不出半点端倪。 “神女像当中有一样东西,从那座神像脚上进去,在里面不知道怎么弄,能让失序的一切回归正途。” “失序?”涂明惠看了一眼从窗户投进来洒在地上的明亮光斑,满脸迷茫。 “是,我的梦是这么说的,不久之后,这个世界风雨雷电都会失序,气候变得不适宜人生存,瘟疫、凶兽横行,人就像蝼蚁一样成百上千地死去,一切的机窍都在那座神女像之中。” 涂明惠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大哥,在我的梦里,我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梦怎么能当真呢?” 韩衡和颜悦色看向涂明惠:“你觉得我们来这个世界,最后只是为了让我们做个美梦,享受荣华富贵?” “有什么不可以?穿……”涂明惠看了一下郎东,郎东喝着茶,根本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她道:“身份上的变化,不都是上帝的洗牌吗?”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有奇怪的能力呢?” “胎投得好啊。”涂明惠随口道,拿了块点心吃,接着一手一个,像是不打算在郎东这自己人面前掩饰什么了。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涂明惠犹豫了一下。 韩衡继续道:“从前你不信,但现在信了对吗?” 涂明惠没说话。她从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既然都有相同的穿越过程,在心理上也造成了差不多的影响。 韩衡很了解这种变化。 “我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没有免费的点心吃,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穿……身份上的变化。” 涂明惠幽幽叹了口气,真诚地望着韩衡,“我真的就想好好当个妃子给皇帝生个儿子从此衣食无忧登上人生巅峰,别无所求,大哥!给条活路吧!” 面对涂明惠的异常,郎东已经完全波澜不兴,好像什么怪事发生在韩衡身边都很正常。 “要是我梦里的事情是真的,最后这里会完全陷入黑暗,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没有水,变成一个完全不宜居的地方,别说你当妃子,就是当女皇,也没活路。” “……”涂明惠认命地撩起裙子,一条胳膊撑在膝盖上,托腮歪头看韩衡:“好吧,我输了,你要什么?” 韩衡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革命需要你这样有觉悟的人才。” “滚。”涂明惠无聊道:“他听这么多没事吗?他听我们说了这么奇怪的话怎么还是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脸?哎,面瘫大叔,你没有什么问题吗?” 郎东手里拿着个精巧的鼻烟壶。 “喜欢就送你了。”韩衡扬了扬头,“他是个行走八方的神医,见过死人复生、男人生孩子,没什么能让他意外的。” “是吗?”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帮我拦着后宫这些女人,我不想跟她们斗。” 涂明惠点头:“你还要拯救世界嘛。”发出了一声嗤笑。 “现在你放心了?明帝喜不喜欢你是你和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那你喜不喜欢他?”涂明惠眨了眨眼。 韩衡一脸菜色,“喜欢他我们就两情相悦干柴烈火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儿啊。”归根结底现在他跟明帝还没有修成正果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对君明焱没有那种,怎么说呢,就是他了那种一眼定终身的感觉。韩衡自己也头疼得不行,避免去想,想这个他还不如想拯救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涂家小女儿原来那个名字老是被口,上线会越来越多,老被口容易锁,换了个字。 第145章 一四五 跟涂明惠商量妥了,韩衡叫她先走,并且叮嘱她暂时不要老往他这里跑。 涂明惠走的时候把头发朝背后漂亮地一甩,对韩衡抛了个媚眼,倚在门上:“怕什么?咱俩能有什么啊,咱俩可是一个阵营的。”接着一个飞吻过来,水蛇那样款摆腰肢走了。 韩衡回到矮案后面,接着吃他还没吃完的那块点心,把碟子朝郎东一推,点头示意。 郎东随便拿了一块。 “什么时候大人跟明帝的妃子这么好了,你还喜欢女人?” 韩衡被点心渣噎了一下,怒道:“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没看出来吗?”声音低下去,有些出神,“她跟我一个地方来的。” 灯光、发布会、粉丝,夜晚的觥筹交错,上了发条一样紧凑的白天,唯一寂寞是深夜拍完戏回家路上,裴加最爱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使劲往上对着窗户外面看街道上车水马龙,搓着手等公交车的人们,红灯闯了一半又退回去,爸妈牵着孩子的手,小孩一脸无所谓地踢蹬脚,把大人的手当成吊环拽着晃来晃去蹬腿。到了家以后要洗澡洗头做面膜搓精华,忙完一头栽在床上分分钟深睡过去。 那时候他连梦都很少做,被时间催着跑。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郎□□|然问。 韩衡愣怔片刻,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师父千手娘子有两个故交,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韩衡干笑两声,“他们现在人呢?” “死了。”郎东道,眼眸里流露出某种决心,“死在神女像脚下。” 韩衡微微张大眼。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神女像中,发生了什么吗?” “你知道?”韩衡音调控制不住地提高。 一看韩衡仿佛有点想过来揍他,郎东咽了咽口水,转而又端起那副不说话的冰山脸。 “我不揍你,我这么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就算给你两拳也打不死人。”韩衡皮笑肉不笑地说,把郎东才拿起的点心拿过来狠狠咬了一口,点心渣子掉得到处都是。 “你相信那个女的?” 韩衡点头,拿茶胡乱把点心冲下去,甜味给苦涩的茶水一对冲,滋味妙不可言。 “别问了,我相信她。不过你不说给她听也是对的,她胆子小,别吓着她。吓着了没准就不想帮我忙了。” 郎东道:“我师父那两个故友,一位是用蛊高手,一位是……”郎东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他很擅长在人身上动刀,给你做的这个……他叫手术,就是我师父从他那里学,后来又传给我的。” 怪不得这个郎东还会给人整容,原来是师出两千多年的现代技术,韩衡两眼放光地看着郎东,搔了搔下巴,“郎大叔,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啊,以前怎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郎东反问。 韩衡咂咂嘴,“你继续,他们俩是上一次进入神女像的人当中的两个?” “嗯,这两个故友跟我师父是在金水碰上的,师父年轻时常为了寻一些罕见的草药去金水大山之中,他们两个就是师父在山里捡到的,很巧的是,师父救了他们一命,是在一棵望天树树冠上,两个人被树冠顶在半空里,一个断腿一个断胳膊。把他们两个医好之后,他们与我师父结伴同行了一段时间,直至他二人找到……同一个地方来的人,师父就和他们分开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死在神女像里了?” “分开以后还有鱼雁往来,他们俩都成了金水王室里有名的巫神,那一次进入神女像,是当时的金水国君、大梁国师,以及一群金水巫神,四个有特殊能力的人结伴而行。名为祈福,此事当时天下尽人皆知。山中岁月最寂寞无聊,师父上了年纪以后,自然不像我们年轻好奇心重,围炉夜话是当时我们几个徒弟的最爱。”郎东目光变得悠远,不说话了。 估计又想起了一些伤心往事。韩衡理解地拍拍郎东的肩膀,正色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做人应该向前看,他们进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师父告诉过你吗?” 郎东摇头:“她只知道这些人都已经作古,这件事在数十年前,很多人都知道。但神女像附近有复杂的机关,寻常人根本没法靠近。就算能进去,也没有谁敢用命去赌。当年进入神女像的已经是当时的绝顶高手,金水人本就爱琢磨旁门左道,即便为其余五国瞧不上,但不得不承认其杀伤力。所以金水虽小,大梁却一直不敢贸然进攻,甚至愿意接见他们的使臣,让他们在驿馆住着好饭好茶以待。” 韩衡想了一会,郎东继续道:“还有一个可能,你的梦境里看见的事情,未必就是真实的未来。天裔族国师从没有哪一任是有预知能力的,过去的你固然可能真的能预知未来,但现在。” “我在学。” 郎东摆摆手,眼眸低垂地喝了口茶,两手按膝,身体微微向后仰,以居高临下的眼光看着韩衡说:“我更相信这是一种天赋,如果预知是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能力,天下人都会趋之若鹜。谁不想知道以后自己会飞黄腾达,还是混沌一生?” “世事无绝对,总有人不想知道。”韩衡摇摇头,表示不同意,“我想过了,手札还是国师自己写的,我有一个想法。” 一室安静,空气中茶香轻浮飘散。 “国师算到了我。”韩衡拇指在鼻端帅气一抹,“他算到会被绑架,划破脸,丢下山崖等死。算到了他自己会死,所以他留下的手札才会数量如此之众。” 郎东不太相信地紧蹙起眉。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即将会死,而且知道是怎么死,最正常的选择,是先下手为强,将凶手先除去,或者破坏凶手下手的时机。为什么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给我留一堆手札,如果我要读完观星塔里的东西,没有个十几年是不可能的,但有了这些手札,至多数月,我就能读完记熟。” 郎东哼笑一声,摇摇头,“据我所知,大梁国师可不是一个大公无私之人。他自然是事事为明帝谋算,但他要的是天裔族不可动摇的地位,如果明帝能一统天下,应该马上就能知道,到底国师要的是什么。君明焱原本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幽禁在冷宫,国师对他恩同再造,多年来二人步步为营,可以说没有国师就没有明帝。自私是人的本性,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让后来者坐享其成,还连性命都搭上去,你这简直……你说的是大梁国师吗?” “你不懂。”韩衡道,“你是个没开过花的万年铁树,一直都是暗恋。国师为什么帮君明焱?一开始君明焱是最没有实力的一个,国师才几岁,就是个毛孩子。他不选别人,选了一无所有的君明焱,君明焱不管达到再大的成就,那也是国师给他的。君明焱为人耿直,是个用实力说话的硬汉,有恩必报,当然,有仇也必报。” 郎东:“这跟国师不反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看了他的日记。”韩衡喘了口气,心跳加剧,就好像感知到当时那个晚上,国师的心情,绝望,孤独,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心沉没到深不见底的冰冷里去。 “怎么了?心口痛?”看韩衡一脸苍白,激发了郎东的医者本能。 “没有。”韩衡摆摆手,接过郎东递来的热茶,喝干。 “这个国师想跟君明焱生个孩子,在他算出天命之子的时候,就想和君明焱生个孩子。但是君明焱不肯。国师就是个冷艳高贵,运筹帷幄,就没有什么事能逃出他掐指一算。但是他没算过跟君明焱的将来,他可能不敢算,大梁天子跟国师是很微妙的cp……” 郎东:“??” “就是一对儿,是搭档。每一任天子和国师,都是友达以上,当然,他们不一定喜欢男的。我不知道君明焱出于什么考虑,看样子他也挺喜欢国师,但人脱光了他也不肯上,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现在他倒是巴不得把我捧在手心里。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呢……郎大叔,你那什么表情。”韩衡一顿,皱眉,迟疑道:“你又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 郎东作势起身,“说太久了,我炉子上还炼着丹药,我那个笨徒弟不会弄……” “站住!”韩衡一脚踏上桌子,拽紧郎东的袍袖死不撒手。 郎东被他扯得滚到地上,两个人滚在一起,韩衡两手钳制着郎东的双臂,怒吼道:“说啊!” 郎东被一吼,耳膜都要炸了。 “你撒手。”郎东喘息数声,整个人都要断气,上了年纪,简直要命。 “我不,你先说了我再松。” 四目相对之间,郎东无奈认输,边喘气边扯被勒得变形的襟口,淡道:“天裔族男人生了孩子之后,寿命会大打折扣,从孩子降生,一般只能再活十五年,甚至更短。但从来没有一个天裔族的男人生完孩子还能长寿的。而且,大梁国师从来没有人活过四十岁,一生殚精竭虑,精于算计,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韩衡就是个例子,他生不生孩子,都是短命鬼。你不想想他多少岁开始给君明焱布局。” 韩衡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没发觉已经松开了郎东。 两个人坐在地上,俱是粗声喘气。 片刻后,韩衡爬起来喝了一杯茶,喝得太急,呛咳不止。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郎东的声音说:“我犯下的错,我会为这件事负责,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尽量为你调理身体。” 韩衡搓了一把脸,头埋在手里,半天没抬起来。 现在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韩衡陷在黑暗里,神思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国师算出天命之子以后,想跟君明焱生个孩子,一番色|诱仍然不成,他本来心高气傲得不行,结果君明焱无情拒绝了他,当时的国师一定恨不得去死。然而他如果直接去死,也就不是什么奇人了,死之前,他留下了不少最后的布局,这些手札就是其中一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会被另外一个人占据,恐怕也知道后来者是个一窍不通的傻逼。但是无论傻逼也好,能再有一条命,一定会珍而重之,想方设法活下去。 如果这个人想活,就一定会按他留下的东西去求生。 君明焱有这个世界最粗的一根金手指,他不想用,原因就是,他不想让韩衡本就短暂的人生更短,有一分一毫伤害这个人的办法他都不想用,即便整个天下都唾手可得。 而国师不知道,窗户纸捅破,又被君明焱毫不留情拒绝之后,顿时万念俱灰,平静地顺势而为,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韩衡抬起头,眼圈泛着红,抿了抿唇,他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这事庄灵知道吗?”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操。”韩衡现在心情十分复杂,脑子全乱了。 第146章 一四六 一连七天,韩衡把自己关在观星塔里,谁也不见。 “这么下去大人会死的!怎么办啊啊啊啊――!!!”一早过来蹭吃蹭喝的涂明惠一手狰狞成爪,隔着一厘米,从自己脸上崩溃绝望挠下来,满脸惊恐地:“嗝儿――”往脸上扇扇风,涂明惠羞涩地朝其余诸人笑了笑:“吃得有点多,谁给我弄一杯乌龙,消消食。” 众人眼前一亮。 涂明惠揪着衣角轻轻扭了扭身,“云蓉姑姑,我渴得很,烦劳姑姑走一趟。” 她背后一声冷笑,“你不就是头大乌龙。” 涂明惠转过头。 韩衡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眼下两个大大的乌青,一脸青白,像个痨病鬼。 涂明惠尖叫一声,眉头数下抽搐,目中流露出深切同情:“大人,您怎么了?虽说您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可还有数日才是婚期,这几日把您憋坏了吧,也用不着忍痛躲着不与陛下相见呐,俗话说得好,强撸灰飞烟灭呀大人!” “……”韩衡怒而飞起一脚,然而太虚弱了,脚底一滑。 米幼连忙把他扶住,韩衡牢牢抓住他的袍袖,带血丝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紧盯着他,嘴唇嗫嚅。 “大人,万万不可啊。”乌翠惊而捂嘴,脸色一变,“您已是陛下的人了,即便尚未昭告天下,行立后大典,这你们可也已有夫夫之实了啊!” “……”韩衡气得一个白眼,咬牙切齿地瞪住两个满脑子不知道是什么的女子,心想,唯女子难养! “大人,您想说什么?”米幼脸颊微微泛红。 “是呀,大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死了再说就没用了。”莘渊嚷道。 “我……饿了!” 韩衡一个人吃完三碗饭,一整只油滋滋的烤鸭,不知道喝的什么汤,只知道里面有松茸,鲜香无比,一脸满足地瘫在矮榻上,昏昏欲睡。 “哎,先别睡,大哥,你都闭关七天了,你知道宫里宫外都要翻天了吗?”涂明惠抓住韩衡两肩,使劲摇来摇去。 韩衡连连摆手,直被摇得差点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最后两眼翻白地一脚踹开涂明惠。 涂明惠委屈地用手绢沾沾嘴角,撇嘴道:“大哥,人家好心好意来瞧您,即便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您也不成老拿脚踹啊。” “你给我闭了!”韩衡怒道,想吐的感觉再度涌上来,逼得他满脸发白。好半天他才缓过来,喝了口消食的酽茶,道:“发生什么事了?” 米幼回道:“北朔也派了个使臣团,来观立后大典的礼。” “而且是庄岐书带队。”乌翠道。 韩衡愣了一下,犹如一头猛兽在他心上轰地撼了一下。韩衡一脸平静地淡道:“所以呢?现在两国没有交战,明帝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他们来观礼。” “正是,现在其余三国使团都已经到了皇都,住在同一所官驿之中。”乌翠道。 韩衡点了点头。 涂明惠飞快地说:“外面流言四起,说小皇子不是陛下的种,不能立你为后。” 乌翠与米幼一脸严肃地点头。 “明帝有什么表示?”韩衡想了想,问道。 涂明惠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贼溜溜地眨眨眼:“当然说这是造谣啦,下旨让大家不信谣不传谣,谁要出去胡说八道就砍谁的头啦。”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怎么没你的事呢,前些日子你在闭关,现在你出来了,什么表示都没有,外面嚼舌根的人会越来越嚣张。” 韩衡摆了摆手:“解释得越多,越描越黑,不如什么都不说。只要君明焱承认这是他的儿子,君晔灏就是他的儿子,别人怎么说都不要紧,除非他们想造反。” “大人高见。”米幼拱手道。 “大梁兵马都掌握在君明焱一人手中,他既是君王,又是统帅,这些谣传动摇不了什么。”而且君明焱本来就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他的,他愿意认,根本不存在威胁。这话韩衡没有说。 “这些话是谁出去说的?”莘渊远远坐在桌子上,两手反撑着桌,一头耀眼头发都被头巾扎着,唯独前额鬓角露出一些痕迹。 “谁都有可能。”韩衡道,“对了,老朱还在天牢,明天我要去见一下他。米幼,你和我一起。”韩衡转过头去,“我重新整理了一份灵性修炼的材料,待会拿给你乌翠,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联络点地图。” 米幼与乌翠迅速对视了一眼,同时警惕地看向涂明惠。 “她没事,自己人。” 涂明惠腮帮子鼓鼓囊囊,手里鲜红的鹅蛋李扬了扬,“听见没有,自己人。”伴随一个白眼,溜溜儿地跑一边调戏清凉殿里养的鸟。 “我会记下来,看过就烧掉,不用担心。”韩衡看了看莘渊,“你师父怎么没过来?” “他出宫了。” 韩衡微微皱起眉。 莘渊了然道:“不是去找庄灵的,他上山找药去了,是给你找的。” 韩衡略点点头,没说什么。 按照韩衡的想法,他生孩子之前就该去提审老朱,结果先是怀孕不方便,后来生了孩子又因为梦境受困。 来之前韩衡想象的天牢,就是个又冷又湿又臭的地儿,别的他还真想不出来。上辈子这辈子都没蹲过。 果然一走下石梯,那股子酸臭霉味就争先恐后往鼻子里招呼。 狱卒手持火把在前面引路,点头哈腰地笑道:“大人当心,您这脚下有四级台阶,当心。” 火把照着光滑如鉴的石壁,每两米墙上就有一盏油灯,灯光微弱,有的没亮。 “大人要审,本来该把人给您提出去,您何必非得亲自来一趟呢?哎,当心,这地很滑,摔着大人小的就有十个头也不够圣上砍的呀。” 韩衡没说话。 狱卒脸上带了三分尴尬,闷头带路不再叨叨。 这座天牢真大,十笼九空,还算太平。韩衡边走边到处看,已经经过二十多间牢房,只有三间里头有人。铁门上开一扇窗,从外面经过时可以向里看,本是分不出哪些有人哪些没人的,因为所有铁门都上着锁。 不过路过的每一间牢房,韩衡都探出头看了,天牢建地面积很大,离都城还有十数里,外面地形很复杂。来之前韩衡已经找人了解过,这里关押犯罪的官员,君明焱当皇帝之后,有记录的犯人只有十五人,老朱是第十六个。 老朱,名朱九,师从虎啸门,用刀是一把好手,不过据韩衡观察,他没有什么特殊技能,全凭一个“勇”字拼到现在的地位,领君明焱身边一帮暗卫,大小算个总管。 狱卒打开一间牢门,本来韩衡还诧异怎么能直接放他进去呢,老朱武功不弱,他很可能会被按翻,然后鸡飞蛋打,越狱而出。 室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地上那人披头散发坐着,脖子、手脚都让铁链锁着,粗布号衣外面一件红褂子,背心有字,被头发盖着,只露出四角,约莫是个“囚”。 狱卒谄笑道:“就是这儿了,大人您慢慢问,毛尖还是竹叶青?”转头脸一变,鞭子朝老朱身上一甩,登时一道鞭痕,血肉陡溅,“老实点儿,这可是国师大人,问什么就答什么,敢耍滑头,老子扒了你的皮。” 韩衡:“……” 狱卒转过头来,嘴巴笑得咧到耳根子去,“大人吃些什么?小的叫人去准备。” 韩衡面无表情:“这么臭的地方,你打算让我吃什么?蘸人血馒头吃你说好不好?” 狱卒一愣,浑身一激灵,连说不敢,屁滚尿流地退下。 “等等。” 被叫住的狱卒僵硬地扭过脸来。 “竹叶青,一壶,两个杯。”韩衡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快点儿!” 威风抖完了,韩衡给米幼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外面。 老朱还坐着没动,他是盘腿坐着的,脑袋低垂,两手放松地搭在膝上,可能是在入定打坐。 “还认得我么?”韩衡抱着两条胳膊蹲下来,视线与老朱齐平,老朱又老了不少,脸上纹路深刻,也不威风了。 老朱闭着眼没说话。 韩衡也不心急,往四周看了看。这里乌漆墨黑,五米见方,除开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韩衡心想,大梁的地皮不值钱怎么的,搁现代,能有个二十五平米的地方蜗居,还是天子脚下,不错了。 “哎,咱们聊聊呗,你把我丢在深山老林让我自生自灭,差点把我活活饿死,怎么你还跟我怄气来了。这搞反了吧?” 老朱岿然不动地坐着。 韩衡无聊地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有个脏兮兮的茶壶,杯底深黑,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茶垢。 上好的竹叶青送来,韩衡倒了一杯,小抿一口。 老朱依然不睁眼。 狱卒往韩衡身后安放了一把太师椅。 “其实你这个人吧真的挺失败的,皇帝身边多了一批有异能的人,从前虎啸门在陛下跟前还算得脸,现在就不行了。虎啸门到你这一辈,就算是完了。你都快五十了,这个翻身仗没打成,反而因为欺君之罪晚节不保。你说当时你要是憋着一口劲,把我掳回来,不什么事都没了吗?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过于自信,因为你的自大,白搭上四十六名暗卫性命,还带了个冒牌货回来。你以为陛下身边非你不可?能用的人多的是,告诉你,要不是我,陛下早忘了还有你这么个人在牢里,等他圣裁。” 老朱突然睁开眼。 韩衡立马打住。 老朱表情有些激动,面部干枯的皮肉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你放屁!”老朱怒道。 韩衡一拍大腿:“敢不敢陪我喝杯茶?”他分了一个杯递过去。 老朱咬牙道:“有何不敢?毛头小儿。” 等老朱喝完一杯茶,听韩衡低笑道:“这就叫,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您老不是不爱搭理我吗?” 老朱一愣,粗声啐了一口,一脸无奈地嘴角抽搐。 这开了头,再要绷就没意思了。老朱只得低头道:“你刚说的都是假的?” “你猜。” 老朱:“……” 韩衡又喝了一杯茶润嗓子,方开口:“我身边缺一帮子人保护我,您老不错,我想让您出来接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弟兄们。” 老朱眼底微微一亮,旋即吁出一口气,整个肩膀往下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都死一半儿了,剩下的,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跟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 “米幼。”韩衡打了个响指。 外面米幼一个潇洒错步走了进来,略向老朱拱手:“陛下已经准了,朱老依然领暗卫营,这是令牌。” 令牌在空中抛出个弧线,落在老朱的手里,激起一阵啷当之声。 “我……我还是……”老朱嘴唇颤抖。 “是,不过从今往后,你听我的调令。现在先回府休息,御医已在你府宅候着,等你把浑身上下伤口清理清理,明日陛下会召见你问话,到时候你来一趟清凉殿,我有话问你。” 好一阵静默,老朱伏低身给韩衡磕了个响头,嗓音颤动不已:“属下听令。” 出了天牢,在马车上,米幼问韩衡不是说来提审老朱,怎么直接把人放了。 “人多好办事啊,要人!”韩衡一只手支着头打盹,答话时眼也没睁。 “我们的人,其实……不少。”米幼小声道。 “人要用在刀刃上,我得有几个保镖,这么说,你觉得,把国师……咳,把我丢下山崖的是什么人?” “兴许是宫里人。” “以前我太懒,一门心思好好学习,于武学一道疏于练习,让人钻了空子。现在开练真的是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 “晚了!”韩衡欲哭无泪地扶额低喝,一手捶腿,“昨天扎了马步,现在大腿肉都疼。” 米幼同情地点点头:“万事开头难。” 韩衡道:“我们的人进宫太惹人注意,老朱手底下这一批人都是他以前带的人,他本来就在内宫行走,干的都是影子侍卫的活儿,最懂怎么隐蔽。” 突然,车身一个剧烈颠簸,米幼闪电一般蹿了出去。 “哎――”都跑了谁来保护他啊!他现在可是只会扎马步啊!韩衡风中凌乱地抓了个坐垫护住头。 马车一个侧翻,当即把韩衡撞得脑子嗡的一声。混乱中转到他上方的车窗开了,强光令韩衡闭了一下眼。 “媳妇儿!” 庄灵那张完美无瑕的帅脸猛地往韩衡视网膜上一撞,韩衡本来已经递出去的手僵住了。 这是出呢?还是不出呢?出不出都很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八风吹不动是东坡先生的一个逸闻,借一借。 昨天和前天陪家人回了一下老家,所以没更,还带了电脑【无颜见江东父老 这周末还要去,我会提前存的,狗没 皮埃斯,感谢一碗童鞋赏的地雷一枚,鞠躬 第147章 一四七 那一瞬韩衡心中千回百转,然则时机不当。 马车去势甚猛,庄灵口中爆出一声厉喝,俯身抓住韩衡手腕,把他整个人从车中拽出,抱在怀里,后腿借势一蹬。 兔起鹘落之间,马车翻出山道,坠下山崖。 半天韩衡才想起闭上嘴,咽了一下透心凉的口水。 马车经过一番贴地垂直过山车的激剧颠簸,终于在半空里虚弱地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庄灵仍抓着韩衡的手,仔细端详他的脸,眸光有如暗涌的星芒。 “没事。”韩衡仍有些微喘,心有余悸地望着山崖下,抽出手来。 苍莽一片山林掩埋了马车的残骸,挂在树枝上那是……方才韩衡抓着想护住头脸的坐垫,破布般被树杈耀武扬威地顶着。 “有人跟踪你们。”庄灵肃容道。 “米幼呢?”韩衡忽然意识到他还没看见自己人。 “这儿……这儿……”山崖边扒着一只带血的手背。 被庄灵两个手下拽上来的米幼坐在地上,满头满脸伤口,肩膀伤得最重,左肩已被血浸透。 “其他人呢?”韩衡问。 “追人去了。”米幼手背擦了擦嘴角,眉头不自主拧起来,他拿手指小心碰了碰脸上几处伤口。 “我的人也去追了,能抓到人。”庄灵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鼓槌,轻轻击打着韩衡心里那面鼓,字字都有轻微的回音。 韩衡难受地按住眉,摸到一丝湿润,分开的手指上沾着血迹,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再度按上眉棱,却不疼。 庄灵和他身旁六名手下俱是一身玄衣。 韩衡看了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地方等,你留一个人在这里等。”韩衡目中现出某种坚定,不过避开庄灵不再看他。 “附近有一间给猎人借用的茅屋,就在不远处。”一个手下说。 “就去那儿。”庄灵道,“安兮,你留下来接应。” 果然从偏道走上山林,旁边的苍翠山林中,就有一间门扉大敞开的茅屋,梁上悬着风干的几挂牛肉,灶台旁的米缸还有一半脱壳不太干净的稻米。 “韩衡,过来坐。”庄灵脱下外衣,叠得四四方方,铺在地上。 “大人。”米幼从屋外找来一抱干草,也铺在地上。 韩衡朝庄灵笑了笑:“多谢将军好意,我也有个听使唤的人,不好意思让将军屈尊。”就大大咧咧在米幼铺好的干草上坐下,抬头看庄灵:“对了,还是请将军称我一声国师,我们也不是很熟,乱了称呼,容易惹来流言蜚语,毕竟在大梁,不大不小我也算个名人。” 庄灵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米幼,庄灵笑了一下,话是对着韩衡说:“国师,你看,我的人都已经出去了。” 韩衡扬眉笑:“可我不会武功呀,我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只留一个人保护我,已是对将军表示了最大的信任。” 庄灵沉默着看了韩衡片刻,拿他没办法,只得点头默认。他蹲在地上,把柴堆点起来,柴火有点潮湿,嗖然一股白烟冒出,韩衡咳嗽起来。 “马上好,呛人的话,你用我的衣服先捂住鼻子。” 韩衡撇撇嘴:“不用了。”他才不想闻一股臭汗味。 不一会儿,火烧旺了。 “冷吗?”庄灵问。 韩衡摇摇头,“我有点事问你。” “阴芜君已经死了。”庄灵拿个儿臂粗的木棍拨柴堆,让火烧得更旺,火光照得他冷峻的眉眼柔和了几分下来。 “在梦里也能把人杀死?” “寻常兵器不行,你用的可以。” “为什么?”韩衡颇有一些目瞪口呆,难道就因为他用热|兵器吗?!这也太扯淡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天注定,人所探知的世界,不过是一些边角料。不过,你用的那种兵器,我在一本书上见过。” “什么书?” “是天家的藏书,不传之秘。” 听庄灵这么一说,韩衡现出一脸“没劲,算了,谁会感兴趣”的无聊表情,视线也移向别处。 “圣上年幼时与我玩得好,现在皇室的书,就是我的书,我的书,也就是你的书……”庄灵说到这里,认真看了一眼韩衡,打断韩衡要说的话,又说:“反正大家可以资源共享。” 韩衡眉毛一动,“你还知道资源共享?” 庄灵:“……?” “那本书上怎么说的?”韩衡抓了几根秸秆在手里,掐起了辫子。 “数十年前,也有一位金水巫神,在梦里被天裔族人杀死,用的兵器看上去和你那天用的很像。梦里的事玄妙无比,我那把能在梦里化归于无形的弓箭,也可以在梦里伤人性命。到底什么原因我现在还不清楚。”庄灵道,“金水有一尊远古时候就在的神女像,虽然坐落在金水,但金水人也不知道那是何处神,只是因为古来有之,便供奉其香火。那座神女像足有三十余丈高,而且在金水一国有史记载当年,金水匠人的水平,根本不可能造出这样一尊神像。而这尊神像也不是其余五国所造,它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 “那你觉得,它是从何而来?” 庄灵眼睛一亮,韩衡语气听着有商有量,态度倒不算太排斥他,于是兴致勃勃道:“我觉得,可能是神迹。” “……”矛盾的穿越者兼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韩衡咳嗽了一声,“说下去。” “六国之前,这片大陆上,总不可能是空无一物的,那时或许有的不是人,而是神。那时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总有口耳相传的传说留存下来,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必须去一趟金水。”顿了顿,庄灵诚恳道:“最好你跟着我一起去。” “你这个想法,实现起来很有难度。六国中历史最长的是上齐,最短的是南楚,最短的南楚也有数百年,上齐则已有一千八百年历史,金水国开化晚,但不意味着他们历史短,过去十几二十辈人的事,既不容易打听,即使打听到了,也未必是真实可信的。” “尚未去试,何谈难易?”庄灵道。 韩衡嘴唇抿紧,犹豫了片刻,他本来要说没有那么长时间了,话到嘴边没说出来。这是他预知到的,也算机密了,不能随便说。 “那你去试吧,试完了记得互通有无。”说着韩衡起身,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天空压着一团乌云,大概又要下雨。 “怎么还没回来,偷袭我们的有多少人?”韩衡问米幼。 “不足十人。” “这里离皇宫还有些距离,待会你背我,你饿不饿?” 两人俨然没有把庄灵放在眼里,自己说自己的。 “从这里背大人回去,举手之劳而已。” 韩衡嗯了声,有些出神,打算再等片刻,自己人没回来就先回宫,他只带了几个暗中保护的侍卫,都知道要回宫。 “韩衡,你冷不冷?”庄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对了,晚上跟你女人说一声,昨天交代的事情,尽快办。”韩衡对米幼说。 米幼脸一红:“我们尚未成亲。” “不跟成了亲差不多了吗,都已经同榻而眠了,女孩子清白很重要,你不要做始乱终弃的渣男。”韩衡苦口婆心道。 “渣……?” “就是坏男人。” 米幼连忙道:“不会。” “韩衡,你是在说我吗?”不知什么时候,庄灵已经来到韩衡背后,说话声音直如耳语一般亲昵。 韩衡连忙跳开,把米幼拽过来隔在二人之间。 “自然不是,将军的品性,我无从得知。我们今日刚见面,请将军不要随意跟我套近乎,我这个人很高冷。”韩衡面无表情道。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话说得极温和,庄灵手上却很是用力,直接把米幼推出门槛,砰地一声拽上门。 “米幼!”韩衡高声大喊,他一条胳膊被抓着挣不脱,庄灵还要来捂他嘴,被韩衡凶狠的眼光一刺,索性手也松开了。 “大人,我进来了。”外面米幼的声音说。 “不……还是算了。”韩衡脸皮有点发热,他是不是反应得太过度了,这不是跟被抛弃的怨妇差不多吗?既然已经翻了篇,在友好作战时期,他跟庄灵的事应该先让让,等到事情办妥了,该杀驴再杀驴。 韩衡一想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驴也和颜悦色了点儿,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与庄灵保持一米的距离。 “你想说什么?”韩衡以审问的口吻说,做了个手势,示意庄灵坐下。 等庄灵坐下后,他才面对他保持着距离坐下,斜乜着庄灵揣起手。 “你要抛夫弃子嫁给明帝当皇后吗?” 韩衡实在没想到庄灵这么直接这么不要脸,既没拐个弯,也不给他个台阶下,宛如两口子被窝里讲小话,直接跟他心窝子里掏了一下。 韩衡冷道:“将军跟我初次见面,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失礼了?” “韩衡,你听我说……”庄灵眼圈微微发红,抖着手又要来拉韩衡,让韩衡看了一眼没办法只能缩回手,小声道:“以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我……”庄灵嗓子眼堵了一下,深邃双目一瞬不瞬看着韩衡,“你喜欢上明帝了吗?” 韩衡起身。 庄灵又上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就撒开手。 “你坐下,我不问这个了。” 韩衡坐回去,两手环胸,淡漠道:“现在大梁跟北朔,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开战之后,你我就是敌人,我现在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依照我的立场,我是仇视你的,懂不懂?” 庄灵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声音也很低,“你恨我是应该的,你恨我都是因为爱我,我懂。” ……韩衡飞起一脚把火堆踹得火星乱蹦,怒道:“你懂个屁!” 庄灵抬起眼睛看他。 韩衡飞快地说:“我现在不爱你,也不恨你,因为我没有空和你扯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明白了?” “嗯,我做的事太混账了,想那些事会让你心烦意乱,你就没有心思想天下大事了。主要还是你心里有我,我都明白。”庄灵又道了一次歉。 韩衡一脸惨不忍睹,他缓慢地按住跳动不已的额角,平复了一下表情,扯出一个微笑:“随便你怎么想吧,在我的大任完成之前,你先不要和我谈感情,我现在没空,我超级忙的,知道?”他挑了挑眉。 庄灵答应了。 “我现在要回去了。”韩衡正要出去。 庄灵一把又拽住他,对着韩衡那一脸的怒容,再次松开手,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挠了一把头,带着某种固执地说:“我不会让你嫁给明帝。” “我跟谁成亲关你屁事啊!就是嫁给一条狗我也不嫁给你!不是,我就是娶一条狗,也不会娶你,怎样?”韩衡挑衅地抬起头。 庄灵没再说,拉开门,主动放走了韩衡。 米幼将韩衡背在背上,狂奔而去的身姿有如一头矫健的猎豹。 “少帅,你流血了,让属下看看。”庄灵一个手下上来。 庄灵将左臂按住,心不在焉地说:“没事,刚才挨了偷袭那些人一剑,小伤。” “少帅请保重自身,让属下为您上药。” 庄灵沉默地坐着,没什么表情,任凭手下为他包扎上药。 陡然风起,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细雨缠绵着飘散下来。 “少帅,下雨了,进屋避一避吧?” 庄灵扯起衣襟,草草将武袍一系,下令道:“你们都进屋避雨。等安兮回来,直接回驿馆。”说着他起身,步入雨中。 第148章 一四八 雨下大之前,米幼已经驮着韩衡回到宫中,韩衡换了身衣服,拿热水擦了擦脸,就让人请郎东过来。 “神女像自古有之,而不是金水人铸造而成,也就是说,就算东西在金水,金水也未必就比其余诸国人对神女像了解得更多。到底这东西哪儿来的?”韩衡脸色微微泛红,才喝下去的热茶氤氲出一股热气,周身随之温暖起来。 “大人从何得知的此事?” “庄灵说的,”说到这里,韩衡气愤道:“今日有人在天牢到皇宫的路上伏击,不知道是什么人,庄灵手底下派出了几个人,加上我带出去的几个一起去追了,眼下只能等消息回来。” 郎东沉吟片刻,“他也来了?” “吃里扒外的事不适合你做啊,你都多大了,别落得晚节不保啊。”韩衡警告地瞥郎东。 郎东的面瘫脸古怪地抽搐两下:“我不会。” 韩衡垂头丧气地说:“妈的,差点又遭了道了,我就说我需要几个暗卫。我让老朱明天到宫里报到,给他个官职,让君明焱把人拨给我用。这样对他我也算有个救命之恩了,你是不知道天牢里居住环境有多差,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对了,要是入夜之前雨停了,你去看看老朱。他也上了年纪,在天牢住了这么久,兴许会落下什么毛病。” “我记得,此人差点害得大人命丧大山之中。” 韩衡耸耸肩:“反正我也没死,算了吧。留用观察。”韩衡也愁得很,他手里不是没人吗?人心哪儿那么好收买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的大梁朝堂,各方势力早已成熟稳固。君明焱的位子坐得倒是稳稳当当,算是个大权独揽的,除此之外,便是太后背后站着的国舅爷,这些年兵权是交得差不多了,偏偏当朝有个大儒,如今已经拜相,一直是国舅的好友。前阵子国舅上表要让韩衡去那个什么道观住,还是这个相爷带头上书,朝里一半文官都是他的门生,可谓桃李天下,号召力杠杠的。 硬碰硬显然是不行的。 保命要紧,暗卫在朝堂上帮不了忙,但在保命一途上好用得很。 “我在想,这个神女像,会不会是外星人修的。” “……”郎东沉默了。 韩衡抿了抿唇,一条腿屈起,把袍襟潇洒一掸,盖住膝头,歪着脑袋说:“不开玩笑,在我那个世界,有很多不能解释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外星人留下的,反正我是相信有外星智慧生命的存在。不然你怎么解释我上了这个国师的身?”韩衡右手自脖子快速掠下,最后化归为掌,轻轻抚平袍服上的褶皱,他继续说:“庄灵打算去金水当地打听神女像的消息,他邀我一起去,我拒绝了。” “此法可行,但过程漫长,少说也要数年。” “嗯,我也这么想,而且我觉得他叫我一块儿去是想和我旧情复炽。” “……”郎东刚含进嘴的一口茶喷了一身。 “他想从头再来。”韩衡道,“我其实不想了。当初我也不是个同性恋,都是被逼的,俗话说得好,烈男怕缠郎,起初他对我是很好,加上我又是个情窦初开的生手,往事不堪回首,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跌倒两次,郎叔你说是不是。” 这个称呼让郎东浑身一凛。 果然,韩衡又道:“你说如果现在我跟你那朵白莲花的儿子一块儿掉进水里,你先救谁?”韩衡眼神诚恳,双目生光,显然此话是认真问的。 郎东垂下眼,干脆果断:“当然是救大人您。” 韩衡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我记得不错,岐书他幼年就会泅水,水下功夫相当不错。” “……”当即韩衡无话可说,觉着郎东才是真腹黑。 雨水顺着屋檐串成线滴落,砸碎之后,满地白光。 室内小炉上温着一壶酒,一男子青衫曳地,双手袖在宽袍之中,两眼轻阖着。突然,他嘴角略弯起一些弧度,扬声道:“既已客至,何须在门外久候?乾生。” 他身旁侍立的一个少年步出门外。 夜色中果静静站着一个人,湿透的玄色武袍与夜色相融,浑然一体。唯独那一张白皙的脸,抬起时透出彻骨的寒凉。 “我家主人在此处等候多时,本以为将军今日不会赴约了,将军请。”少年躬身做出个手势相邀。 庄灵一撩袍襟,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水渍,眼风扫到廊下备有一双木屐。 于是他把湿透的鞋袜一脱,又跟着少年去换了身干净衣袍。 少年引庄灵进入内室,便退出去。 “既然将军肯来,想必本宫所求,你已应允。”青衫的男子正是当日给韩衡的儿子奶娘下蛊,又派人将解药献出的金水使臣。 庄灵拈起杯,喝干这口温酒,淡道:“我的态度不代表陛下的态度,与金水联手,我还要禀奏给陛下才能决定。” 金水使臣笑了笑:“乾生,替本宫招呼将军一会。”说完向庄灵略点头,便离开这间屋子。 庄灵睨起双眼,自顾自倒酒喝,边喝边等金水那位男后。 数日前庄灵带人到达大梁之后,不知金水的人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消息,这位男后递出橄榄枝,邀庄灵一见。拜帖附了一封信,信中说要与北朔联手,共抗强敌。这事发生在金水巫神阴芜被韩衡在梦里杀死以后,庄灵觉得奇怪,仿佛这阴芜君并非什么重要角色,他的死在金水没有掀起一点波澜。 今夜庄灵来这儿是想一探虚实,再则,金水与北朔素无来往,他有点好奇,这位以男子身份屈居女君之下的皇后,是个什么人物。 冷雨越过栏杆,沾湿庄灵眉眼,他随手递出,乾生为他再度斟满酒杯。 醇香美酒穿喉而过,热意令他眼角微带上一丝红,表情里有些怅然。 晚膳的时辰,君明焱到了清凉殿。 一桌子二十四个菜,配两道汤,四样小点。 晚上韩衡吃得少,吃完就出去喂他那两头龙,之前君明焱下令造的龙圈已有点装不下这两尊小山似的祖宗。于是韩衡让人将清凉殿后面原先种菊花的一大片空地铲干净,重新给龙搭了遮风避雨的地方。 两头龙吃饱后,伸长脖子打嗝,在黑漆漆的空中冒出两个火星,其中一头低下脑袋,挨得近了,两个灯泡似的大眼睛注视着韩衡,尾巴轻轻碰了一下韩衡的衣袍。 韩衡摸了两下龙低下的脑袋,就走了出去。 回来看见君明焱还没吃完饭,边吃还边在看奏折。 韩衡走过去拿走他的折子,盛满一碗汤给他。 君明焱神色很是温和,眼底带笑。 韩衡出了会神,把老朱的事说了,君明焱原就答应他把老朱收到他那边用,点头道:“明日我见一见他。” 路遇刺杀的事韩衡没说,他要自己查,君明焱也插不上手,什么事情都要走个流程,得有证据,皇帝也不是想处置谁就能处置谁。 “还见到谁了?”君明焱放下筷子,侍女一个接一个上来服侍他擦嘴漱口用茶。 “没有谁了啊,从天牢出来,就回来了。” 君明焱顿了顿,仿佛有话要说。 “陛下。”一个宫侍跑进来,在君明焱耳朵边低声嘀咕片刻。 君明焱瞟了一眼韩衡,道:“太后让我过去一趟。” 韩衡甚大度地一笑:“去吧。” “你很高兴?”君明焱眉一扬。 韩衡干咳一声:“不会。” “我去去就来,待会有人送喜袍来,你先试试。” 韩衡使劲咽了咽口水,哦了一声觉得今晚吃得太撑,想打嗝。 酒意正酣时,庄灵把搭在颜色陈旧的木杆上的两条腿放下来,松垮垮被脚趾夹着的木屐咯哒一声落到木头地板上。 水流声潺潺环绕这间别有意境的酒馆。 “庄岐书。”满含复杂情绪的声音在庄灵背后响起。 庄灵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陡然一耸动,瞳孔微微放大,喉中酒液滑了下去,他呼吸一紧,十分缓慢地转过头。 随即,庄灵眉头深锁,涩然道:“你怎么回来了,跟着你的人呢?你一个人来的……”话音戛然而止,庄灵冷若冰霜地凝注朝思暮想得令他心窝子疼的人。 “韩衡”并不娘气却很是艳丽的脸上泛起了笑意,走到桌边坐下,自斟一杯,声音又恢复成了方才与庄灵说话的金水男后:“现在将军可有决定权了?” 庄灵紧抿住唇,半晌,吐出一句:“如何做?” 韩衡的寝殿里灯火通明,六名侍女分成两列站在他的面前,各自手中一个托盘,一眼瞄过去都是红的。 “大人,让云蓉服侍您更衣。” 这个场景让韩衡多少有点尴尬,云蓉低眉顺眼地屈膝请示,然后就保持那个会让小腿慢慢发酸僵硬的姿势,那架势是:韩衡不试衣服她就不起来。 终于韩衡眼神里的抵抗一点一滴消散,他叹了口气:“来罢。” 韩衡的这个心情多少有些别扭,当然,要给君明焱当皇后这个事儿是他答应的,两人也已约法三章在先。不过这几天韩衡已经忙忘了,当皇后不是个小事,是一件要昭告四方的大事,到时候要跟君明焱走个过场。 这个过场还相当不好走。 起码一天下来必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韩衡很烦这种仪式,一直到现在,喜袍都端来,侍女一件一件往他身上套,他才有了那么几分真实感:他韩衡,一个顶天立地堂堂七尺男儿,真的是要嫁给一朝君主当皇后了。 韩衡忍不住心底里吐槽:妈哟,这个剧情真是太狗血了。 金钩玉带约束下,韩衡身形挺拔,一身红袍并没让他显得娘气,很修身,平添几分英气潇洒。 “大人,这边坐,奴婢为您束发。” 韩衡茫然地看了一眼云蓉,迅速又将视线挪回由两名宫侍扶着的穿衣镜,脑海中俱是一排弹幕:帅帅帅帅帅帅呆了我,这他妈是我吗吗吗,结婚??好好好。能这么帅一次也值了…… 韩衡屈起食指擦了擦嘴角,神情恍惚地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看住了云蓉道:“怎么还要束发?大晚上梳什么头啊,就这么试一下好了,挺合身,不用改了。”边说韩衡边摸了摸身上的喜袍,料子也好,穿着舒服。 “大人,这是陛下的吩咐。”云蓉软绵绵的嗓音说。 “行……行吧……”韩衡磨磨蹭蹭还是坐到镜子前,道:“梳得好看点啊,这衣服太好看了,回头找个画师,给我画一张像。”可惜了这里没有手机,可比他拍戏时穿的道具好看太多了,货真价实,一看就很上档次。 “立后大典当日,会有好几位宫中画师,为陛下和大人画像,大人还怕没有机会留下这副英姿吗?”云蓉带着笑说。 韩衡想了想,宫里女人真不容易,他原本还想给云蓉和明帝搭个桥,当时没太考虑阶级观念,现在他也不多管这个闲事了。只是云蓉爱慕明帝,结果明帝居然要娶他为后,一时之间主仆变情敌,韩衡瞬间脑补了无数出自己被后宫众人以一百零一种死法搞死的场景…… 雷得他狠狠一抖。 “大人请看。”云蓉纤纤素手轻得一阵风似的扶正韩衡的头。 韩衡向那镜子里看去,整个人愣了愣,这种镜子里的人好像是自己,然而又不太像自己的感觉,太熟悉了,不就是当初他玩儿美图软件开滤镜的感觉吗?当时裴加还开玩笑的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想活在滤镜里。 这个时候君明焱的圣驾停在清凉殿外,太监尖细的一嗓子。 韩衡抬起头,起身朝门口走去,屏风上君明焱的影子一顿,人却没立刻走过来,站在屏风后面试探地叫了一声:“国师。” 韩衡嗯了声。 “你走过来,让我看看。”君明焱急切道。 这暧昧得难以言喻的口吻让韩衡耳根子微微发烫,倒不是说心有鹿撞,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这样的一身红,自然而然让韩衡有一种陌生的害羞。 “韩衡,过来。”君明焱诱哄地放柔声音。 韩衡猛地一吸气,顿在身前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宽衣解带,边解喜袍边往内室走,速度脱下这一身帅得韩衡自己都有点心跳的行头。 婢女们嘈杂的叫声此起彼伏。 走到床边,韩衡也脱得差不多了,一把抓过白天穿的衣袍快速往身上一裹。 第149章 一四九 君明焱侧头往地上皱巴巴的一堆喜袍瞥了一眼,弯腰一件一件捡起来,搭在臂弯里。 “怎么,不喜欢?”君明焱走过来,挨着韩衡坐下。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刻,韩衡悟了,此刻整个人都在呆滞状态。 君明焱掩饰着失望,虚拢了一下韩衡的肩头,语带笑意:“回神了。” 韩衡眨了眨眼,认真回过头去看君明焱,涩声道:“君明焱,我不能做你的皇后。” 刹那,君明焱整张脸僵硬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能乓一声化作千万碎片。 “我们不是说好的,我准了你的约法三章,与你定下君子之约,允你在战事结束后再考虑你我之事,你不必这么早做出决定……” 韩衡眉心皱了一下,嘴唇嗫嚅片刻,坚决道:“我想得很清楚,君明焱,我不爱你,这么久了,我还是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我觉得以后我也不会有那种感觉。” 云蓉极有眼色地带着宫人们退出去。 “你回来的时间不长,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何况人心是最高深莫测的,你曾经爱过我,现在不爱,将来仍可能爱上我……”君明焱声音一顿,眼珠快速转动两下,“今日你去天牢,在路上碰见谁了?是那个北朔人?” 韩衡眼神闪烁了一下。 “果然是他。”君明焱瞬时动怒,一记重拍落在桌上,很快他神色恢复平静,沉声道:“你自幼与我相伴,这个北朔人,不过是你流落在外的一个小小插曲,而且你也知道,他对你种种,都是为了跟你生下这个儿子。你对他的种种,不也是为了生一个儿子。” 韩衡道:“你怎么知道?” 君明焱深吸一口气,装傻道:“知道什么?” 韩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当初你失踪,你留下的东西,一件一件,我当然都要清点仔细,力图从中找出些线索好去寻你。”君明焱烦躁道:“观星塔里的东西对我而言也从来就不是秘密,那个地方从来只有我和你能随意进出。从前你的那些册子,也都再我的眼皮底下,只是我想着,贸然去看总是不好。但你被人掳走,情况特殊,我丝毫没有头绪,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过去十数年不曾动手,恰好那几日,我才与你争吵……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搞了半天,观星塔对其他人而言本来就是禁地,那就是说,他跟郎东怀疑过的那些手札,确实是真的了。以君明焱对“韩衡”本尊的感情,他一定不会,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篡改,君明焱在自己宫里的绝对权威还是有保障的。韩衡心里叹了口气。 “我真的……失忆之后,我就发现,我根本就不喜欢男的。但是以前我们俩这样那样,白纸黑字都写着,然后现在你对我也……很好,我不好直说。” “你不喜欢男人,那庄岐书呢?!” 韩衡露出牙疼的表情,他挠了挠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醒来的时候,脸被人划拉得乱七八糟,人都要挂了,虽然他也是个恶棍,但我是在一片野地里醒来,加上什么也不记得了,如果不跟着他,当时或许就死了。” “你是为了报恩,才以身相许的吗?” 韩衡牙酸地捂住腮帮,道:“他找了一大帮人帮着演戏,往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个世界对我来说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到北朔京城之前,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虽然他也使唤我,但我身上没钱,也不认识路,关键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还一身都是伤。时间长了,一来二去的,就算是朋友了。后来庄岐书说,我娘是他的奶娘,还带我回去自己家里,家中果然有个母亲,我娘一见到我,立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真正把我当她的儿子疼爱。” “他在骗你,都是为了得到你,让你生下天命之子。”君明焱冷道。 韩衡心底里微一痛,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家,有一个关怀疼爱我的母亲,在北朔京城,我有家人,也有朋友,家里的仆从也都对我很好。庄岐书是睿王爷的嫡子,身份尊贵,我当然不敢得罪他,对他毕恭毕敬。有什么好玩的都往我这里送,把我那个寡妇娘照顾得很好。当时我打算找个事情谋生,就想做生意,他也出了不少钱,总之就是,我做什么,他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我,送古董又送花,我多看一眼什么,回到家中就能看到那样东西在我屋里,要是还看不出来他对我十分上心,那也太过分了……” 君明焱沉默看着韩衡,手掌攥紧成拳。 “后来他又救了我两次。”要是当时死了,会回去也说不定,但也可能真的就归于虚无。韩衡揉了揉鼻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的,本来喜欢也就喜欢了,是一种感觉,我说不清楚。” 君明焱眸中流露出某种痛苦,让他板得死硬的脸有些扭曲。 “……然后我怀了个孩子,庄岐书联手郎东骗我说是吃了一种可以令男人受孕的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根本判断不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而且,郎东能治我的脸,你不知道当时我的脸比现在可怕得多,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庄岐书给了我一个人|皮面具,只要我出门,必然戴着那个,不然我可能出门都不敢。”韩衡停了下来,“我那时候真的不是喜欢男人,主要是,我觉得看见漂亮女人的时候,我心里也是会噗噗跳的。” “你跟从前,果然不一样了,从前的你对任何人都有戒心,连睡觉都很浅。”君明焱失落道,“而且你有心事,绝不会摊开来说。尤其是儿女私情。你只和我说过一次……” 韩衡拍了拍君明焱的肩,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看见个好哥们儿失恋了,他总得做点什么安慰他。 而且,君明焱始终喜欢的,就不是现在的他,他这个天外来客,他裴加。君明焱的情根是种在“韩衡”身上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早晚这种错位都会令他们痛苦。 “可能以前我比较内向吧。”韩衡不确定地说,“以前的事我一点都没有记起来,郎东也说,这辈子我应该记不起什么了。其实……如果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对于我而言,你就是个陌生人,而我已经先喜欢了别人,我现在确信,我不会爱上你。” 君明焱痛苦道:“为什么?庄岐书能做的,我都能做到。还是你现在还爱着那个一直在骗你伤害你的男人,你还想回到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跟那个王八蛋也没关系,我没想跟他在一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韩衡简直要抓狂了,他想过几百几千次了,如果有一点可能,他可以试着去爱一下君明焱,但他对君明焱没有那种感觉,他只要想一下脱光了让君明焱上或者要上君明焱,都整个人斯巴达掉了,“我就是,其实我现在谁都不爱,而且我完全没有想谈恋爱的感觉……就是没有任何想跟任何一个人厮守一生的想法。” 韩衡已经顾不上君明焱怎么想了,这些想法他不说出来,也许会铸成大错。 “我忘了在哪儿看过一句话,我一直都记得。说两个人成亲,最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爱对方,想要互相扶持地度过一生。除此之外,身份、地位、合适的条件,都不是决定因素。这个话未必是唯一正确的答案,但这是我想要的。如果我跟一个人成亲的原因,不是因为爱情,”韩衡耳朵一热,这话说着让他有点尴尬,同时他避开了君明焱沉痛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又促使他必须把话说完,“如果我不是因为爱而和一个人互为伴侣,那就等同于欺骗。” “我不在乎,而且说开了,你情我愿,就不是骗。” “可是我在乎。”韩衡道,“我一点也不希望你骗你自己。你在我最艰难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帮过我,而且一直支持我做的事情,为我在你的后宫里无忧无虑做我想做的事情做了很多努力,我都……很感激。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做你的皇后,因为这个嫁给你。” “要是庄岐书不是救了你三次,你会跟他生孩子吗?”沉默良久,君明焱问了这样一句话。 “还是会。”即便后来经历过不堪和痛苦,但韩衡很清楚,他和庄灵滚到床上去是因为爱,因为荷尔蒙多巴胺什么的,他心甘情愿,愿意与他相互了解彼此的一切,甚至当时他是想一生一世的。 韩衡一哂,拍了拍后脑勺,不大好意思地说:“我真的……君明焱,不如我们做好兄弟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为你的统一大业出力,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君明焱没有说话,突然,他站了起来,寂寥的背影步出清凉殿。 韩衡保持朝着屏风的姿势在床上坐了很久,才下地捡起掉落的喜服抱在怀里。 这时有人求见,是云蓉。 云蓉给韩衡行完礼,跪坐在地,抬起白皙的面容,唯独眼圈发红。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现在韩衡胸中交织两股难言的情绪,既轻松又有些说不清的愧疚,没精打采得很。 云蓉两手交握,双臂前伸,垫着手背给韩衡深深磕了个头。 “陛下让奴婢转告大人,立后大典仍将如期举行,请大人做好准备。” “……”敢情他嘴都说干了是白说的吗?! “大人。”云蓉哭丧个脸,潸然泪下,亮晶晶的眼泪珠子把韩衡唬得不轻,连忙叫她起身慢慢说。 云蓉一个劲摇头,身手敏捷地避开韩衡伸过去扶她的手,边说边流泪。 韩衡不禁感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哭起来没完没了。 “大人离宫之后,陛下无时无刻不想着您,一直派人四处搜寻,陛下待您一片痴心,就算从前做过伤害大人的事,那也是为了大人您好,今日奴婢实在忍不住想为陛下说句公道话,陛下到底哪点比不上旁人。” 这个逻辑真是……韩衡脑仁心疼,但又不得不先哄女孩子,他拿女孩子哭最没办法了。他使劲先把云蓉从地上拽起来,拉过椅子让她先坐着。 想来想去,这是他的婢女,他为什么还要跟她解释啊! “嘤嘤嘤嘤……”云蓉哭个没完,跟自己失恋了一样惊天动地。 “……”盏茶功夫过去了,韩衡蹲在榻上,两手捧着脑袋,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哭完了?” 云蓉翻来覆去咬着红润的嘴唇,满脸梨花带雨,含嗔带怒地瞪了韩衡一眼。 “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我跟他不可能了,对你是好事。” 云蓉怒了,眼圈一红。 韩衡认输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不喜欢他,没人喜欢他。” 云蓉嘴角一瞥,又哭了。 “……”韩衡唉声叹气地等他的婢女哭完后,无奈道:“我对他没感觉啊,你想啊,立后大典完了,相当于就在众目睽睽下结的婚,而且身份是皇后,会有很多约束和规矩。明帝喜欢的是‘韩衡’,又不是我,我现在拒绝了他,他过几天就想通了,如果我们两个真的成了夫夫,将来再要掰,他一个堂堂天子的脸要往哪儿搁啊。云蓉,你明白吗?”一看云蓉的神情,韩衡抱着脑袋晃了晃,“你别哭了,不然我哭给你看!” 云蓉呜呜呜。 韩衡忽然扯开嗓子,拿出裴加身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打嗝儿,转而嚎啕,直接滚到了地上。 “……”云蓉目瞪口呆地止住了哭泣,不由自主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把这口口水吞下去。 韩衡从地上爬起,一把抹干脸,甩了甩手,“反正我真的不想当皇后,这场婚姻对天下人都是个欺骗,而且我既不想委屈别人也不想委屈自己。如果君明焱不同意,我就……”猛地韩衡刹住车,没有再说下去。 “可他是陛下啊,而且,陛下已经命人看住了大人的寝殿。” 韩衡眉一抬,猛地一拍脑门,他都忘了还有这招。 “那你去把明帝给我叫过来。” 云蓉抽抽噎噎:“陛下说了,大婚之前,不会再与大人相见。” 想不到君明焱这么雷厉风行,怕被他动摇,索性连见面也不见了。韩衡郁卒地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儿子呢?儿子我总能见吧?” “小皇子已睡下了,大人现在要见吗?” 韩衡抱住被子,一筹莫展地在床上滚了滚,郁闷道:“算了,明天再见,让他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碗童鞋的雷。 比起对眼泪的收放自如,宫里头没人比得上裴加。。。 第150章 一五 总算君明焱还不是太过分,他虽不来清凉殿了,儿子还是随便韩衡抱的。韩衡无聊地成天除了打坐就是给他儿子换装。 君晔灏眉眼稍稍长开一些,小娃娃皮肤光嫩得让韩衡羡慕不已,成天对着儿子流口水。君晔灏则喜欢把头伸在韩衡胸口上睡觉,趁韩衡不注意就扒他老子的衣领,锲而不舍地想含着他老子的奶睡觉。 韩衡把君晔灏抱起来,扯直他身上那身宝蓝色小袄子,一面掩起衣袍,毫不费力地抱起君晔灏,君晔灏软趴趴的脑袋贴在韩衡的脖子上,小嫩嘴儿不时去碰韩衡的皮肤。 “来人。” 云蓉走来,按韩衡吩咐的,把儿子抱走了。 一连数日都在下雨,大梁的春季雨水最多,天色青蒙蒙的,屋檐四角铜铃被风吹得碎响不断。 韩衡站在窗户旁看了一会雨,回到坐榻上,摆正了架势打起坐来。一打坐就是一下午,晚膳时分有人送饭来,殿门窗户都是不落锁的。 只是外面有十数人把守。 君明焱自然知道韩衡在武功一道上纯属废柴,只要阻断他和米幼等人的联系,没有帮手,他要逃出去自然不可能。而且,两人从来没有站到过对立立场上去,就算走到这一步,君明焱也没跟他来硬的,顶多是个软禁。 一日三餐从来没亏待过,被软禁的第二天,连老朱都给他派过来了。只是老朱是否值得信任还需要考察,韩衡没想过让他帮自己逃跑。 真的要离开大梁皇宫,老朱这颗棋就废了。 一旦米幼他们来清凉殿找他,就能看出不对劲来。但是不是真的就要跑呢? 韩衡心烦意乱地打着坐,眼睑底下一双眼珠子胡乱转动。韩衡不想给君明焱当老婆,但也不想跟他撕破脸,要弄明白神女像下的秘密,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秘密,没有比和君明焱合作更好的途径。 这也不存在利用与否,毕竟这个世界如果崩塌,所有人都会与天地同归,谁也占不到便宜。 傍晚,天光晦暗难辨,送饭的人进来了。 “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吃。”韩衡闭着眼说。 “大哥。”极低的一声呼唤。 韩衡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穿一身宫女衣服,梳着宫女发式,说话却是男声的韩风抬起他那张跟“韩衡”本人一模一样绝尘得宛如清风明月的脸。 坦白说,还挺好看的。 “大哥,我来救你出去……”韩风忙道,低下头就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 韩风眨巴着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重伤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偏偏额间点了宫女的妆。明艳动人得雌雄莫辩。他手顿了顿,解释道:“昨儿个莘渊来给我瞧病,说大哥让陛下软禁了起来,他给我想了这么个法子,衣服也是他弄来的。大哥只要扮作宫女,出了清凉殿,到桂宫外面,吹响这个。”韩风从怀里摸出个竹哨来,“三长两短,就有人出来接应。” “不行不行……”韩衡把哨子推回去。 “大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韩风一把握住韩衡的手,掌心微微出汗,急切道:“从前的事大哥都忘了,你不知道,陛下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未有拿不到手的。我……我以前是迷了心窍,想不到危难之际,还是大哥不计前嫌,肯帮我一帮。弟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反正……”韩风轻笑了一下,“在族中我就是个最不起眼的,母父常骂我脑子不好使,说我有你一半懂事就省心了。我……”韩风眼圈微微一红,打住话茬,飞快看了一眼韩衡,“你现在换衣服,把饭菜吃了,再端着空盘子空碗出去,不要叫人看见你的脸。我们两个身形很相似,你又瘦,穿着婢女的衣服出去,此时外面已不怎么亮,不容易让人瞧出来。”说着韩风小心地把衣服往两边一分,女人的衣服他脱起来格外笨手笨脚。 “别脱了,不行,我不走。” 韩风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大哥莫非与陛下闹欲擒故纵?” “……”韩衡扶额道:“今天晚上要是我走了,待会你怎么脱身?忘了冷宫的日子有多要命了?莘渊能找到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偷出去?还有,我一个人跑出去有什么用?”韩衡想,要是他跑了,神女像的事就没人清楚底细,如果这个世界在不久后湮灭,他跑出去有什么用?死得更快更毫无反抗之力。而且他还在等多宝阁那个阁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查清。 韩衡摆了摆手,给韩风把宫女的衣服穿好,捋顺他鬓角的青丝,啧啧数声:“挺好看的。” 韩风脸一红。 “我吃饭了,你吃不吃?”韩衡端起碗,挑挑拣拣,把爱吃的菜夹到碗里,不爱吃的青菜都拨到一边。 “我吃过了。”韩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大哥,陛下是真心对你,如今大梁已是六国之中最有势力的一国,将来会一统六国。而且陛下心中只有大哥一人……” “我对他没感觉,勉强不来,不说这个。要是我跑了,你怎么办?”要不是韩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在这紧要关头发扬兄弟爱来了,韩衡都快把这个便宜弟弟忘了。最近实在事情太多了。韩衡颇有点心虚。 韩风迟疑片刻,终是一咬牙:“我跟着莘渊。” “莘渊?”韩衡一脸八卦地问:“你俩好了?怪不得他成天往清凉殿跑,都是为了见你啊。你俩这地下工作做得太好了,瞒得滴水不漏啊。” “没……没好。”说起莘渊,韩风竟像个小姑娘似的支支吾吾了起来。 韩衡没多问,把饭扒完就让韩风回去,送他出门之前让他先别动别的心思了,“有机会出去的话,告诉米幼一声,按兵不动,我想好了再说。你三天两头就穿成这样来给我送一次饭。” 韩风顶着绯红的脸退了出去。 还有两天韩衡就要当皇后了,清凉殿明显热闹了不少,外面人来人往总有动静,韩衡虽然不能出门,但可以开窗户。 整个宫殿挂满了彩灯,处处张挂红绸彩纸,陈设也作了改换。 时不时韩衡能听见那两头龙的呜叫,每次叫两声就又安静了。显然有人在喂,加上米幼懂得一些御龙术,暂时没出什么乱子。 云蓉亲自把喜袍又送来一次,十数名宫女服侍着韩衡更衣,给他梳好头,这次没人来问他满意不满意了,大概君明焱交代过,连裁缝都派过来亲自看他的喜袍合不合身。 大婚近在眼前,韩衡让云蓉又去请了一次君明焱,君明焱都没来。 晚上,韩衡脑袋搁在桌上,摇来晃去,手拈着一管毛笔把玩,拿着毛笔搔了搔鼻子,韩衡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真正算一筹莫展了。如果真是一无所有地跑出去,他也许连再接近神女像都很吃力。 真他妈的…… 窗外一声清脆的鸟叫,引得韩衡循声望去,树枝上停着一只格外眼熟的鸟。 天天在魏一正身上跳来跳去的那只黑顶蟆口鸱。 “又是你。”韩衡一招手,鸟飞到他的桌上,在他手边轻巧地跳动,脑袋一歪一歪地打量韩衡。 “你主人叫你来干啥?你主人病好了吗?”韩衡食指碰了碰鸟头,鸟顺从地绕着他的手指磨蹭头顶。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韩衡抓狂地大叫起来。 鸟吓得嘎地一声飞出窗户。 韩衡叹了口气,烦躁得难以入睡,裹着被子像个毛虫,在床上辗转了一整夜,迷迷糊糊有点睡意时,第一抹晨光已经擦亮他的眼睑,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大婚的前一天,韩衡是吃了睡睡了吃,傍晚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就像一只无知无觉的僵尸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前世今生的许多事浮光掠影一般在韩衡的脑袋里打转,记得刚出道的时候,他没什么戏,不仅在戏里跑龙套,还要在别的大腕儿的片场里跑龙套,给人端茶倒水,好不容易事业有了点起色,也有人喊他一声“哥”了,他落到了这个世界里。命运跟他开了个玩笑,在这个世界,他可以说是顶着个金光闪闪的金手指巨粗的身份,有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想得到的能力和气运。 听着窗外的雨声,韩衡却觉得特别没意思,拼死拼活挽救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要是真和君明焱成了一对,这个世界里最有势力的皇帝收入囊中,君明焱又疼他疼得疯魔一样,连让他生孩子都舍不得,生怕折了他的寿。 他可能真的是不知好歹,这么金光闪闪的一个对象摆在面前,他还不知道珍惜,还要追求什么真爱,这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吗? 韩衡一脸茫然地盯着床幔上绣的粉色并蒂莲,煞是好看,他手抬起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把被子一卷,紧紧缩在被窝里,闭起了眼。 大婚那天早上,韩衡完全是昏头昏脑被人叫起的身,早膳时天还没亮,一堆宫人七手八脚把韩衡从床上拽起来,塞到桌前,闻着饭香韩衡才稍找回了点意识。 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天,都在踌躇犹豫里耗完了。 加上昨天韩衡情绪低落得不行,眼看真的要给君明焱当皇后了,难道真的要先结婚再离婚吗? “粥不错。”韩衡精神恍惚地说。 云蓉一脸急色:“大人快些吃吧,还有很多事呢,多吃一些,今儿可要累一整日,得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了。” 这些礼官以前也跟韩衡说过,但韩衡以为君明焱光明磊落,一直也顺着他的意思,好好说对方也许就打消了要和他成为一对儿合法夫夫的念头。 到了此刻,韩衡觉得,其实他逃婚的意志也没有那么坚定,这会心乱如麻,烦躁得要死要活。 用完早膳,宫女们就忙开了,让韩衡坐在镜子前,给他梳妆打扮。紧接着给他换衣服,十数个宫女穿红戴绿地在韩衡跟前转得他头晕。 该穿戴该让韩衡拿在手里的东西全妥当后,已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宫人们又都退了出去,让韩衡一个人在寝殿里待着。 云蓉千叮咛万嘱咐让韩衡坐着不要动,别弄乱了衣服和头发。 门一关,韩衡一头栽倒在床上,滚了两滚,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欲哭无泪地屈起一条腿,手肘抵在膝盖上,四下里一看。 寝殿窗户上贴满了喜字,日光正好。 突然,一个人影投在地上。 韩衡没精打采道:“来送我啊,进来吧。” 那人身体一轻,从窗户就翻了进来,没发出一点响动。 一股奇香钻进韩衡的鼻子里,他眉一蹙,刚抬头去看,眼前就是一花,只来得及抓住面前人的袍袖,手从他袖子上滑下。 那人伸长一臂,抱住韩衡,把他放倒在床,看了一会,暗暗把韩衡的穿戴都记在心里。 喜袍一件一件脱下来扔在旁边,直到把韩衡扒光了,那人又一件件脱他自己的衣服。 不消片刻,两人已互相换过衣服,韩衡穿着一身大梁皇宫里最不打眼的暗青色太监服,头戴一顶纱帽。 金灿灿的阳光里,立着一个修长俊美的新郎,他回头俯下身来以手指捏着韩衡的脸,左右端详片刻,便在妆镜前坐下。 韩衡四仰八叉地昏迷着。 跟韩衡长得一模一样,作大梁皇后妆扮的男子,端坐在镜前,轻将梳子在桌上一扣。他嘴角微微翘起,映衬一双桃花眼,媚态横生。 唿哨声传出窗外。 嗖嗖数道青影从窗户跃了进来,俱是太监的打扮,朝大梁皇后行了个礼,其中一人把和他们一般装扮的太监扛上肩头,从窗户出去后,绕到清凉殿北厢下人房中。 四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掏出太监的牌子给侍卫看,又去蒙着白布的担架上,一脸心惊胆战地摸出个牌子来。 “今儿个一早去的,立后大典这么大的事,这么个人放在宫里实在不吉利,大人通融通融。” “五天前就病了的那个李四?”侍卫走过去,刀鞘挑开担架上的白布,见到一张青白肿胀的脸,眉头深蹙,“抬走吧,走冷宫墙角根那一沿小路,从西清门出去,别让人看见,冲撞了陛下的大喜,就你们几个,四颗脑袋都不够砍。” “是是……是,小的几个一点孝心,陛下大喜,孝敬给哥哥们喝酒。”太监握了一下侍卫的手。 侍卫一臂鸡皮疙瘩,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放行。 太监摇摇晃晃走得远了。 侍卫向地一啐:“跟老子称兄道弟,这些个玩意儿也配。”在武袍上擦净了那一锭足额十两的银子随手一揣,昂首挺胸再度像个雕塑似的站着。 第151章 一五一 寝殿内。 大红喜袍加身的替身轻碰了碰脑袋上沉甸甸的凤钗,端详自己在镜中的样子,细细描画眉毛。经过几遍修改的喜袍穿着并不女气,袍服上饰以最古早的凤纹,尽显大气古朴,韩衡的妆也不过描了描眉,加深英朗的感觉。 没有红盖头。 明帝很用心,没把国师当成他的附属。跟韩衡一模一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他起身走向门边,唤人进来。 “大人。”一个乖巧伶俐的婢子福了福身。 “把大皇子抱过来,我想看看。” 婢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脸微微一红,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替身回到内室,端庄地坐着,缓缓环视这间寝殿,看出数尊昆山玉石雕坐镇,便笑了笑。 又见床头有个多宝盒,锁扣扣着,却没挂锁。他随手翻检片刻,是几件给人把玩的宝石,有个婴儿巴掌大的木匣独秀一枝,他拿起那个木匣,眉微微一扬。 木匣中光洁如丝的绒布上,红线穿着一只绿莹莹的玉制小猪。 又是昆山玉。 替身小指勾起红绳,让玉坠自然垂在面前,略把玩片刻,两根手指搓开红绳,勾开细线,戴上了自己的脖子。 “大人,吉时快到,大人仔细些,莫让小殿下弄脏了衣服。”婢女把孩子给盛装之下让她难以直视的男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诧疑地快速瞥男人一眼,想说什么,又露出不敢的神色,又惊又惶地磕了头退出去。 怀中婴孩玉雪可爱,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睡着时嘴唇不自觉朝前嘟出,湿润的小小嘴唇宛如初开的花。 男人神情迷茫而痴恋地微笑起来,声音极低:“男人也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儿子来。”笑意中突然带了点苦涩,他轻叹了口气,手中不知何时拈了一丸丹药,轻轻推进孩子嘴里。 孩子小眉毛一皱,嘴巴一瘪,要哭不哭。 男人对上小孩黑溜溜的眼眸,浑身一震,柔声哄他:“乖啊,吞下去,好好睡个甜甜的觉,好不好?” 孩子睡意阑珊的眼浮现出奇怪的神色,突然身子前倾,整个扑到男人身上,肉嘟嘟的小手竭尽全力试图把男人的衣襟分开。 “……”男人将小孩两个手塞进小被子,无奈兼无语地把水含在自己嘴里,哺给小孩。 小孩两个眼巴巴儿地看着他,从男人嘴里吮水倒是喝得挺欢。 见小孩细嫩的咽喉连着吞了好几次,男人安心地用指腹擦了擦孩子的嘴角,小孩什么也没发现地圆睁双眼乐呵呵地看他,嗓子里咿咿呀呀的,一只手挣脱被子束缚,抓着男人的手指就往嘴里塞。 男人简直哭笑不得,好在很快小孩睡着了。 他出神地看着臂弯里的小娃娃,怔了许久。吃完药没多久孩子就沉沉睡去,外面有人敲门,他把人放进来,把孩子交给宫人,几个宫女惊慌失措地替他又整理了一遍袍服。 礼官高声唱和,寝宫门开,二十四名喜娘一身披红地步入殿内把要劳累一整日的皇后娘娘请出去,请他走上通往承光殿的红毯,再由明帝亲自牵着他的手离开皇宫,到城北太庙拜祭王室先祖,晓谕天地臣民,就算礼成。 在激烈颠簸的马车里醒过来,韩衡强打精神睁开眼,他眼睛有点肿,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问他要不要喝水。 水杯刚碰到韩衡干裂的嘴唇,他就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地狂饮起来,一气喝了三杯才稍微没那么饥渴了。 “谢谢。”韩衡头痛欲裂地往车厢上一靠,接着猛地回神,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起来,脑门在车顶上一撞,整个人都懵了。 “我怎么在这儿?”韩衡眉头深锁,靠在车厢上不住喘息。他不是在跟明帝成亲吗?怎么在这儿。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不过他不认识,韩衡想看看赶车的是谁,刚扑到车门上,马车又是一簸。 “小心。”一臂横过来,把韩衡稳稳抱过来。 韩衡深吸一口气,再次道谢,离开陌生人的怀抱,坐回他的位子,眼睛不停瞄车门,整个人像浑身毛都倒竖的猫一样警戒。 “大人不要心急,等到了下一座城镇,就能见到你的人了。” “我的人?” “米幼、乌翠两位大人,已经带着你的儿子离开皇宫,兴许会比我们早到。” 我!靠!韩衡混乱地想,这时才好好看了一眼跟自己同车的男人,他戴着个白色面具,跟邪教组织的差不多,眼孔做得很深,不太能看清楚眼睛的轮廓。声音听着有点熟,不过韩衡脑袋疼得厉害,一时半刻想不起来,算了不想了。 “你也是我的人?”韩衡使劲拿拳头砸了两下后脑勺。 那人明显停顿了一下,说话声带笑:“当然是,我永远是你的人。” “……” “大人。” 韩衡点点头,往车门指了指,“赶车的是谁?” “普通车夫,不必介怀。”面具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橘子来,问韩衡吃不吃。 韩衡面部有点开裂:老子刚刚被人迷晕从皇宫里绑架偷出来放到一架马车上跟你这个陌生人同乘一车,老子还没有跟你很熟啊!吃什么橘子啊!谁他妈知道有没有毒!我还没有相信你的胡扯好伐! 面具人吃了两瓣橘子,道:“挺甜的。” “给我一个,我自己剥。” 虽然看不见面具人的表情,韩衡还是感觉他在笑,他愤恨地把橘子皮五马分尸扔到盘子里,凶狠地咀嚼起来,爆了一嘴蜜汁样甜的橘子汁。 “你是大梁国师,怎么一点武功也不会,轻轻松松让人放倒了,要不是米幼……大人早叫我们在宫外准备着,你就要被金水人偷走了。” “也不是一点都不会,我在学。不过人家练了一二十年,我刚起步不能比。我现在已经会几招了。”韩衡心虚道,他现在有一点防身的拳脚,理论上的医理、星相、卜算都要比武功容易得多。裴加来这个世界占的这个壳子脑子挺好使,近乎过目不忘,他本来记性也不差。书上的东西下点苦功就记得烂熟,武功却没办法立刻精进。 “等到了我们的地方,不如我来教你。” “好啊。”反正随便一个人武功肯定比他强。韩衡心想,他不需要成为绝世高手,能自保就可以了。 “我叫柳七,你拜了我这个师父学武功,就不要跟别的人学了。” 韩衡笑了笑,答应了,但没再和这个人聊下去。对方仿佛也察觉到韩衡的防备,一路只照顾他喝水吃东西,并不多话。 韩衡醒醒睡睡,见旁边那人只是问他喝水之类,没有多探听别的消息,忍不住觉得自己疑心病太重,放松下来之后,趴在窗户上看风景。 被人从迷迷糊糊的睡意里叫醒,韩衡跳下马车,边揉发麻的屁股,日出东山,竟已是第二天早晨。 清晨湿润冰冷的雾气直沁胸怀,韩衡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眼前一座庄子含羞带怯隐在半山腰中,马车也停在半山,放眼望出,脚下是江作青罗带,抬头便是山如碧玉簪。在宫里闷了这么久,韩衡整个人精神一振。 朱门此刻打开。 门内步出两个人来。 看见米幼和乌翠,韩衡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对柳七发自内心地道了谢。 “大人。”米幼眼波微震,朝柳七点了点头。 乌翠在前面的带路,一面朝韩衡说:“这里不能久留,昨夜尚且无事,一旦金水的人发现大人在我们手里,就兜不住了。稍作休息,我们即刻上路。” “去哪儿?”而且韩衡想起来个事,“龙还在皇宫里。” “大人放心,米幼会回去一趟,朱雀、玄武可以自己逃出来,没人拦得住。” 韩衡点点头。 山庄里花影处处,奇石假山精巧无比,看样子是个有钱人的别院。 “这里是我们一个秘密联络点,上次大人让绘制的联络点地图已经做好,此时不便交给大人。到了上齐以后……” 韩衡一皱眉:“上齐?他们也有份?” “嗯,我们的总部现在迁到了上齐,以前在北朔。去年底北朔内乱时,为了免受牵连,已经迁到了上齐。其实听鸿楼中半数是我们的人……听鸿楼隶属于北朔宁王,我们的人潜伏其中,有双重身份。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大人,这边。” 二人穿过水上的一排曲折蜿蜒的石墩,经过一个凉亭,又是九曲回廊,厢房这才出现在眼前。整个山庄有数百间房间,规模不小。 “小皇子就在里面。”乌翠推开一间房门,“我去通知其他人,小半个时辰后来请大人过去议事,巳时末刻就出发。” 烟青色帐幔中笼着个小小的奶娃,坐在床边,把孩子抱在怀里,韩衡长吁出一口气。 那天韩风来找韩衡,他也有所动摇想逃婚,但孩子带不走,他儿子生下来就没爹,韩衡实在不想让这个孩子再从小就连爸(妈?)也没有,三岁以前他不想跟儿子分开,错过这段时间,将来和儿子要培养感情太难了。 加上韩衡自己就没怎么拥有过父爱母爱,总想加倍把自己没得到的弥补在儿子身上。 君晔灏睡得正香,抱在怀里乖得很。 韩衡整颗心都化了,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低下头分别在儿子两边脸颊各亲了一口。韩衡找人弄了绳子把儿子背在背上,这个造型放在他当明星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偶像包袱呢!他不要放下他的包袱! 韩衡侧头贴了帖他儿子的脸,脖子都扭疼了。 众人在不远处另一间屋子里议事,韩衡一进来,一下就没声了。除了乌翠一个女的,其余都是男人。 韩衡对众人点了点头,只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其他都是老熟人。米幼一身黑衣,神色严肃,“大人。” “嗯,我们先去上齐,然后呢?到了上齐以后怎么办?”韩衡在桌边唯一一个空位坐下来,乌翠帮他把孩子抱到前面,韩衡抱着他的儿,示意大家都坐。 “到了上齐先回总部,所有人都在等大人与他们见上一面。上齐国君也在等大人去。” “上齐……”韩衡想了想,“上齐会灭于大梁国,也就是三四个月的事情。我们先去上齐,跟国君周旋一下,筹备点物资。然后去金水。” “金水?”贡克忍不住嚷起来,不让他说话快憋死他了,“去金水做什么?那里遍是蛇虫毒瘴,光蚊子就能把人吸成肉干。” “害怕?” 贡克梗着脖子:“那不能,我什么时候怕过,而且这段时日,我可是进益不小,回头让大人见识见识,我现在只要一出手,就能劈死一大片。” “我要去金水处理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比六国之争紧急很多。”韩衡的话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必要解释。“韩衡”的国师身份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是天定的先知,他越是不说清楚,别人会越觉得他胸有成竹。 “是。这是去上齐的地图,加上车夫我们有十二个人,最好分成两队或者三队,不容易引人注意,离开大梁后,再在上齐东边这座小城回合。”米幼把一张羊皮地图平铺开来,边说边留意韩衡的神色。 商议以后他们决定分成三队,韩衡、米幼、柳七三个人一组,本来分给韩衡的是贡克,但贡克一出手动静就很大,身手其实不行,就换成了柳七。 柳七还是戴着他的面具。 韩衡背着儿子上车时,柳七已经在车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腿。 米幼上车后,他朝旁边让了让。 “多少天能离开大梁?”韩衡抱着儿子问。 “两天歇一晚,最多十三天就能离开大梁。盘查要是太紧,我们便绕过官道,中间有两三处若是翻山会多耽误两天,不过不易让人发觉。” “边走边看吧。” “是,大人要喝水吗?” “不用了,”韩衡轻轻拍着君晔灏,奇怪道:“他今天睡得真沉,平时睡觉要是这么抱着他走来走去,早就不想睡了。” 米幼垂下眼睑:“许是察觉到是自己母父抱着,睡得安稳一些。” 韩衡戳了戳君晔灏的腮帮,笑了笑:“不闹也好,带着个孩子上路挺显眼的,到了镇上买个背篓,要是遇上盘查,可以用东西遮盖。” “是。” 柳七已经睡着,右手手指轻轻在左臂上时不时叩一下。 车轮开始滚动,启程下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打开了追妻模式。。。。。。 第152章 一五二 第一次接受盘查时,韩衡在马车里独占一边座位,正睡得昏天暗地,浑然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他脸上戴着张人|皮面具,米幼一早就准备好了,有这样的伙伴,韩衡发现逃出来也没有那么苦逼。 “走吧。”城门卫兵放行。 韩衡呆滞地坐在座位上,片刻后突然弹了起来,脑袋天崩地裂地撞在马车上。 “少爷你怎么了。”米幼连忙拽了他一把,看到韩衡脑门上醒目的大包哭笑不得,他戴了一层面具虽然肤色不会变红,包还是肿了起来。 “儿子呢?”韩衡两眼无神,颅内正在遭受五雷轰顶。他儿子不见了! “这儿,这儿呢。”米幼连忙掀起搭在座位上的布幔,下面有个竹筐,里面躺着韩衡的娃。 韩衡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大怒:“怎么能这么放呢!会闷着他!你们俩万一有脚臭呢!” “……”柳七戴着面具,只看得出浑身僵硬,大概没想到这朵传说中的高岭之花是这般情状。 “柳兄淡定,习惯就好,我家少爷没睡醒都是这样。” “是……是吗?”柳七语气中颇有点遗憾的意思。 韩衡郁闷地拍了两下他儿子的脸,“怎么一直在睡,这都两天了,他怎么回事。早知道应该和郎东一起,待会住下后,米幼你去请个大夫过来,打听清楚擅长给小儿看病的,就在外打听,对大夫就说要看妇人。” “是。” 正大光明住客栈是不可能的,这里离大梁京城不算很远。现在还没有正大光明张榜寻他,不过他们已经发现城里多了很多作寻常打扮的习武之人,练武的人身形眼神都能看出与一般人有些差异,加上这些人是在寻人,少不了要在固定的几个地方站着东张西望。 米幼带着他们进了一间民居,出来一对农人打扮的夫妇,显然和米幼认识,很快收拾出一间客房让他们住下。 韩衡在屋里抱孩子,没一会,柳七进来问吃饭。 “我不饿。”韩衡眼睛就没离开小孩。 孩子已经两天都在睡,就算犯困,总会觉得饿,现在还不醒,太不寻常了。他想起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件事,朝在桌子边摆碗筷的柳七问:“我是被你们截胡的,把我迷晕了绑架出来的是金水人,我儿子是米幼他们带出来的?” “不是。也是金水人截……的。”柳七这几天也跟着韩衡戴人|皮面具了,本来韩衡还在想他戴那个面具也是白搭,吃饭总要露脸。 现在他俩一人一个假脸,谁也不吃亏了。 韩衡脸色发白:“不是又中毒了吧?” “不大像。”柳七道,“过来吃饭。” 韩衡刚要说没胃口。 那柳七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又道:“大夫给小少爷看过以后,你要照顾他给他喂药,不分白天黑夜地盯着,不多吃点怎么照顾我……和你儿子?” 韩衡耷拉着脑袋,坐到桌边,嫌弃地拨了拨绿油油的素炒菜心。 柳七把没刺最嫩的鱼腩肉扒下来丢进韩衡碗里,韩衡要丢回去,柳七却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碗里,狼吞虎咽,丢过去只能丢在他脸上。 “……”韩衡乱七八糟胡塞一顿进肚,把碗筷一丢,又上床抱他儿子去了。君晔灏一出生,韩衡就空前忙碌,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惊天大秘密,每天都在追着自己的梦跑,研究这个研究那个,抱儿子的时间不太多,每次腾出手来抱君晔灏,君晔灏就闹腾地想跟他玩,把他的衣服扒得横七竖八凌乱不堪。 现在婴儿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臂弯里,睫毛又长又卷,像个洋娃娃,睡觉的样子十分乖巧,就是睡得太久。 韩衡抖着手碰了碰他儿子的鼻息,平稳安定地呼在他的手指上。 韩衡手指一颤,把孩子轻轻摇了两下,孩子无知无觉地睡着,韩衡只得把他放回被窝里,趁大夫还没来,韩衡也去睡了会,想养足精神好照顾孩子。 结果大夫看过之后,却说孩子没毛病。 “怎么可能没毛病啊,都睡两天了,再不醒饿也饿死了。”要不是他儿子看着软趴趴一摇就会散架,韩衡早就把他拎起来晃了。 “怎么办?”米幼问的是柳七。 “你也懂医术?”韩衡眼前一亮,旋即看见柳七摇头。 “我出去一下。”说完柳七就走了出去。 韩衡一颗心全系在他儿子身上,一晚上没合眼,只知道米幼跟柳七出去后不久,米幼就先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还不见儿子醒,韩衡只好弄了点羊奶,给他儿子喂,喂三口只能勉强塞进去半口,其他全都沿着腮帮子流了出去。 柳七刚开始在旁边看,突然说:“笨手笨脚的,我来。” 于是韩衡这个亲爹就被推到了一边,他一身都是羊骚味,无语极了。不过柳七喂孩子的架势特别娴熟,起码比他喂得好多了,像是经常照顾病人或者孩子一样。 韩衡去换了一身衣服,院子里农妇看见,帮他拿去洗了,韩衡礼貌地跟她道谢。 雄鸡一声天下白。 此刻正是昼夜交替,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被曙光驱散的时刻,院子里几棵生长得十分恣意的树影子投在地上,嫩芽已开始冒头。春天来了。 韩衡走进屋,一碗羊奶已经喂完了,柳七正撅着屁股趴在床边不知道在干嘛,屁股还挺翘的。韩衡大脑混乱地想。 柳七噘长嘴,刚要碰到小孩的额头,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吓得他整个人差点扑到婴儿身上,被韩衡一把提着后脖子拎开。 “小心点!”韩衡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险些被柳七压扁的儿子,不满道:“看什么呢?” 柳七抓了抓头:“小少爷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我正在看。” “没有啊。”韩衡反反复复把他儿子的脖子找了一遍,“没被咬,不是,这么冷的天,哪儿有蚊子啊。”多亏柳七,不然他儿子更要饿得慌,想到这儿韩衡脸色缓和了些,“你昨晚没睡吧。”他指了指眼睛,“青了。你去睡会。米幼去哪儿了?” “他去给郎东送信讨药,要两三天才能赶上我们,不过能吃得下奶就没问题。” 韩衡一脸担忧地勉强点头。 到了下午,韩衡刚打开联络图,研究他们用不用改一条路线,迷惑追兵。柳七突然敲开了门。 “有人找上门了,在前院和主人家说话,快走。”话音刚落,说话声已经近到了院子里。 “让开,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再敢阻挠,禀报县太爷把你们全都抓了!” 柳七三步并作两步,把孩子抱在怀里,紧抓住韩衡从窗户翻出,关好窗,跑进另一间更大的屋子里,像是这家人的堂屋,还有一张供桌,立着先人牌位受香火供奉。 柳七仰头看了一眼,一把揽紧韩衡的腰,一手抱着孩子,一足踏到凳上,腾身翻上横梁,他本是托着韩衡腋下,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借力将韩衡也送上去。 梁上空间很挤,于是他一只手抱孩子,两腿好不容易摆正,韩衡却要滑下去,柳七只有一只手得空,紧抓住韩衡上臂,见韩衡脸色忍痛,使劲把人拽到身上,韩衡整个人铺在他的身上,两条腿叉开荡在下面。 韩衡总觉得两腿在外面悬空很容易掉下去,柳七背后正靠着一根竖着的木头,韩衡连忙把脚抬上来,架在中间十字横木上。 底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不怕告诉你们,县太爷是奉了上头的令,人要是找到了,大大有赏。要是查出来,有包庇之嫌,哼哼……”说话那人穿着捕快的衣服,猛一弯腰,剑鞘在桌下横扫一番。 另一人粗鲁地拉开木柜,米袋被拽到地上,洒了一地米。 韩衡动了动,立马被柳七掐了一下腰。 韩衡浑身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呢?! 婴儿被放柳七两条腿固定着。柳七把垂在外面的衣服角抓起来全压在两人身下,腾出手来抱着韩衡,韩衡想让他松一点,两人靠得太紧,而且韩衡的是两腿抬起坐在柳七腰胯上,姿势太诡异了…… 捕快腰上倒戳的刀鞘一晃,自然而然向梁上看去。 梁下垂挂着一圈箩筐,那捕快刚好站在箩筐下方,便被阻断了视线。 韩衡见到捕快抬头,两腿加大了力气紧紧夹住柳七的腰,同时柳七收紧双臂,韩衡觉得柳七的腰相当硬,想必是腹肌。 柳七呼吸一促,韩衡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肩窝里,使两人身影尽量挤在一起,会不会被发现就看天意了…… 就在韩衡紧紧闭上双眼不敢看的时刻,下面砰地一声。 韩衡呼吸漏了一拍,侧头去看,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他长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柳七已经把君晔灏重新抱在手上,另一只手挟着韩衡从梁上跃下。 说话声越来越远。 韩衡满脸是汗。 柳七满面通红。 “我来抱吧。”韩衡心跳平静下来,刚才简直吓死了,柳七一个人带他们两个拖油瓶,最好别让人发现,不然肯定打不过。 柳七把孩子给韩衡,两只手飞快抖索了一下武袍,两条腿也一个劲地抖。 “你干什么……” 柳七不抖了。 韩衡耳朵红红的,眉毛不祥地皱了皱:“这儿是不是被发现了?我们今晚还住在这里吗?” “不会,捕快例行公事,应该还没发现。查过一次的地方更安全。” 这倒是。韩衡轻轻拍了拍儿子,一个眼睛贴在门缝里看外面人走了,才抱着儿子回屋。没一会那对夫妇过来说了几句话,让韩衡他们放心住。 农妇道:“俺们不怕被带累,随便住,敞住,大不了搬个地方。” 韩衡:“太感谢了……” “今天想吃啥,死老鬼,抓只老母鸡出来杀了。”腰身粗壮的农妇以疼儿子的眼神看着韩衡直摇头:“太可怜了,又当爹来又当娘,俺要有个女儿就嫁给你,多俊的小伙子呀。”啧啧数声,农妇把韩衡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可惜地叹着气出去了。 戴着面具相貌十足平平的韩衡简直哭笑不得。 当天一番大鱼大肉过后的韩衡捧着圆溜溜的肚子,瘫在一边看柳七喂君晔灏吃奶,竟看出了几分贤良淑德的劲儿。 不过看得出,柳七抱孩子的手势相当笨拙,只不过照顾人像是照顾习惯了。 “你的能力是什么?对了,你成家有孩子了吗?” 柳七把勺子往空碗里一捣,给还没醒过来的君晔灏擦了擦嘴,淡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反正我能力很强就是,不会保护不了你们。算是……成家了,有孩子。” 韩衡一脸八卦,“什么叫算是……”他卡了一下,眼睛一瞪,“未婚先孕?你在家不怎么抱孩子吧,孩子不是你那么抱,你要托住他的屁股。等我儿子醒了借给你抱两下。你媳妇儿在上齐等你吗?你不会送完这一趟就跟你媳妇儿两地分居了吧?” “不会。”柳七起身,“我去洗碗。” 韩衡抱着儿子睡觉去,晚上发现儿子吃了三顿奶以后脸色好多了,稍微放心下来。韩衡的戒指和玉坠都落在了大梁皇宫没带出来。 可能是天意,这下跟庄灵有关的东西彻底都丢了。 捕快没有再来,晚上柳七过来敲过一次门,问他有没有衣服要洗。那套羊奶弄得有味儿的衣服农妇已经拿去洗了,只有一件里衣一条衬裤穿了好几天,韩衡本想今天晚上洗,便有点不好意思。 “你不是国师吗?还不习惯让人伺候?”柳七嗤道。 韩衡只得把脏衣服给他。 院子里很静,只有柳七洗衣服的水声哗哗的响。 柳七打着赤膊,朦胧月色下只能看见一身纠结的肌肉,皮肤也让月色笼罩得一片苍白。 韩衡偷看了两眼,爬回床上,听见外面没动静了,他白天没事睡得不少,现在精神正好得无处发泄,又趴到窗上去看柳七有没有背着他对他的衣裤偷偷做什么(?)。 院里没人,正当韩衡百无聊赖又要爬床时,柳七端着盆水走进了他的视线。 他半湿的头发解了下来,裤子也脱了地洗澡,赤条条站在院子里用木瓢舀水朝身上浇,宽背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生动的力量。 潦草地洗净以后,柳七用干布擦干净全身的水,回头望了一眼韩衡和君晔灏住的房间,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收拾布巾和木盆。 “……”韩衡咽了咽口水,爬床抱儿子睡了。 晚上做了个特别奇特的梦,浓雾里罩着个人,浑身都在发白光,跟所有梦的套路一样,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就越想看那个人的脸。 醒来以后韩衡什么都不记得了,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会,突然低下头,掀开被子往裆中一看,立马满面通红。 君晔灏安安静静地睡着。 韩衡麻溜地爬起来,又洗了一条衬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只有两更,明天应该也是一样【 第153章 一五三 当天下午米幼就回来了,他是一路跑去又跑回来的,他比马跑得快太多。一身风尘仆仆,把药给韩衡,他就去洗澡了,柳七说也要去洗澡,他们俩就一块儿去了。 韩衡喂儿子吃了药,君晔灏把药丸咽下去,脸颊和脖子里已经沾满了水。韩衡给他擦干以后,就在床边守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 晚饭吃到一半,君晔灏醒了,闹腾得不行。韩衡高兴得饭也不想吃,就上床跟他儿子滚作一团,君晔灏在床上爬来爬去,两个手抱着韩衡的脖子,在他耳后和脖子里乱蹭。 “……少爷再吃点,现在吃还是晚上当宵夜吃,用不用给你留在锅里……”柳七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衡没想到他会不敲门就进来,君晔灏正把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拱,把韩衡的衣袍扯得乱七八糟,瘦削的肩背胸膛都在外面。 韩衡把孩子抱着坐起来,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干咳了一声,微觉一丝尴尬:“晚点吃,给我留着吧。”他尽量若无其事地说,耳根还是红了。 听见关门声韩衡抓狂地抱起儿子想揍他的屁股。 死小孩害丢人了,啊啊啊啊,他不是同性恋给同性看一下怎么了?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澡堂被不少人都看过了也没有这么尴尬啊啊啊!!! 君晔灏干呕了一下。 韩衡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地老实抱起儿子,逗他玩,逗得君晔灏格格直笑。君晔灏玩得累了,脖子软趴趴的,脑袋贴在韩衡的颈子里闭眼嘟嘴地要睡觉。 韩衡下意识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屁股。 君晔灏舒服地咿呀两声。 儿子太可爱了!韩衡疯狂地想。突然觉得身上一热。 君晔灏睁开两只清澈无比天真无邪的眼睛看他爹,哈哈笑了起来。 屋中陡然爆出一声怒喝:“小王八蛋你又尿了――给我起来!不要坐在你的尿上……” “没有多的被褥了,少爷你是跟我睡……”米幼看了一眼柳七,顿了顿,又道:“还是跟柳七兄弟睡。” 韩衡没精打采地抱着儿子,君晔灏已经在他的怀里睡得口水飞流直下,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随便吧,要不然拿被子搭一下。” 农妇道:“被子也没啦,俺家穷得嘞,委屈一下啦。地铺都没法打啦,没得被子啦。” 既然他又不是同性恋,跟男的睡有什么,一个床凑合睡一下又不会怀孕。韩衡看了一眼米幼。 米幼浑身一怵,道:“少爷,我晚上睡觉打呼,特别大声,要是少爷不嫌弃……” “跟柳七一个屋睡,我睡不好没关系,孩子要睡好。” 本来韩衡还有点踌躇,一想起柳七昨天晚上跟院子里洗澡被他无意中看了,多少有点心虚。 柳七把两根条凳并在一起。 韩衡以为他拿来放衣服,不想柳七往条凳上悠然自得地一躺就睡了。 韩衡一哂,他真是想多了,把儿子放在里侧,理好床铺,韩衡也躺下睡了,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渡过两条江之后,抓人的檄文才发到大梁各地。通缉的不是韩衡和君晔灏,米幼、乌翠等人赫然在榜,罪名是,偷盗宫中宝物。 “嘿嘿,轮到你了。” 面具没有储备了,韩衡和柳七弄了不少猪油、锅底灰、马鬃来,给米幼乔装打扮,又在破庙里扒了个道士的袍子,把他硬生生收拾得老了二三十岁,米幼本来就充满淡然沉静的气质,这么一改装,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韩衡咽了口口水:“很帅,我也要一套。” “下次碰上醉酒的道士再说吧。”柳七道,“米幼……大人……” “柳七兄弟太客气了,不必称我大人。”米幼道,他眉心微微拧着,神色有点欲言又止。 “这个味你且先忍忍,等弄到新的,就换下来。” 米幼无奈点头。 “今夜出城吗?”韩衡问。 “嗯,这座城夜里不关城门,昼夜都有商人运货进出,货我已经办好了。你们俩扮作一对儿夫妻,还要委屈一下小少爷。”米幼把一小碟猪油放在油灯上烤,融化之后,调入朱砂,“要让小少爷出痘。” 不一会儿,君晔灏脸上胳膊上就点了好些粉红鼓涨得像是一戳就会流出水来的痘子。 “我们俩谁扮女的?”韩衡兴致勃勃地问。 柳七沉默了。 “我来吧。”韩衡以前反串过很多次,对这个很有信心,他扮女装绝对漂亮得他妈都不认识,而且柳七一路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要是硬要他摘了面具反串,韩衡估摸着他不会乐意。 柳七这时开口了:“我去买一套女装。” “去吧,买好看些的,对了,最好再弄两套旧的来,我们是去投奔亲戚的,万一要查看行囊,有换洗衣物不容易惹人怀疑。” 柳七出去了。韩衡抱儿子仰头望一旁站着的米幼,米幼视线从柳七身上收回。 “这个柳七什么来头?以前没见过。”韩衡拈了只杯,米幼给他倒了杯茶,他牙在杯沿上慢慢碾,皱眉道:“他的脸跟我一样,也破相了?” 米幼咳嗽两声,迟疑道:“听说没有。” “他成家了?老婆儿子在上齐等他回去?” “大人不喜欢此人?” 韩衡摇头:“那倒不是,不说了,这几日多亏他给君晔灏喂奶吃,不然我一个人真要手忙脚乱。” 米幼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对了,你去弄些羊奶,带上路,不然带一头羊上路也行。不过羊肯定没有你的脚程快。”韩衡想了想,“还是带奶吧,好带。” 柳七回来时,米幼正在客栈门外等他,两人一同往楼上走去。 “先去我房间让他换装,然后你们走窗户,以夫妇的身份再开一间房。” 柳七嗯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 韩衡嗖的一声拿走给他的道具,就把两个同伴砰一声关在门外,屋里传出韩衡哼曲儿的声音。 米幼与柳七对视一眼,下楼来到客栈天井中。这间客栈有三层楼,是这座城里较为豪华的酒楼,带住宿。 柳七眉动了动,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去。 米幼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道:“此处紫玉兰开得倒好,香气宜人,若不是在逃命,多住几日也是好的。” 柳七嘴角微翘:“正是因为逃命,误闯的景致才格外动人。” 米幼笑了笑:“柳七兄弟别有境界,佩服。”他抬头朝二楼房间瞥了一眼,唇形几乎没有变化,声音压得很低:“他已脱身了,让我带话给你,希望你不忘当日之诺。” 柳七没说话。 米幼道:“皇宫并未大乱,君明焱按下了消息秘而不发,魏一正也已离开皇宫,他带那两头龙,只能先逃往山林之中。再过半月,君明焱就会发兵,应该顾不上了。君明焱见识到那位相助的贵人,十有八|九已经识出他是谁。眼下还不知道他会先出兵攻打金水还是上齐。” 柳七弯腰捡起不少细长的紫玉兰花瓣,虚虚掩在掌中。 “再看吧。我只能陪你们到上齐。” 米幼点头,郑而重之地拱手致谢。 柳七神色忽然一愣。 二楼上,一身水红长裙曳地的女子香帕遮去一半的脸,笑眯眯一双桃花眼瞧着他俩。 柳七跑上楼,韩衡腰肢柔软地侧身靠在栏杆上,淡笑着问:“怎么样,像女人吗?” 柳七喉头动了动。 米幼哭笑不得:“大人……你也太……” 韩衡怒目含嗔,斥道:“太,太太什么!我们要瞒过守城的将士,躲过层层盘查,容易么我!” “美……”柳七喉中挤出一个字来,神色迷乱。 “……”韩衡干巴巴一笑:“镇定,镇定,你家中尚有一位夫人还有儿子!” “嗯,我夫人跟你一般的美,我儿子跟你儿子一样可爱。”说着柳七朝韩衡靠过来,揽住了韩衡的腰。 韩衡整个人风中凌乱了:人家反串的扮相当然是国色天香是很美啊我知道!毕竟这是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可你不要靠得这么近啊啊啊!老子可是根正苗红一柱擎天大好青年国之栋梁啊啊啊! “你身上好香……”柳七戴着面具的脸上透出些微沉迷。 “做戏要做全套嘛,你不是买了很多香粉,不能浪费,不能浪费。”韩衡一个迅速潇洒的矮身,成功从柳七的胳膊弯里脱身,站得离他一米远,笑呵呵地问米幼意见。 “若是我,决计认不出大人来。” 韩衡得意地一笑,扇了扇风,“热死了,女人衣服太难穿了。” “那就脱了吧。” 韩衡奇怪地朝柳七看,该不是他女装太漂亮了,这男人已然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可惜不行啊,他对有妇之夫不感兴趣。 柳七咳嗽一声,“就算不扮作女人,我也能带你出关。” “还是扮成女人吧,不然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太惹人注意了。” 韩衡穿着女装去抱他儿子,他儿子倒是丝毫不介意,眼神发直地看他,接着一阵手舞足蹈要抓韩衡梳得齐齐整整的发髻。韩衡笑了,从头上摘下一朵珠花,君晔灏拿到手就往嘴里塞。 “不能吃!”韩衡怒而还是把珠花插回自己头上。 君晔灏小嘴儿一瘪,屁股大腿突然用力,使劲伸长胳膊抱住韩衡的脸,嘴巴长长噘出。 韩衡乐了,轻轻以唇碰了碰儿子的嘴。 “……”柳七一脸菜色地看他们。 “没事,他经常这么玩儿,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色中饿鬼,跟他老子一样。” 柳七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于是三人分别扮作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一个道人,住宿都是米幼安排,有时候住在民居,投宿在客栈时,就分别一先一后进入客栈,装作互不相识。 这么一路相安无事地赶路,越走城镇规模越小,离大梁都城也越远了。韩衡天不亮时,就要起床,跟着柳七学点拳脚,柳七指点他的功夫很认真,韩衡便也不敢插科打诨浑水摸鱼,有人指点总是比自己抓瞎进步快。而且柳七这个人,外冷内热,看着是个脾气不好的硬汉,实则到了一间屋子里,真把韩衡当成女的照料起来。 第一次柳七给韩衡端洗脚水,差点没把韩衡惊得从床上滚到地上去,急忙屁滚尿流地去接,太吓人了。 柳七板着个脸:“你是国师,我们一帮人的头儿,该我服侍你。” 韩衡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习惯了,哎哎……别,啊!” 脚上一凉,韩衡的鞋袜已经让柳七麻溜地扒了下来,他脱女人的鞋袜竟然这么快,想必深谙夫妻相处之道,在家多半是个妻管严。韩衡回过神,哭笑不得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你脚上起水泡了,泡完脚我给你挑掉,明天赶路就不会那么痛。后面的路不大好走,要翻过两座山,餐风露宿的日子,你没有过过吧?” “啊――!”韩衡大叫一声躺倒在床,眼角渗出泪光。 “怎么了?”柳七匆忙擦干手,趴上来看他。 韩衡愤怒道:“按脚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很痛啊!” 四目相接间,韩衡轻轻喘息数声,伸手推开柳七,自暴自弃道:“按吧,按吧,你按吧,你说得对,后面路更不好走,我不能拖你们后腿。你轻点啊,很痛的。” 韩衡几乎浑身僵硬带抽搐的享受完了他的足底按摩,那股又痛又麻的劲儿从足底一直通往浑身,差点他就让柳七的足底按摩给按尿了。 不过确实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有效,大概浑身解了乏,当天晚上睡得特别熟,翌日一早,天没亮要起来练功,韩衡简直要疯了。 一咬牙,以全身意志力爬了起来,缩手缩脚来到院中。 柳七着一身白袍,一手负在身后,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师……师父。”韩衡哆哆嗦嗦地搓着手,春寒料峭,寒气直钻脖颈。 柳七折断两条树枝,分给韩衡一根。 “今日教你用剑,基本的几招你练熟了,就不至于轻易被人挟持。你现在这个身份,想杀你的人不多,想抓你的人不会少。” “哦。”韩衡老老实实照着柳七的样拉开架势。 晨雾弥漫,柳七浑身都浸泡在雾中,身上白袍竟似发着光,身姿健美飒爽,风流意气锐利得如同一把刚开锋的宝剑。 韩衡那点困劲一下就醒了。 第154章 一五四 在车上度过的最后一点时间,韩衡抓紧睡了个觉,马车也朝更偏僻的地方驶去。 睡眼惺忪的韩衡被摇醒,抱下车,他伸手要抱儿子。 “在睡觉,来,帮忙让他趴到我背上,绳子不要系太紧,别勒得他不舒服,也不要太松,会掉下来……” 柳七话没说完,韩衡冷道:“你来。” 柳七不敢多说什么了,韩衡一只手插在孩子和柳七的背之间,试松紧,一边拴一边问:“你背他吗?这不大好吧?” “你顾好自己就差不多了。”柳七揶揄道。 韩衡哼了一声,绳子拴好,用手指拨开耷拉在儿子侧脸的小被子,往里看了一眼,他儿子睡得特别香甜,这么大动静都没醒。 远山在金紫色的瑰丽霞光中若隐若现,前方是一片连绵群山,几乎不分彼此,起伏不定。前些日子米幼打探到消息,现在凡是有小孩出入,盘查都会很严格,这片大山翻过去之后,是大梁与金水、上齐三国交叉之地,加上山中猛兽很多,又不适宜种田也不适合种茶,就这么成了三不管地带。 晚上当然不能睡山洞,上山时天已经快黑了,米幼昨天就来过一趟,带着所有人找到一间足够遮风避雨的茅屋。 “给猎户住的,我知道。”韩衡已经不是第一次住这种地方,看了看有米有肉,满足了,打算出去捡点柴火。 “我去,你抱孩子。” 于是韩衡走去把儿子从柳七背上弄下来抱着。 米幼和柳七一个去找水,一个去捡柴火。 韩衡抱着儿子小打了一会盹儿,醒来时身上盖着柳七的袍子。 屋子里遍是腊肉咸香的气味,韩衡吸溜着口水,揉眼睛凑到米幼身后:“还有多久能吃?” “大人饿了?要一会。我的包袱里有干粮,你先吃一些。” 韩衡舔了一圈嘴唇:“不吃,我等你做。” “那是我做的,让他帮忙看火。”柳七阴测测道。 米幼笑道:“是啊,柳七兄弟的手艺,天黑了不好找野菜,不过米和肉都很足,昨天上山我还带了一包豆子,柳七兄弟在焖饭,让我帮忙看火。” 韩衡饿得满眼火星四溅,管是谁做的,只管等吃。 腊肉饭烘得油滋滋的,开锅时还滋滋做声,底部烧得借了一层焦黄色的锅巴,跟豌豆一般大小的肉丁夹杂在晶莹剔透的米饭之中,绿油油的豌豆粒煞是喜人。 韩衡一脸吃了两碗,还想吃,一看另外两个壮汉都没吃多少,又不好意思再加。 “盛好又吃不下了,我还没动过,你要吗?”柳七朝韩衡道。 韩衡连忙摇尾巴:“要。”大半碗饭到他的碗里,柳七眉毛动了动,“这点我能吃得下,多谢。” 山里晚上既寂静又吵闹。 虫鸣水声声声入耳,白天睡多了,这会韩衡反而睡不着了。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两个武林高手都没有动静,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睡着。他怀里君晔灏睡得口水长流。韩衡给儿子擦了一下嘴,蹑手蹑脚走出屋。 一轮孤月在天,月光下山林树木都改换了白天的样子,变得神秘而引人入胜。 茅屋外面有两个乱摆的石墩,韩衡坐到其中一个上面,坐下去时差点叫出来。 太太太太他妈凉了…… 适应那股钻心的凉意后,韩衡两个手趴在两腿间,躬身坐在石墩上,出神地看着天。 韩衡背后,两道目光静静注视他。 坐了会,韩衡没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手在耳朵上刨了两下,滑下石墩,回屋,钻进被窝里继续睡。 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快中午时,还望不见山顶,米幼示意停下来休息。 韩衡取出昨夜就准备好的水囊,对着嘴贪婪地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流顺着脖子往下,韩衡连忙调整水囊的角度。 “你不渴吗?”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盘腿坐在地上的柳七。 “还好。” 自从进山以后,柳七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韩衡心想,估计是近乡情更怯,快到上齐了,柳七想老婆了。 “你媳妇儿在上齐等你吗?”上次问时,柳七就没理他,韩衡没抱什么希望,却听见柳七嗯了一声。 阳光虽然炽烈,山里树木却遮天蔽日,穿行其中,除了偶尔有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光斑打在人身上,可谓不见天日。 此刻凉风习习,吹得人很舒服。 “她在家里带孩子,短暂相聚以后,又得分开了。”柳七食中二指互相搓着,避着韩衡好奇的目光,只管盯着自己的手看。 韩衡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朝米幼道:“等到了上齐,你给我安排别的人跟着吧,让柳七兄弟回去多陪陪老婆孩子。” 不等米幼回话,柳七道:“无妨,大事要紧,我媳妇儿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 “哎,不管多深明大义的老婆,也是要人哄要人疼的,嘴上说的都是为了让你安心,难道告诉你一日不见思君念君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吗?你这人真是根木头,多抽点时间陪你媳妇儿,比什么都强。你孩子多大了?” 柳七看着在睡觉的君晔灏,“跟你儿子差不多大。” 韩衡点点头:“孩子三岁之前,多陪陪,不然以后跟你不亲。” 柳七一哂,似乎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韩衡道:“别当我瞎说,以后你儿子不理你,你就知道有多惨了。” “是,知道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再上路反而走得更慢了,韩衡累得直喘气。 “要不我背大人吧。”米幼要蹲下身让韩衡趴到他的背上去。 韩衡摇了摇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咬住嘴唇,问:“要在山里走多久?” “顺利的话,四五日之间。”米幼道,他一个人背着三个人的包袱,换洗的衣服干粮和钱全都在他身上。 韩衡点了点头,迈开一大步,鼓足劲冲在前面。 这一带其实风景秀丽,沿路耳边俱是鸟叫虫鸣,时而瀑布隐现,放眼俱是沁人心脾的绿色,山石形状奇丽,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 “啊啊啊――!!”韩衡站到一块大石上大喊大叫,叫声湮灭在哗哗的瀑布声中。 一匹银绸倒挂山中,掩映在苍莽山林之中,要不是行走在山间,绝无可能欣赏到此等壮阔景色。 瀑布下一汪碧潭,无数水雾在激烈的撞击下腾空,折射出一挂七彩虹光。 “歇会儿。”柳七招了招手,让米幼停下来,索性三人在此处歇脚吃午饭。 干饼难以下咽,韩衡腮帮一阵阵鼓突,吃得煞是费力。 “给。”柳七站在他身后,遮住了大片阳光。 “什么?”一看,韩衡惊住了,反反复复以眼神示意,意思是:哪儿弄来的。柳七给他的是一小包麻辣牛肉干,不过只有一丁点儿,敞开了吃也就是三四口。 “吃。”柳七道。 韩衡坐在一块大石上,白浪在他脚下翻滚,扑面俱是冷冽的水汽。赶了半天路,一身热汗,这么坐着吹风很舒服。 “小心。”柳七心有余悸地看韩衡悬在石头外面两条荡来荡去的腿。 “没事,这里凉快,”韩衡仰头,天清气朗,微风徐徐,一股难言的情绪涨满胸臆,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好爽啊啊啊啊――!!!” 柳七让韩衡这一嗓子震得差点栽到水里去。 “哈哈哈哈哈哈。” 韩衡一把抓住柳七的手,柳七七手八脚从他身上离开,坐得跟三好学生一样端正。 “你闭上眼睛。”韩衡在他耳畔兴奋叫道。 柳七耳朵发红,依言而行。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瞬间涌向他耳朵,荡气回肠地撼动着他的内心。 柳七眉毛微动了一下。 “什么感觉?”韩衡问。 柳七嘴角翘了起来,睁开眼,眼中带着一抹邪性的笑意。 阳光汇入他的瞳孔中,微泛着墨蓝,与日辉的金光交织成醉人的星芒,绵绵无尽地散入他的眼睛。 韩衡微微张嘴,想说点什么。 耳边轰然一声巨响,柳七一臂揽过韩衡肩头,把他带入怀里,两人一同坠入碧潭之中。 米幼在一旁大吼了一句什么。 韩衡不会游泳,然而温暖安稳的感觉一直围绕着他,柳七带着他入水,一只手把他抱得很紧,背后是刺骨寒潭,紧贴着的身躯就格外的暖。 “睁眼。”低沉的嗓音入耳,韩衡手忙脚乱搂紧柳七的脖子,睁开眼睛,他下巴犹沁在水里,瀑布造成的震动环绕着二人。 “你把头埋进水里,然后轻轻睁眼。”柳七眸中带着鼓励的神色。 韩衡不住哆嗦,半是冷,半是兴奋,兴奋又大于冷。冷水没过脸的刹那,他简直不能呼吸了,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剧烈刺激。 柳七环着他的腰,让韩衡始终感到安全。 一群银白小鱼聚在不远处,胆战心惊地看他们。 水波折射出的日光无法用语言形容,光影都是最佳组合,现成7d大片效果。碧油油的水草轻轻荡在水底,石块都被冲刷得圆润泛光。 柳七的面具让水浸得呈半透明,隐约透出深邃的面部轮廓。 韩衡肺里空气不够,要炸了,猛向上一蹿。 韩衡腮帮子鼓得硬邦邦的憋着气让柳七抱上岸去。米幼一手抱着君晔灏,一手去找干净衣服。柳七随手脱下湿衣,反手丢在一边,满身肌肉和旧伤痕。 “我抱孩子,你帮他找一下衣服。” 君晔灏已经醒了,两个手抱不住柳七,他肌肉光滑温暖。君晔灏两眼一放光,一头扎进柳七怀里。 “噗――”韩衡一口天女散花,水喷得米幼满脸都是。 “哈哈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他就是这样,刚生下来的时候老哭,哄不住,我就这么……”韩衡有点尴尬,给柳七解释为什么他的儿一看见柳七赤着上身就上去咬他的胸,“咳,这么哄他来着,你先把衣服穿上,米幼,你抱孩子。” 君晔灏被抱开,柳七那处已被小孩吮得鲜红。 韩衡简直没眼看了,也算为刚刚柳七把他拽下水报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只有一更,上午写完放。天气转寒,太冷了,午睡之后差点被冻得整个人都石更了。。。。 第155章 一五五 还没到晚上,韩衡就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有点发热,他吸溜着鼻子,昏昏沉沉跟在两个壮汉后面,山路蜿蜒曲折,一脚高一脚底。 “手来。”走到一处陡坡,柳七抓住韩衡的手,把他拽上去。 “我去前面看看,要找地方睡觉,前面,那儿树下平坦宽阔,可以休息。”米幼扬手一指。 柳七先爬了上去,解下背上一丁点儿大的君晔灏,韩衡把儿子抱过来。 柳七脱了外袍铺在地上,朝韩衡示意:“坐。”等他坐下,又伸手来抱君晔灏。 韩衡头昏脑涨,脸色发红,嘴唇微微张着,喘息声明显。 “怎么了?”柳七过来问。 韩衡连忙摆手,以手背轻拍两下脸,双眉深锁:“犯困,想睡。” “太累了。”柳七理解地点头,“没走过这么远路,脚怎么样?” 不说韩衡没觉得脚底疼,说起来才觉得脚掌一直有点刺痛,大概又生了新的水泡。 韩衡眼神迷茫地摇摇头:“没事,这山上过夜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不好说,不少猛兽都是夜间活动,白天避光避人,晚上不一定。” “你以前也在丛林里赶过夜路?”韩衡先是把手贴在眼前大石上,又用手去冰发烫的脸。 “嗯,不像你,娇生惯养长大的。我刚学会走路,就要跟着师父每天天不亮起来扎马步了。”柳七轻轻摇着君晔灏,哄孩子的姿势已经十分娴熟。 “我也没多娇生惯养……” 柳七一哂,显出不以为然,“国师几岁上就已被接到大梁皇宫内,被大梁上一任君主封为少师,在皇宫里过的岂非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脚一点粗茧也没有,稍微多走一程,就起水泡。” 韩衡不禁有点出神。 “我说的不对?”柳七的声音说。 暮色渐渐笼罩上韩衡的脸,明晦交错之间,柳七突然一把握住了韩衡的手。 “……”韩衡忙道:“太困了,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顺便一用力,抽出手。 柳七仿佛也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去。 虫鸣声愈发强盛,夹杂不少陌生的鸟叫,其中有好几种,白天时都没听过,头顶掠过鸟类拍打翅膀的o声响。 “我们现在还在大梁境内?”韩衡问。 “对,翻过两座山,就是一座名为金池的小镇,那个地方很热闹,大梁、上齐、金水三个国度的百姓都有,每逢初一、十五,将开明市。与之对应,地下的交易在黑市进行。黑市中能弄到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比如说金水国的蛊虫、蛊毒,上齐的墨石,大梁的精铁。” 蛊虫、蛊毒自不必说,肯定不允许正大光明交易,精铁也可以理解,算是军备。韩衡想了想,问:“怎么墨石也不让在明市交易。” “上齐出产的墨石是六国之中最好的,其中青云墨不浓不淡百年不硬不脱不渣,还有好几种各有特色的墨石,都是上齐的国宝,价值不菲不说,每年限量出产,都是贡品,就算在上齐都城,也不能随便贩售,何况在这样的边境小城。但要是其余五国想要弄到这样的东西,也只有在金池才能买到,而且只有每年三月和四月才有得卖。” 韩衡目不转睛盯着柳七。 “怎么了?” “你知道得真多。”韩衡边摆手边感叹了一句。 “这些年东奔西走,除了金水,其余五国大部分地方我都去过,风土人情我也很感兴趣。”柳七看着韩衡说,“国师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常常说给你听。” “好啊。”韩衡笑了笑,“我也想多去一些地方,领略不同的风景和民俗。” “人活一世,能得逍遥者不过寥寥。多出去走走,能使心胸宽阔,不囿于俗世。” “是啊。”以前生活很忙,经常昼夜颠倒,更不要说像上班族一样周末出去走走,都有好几次没回去过年了,不是在片场,就是在某台。出外景去的地方很多,但都是工作,拍完就想回酒店窝着敷面膜,好像去的地方很多,真的玩儿过的地方却很少。韩衡看看柳七的侧脸,想起在水中看见的轮廓,只觉很眼熟,虽然没能看清楚真容,起码能分辨出是个帅哥。 “柳七兄弟,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柳七的脸隐没在黑沉沉的暮色中。 “我怕吓到你。” 这是拒绝了。韩衡心想,还是不勉强,柳七身上伤痕很多,武功不弱,有胆色有见识,韩衡猜他是个过惯刀口舔血的生活,生死都看得很淡的江湖侠客。能结识这样的人,也是缘分。 “我胆子不小,没那么容易吓到,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说完没听柳七回答,韩衡脑子木讷,犹如塞了一团棉花在颅腔里,语声含糊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有。” 韩衡精神一振。 柳七取出水囊递过去。 打开之后,醇香醉人的酒味扑鼻而来,韩衡猛喝了一口,咂嘴道:“你居然带着酒上路,该不是你一路都喝的酒吧?” “有时候是水,有时候是酒,我还带了一个水囊。” 韩衡又喝了一口,这才还给他,以拇指擦了擦嘴角,朝柳七说:“你这个人很有趣。” “国师要是肯屈尊,叫我一声大哥吧,大哥这辈子都罩着你。” 韩衡摆手:“不行,我连你的样子都没看过。” “莫非国师以貌取人?要是我奇丑无比,你就不肯叫我一声大哥了?” “与相貌无关,总不能连我大哥我都不认识吧?将来你再换一张面具,我就又不认识你了。不行不行。” 柳七张嘴还要说什么,一支火把由远及近,米幼回来了。 米幼站在上坡,没有再下来,道:“有个山洞,前面百米左右。” “那我们走吧。”韩衡起身,把米幼背的大包袱给他,他两条腿疼得不像自己的,又酸又重,迈开一步就顿住了。 “大人,我来背你。”说着米幼过来拉他。 韩衡重重喘了口气,“不用,我能走,也不远。” 米幼自己背着两个大包,也有数十斤重。 韩衡迈出一大步,尽量跟上他们两个,黑暗里只需跟着火把就行,才走了不过十来步,前面突然递过来一只手。 韩衡抓住柳七的手,让他带着,整个人愈发昏沉起来,两条腿简直是自己在机械行走。 山洞里空空荡荡,跟方便猎户住宿的茅屋无法比,洞中石笋倒悬,地面潮湿,要在这种地方睡一晚,真是要命。 韩衡心里想的都没说出来,大家都是一样赶路,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照顾。 但又有一个问题,大人是没什么,君晔灏还太小,这么睡很容易着凉。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孩要是生病就完了。 “我身体热,抱着他睡,你顾好自己。”柳七发话自带一股铿锵,就像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韩衡精神早就支撑不住了,找了一方没那么湿的地面,把衣服厚厚铺在地上,就地一躺,外袍拢紧就睡了。 半夜里风往洞里灌,冷得韩衡又醒了,乍然看见一个人影,吓得他心脏猛跳,刚要大叫,看到柳七的面具被洞外的光照亮一刹。 “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韩衡压着声音抬起上身问。 “没事,你睡。”柳七身形一动,闪出洞外。 韩衡脑袋动了动,心想,柳七可能是出去尿个尿,被他这么一叫,定然十分尴尬。然而,刚把脑袋再度贴到衣服上时,尖锐突兀的一声狼嚎穿透夜幕,陡然令人满背生寒。 “大人。”米幼的声音响起。 韩衡翻身坐起,抱起君晔灏,挨到米幼那边。 米幼一手握剑,淡道:“柳七兄弟去了,想必无事。” 韩衡点点头,吐息滚烫。 “你在发烧?” 韩衡拍开米幼过来摸他脑门的手,坚决道:“没有!” “大人,你是不是在水中泡得久了,受了凉……” “没有没有!”韩衡头晕眼花地叫道,避开米幼的手,像个虫子迅速朝旁挪了点儿,想把儿子塞给米幼,不要传染儿子也感冒。要是狼冲进来,米幼可以给柳七当帮手。一番矛盾纠结下,韩衡还是自己抱儿子,只是尽量不与君晔灏正面相对,呼吸也放得很轻。 “嗷呜――” “嗷嗷嗷嗷――呜――” 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像是一只狼发出号令以后,得到了一群狼的响应。 米幼坐不住了,起身把火把点燃,“我出去看看。”塞了一把短剑给韩衡,跃出山洞。 韩衡抱着儿子,一背的冷汗黏腻,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发了汗出来,他不经意瞟了一眼儿子,撞上一双精神奕奕的黑眼珠,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晔灏醒了。 “咿咿呀呀呜呜……”君晔灏兴奋地往韩衡脖子上靠。 韩衡一脖子都是汗,忙向后躲。 接连几声狼叫之后,突然一声惨嚎。 “嗷――呜――”狼叫声凄凄嘶吼,宛如垂死。 一阵纷乱惨叫响起,夹杂野兽攻击猎物前充满威慑的低吼,却听不见一点儿兵刃声响。 韩衡丢开短剑,捡起绳子,牙齿咬住绳条,把儿子绑在身前,提着短剑往洞口移动去。 重物几次落地。 韩衡实在忍不住了,一头冲出去,口中暴喝:“啊啊啊啊啊――” 洞口豁然开朗。 长身而立的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转头看见韩衡一脸扭曲地冲上来。 韩衡烧得满眼溢水,湿漉漉的眼神疑问地看他俩:“狼呢?” 米幼的剑朝地上一扫。 只见一圈狼尸散落在两人周围,大概有十数只。 “进去了。”柳七过来推着韩衡进洞,有意无意地揽着他的腰。 韩衡烧得昏沉,一半重量都倚靠在柳七身上,又觉得好笑,烧得通红的脸在月色下竟生出蛊惑人心的艳丽。 看得柳七口干舌燥,把韩衡扶进洞就立刻解下君晔灏抱在怀里,把韩衡放倒在他那摊衣袍做的地铺上,不敢多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哦啦啦,周末愉快~ 第156章 一五六 天亮之前,是一天里最寒冷的时候,韩衡被冻醒了,脑袋伸出袍子,看见旁边坐着个人,差点吓得他叫出声来。待凝神一看,是柳七,他把君晔灏用绳子绑在前胸,双臂把他护着,坐着睡觉。 韩衡嗓子眼里像被火燎过,张了张嘴,刚要闭上眼睛再睡,温热的一只手来探他的头。 “发烧了。”柳七的声音。 韩衡迷迷糊糊在睡,隐约听见身边有人说话,却听不清楚。过了会,身上盖的袍子都被掀去,冷得韩衡浑身一抖,要睁眼时,又觉得温暖舒适。 他身上发烫,却觉得冷得骨头疼,滚烫的吐息从干裂的唇片间缓缓流出。 柳七一脸严肃。 “怎么样了?”米幼抱着君晔灏,孩子仍熟睡着。 “今天应该走不了了。待会天亮以后我出去找点草药,勉强用着,给他驱驱寒。老姜带着吗?” “带了。” 柳七一点头,他已经脱下袍子,披裹在韩衡的身上,背靠石壁,把韩衡整个人抱在怀中,以体温熨帖着韩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天还没亮,再睡会。”柳七吩咐完米幼,就闭上了眼。 怀里韩衡不安地动了动,韩衡一身是汗,柳七刚给他换过干净的里衣,里衣极薄,只得一层,此刻又被汗濡湿,近乎是肌肤相亲。柳七的眼虽闭着,心中却激荡不已,仿佛江河如大川的归属与动荡在他胸中来回冲刷洗涤。 柳七面颊微红地呼出了一口气,定下神来。 被人从睡梦中摇起来,韩衡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鼻子下面冒热气的是一碗汤,能看见漂浮的绿叶碎皮,还有一股清淡药香,夹杂着刺鼻老姜味儿。 “张嘴喝药。”柳七低沉的声音让人安心。 喝完药,韩衡发了一身汗,又让柳七抱着睡了大半日,再醒来的时候,嘴里苦得要命,脑子里那块重铅总算被拽了出去。 “嗯……”韩衡动了动。 “醒了,松快了吗?” 韩衡眼神涣散,数次喘息后,眸中聚起焦来,向柳七望了一眼,喘气道:“嗯,好多了,就是有点头疼,睡太久了。” 柳七把韩衡扶得坐起,在火堆上架起一口巴掌大的铁锅,拿把小刀把姜片切成细丝,肉干切的细末煮在里面,不一会儿就飘出诱人的香气。 韩衡不住咽唾沫,抱着一堆衣服,脑袋搁在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簇火看。 这时分他真有一种奇幻感,好像昨天还在按摩浴缸里边泡泡泡浴,边躺着看浴室一头五十五寸液晶屏里播放的节目,手边还有一杯不知道多少年的红葡萄酒,舒解疲劳顺便美容养颜,脸上是黑乎乎的海藻泥。 现在,他在狂吞口水等着开饭,吃一碗煮得乱七八糟只有一丢丢姜丝肉末的稀饭(米汤),人生啊――韩衡不禁心里仰天长叹。 “饿得狠了吧?”柳七同情地拍了拍韩衡的头。 “我睡了多久?”韩衡嗓音沙哑。 “快一天了。”柳七像一头忠实的大狗蹲在韩衡旁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布包,眼神示意韩衡打开。 韩衡眨了眨眼,轻轻扯开布包,上面有三枚洗得干干净净的獠牙。 “回去处理一下,给你串个珠串,辟邪的。” 韩衡才想到,应该是昨夜的狼牙。 “剥了几张狼皮,要处理一下,今天晚上烤干,给你拼一拼,看能不能拼成件披风,不行就弄个围脖。”柳七的话顿住,奇怪地皱眉,看着一脸纠结的韩衡,“怎么了?睡傻了?” 韩衡点了点头。 “……”韩衡突然抽了个风,“大哥,你待我真是好,不过还是要多想想家中妻儿,不要误入歧途。” “……”柳七笑了起来,“正在想,”他嗓音低下来,性感而充满暧昧,凝视着韩衡,手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控制住摸摸近在咫尺这张脸的冲动,唇齿轻动,“无时无刻不在想。” 韩衡脸通红,猛地回神,尴尬无比,“我睡昏头了,柳大哥,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柳七眉一挑,嘴角微翘:“不好意思什么,都是男的,莫不是你对大哥有意思?嗯?肯叫一声大哥了?” 韩衡简直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大哥。”韩衡嗫嚅着又叫了一声。 好在柳七没有再说什么。 在山洞里又呆了一晚,破晓时分,洞外虫鸣鸟叫纷杂无比。韩衡伸了个懒腰,绕过柳七和米幼睡得横七竖八的腿,走到一棵树下,松开裤带。 树上一团麻乎乎的东西叫了两声。 韩衡突然迷瞪了。 “……”那不是魏一正的鸟吗?怎么飞到这儿来了?这儿离大梁京城已经很远了,居然能被魏一正的鸟找到。 那只黑顶蟆口鸱在树上看了一会韩衡,韩衡完事以后朝它吹口哨,鸟在树上跳了两下,飞扑翅膀猛然掠过来,收势迅捷利落,停在韩衡肩膀上。 鸟不自在地歪着身屈伸一条腿,原来它一条腿上绑着纸条,韩衡解下纸条来,鸟仍没飞走,他走进洞里,翻出一小块没吃完的干饼,手指捏碎了洒在地上。鸟看了一眼,没吃,扑棱棱飞出洞子。 韩衡不管它,展开字条。 “已抵达莽珑族地,静候佳音。” 米幼过来看了一眼,跟韩衡眼神对上,便道:“两头龙很难隐蔽,我让他先带着龙去莽珑族人那儿。” 韩衡点点头:“他一直在帮我。” “明帝灭了南楚,他可能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韩衡想起当初魏一正说起自己家国被灭,满是卸下家国重担的释怀,想说什么,又没给米幼说。不管魏一正是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他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就等于多了一双千里眼。现在离得远,暂时也管不到,等将来见面再考虑也不迟。通过哨音能指挥龙去某个地方,但韩衡对这两头龙训练极严,如果想要让它们攻击人,除非韩衡亲自指挥,否则玄武、朱雀不会妄动。 等柳七起来以后,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再度出发。白天赶路,晚上要么在山洞里,要么搭个木棚子睡觉。到了夜里柳七就抱着韩衡睡,米幼抱韩衡的儿子。 本来韩衡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柳七面具后面的眼神充满促狭感,他反而不好这么小家子气了,韩衡自己不知道,他晚上睡得冷了,就会主动往柳七怀里钻。 一大早韩衡伸了个懒腰起来,柳七浑身湿透地从河边回来了。 “这么冷的天你还去洗澡。”柳七的身体素质简直没话说,抱着发高烧的韩衡睡了一晚上屁事没有,还常常早上去洗冷水澡。 山里的水冻得接近零度,就差结冰了。而且那天柳七跟他一起下的水,闹得他病了一整天起不来,人家屁事没有。激得韩衡更想好好练武,不为打家劫舍,啊不,劫富济贫,就冲着强身健体,也是应当。 柳七身上一层水光,本来一身肌肉已经够有男人味,还布满伤痕,平整之处光滑丰盈,浑身上下俱皆散发出粗犷的美感。 “小哥,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柳七素来严肃,这么一句玩笑差点把韩衡吓懵。 柳七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以干布擦净身体,就在韩衡跟前开始穿衣服。 那两条健壮的腿,充满爆发力,韩衡不禁有些羡慕。 柳七穿戴整齐,转头看见韩衡的表情,一哂:“跟着大哥好好操练,过得两年,你也能练就一身铜皮铁骨。” 柳七这一身,少说也是年幼时积攒的功夫,两年肯定是练不出来的,何况又不是健身,专门针对练肌肉。 “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到金池,到时候我先进城去,买几套当地人的服饰,大家换上。虽然金池消息闭塞,但谨慎行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嗯。”韩衡抬头看了一眼遮天蔽日的树林,在树林里呆了几天,再绝美的景色也都看腻了,真想泡个热水澡。到了客栈,他一定要让店家在床上铺他个两三床棉絮,好让他打几个滚。 到了中午,随便找了个地方歇脚起灶做饭,不远处有个水潭,韩衡过去洗脸,顺便给君晔灏也擦了擦脸,冷水激得他儿子缩起脖子一直往襁褓里钻,韩衡乐了,把手泡得冰凉往君晔灏脸蛋上贴。 “够了。”柳七阻道,把君晔灏给韩衡,“抱一下,我也洗把脸。” 韩衡抱过儿子,站在水潭边的石头上轻轻晃他儿,君晔灏被颠得咯咯地笑。 “居然一路都没遇上蛇。”这样的密林里,韩衡最先脑补的就是大蟒。 “天冷,还在冬眠。”柳七抹了一把脸。 “你就戴个面具,还洗什么脸……”韩衡嘀咕道。 “面具也要洗干净,大哥是个体面人。”柳七擦干了手,让韩衡把君晔灏给他抱。 “我来抱吧,你抱了大半天了,不累吗?” “这么点大,能把你的大哥压垮,我也不必千里迢迢跟着你了。” 那天晚上柳七袍袖上全是血,杀狼杀得一脸冷峻的样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虽然不知道柳七有什么样的经历,但肯定是见惯杀戮的人,现在抱着君晔灏又一脸慈爱,可能是因为做了父亲。 “这水潭很深啊。”不同于一路上见到的水潭都清澈见底,此处水潭碧色如黑,水波平静,像是一潭死水。 “嗯,是很奇怪。我们经过的其他水潭都有活水汇入,不是瀑布,便是因地势而成的水潭,越过断层就继续往山下流去。这个地方……”柳七沉吟片刻,招呼米幼过来看。 “或许是地下的泉水,我们不必在此处逗留,这水潭这么深,恐怕有十数米,不好说水里有什么,不用管它。”米幼道,“先吃饭吧,吃了歇会就走。” 当时三人都回到歇脚的地方吃饭,午饭后各自找地方小憩。 韩衡背靠着石壁,小打了个盹儿,醒来时他儿子趴在他的胸上,大眼瞪小眼。睡前君晔灏还绑在柳七的怀里,韩衡登时一惊,他一起身,米幼立刻张开眼,也醒了。 不远处,一个人影在水潭边活动,韩衡松了口气,已是一背的汗。 米幼抢上去几步,扬声道:“柳七兄弟,你在做什么?” 水潭方圆足有百米左右,虽然从一侧能望见另一侧,要沿着水潭岸边走过去,却也不是片刻的功夫。 柳七的声音从对岸传来:“你们快过来。”他一身黑衣掩映在倒挂的绿叶之中,藤蔓纠缠,不仔细看难以发现那儿还有个人。 身后是无处下脚的坡面,柳七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弄什么。 米幼让韩衡把君晔灏背到身后,他再背着韩衡,朝对岸飞奔而去。 柳七喘着气,他手里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片刻不休地在割草,手指也被草叶锯出不少血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青碧的一片,头也没抬,“这下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韩衡从米幼背上下来,凑过去看,看到一个青色泛金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一种植物。 柳七不答,加快了手头的速度,割了一会儿,用刀尖挑开纠缠的藤茎,藤茎纠缠着的东西逐渐显现出本来面貌。 是一龙一蛇交缠的金属物,鳞片刻画极细,造型逼真,只是竟将龙做得如此精巧细小,宛如是个微缩版的模型。 柳七挪动步子,朝东侧动了动,“这儿还有,我先把它弄出来。好像是机关,这里人迹罕至,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没人来的地方,我们上山以后,就有一条石径,虽然不大显眼,但显然是给人走的,又长满了青苔,说明已经许久没人走过这条路。当初这条路是用来做什么的?这山里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既然是别人藏的,还是别翻出来了,万一挖了谁的坟……”韩衡忍不住想起倒斗的……万一这个山里是葬了什么老祖先,人家弄个机关保护自己的遗产实属寻常,便朝柳七道:“还是别挖了,赶路要紧,我们不是要去上齐吗?” 柳七抬头看了他一眼。 米幼也赞同韩衡的说法。 柳七看着韩衡:“真不挖了?” “嗯,我们赶紧去上齐。”待会儿放出什么毒瘴、水银,或者掉到地底去了,不是得不偿失吗?韩衡脑补着粽子从四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方飞扑而来,青面獠牙长毛,浑身僵硬干枯,顿时一阵恶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好吧,你说不挖就不挖,大哥听你的。”柳七嘴角微翘,果断起身,把匕首归入鞘中,走过来。 藤蔓被他的脚勾动。 地面激剧颤抖起来,三人同时色变,互相抓住手臂。 “地震?!” 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天光晦暗,眼前的水潭水面忽然顺时针旋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中心下陷,水流形成一个深达数米的漩涡。 第157章 一五七 平地里风暴骤起,天地为之色变,昏暗阴沉的天色投到水里,寒潭水波尽数转为浓黑。 “怎么回事?!”韩衡简直疯了,这!是!科幻片吗!一边米幼拽着他,另一边柳七紧紧抓住他的上臂。 “柳大哥,你刚才碰到哪儿了?把它转回去!”韩衡大叫道。 柳七蹲下去,韩衡紧紧挽着他的手,以免再发生什么异状。 柳七头发被吹得狂魔乱舞,弯下腰去,摸到离脚最近的龙头,极轻微的一声咔哒。 “???” 米幼沉声喝道:“先不要动!得先看清楚怎么回事,这是动了什么机关,未必将机关还原即可消解……” “离开这里!”柳七大吼道,“迟则生变,韩衡,孩子给我,米幼你背他……” 话音未落,三人都没注意,他们背后那堵石壁上,长四五米,宽一米的一方石块悄然突出,一瞬之间,三人都被撞落水中。 黑色漩涡飞快转动,吞没他们的叫声。 韩衡本能紧抓住手能碰到的唯一一只手,然而,水流太快,落水之后终于都没能抓住,随水流被吞入地下。 漏斗一般的水流渐渐平息,水潭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天光重开,金鳞渐次在碧色水面上铺开,霞光万道,令人神往。 莺燕婉转,春花黄嫩,正是柔和春景初初绽放之态,风过处,新叶遍洒碎玉,随风摆细条,遮映住那一方山石,杳无痕迹。 狼狈坐起身来,咳出两口脏水,韩衡伸长脖子把卡在嘴里的水草吐出。 “儿子呢?!”他翻身起来,就看见不远处柳七已经坐起身,君晔灏的小被子全湿了,柳七手足无措地看过来。 “没有换洗的衣服了,怎么办,给他脱了吗?脱了也冷。这是哪儿?” 四周都有油灯,灯光微弱,是一条暗道,逼仄得很,最多能容得两个人并肩而行。 “大人。没事吧?”米幼从暗处踉跄着走过来。 韩衡摇头,抱过君晔灏,把儿子剥得光溜溜的,敞开袍襟,君晔灏自然而然就软趴趴地把脑袋搁到韩衡胸怀里,全身都是肉呼呼的,手臂像刚长出的嫩藕,可爱得让韩衡抓狂。加上这肉丸子是自己生的,颇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得意劲。 “你衣袍也是湿的。”柳七提醒道。 韩衡把孩子裹在怀中,重新系上袍子,道:“没事,让他睡,我身上暖和。风寒好了,暂时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着凉。别耽搁了,上去看看。这是在哪儿?在水潭下面吗?” “有可能,但也可能已经漂出很远了。”柳七拽了拽韩衡的袍袖。 韩衡一脸奇怪地看他。 柳七蹲下去,脱韩衡的靴子,把水倒出来,微凉的掌心握了握他的脚,重新给他穿上,起身时注视着他,“冷就告诉哥。” 韩衡嗯了声,不远处有张石桌,桌上有一支火把,被人点燃过,不过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沾染了潮气,废了不小功夫才点燃,冒青烟。 “我走前面。”柳七上来想拿韩衡手里的火把。 “不用。”这条暗道一眼望不到底,但很窄,石壁上什么也没有,只泛着一层水光。 “还是我走前面。”米幼插嘴道。 “我来,万一有机关……”柳七已经对自己贸然动了机关很懊悔,语气急躁起来。 “应该不会。” “让你给我就给我,听话。”柳七威严道。 韩衡翻了翻眼珠,“好好好,给你,要不是你好奇心太重,动了外面那玩意儿,咱们也不会掉下来,好奇心害死猫,你要是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吱一声,大家伙一起看,商量着办,不要再莽莽撞撞了!” 柳七不耐烦道:“知道,小屁孩。” “……”这几个月韩衡都活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中,对国师的身份也已经很习惯了,陡然被这三个字砸晕了,嘲道:“大屁孩。” 柳七:“……” 米幼哭笑不得,一再提醒韩衡把儿子抱好,并且保持警惕,跟柳七一前一后保护韩衡。 这密道之中,任何响动都会被扩大无数倍,脚步声格外清晰。 君晔灏在韩衡怀里动了动,哭腔窝在嗓子里卡了两声。 “看看孩子。”柳七立刻停下脚步,拿着火把回来看君晔灏。 君晔灏睁大两个黑眼珠盯着他,满脸机灵劲,手搂着韩衡的脖子,转头看柳七。 柳七继续往前走。 “咔咔,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君晔灏一嗓子,顿时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火把唰的一下出现在君晔灏面前。 君晔灏眼角挂着一星泪光,眨着大大的双眼瞧他,“???” “别理他,他想玩儿你的火把。”韩衡狠揍了他儿子屁股一巴掌。 柳七在前面走了十来步,突然整个人凝固了,浑身僵硬。 “走啊,他没哭。怎么了?”韩衡视线下滑,看见柳七保持一脚前踏的姿势,整个身体向前倾,那只迈出去的右脚堪堪下陷在一块半米见方的石板中。 “大人,后退。”米幼抢前一步,把韩衡往后拦,锵然一声拔出剑。 韩衡一时满脑门冷汗,柳七本就是边走边试探,已经加倍小心,还能中招,简直防不胜防。 “你觉得是什么?”韩衡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站定,小声问米幼。 米幼道:“不知道,可能是箭,大人不用怕,有我在。” “不是箭,前后都没有机关,这条通道太窄了,应该不是箭。” 韩衡道:“会是暴雨梨花针吗?” “……”柳七愤怒道:“别胡说!” “如果是飞针,确实不好应对。”米幼道。 “别说了!”听他二人一唱一和,柳七感到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心中天人交战,如果真的在这里毙命,他还没有告知韩衡他的身份。算了,要是真的死了,又何必告诉他,平白惹他伤心。 “你先不要抬脚!”韩衡平地一声吼,在密道里形成巨大的回声,差点把柳七耳膜撑破。 “怎么了?”柳七战战兢兢。 “我我我,妈的我不能死啊!你想办法啊!不能在这儿死!我他妈还没有收拾让我给他生儿子的大骗子,还没给他点厉害瞧瞧,还没有拯救这个世界,我还没活够,我儿子还没断奶难道也要死在这儿吗!”韩衡抓狂道。 “……”柳七无语道:“有我在,不会死!” “就是有你在,才差点死了啊啊啊啊!!!”韩衡吼道。 密道中油灯与火把齐齐被风吹得猛然一晃。 韩衡不敢瞎叫了,他耳朵也震得有点疼。 “米幼,你们退开点,退到我们上岸那儿,那里地势开阔,应该没事,真要有事,就钻水里去。” 丢下柳七一个人在这里颇有点不地道,但又比灭团好一点。韩衡内心异常纠结,被米幼拖着走了,只留下一句:“大哥,保重。” 柳七遥遥望着二人顺着来时路退出去,低头看了一眼踩在石板上的那只脚,心中不胜唏嘘,以极低的声音叹道:“要是此生休矣,是你我无缘。”又想,真要是没死,那就是天定姻缘,他穷尽一生也不能放手。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动作幅度极小地拔出剑,微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密道另一头,紧咬牙关,抬起脚跟,仅以脚尖抵住那块石板。 “米幼,你过去看看。”韩衡、米幼二人退到水边,韩衡一路都在心情复杂地想,终于做出了决定。 米幼担忧地要说话。 韩衡摆摆手,“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你过去看看能帮他什么,不要作无谓牺牲。” 米幼还站着。 “快去吧。” “是。”米幼提着剑再次进入密道。 君晔灏温热的鼻息让韩衡怀里跟揣着一团火似的,他低头时,君晔灏正好抬头看他,两眼清澈无辜,不染任何世俗。 韩衡叹了口气,眼前这片水潭十分开阔,此处石洞大概有五六米高,不时有水滴落下来。 吧嗒一声,冰冷的一滴水打在韩衡额头上,他抬手擦了擦,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脚下。 他站着的地方,有人为刻绘成的线条,数十条弧线像迷宫图一样构成层层漩涡,旁边还有古文字,他不认识。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大叫起来:“米幼!柳七!这儿有地图!”操,白踩雷了! 柳七耳朵里俱是韩衡的声音,脑子嗡嗡响了好一阵,米幼也是一脸惨不忍睹。米幼换过另两把短剑,绞断面前横七竖八的铁矛。 柳七不住喘息,深吸数口气,高声回应:“等一会!不要乱跑!”他左手堪堪以一个扭曲的弧度避过一根断矛,整个人被数十根从上、左、右三方扎出的无规则铁矛阵架起成拗着脖子想要朝前跑的人形。 米幼一根根绞断拦在面前的铁矛,到柳七面前时,已经满脸是汗。 “忍着点。”米幼看他一眼。 柳七心不在焉的涣散着眼孔,不知在想什么,轻轻嗯了声。 旋即最后一根铁矛被绞断,柳七面无表情将从侧面刺入大腿的矛尖拔出,当啷一声,沾血的铁锥头在地面砸了个坑。 “能走吗?”米幼担忧地问。 “小伤,没事。”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伤口,柳七露出放心的神色,在水中浑身衣袍都湿透了,这身黑衣上看不出血迹,只是有个破口。他想了想,从袍摆撕下条黑布,潦草地扎住伤口,这下彻底看不出破洞了。 “走吧。”柳七扬了扬手指来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158章 一五八 水潭旁边,石洞顶部水滴不断朝下掉。 韩衡随手摸了摸脑门上的水,甩甩手,两个手裹着袍子托住儿子的屁股,聚精会神地看地上刻得像蜘蛛网一样的地图。最让他惊异的是,地图虽然画得匆促潦草,旁边竟然还有字,是个简写的阿拉伯数字,2000。在大梁皇宫里他不是没看过这个世界的人写数字,通常很少使用这种写法,即便是随手写下。 地图中央,画了个简笔人,人脑袋上顶着像是新娘婚纱的图形,数条波浪线披盖着简笔○人头。 “这是什么?”米幼走来。 “地图,白折腾了,这上面标得清清楚楚,机关所在,只要将机关破坏掉,自然就能通行无阻,或者绕行。”韩衡发挥这具壳子天生以及后天的强悍记忆力,加上刚才一直在看,八|九不离十地记下了,同时脑补方位,在脑海里重新建模。 “地上这么湿,刚才完全没看见。”韩衡跪坐在地,趴着用手抹去水,闭目凝神,让图画内容愈发深刻下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都记住了?”柳七的声音说。 “马上。” “记住没?” “等一下!”韩衡抓狂道。 半晌,韩衡已经睁眼闭目数次交替,站起身,看向柳七,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有一丝很淡的异味。 “你们谁受伤了?” 米幼看一眼柳七,道:“我没有。” 柳七莫名其妙地看了韩衡一眼,挑衅地扬眉:“这么希望哥哥们受伤?” 韩衡瞪他一眼,让他把火把拿来,又见火把已经不在了,想到可能是刚才机关突发,顾不上火把了,不过还可以回去捡。 三人再度走进密道,韩衡叽里咕噜:“我猜设置迷宫是因为中间有宝藏,可能是一笔不小的金银财宝,拿到后没准我们就富可敌国了,届时全靠这笔钱举事未必不成。” “……”米幼缓缓道:“大人欲起何事?” “如果是有钱,那我们大可不必去上齐,最重要的是,去金水把事办了,之后随便怎么过日子都行,过日子,是不能没钱的。放心,我答应你们的事,一定会办到,”顿了顿,韩衡又道:“上齐还是要去的,总要忽悠一国君主站队。” “那地图说密道尽头是宝藏了?”柳七奇道。 韩衡摩拳擦掌,道:“肯定是,都是套路。” 柳七:“???” 地上是乱七八糟的铁矛,大部分都绞断了,只有三四根突兀地树在地上。韩衡匆匆一瞥,看见前方还有,中间隔着刚才柳七踩中的那块石板。 “这里有个踏板,连着机关,铁矛会从前后的三面扎出来,把人捅成乱七八糟一身血洞。踩中后若是察觉到不对,向前或是向后闪避,无论动作多快,都会被捅。要是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就会往前走,一样被捅。”韩衡一面点评,一面心有余悸,如果他坚持要第一个走,那很可能,欢欢喜喜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被捅穿的就是他了。 “你们真的没人受伤?”韩衡怀疑地转头看两人。 “没有!”柳七粗声否认,推韩衡的背心,催促他快走。 “别着急嘛,火把!”韩衡从地上捡起火把,手指沾到一片湿腻,深锁眉头,转瞬恢复面无表情,把火把给米幼,米幼拿去从壁上油灯取了火,登时密道里亮起来,韩衡不经意看了一眼手指,愣了愣。 分明有人受了伤,米幼与柳七却都没吭声,应当不想让他担心,铁矛足有两根拇指粗,伤口不会浅,而且一定很痛。 加上韩衡自己怕痛得很,想起来就牙酸。 韩衡没再问起,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柳七与米幼。 究竟是谁受了伤? “想什么?还不快走,密道有多长?”柳七语气不善地问。 “在地下蜿蜒了接近三公里,有三十四道机关,不过大多和这里差不多,而且,既然有人画了地图标出机关,我们不是第一个进来这里的。”韩衡脸色一变。 “又怎么了?”柳七一看韩衡痛苦扭曲的表情,登时心头一凛。 韩衡收敛心神,看着柳七,有点想哭,“这里被人刷过了,宝藏可能没有了。” “……”柳七被韩衡弄得没脾气了,嘴角却微翘了起来,当初捡到韩衡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像个高深莫测的国师,行事很多时候让人捉摸不清,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且韩衡在乎的点总是……无关乎大业。就像一个游戏人间的小顽童。抛却私心杂念,拉开了距离,他反而才有了机会去看韩衡。 柳七神色复杂地拍拍韩衡的肩,想安慰他两句,又实在想不出说点什么。 “等到了上齐,大哥送你一件东西。” “啊?”韩衡一头雾水地看着柳七。 “大哥有一枚凤形玉佩,祖传的,很贵,你拿去,可以换很多银子,一辈子吃穿不愁,你想置个宅子?想在哪儿买?大哥也可以帮忙……” “……”韩衡不好意思地摆手,“不用。” “用。” “真不用。” “我是大哥听我的,而且刚才我救了你们两个。” “那也是你……”我们才掉下来的呀!还好韩衡及时打住,他眼睛不住往柳七身上打量。 柳七昂首挺胸,戴着面具,也看不出脸色有什么不对。 反观米幼,米幼一脸苍白,嘴唇也有些发青。可能受伤的是米幼?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不说应该代表不严重。韩衡满腹狐疑,不过也没说什么,把儿子交给柳七,柳七也像他那样,把君晔灏抱在怀里,用衣袍裹住。 君晔灏只醒了一下,立马又睡了过去。 他这个儿子命也苦,生下来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不是让人下毒,就是跟着东奔西跑,不过这么摔打磕绊养出来的小伙子兴许会格外坚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何况这是“韩衡”算出来的天命之子,遭点罪也许是命中注定。 韩衡手持火把,在幽暗的密道里头先开路,遇到机关时就叫米幼、柳七先停下来,三人一起想办法,能躲在暗器射程外就以兵器投掷,不能就只有硬上,柳七和米幼轮着上。 又是一轮空放的飞针。 “这些机关都只能用一次,有的还在,有的已经废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米幼道:“步子有大有小,高矮,重量都会影响是否触动机关。” 韩衡摇摇头,“我不是觉得,机关有的有有的没有奇怪,而是……” “如果设置机关的目的,是阻止人进入此处,那我们在水潭外触动的那处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柳七道。 “一般人很难会到山壁下去……”米幼道,“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就是这样,所有的事都很偶然,比如说密道里的机关,如果是为了阻拦不让人顺利到达密道另一端连接的地方,可以在这条密道里放毒气,灌水银,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入侵者一中招就会必死无疑。也没有比要死何止三十多处机关,但全是不至死的机关。”韩衡纠正了一下说法,“应该说寻常人或许可能会死,但稍有本事的人未必会死在这样的机关下。还不如灌水银……” “……”米幼、柳七表情都变得古怪,韩衡这个意思听上去仿佛很喜欢灌水银。 “所以说,这些机关根本就不能阻止高手通行。显然也已经有人安然无恙地通过又回来,还在那头留了图。上次进去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人进来过,不至于都像我们是不小心的吧?” “等看到等在那头的东西,也许就知道了。”米幼道。 韩衡点点头,问柳七:“柳大哥觉得呢?” 柳七淡道:“只要那头不是水银等着我们就行。” 韩衡乐了,“我随便说的。有的君王为了防止墓穴被后人所盗,会这么干。你说会不会这是什么人的坟墓……” “不会。”柳七没有多解释,提议休息一会。 韩衡肚子饿得一声叫,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腹部,三人坐下来,各自出神。 吃的喝的全都掉水里了,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他们必须尽快出去,否则不被机关射死也会饿死渴死。 “你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柳七一臂搭上韩衡的肩,朝自己这边勾过来。 力道很轻,是兄弟情深吗?韩衡凌乱地想,浑身一僵,好在柳七又收回手,大概只是安慰他一下。 “在想那幅图。”那幅地图和简笔,很有现代暴漫风格,不太像这个世界的产物,还有上面的数字,韩衡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千禧年。 柳七嗯了声,眸光略闪,也一脸出神。 “大哥,你在想什么?” “想你。”柳七笑了笑,他注视着韩衡的眼神陡然激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哪儿见过呢?柳七戴的面具做工相当精巧,眼周是否是他本来的样子也不清楚,跟脸贴合得天|衣无缝。 “别开我玩笑,到底在想什么!”韩衡道。 “想我媳妇儿。”柳七转过头去,侧面看去,鼻梁高耸的锋利线条漂亮得很。 “哦。”又静了,片刻后,韩衡好奇地问:“嫂夫人漂亮吗?” 柳七看了看韩衡,“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他好看。” “哦。”韩衡又静了。 “你也很好看。” 韩衡干巴巴笑了一声:“你在安慰我吗?不需要!我又不是女人,跟你老婆比什么。” “柳七兄弟很爱逗你,大人,你又上当了。”米幼笑道。 韩衡哼哼一声,不理他两人了,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睡得很熟。 “在皇宫时这小子一天到晚爱哭,醒来就要找我,没跟他混熟的要抱他睡觉特别难。我看你抱他的时候,他还挺乖的。” 柳七得意地笑。 “他肯定在你身上闻到你儿子的味儿了。” 柳七无语了,斜乜韩衡一眼,“你在说你儿子还是说狗。” “走吧,时间宝贵。”韩衡起身拍拍衣服,三人再度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在打桩机的声音里睡了个午觉。。那滋味。。。唔。。很是销魂 第159章 一五九 在密道里默不作声走得小半个时辰,连韩衡这样不通武功的人也察觉了,两个高手比他还走得慢。韩衡一心想着不要拖人后腿,完全没想到米幼、柳七反比他劳累。 念头一动,遇到机关都是米幼、柳七上,他基本上等于跟人混经验,倒也轻松许多。 “休息吧。”韩衡道。 米幼看一眼柳七,眼神别有深意,“柳七兄弟,休息一会,下一程我来带小殿下。” “别叫小殿下了。”这个称呼听上去多少有点刺耳,本来不是明帝的孩子,占着明帝给的名分,最后还逃婚了……逃婚这件事现在韩衡想起来仍然内心纠结,如果不是被人绑出宫,他思前想后,顾虑颇多,真跟明帝做了夫夫也说不定。 韩衡叹了口气。 “后悔出宫了?”柳七问,微眯起眼,语带揶揄,“大梁皇帝就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把你逃婚的消息公之于众,随便哪一天,你想回去,他还是认你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愿意与你举案齐眉相守一生。” 韩衡道:“不是这么说,既然走了这一步,举手无悔大丈夫,当然不能回去,我也不爱占人便宜。” 柳七眉毛动了动。 “我是那种人吗?”韩衡抗议道。 柳七牵起一边眉毛,那神态颇有点不可说的意味。 韩衡心里太不是滋味了。这个新入伙的显然把他当成是个到处求人庇护,没什么真本事,只会跟团混经验,打着国师幌子,骗吃骗喝骗睡骗保护的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 “我没那么想。”柳七道。 韩衡一瞪眼,这人还有读心术不成? “你很聪明,有情有义,心地善良,但正因为心地善良,容易心软,耳根子也软,容易被人骗。” 这点倒是很中肯,否则他也不会常常受骗了。韩衡气闷地想。 “不过骗你的人,一定会后悔。” 韩衡冷笑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也不总是这么傻好吧!以后我一定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做个铁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肠的人,务实!” 空气静了静。 湿润的密道中,地面一洼水仿佛明亮的镜面,倒映着明亮的白光。 “我们应该已经走了三分之二,再休息一次,差不多就到终点了。”米幼突然出声。 “嗯,最后一程,大家都小心,不知道出去之后会有什么。地图上没有标示出密道尽头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只是画了个人,还是女人。”韩衡话语一顿,呼吸急促了些许,“这不会是有人住在里面练功吧?” “应该不会。”柳七否认。 这里空气流通特别差,带着一股尘埃和腐朽混合的难言气味,真要有个女人住在这里练功……韩衡摸了摸胳膊的鸡皮疙瘩。 “总之最后一程,小心些,看见门之后,机关就在门东侧右上角,开门之前我们做好准备,随时趴下后撤,以免里面有东西射出来。”说完韩衡执起火把,往前走去。 然而,密道尽头竟有强光,从远处只看得见一团白。 韩衡看了一眼米幼、柳七,微皱起眉,“有人抢先了。” 柳七微微眯起眼,“门没关,光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韩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现在怎么办?” 柳七扯开衣袍,把君晔灏抱起来,君晔灏软趴趴地从柳七胸怀里抬头,小嘴儿一瘪,要哭。 “乖啊,别哭,爸爸抱你。”韩衡抱过君晔灏,令他贴在自己怀里,重新把腰带扎好,轻轻拍了两下君晔灏的背,感到怀里暖烘烘的,低头看见君晔灏顺从地挨着他,耸起屁股,扭动两下身子又睡了。 接着柳七拔出了剑,示意米幼跟上。两人高度警惕地朝尽头走去,韩衡跟着他们。 白光渐盛,盛到极处,又淡下去,渐渐能辨认出那里是一扇降下去的方形石门,石门里面有什么东西发光,才把出口附近近百米的密道照得如白昼般通彻明亮。 “谁?”韩衡问,“谁在里面?” 柳七跟着叫道:“滚出来,爷爷饶你一命。”语气更是傲慢得不可一世。 米幼看他二人一眼,苦笑道:“国师,让我先去看看。” “哦。”韩衡要把火把给米幼,米幼摇了摇手示意不用。 米幼前去探看,韩衡跟柳七就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说里面的是谁?”韩衡问。 “猜不到,也许根本没人。” 这也是有可能的,譬如说里面只有光,没有人。韩衡一只脚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有一眼没一眼地瞥向大门,“你什么时候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怎么又想起来了……” “我觉得,你是我认识的人。”韩衡说这话时没看柳七,却明显感到空气凝滞了片刻。 “你真是我认识的人?”韩衡眉头一皱。已婚、自大、有孩子、长得很丑、武功极高,一股悍匪之气,至少应该是个统帅。捋了捋,韩衡又觉不认识柳七。 “就算不跟大哥套近乎,大哥也会豁出命护着你们父子。”柳七嗓音含着笑。 脚步声靠近,米幼站在那团白光中,宛如天神一般,帅得韩衡都愣了愣。 “国师,有一个人在里面,国师一定想见他。” 韩衡奇怪地扬眉,不过米幼决计不会害他,便要上去,被柳七一臂往身后拦,韩衡只能盯着柳七的后脑勺,随在他后面。 大门后面,天宽地阔,豁然开朗,抬头只见漫天星河,宛如迢迢银汉挂在头顶,缀在无穷无尽的天幕上。 韩衡微微张着嘴,闭上,吞了吞口水,低下头来,面前是青玉做地,通向水中。 万千星辰隐耀,贯汇在飘然若仙的银带上。天圆地方又互相辉映,水面无半点波纹,死寂一般沉静。 幽幽凉意之中,与大门对应的是两面方形巨镜,光柱自夹角里投射而来,一柱光将水面一分为二彻底斩断。 伸入水中的石台上,站着一个人。 韩衡疑惑地看了眼米幼,他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衣饰相当花哨风骚,月白长衫上嵌满水墨色彩的桃花,连束发的布带也是少女粉,面如冠玉,唇如红樱,男生女相,但不可谓不美。 啊,居然有人在美这件事上随随便便就压了他一头,不甘心…… “大人,他就是藏宝阁主人。” 韩衡怔了怔。 少女粉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拿着把扇子,此时在身前格外骚包地慢摇两下,嘴角略翘,“ u。” 韩衡条件反射地回:“ u 兔!” “my na is yao xu,what is your na?” 这宛如英文教科书般生硬的对答让韩衡尴尬得一头黑线,上去略一拱手,就算见过了礼。 “言午许?” “微风徐徐之徐,尧舜禹之尧。幸会。”徐尧伸出手来。 韩衡只得上去握了,二人以两国元首见面的姿态握了一回手。 柳七走来把韩衡的手腕握住,拽了回来。 “……”韩衡微有点震惊,徐尧会英语,发音还很纯正,多半是现代人。当然不排除其他平行世界存在的可能。他为什么在这里?细看之下,徐尧方才站的地方,很像科幻大片里的宇宙飞船操作台,当然,没有电子板。屏幕漆黑,有很多操纵杆和按键,但没有电光。 在这个地方看见如此现代的东西,就像突然被裴加的灵魂重撞了一记。 他是裴加,他不是生在天裔族长在大梁皇宫的这个世界的大梁国师。他的童年是在无数语文数学课本以及放学回家的冷锅冷灶和写不完的作业里度过的。 韩衡呼吸紧促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徐尧天生一副笑容颜,眉眼一弯,淡道:“信步游历这片大地,不经意就到了这儿。国师呢?” 韩衡朝米幼看了一眼,知道是他自报的家门,想必徐尧本来也没有隐藏身份。大家开诚布公,很好。 “我也是随便走走。”总不好说是没看清楚掉坑里的。 “哦?”徐尧露出有趣的笑,“从大梁都城要随便走到这里,也不是很远,也就是两三千里罢了。” 韩衡干咳了一声。 “既然你先到这里,应该已经弄清楚这是哪了?知道怎么出去吗?”柳七说话直接,且有点下命令的意思。 徐尧倒是没介意,挥手一指韩衡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从那儿可以出去。”他又指向相对的另一边,也就是镜子的方向,“沿着水边,走那条玉石造成的路绕到镜子后面,也可以出去。你们现在要走吗?” “我们来之前,你在看什么?”韩衡没打算现在走。 “看这个操纵台。”徐尧眼带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韩衡,“你不觉得这个东西很眼熟吗?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甚至,这个洞天之中,所有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于世,连我们那个世界也不该有。或者说,只有在我们那个世界的幻想世界当中才会有。” “是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顺便谈谈。”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不如同行?”徐尧发出了邀请。 旁边柳七的黑脸透着一张面具都要露出来了,韩衡阻止了他要说的话,“之前我就想找他谈,只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能在此地相逢,是缘分。” “缘分”两个字令柳七眸色更加冷漠,仇恨地看着徐尧。 这个地方景色绮丽,处处透着神秘,真的和科幻片一毛一样……韩衡一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边走边问徐尧:“你来多久了?什么人也没带吗?” 徐尧摇摇手中扇,“在外面等,我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会在这里碰见你,实在意外。这样也好,我不用再去一趟大梁都城,很远的,又没有飞机……” “飞鸡?公鸡母鸡没有鸡会飞。”柳七插嘴道。 韩衡已经无法阻止柳七对徐尧的仇视了,兴许是觉得他过于自来熟,居然和一个刚见面的人一分钟混成一片。殊不知在这个地方碰到徐尧就跟在大洋彼岸碰见同乡一样,让韩衡热泪盈眶,只想喜极而泣。 “柳大哥,请你不要偷听我们说话!”韩衡义正言辞地说,拽着徐尧走到前面去,把柳七、米幼留在身后两米之处。现在韩衡已经看清,他们是在一个内部空间中,空间当然相当大,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浩瀚无际,只是用星空的图景营造出天宽地阔的错觉。秘密应该在中间的镜子和水里,水里到底有什么不好说,今天也不是合适的时机下去。 “听说大梁国师生有一子,这是你儿子?”徐尧刚伸出手去,就被才醒过来的君晔灏挣扎着伸出两条光溜溜的胳膊,抱着他的手,于他掌心敏感之处舔了一口。 登时徐尧一脸五雷轰顶。 “别胡来!”韩衡把儿子紧紧按回袍子里,尴尬至极地看着徐尧,“他现在什么都想吃。”同时韩衡肚子应景地咕噜了一声。 徐尧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落脚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晚上就一起睡吧。” “不行!”平地一声怒喝,柳七暴怒地在后面虎视眈眈看他两个。 “柳大哥,徐尧是自己人!”韩衡无奈道。 “自己人也不能一起睡,你是国师!” “已经不是了!” “君晔灏隐瞒了你逃婚的消息,当然还承认你的国师身份!”柳七粗声粗气道。 韩衡被他胡搅蛮缠气得眼睛发红,说不清楚,吼道:“那我还是大梁皇后呢!” “没拜过天地祭过祖,不上算!” “我不跟你说了!”韩衡想哭又想笑。 柳七则过来抱孩子,韩衡不想让他抱孩子,但一看柳七阴沉的脸,觉得还不如让他带会儿孩子,他好跟徐尧好好说会话。 “他们俩是我的手下,”韩衡重新扎上袍子,“也算我大哥,一路保护我的。” 徐尧心领神会,猜到韩衡以前应该没从政也没当老板,把他身边能用的人都是当成朋友或者兄弟。 “我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徐尧道,“出口在镜子后面,后面还有这么长的路,我这个月进来过三次。那位兄弟说你逃婚?怪不得,刚才我还以为碰上了骗子,天下人都知道大梁国师成了大梁的皇后,时间怎么也对不上,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你的大本营到底在哪儿?要找你实在是难。”最初韩衡通过听鸿楼找藏宝阁,从木染那里得知要到藏宝阁去,必须经过一套严格的筛选,还要让对方的人来接,阁主还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得不行。 “做生意,总要四处奔波,何况我的仇家也多,帮别人避祸,就不可能不沾一点恩怨。只是眼下,要是不能弄明白这里的秘密,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韩衡眨了眨眼,收到徐尧“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的表情,不再多问。 果然转到镜子后面,就能遥遥望见岸边,瞬间把人从幻境之中抽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幻感在镜子后面就真实多了,天上的星河消失,归于黑暗,地下是水,远处黑暗笼罩着的,是石头做的岸边。 走到一堵墙面前,徐尧手指在墙上敲了两下,移到上方又敲两下,再于正下方敲了三下,空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砖发出的响声之后,石门降下。 透亮的天光照进来的刹那,数人都眯起了眼,眼珠一阵胀痛。 “闭一会眼。”徐尧说话时,韩衡手指被人捏了捏,陡然心头一震:这个如花似玉的俏郎君不会也是同性恋吧?徐尧看上他了?不会不会,纯粹为了给他带路应该是。 果然那只手带着韩衡往外走,眼睛不疼了,韩衡也就睁开眼。 侧旁柳七含笑看他。 韩衡给他看得脸一红,连忙地抽回手来。 第160章 一六 高达百余米的神女像耸立在开阔的神坛上,方圆一里内空无一物遮掩。 门开在神女像其中一根脚趾上,走出来,韩衡转过身去,为眼前所见内心一震。他从未有一次有过这种宛如触电的悚然感觉。 神女像曾经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多数时候在冰天雪地里,天色晦暗,映照得整座神像也近乎妖异鬼魅。 这时候天光正亮,神女像通身冰雪洁白,以白玉雕琢而成。韩衡想不出来怎么能找到这么巨大得不可思议的整块玉石来造成这样一尊神像。以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一尊神像,何况他们才在神像内部见到充满现代感的操作台。 远处一辆马车伴着车夫的叱喝声驰来。 “阁主。”车夫是个大胡子,络腮胡遮盖了大半张脸,单眼皮,眼睛小,却充满乌溜精光,很是警觉,瞥了一眼众人,询问道:“是阁主的朋友?” “这是藏宝阁第二大高手,出过家,道名净云,还俗以后仍用这个名字。他俗家姓赵,现在称赵净云。平时跟在我身边的,就是这位净云兄了。”徐尧待赵净云的态度很是随意,显得亲近。 “见过诸位,我家阁主承蒙照顾。”赵净云粗声道:“青娉已在金池安排好住宿,阁主这几位朋友一道同去吗?” “同去。”徐尧点头,请韩衡他们一起上马车。 坐进马车,徐尧神色现出疲惫,从怀中掏出手掌大小的一个扁盒,取出一枚药丸服下。 韩衡则一刻也坐不住,捞起车帘兴致勃勃地朝外看。 “国师似是第一次来这里?”徐尧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韩衡坐直身,眼前就有徐尧递来的一个小碟,徐尧笑着努嘴,“松子糖,吃吗?” “吃。”韩衡眼前一亮,丢在嘴里边吮边含糊不清地说:“早就想来了,一直很忙,没空来。” “所以你真是逃婚出来的?”徐尧眼光中充满戏谑。 韩衡垂头丧气道:“这个……之前我劫后余生,脑子受了伤,什么也想不起来。少不得以前的良缘最后就成了孽缘,婚事暂且不说了罢?” 徐尧噘起嘴,糖块含在唇片中,斜斜往旁边锦枕上一靠,说不出的懒散随性,轻轻一笑:“为什么不说?我倒是很想听。” “关你屁事瞎打听个什么劲?!”柳七冷声道。 韩衡尴尬得脸色一变。 徐尧摆摆手,满脸浑不在意,“对了,这位兄弟,你脸上的面具泡了干干了泡,再泡上那么两三回,脸色就跟死人差不多了。回头我让手下人给你另做一张,可好?” “不用,管好你自己吧。” “柳七!”韩衡叫道。 柳七不吭声了。 韩衡的儿子还在他怀里睡着,这一路要不是柳七,恐怕早就被人抓回去了。韩衡很领他的情,又觉得他越来越阴阳怪气,总像在生气,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不知金池可有大梁士兵镇守?”米幼问。 “暂时还没有,金池在群山之中,从大梁过来极为不易,就算想抓什么人,一时半会也无法。”徐尧说这话显然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大梁的国师逃了婚,而先前他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徐尧这暧昧不明的态度,让韩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这“自己人”说话,只有先接触看看。 金池城中已是傍晚,暮色恰至,然而千万灯火染烛,浑不似是座边城,与大梁都城比起来,除了面积小得多,繁华程度竟不遑多让,称得上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显然连柳七都愣住了。 “你没来过?”韩衡轻轻凑在柳七旁边问,多少有点修好的意思,比起才认识的徐尧,自然是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重要。 柳七神色中带着被戳破的尴尬。 韩衡笑了笑:“这有什么丢人的,天下之大,总有你没去过的地方,要不是你跟我说,我对这里闻所未闻,难道要打个地洞钻进去不成。待会出来转转。” 柳七嗯了声,一脸有心事的表情。 来开门的女子显然受了点惊,不过立刻收拾出一派从容大方的神色,请他们入内。 女子一身烟青色长裙,容色格外出众,腰如软柳,除了头上一朵素色珠花,再无半点修饰。然而生得就是一副楚楚之态,举手投足都让人有点挪不开眼。 韩衡心想,这副身姿放在娱乐圈,不出三五年,踏踏实实演戏,运气只要不是太差,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啊! “国师。” “啊?”听见米幼在喊,韩衡这才回神,对面徐尧又说了一遍:“今天已经晚了,明日我再找国师聊天,今夜就请自便,这会不如你们先去吃饭,青娉会安排好你们的住宿。” “哦,行,你们不吃饭吗?”韩衡问。 “我们主仆要说会悄悄话,前几日已经逛够了,对了,今夜在城中地仙庙前有喷火的把戏,可以去看看。” 韩衡只好带着他两个兄弟退出去,关门时犹自在想,没准那个青娉是徐尧的相好。哎,人家穿越过来情路怎么就如此平顺,他果真是运气很差。 “这里平时就这么热闹?”走在街上,遍是商贩叫卖的声音,天都已经全黑了,竟然也不闭市。 “属下不知。”米幼道,“得给小少爷弄点羊奶,我去就行。” 于是米幼单独去找奶了,韩衡则跟在柳七身后到处瞎溜达,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小摊把饭吃了。 不少人都坐着吃饭,从彼此的发饰、服饰,说话口音能判断出大概是哪一国人。菜单用两种文字写,其中一种跟汉字是一样的,韩衡满眼的鸡鸭鱼肉肘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后点了一桌十七八个菜,扯下一只香酥鸭腿就算开餐。 “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慢些吃,没人和你抢。”柳七面部还是僵硬,说话语气却是已经没事了,担心韩衡噎着。 韩衡边吃边点头,根本顾不上国师风度,他都快饿哭了。烙得金黄的洋芋耙裹着一层火红的辣椒末,闻着鲜辣葱香,顾不得烫,韩衡上去就是一口,眯起眼自顾自回味。 柳七怀里君晔灏闻着味儿醒了,小嘴儿一瘪,要哭。 “乖啊,等会儿再哭,你母父不太得空。”柳七轻声地哄。 韩衡又吃了半只葱油烤鸡,一只下嘴流黄的香菇鸟蛋,这才抚着圆滚的肚子,把君晔灏抱过来,好让柳七吃饭。 君晔灏闻着韩衡一身的食物味儿,饿得哇哇直哭。 小摊上的人纷纷投以责备的目光,四周谈话声也悄然渐消。 柳七叫来老板,让他打包。 “你先吃个豆沙窝垫垫。”韩衡颇有点不好意思,带着孩子吃饭就像打仗,什么时候儿子会哭,这都是天意。不过他吃饱了,总不好让朋友饿着,便拿起个豆沙窝往柳七嘴里喂。 柳七一愣,眼含笑意,这一口咬得,颇情意绵绵,目光紧追着韩衡。 “打包打包,那个香酥鸭我还要一只。” 韩衡一手一个食盒,怀里还揣着只香酥鸭。 “去不去看喷火?” 韩衡本来就想去瞧热闹,只是不知道柳七想不想去,他觉得柳七走路的姿势,像是很累了。 “你想去吗?”韩衡问。 柳七一手托着君晔灏的屁股,一手搭着韩衡的肩,推着他随人潮往前,“你想去我就想去。” 韩衡嘿嘿一笑,边走边拿柳七打趣,“想不到你挺会体贴人的嘛。”大概就是用这手把他那个好看的媳妇儿讨到手的,铁汉柔情最是动人肠。现在韩衡不怀疑柳七说的,他媳妇是个美人儿了。 君晔灏抱着柳七的脖子,歪斜着小小的身子,从柳七肩侧探出小脑袋时不时看一眼他爹还在不在,看到韩衡就又扭过脸去东张西望。 地仙庙是金池一城供当地神明的小寺,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从朱墙后伸出巨大的树冠。门口早已围了不少人,有小贩端着瓜子、花生叫卖。 韩衡身上快没钱了,犹豫要不要买。 “过来。”柳七低声道,眼神示意韩衡去他怀里掏钱。大概这个表演时间不短,光是卖炒花生的小贩就有三四个,几乎人手一包,看别人吃得香,韩衡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腾出一只手在柳七怀里摸。 柳七的胸肌真是太大太结实了,摸起来好舒服。 韩衡买了花生和蜜饯回来,柳七仍站在原地,他老戴着面具,光影之中,不经意看上去有些怪异。 “你这面具是该换了。”仗着柳七个子高大,总算挤到一个好位置,恰好又有个花台,不少小孩围在上面。 柳七把韩衡推到花台上。 身边全是只到韩衡腰部的小萝卜头,他脸一红,要下去,柳七却不让他下去。 “要不然你下来,骑我脖子上?” 倒是有不少小孩都骑在父亲肩上,韩衡要让柳七弄得尴尬死,顿时什么也不说了,不看他。喷火的还没来,地仙庙的门开了一条缝,只能看见里面在搭台子,门外用二指宽的红布围上一圈。 小孩围着韩衡瞪他。 柳七口中一声呵斥,小孩子们一下子散开,听见开场的锣鼓又一拥而上。 韩衡实在不好意思得面红耳赤,最后蹲下来,抱了个别人家的孩子,和一群孩子凑在一起看里面表演。 回去路上韩衡还有点呆,柳七一手抱着他儿子,一手牵着他的袖子,把韩衡从路中间拽回来。 一匹高头大马擦着韩衡的身呼啸而过。 韩衡回过神,心里扑扑直跳。 “怎么不看路!”柳七粗声训韩衡,见他一脸的走神,话又噎了回去,拿他没办法地拽着他袖子往客栈走。 “我们现在去哪儿?”好半天,韩衡才从令人窒息的回忆里抽离出来。这个喷火表演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陌生,实在是让人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 “回去吃宵夜,睡觉。”柳七走路有点瘸腿。 “柳大哥,你脚痛吗?” 柳七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走太多路,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谁也别叫我。” “我也要睡懒觉。”韩衡又高兴起来。离开大梁皇宫以后,虽然也有任务,感觉却单纯了不少,远离宫廷斗争,说话做事也不用太小心。 入亥时分,通街商贩都在收拾摊子,出来吃饭时还人挤人,现在已人影零星。只是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两只灯笼,即便行人少了,依旧光明温暖。 客栈门口一根长杆挑着九只一串的红灯笼,遥遥就能望见。 一路韩衡都没说话,心里有事。青娉在客栈门口等他们,见面就说米幼早已回来了,把韩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柳七带上楼,安排他们住在三间相邻的房间。 米幼端来温热的羊奶,韩衡把食盒给他,让他就在屋里吃。 方才柳七还说要吃宵夜,这会又说不吃了,先回房去了。 第二天柳七一直到中午还没起来,上午韩衡本去找徐尧,得知徐尧出门了,他那个美貌的侍女也跟着。韩衡就到楼下看赵净云刷马看了一上午,君晔灏看见马兴奋得直叫,差点扑到地上去。 赵净云给了他一把软马鞭才勉强把君晔灏哄住。 韩衡玩儿着他儿子的马鞭,君晔灏敢怒不敢言地瘪着嘴依在韩衡身前歪着脑袋看他爹。 面前门突然开了,门中站着一脸凌乱的柳七,面具被他睡得皱起五六十岁男人的皱纹。 “……早。”韩衡把马鞭塞到儿子手里。 君晔灏乐得合不拢嘴,兴奋得手舞足蹈,脸色通红。 “什么时辰了?”柳七无意识挠了挠胸,他没穿上衣,浑身仅一条薄长裤,厚实的胸肌随展臂的动作舒开,他长吁出一口气,眼神慢慢聚起焦来,奇怪地看了一眼韩衡。 韩衡尴尬极了,强把眼从柳七好得让人嫉妒的身材移开。 “吃饭吗?”半天韩衡才没头没脑问了句。 “嗯。” “在屋里吃?” “嗯。” “我去吩咐声。”韩衡说完就走。 柳七蜡黄得不自然的脸跟浮着一层薄红的脖颈形成鲜明对比,他一边嘴角微翘,在后面看韩衡匆忙跑走的背影,小指在胸上挠了挠,好笑地摇摇头,关门进去换衣服顺便上药。 第161章 一六一 “滋啦”一声,面具扯下来,庄灵揉了揉下巴,对着镜子漠然地把胡须用刀片刮干净,又拿热毛巾捂脸。 久不见光,庄灵的皮肤泛着泡水泡久了的苍白,把干布在热水中揉搓片刻,庄灵仰起头,布巾就蒙在他的脸上。 “柳大哥。”韩衡声音在门外叫。 庄灵手忙脚乱,布巾也掉在地上。 “等会,别进来。” 韩衡触到门的手指缩回去,奇怪地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 “那我进来了。” “别!等一下!” 门内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韩衡满脸疑惑,想了想,高声道:“你在撒尿吗?” “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胡说八道?” 韩衡哦了一声,茫然地在廊下站着,他已经把儿子放到床上去,让他睡觉,打算陪柳七吃饭。韩衡转过去趴在栏杆上朝下看,赵净云刷完马,躺在马厩后面草垛上打盹,看见楼上的韩衡,朝他挥了挥手。 十分打眼的一架紫藤垂挂在院中,店家打了花架支在开阔处,长成一道花廊,下有两个少女臂上挽着篮子在采摘花朵。 韩衡百无聊赖又去敲门,“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没好吗?你在大号吗?”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大胡子送来的面具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庄灵站在房中,两手叉腰,两腿微分,扑到床上去找,没有,使劲把大胡子送来的裤子袍子一扯。 “啪”一声特别响。 韩衡更奇怪的,脸贴在门上,边扒门边问:“还没好吗?” “等一下!” 柳七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微妙的尴尬。韩衡侧着脸望向紧闭的门缝,犹豫要不要这么闯进去,不管里面在大号还是在自渎……都不怎么合适。算了。韩衡胳膊压在木头栏杆上,无聊地继续偷窥楼下的少女。 就在韩衡脑补着柳七这个硬汉一身肌肉果着在房中以最快速度解决个人问题,还被他在外面不停催,手臂运动发酸,恨不得提剑宰了他的一脸悲愤时,门开了。 柳七一身清爽味道,武袍穿得整肃。 韩衡脸红红地看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面具换了?” “嗯,前面那张用久了,泡了水,不好撕下来。” “哦,撕破脸了吗?”韩衡边问边在前面走,带柳七去旁边他屋里吃饭。 柳七在后面顺手掩上房门,朝里屋瞥一眼,大喇喇坐下,随口问:“你儿子睡了?” “嗯,闹大半天了,要不是净云兄给他一根马鞭玩,现在玩累了,没法消停。”韩衡给柳七盛汤,让他先喝一碗鲜笋汤,自己也盛了饭。 两人刚吃上,米幼回来过来找韩衡,韩衡叫他一起吃,让小二加两个菜端上来。 “怎么样?外面贴了通缉令吗?”韩衡问。 米幼洗完手边甩手边走过来,说:“没有,完全没人盘查,四个城门,连个守卫都没有。这里没设衙门,都是地头蛇管事。对了大人,听鸿楼派信鹞来了。” 柳七筷子顿了顿,在一盘炒羊肚里翻来覆去挑拣。 “北朔的使团已经启程回朝,丁穆打算到上齐跟我们会合。”米幼眼角余光瞥柳七,又不动声色收回去。 “丁穆……”韩衡对付完半条鱼,目光呆滞地想了一会,“那木染呢?也来吗?” “来,听鸿楼的弟兄们都会来。”米幼看上去很高兴。 想当初韩衡碰到的第一个身负异能的人,就是木染,木染此人生得让韩衡这种自负高颜值的都觉得美得不行,风骚得很,只有现在碰到的这个徐尧还能与之一较长短。木染明明有读心之术,能把人正在想的事一眼看穿,成天端着妖孽架子,居然看上丁穆那根少年老成的木头。 这么久没见,能见面韩衡也有些兴奋。 “今后他们就跟着我们了吗?” 米幼笑了:“不是跟着我们,是跟着大人您。大人忘了,小殿下是什么人,迟早这天下还不是……” “嘘――”柳七朝房门盯了一眼,走去开门,身后两人顿时都噤声。 “你们已经在吃了呀?”青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食盒,发愁地皱了皱秀美的长眉,“阁主吩咐我借下面厨房做的菜,还有一小瓶酒,是我们一路带过来的。” “不妨,加几个菜也行,要不然你们过来一块儿吃?” 青娉脸一红,摇头:“我们在外吃过了。”便把食盒交给柳七,自去了。 柳七打开盖子,走到一边去。 “你真是……”韩衡哭笑不得地看着柳七拿着刚才离开去找的银筷子,昨天晚上没注意他什么时候买的。 “吃,没毒。”柳七把筷子擦净收好,这才过来吃饭。 韩衡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柳七说一说。 “柳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针对徐尧了,他哪儿惹你了?” “他没惹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跟你说,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容易轻信于人。你与这徐尧才认识多久?不到十二个时辰,还有昨天,你就吃他给你的东西,要是他在给你的糖里下毒怎么办?” 韩衡脸皮微微一烫,柳七说得不无道理,但他不想认错,冷道:“我现在好端端坐在这儿,徐尧不是那样的人。” “自己人?”柳七不以为然地扬眉,“自己人他今天上午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我们也有很多事不会直接告诉他,徐尧掌管藏宝阁,有很多人都在找他,他有秘密很正常!” 柳七眉毛动了动,剔下一筷子鱼腩肉到韩衡的碗里,道:“嗯,正常,吃鱼,这个做得还不错,没刺的。” 韩衡一肚子的气被人突然放了,愤愤对付起饭菜。柳七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想什么都不肯完全说出来,却又坚持防备徐尧。徐尧跟我一个母星来的能把我怎么样啊啊啊啊?但韩衡不能这么说,出于自我保护,除了郎东见多识广确实知道这个世界有来自别的世界的人,其他人,他暂时不能说。 吃完第二顿午饭,韩衡睡了个午觉,伸个懒腰走出房门,斜对面赵净云也在廊下趴着,朝院子里看。 赵净云朝韩衡打了个唿哨,食指勾了两下。 韩衡走过去,徐尧就在门里坐着等他。韩衡一坐下,徐尧就分杯烫茶给他喝。 阳光斜斜顺着屋檐的斜度照到院子里,紫藤花馥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朝院子里开窗开门的屋子都是香的。 “你们几个的盘缠都弄丢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银子,青娉。”徐尧吩咐道。 婢女青娉拿来一个包袱,里面是一把匕首,一把短剑,一盒码得整齐的银锭,四张银票,都是五百两,是六国皆有分号的钱庄开出来的。 “我不能在此地久留,后天要走,明日你我再去一次神坛内部,我大概知道那两面镜子是什么了。” 青娉让韩衡看清楚包袱里的东西之后,就帮他把包袱重新扎好。 “你要去哪儿?”韩衡忙问。 “去年年底,有人从藏宝阁取走了一件东西,现在它的主人来取,发现是有人冒领走的。我要回去查一查这件事。”徐尧看上去倒不是很担心,他笑眼微弯,“苦主很快你也能见到,他现在急着要,恐怕正是要给你。” “谁?”韩衡一头雾水,眼睛突然一亮,“上齐国君?” “这就不算我告诉你的。”徐尧喝了口茶,道:“这件东西从上上任上齐国主在位时就存在藏宝阁,一直没有取出过。他们派人来取时,我就让人翻了翻阁中记录,这件东西,曾在上一次神女像祭天法阵开启时取出过。”徐尧的扇子在桌上敲了两下,“祭天法阵你知道吧?应该知道,不然你不会出现在那儿。” 徐尧以为韩衡出现在神女像,是跟他一样,专程去查看神女像内部构造的。虽然韩衡有这个打算,但这次是误打误撞。韩衡没有向他澄清,只是往门口看了一眼。 “净云兄是我的心腹。” 韩衡点头,朝徐尧说:“大略知道一些,不过本来是要去上齐。” “嗯,那就对上了,你是天裔族国师,上齐国主已经知道你要去,对吧?” “他知道。” “他急着要取这件东西,应该就是要交给你。”徐尧自顾自沉思片刻,忽然转了话题,“我听说你给那个明帝生了个孩子,就是昨天那个,”他视线上下端详韩衡,“也听说天裔族男人能生孩子,看来是真的了?” 韩衡:“……” “不八卦,不能活。你这个八卦可是如今民间最热议的事,金水现在的皇后是男人,但因他们国主是女人,明帝自己是男人,想必排除万难才能立你为后。荣华富贵你都不要,难不成你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徐尧意味深长地笑笑,压低声音问:“过来之前你也喜欢男的?你原本是男是女?” “……”韩衡稳住心神,徐尧比他想的快人快语得多,不过他也想到一件事,道:“你问我男人生孩子的事,你也喜欢这个世界的男人了?”又是一皱眉,“还是天裔族的?” “是啊。”徐尧毫无遮掩地说,旋即脸上带了点惆怅,“但他对我的工作一点儿也不能理解,这一趟出门还吵架了。我让他给我生个孩子他也不干,他要是给我生个儿子,不就有事做了吗?带个娃能把他忙死,自然没空管我。” “是做什么的?”韩衡问,片刻后又问:“长得帅吗?” 于是两人越凑越近地说起悄悄话来。 依徐尧的话,他运气特别好的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也找了个天裔族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和他这样那样许多回之后还没有怀孕。 “是不是你有问题?”韩衡怀疑道。 徐尧也不生气,摇摇手指否认,“我花大价钱找了不少大夫给我看过,我没病,但是我不知道找谁给他看。一般郎中一听我夫人有不孕之症屁颠颠儿就上门来,见着真人是个男的以后就让我去庙里求送子观音,你说气不气人。” 韩衡想起一个人来,“我身边有个神医,下次让他给你男……夫人看看。” 徐尧心不在焉地应了,他每次说话,总像在想别的什么事。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彼此眼里都有些羡慕欣赏的意思,又有一种难言的同乡情谊,竟然生出一种早就认识不知多少年的熟悉感。 “你们在干什么?”柳七冷冷道。 韩衡、徐尧被他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一惊,乍然分开。 “阁主为他那口子想求个大夫,是隐疾,不方便大声说话……”怎么有种捉奸在床的既视感,韩衡抓狂地想,解释个球球,柳七也不敢揍他。 赵净云把柳七让进屋,一脸好笑地站在门上看他们一眼,又出去了。 “什么时候动身?”柳七问。 徐尧给他倒了杯茶。 柳七略点点头,茶握在手中,没喝。 “后天他们要走,要么我们后日走,要么就再迟一天。” “那就迟一天,大后日是十五。” 韩衡想起柳七说过金池每逢初一、十五要开明市,还有黑市,估计柳七有东西想买。这还是头一次韩衡见柳七对什么事表现出真正的兴趣。柳七一路都是懒懒散散心不在焉的样子,每当韩衡身边出现什么人,他就跟护主的狗一样想扑上去咬别人。 也许柳七真是奉他为主了。 “随你们,盘缠我给你们备了。” 柳七拿手胡乱扒开包袱,一看里面有钱,不悦道:“不用你的钱。”说着要退给徐尧。 徐尧按住他的手,目现戏谑,“七月我们还会在上齐相见,到时候再还给我也不迟。” “十倍。”柳七道。 明显的这个韩衡带在身边的大狗在挑衅,然则徐尧是个独独不差钱的主,一笑置之,总之他不吃亏。 韩衡再次对柳七感到无语,结果傍晚看见柳七在雕那三枚狼牙,狼牙本不大,这应该算微雕了。 晚霞遍地,紫藤瀑布流晶逸彩。 柳七坐在房间门口,一条腿上搭着个木板,把腿架在栏杆上,神色专注,动作幅度微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具换成了新的,看着没前几日邋遢,韩衡在旁边看了半天,柳七没搭理他。 过了会,柳七对着狼牙吹了口气,手指拈起来看一眼,眯起眼,抬头,看远处。 “怎么不说话?嫌哥哥管事太宽?”柳七偏过头来,抬头看韩衡,“还在生气?” 韩衡摇头,蹲下来,唇红齿白的俊秀面孔带三分稚气,眼神清澈单纯。 柳七呼吸一促,移开眼,放下搭在栏杆上的那条腿,理了理搭在身上的布,扯扯健美的腿根处紧绷绷的布料。 柳七给韩衡的感觉一直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不讲理地护他,有时候有点小心眼,又……像有了个哥哥,就像把他韩衡当作亲弟弟,只能挨柳七揍,旁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这个东西不好做,等弄好了再给你看。”柳七小心地用块黑布包起狼牙,夕阳中脸部轮廓柔和起来,“吃什么?出去吃,给你买好吃的。” 韩衡眼里满是温暖,有些泛光。 长到二十多岁的裴加,有生之年里,从未体验过这样家人一般的关怀。他遇到庄灵的时候,庄灵用泡妞的招撩他,撩了老半天韩衡才后知后觉,这就是喜欢了。大概太渴望平实的亲情,才会对假娘薛氏毫无招架之力。而遇到庄灵之前,裴加的一双爸妈一个月也难见几面,工作以后更是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家。 “怎么就哭了……”柳七一脸五雷轰顶,粗糙的指腹贴着韩衡的眼角擦擦,小声哄他。 韩衡心中泛酸,悲从中来,顿时扯起嗓子放声大哭。 “……”柳七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才勾着韩衡的肩,把他带出去吃吃喝喝,几样街头小食就哄好了。 微寒的春风中,纷纷扬扬的白色樱花雪一般散在地上。 大梁内宫。 “陛下,贵妃送来一盅老参鸡汤,人已在外候了快两个时辰,陛下是不是见……”御前伺候的太监没能把话说完,就被明帝过于凌厉的一道眼光骇得一背冷汗。 “公公。”涂瑶白一直紧盯着那扇门,门开她立刻就迎上去。 安瑞摇头叹气,拂尘一打,走到涂瑶白跟前,“娘娘回去吧,陛下圣谕,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请所有当值的大人都去太后娘娘宫中。” 涂瑶白一阵欲言又止,只得先回去。 承光殿内,勤政爱民的明帝已熬了数个通宵,他抬手揉眼,手指勾住从笔架垂下的红绳,玉坠随绳子缩短最后缩进他手中。 君明焱只看了一会,再度埋进开春之后,出征之前必须处理的国事中。 玉坠在笔架上晃动数下,悄然停摆。 第162章 一六二 在街上吃得快撑炸,回去时在楼梯上,韩衡已到了需要扶墙的地步,正站在墙边喘,身后柳七说话:“吃不下还硬吃,你这个人……” 韩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撑得一张嘴就要吐。 柳七走上去直接把他横抱了起来,韩衡不敢张嘴,只得抱住柳七脖颈,憋着那股从嗓子眼一刻不消停往外顶的难受。 把韩衡抱回房,柳七蹲在他面前,手背试了试韩衡的额头,神色看着想教训他两句,最后什么也没说,进进出出打水给韩衡擦脸和手。刚脱去韩衡的鞋,竟然韩衡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擦净韩衡的脚,柳七沉默地站在床边看了会。 韩衡的儿和他头并着头睡在一起,孩子两个溜圆的大眼盯着他好奇地看。 柳七伸出右手,食指屈起,贴着君晔灏的嫩脸蛋轻刮两下,转而视线重新落到韩衡的脸上。 某种情绪在他胸中,犹如涨潮时以排山倒海之势涌上两岸的巨浪轰然而来。 柳七呼吸一促,长吁出一口气,低下头,唇堪堪在韩衡额前停住,只有一线之差,就要亲上去。 梦中韩衡得了一匹温顺矮小的黑马,双臂抱住被子,脸朝被子上不住地蹭,腮帮也鼓动数下,嘴里还在咕哝什么。 最后柳七只摸了一下韩衡的额头,给他掖好被子就退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韩衡一脸红痕地在榻旁乱七八糟地坐着,旁边竟是柳七在服侍他穿戴。到拿着柳条刷牙的时候,韩衡方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敢让脾气坏得出奇的柳七给他当使唤丫头。 被韩衡奇怪地看了一眼,柳七板着脸:“怎么?大清早就不正常。” “噗”一声那口水本该吐到盆里,却因韩衡在看柳七,直接吐到柳七的袍襟上。 柳七脸都绿了。 韩衡连忙给他道歉,柳七僵着脸走了。 米幼过来给韩衡收拾随身带的防身兵器,两把短匕都是新买的。 “米幼。” 米幼注视着韩衡,仍是一脸温柔平和,这一众古人里,对米幼韩衡最有好感,虽然被米幼卖过一次,但为了大峪百姓,更让人觉得米幼是个可以为大义连自身也一并舍去的人。后来韩衡有无数机会报复他,米幼仍肯留在他身边,自然是心中无愧。 “柳七真有老婆孩子在上齐等他回去?”顿了顿,韩衡想到别处,忍不住又问,“你见过他真容吗?真的很丑?”稍微想象一下柳七那具除了疤痕,整个很完美的健壮身躯,配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我对柳七的了解不多。”米幼一脸欲言又止。 “说说说,既然是一路的,瞒着我有什么意思?”柳七的来历、异能,甚至老婆孩子现在都很吸引韩衡。他身边统共就两个人,米幼勉强算知根知底,相好的是乌翠,韩衡勉强算见识了他二人结缘的过程。柳七也跟他一路了,日日夜夜彼此照顾,一餐一饭一住一行,相处的时间越长,自然就越想多了解一些,毕竟这人已从陌生人渐渐过渡成熟人。 米幼垂下眼,避开韩衡的目光,“我只听说,他娘子与他置气,不在家中。他浪迹天涯,正为了寻他的娘子。” “这么惨?”怪不得有时候柳七脾气古怪得没头没脑,想必是无意中触及他的逆鳞。谁的老婆跑了还能开心得起来? “是啊。这是包迷药,大人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米幼把小小一个纸包交给韩衡。 “你配的?” “嗯,匆忙配成,药效不强。对了,这个。”米幼将半柱香长、小指粗的一枝竹筒给韩衡,“要是在外走散,将此物点燃放出,我们的人看见就会迅速赶来。这两瓶都是伤药,有伤口的用红色这瓶,消肿化瘀用蓝瓶。今日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带不带也无妨,大人自己决定。” 都是一时半会用不上的东西,韩衡仔细收好,身上只带了那两把短匕,想了想,揣上两瓶伤药。临出门,又回来把迷药也揣上了。 柳七换过新的袍子,在客栈门口上了马车,韩衡跟徐尧彼此正十分亲热地在聊天,见他来,两人俱是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各自靠在一边车板上。 赶车的仍是赵净云,柳七坐下,来回看了看两人,问:“在说什么?” 徐尧脑袋向后一靠,摆明要睡觉,意思是不想理他。 “糖带了没有?” 柳七让韩衡一打岔,摸出昨晚两人出去吃饭买的麻糖,韩衡只拿了一小块。 “小孩一样。”柳七嗤之以鼻,“……” 韩衡得意地笑,从纸包里挑挑拣拣选了块跟先前那个差不多大的放在自己嘴里,朝嘴里被塞了糖一时说不出话来的柳七嗤道:“小屁孩一样。” “……”半晌,柳七僵硬的腮略动,香甜滋味满嘴生香,他眼圈微一红,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柳七想到了什么,韩衡念头一动,大概以前他老婆也这么喂他吃过东西,一不小心惹了他睹物思人。 韩衡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只要有缘,早晚你心上人会回来。”冷不防手被柳七一把紧握住,疼得韩衡心里龇牙咧嘴,强忍着将另一只手覆上柳七的手背,眼里满是鼓励。 韩衡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而出:你他妈手劲这么大是要捏碎老子的手骨吗吗吗???知道我是谁吗???等老子武功学好了把你骑在地上往死里揍…… 不片刻,柳七也靠到车板上去了,他闭着眼好像在睡觉,这下车里只有他一个清醒的,韩衡琢磨睡不睡,突然,他若有所觉抬头朝柳七看去。 柳七闭着眼。 然而韩衡总觉得他在偷看。 原来自己已经自恋到这个程度了吗?韩衡崩溃地想。唉,他总觉着,每次与柳七待在狭小空间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上次为了躲追兵两人在梁上抱着也这样。 他不会真变成同性恋了吧?可他和徐尧米幼都相处得很自然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这一言难尽的人生。 ☆☆☆ 水滴从百米高空坠下,没入水潭之中,杳然无息。 镜子背面一片黑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另一面也没有那天明亮。他们刚到神坛外围,就下起了雨,外面天色晦暗无比。 进来时赵净云点了一盏灯笼,赵净云高大的背影在前带路,其余三人跟着那一点微弱飘摇的白光。 上方仍旧是璀璨星河,美得如同一场幻境。 来到水边,赵净云把灯笼给徐尧,就开始宽衣解带。 “这是?”韩衡忍不住出声。 “岸上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这个操纵台,需要动力,如果要那种东西,那么……”徐尧睨起眼,望向水潭中那两面交叉相接的“镜子”,“那两块板子,有没有可能,是聚集能量用的?要一个人游过去看看。” 水中的板子离岸边有二三十米距离,站在岸上确实看不分明,何况可能水下也有什么装置。但他水性不行,而且被人扔进水里好几次,韩衡可谓有点“怕水”。 “我们不会泅水,你的人水性如何?”柳七直接回绝。 徐尧眉一扬,看向赵净云。 “我去,我水性甚好,阁主请放心。”赵净云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净云兄一切当心,记得潜下去看看,接在那两块板子下面的是什么,简单记住,上来向我描述一下是什么样子就行了。”徐尧也是无奈,自嘲道:“我是旱鸭子。” 很快赵净云就脱得只一身单衣,把头发一绑,倏然入水。 仅仅溅起一朵水花,水面就只留下一道细纹,徐尧直接潜到水下。 徐尧蹲在岸边,手中灯笼在水面上摇晃,水里一道短短白线,他一动不动盯着水面。 水泡开锅一般沸腾出来,猛然一个人头从水里冒出,赵净云双臂刨水动作很快,面部狰狞,大吼道:“啊――” 赵净云一侧身体歪斜。 “水里有东西!”柳七一声大喊,四处看了一眼,发现造型古怪的岸边似桌似台的那处,脚底一个转轴打入地面,上面卷着麻绳,立刻过去摇动转轴,扯出绳子,刨进水中。 绳子带起一纵水光。 银光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犹如万千云雀同时扑动翅膀,夹杂水声,数不清拇指大小的鱼从水里蹿出,咬定在绳子上。柳七浑身一震,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 “等会!”韩衡满脑门冷汗,这些鱼一旦咬在麻绳上,就好像被定住了,不再动弹。赵净云的惨叫突然停了下来,缓慢游向岸边。 “快,上来。”徐尧单膝跪在岸边,朝赵净云递出手。 被拉上岸的赵净云伏在岸边,不住喘息,脸色苍白,他抖着手,将武袍一分,脱下卷起扔在水中。 水面又是一阵稀里哗啦,数以千计的银色小鱼转眼将那粗布袍子碎尸万段拖入水中。声音停下后,仍有无数布料碎片在水波中蹁跹起伏。 赵净云一声震天动地的惨叫,在整个神像内部造成巨大回声,险些把众人耳膜震破。只见这个彪形大汉在地上几度翻滚,他一身古铜色肌肉上俱是密密麻麻的伤口。 徐尧褪下他的裤子,最严重的伤在两条小腿上,右脚胫骨薄皮被啃得露出粉红带血的骨肉。 “怎么会这样……”韩衡话也不会说了,想起来身上带了药,立刻拿出来抖在赵净云的伤口上,然而赵净云浑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小小一瓶伤药很快见底。 “净云?”徐尧用手拍打赵净云的脸。 赵净云牙根咬出血来,痛苦至极,一手用力抓住徐尧的手,他眉头不住抽动,张嘴就又一声大叫,嗓音沙哑,“杀了我……啊……”赵净云腰一拱,在地上猛地翻腾起来,脑袋贴地猛撞,被柳七一把提着衣领拖起来,不轻不重但响亮的两个耳光甩在他脸上。 赵净云浑身抽搐,目光涣散,面部痉挛变形。 韩衡吓得半天没法动弹,手探入怀。 “上药没用,这种鱼带毒,让人痛苦难忍。” 赵净云右手猛然抬起,被柳七一把按住,将他两只手手腕一起拿住擒在他身后。 赵净云脖子一梗,发疯一样要大叫,两腮被韩衡掐住,令他张大嘴,白色粉末抖了进去,在齿间化开。韩衡手用力,握住他的下巴,让赵净云闭上嘴。 赵净云腮帮不住鼓突,两眼瞪得铜铃一般,目光凶恶地瞪着韩衡,粗喘不止,两腿发着抖,几乎站不住。 “你给他吃的什么?”徐尧问话同时,赵净云已软倒下来,柳七一臂拦着壮汉后背,将他放平在地。 韩衡骇得不住喘气,整整一包迷药被他用了个精光,他方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是不是用多了…… 赵净云躺在地上,面部僵硬铁青,一条腿曲着,大腿肌肉仍在不自然抽搐弹动。 “怎么回事?!”柳七上前两步,揪起徐尧的衣襟,一把将他掼倒在冰冷石台上。 徐尧脑袋在石台上撞了一下,满眼金星乱冒,一手要去扶额,整张脸迎着柳七的拳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下彻底晕了,鼻腔一热。 “柳七!”韩衡扑上来抱住柳七一条胳膊,阻止他又要落下去的拳头。 两人眼一对上,韩衡登时胆颤,他从未见过柳七这样凶狠的眼神,要不是被他抱住了胳膊,柳七恐怕要把徐尧揍死在这里。 “水下有东西,徐尧不知道,他的人受了伤,我们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带赵净云回去城里就医!你疯了吗?徐尧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柳七手背连着手臂筋肉突出,双眸中杀气腾腾。 “他什么也不知道。”韩衡去抓柳七那只拳头,不防被他一把抱在怀里。 柳七抱他抱得很紧,险些把韩衡勒得断气,耳畔俱是柳七沉稳急促的心跳。 那日,一片黑暗的地底,潮湿腐朽的气息,和这里如出一辙。那一阵接一阵的心跳声,从遥远的记忆里呼啸而来,又瞬间消失。 这个半路相逢的同伙,未免担心他的安全担心得太过了,不过也是一片好意。 韩衡相当不好意思地推开柳七,不平地踹了他一脚,“别发疯了,把赵大哥抬上马车,你驾车,我们得赶紧回城。” 徐尧擦了擦鼻子,鼻血将他的手背染得通红,他头痛欲裂,也摇摇晃晃走过去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没有人催更……………………………… 心酸得跪倒在了地上………………………………………… 不要理人家!人家拿小拳拳锤你们这些看见这句话的薄情郎! 第163章 一六三 马车上,韩衡为柳七揍徐尧的事说了他几句,难得柳七没顶嘴,但一脸不服气地把马鞭摔得啪啪作响。 韩衡简直拿他没办法,柳七根本不服管,他和米幼、乌翠这些人全然不同,米幼对他是完全服从,乌翠跟着她男人,贡克更不必说,估计觉得韩衡身上有什么神秘力量,毕竟预测未来对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而言,是近乎通神的能力。 这是“韩衡”的挤威,让韩衡白捡的便宜。 “徐尧,你怎么样?”钻进车里,刚一坐下,韩衡便问。 徐尧靠在车板上,鼻腔里塞着布条,浸得鲜红。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眼圈乌青很重,眼白爬着血丝,心事重重。 另一边坐榻上整齐地铺了褥子,临时弄出个单人床的地方,让赵净云躺着。 赵净云完全没醒。 “我给他吃的迷药,晕过去就不知道痛了。”韩衡解释道。 “嗯,我刚才查看过,应该没事,不是致命的毒,可能伤处麻痛难忍。” 赵净云一看就是条硬汉,能麻痛难忍到让他满地打滚,自然不是寻常的毒。这里是金水、上齐、大梁三国交界处,群山之中,有数不清的毒虫毒蛇。没想到连鱼也是带毒的…… 韩衡又想起那日他们三个掉进水潭,现在一想,没被这种怪鱼咬,都是运气。一时间脖颈里俱是冷汗,韩衡摸了摸湿汗淋漓的脖子,朝徐尧说:“看来今次不能下水了,如果能找到咬不烂的材料做衣服,倒是可以下去试试。” 徐尧嗯了声,脸色不大好看。 “你明日就要走吗?”这里的事情弄不明白,现在也着实没机会弄明白,韩衡在逃命途中,徐尧显然就带了两个人。赵净云需要治疗,韩衡也必须尽快赶到上齐去。半天徐尧才点头,点得十分犹豫。 简直是一堆烂账,准备没有做充分就跑来,冷不防吃了大亏。 回到客栈,已是午后,赵净云被安置在徐尧的床上,派青娉出去请大夫,这一去两个时辰没回来。 韩衡只好又派米幼去请大夫。 “寻常大夫恐怕难以应对……” 韩衡想了想,“你去了先跟人讲症状,对了,最好是找金水人。”金水密林之中有数不清其余五国闻所未闻的毒物,韩衡看了一眼枕上赵净云满脸冷汗青白得毫无人色的脸,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柳七在外面栏杆上坐着,米幼出去时,两人对视点了一下头。 “柳大哥,打盆水来。”喊过这句,半晌无人来问,韩衡走出去一看,原本在廊下的柳七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好自己下楼找小二烧水。 不到半个时辰,米幼带来个一身蓝布衫,头裹紫色头巾的中年男子来,身后跟着个十二三的小童,布带把个木箱拴在他的身上,但那布带很长,木箱下垂至他膝盖,走两步便拖拖拉拉地踹一下。想必本是中年男子的药箱,让他的小童帮着背来。 “你们上山去了?”大夫以生硬的汉话说,在金池这座边城,要开门做生意,必然每个地方的话都要能听一点,能说最好。 “是。”韩衡看了徐尧一眼,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在个山洞里,地下水积成的一个寒潭,下去洗个澡。” 大夫摇头晃脑,点点头,“外乡人常碰到银虫,这种小鱼成群结队出现,瞬间可以把一头耕牛啃成一架白骨。” “能救吗?” “可以,”大夫心不在焉,仿佛这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对着他的小童叽里咕噜一顿,小童就下楼去了,大夫接着说:“我有祖传的秘方,专治这种,钱?”他打了个手势。 “要多少?能治好我朋友,钱的事好说。” 大夫嗯了声,起身下楼去备药。 韩衡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跟徐尧对着看了一会,徐尧脸色也缓和下来,长吁出一口气,不无内疚地扶额道:“是我的疏忽。”顿了顿,又说:“我是随便选的一个人下去,净云兄会水,但若是你们两当中有人下去,我会让他在岸上盯着,随时准备把水里的人弄上岸。” 韩衡摆了摆手,让他不用说下去。 “我相信你。”韩衡目光走了片刻神,突然说,“不过我们还有时间。” 徐尧认真看了一眼韩衡,一手指指西面,韩衡的房间在那边。 两人都起身,来到韩衡住的那间屋,君晔灏在榻上睡着,韩衡走去将里屋竹帘放下,跟徐尧在外面坐下。 韩衡手背试了一下茶壶,水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也凑合,两人都喝了点水,从带赵净云上路回来,一路都没喝水,也顾不上说话,只密切注意着赵净云,怕他要挂。 现在韩衡一颗心稍微稳当了点,斟酌着怎么说。 徐尧先开了口:“明日我带青娉上路,雇上一辆马车,接下来我要去一趟北朔。” “北朔?” “嗯,要回总部处理事情。”徐尧嘴唇嗫嚅,现出为难。 “有事就说吧,通信很麻烦,也不能及时到位。”这么一来,韩衡就知道藏宝阁的大本营在北朔,也是徐尧表示诚意的方式。 “大概在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会出状况?” 韩衡一惊,徐尧怎么会知道?韩衡眼神游移不定,还在想时,又听见徐尧说:“先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将来我会告诉你。” “具体时间不知道,原本应该在六国一统之后。” “原本?”徐尧拇指与食指互搓,沉吟道。 “有很多事情已经发生变化,应该说,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与运动之中。” 这句话耳熟得让徐尧也笑了笑。 “确实是。你听过祝风觉(jue)吗?” 韩衡刚要说不知道,突然目瞪口呆起来,咽了咽口水,皱眉道:“祝总?” “就是他,不过他不是个商人,是从一个研究所出来,一夜暴富,身家已逾万亿。” 徐尧的话让韩衡越听越奇怪,他当然记得被沉湖以前发生的事,那天晚上他是去谈一个卫视剧的男二角色,陪祝总吃了顿饭,全程都在被揩油。 “他不是个商人?”韩衡有点晕头了,“什么研究所?” 徐尧有些犹豫,刚想说点什么,隔壁“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朝赵净云那个房间跑去。 血迹从房门拖到座椅上,韩衡视线与瘫在椅子上的女人浑身是血的身体一触,呼吸顿时加快,瞳孔紧缩地转过脸去看一旁的柳七,柳七的衣服上全是血,手上也是一片血红。 “怎么回事?”徐尧一声怒喝,扑过去抖着手碰了碰青娉的脸,那张脸血肉模糊,身上俱是刀剑伤口,他袍袖被扯了一下,这才发现青娉还活着。 整间屋子充斥着血腥味。 柳七的声音说:“我在客栈附近一条死胡同里找到的她,当时只有她一个人。” 遍布青娉身上横七竖八杂乱无章的伤口仿佛一块大石挤压着胸膛,韩衡跑出门外,满脸苍白地干呕数次,扶着栏杆跑下楼去,把在院子角落里煎药的大夫拽起,拖着他跑上楼。 青娉带血的手被徐尧握着按在侧脸上,徐尧目中全是泪,哆嗦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本是雪光脂腻的一个美人,此刻浑身满脸全是毫不留情的伤口,足见凶手狠毒,凶手不仅是要杀她,更在下手时充满猫捉老鼠的戏谑。青娉以柔弱女儿身,与那人周旋不知多久,方得解脱,对方还不肯给她一死。 韩衡眼皮直跳,难以呼吸的窒息感扼着他的咽喉。 “是谁?是谁!”韩衡以为是他在问,冷静下来才发现是徐尧发出的怒吼。 滚烫热泪落打在青娉脸上,她张着涣散的双眼,眸中秋水婉转,只一眼,徐尧面上表情几近崩溃。 “阁……阁主……”青娉说话十分吃力。 “你说,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为你完成。”徐尧嗓音嘶哑。 其他众人只能看着,韩衡把大夫抓过去。 青娉虚弱地看了一眼,凝神看回徐尧,牵了牵嘴角,柔柔一笑,“我,我怀中有一样东西,是,是给你,你的……” 徐尧紧咬着唇,悲痛得难以自持,眼看青娉没救了,顾不上男女大防,只想全了她这一个心愿,话声已带上了哭腔,“得罪了。” 青娉抿唇一笑,沾血的耳根笼着一层绯红,“无妨,我心中早已将阁主当做我的……”她视线又开始涣散,口鼻接连不断渗出的血打断她还想说的话。 “徐尧……”韩衡稳住心神,“让大夫看看。” 青娉瞪大了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徒劳地虚睁着眼睛,血从她额头斜劈的一道伤口流进左眼。 大夫被推上去,被徐尧冷厉的眼神震慑,为难地抬头看韩衡,举起双手,不敢上去。 “让他看看,万一,还有救呢?!”韩衡急得红了眼。 “等等。”徐尧不住喘气,赤红的双眼滑落到青娉微弱起伏的胸口,他手在青娉胸腹之间摸了摸,手抖得厉害,像摸到了什么地手一顿,探手入青娉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只有半根小指长的一截竹管,原本应该是装什么东西用的,一看到此物,徐尧喘息声就变得格外粗重。 他抖着手,要拔开竹管一头的盖子。 “啪”一声,青娉带血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双眼鼓着,其中一只眼珠浸在血中,她双肩不住用力起伏,鼻翼翕张,艰难吞咽,梗着脖子定定看着徐尧。 徐尧再控制不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话:“大哥知道,知道你的心意。放心,我一定找出害你的凶手,绝不让你孤孤单单上路。青娉,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上,我……”徐尧艰难地说,“我虽然不爱女子,但你在我心中,永远有一个位子。”他眉心激剧抽搐,悲痛扭曲了他的脸孔,“大哥不该为你说亲,大哥多管闲事了……等你好了,大哥再不逼着你嫁人了,会好好听你说话。” 青娉一愣,眉头一拧,泪水将眼眶里的血水冲下脸庞,她整张脸毁得辨别不出悲喜。 “要是……要是你喜欢女人,你会……”青娉急促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拼着浑身力气。 “会喜欢你,会娶你。”徐尧毫不犹豫地说,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 青娉笑了笑,唇片被血浸得刺目血红一片。 韩衡正要上去,被柳七一把拽住,柳七注视韩衡,略摇摇头。 同时,青娉被徐尧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打了出去,打飞徐尧手里那个小小的竹筒。 接着,徐尧一声悲鸣,埋头在青娉柔弱的肩窝里,嚎啕大哭。 大夫退出门来。 韩衡浑身仍忍不住发抖,看见大夫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快去配药吧,麻烦你了,钱不用担心。” 大夫皱了皱眉,摇头,叹了口气,右手搭在额上,朝屋内低头弯腰鞠躬。 楼梯尽处小二走上来,朝屋内看,被韩衡一把抓住,朝他解释:“一个朋友受了重伤,是姑娘,我们上齐的规矩,不好让你看。” 小二点头,眼睛却没离开那间房。 韩衡塞给他一点碎银,那小二才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等说完回过头来,柳七没在原地站着,而是进了屋,小片刻又出来,手里拿着方才滚出去的那个竹筒,随手揣在了怀里。 韩衡头晕目眩依然想吐,脸色煞是难看,于廊下站了会,去洗了个澡,才觉得一身血气淡了,凑在袖子上闻了闻,明明是干净的衣服,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大概是方才那一幕给他的震撼太大,过两天就好了。 米幼走进院子,把一包药交给那位金水大夫,走过来,一看韩衡的脸色不好,向楼上看了一眼。 “怎么样?赵兄醒了吗?” 韩衡青着脸,摇头低声说:“青娉死了。” 韩衡把青娉怎么死的跟他一说,米幼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是藏宝阁惹上什么人了?杀人也就罢了,这样对付一个姑娘家……会不会是她的私仇?” “我也不知道,我跟徐尧也是刚认识,藏宝阁的事我不清楚。” “他打算怎么办?” 韩衡心绪烦乱地摇头,“还没问,我不敢问,他现在精神很差,心情也不好,木头人一般守着赵净云。刚才我让小二出去找个妇人,来给青娉清理一下。”有一种可能让韩衡觉得很难受,如果是藏宝阁惹的人倒没什么,这件事要是跟他们碰上了徐尧有关,那就…… 米幼上楼去看了,韩衡在紫藤花架下坐着,不远处那个大夫和他的小童在煎药。通往前厅的那道门边一直有个小二在悄悄留意他们,或者还有别人在留意,韩衡也顾不过来。一闭眼,他的面前就全是青娉被人用刀伤得乱七八糟的一身,这让他想起初时他脸上的那些伤。 这时,柳七走到韩衡面前,抓起他一条胳膊,最后握住他的手腕。 “做什么?”韩衡颇有些有气无力。 柳七力气很大,将他拖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来到马厩里。 “我想休息……”韩衡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七横抱上了马,柳七翻身坐在他的身后,一鞭猛抽马臀,咣的一声撞得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弹出去。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踏上客栈后门外空旷的长街。 一轮如血残阳悬在地平线上方,映照得街上每个人的面孔都一片猩红。 第164章 一□□ 柳七一直带着韩衡跑马到金池城郭外,天将黑未黑,西面一轮日,东面一轮月,遥相呼应。 柳七伸出手,让韩衡扶着他的手,另一臂横过韩衡腰际,将他抱下马来,便就松开手,去溪边洗脸洗手,冷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去,柳七草草用手抹了两把,洗完蹲在溪边,潺潺水流在他的眼里流动。 “我们不该来这儿,马上回去。”韩衡语气生硬地说。只有米幼陪着徐尧,他不放心。 柳七侧转头看他一眼,卷起袖子,袍襟捞起来夹在两膝中。 只有柳七捧水洗两条胳膊的稀里哗啦声。 韩衡紧抿着唇,走到马边,一个利落翻身,一巴掌拍在马臀上。 马低声嘶鸣,脖子一仰,不快不慢地往前跑去。 马身骤然向下一沉,两只冰冷的手绕过韩衡的腰,握住他抖缰的手,轻轻一带,就又把马带回了原地。 柳七下了马,在前面牵马,绕着河边走。 韩衡彻底没脾气了。 眼前银亮的河水奔腾不息,终将汇入大海,这个世界的人,死后会魂归何处?他也会死吗?死在这里?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几乎每一天,他都在担心会死,按照穿越的套路,兴许死后他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也可能就这么没了。死后本就万事空。但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的人,死后又将归于何处。 下午徐尧的话在韩衡心底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尧提起那个咸猪手祝总,两人就像是旧识,徐尧应该还知道不少他不知道的内|幕。神女像中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产力水平能做出来的操作台,隐藏在水潭下面的也许会是一个能量系统,支撑操作台的运作。 如果,这是个与他来的世界相关联的世界,那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切仿佛又绕回了最初,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紧接着,赵净云遇险,青娉被杀。赵净云会遇险是个偶然事件,什么人想杀青娉?为什么要杀她?这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晚风从溪边吹过来,韩衡茫然放眼遥望群山,连绵起伏的山体就在这条不到十米的溪流对岸,恍如沉默的巨兽一般伫立在夜里。 耳畔的风,眼前的山,身后的万户千灯,牵着马沉默走动的柳七,空气里草木交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气味,还有周身肌肉的酸痛,都让韩衡一脸迷茫。 太阳已彻底沉下去,就在这短短时间里,天黑了。 “下来。”柳七朝韩衡伸出手。 下了马,韩衡随在柳七身后沿着河岸走,他歪了歪头,这一刻,看着柳七高大的身形,一股难言的情绪在韩衡心中激荡。 柳七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早晚会死在这里,这是一个,所有的过去、现在、未来,与他的来处都没有任何干系的世界。然而冥冥中又仿佛有什么把这两个世界联系在一起。 也许是像徐尧、涂明惠这样,跟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让他还能保留着过去。 韩衡心情复杂,烦躁地踹了一脚地上碍眼的石子,踹飞出去打在柳七的小腿上。 柳七回过头来看韩衡,抬起手,摸了摸韩衡的侧脸。 韩衡不自在地偏头躲过去,在河岸边一振袍襟坐下,招手让柳七也过来坐。 柳七坐到韩衡身边,侧过脸去看他,恰好韩衡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之间,韩衡觉得第一次看清了柳七的眼睛,他的眸光无比温柔,宛如春风拂面,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柔情。 “柳大哥。”韩衡低声说。 “给你看一样东西。”柳七探手到怀里,摸出来的是青娉死前让徐尧去拿的那个小小竹筒。 “青娉给徐尧的?”韩衡奇怪道,“你带出来做什么?要还给徐尧。”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柳七眨了眨眼。 “不好吧……”韩衡犹豫道,“别看了,又不是给我们的,女儿家的心事,你这么拿走……” 柳七拇指抵着盖子,沉默片刻,道:“青娉是金水人。” “什么?”韩衡没有听懂。 “我带她回来时,看见了她脖子后面的蛇纹,金水人崇拜蛇,身上都有蛇纹。而且她当时陷入昏迷,嘀咕的那些梦话,发音也是金水人说话的口音。还有,她将断气之前,一系列的举动,很奇怪。这个竹筒,是她要给徐尧的,而且作为她的遗物,徐尧一定会仔细查看。何况她死前还那样……表白了自己的心迹。徐尧对她是有亏欠的,明知她怀抱的心思,还将她留在身边,当然,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在所不论。最后她是拼着一口气,那一股劲,把这东西打飞了。” 韩衡思索起来。那一幕在他眼前重现。青娉让徐尧去她怀中摸这竹筒,显然这个竹筒是一定要给徐尧的重要物事。最后青娉问徐尧,要是他喜欢女人,徐尧便说,他喜欢女人的话,一定会喜欢她,会娶她。 就在那一刻,青娉唇角弯了起来,然后拼命打飞了徐尧手里的东西,这才断气。 “你是说……”韩衡皱起了眉,旋即摇头,“也许是偶然……”但那个角度看来,确实不像是偶然,最后青娉应该已经没有力气了,整个身子却不自然地一挺,那一下手甩出去的力气,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也太大了点。 “想不想看看,这里面是什么?”柳七问。 “不想,别看了。” 柳七撇撇嘴。 韩衡吁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从青娉满身是伤出现在那间房中,他就憋着,这时才正经吐了出来。 那一幕鲜血淋漓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他不是无法接受死亡,将来他会见证更多人死去,但那种残忍手段对待一个姑娘,实在让他太难面对了…… 韩衡一脸凌乱地看柳七,道:“这东西是有些古怪,这样,你还给徐尧,把你对我说的这些,也告诉他,让他自己判断。”韩衡视线不由自主落到柳七夹着那竹筒把玩的修长手指上,这手指看着也很熟悉,很好看。 “那个小白脸,可能会因此丧命,你也不管吗?” “……不要这样说徐尧。” 柳七嗤之以鼻,另一只手要揭开盖子。 韩衡一把按住他的手,趁柳七毫无防备把竹筒拿到自己手里。 “……”柳七怒目,“还我。” “我收着,你也不许看。” “你收个屁,不小心弄开你就玩完了!” 韩衡把竹筒往怀里一揣,昂头挺胸,“青娉在身上揣了那么久,你也揣在身上这么久,怎么没问题?哪儿就这么容易弄开了……我收着,你别使坏,你对徐尧有敌意,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看吗,你嫉妒他?” “放屁……”柳七一把把韩衡按在地上,骑在他的腰上,伸手到韩衡怀里摸竹筒,韩衡衣襟被揉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散了,脸红着不住喘气。柳七微微一愣。 韩衡伸手去推柳七,柳七却将他一只手腕提起按在耳侧,低下头去。 空气瞬间凝滞。 韩衡整个人都愣住了,心想:他要亲我吗吗吗吗?不行啊啊啊,他是有妇之夫啊啊啊啊!我长得这么像女人?又发什么疯啊!!!他是把我当成他老婆了? 柳七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往韩衡怀里摸到那个竹筒,重新揣到自己身上,翻身坐到一旁,屈起一条腿掩饰异样。他心跳得厉害,差点想把韩衡给办了。如果这么做,真的再没机会让韩衡回到自己身边了。 韩衡无语地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草和泥,踹柳七一脚,“走了,”转而小声嘀咕,“不给看就算了谁稀罕,带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不小心打开了真要是跟你说的一样,就普天同庆了……”脑补着不可一世的柳七不小心把据称会让徐尧丧命的竹筒弄开,然后命丧当场的场景,韩衡脸仍有些热,显然柳七方才是有点神思迷乱。韩衡摸了摸脸,可能是天色太暗,他这副国色天香的美貌太有迷惑性了…… “走啊!”韩衡回头叫柳七跟上。 两人重新上马,柳七带着马往前跑,没有回城。 “我们去哪儿?”韩衡好奇道。 “把你卖了。” “……那你卖吧。”韩衡无聊道,柳七也不可能真把他卖了。 “随便逛逛,还早,带你散散心,你不是不高兴吗?” “没有。”韩衡叹了口气,“这么个大活人死在面前,总不可能无动于衷。” 柳七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你不觉得青娉死得很惨吗?”韩衡眼神发愣,前方不知道是去何处,冷风拍在脸上,身后是柳七温暖的胸膛。 “生死有命。”柳七冷冷道。 韩衡一哂,没再说下去。 一片寂静里,风声、马蹄声和水声交杂在一起。 柳七带着韩衡沿河边跑出数十米,拨转马头,又跑回来。韩衡坐得很是板正的上半身不自觉间放松下来。 前方树林里隐约有亮光。 韩衡感到柳七身体一僵,显然柳七也看见了,他勒住马,紧握住韩衡的手,带他悄悄靠近树林,眼神注视韩衡,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韩衡点点头,紧跟在他后面,屏住呼吸。 树林中燃着一堆火,三个黑衣人坐在火堆旁,远处有三匹马,火上烤着两只鸡。 不片刻,有人说话,韩衡他们却完全听不懂。接着其中一人发出桀桀的笑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他们就都拎出酒囊来,彼此碰了碰。酒足饭饱后,这三人没有倒下去睡觉,而是站起身检视身上的兵器,其中两人使剑,一人腰后系着陌刀。 一个黑衣人灭了火堆,将灰烬踹开,拿树枝树叶遮盖,三人这就散了,向东南方掠去。 “什么人……他们要进城。”韩衡被柳七抱到马上坐着。 “是金水人。” 徐尧一个人守着赵净云,一旦米幼离开,他就会很危险。韩衡顿时一背冷汗,“我们得赶紧回去……” “担心那个小白脸?”柳七揶揄道。 韩衡手肘向后一杵,却被柳七灵活地躲开。 “以后跟他保持点距离,柳爷就回去救他,怎么样?”柳七靠在韩衡耳畔说。 “那你不要去!” 柳七低沉的声音笑起来,抖开缰绳,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起来,风割在耳朵上有点疼,韩衡却很安心,柳七让他觉得安心。柳七这人脾气虽然古怪,阴晴不定,总归也是个好人,等到了上齐,一定要帮他找老婆。韩衡暗暗下了决心,俯下身去紧紧抱着马脖子。 客栈中风平浪静,刚进院子,米幼就迎了上来,旁边站着个满面怒容的妇人。 “徐尧不让青娉姑娘入殓。”米幼为难道。 韩衡只得多给妇人银子,把她带到自己房里,让米幼先陪着,把人留住。 徐尧仍一动不动抱着青娉,衣袍上全是血。韩衡刚要说话,被柳七一把扯到身后,柳七走上去,面无表情道:“这么喜欢她,你打开这个,就能跟她一起上路了。” 徐尧僵硬地看向柳七手里的东西,一张嘴就崩溃地落泪,“还给我!” 柳七眉毛一扬,淡道:“拿去,等没人了你再打开,包管你们俩团团圆圆,一起下九泉,做一对鬼夫妻。” 徐尧这才回神,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胡说什么?” “不信你就打开它。” 韩衡上前抢走徐尧手里的竹筒,交给柳七。 柳七出了门。 韩衡与徐尧都听见他在叫那名金水大夫上来。 “人已经死了,让她入土为安吧。”韩衡硬着头皮说,“女孩子都爱美,你这么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 徐尧仿佛没听见韩衡说话,声音轻飘飘的,眼神涣散,“你朋友说的是真的?” 韩衡抱膝蹲在徐尧面前,“我不知道,他说青娉姑娘是金水人。” “她不是,她是北朔京城人氏。” 韩衡点头:“好吧,那就是北朔的。”顿了顿,又说:“柳七说她后脖子有蛇纹,金水人身上都有。” 徐尧一愣,抱起青娉,一手撩开她颈窝里的头发。 “真的有……”徐尧止不住声音发颤。 “……她是金水人也不能说明什么,行走江湖,谁还没有几个假身份……”韩衡随口安慰,心里却在想,莫非徐尧真的被骗了,青娉拼着丢掉一条命想杀徐尧?可他们明明……到底为了什么…… 大夫走了进来,他用油纸堵着竹筒的一头,戴了一副手套,脸上还蒙上了布,遮住口鼻。 “这是玉蛾绿斑磷,稍微沾一点,碰到眼耳口鼻任何一个部位,一日内必然暴毙。”大夫生硬地说,“你们从何处得到的?此物极难求得,连在金池黑市上也买不到……” 柳七抱臂站在一边斜斜看徐尧,冷道:“此物有刺鼻气味,贸然打开,必然会打喷嚏。” 大夫心有余悸地点头,“我只在先师处见过一次……” 徐尧眼睛泛红,看了看怀里咽气多时的青娉,她脸上血痕已经干涸,眼角犹有泪痕。半晌,徐尧颓然放开手,起身。 韩衡去隔壁叫来妇人给青娉收拾遗容。 妇人开始给青娉解衣服,韩衡走出门,看见徐尧趴在栏杆上。 廊下一盏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灯光摇曳着坠在徐尧身上,他的背影格外寂寥。 “阁主……”韩衡声音顿住了,最后只是拍了拍徐尧的肩膀。 徐尧转过头来,他眼中拉满血丝,声音沙哑,“我没事。” “你还是……回北朔吗?不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我们一起去上齐……” “不用,青娉的事,我要回阁中才能查实。”徐尧显是难受至极,嘴角浮出个苦笑,“青娉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她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周到地伺候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以前……我下班回家,都是冷锅冷灶,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徐尧吸了一下通红的鼻子,“我是个研究员,祝风觉本来是我的同事。” 第165章 一六五 这夜没人能安然入睡,楼上灯还亮着,客栈前面连着酒馆,也卖吃的,仍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柳七亲自去厨房煮了四碗面出来,叫米幼也下来吃,并一盏温酒器放在桌上,徐徐往外漫着白烟。 二楼亮着灯。 韩衡视线从楼上移开,给徐尧添了杯酒。这里的杯小,酒也没韩衡过来之前喝的那么辣口。 徐尧眼圈一直发红,不住去揉。 倒是柳七吃面的声音特别大,稀里哗啦的。 “明日还是回去吗?不如跟我们走?”韩衡又提了一次。 徐尧一只手紧攥成拳,搁在桌上,发了会呆。 韩衡不催他,低头去吃面,从碗底翻出一只煎得一戳就流油的鸡蛋来,奇怪地看了柳七一眼。 柳七狼吞虎咽把汤都喝光了,抬头斜斜乜一眼韩衡,淡道:“阁主三番四次说不跟我们走,你想与他相好吗?” 韩衡差点一口蛋黄喷出来。 本来悲得话都说不出的徐尧也露出个苦笑来,眼角闪着微光,略带唏嘘地说:“你多虑了,这一路……你这个大兄弟都在想什么?我家里已经有人了,就是没人,我也不会……”顿了顿,徐尧眼含调戏地瞥韩衡,强打着精神说:“你宝贝得不行的主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娘受,骚气的。” 徐尧声音沙哑,有心从这一晚匪夷所思的事情当中转圜出来。 听了这话韩衡也没觉得什么,与他碰了碰杯,各自喝干。柳七拍拍屁股去厨房,端出来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三分之二分到韩衡的碗里,把盘放在桌上,屈起一条腿,抱膝背过身去看天。 “你们打算去上齐?直接去见国君?”冷不防徐尧问起。 客栈院落不小,他们踞在东南角一张石桌旁,谈话声很低,不怕人听见。 “应该是这样。”韩衡嘴里嚼肉,说话声很是含糊,分出一只眼睛目不转睛看徐尧,“去吗?” 徐尧仍显得为难。 “回去藏宝阁你手下还有人可用吗?你要查的事情,少了青娉能不能查到?你从北朔万里迢迢来这里,只带了这两个人,应该他们很得你的信任吧。” 看徐尧神情,韩衡知道想对了,他又想起来个事,问:“你从不知道青娉是金水人?” 徐尧黯然摇头,缓缓道:“青娉和赵净云,对我来说就像左右手,他们俩知道我所有事。” “那件事呢?” 柳七背影僵硬了一瞬,仰着脖子看天,实则在认真听背后两人说话,心中暗道,只要小白脸敢觊觎他的人,他一刀就能把他脑袋拍爆。 徐尧会意,眼珠稍微左右移动。 徐尧也没敢告诉这两个人他是从别的世界来的。现在韩衡都有些后悔当时那样冲动,先告诉了郎东,不过郎东仿佛对什么都不太看重,活得相当无欲无求。估计他所有活着的希望都跟着殷氏王妃走了,除非有朝一日,庄岐书再求他办事。 但所有人的目的,都不应该和他的目的冲突,让这个世界一片祥和的千秋万代下去,不会有人反对。 “现在赵净云受重伤,青娉死了。而且……”这个话题太难开口了,但要是不在这里抠徐尧的伤口,等他走了就鞭长莫及想帮也帮不上了。 “她死之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想杀你,当然可能这不是她的真心,她对你的感情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爱我爱到杀死我的真心。”徐尧仿佛一下子沧桑了许多。 “不一定啊,也许是情非得已。人在江湖总有不少身不由己,像我们这种空降……”韩衡自嘲道,“总要面对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要不然我跟你们走,先去上齐。”徐尧松了口,“我还有事情想不通。” “行啊!你跟我们走吧!”韩衡激动道。 柳七霍然转身,语气很是烦躁,“不行!带你已经很麻烦了,还带这个累赘!” “……”韩衡自己也被骂了,登时火冒三丈,跳到凳子上,“那你不要带我啊!米幼一个人也能带我!”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休想要我为这个小白脸卖命!”柳七一巴掌拍翻了韩衡的碗,面汤流得一桌都是。 “不要吵架。”米幼连忙一掌把柳七推到旁边去,想了想,还是问徐尧的意思。 徐尧颓丧地挠挠头,“明天再说吧。”就略带驼背地拖着两条胳膊上楼去了。 精神很差的韩衡神思恍惚地往楼上走去,一袭白布裹着全身的青娉停在走廊里,他险些一脚踩上去。 妇人蹲在旁边整裹尸布,又替她弄了弄鬓角,使那处鬓发服帖,趴在地上做这些,差点也被韩衡踢到。 妇人叫韩衡搭把手,说不能把尸体就停在走廊里,两人配合着把青娉抬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这时的青娉收拾得干净整齐,虽然脸上的伤痕还在,但擦干净了,又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嘴唇也涂成朱色,安详得如同只是睡着了。 “你在这儿?”门口站着柳七,皱眉看韩衡,扫了眼房中的尸体,“她男人不管,你来管什么?” 韩衡转身就走,被柳七抓住手腕带进他房间里。 打也打不过,索性韩衡懒得跟他争了,不说话,进了屋就在桌边坐着,冷冷抱臂看柳七在整理床铺。 理完柳七直起身,朝韩衡吩咐道:“你在这里等,我去抱小少爷过来。” “你要跟我们一起睡?” 柳七一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的表情,看韩衡板着脸相当不悦,只得说了出来:“我们在城外看见的那三个黑衣人,很可能冲着徐尧来的。” “是该小心些。”韩衡想起来了,态度有所缓和。 “我得把你们俩看好,免得他们对小白脸动手牵扯到你们。” 韩衡简直无语了,伸手去拽柳七的袍袖,不让他出去。 “说了不带他,他有他的责任和事情,你不能走一路就收一路的人,这算什么,收小弟吗?而且那个小白脸麻烦缠身,你现在在逃命知道吗?你带上他,带不带他的手下?他遇到的问题你帮不帮忙?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我要尿尿。”韩衡无奈道。一晚上没上厕所,又灌了一肚子茶和酒,再不让他上厕所膀胱要炸了。 柳七:“……” 柳七不让韩衡出门去,大概不想让他又溜去安慰徐尧,他就弄不明白了,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怎么韩衡这么热心,难不成他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茅房里韩衡更是无语,上厕所也要跟,柳七真是愈发不可理喻了。韩衡边整理裤子边出来,看见柳七在不远处背靠一棵大树,抱着臂不知道想什么。 韩衡提步要走过去,倏然一道黑影从地面屋檐的倒影上方横斜一掠。 “在里面待着!”柳七过来一把将韩衡关回茅厕,跟了上去。 “喂……”韩衡如今面临两难境地,要么被茅厕熏死,要么出去冒险让人发现以后刺死,后者有救,前者没有。然而茅厕门也被柳七从外面锁上了,弄不开,上方一块微光,有个能挤出去的空间。韩衡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只好翻墙。 等到韩衡灰头土脸翻出去,手也蹭破了皮,他拍拍袍子,朝二楼一望,灯还亮着,连忙跑上去。 本该亮着灯的那两间还是亮着,徐尧和柳七都不在房中。韩衡心猛然疾跳起来,一个滑步冲进自己房间,跑到床边,看见儿子还在床上睡得冒鼻涕泡,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大人!”米幼跑来,点亮灯,惊疑不定的眼神在触到韩衡的瞬间镇定下来,他环视了一圈,微喘着气说:“徐尧房间里有打斗的痕迹,窗户开着,窗台上有四双不同的脚印,柳七多半跟上去了。” “四双……”黑衣人有三个,如果徐尧和柳七一起都出去了,那也应该有五双脚印,柳七抱着徐尧也不可能钻出那么小的一扇窗户,突如其来一阵疾风。 “小心!”米幼把韩衡一把扯得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耳畔刀兵之声乍响。 韩衡从角落里爬起来,君晔灏睁着睡迷糊的眼睛看了一眼,死活要把两手抱着韩衡脖颈挂在他身上。 一时间绑孩子的布带也找不到,还好只有一个人。 米幼手中长剑将黑衣人两把短匕压向对方,然而却架不死。黑衣人一把匕首止住米幼的剑,银光一闪,另一把短匕横平一抹,米幼两步后移,蹬上屏风,屏风向后倾斜,轰然一声巨响,米幼双腿后踢,飞旋跃起。 长剑与匕首相接磨出一声长鸣,短匕被挑飞,米幼已到了黑衣人身后,一臂将他勒住,向后一提。 黑衣人口中呜呜出声,脚尖踮起,以手中唯余的匕首扎进米幼小臂。 米幼痛呼一声,勒着黑衣人的手臂仍然未松,直接将他提起。 不消片刻,黑衣人悬在空中的双脚停止了挣扎,微微痉挛。 “咚”的一声,黑衣人被放倒在地,米幼不敢轻易放手,紧勒着他的脖子向后拖出数米方才停下。 “少爷,找一下绳子。” 韩衡应了一声,把君晔灏肉呼呼的小手从脸上扯下来,按在怀里。 “绳子在哪儿?”床上乱糟糟的,韩衡突然想起绳子都在米幼的包袱里,儿子是柳七帮忙抱过来的,只好朝米幼道:“我去你房里拿,你小心点。” 外面楼下小二点着灯,正要上来。 韩衡朝他挥挥手,让他不要上来。 小二为难地立在当场。 韩衡去米幼房间拿了绳子,拿着银子下去打点小二,朝他说:“江湖恩怨,不用管。”又拱了拱手算道谢。 小二犹疑地往楼上看。 韩衡多给了他一锭,听见小二说:“别太闹腾,影响别的客人。” “没事,很快结束了。” 打发了小二,韩衡拿着绳子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压抑的惨叫。 韩衡连忙把门关上。 地上黑衣人一只手不自然地反折着垂在地上,手边是他的匕首,蒙脸布已经被扯下来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下方,嘴张着不住喘息。 米幼掐着他的腮,捏开嘴,对着光一看,拧紧眉伸手到黑衣人嘴里抠了两下。 黑衣人双目鼓突,猛地闭上眼,满脸绝望。 米幼把从黑衣人槽牙后的□□扔出窗,洗干净手,才回来。 其间黑衣人在地上弹动了两下,停下了挣扎,韩衡发现他的手脚都被折断了。 窗边米幼脱去外袍,右臂全是血,左臂也有一个不大的伤口。一定是自己刚才出去的时候,黑衣人再次挣扎想要逃跑。韩衡心想,折断手脚太惨了,但他本来是来杀人的,韩衡心里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冰凉。 “给。” 米幼摆摆手,摇头道:“他跑不了了,刚才他想咬毒自尽。”咔的一声皮肉下的闷响,黑衣人脱臼的下巴被米幼推回去。 “你……”黑衣人嗓音痛极,面部扭曲,三十岁上下,脸又瘦又黑,额边钻出一些卷曲的鬓发。 “谁让你来的,青娉是你们杀的?”米幼搬来板凳,坐在黑衣人身旁,弯腰以手指勾起黑衣人的匕首,拿在手上把玩。 黑衣人害怕地看了一眼米幼手上寒光毕现的匕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带的短匕有多锋利。 窗板一声轻响。 米幼手中刀刃被他两指捏紧,正要投出去。 “徐尧?” 听见韩衡的叫声,米幼重新把匕首对准黑衣人的腰子。 柳七满头大汗把徐尧从窗户推进去,拼着一声大吼,底下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韩衡把儿子放下,在窗边看见柳七四仰八叉摔在一堆装垃圾的竹筐上,惨不忍睹。 今晚的危机彻底解除了。韩衡半个身子伏在窗口,朝下面叫:“上来吧柳大哥。” 柳七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拈去肩膀上挂的菜叶,这次没有用竹筐,腾身一跃就上来了。 “那两个人呢?”韩衡问。 “自尽了。”柳七灰头土脸,汗湿得发亮的脖子上有道很浅的血痕,不高兴地说,“追出去快二里地,居然自尽了,摔进一条河里被冲走了。”旋即柳七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他头歪了歪,“对,还有一个,审这个吧,你们还没审吧?让我来。”说着袖子一卷,往黑衣人旁边蹲下来,捡起他的另一把匕首。 黑衣人:“……”心想为什么今夜要使两把短匕。 屋里桌子被劈成了两半,茶也没得喝,君晔灏在床上扯着嗓子大哭,韩衡只好把他抱起来哄。 “小少爷莫哭,叔给你表演大卸八块。”柳七玩笑道。食中二指夹着刀刃一转,匕首寒光一亮,猛然扎进黑衣人右手食指,刀尖一旋,他嘴角弧度未褪,眼神也不曾变一下,无所谓地问:“谁让你来的?青娉是不是你们三个杀的,你们想杀徐尧?还是想杀我们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 第166章 一六六 黑衣人惨叫着在地上打了个滚,仇恨地紧紧盯住柳七,没有说话,粗声喘气。 “说话。”柳七拔出匕首。 黑衣人痛苦呻|吟了一声,被折断的手不停颤抖抽搐。 柳七揪起他额前的头发,把人提起来,与他对视。 对方鼻翼翕张,充满愤怒地看着柳七,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金水话。 “说汉话,我知道你会说。你知不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个水潭,里面养着一种小鱼……” “银虫。”徐尧在旁接道。 柳七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准黑衣人,自上而下打量他,这个人浑身都是伤,但不是心软的时候,要不是米幼在这里,也许他回来的时候,等着他的就是韩衡的尸体。 黑衣人被扔在了地上,冷水浇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像被扔上岸只能任人宰割的鱼一般挣扎扭动,动作越来越弱。 “你好好想想,天亮以后,要么你告诉我们实话,大夫就在外面,立刻为你接骨。要么我送你一程,你应该知道,我们一个同伴在那个水潭里遇到了什么。”说完柳七拿绳子把黑衣人绑到椅子上。 起先黑衣人还怒视柳七,后来就闭上了眼,脸上表情已是疲惫到了极点。 “不用守着,都去睡觉,跑不了。”柳七语气强硬。 于是大家各自回房,米幼一个人守着请来的大夫,赵净云一直没醒。 韩衡的房间关着黑衣人,青娉的房间停放着尸体,柳七走出两步回头看他,“走啊。” 韩衡只好抱着君晔灏去和柳七挤一个房间,要是晚上还有人来刺杀,他一个人住也不行。 君晔灏睡醒了不想睡,在韩衡的怀里钻来钻去,磨蹭到三更才抱着韩衡的胸膛,埋在他身上睡了。 一张床足够三个人睡,中间隔着孩子,倒是不怕柳七半夜里发神经。 韩衡打了个哈欠,想翻个身,君晔灏就不满地呜了声,他只好保持半边身子都麻了的僵硬姿势,把君晔灏搂在肩前。 “你跟那两个黑衣人交手了吗?”韩衡边问,边去看他儿子,君晔灏睡得很熟,这个音量不足以影响他睡觉。 “嗯,打了一架。”柳七闭着眼,声音带着睡意。 韩衡想还是不要现在问了,闭上眼却不大睡得着,外面一个孤孤单单的脚步声。应该是米幼上楼来了,他的房间在柳七房间东侧。韩衡神经犹处在亢奋状态,闭上眼眼睑内一片血红,赵净云身上被鱼啃食的伤,青娉的死状,黑衣人手脚扭曲跪趴在地上的姿势。 柳七、米幼全是一派习惯了的样。 虽然没和徐尧交谈,也能看出徐尧和他一样,有点难以接受。 韩衡烙饼一样在床上动来动去,脚一会儿抬起来,一会儿劈个叉,上半身始终不敢动,免得吵醒儿子。好一阵他才消停。 黑暗里柳七双眼始终注视着他,等韩衡不动了,他伸出一臂,将儿子带媳妇一起抱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韩衡起来时,赵净云、徐尧、米幼已经在赵净云那间房里围着桌子喝粥。 “能下床了?”韩衡惊讶地望向赵净云。 赵净云一只眼睛肿着,脸上细小的伤口修整过,翘起一边唇角,“没事,小伤。” 胫骨都露出来了还小伤,韩衡不禁对此人肃然起敬。韩衡在米幼旁边坐下,接过他盛好的粥,拿了个鸡蛋饼吃,眼珠溜溜转,朝米幼问:“柳七呢?” “出去买东西了,顺便探探城里的情况。” 昨晚动静也不小,而且柳七发现的青娉,他可能去青娉遇害的地方探查线索了。韩衡边吃东西边想,又问:“刺客呢?” “在房里。”米幼说。 吃完饭,韩衡给黑衣人捡了两个馒头,舀了碗粥,门没锁,推开就闻见房中一阵腥臊臭味。 韩衡嘴角抽搐了一下,只得把吃的先放到隔壁去。 黑衣人侧脸趴在地上,先分出一只眼睛瞥韩衡,旋即闭上眼,装死。片刻后,他近乎诧异地张开肿痛的双眼,因为面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在给他擦脸。 黑衣人冷笑一声:“别装好人。”他的声音像磨砂一般哑。 韩衡没有理会,把湿布洗干净,又探进去帮他擦了擦脖子,铜盆里水都染成淡淡的粉色。 “起来吃饭,我喂你。” 勺子递过来时,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实在抵挡不住粥散发出来的温暖甜香,只好吃了,吃的时候他一眼也没看韩衡。 “少爷,出来一下。”门口米幼在说话。 韩衡把最后一勺粥喂进黑衣人的嘴里,勺子边缘接住从黑衣人仍不自然的嘴角流出的液体,小心地喂他吃完,才把碗往旁边一撂,起身出去。 院子里紫藤花瓣落了一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清扫,从二楼看下去,昨夜搭的药炉也已撤去。 “魏一正又来信了。”米幼手里一张纸条。 韩衡接过来展开,上面说魏一正打算在莽珑族当地征集一批年轻人,训练他们,莽珑族中还有一头龙。韩衡想了起来,看米幼,“你看过这封信了吗?” “还没有。” “魏一正想在莽珑族培养一批能够御龙的年轻人,加上那头养在莽珑族的蓝龙,他说蓝龙接受了朱雀和玄武,经常带着它们飞到杳无人迹的山里去玩。不过蓝龙很护这两头小龙,有时对人会有敌意。他说他在和莽珑族的长老沟通,希望能够让他们把蓝龙交给他,再给他几个懂得御龙术的人。”韩衡把信折了两下揣进怀里,眼神明亮地看着米幼,“当初魏一正跟我说,他是个只想风花雪月的人,无奈才背负了南楚的命运。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米幼斟酌片刻,谨慎地开口道:“魏一正不是个简单的人。”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天,尽管昨夜一场剧变,今日却是个大好晴天,湛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云翳遮蔽。 “我现在就给他写一封回信,暂时这么办,让他有点事做。”韩衡不禁想起他的梦境中有一次是魏一正在主事,他和米幼出去办事,米幼还没回去,魏一正带着很多年轻人,还有他的龙也在梦里出现。那地方像是散落在荒原上的一个部落,也许,魏一正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奔跑。 韩衡始终用不惯毛笔,用炭条写完字,手上一片黑。 柳七回来了,一手提着一只灰兔,探了个头过来,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停在窗户上的魏一正的鸟,很快视线滑了过去,重新看向韩衡,问他:“在忙?” 韩衡嗯了声,柳七就提着兔子去厨房了。 把魏一正那只鸟放走后,旁边一间房内传出压抑的痛叫声。 韩衡眼皮一跳,知道柳七又开始他的审问了。 门内柳七、米幼两人都在,柳七钳掉了黑衣人一片指甲,韩衡简直毛骨悚然,紧张叫道:“等等。”他声音不住发抖。 “不用管,我来问。”柳七不耐烦地说。 “你这样他什么也不会说。”韩衡道。 “不说我就一片一片把他的肉割下来,你知道人要剜多少片才会断气?大夫就在外面,死不了。” 韩衡听得心惊胆战,他知道古代有千刀万剐之说,也见过直接把人腿从膝盖以下斩断,冷兵器时代的刑罚太血腥,想一下就让人呼吸都凉透。 “你出来一下。”韩衡粗声粗气地说。 两人来到走廊下,韩衡气鼓鼓地跟柳七又吵了起来。 “昨天晚上要不是米幼在,你跟你儿子都已经死了,他可不会想你死得冤枉不冤枉,他跟你甚至不认识,他只是接到要杀你的命令,你现在还来同情他?你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柳七怒火万丈地拿手指戳韩衡脑门,把韩衡脑门戳出了个红印。 韩衡一把拍开柳七的手,微微喘着气,“他连死都不怕,你就算把他全身都伤了,他也不会说。” “不一定,有的人不怕死,却很怕痛,或者有别的弱点。”柳七冷冰冰地说。 “反正不行,我说了算,他也是个人。” “他要杀你!”柳七吼道。 韩衡脑子都被吼懵了,小指钻到耳朵里掏了掏,脑海里嗡嗡地响。 “他还没有在杀我,就被米幼抓住了。不过米幼是受了伤,但是折断他的四肢,也讨回来了。”满屋的血腥让韩衡难受,胸腔被揪着一样。 “他想杀你!光这一条就够我把他千刀万剐的!我……我们都是来保护你的,你的命比谁都重要!”柳七推了韩衡一把,“这些事你别管,你的手上也用不着沾血,我知道怎么做,你别指手画脚的,你不懂!” “不行!你要在这里闹出人命,你就走!”喊完这句韩衡愣住了,红着眼眶看柳七。一路上柳七都在舍命相护,但他没法接受把一个人不当成人收拾。 柳七胸膛起伏不定地喘息,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了韩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晌,手指杵在自己的鼻子上,难以置信地低声问韩衡:“你赶我走?” 犹豫了半天,韩衡还是点头,难受地坚持道:“不能草菅人命。从这一个人身上问不出来,我们可以查,慢慢地查……还有时间。” 话音未落,柳七已经跃下地,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顺着垂满花枝的走廊跑了。满眼都是绚烂的紫藤花,阳光正好,韩衡吸了两下鼻子,转身,红着眼叫来米幼,让他把大夫叫过来。 韩衡进那间臭烘烘的屋子,把窗户打开了,让风吹进来。他摸到一根凳,坐下来,目光茫然,抱起一条膝坐着。 角落里传来黑衣人发音生涩的戏谑:“跟了你这样的主子,算他倒霉。” 韩衡仿佛没有听见,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他在想,这个世界那些有本事的人,在拷问别人的时候,也许真的就是柳七这样,让对方恐惧,破坏敌人的身体,把对方弄成个血肉模糊的球,逼他们说出真话来。但他还是没觉得自己错了,韩衡茫然地看了看门口,米幼还没回来。 黑衣人又说:“不过就算他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招的。”他语气甚是沧桑。 这会黑衣人的脸上多了一块淤青,先前被柳七掼在地上时摔的。 “要是昨晚没人阻止你,你会杀我吗?”韩衡问。 黑衣人笑了起来,“我说不会你就会放了我吗?” 韩衡摇摇头。 “我接到的命令,是杀了和藏宝阁阁主同行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韩衡抬头,嘴唇动了动。 没等他问,黑衣人邪性地笑了,嗓音愈发粗嘎,“青娉是我们动的手,她的任务是杀了徐尧,她自己提出让我们把她弄成那副鬼样子,否则我们一刀就能杀了她,费什么事。她没能完成她的任务,逼得只能我们亲自动手。”黑衣人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当中和着他的一颗槽牙,他舌头在口腔里使劲舔了舔伤处,抿紧嘴唇,肃容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衡张了张嘴。 “谁派我们来的我不会说。” 韩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你可以说的?” 黑衣人眯起一只眼,他的手脚仍然别扭至极地扭曲着,用一只眼注视韩衡。 韩衡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这个人的眼神,这大概就是,亡命之徒,他人生中的每一刻,都在向死而生,每一刻,都在明知下一刻是死亡的慢性绝望中生存。从和平年代而来的韩衡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告诉你谁派我来的,我就会死。”黑衣人吃力地说。 “你可以写下来。” “不行。”黑衣人弯了弯唇角,“我不会告诉你。”他没有解释,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 一盏油灯照亮两个人的脸,入夜以后,气温陡然冷了下来。下午他们把青娉的尸身带到河边焚成骨灰,顺水冲走。尸体肯定没法带走,徐尧说这是青娉的心愿,她曾经提到过如果出任务时死了,就把她烧成骨灰,让她乘风而去。 “你好受点了吗?”韩衡小声问,只有他和徐尧两人对坐着,米幼出去找柳七了,下午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楼下隐约传来胡琴叮咚的声音,这里的酒楼常有人边喝酒,边听人弹唱,穿梭在各个酒楼里谋生的艺人也多。 徐尧脸色好了很多,眉宇间解不开的那股哀愁消失了。 “明天我跟你们走,把净云带去上齐,上齐不少城镇有藏宝阁的分号,可以让他留下休养。” 韩衡高兴道:“想好了?” 徐尧点头,“没有我你也解不开神女像里的东西,我们最好是在一起。”徐尧神色间仍有些犹豫,抱歉道:“我还有几个地方没有弄明白,暂时不好和你解释一切都是怎么回事……祝风觉的事,还有这个世界……” “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说。”韩衡倒不急着弄清楚来龙去脉,何况徐尧显然知道不少事,要同行,不急在一时半刻。而且徐尧看上去仍然很累,韩衡没呆多久就出去了,让他好好休息。 韩衡在院子里等了会,扯紫藤花的花瓣在鼻子间闻,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不想感冒,只好先回去睡觉,不等他的两个手下了。 上了床又在想,要是柳七不回来,明天上路吗?柳七还会回来吗?他生气了?米幼跟柳七以前就认识,也许能把人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那只有和米幼一起上路了。 毕竟同行了快半个月,多少有些不舍得。 可是柳七的一些做法又让韩衡实在受不了。 韩衡翻了个身,把儿子捂在怀里,皱着眉头又在烦,他猛地坐起身,狠狠抓了把头发,手在脸上胡乱一抹,躺尸一般睡回去。 门响了一下。 韩衡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地去,跑到门口,果然是柳七站在那,韩衡喘着气,定定站住了脚,看着他。 该说点什么?叫他不要走了吧,但他确实又不能看着柳七这么随随便便处置别人的生死。 “怎么不穿鞋,不冷吗?”柳七直接把他抱起来,抱到床上,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把韩衡的脚捂在手里,他的手也不怎么热,便解开袍子,把韩衡冰冷的脚贴在胸腹之间,贴上去的瞬间柳七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一瞬间韩衡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拍了一下柳七的头,小心翼翼地说:“你别走,柳大哥,我们谈谈。我……” 柳七“嘘”了一声,把一串链子挂到了韩衡的脖子上。 韩衡手指摸出坠子是一枚狼牙,串着不少珠子,整串项链还温热着,显然柳七在怀里揣了很久。 “是大哥错了,你心地善良,大哥做事太冷血。明天再说,你睡。小少爷睡了吗?”边说柳七边抓住韩衡往后缩的脚,感觉捂热了,才把他两条腿抬起来塞进被窝,自顾自站在床边脱衣服。 “早就睡熟了。”韩衡自觉睡到里面去,儿子睡中间,巴巴地在床上看着柳七脱衣服,他还有点忐忑,怕一言不合柳七又跑了。 柳七擦了擦身才上床来,侧着身看韩衡。 四目相对,韩衡又有点尴尬,躺平了,对着黑漆漆的帐幔说:“什么时候串好的?”他手指捏着狼牙,感到上面花纹细致,摸上去滑滑的,爱不释手起来。 “刚才,晚上上黑市去买珠子了,你闻闻。” 有一股独特的香味从珠子上散发出来,不明显,但确实有。 “可以避虫防蛇,寻常带毒的闻着这个味儿都不敢靠近。”柳七的声音传来。 “谢谢。”韩衡把项链塞进单衣里,踏踏实实地抱着被子睡觉了,很快就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柳七手伸过去摸了摸韩衡的耳朵,又摸了摸君晔灏滑嫩的脸蛋,一臂搂着父子两人,睡了。 第167章 一六七 晚上韩衡睡得迷迷糊糊,柳七又起身出去了一趟,这两日太累,韩衡醒不来。 柳七一下床,屁股就是一阵凉,手忙脚乱把冷不防被韩衡拽在手里的衬裤扯回来,提上。片刻后他穿好了衣服,想从窗户出去,站在窗下看了会,还是走了门。 外面走廊下站着个人,米幼已经等了他许久。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离开客栈。 察觉动静,韩衡睁开眼随便看了一下,被窝里随柳七钻进来带进一阵寒意。 柳七解释道:“用不惯恭桶,出去茅房了。”旋即发现韩衡压根没听,睡得很熟,柳七唇角微弯了弯,若无其事把他抱着又睡了会。 天光照在房间里,四人聚在一起把饭吃了,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午饭过后,上马车出发。赵净云是不能赶车了,在马车里给他置了个坐榻,他个子高,块头大,手脚只得缩着,才能勉强躺下,便侧躺着,眼睛半闭没睡着。这些日子一直在睡,赵净云也是郁闷,这辈子都没这么嗜睡过。 那日惊魂一幕想起来仍让他忍不住打哆嗦,他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砍头是不怕的,行走江湖,飞刀挨得也不少,只是别再让他挨什么蛇虫鼠蚁的咬,那滋味难言,太难受了。 赵净云悄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三个人,分别是他的主子徐尧,半路遇到的小公子,带着个小娃娃,那小公子还捎了个随从。这随从最烦,成天端着别人欠他钱的“假脸”,防贼似的提防阁主。 小公子在打瞌睡,时不时脑袋掉到“假脸”肩膀上,“假脸”就把他的头扶正,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不得不说这年轻公子长得很漂亮,当然,跟自家阁主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差距就在于,他下颌附近有一溜疤,不知道什么时候伤的。 他带的另一个人,驾车技术还行,马车振幅不大,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净云兄。”徐尧的声音说。 赵净云睁眼抬头看他,沉声道:“阁主。” 顿时所有人都醒了。 韩衡晃了晃脑袋,一手按住酸痛的后脖子,朝窗外看了一眼。还在金池城里,街上人不多,前方是城门,无人把守。 “我听说金水人身上往往带蛊,有一种蛊,便是让人追踪用的。”他朝中间的隔板看了一眼,隔板后面是马车的后半截,黑衣人被塞在里头,他手脚都上了夹板,一时半刻折腾不出什么事儿来,脖子还像狗圈似的拴住了,系在车上。 “他还有很多事没说。”这个黑衣人显然是个不太专业的杀手,“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来追杀我们,我觉得他被什么控制了……可能就是用蛊控制的。也是一条人命,能不杀他就不杀他吧。如果他引来敌人,就把他扔掉。”顿了顿,韩衡口不对心地说,“还可以当人质。” 讲人性和思维模式,人和人差别很大,但如果讲利益,放眼四海皆准。 果然,赵净云不说什么了。徐尧让他吃药,大家才反应过来他叫赵净云是让他起来吃药,等赵净云吃完药,徐尧又问了他几句伤势。 解毒以后,赵净云伤口没那么疼了,精神好了很多。 刚才韩衡迷迷糊糊已经濒临熟睡的边缘,突然醒来,立刻有些睡不着。 “不睡了?”柳七靠在韩衡耳畔小声问。 这个语气从梦境中穿透而来,恰好方才韩衡做了一个相当遥远的梦,不同于预知未来的那些梦境,是过去发生的事,在听鸿楼里,院子里一个大水缸,丁穆让人买了两尾锦鲤放在里面,他穿了一件单衣趴在栏杆上看,被人抱到了房里去。那人压在他的身上,他脸上蒙着一块布,透过一丝微渺的光,见到那人模糊的轮廓,在梦里却死活想不起是谁。 那人靠在他的耳畔小声问他:“不多睡会?不累?” “不舒服?”柳七的话让韩衡回过神,视线重新凝聚到面前的人身上。 韩衡连忙不太好意思地摇头,咳嗽一声问柳七要水喝。 柳七奇怪地看他,韩衡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喝水,喉结一下一下微弱地动,车窗上那块布不时被风撩动,光斑在韩衡的脸上游动。他的手指白皙秀气,是文人的手,面容仍带着一些少年人纯净清澈的气质。接着柳七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从耳朵到脖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俱通红一片。 韩衡奇怪地看他一眼,把递给柳七柳七却没接让他手在半空顿了好一会的那杯放回一个柳藤小筐中。 出城之后,地形陡然变化,接近傍晚时,车上昏昏欲睡的三人都醒了过来,君晔灏还在睡。 出发前韩衡用布带把儿子挂在身前,现在下车,一个大腹便便的影子投在地上。 正是傍晚时分,天地之间一片血红,交织成瑰丽的图画。放眼望去,四野荒凉,植物贴地生长,风吹在脸上很冷,简直不似是春天。 “今晚就在这儿扎两个帐篷,凑合住了。”米幼从另一匹马上卸下干柴,他驾车时,连带这匹马一起赶着走,马背上驮了不少东西,是在金池的黑市上买的。 今天一早韩衡下楼看见,扒开看了一眼,不乏色泽鲜润的珊瑚和柳七向他描述过的那种墨石,米幼说反正来了,许多商人会万里迢迢到金池来交易,就为了带回都城去换成银钱。 顺手的买卖,何乐不为? 米幼从一只脏兮兮的牛皮口袋里取出两块牛棒骨熬汤,烟气随风乱窜,宛如上古图腾神秘莫测。 柳七在搭帐篷,两腿分开地蹲在地上钉东西。 韩衡两手抱着儿子屁股,一只手里握着一把钉,站在他旁边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 “这儿你来过吗?” 残阳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通红,一脸着急神色,地平线上射过来的日光格外刺眼,让人无法直视。 “没有。”柳七满脸是面具干黄中带着锈铜的奇怪色彩,抬头朝韩衡说:“给我一根钉。” 韩衡递出去时,柳七以唇来含,无意中碰到韩衡的手指,韩衡只觉手指一下温热,缩回手来,手上一点湿痕。 柳七埋着头,从韩衡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认真的侧脸,他的鬓角被汗水浸湿,戴了面具的脸却一丝流汗的迹象也看不出。 “热了就不要戴面具了,流汗会不舒服。” 柳七看了韩衡一眼,嘴角笑了,伸手把韩衡手里的钉都拿了过去,“没有不舒服。我说少爷,你不用变着法让我把面具摘下来,到了那个时候,自然给你看。” 韩衡眼睛一亮,“真的?” 柳七勾起唇角不说话了,站起来,抖开帐篷。 这天晚上冷得不得了,要不是靠晚上那碗汤撑着,真要冷死了。赵净云和黑衣人各自睡在马车上,帐篷里打了四个地铺,但地气特别冷。 韩衡像个毛虫似的在被子里一直拱,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浑身一搐,睡意浓重的双眼对上另外一双眼睛。 顿时韩衡瞪大了眼,本来是一人一个床铺,柳七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被子里,抱着他和他儿子。 都醒着的两人视线一触,韩衡察觉到柳七浑身一僵,耳边又听见柳七说话:“睡。” “回去。”韩衡道。 “太冷了,你手脚这么冷,再生病所有人都要停下来陪你,耽误行程。” 韩衡手被柳七抓着揣在怀里,他脑子一片混沌,只是想:这大概是兄弟之间无微不至的友谊。而且柳七半点没说错,要是生病确实会拖所有人的行程。 柳七又强硬道:“睡觉。”他浑身都热得像是火炭,很快韩衡就睡熟了,柳七两脚悄悄伸过去夹住韩衡冰冷的脚。 黑暗里柳七注视着韩衡的脸,许久才睡。 由于前一天睡得太多,一早韩衡就醒了,而且再努力也睡不着,侧着身也不敢动,被窝里特别暖和,冷空气彻底被被窝结界阻断在外面。 让人尴尬的是,他小腿上明显有一样沉沉的重物,好像是柳七的腿搁在他的脚踝上。 柳七还环着他和他儿子,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和谐睡姿。 韩衡不敢动,怕柳七醒了发现不知不觉间睡成了这个姿势大家都尴尬,结果柳七睁开了眼。 一时间两人避无可避无需再避,而且柳七相当自然地把手臂收了回去,以眼神示意疑问。 天才露出一点亮光,还可以睡一会,韩衡本来想起来,但其他人都没起,只好用手指指外面。 柳七翻过身去平躺让开一些,让他跨过去好出去解决个人问题。 没一会,韩衡吸溜着鼻涕搓着手回来了,一身雪白单衣衬裤站在帐篷里瑟瑟发抖,像个老年人抖着身钻回被窝里。 柳七自然而然又一臂过来。 韩衡一面觉得应该拒绝这种来自有妇之夫的诱惑,一面又想自己太敏感了这不过是同伴友爱,同时还在想昨晚难道柳七是自己搂过来的?他平时和同性相处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吧。其实想一下在和庄岐书成了那种关系之前,他还是相当纯洁的,和男人勾肩搭背拥抱都是挺正常的,完全不会多想,虽然在娱乐圈里见怪不怪地浸淫多年后,稍微思想有一点小不纯洁也仅止于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谈恋爱的认知限度。果然还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是因为庄岐书和他睡了不仅弄出了个儿子,还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别扭了起来,无法和同性继续毫无芥蒂光风霁月的兄弟情。 这样一看,他应该试着习惯柳七偶尔的亲近举止。 因为以一个标准直男的角度来看,柳七应该是觉得天太冷了,既然都挤进一个被窝了,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抱在一起睡比较暖。 于是韩衡就在无比复杂的心情下使劲闭着眼装睡,眼睑乱跳得一塌糊涂地睡了个回笼觉。 一众人就着米幼煮的米粥和带的干饼随便吃了点,继续上路。 黑衣人吹了个口哨。 顿时所有人都警惕地看他,而他哈哈大笑起来,努嘴示意他脖子上的绳子,懒洋洋地睨起眼,“你们也不带我遛一遛,待会把你们的马车搅成猪圈,臭气熏天,可不是我的责任。” “我带他去。”米幼起身。 黑衣人别扭地抬起受伤未愈的手,手指点点韩衡,“不要你,让那个带孩子的牵我去。” 米幼犹豫地看韩衡。 这里四处平阔,没有能给人藏身的地方,韩衡目测了一下,应该不会遭人暴起一击致命,这个黑衣人现在手脚都不能太用力,否则就会剧痛难当。而且韩衡不觉得他会伤害自己,刚要走过去,身后柳七走了过去,一把扯起黑衣脖上的绳,黑衣人双手抓住那绳子,也不知道绳子是什么做的,越收越紧,刚开始他还试图和柳七较量一下,不消片刻,两眼就有点往外凸。 “柳七!”韩衡警告地叫道。 柳七松了一下手,绳子往下滑时,黑衣人也软倒在地上,两手抱着脖子咳嗽了半天,才粗喘着气,这时柳七又拽着他往前走,黑衣人只得踉踉跄跄跟上去,以免再度被勒得要死不活。 走到河边,柳七站住脚,朝黑衣人说:“去吧。” 黑衣人一哂,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藏宝阁阁主混在一起。” “关你屁事。”柳七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 登时水花溅了黑衣人一脸。 “……你!”黑衣人怒而要过来揍他,强自忍了下来,额上青筋暴突。 “我警告你,不要打我主子的主意,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黑衣人失笑,“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的手下?” “完事了?”柳七乜他一眼,那眼光竟让黑衣人有些发憷。 黑衣人讪讪撇嘴,步履蹒跚地跟着他,一面仇视地盯柳七的后脑勺。 第168章 一六八 突然柳七站住了脚。 黑衣人当场刹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脚踝疼得他直咧嘴,然则一边嘴角却牵起痞兮兮的笑来,继而他仰起脖子,一阵大笑。 柳七眉毛拧了起来,“有病?” “你主子很让你头疼吧?带着这么个屁都不懂的少年,也是难为你了。”见柳七没有吭气,黑衣人反手擦了擦嘴,满不在乎地努嘴道:“你放了我,我可以带你去见我们头儿,早晚这天下,都是我们金水的。” 柳七扑过去,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朝他的脸晃了晃拳头。 黑衣人边咳边笑,斜吊着眉眼,无所谓道:“莫要错失良机,我是看你身手不错,良禽择木而栖。” 话音未落,柳七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黑衣人怒道:“操,你还真打啊!”他嘴角被这一拳揍得开裂,渗出血来,眼神却十分桀骜,显然并不服气。 柳七懒得跟他说话,把人拖回马车旁。 一行人接连在戈壁里走了两天一夜,第三天下午总算看到了城郭的影子。 “南林。”韩衡虚起眼,瞄向远处城门。 前方排着长长一队人,等着入城的足有数十人,太阳格外烈,每个人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到上齐了,这是上齐最南面的一座城池,盘查会严格一些。”米幼解释道。 大家排进队列里,韩衡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柳七把拴在他脖子上的牛筋绳一头挽在手中,面无表情地站着,黑衣人则分开屈起的两腿,靠坐在一块木板上。 黑衣人手脚都绑着夹板,行走不便,于是米幼路上劈下一块木板给他做了个简易板车,下车后就让他坐在木板上拖着走。 到了城门口,便有守城士兵手握马鞭,对着一个个盘查。 倒是没见有画像。 韩衡松了口气。那他们是在查什么?也没有文书,这是看谁顺眼就放行的意思吗!会不会太草率了啊?!顿时韩衡对上齐这个国度的认知都被刷新了。 “等等,这是什么人?”虎背熊腰一个城门尉走来,鞭子向坐在木板上的黑衣人斜斜一指。 “看不出来?小的是个身份低微的奴隶。” 城门尉脸色一冷,“金水人?” 黑衣人将褴褛的袍子宽到腰部,露出上臂阴冷狰狞蛇纹。 城门尉脸色愈发难看,执起鞭要过来教训他。 “大人,这是我家主人在金池买的奴隶,因不会说话,见罪于贵客,刚挨了一顿打,这奴隶性情古怪,大人消消气。” 城门尉横肉纵生的脸扭曲了一下,呵斥道:“不行!不知道金水人不让进城吗?你们是什么身份,从哪儿来的?” 米幼温和道:“我们是大梁人,来上齐采办货物,在金池城也采买了一些。”说着米幼打开马车门,让城门尉查看,城门尉与他错身而过时,他便拉了拉城门尉的手。 城门尉马马虎虎查看一番,这才欣然放行。 一声激烈的马嘶,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 “当心!”柳七挥出一剑,滚热的马血从马脖子里喷溅而出。 米幼一手揽过韩衡的腰,把他带他怀里抱着的君晔灏一并拽向道旁。 赵净云也勉强拉着徐尧躲过了这一下。 马侧倒在地上,四蹄仍在抽搐,温顺的眼眸浑然不知死之将至地将柳七望着。 急急忙忙一个人从后面追上来,那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一见马死了,登时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人群都围过来看。 “你的马发了狂,差点踩死我家少爷,你还在这儿哭,我说老人家……做人不兴这样。”柳七无奈叫苦。 “老天爷啊,都来看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我的马啊。我这儿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七岁小儿,我家的顶梁柱就这么倒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老头猛地拿拳头捶胸,捶得亮眼不住上翻,边哭边叫。 “我说你这个老人家……能不能讲点理。”柳七挥了挥拳头。 “哎,你怎么随随便便对老人家动手。”边上一个农夫卷起袖子,粗声粗气道:“看我南林城中人好欺负不成?”农夫过去扶起老人,一面嚷嚷,“老人家放心,今日有我铁虎子在,定给您一个说法。” “就是,什么人啊,就是这些外乡人,坏了规矩。” “平白无故把这老人的马杀了不说,还要打人呢!是南林人的就上!让这些外乡人知道知道厉害!” “上啊,咱们两个人上去还能踩不死他们一个?妈的,是不是南林人?是就随我上!”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吆喝道,挥舞起手里的竹笛,他身上背满了一背篓的笛子,脖子上挂满了葫芦丝。 柳七一声大吼,正要与人动手,那老人猛地扑了上来,抓住柳七的衣襟,使劲摇晃他,泪眼婆娑地声嘶力竭道:“你赔我的马,赔我!” “对!快赔马!要是不赔就别想走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活命赚钱的工具,岂非等同伤人性命!必须赔!”又是那个背笛子的。 韩衡拽拽米幼的袖子。 “你们南林人讲不讲理,他的马发了疯,差点伤人,要不是我让它停下来,这一条街的人都要被踩死!还要赔钱?”柳七怒道。 “赔钱!赔钱!赔钱!”人群把他们几个围得水泄不通,整齐划一地随半空挥舞的笛子齐声叫。 韩衡真是没想到,到了这里也能有人碰瓷,那个卖笛子的一直在煽动其他人,还和农夫眉来眼去。 卖笛子的与韩衡眼神碰上,一愣,旋即在人群里又叫了几声“赔钱”,便闪人了。 米幼走上前去,把老人从地上拽起来,刚拽起来,那老人就地一滚,又在地上哭嚎起来。 “你还敢动手?弟兄们,上!”农夫怒发冲冠地来揍米幼,被米幼抓住了手腕。 农夫的声音顿时变了调,嗷嗷叫痛。 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犹豫起来,不敢贸然上前。 “老人家,五十两银,赔您的马,成吗?”米幼笑着说。 “可是我阖家上下八口人一年……一年……”老头眼珠飞快转动,掠过农夫痛苦难当冷汗直冒的脸,面前的外乡人笑得温和,农夫的惨叫声却不绝于耳。老头举袖揉了揉眼,撇着嘴,叹气道:“好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买一匹一样好的马。” 米幼声音不小地说:“五十两足够买一匹好马了,至少能买一匹绝不会突然发疯的,更不会买一匹马臀上还带伤的。” 老人翻身麻溜地爬了起来,拍拍手脚的泥土,伸手接钱,鼓着眼睛端详半晌,确定银子是真的,这才转身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三三两两说好了一般散去,农夫嗷嗷直叫地让米幼放手,先时还在问候他的祖宗十八代,这会儿已经全是:“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去让他还钱给您!” 韩衡让米幼松手,农夫跪在他面前揉手,脸色苍白,汗水从胡须里透出亮来。 “敢情这种事情你们经常干啊?”刚刚还叫嚷着要他们赔钱的围观群众已经各找各妈去了,风平浪静得看不出才闹过事。 “没……没有。” 柳七手里一把带血的长剑,嘴角浮出阴冷的笑,“没有?” “有有有。”农夫满脸煞白,不得不自认倒霉,一双眼睛四处乱看,最后哭丧着脸朝韩衡磕头,“我就是个瞎起哄的,什么也不知道,今日狗眼没带出门,几位千万别跟我这种不长眼的计较,平白脏了各位的手是不是?” 韩衡听得笑了起来,看了看那匹马,“马怎么办,带回去吗?” 农夫不安起来,“小的真没跟这老头串通一气,只不过隔三差五,城门口就有人这么讹外乡人的银子,日子都不好过,各位都是大人,不要跟我们这种小民,屁民计较,开开恩成吗?” “不成,刚才那个跟你一唱一和卖笛子的是谁?” “小的不认识啊。”农夫叫苦道。 韩衡朝后指了指板车上的黑衣人,“看见没,路上有人想抢我们的钱。” 黑衣人:“是啊,我也是半路想抢他们银子的,这群恶徒特别不好惹。” 农夫快哭出来了,整张脸上五官挤作一团。 “大人放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给你们当奴隶,我也没什么本事,大人抓了我去也做不得什么……” 韩衡掏了掏耳朵,“这套都听起茧了,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是要我去报官?”说这话时,韩衡留意到农夫眼底一亮,好笑上齐这座边城已经混乱成这个样子,想必当官的也都是为虎作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人素来是爱私了不爱公了,少去许多麻烦,随便挖个坑,埋个人,悄悄儿地就把这事了了。总归我们是外乡人,明日就走,这桩无头案,想必也不怎么好查。” 农夫浑身一凛,忙哭嚎着磕头。 “卖笛子的我真不认识,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韩衡站起身,米幼就把农夫的嘴拿布堵上,大家都上了马车,免得又被碰瓷。 在城里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米幼就抓着农夫出去找那个卖笛子的。 韩衡把手洗干净,擦了擦手,过去抱君晔灏。 君晔灏脑袋贴在韩衡脖子里。 柳七从外面走进来,给韩衡拎了壶热茶来。 “这里没有好茶。” 韩衡把君晔灏放到床上去,过来喝茶,边看柳七边觉好笑。 “看什么?”柳七眉一扬。 “没有。” “说。”柳七已经换了干净的袍子,面具上的血也洗干净了,古铜色的脖子皮肤干净,也擦得干干净净。 “真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也能吃这种瘪。” “别提了。”柳七神色微窘。 “下次出手留些余地,一出手就要命,让人钻了空子吧?”韩衡教训他道。 “下次我直接连主人一起料理了。” 韩衡倒不怎么担心,这么些日子他也看得很清楚,柳七行事自有他一套道理,而且每次被他一说,都会让柳七去想,不然今天他早就把那老头一起杀了。韩衡边想边带着笑看柳七。 “老看大哥做什么?”柳七冷道,“大哥风姿卓绝,少爷可是动了凡心?大哥倒是可以将就将就。” 韩衡简直没眼看了,哭笑不得道:“别,大哥的卓然风姿还是留给大嫂想用,小的无福消受。”并脑补了翘起兰花指盘腿斜在榻上,香肩半露的大老粗柳七。 “你叫米幼去打听那个买笛子的做什么?看上他了?” 韩衡嘴角抽搐,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顺手查查,看看他什么来头,今天的事是偶然就算了。” “南林城是上齐一座边城,穷乡僻壤,秩序混乱,日子过不下去,讹诈外乡人想必是此地民风,查不出什么来。”柳七喝了口茶,注视着韩衡。 韩衡看了眼柳七,他立时就把眼挪开,若无其事地喝茶。 “路上不是一直没睡好吗?今天晚上我带小少爷睡,你好好睡上一觉,明日还要赶路。” 韩衡嗯了声,在想事。 “等米幼回来,我同他出去一趟,联络一下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韩衡忍不住流口水盘算起来。 “不到你现身的时候,放心,只要少爷说一声,这世间千千万万人都愿追随少爷。”柳七说得暧昧。 韩衡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 “都想一睹国师倾城风采,上赶着把心挖给你,但求一顾。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想不到柳七还唱上了,韩衡板起脸,“哦。” 戴着面具的脸是不会脸红的,韩衡却敏锐地感觉到柳七面具下的脸红了,而且他的脖子和耳朵也很红。 被调戏的是少爷我好伐!韩衡心想,跟柳七两个人枯坐着真是有点尴尬。每次柳七偷偷看他,他再看过去,对方都一脸若无其事。 到底是他自作多情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可能我是真的太自恋了,柳七可是一条宇宙第一大直男,踏破上齐寻媳妇。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被我一杯水泼得嗝屁了。。跑了一下午电脑城。。 差点被人讹了。。还没拆机就叫我不要拆了说拆开要给检测费,修不修都要给,不划算,还没检就跟我说主板坏掉了,叫我直接买新机巴拉巴拉的。 后来我坚持要拆,又说主板没事。。。 我这一颗小心脏。。。。。 现在用着另一台打游戏的电脑。。点不开预览不知道咋回事。。。。一切都是错觉,都是错觉。。。 第169章 一六九 韩衡特别不好意思地偷看一眼柳七,脸红红的。柳七面朝窗户坐着,右脚大剌剌架在左膝上,一只手撑在桌上,食指不住敲击桌面。 “我出去一趟。”说完柳七起身就走。 韩衡长吁出一口气,左右没什么事,便在榻上打了会坐,让那股汇聚起来的“灵”通行全身,汇入丹田。韩衡躺在床上,君晔灏醒了,扭脸吃力伸长脖子看他。 韩衡把君晔灏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上。 君晔灏噘起嘴去亲他老子。 一大一小两人嘴唇稍碰即分,君晔灏一脸疑惑,被韩衡抱起举高时又咯咯地笑,浑身抖个不停。 逗了会孩子,韩衡抱着君晔灏,侧卧着睡了。 醒来时不知道什么时辰,韩衡使劲揉揉眼,穿鞋下地,看见桌上放着三个油纸包,用细绳系着。 韩衡鼻子特别灵,闻出来是吃的,打开其中一个纸包来看,是炒白果,一股难言清香,亟不可待地把另两包也打开来瞧。 一包是什锦杂糖,最后一包是散装的几种干果。韩衡随手拣出个杏仁丢在嘴里,窗户传来响动,一只鸟扑在窗棂上,歪着头看韩衡。 “过来。” 是魏一正的鸟,黑顶蟆口鸱扑到桌上,翅膀把干果扫得掉了不少到地上。 韩衡把干果捡起来归拢,又抓出一把来丢在桌上,炒白果也来点。 一人一鸟对着吃零嘴,而且韩衡一直在观察那只鸟,感觉比他还挑食,葡萄干都不吃。 鸟腿上没有字条,这次不是来送信的,魏一正能与鸟对谈,想必只是想知道他们到了哪儿。韩衡把一种红色酸甜相宜的果干顺手喂给鸟。 黑顶蟆口鸱叼起来,伸长脖子吃了,鸟头突然一顿,接着飞到窗户上,嗖然一声斜掠上树枝。 外面徐尧问话道:“韩衡,在里面?” “嗯,进来吧。”韩衡嘴里塞满了,话声含糊地应道。 徐尧推门进来,眼在屋里一扫,到桌边来坐下。 “方才见你两个手下出去了。”徐尧看了一眼桌上的零嘴。 “吃,吃,我吃不完。这个炒白果不错,以前去拍戏吃过一次,好像不能多吃。” “你那个凶神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手下买的?” 韩衡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说柳七,不好意思道:“他人挺好,就是排外。而且我觉得,这里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尤其是在江湖上飘的,都有些匪气,不能比。” 徐尧笑了笑,“他是维护你。”徐尧一面吮话梅肉,一面问韩衡,“你们是直接去上齐都城?” “对,对了,你不是要让人把赵净云带回藏宝阁里养伤,南林城有你的人吗?”韩衡又想起柳七说的南林城有“我们的人”,心想藏宝阁应该也差不多,各地都有分号。 徐尧摇摇头,“南林没有,还要往北走,而且净云兄说他不想回去。” “他的伤很严重啊。” “没有,毒素基本已经清除了,没有太伤筋动骨,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就是留下不少伤疤,他还反过来安慰我,说这样才有男儿气概。” “赵兄已经够man的了。”韩衡道,眨了眨眼,“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尧叹了口气,“没有。”两人都沉默着四目相对。 韩衡心念一动,突然就懂了,这就是他乡遇故知,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涂明惠,总是忍不住就想跟她多聊几句,徐尧也算能忍的了。 “对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十八线小演员。”韩衡一哂,“你那个前同事,是我接的一部电视剧的出资方,那天晚上请我去吃饭。谈崩了,他先走的。我喝得有点多,给助理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结果在洗手间等的时候被人绑了,我最后一点印象,就是被人丢进了湖里,在那之前我好像在一辆车里,被丢在了后备箱,差点没把我闷死。你呢?你是怎么死的?” 徐尧笑了,“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没准我听过。” 韩衡撇撇嘴,“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从前的样子,脸你都没见过,认识的可能性不大吧。” “我很少看电视。”徐尧显得相当抱歉。 “你以前就是这副模样吗?”韩衡很好奇,毕竟徐尧长得太好看了,就像画像上走下来的神仙。 “当然不是,我都四十七岁了。”徐尧目光变得悠远,陷入沉思,半天才说:“长相也很平凡,我女儿说我是路人,往人群里一丢就找不见那种。” 那天刚碰上徐尧,徐尧那股花花公子的劲不在了,韩衡心想,今天见到的,才是真正的徐尧。那他也够精分的了,想起那天徐尧调戏了他好几次,韩衡就觉得简直了…… “现在年轻了很多,还摇号摇了这么好的一张脸,算是小祝跟我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他刚到我们所的时候,很有礼貌,老师老师的叫我,每天他都比我去得早,会把办公桌给我擦得干干净净,还会插上他喜欢的花。一个人能这么做一两天很容易,他进了我们所五年,每天如此。” “小祝,祝总?” “对,他居然成了满身铜臭的……”徐尧摇摇头,拇指揉了揉眉心,显得心事重重,仿佛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也不是嘛,钱谁不想要,只要是正当手段挣来的,也不能这么说。” 徐尧点头,“是我地图炮了。” “你还知道地图炮。”韩衡笑了起来,“我听说搞科研的都不会……太有钱,经费不是都是拨给项目的吗?我认识的祝总身家至少也有两三个亿,他离开研究所多久了?” 徐尧神色显得很犹豫,眼神尖锐起来,看得韩衡心里一阵毛骨悚然,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错觉。 “严格说来,他没有离开研究所。” “……”韩衡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犹犹豫豫地问:“他搞贪污吗?” 徐尧失笑道:“他陷入了沉睡。” 韩衡张了张嘴,他看见的祝总可是活生生的,难道他遇到了个假祝总? “这件事说来话长,在我来的世界,我应该也陷入了沉睡。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严格说起来,我们不能算同一个世界来的,只是背景设置很相似,因为你来的那个世界,完全复制了我来的那个世界里的环境。” “……”韩衡顿时觉得脑后凉飕飕的,脖子里冷汗淋淋,他一手摸了下脖子,手上全是汗。 没等韩衡缓过神来,徐尧继续道:“我知道这些听起来很费解,简单说来,你碰到的那个祝总,在我那个世界,是我的同事。因为犯了些事,他进入了一个实验模型里,为了逃避制裁。所以答应协助警方,所以我到了你那个世界,结果……反而被他投放到了另外一组模型里。” “那哪个世界是真的……”韩衡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都是真的。每个模型都只设置了背景,其中的生物还是真的,这是……”徐尧打住了话茬,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四下无人,他把窗户砰地一声关上了,回来坐着,“一个机密实验,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但我相信你不会告诉别人,对吗?” 韩衡咽了咽口水,“就算我想告诉别人,也没有对象啊,在这里说这些,会被人当成失心疯吧。” 徐尧笑了。 他的笑容给韩衡一种腹黑的感觉,韩衡突然想到,徐尧能放心大胆告诉他这些,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他根本无法泄密,至少现在没办法泄密。 “连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回去?”其实来到这里这么久,韩衡已经生出了一种,在古代适应良好如果有个宅子,找个稳定的活,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着他生下的这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同样找到喜欢的事、喜欢的人,这样的生老病死循环,在哪一个世界都是很幸福的。 也许因为对父母的感情很淡,才会有这种想法。韩衡忍不住想了想,他爸妈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了,得出的结论是,应该没有。 “我现在……还没有要回去的想法,在那之前,活下去更重要。神女像内部有个聚能板,那个操作台是用两种陨石材料做成的,远远不是这个世界能够造出来的东西。所有的实验模型都有两个特点,第一是都有不符合自然发展规律的元素存在,并且已经被人为利用;第二,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模型是可以一直存续下去的,我手里的项目,最长的可以在一百二十年内不会招致末日。当然,原生世界一次也没有过,也有很多关于末日的传说,不过都没有成真。”徐尧停了下来,留出时间让韩衡消化。 韩衡很快道:“相当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打补丁吗?” “差不多。不过补丁的危险性都很高,有很多失败案例,这个我就不展开说了。” “好的。”韩衡已经不像刚穿越那会那么容易惊讶了,他都能魂穿了,还有什么好惊讶的。而且这个时刻韩衡还没有太反应过来徐尧的说法,只像作为一个门外汉听了一节毫无铺垫的微积分那样云里雾里,脑袋被个粗暴的大汉提起拳头打肿了一样。 “在回去之前,有一件事更重要。” “把这个世界的补丁打好。”韩衡道。 徐尧点点头,神色疲惫,“我来想办法,不过需要你配合。我突然想到,你是大梁国师,你能调动的力量比我能调动的还要多。还有就是,这些年我一直派人在查,这个世界还有几个别的世界过来的,我也不能确定,是从你的世界还是我的世界来的人。他们是什么立场,会不会成为阻力。” “我可以让人帮你去查。”韩衡摩拳擦掌道。 “最好暂时不要把内情完全告诉你的手下,必须是你能以命相托的人,还有,要考虑对象的理解能力。” 韩衡又想起了郎东。 “我先跟你们同行,你跟你的两个手下说一下,现在我们是一起的,我和赵净云都是你的人了。” “行。”韩衡担忧地看了一眼徐尧,“你身体不舒服吗?” 徐尧捏着鼻梁说:“有点感冒,嗓子鼻子都不舒服。” “等他们回来我让米幼给你弄点药。” “谢谢。”徐尧微笑着起身,打算走了。 韩衡硬让他抓了两把吃的回去。 徐尧刚走没多久,柳七就一脸灰扑扑地回来了,身后跟着米幼,米幼好像在追着跟柳七说什么,柳七却不理他,直接跑回来了。 米幼在门外站了会,还是进来,朝韩衡拱拱手,又朝柳七说:“柳兄弟你出来一下。” “就在这里说,你自己跟你主子说。”柳七窝火道。 韩衡奇怪道:“怎么了?吵什么?”招呼米幼过来,把零嘴推过去,“吃点东西,消消火。” 柳七一把把纸袋子拽过去,“不给他吃。” “给他吃给他吃,你又不吃。” “我买的,我说了算,喂狗也不给他吃。”柳七说完又感觉哪里有问题,见到韩衡脸都青了,连忙安慰道:“不是说你。” 韩衡不说话了。 柳七抓了一把头发,把油纸包朝米幼推过去,米幼还站着,柳七不耐烦道:“坐坐坐,吃,少爷都发话了,你坐不坐?要抗命吗?” 米幼只好过来坐下,斟酌片刻措辞,刚要说话,又听见柳七催促:“快吃!” 米幼一边吃一边说:“那个卖笛子的是我们的人,不过少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衡奇怪道:“他是我们的人?” “是啊。”米幼顿了顿,“少爷不知道?” “不知道啊。” “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看他是来找茬的吧?你不是给他捎了信说我们要到了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找茬吗?这种小子不打不行,打得服气他就不敢作妖了。”柳七冷道。 米幼摆摆手,简直无话可说。 “人呢?你带回来了吗?”刚才米幼进来,没看见后面有人啊。韩衡想起那个卖笛子的,他只是因为他在煽动人群才注意到的那个人,没想到居然是他们的人。他有什么能力?煽动力吗? “没有,他让少爷今夜去一趟他的住处,少爷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们两个陪着我就去。” “我们自然要保护少爷,不过我的意思是,我和柳兄弟当中去一个人,另外一个在客栈带小少爷。” “我去。”柳七不容反对地说。 如果柳七去,可能要打架,韩衡想了想想让柳七留下,让米幼去。但柳七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不让他去可能现在就要挨揍,虽然柳七从来没揍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韩衡总觉得随时可能挨揍,这可能是面对易怒生物的直觉。 想想也是好笑。 “笑什么?”柳七不悦地问。 “没有,这样吧,你们俩都去,儿子我背着,背在前面,挂在我身上。他那会估计已经想睡觉了。” 柳七本来还要说什么,按捺住了,米幼走后,他还一脸不高兴地坐着。 韩衡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吃,发现柳七又在看他,便问他吃不吃。 柳七严肃地抿了抿唇,问他:“我们回来之前,谁来过?” 桌上本来分了两个人的杯,柳七一进来应该就看见了。韩衡想了想,说:“徐尧来和我聊天,对了,他和赵净云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们的人。” “他想得倒很美。” 韩衡奇怪地瞥他一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柳七却又起身出去了。 第170章 一七 不同于金池城中的繁华,在金池,夜市一直摆到入亥,南林城中日暮就家家闭户。 戌时一到,炊烟弥漫,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灯都熄了一大半。曲曲折折的深巷纵深交错分布在这座不大的城池里。 “就在里面,最末的那一家。”米幼提着灯笼,他们是走路过来的,离今晚住下的客栈步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就在这一盏茶的功夫里,韩衡已不太记得路,数不清的小道交汇在一条仅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长街上,从城头到城尾,一眼就能望通两头城门。然而随便走进一条小道,就像走进一张蛛网,不少小路里一星半点灯都没有,狗叫是南林城夜晚唯一的杂声。 可能是每家院子都很大,听不见人说话也很正常。韩衡紧随在米幼的身后,柳七在最后,君晔灏挨在韩衡的脖子里,歪着头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又把头撇向右边,不过没发出半点声音,很乖巧。 “小伙子。”韩衡手指戳了戳君晔灏肉嘟嘟的下巴,这个手感让韩衡很是沉溺。 小路尽头的黑暗里现出一扇破旧门扉,有不少缝隙,看上去一脚就能踹翻。 冷冷的微风掠过深巷,吹得灯笼一个筋斗,蜡烛陡然灭了。 韩衡后退一步。 “不用怕。”柳七一根手指勾了过来,松松地圈着韩衡的小指。 韩衡定了定神,紧张吞咽了一下,柳七手指勾得更紧,半个身子几乎贴在韩衡背后。 有人站在身后的感觉让韩衡安心些许,他叫了声米幼,让他把灯点亮。 “火折子没带出来。”米幼在身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 “敲门吧。”韩衡道。 就在此时,笛音乍起,从上方飘然洒落。 三人同时抬头去看,只见院墙上坐着个人影,长衫垂落脚踝后,翘着腿坐在墙上,一柄横笛在手,他头微微侧着,束发长带垂落肩头,被风吹得如同波涛一般荡漾。 “别听!”柳七突然叫道。 韩衡眼神茫然起来,瞳孔微微放大,抬头出神地望着墙头那人。 砰的一声米幼背靠在门上,顺着门滑坐在地,一手扶在门上,盘起腿调息。 柳七拽了韩衡一把,心头一阵烦乱,弯腰拔出靴中匕首,银光一闪。 笛音未曾稍歇,墙头那人站起身,一脚悠然于虚空中画了个圈,空气微妙地扭曲成波纹,银亮微光从墙头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将墙下的三个人笼罩其中。 笛音低沉、温润,有如一个好脾气温柔的爱人,轻柔匍匐在肩头,贴着你的耳蜗温声细语,探知人心底最隐秘的心事。 柳七踉跄半步,只得原地坐下,打坐调息,只因他根本站不住脚,膝盖发软,诸多纷杂的画面涌上心头。 恰恰是初夏,天气还不是很热,他得了消息赶到大梁境内,扮作平民一路漂泊到大梁京城外。 深夜,他在灯下看一纸密旨。那时庄灵已经离开军营数月,却将消息瞒得很好,没有人知道,本应在军营里练兵御敌的少帅现在一身粗布麻衣地坐在距离大梁京城四十里外一间客栈里。 庄灵一条腿搭在凳上,深锁双眉。 京中的暗棋一月前传来消息,就在这几日,大梁屈太后一脉将联合六大世家铲除那个未卜先知的国师了。大概在三月中,一个有趣的传闻散入六国所有掌管机密的机构,再后来,连民间都有了传闻。 把密旨塞到枕头下,庄灵取出干净的衣服,去角房洗澡。 宽阔健硕的背脊表面笼着一层润泽的水光,他完好处皮肤光滑无比,对比无数狰狞粗糙的伤口,格外骇人。 庄灵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同时,他闭上眼,靠在了浴桶边缘,想起了母亲重病时他在床前侍疾的一幕。 三月,暮春,睿王府里桃花仍开得甚好,殷氏伏在床上,眼窝深陷,头发枯槁,连握着庄灵的那只手,掌心也很凉。 “岐书,开窗。”殷氏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稍微说一句话,瘦骨嶙峋的肩头便抽搐不已。 庄灵眼睛发红,“娘,大夫说了,你这个病,受不得风。” 殷氏微微一笑,她嘴唇已褪去血色,白里泛着青灰的颜色,她轻轻抿了一下唇,掀起眼皮看庄灵一眼,语带撒娇地说:“娘想看一看外面的春景,你爹拘着我,难不成你跟他学得一样?” 庄灵紧咬着唇,不应声。 殷氏一阵咳嗽,接着说:“你娘师从千手娘子,我自己的身子,还用大夫说么?” 殷氏说话声音温柔缠绵,即便儿子已经长成个少年郎,她的声音仍带着少女娇俏的意味。 “好吧,只能看一眼。”庄灵终于妥协道,他素来拿他娘没办法。 一阵风随着窗开的刹那轻轻卷进屋里,庄灵就站在窗口,任凭那阵风卷过,将粉红、雪白二色的花瓣刮在他的脸上,待风吹过去了,他才让开,回到榻前扶起殷氏,让她的头靠在他臂弯里,坐起身来看桃花。 殷氏舒服地微微眯起眼,跟庄灵如出一辙的卷长睫毛掩住眼中神色,她一只手掌被儿子轻轻握着,小心翼翼的。 “京中的桃花,还是不如你外祖家。” 庄灵喉中哽咽,不得不劝慰道:“娘亲切勿悲伤过度,身子要紧。” 殷氏吃力地吸气,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桃花,与桃树相依偎的,是三株梨树,梨花也开得很是繁茂。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殷氏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娘的病好了,带你回一次涵城,那里每到春日,繁花盛锦,京城比起来,远远是不及。” 庄灵嗯了一声,把殷氏的手握得更紧,他年幼时,母亲亲自教他射箭,在庄灵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力气大得出奇的女人,总能把他的手完整覆住,让他安心踏实。现在他握着的手,却是又瘦又小,皮肤干枯地贴在骨头上,皮白却不再润泽,摸上去说不出的干瘪。 “娘,等您身子好了,我们去涵城住一阵子,将养数月,再去看看您的师父、师兄,还有姨娘。娘想去哪儿?儿子都陪着您,好不好?” 殷氏嘴角牵扯起一丝单薄的弧度,眼睛却亮得骇人,依稀辨得出年少时鲜衣怒马明艳动人的影子,她波光潋滟的眸中,仿佛盛放着万水千山的壮阔。 “好。”良久后,殷氏答了这么句,就又沉沉睡去。 脑袋搁在浴桶边缘的庄灵突然睁开眼,豁然站起,水珠哗的一声直往下掉。他沉默地站着,在角房窗下,不发一言地用干布擦净这身体,一面擦一面打量,这一身铜皮铁骨一般的肌肉,肌肉里蕴藏的滚烫血液,燃烧的都是仇恨。 外面暗卫的声音响起:“少主,有消息了,明日傍晚动手。” 干布从庄灵肩背上勒过,印着干水迹,传出一声冷冷的应答:“知道了。”右手松开,布巾留下一道红痕,转瞬即逝,庄灵抖开宽袍拢在身上,趿着木屐往外走,鞋底激出的水声,嘎吱嘎吱的滑稽无比。 山崖尽处,大梁国师身边的手下终于被一路把他追到这里的黑衣人尽数剿灭,铮然一声重音,一把长刀贴着国师的脸插|进山石,带起的血珠被风吹得斜飞溅上了山崖。 不远处树上蹲了很久的庄灵身边手下小声问:“少主,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庄灵没有说话,手下不再出声,树上一共有三个人,分别是庄灵、甲初、乙未,两个暗卫是跟着他长大的,他老子都使唤不动。甲初背着弓,乙未背着箭,庄灵身无一物蹲着,一手扶住树干。 “照我说的去安排,甲初一个人回京,乙未,你知道怎么做?” 乙未低下头:“属下在暗处呆惯了,少主放心,不得召令,属下绝不现身。” 庄灵嗯了一声。 百米外黑衣人已将国师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双方好像在交谈,只见到国师说了几句话,神色甚是冷凝嘲讽,黑衣人头领给了他两耳光,登时血从他嘴角滴下去。 庄灵微微睨起眼,伸手。 甲初把弓给他,乙未则取出一支箭来双手呈上。 两个黑衣人架起国师,其余数人给了他一顿胖揍,紧接着领头的黑衣人扯下蒙面黑布。国师冷笑起来,神色并不意外。 下一幕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庄灵登时皱紧了眉头,血腥气味随着山间这个季节特有的野花香气钻进鼻子里。 黑衣人手起刀落,将国师的脸划了个乱七八糟,方才还一脸秀气灵动的少年,顷刻间满脸是血,饶是如此,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那一群人把国师绑了起来,推到山崖边。 甲初道:“少主,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庄灵并起食中二指,阻止他说下去,他心念一动,漠然道:“他要是我命中的贵人,就不该死在这里。”说完他将箭递给乙未,无动于衷地看着国师被人扔下山去。 个把时辰之后,庄灵带着他的手下,主仆确认过了,国师没有死。庄灵捡起石头,在手脚上割出不少伤口,又叫手下帮忙撕他的衣袍。 “少主,妥了。”甲初端详一番庄灵“狼狈不堪”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样。 庄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各自去做该做的事情,就在国师不远处躺下了,刚躺下,他忍不住又弹了起来,跑去看国师脸上的伤口,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并再次确认这个人还没死,然后回到先前的位置躺下。 画面倏然抽离,无数摇曳生姿的姜花进入庄灵的脑海,那日刺鼻的香味几乎让他想打喷嚏。 韩衡仰起脸问他:“你是把满城的姜花都买来了?” 庄灵直勾勾望着他微缀着害羞的眼角,轻声问:“喜欢吗?”接着,他看见韩衡深吸一口气,一笑之间,满目姜花洒落,耳畔的话声远去,庄灵心中生生漏跳了许久。 眼前是一张戴着面具平凡无奇的脸,他还知道,面具下面是一个丑八怪,他是个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愿意跳快还是跳慢。 面具脱落下来,现出的并不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而是那张精致灵动、不沾半点尘世浊气的脸,是他出使大梁时见到的那一张脸,却也是最陌生的一张脸。 韩衡仍微笑着,轻轻捏着庄灵的下巴问他:“你是喜欢出走以前的韩衡,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我?”刹那白玉无瑕的脸片片皴裂开来,横七竖八青紫交加的伤口对着庄灵,白骨在皮肉之下呼之欲出。 庄灵微微张开了嘴,涩然道:“我爱你。” 韩衡脸上的皮肉沿着伤口不住开裂剥落,瞬息就变得血肉模糊,他大着个肚子,痛苦不已地在地上翻滚,粗重喘息撕裂庄灵的心肺,他抬起血红一片的脸来,咆哮道:“你滚,我恨你,我他妈的恨你,永生永世不会原谅你,我要走到你找不见的地方,这一辈子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我恨你,我恨你,庄岐书,我恨你――” 叫声愈发尖锐,庄灵身形一顿。 韩衡皱起眉头,看着柳七硬生生吐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口血来,耳朵也滴下了血珠。 另一边,米幼“哇”的一声弯腰喷血。 墙头上笛声不断,韩衡轻轻拍儿子的背,焦灼地冲上前去,拔出米幼身侧的刀,对着门缝中就是一砍。 当的一声,脆弱不堪的柴门被韩衡一脚踹开,他冲进院子,站在墙下,手中的刀打着旋朝墙上吹笛那人的背心飞掷而去。 那人瞬间察觉,身子朝旁一躲,短刀擦着他的右臂划开一道口子。 笛声戛然而止。 外面米幼扶墙站起身来,走过去扶起柳七,用袖子给他擦耳朵、脖子和下巴的血。 门内传出沉沉一声落地,柳七神色有一瞬恍惚,旋即冲进院子。 从墙头下来的那人,正是白天带着南林城中众人起哄的卖笛人,他手中笛子旋了个圈,朝韩衡略一拱手。 “你就是大梁国师,久仰。” 韩衡忌惮地看他的笛子,朝柳七打眼色:随时准备抢。 柳七完全没注意到韩衡在做什么,只是错步将他扯到身后,卖笛子的比他矮整一个头,跟个豆芽菜似的。 一时间双方对峙,气氛相当尴尬。 米幼走出来打圆场,“李兄弟这是做什么?这算是为国师准备的见面礼吗?” 李长阳将笛子一收,油滑地笑了笑:“不过一试,想必二位仁兄不会介意。” 这么一说韩衡也不好说什么,这想必就是“我们的人”了,然而这个“我们的人”出现的方式太不友好了,韩衡有点生气,但已经来了,总不好就走,场子总得找回来,只好跟着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有点事情,没来得及写。。。 第171章 一七一 李长阳住的地方很简陋,除了生活必需用品,没有任何多余摆件。翻箱倒柜腾挪一番,只找到一把茶壶,两只茶杯。 茶喝不喝本不打紧,但桌边只有一根凳子就有点尴尬。 李长阳走过去便坐下,自如地分杯给韩衡。 韩衡膝弯后面让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回过脸低头一看,不知道柳七从哪儿搬来的一个箩筐,倒扣在地上。韩衡心想真是太辶耍神色却还是如常地坐下。 “介绍一下,我叫李长阳。”李长阳说,并把一杯茶推到韩衡的面前。 半片残损粗茶叶在杯底打旋,韩衡手指贴着被子,没有就喝,而是看着李长阳问:“今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出手试探,现在试探出了结果,你的结论是?” 李长阳嘴角撇了撇,喝了口茶,笑道:“在下避居在南林已有六年,集合了上齐南部所有跟在下一般无二的怪人,在米幼兄弟找到我之前,一直是书信来往,今日见了本尊,在下贸然试试深浅,不过出于一点私心,万望大人不要介意。” “你不解释清楚,我的两个同伴都受了伤,单单说一句不介意,我是不可能不介意的。”韩衡面无表情道。 李长阳叹了口气,拇指按压着眉尾,往鬓角按,抬起眼来看韩衡,“我的手里不多不少,有六十一人,每年分三次,分别在正月十六、五月十八、十月初三见一次面,交流彼此修身的经验所得,顺便了解一下彼此的动向。因寻常人等无法直视我们手里掌握的能力,如我这般的,还好藏匿,其中有些并不能熟稔掌握自己天赋的能力,就在这几次会面中,看能否帮上什么忙。实不相瞒,如今六国局势不稳,不……应该说是四国,上齐岌岌可危,夹在其中,成日如履薄冰。本来下一次见面时,我打算让大家都离开上齐,究竟去哪儿,还没有说定。” 韩衡喝了口茶,味道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心情稍微好了点。 想不到今天晚上一上门就收到这么一份“大礼”,也不知道米幼和柳七伤得重不重,都吐血了,李长阳到底发动的什么攻击,应该是笛声有问题,可他怎么什么事也没有?韩衡还记得很久以前,木染对他使用读心术,多多少少还是读到了一些,也是那时,从木染的口中他才知道有一个让他觉得和韩衡有相似之处的人,也就是藏宝阁的徐尧。 “我们这些人,一直隐匿在上齐的大小城镇,一旦被人察觉什么,就会离开居住的地方,到另外的城镇。这样的传统早已有之,大家都想避世,不想卷进什么麻烦。” 韩衡这才听出来点门道。 李长阳相当于是在上齐南部这些身负异能的人的一个头目,突然来了个空降的什么国师,他出手试探一下也很正常。不过在北朔时,听鸿楼那些人一听说他是国师,就像见到观世音显灵一样。 “这些年同类之间,多少会有些联络,不过选择了上齐,那便是选择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是以对国师无礼,还请国师见谅。” 韩衡摆了摆手,“你伤到的也不是我。” 李长阳立即站起身,朝着韩衡身后站着的米幼、柳七两尊金刚恭恭敬敬揖了个手。 “李兄弟客气。”见柳七一脸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米幼出来打圆场道。 “那你现在见过了我们,有什么话说?你让他们找我来,不会就为了试一试我吧?还有,我们进城的时候,你干什么要助纣为虐?” 李长阳一挠头,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微笑中透露着一丝贫穷:“这是南林土俗,自从南楚、大峪被灭后,来上齐的外乡人就越来越少了。那个老头也是穷得出了名,家中确实破锅烂灶很是可怜,你们看起来也很有钱。” “所以我们的钱是天上掉的吗?”这逻辑简直像透了谁弱谁有理啊,不对,是谁穷谁有理。 李长阳尴尬了,没说话。 “既然他这么穷就算了。”韩衡想了想,“不如你替他赔给我们好了,多少来着?” 米幼道:“五十两。” 李长阳讪讪道:“我怎么拿得出这么多钱呢?”看韩衡的脸色,合手作揖道:“大人乃是大梁国师,又嫁给了明帝为后,这一整个大梁国库都是您的,还缺这五十两吗?” “缺啊。”韩衡点头,“给钱。” “……”李长阳拿韩衡没办法,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无赖,想不到还有更无赖的,这个国师不按套路出牌,让他很是头疼,于是李长阳收敛起轻松调侃的表情,正色道:“不如五月十六,大人与我同去,也好让大家见见您。” 这个李长阳,主意打得很聪明。本来上齐是他的地盘,这些人的主也就是他一句话能做得的,现在要叫韩衡跟他一起去,显然是要推卸责任了。上齐这一方水土,把这些即使身有常人不及的能力的人都养得疲了。不过也是,他们不是大梁人,将来即便是大梁统一六国,也占不到什么好。而且习惯了隐居,自然也没有听鸿楼那些人想要出人头地的志向。这么一想,也只能说人各有志。 韩衡没说话,眼角斜过去看了看米幼。 米幼便道:“大人还有要事处理,今夜到此,也是我见李兄弟一片诚意。然而今夜之事却……如若李兄弟无意与我们一道,倒不必勉强。”说罢米幼做了个手势请韩衡起身。 李长阳连忙扯住韩衡的袍袖。 柳七倏然变色,一脚把李长阳踹了个踉跄,李长阳半点防备没有,那瘦竹竿的小身板,几乎摔个狗啃。 “莫来动手动脚,老子揍死你。” “……”既然柳七还能一脚把人蹬翻,想必受的伤也不怎么严重。韩衡心想着,看向李长阳。 李长阳稳住身,规规矩矩站到韩衡的面前来,正经八百拱手行了个礼,神色谦卑了许多。 “实在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上齐这些人都闲散惯了,我真的做不了他们的主,倒不是要拿乔。国师不要动怒。” 韩衡眯起眼角,无所谓道:“我没有动怒啊。” “今夜确实是在下行事有失妥当,大人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不如大人揍小的一顿,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那五十两银子也……” “记账吧,等你有钱了再还。”韩衡前脚已经要迈出门,突然身体一顿,转头看着李长阳。 李长阳被韩衡看得心里发毛,一背冷汗,这时叫他还钱他就只有一死了。 “对了,你的能力是用笛声操纵人心对吗?”韩衡发问道。 “不能算操纵,只是能唤醒人记忆里最过不去的那道坎,借此使人在自己脑海里浮现的那些画面中受到伤害。”也许国师是在担心他的两个手下。李长阳解释道:“不会太严重,吐出那口血是好事,瘀滞在心反而不好。” 这个说法韩衡以前也听过,相信了李长阳的说法,他又问:“那我怎么没事?” 李长阳额头渗出冷汗,“在下也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难道不是国师自己有办法抵御这种攻击吗?” 韩衡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 在李长阳看来,是他的话触及了韩衡不能说的秘密,韩衡是大梁国师,身居高位,自出身就伴随无数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没有受到他笛音的影响也很正常。既然这是个秘密,李长阳当然不会再问下去。 回到客栈后韩衡往桌上一趴,一手掖在肚子上。 “大人饿了吗?”米幼体贴道。 “嗯。”韩衡眼神微有些茫然,他还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李长阳的笛声影响。 米幼出去给韩衡找吃的,屋里唯有柳七拧帕子滴下的水声,韩衡侧坐着看他,见他在用湿布擦耳朵和下巴。 “柳大哥,你在李长阳的笛声里想起了什么?”韩衡好奇道,他实在想不出来,在他眼里柳七、米幼,包括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是外表强悍,内心也异常强大的人,究竟什么样的场景,能把他气得一口老血? 柳七身形一顿,拇指按着湿布,沿着耳廓后的那道弧把耳朵后面擦干净。 “没有什么。”柳七把水泼到院子里,哗的一声。 夜晚很是寂静,这么一声特别响。隔壁屋灯亮了起来。 “你一定是想到你媳妇了吧。”韩衡趴到自己的胳膊上,百无聊赖地在胳膊上转动脑袋,换了另一边侧脸对着柳七,一脸欠揍地问:“到底你做了什么让你媳妇离家出走的?” 柳七把铜盆当啷一声放回木架中,坐到床前看君晔灏睡着了没有。 “睡了吗?” 柳七嗯了声,走过来,站在韩衡的面前,自然而然扯起他的袖子。 韩衡心中升腾起一股怪异,好像又觉得熟悉,自己也很不解地皱起了眉。 “去我房里,让他睡觉。” 两人吹了灯出去,韩衡扯回袖子,疲倦地缩着肩背跟在柳七后面,踩他的影子,一边拿脚踹他的袍摆。 柳七转过头:“???” 韩衡装傻地将头拧向另一边,看楼下黑漆漆的天井。 柳七眉头深锁,手掌握住腰侧刀柄。 “……”一言不合就要拔剑了吗?韩衡连忙道:“我不问了,快走快走,好冷,别站在这儿了。”韩衡边说边扑上去按着柳七的手,去拽他的胳膊,想把他转个身过去。 柳七低头看了韩衡一眼,神色微不可察地柔和下来,牵起韩衡按着他手背的那只手,韩衡也没意识到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么不对,就被他牵着去柳七的那间屋了。 廊下,徐尧一脸莫名其妙,掉了个方向,从拐角下楼去找小二要点热水泡脚,他的脚疼得要命,风湿犯了。 米幼做了三碗阳春面端上来,三个人稀里哗啦地吃了,韩衡连汤都喝了个干净,舒服地叹了口气,瘫在椅子里揉肚子。 “乌翠真是太幸福了。”韩衡忍不住感慨道,嫁给这种会做饭又体贴的男人,应该是每个女人的终极梦想。 不对,是每个人的终极梦想,韩衡也想找个另一半,会做饭,脾气好,不骂人,不喊打喊杀。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行,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要被人碾压的世界。弱肉强食哪儿都一样。韩衡陷入了一种吃饱了没事干瞎忧郁的氛围之中。 “我也会做。”柳七突然说,“好好学的话,比他做的好吃。” 韩衡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行啊,你学成了先做给我们吃,做得好了你再回去做给你媳妇吃,反正你媳妇现在不在。柳大哥,你媳妇究竟因为什么事和你生气?她走了多久了?你知道上哪儿去找吗?” “知道。” 韩衡换了个姿势,侧坐着,肚子吃撑了不怎么舒服,总是想打嗝,又打不出来,只好不停唠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该不会你是红杏出墙才惹毛了嫂子吧?” “没有。”柳七道,冷厉的眼神瞥向米幼。 “我去洗碗。”米幼自觉道。 韩衡帮着他把碗收拾到托盘里,擦了擦桌子,把抹布也丢进托盘,米幼端着盘出去了。 “我想想,你这么不爱说话,是不是嫂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没注意。女人很容易因为这样感到受伤的啦,觉得你心里没她,你要学着多说点话,一看你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回去以后多给嫂子讲点路上的趣闻,人嘛,都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最喜欢听新鲜事。路上见到什么好吃好玩的,就顺手买下来,给她带回去。东西贵重在次要,重要的是,你看见什么都会想起她,这份心意最动人。”韩衡滔滔不绝起来自己在剧组和各路少女交流来的心得,今晚柳七和米幼跟着他去受了伤而他却毫发无伤,多少他也有点内疚,就想给柳七指点一下迷津。 “嗯。”柳七边答边注视着韩衡。 “看我干什么?我吃了东西嘴没擦干净吗?”韩衡又使劲擦了擦嘴,疑惑地瞥一眼袖子,托着腮歪头看柳七,“所以嫂子到底为什么跑啦?”另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该不会是柳七的老婆看上别人,因此抛夫弃子,趁他在外跑活的时候就与人私奔了吧?完了,早知道不要刨根问底了,怎么每次他都问到了某个尴尬的境地才反应过来,好奇害死猫啊啊啊啊啊。 “他没有跑。” “啊?”韩衡愣了,旋即安慰地拍拍柳七的肩膀,“没跑就好。” 柳七垂眸,“我知道他在何处,就不算是跑了。” 韩衡使劲点头应和,不无侥幸地想:只要没有戳中别人的伤心事,怎么样都好。 “狼牙呢?”柳七突然问。 韩衡小指一勾,从颈子里把狼牙珠串勾出来给他看,“在这儿。” 柳七满意地用拇指和食指碰了碰狼牙,狼牙和珠子都带着韩衡的体温,他手指多停留了片刻,听见韩衡问:“柳大哥这么喜欢这个项链,不如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戴吧?我这人不用辟邪,我都不信这些……” 柳七牵开韩衡的衣襟,视线避开韩衡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淡道:“我送人的东西,从不收回。”又把项链推回韩衡的衣服里。 第172章 一七二 隔着衣服,韩衡捏着狼牙玩了会,一脸无聊。 “你觉得李长阳怎么样?”韩衡斜瞥着柳七问。 “不靠谱。”柳七不客气地说,“此人可以用,但要慎用,他手底下的人也是。” 韩衡点点头,脸上显出一些慎重,他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声音不大地说:“这些人能够在民间隐藏自己的力量这么久,也没有投靠任何有王族作为支撑的组织,采取一年几次聚会的方式只是为了了解彼此的动向。如果李长阳所言不虚,那这群人的志向显然和其他人不同。”其实和身负异能的人待在一起,有一个很被动也难以启齿的原因,是他手里没有别的人了。相当于互惠互利,这些所谓的怪人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要像正常人那样结婚生子,走到明面上来,让寻常人不害怕他们,也能够拥有家人和朋友,这不是靠民众开化就能办到的事,首先需要一个政权,或者说朝廷来让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知道,有这样一群少数的人,他们生来就与别的人不一样,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但他们不会用这个能力来做坏事。 “你在想什么?”柳七问,“喝水吗?” “不喝了,好撑。”韩衡眉毛动了动,枕在一条手臂上,趴在另一条胳膊上歪着头看柳七,半晌才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太方便地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 “这很重要?”柳七反问。 韩衡舔了舔嘴皮,“你这个人,身上有很多谜团,为什么不能坦白告诉我,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头吧?你这个态度需要调整。” 柳七嘴角噙起一抹淡笑。 “笑什么?觉得我脑子不好使吗?”韩衡面瘫地问。 “没有。”柳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别摸,又不是小孩子。”韩衡坐起身,想了想又问:“你家在上齐,以前你知道以李长阳为首的这群人吗?” “听说过,但没有接触,我家也不在南面,而是靠近北朔。”柳七嗤道:“李长阳是个小角色,你不用把他放在眼里。要是他不能为你所用,我就宰了他,反正他那些人,也都是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志向的,只要李长阳死了,他们自然就会散了。” 韩衡忙道:“不要,他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动手。柳大哥,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能不能在动手前先在心里默数十声,人非蝼蚁,大家都是人……” 柳七明显不以为然地点头:“嗯。” 韩衡小心地试探道:“你会听我的吧?” “听你的,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说这话时,柳七整个人转过了身来,认真注视着韩衡。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呢?被柳家嫂子知道了,估计他要被掐死。韩衡呵呵笑了一声,火烧屁股地告辞回去睡觉。 盯着那个慌里慌张的背影,柳七长长吁出一口气,茶已经凉透了,他拎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一口气喝下去半壶,心神才定了下来。 过了会,门被人敲响,本来就没关,柳七朝门口看了眼,是米幼。 “什么时候回北朔?”米幼熟门熟路过来坐下。 柳七半天才说话,没头没脑道:“上齐国君可会亲自接见他?” “当然要,他是堂堂国师,带的是天命之子,又有预测天灾人祸的能力。上齐国君自然不敢怠慢。” “我听说,上齐那个孬种皇帝,才刚二十三岁,生得挺好,病歪歪的,一看就是醉心风月那种文弱书生,最喜欢收集各国古玩珍宝,是有这一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不曾见过。你担心大人看上上齐国君?” 柳七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米幼,注意到他眼眸里浮着一层促狭神色,板着脸道:“我把自己媳妇看严一点,有什么问题?” 米幼忙摇手:“没有问题。” “嗯,不过我应该无法陪你们到那时候,朝中有事,我要尽快回去。”柳七语气别扭起来,“这次多谢你,但凡有事,遣人去北朔找我。” “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两人沉默了会,柳七带着感慨长吁一口气,想到一件事,诚恳地朝米幼道了个歉。 “当初找人心切,让乌翠受了不少罪,等你们成婚时,我会送上一份大礼赔罪。”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当时米幼还没有喜欢上乌翠,只不过乌翠时常在言语上调戏他,米幼抿唇道:“好,她性情近乎男儿,回来之后也不太提起那几日吃的苦,你送她一份大礼,想必她也不会与你计较。” 柳七嗯了声,再朝米幼抱拳以示歉意。 米幼始终淡淡的。 等人走了以后,柳七把面具撕下来,对着镜子摸了摸白里透着病态肉粉的脸,擦净之后,小心地擦了点药膏。 之后庄灵躺在床上,枕在交叠的两只手上,两眼放空。 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北朔君主,也是他庄岐书的好哥们儿,已经三番四次把信送到大帐里,再经暗卫的手放出训练过的隼来找他。这一路上他有很多机会告诉韩衡他的身份,可每当他想亮出身份时,就莫名心虚害怕。 一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将实情和盘托出。 庄灵迷迷糊糊睡了,梦到不少他既怀念又不敢触碰的旧事。当时韩衡怀了孕,他既高兴,也有些害怕,这种害怕是他一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简直让他手足无措。梦里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韩衡在院子里躺椅上,眯着眼让他给他剥葡萄吃。 那时两人是多幸福,看到韩衡高兴得眼睛弯起来像两个月牙,他就没来由地高兴。每当他想听一下孩子的动静,韩衡就会露出那种又羞又恼得有点炸毛但又按捺着不推拒的神色,庄灵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真的想听听孩子的动静而去贴在他肚皮上,还是只想看韩衡害臊别扭得抓耳挠腮的窘态。 半夜里出了一身的冷汗,黏腻在身上让庄灵很不舒服,起来摸着倒了杯冷水喝,再次睡下去,这一次才睡实了。 午饭过后整座南林城天色暗得如同傍晚,从明到暗是小半柱香的时间里完成的。 徐尧东西都收拾好了,赵净云走进来,让他不用收拾了。 “他们说多待一天。”赵净云一身大袍敞着,胸膛伤口明显,他胡子刮了,平白年轻了五六岁,徐尧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韩衡在门外喊:“徐尧,今天不走了。” 赵净云接过去高声道:“知道了,我给阁主说了。” 外面脚步声响了两下,又回来,韩衡推门而入,看见赵净云,登时忍俊不禁。 “这么好笑?”赵净云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脸有点红。 韩衡摇摇头。赵净云本来是个彪形大汉,谁想到刮了胡子有点娃娃脸,眼角还略带下拉,简直是个芭比金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喝药喝得,清燥润肺洗了肝,连着皮肤都光滑细腻了不少。 “挺好,你以后都这样,留那么大把胡子做什么?又不能扫地。” “不行,这样镇不住阁中那些小兔崽子。”赵净云粗声道,“你来找阁主?你们有事谈,我就出去了。”赵净云极有眼色,把那杯茶喝干,起身走出,还顺手带上门。 徐尧知道韩衡他们昨晚出去见人了,但不知道见的谁,他也没打算问。 韩衡坐下来,也没提那件事,只是闲聊。 哗啦啦的水声接二连三打在窗户上,韩衡过去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天地间连绵一片雨幕,珠串一样密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下来。 “该下一场大雨。”徐尧说,“别关窗,吹会风。” 韩衡拿根木棍把窗户顶住,回去在徐尧对面坐着,“那你跑到这里来了,家里不都乱套了?”刚才韩衡才在讲他那个接电话只知道麻糊的亲妈。 “不会,早都离婚了。” 韩衡心里一震,每当徐尧提起妻女都和颜悦色的,他实在没想到原来他都离婚了。 “女儿跟我亲。”徐尧笑了笑,“经常瞒着她妈来找我,小的时候她妈老说她,后来我让她把青少年承受力差自杀的新闻找给她妈多看看,她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韩衡笑了起来,“你这是化武斗为智斗。” “扬长避短嘛。”徐尧做了个推鼻梁的动作,推空了突然反应过来,改成了摸鼻子。 韩衡想到可能是徐尧以前戴眼镜,戴眼镜的人都有这个习惯动作,他应该是要换个话题了。果然,徐尧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是……以前就喜欢男人的?” 韩衡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徐尧是个现代人,四十多岁,韩衡在想他的接受能力,突然又想起他上次问过让男人生孩子的问题,那就是说他现在的恋人是个男的。 可能徐尧是双性恋。 徐尧一点也不知道韩衡在想什么,继续道:“刚开始我真是把他当成小孩照顾,没想到……” “情非得已。”韩衡理解地点点头,同时悲怆地想:同样都是穿越,为什么别人就觅得良缘双宿双飞啊!而且那个男人还是天裔族的!也是能生孩子的!还是不要告诉徐尧生孩子的奥义了。虽然也没有什么奥义…… “情不自禁。”徐尧嘴角弯翘起来,看着很幸福。 韩衡心里弹过一串:fffffffffff……同时微笑着说:“我懂。” “嗯……”徐尧想跟韩衡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又不知道怎么说,半晌才说:“下次介绍你们俩认识,都是天裔族的,说不定他认识从前的你,说不定你能找到什么线索。” “对了,昨天我遇到个事情,很奇怪。”韩衡把李长阳用笛音让武功高强的米幼和柳七都吐血了,而他这个弱鸡却没事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尧皱起了眉头:“不应该啊……你说的这种我也遇到过一个,她的琴音很有迷惑人心的能力,还有,你见过金水女皇吗?” “传说中睡了谁谁就会被迷了心窍,指哪儿打哪儿那个女的?” “差不多,大概有点像催眠之类的。这个世界的异常,是从违背这个世界从无到有自然衍生的东西被投放进来引起的,还有,神女像是有辐射的,包括里面的东西,而且现在不确定哪些地方还有。受到辐射的人都会被影响。但是不应该有例外存在,你以前遇到过类似这种,影响心智的能力者吗?” “有,以前认识一个会读心术的,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说听鸿楼那个楼主?”徐尧眼前一亮,显然是他认识的。 “嗯,我第一次听说你就是因为他,他说他读到的我那一念之中,跟一个人相似,那个人是你。” “所以你才写信找我。”徐尧顿了顿,问韩衡,“在那之后,你有没有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能力?” “没有……”韩衡脸色一变,忙道:“有,有有,我在大梁皇宫里发现了这个身体原身留下的手札,里面提到一种修炼‘灵性’的方法,我照着那个炼过,我觉得有点气功的意思,自己试过有效,就给手下人也抄了一份。”韩衡眼睛向上看,眉头拧了起来,又否认道:“米幼也照着这个法子炼过,但是他也吐血了。” 徐尧本来听得有些豁然开朗的意思,这时表情也疑惑起来。 “慢慢想吧,不着急。”韩衡苦笑了一下,“要是在预知的时间里这个世界才会崩塌,也应该要好几年以后了。” “你最近还常常做那些预知的梦吗?” 韩衡道:“以前我戴的一个玉坠子能短暂阻绝能力,那一阵我身体不好,做梦很累。离开大梁的时候落下了,但最近都没有做那些梦。可能是没有用药,那时候我长期都在喝药……”韩衡又想起郎东,等汇合以后要见一下郎东,他有很多问题。 “要是下次再梦见什么,你觉得可能是有预兆性的梦,第一个告诉我。” “嗯。” “我们的介入一定会打乱这个世界原本的秩序,未来的轨迹也会发生变化,你每一次的梦境预示的内容会有矛盾的地方。” “这个我也发现了,最初我做的那个梦,一直是有人要杀我。而且,我现在想了一下,我梦里那个射箭的少年,很可能是我的亲儿子。” 徐尧眉毛一扬,“你儿子才那么一丁点大……” “梦里是在他大概十岁上下时发生的。而且这个梦我做过好几次。后来我有意识训练自己在梦里窥看未来的能力,反而一次也没有再梦见过那个场景。这个以后再说吧,我自己还没有想清楚。” “在某个节点改变了因果,就会出现一连串的咬合故障,形成新的因果链。” 韩衡也同意,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对了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以前就喜欢男人,干什么,给我介绍对象吗?” “不敢,那我可能会被明帝一剑捅死。”徐尧爽朗地笑了。 “那你干啥问我?” “就……随便聊。因为来这里之前,我本来是喜欢女人的,不然也不会结婚有孩子。”看韩衡的表情,徐尧道:“我应该不是双性恋,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想起可能潜意识有受到女儿的影响,她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书,有时候怕被她妈发现,放在我那儿。” “你居然偷看你女儿买的书。”韩衡嘴角抽搐,脑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坐在书柜底下,一边竖起耳朵偷听楼道里有没有开门的声音,一边匆匆翻到某类图书的那几页。 “好奇,我总得知道知道我女儿在想什么。” “也对,所以她就给你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你在你爱人身上试过书里的那些吗?” “???”徐尧脸一红,揉了揉鼻子,“还在解锁。” “你也不能太粗暴了,大家都是男人,有时候要公平点。” 有人把门打开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柳七站在门口,浑身都湿了,怀里鼓鼓胀胀。 韩衡一下子想岔了,咽了咽口水,“你什么时候有的?” “……”柳七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五个纸包,“我下去要碗盘,你们不吃东西?干聊?” 纸包里显然是好吃的,一时间屋子里全是卤油的味儿,肉香浓郁,韩衡搓着手,跳着脚出去叫其他人。 第173章 一七三 门突然开了,屋里没点灯,床上坐着那个黑衣人。不,现在是青衣,想必昨晚米幼给他换过了。 韩衡边打嗝边走进来,把碗和筷子放在他面前,才走过去点灯。 “残羹剩菜,想收买大爷?”黑衣人说话声中带着浓浓痰音,咳嗽了两声。 灯亮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韩衡端来凳子,坐在床前,那黑衣人就在韩衡的注视里用两只被绑着且很痛的手并拢颤巍巍地捉起筷子叉肉吃。 “没酒吗?”黑衣人不答反问。 韩衡只好出去了,再拿着只酒瓶回来,要不是他跑得快,还差点又被柳七说了。 回来时黑衣人正努着下唇去够一片肉,手曲折得很别扭,韩衡进来,肉掉回盘子里了。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给。”韩衡扒开塞子,闻着挺香,不过他没什么酒瘾,睡前喝酒对皮肤不好,为了他的盛世美颜,还是不要偷喝了。 “祁元青。” “啊?”韩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以后怎么办?” 祁元青分出一只眼来看他,仿佛觉得好笑,“这要看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 “大家商量过了,不能放你回去。” “过来,帮我个忙。”祁元青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微微眯着眼,右边眉棱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了,特别像个痞子。 等韩衡反应过来,他已经在乖乖喂祁元青吃东西了。 旋即韩衡把筷子往盘子里一杵,串了好几片肉。 祁元青慵懒地张嘴。 韩衡把肉挑进了自己嘴里。 祁元青:“……小兄弟,你这样是不是有点……”眉毛动了动。 “有点什么?”韩衡嘴里包着肉,说话不清不楚,眼波流转地眨着眼,又夹了一片,均匀地往肉上按椒盐。 祁元青嘴角翘起,放弃地摇头:“吃吧吃吧,无所谓了。”他两手捧着酒瓶子喝,眼神始终从上斜向下打量韩衡。 “要不然你跟着我吧。”韩衡伸长脖子,把肉吞下去,认真看着祁元青。 祁元青觉得好笑,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你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 “是谁?很厉害吗?” 祁元青张了张嘴,正要说,突然打住,意味深长道:“差点被你骗了。” 韩衡一脸无聊地把筷子丢回盘上,其中一根沿着盘滚了半圈才停下来,他的视线离开筷子,回到祁元青脸上,“你反应好快,你要是说出来真的会死?” “真的会。” “但是你可以写对吗?” 祁元青粗黑的眉毛动了动,点头。 “那有什么用?”韩衡无语了。 “我只会写内部文字,不会写汉字。” 也许徐尧会知道,回头要问一下他。韩衡心想,把凳子朝祁元青挪近了点,与他打商量,“你给我写一个吧。” 祁元青笑了,笑得相当蔫儿坏,“用这盘肉这瓶酒想换这么大的情报,你的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那你想要什么?” “陪我一晚?” “……”韩衡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迅速抽离祁元青一米。 同时门被摔得一声巨响,险些把韩衡吓得跌到地上去,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柳七黑着个脸站在门外,更不知道他听去了多少。 韩衡站起来时脚有点发软,心中腾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怂意,总觉得要挨揍。 柳七朝着韩衡伸手过来,唬得韩衡往后一缩,柳七抓住韩衡的胳膊,把人扯到身后,力道却也不大,韩衡委实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汗颜了一把。 “小少爷醒了,哭闹不休,你去看看。”说着韩衡就被柳七推出了门外,并在他的身后狠狠甩上门。 韩衡一手扶额,站在廊下,深呼吸了几次,听见门里两声闷响,伴随着压抑的人声,想趴到门上去看,又有些心虚,只得先回去。 屋里君晔灏在床上睡得屁股朝天,口水长流。 看清楚床上的情形,韩衡不禁摇摇头,觉得好笑,过去把脸和手脚洗干净钻进被窝里,搂住儿子睡下。 次晨,吃早饭的桌上,徐尧神清气爽,赵净云脸色略有些苍白,柳七旁边坐着祁元青,今日没把祁元青绑着,祁元青鼻青脸肿,柳七杀气腾腾地坐在他旁边,俨然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一拳头下去把祁元青揍死。 米幼给众人盛粥分早饭。 雨已停了,晴空万里,吃了早饭韩衡先喂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子奶,君晔灏对羊奶也不怎么挑剔,喂完就坐马车上路。 南林城出城倒很容易,也没给过路费,进城的时候被人乘火打劫过,韩衡已经想过了,要是出城再要钱,干脆打算了,也不是不能打。 一群人到了城门口个顶个的警惕提防,结果一个守卫也没有,聚在旁边摸骨牌嗑瓜子,城门随意通行。 “赢了,给钱给钱,”一个大嗓门的在叫,顺便给了旁边小兵一脚,把人连凳子踹翻在地,小兵忙不迭摸钱出来。 马车颠颠儿就出了城。 谁料没走上半日,突然狂风大作,马受了惊,嘶鸣不已,马车剧烈一簸,车里一塌糊涂,茶水泼了徐尧一脸。 韩衡本来抱着君晔灏,两人一同往车板上撞去,脑袋在柳七的手上垫了一下,柳七顺势揽过韩衡的腰,把父子两个一起抱在怀中。 祁元青被绑着丢在隔门那边,木板被撞得登一声响,伴随着祁元青的痛叫。 “怎么回事!”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柳七放开韩衡,打开车门。 车外围着一圈人,手执兵器,骑在马上,个个身着武袍,颜色布料俱不相同,是不是同一伙人也判断不出来。 柳七向车内看了一眼,跟韩衡短暂四目相对了刹那,就把车门严严实实关上,出去了。 车里霎时寂静,韩衡看着徐尧,徐尧脸色很不好。 “阁主别怕,我还能打。”赵净云低沉的嗓音说。 “是什么人?不像马贼……应该也不是官府的人。”徐尧喃喃自语,疑问的眼光看韩衡。 韩衡摇头:“我也不知道,也不一定就不是官府的人。” 两人眼神一接触,就知道对方正在转的念头,即使是官府的人,也可以乔装易容,马上的人虽然没有穿夜行衣,却也蒙了面。是不希望被认出来?是认识的人,或者将来有机会认识的人。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歹徒伪装只是因为觉得作为一个歹徒应该要伪装。 外面传来说话声,但在车里听很模糊,根本听不清内容。车门被撞得啪一声响,连带马车都震动了一下,车门仍紧紧闭着。 柳七一声怒吼。 米幼大喊道:“等一下!” 接着就是短兵相接的激烈打斗声。 徐尧看了一眼赵净云,赵净云过去开车门,神色一僵,转过头来焦急道:“上了锁。” 此时马车朝前奔出,赵净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惯性朝着与马车行驶方向相反的一面狠狠甩到了隔门上,隔门吱呀一声开了,赵净云一手撑地坐起身。 祁元青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笑了笑,“无论跑多远,我家主人都能找来,连金水的人你们都敢绑。”嘴角冷冷的嘲讽像在笑这些外乡人的无知。 赵净云暴怒起身,脑袋在车篷顶撞得咚一声,他扯起祁元青来,抓紧手中长刀。 “拿我作为人质,他们不仅不会与你们交换,还会先杀了我。”祁元青冷道。 马车东倒西歪,在空旷原野上发疯乱跑,没人驾车,拉车的马顿时放飞了自我。 韩衡捂着头,嗷了一声。 “小心点……”徐尧话声戛然而止,屁股都要颠碎了,一脸扭曲。 祁元青哈哈大笑,同时提醒赵净云把刀收起来。 赵净云想了想,把长刀归鞘,不然很可能先砍中自己人。 剧烈的风从车后灌入,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尾部插栓的那道门被甩开了。 祁元青连忙抓住车板,稳住身形,挤进马车头部的小集团。 “怎么办啊!!!”韩衡抓狂大叫,也抓紧车板,朝后看,他下巴一阵湿热,儿子在怀里格格直笑,刚才是君晔灏抱着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兴奋地亲了一口。 徐尧:“……” 赵净云:“……” 祁元青:“哈哈哈哈哈,这小孩不错,不如给我做徒弟。” “做你妹啊!!!”韩衡忍不住风中流泪,马车左扭右拐,倒是可以从车窗爬出去,就是怕摔成脑震荡。 “喂,抱孩子的,你到底是什么人?”祁元青朝韩衡扬了扬下巴,一只手紧紧扣着车板。 “好人啊!”韩衡凌乱地答,从后门只能遥遥望见远方还在缠斗的人影越来越远,在渐渐缩成小点。 一团蓝雾炸开,发出嗵一声巨响。 祁元青满头冷汗,显然手仍很痛,不太能支撑住,他重心贴近车底,滑到车门口,回头向车里看了一眼,那一眼神色相当复杂。 “妈的,敢跑?!”赵净云拔出韩衡靴里的匕首向外一甩,没看韩衡地说了句:“借用。” 匕首打着旋飞出去,祁元青的动作却更快,滚下了车,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祁元青在地上蜷了好一会才能站起身,韩衡以为他会马上往回跑,谁知他却一瘸一拐飞奔而来,速度比韩衡想象中快多了。 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伤势严重的样子是装出来的?韩衡心里闪过许多念头。 “阁主,我们也跳吧!”赵净云道,转过来看韩衡,“我先保护阁主下去,再上来救你。” 时间紧迫,不容多说,赵净云抱着徐尧朝车下一跃。 这时,祁元青已跑到赵净云面前,狠狠一脚踏在赵净云要拔刀的手上,铮然一声,长刀没有机会拔|出来。 马车前所未有地一下激烈抖动,前门开了,韩衡一手抠住车板,一手抓着座位。 马儿发出一声长嘶。 前方一幕撞进韩衡眼帘。 视线可及的尽处,是断崖。 韩衡瞳孔紧紧一缩,几乎大叫起来。 祁元青一声暴喝。 头顶车篷一声巨响,祁元青脚底一滑,从车顶滚了下去。 完了……又要死了,为什么啊,这么惊险刺激的场景为什么在梦里没有预见?太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梦见几年以后的事情有什么用啊! 然而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从韩衡脑海里掠过去的竟是在听鸿楼中那一夜沉醉的香艳场景,他满脸通红地无语了……手忙脚乱解了半天也没能把儿子解下来,只好把君晔灏紧紧抱在怀里,打算在下坠时蜷起身体减小冲力。 再见了异世界,滚你的天命啊啊。 车身朝前斜斜栽去,韩衡紧紧闭上了眼,口中一声大叫:“啊啊啊啊――”掩盖住了一声沉重的落地。 良久。 “别叫了。”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从厚厚的嗡嗡声里撞进韩衡的耳朵。 马车后部柳七正两手抓着马车底部缓缓后退。他咬牙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一步一步,脚下草地留下两道光秃秃的痕迹。 韩衡小心翼翼睁开眼,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整张脸带脖子都很红,君晔灏软趴趴地埋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 韩衡两股战战地走出去,他紧紧抓着车门下去,朝断崖的方向一看,马已经不在了,车辕附近尽数被刀砍断,显然那匹马已经冲下断崖无可挽回,马车前轮离断崖不到一米。 这时候韩衡才找回呼吸,转身走到柳七面前。 “谢……谢了……”韩衡发着抖说,牙齿直打战,小心地抬头看柳七。 柳七眼神分外可怕,眼光中跳动着某种让韩衡心脏紧缩的凶险,粗重的呼吸声充盈在二人之间,柳七走上前一步,抹去二人之间半米之遥的距离,撞在了韩衡的身上。 “谢礼。” 韩衡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 即便有面具,韩衡还是能感受到掩藏在这张面具下的苍白,韩衡这时方觉出怪异,低头一看,从刚才到现在柳七双臂一直垂着不曾抬起,两只自然垂落的手,虎口崩裂,鲜血一直往地上滴。 柳七朝韩衡身上沉沉一靠。 闪电一般的一道风掠过荒原,鞭子一般扫了过来,靠近时倏然化作清风徐徐,杳然无踪。 韩衡屏住呼吸,抬手虚虚抱了一下柳七。 柳七全身重量压了过来。 那是一股伴随着血腥、灰尘、青草味的阳刚之气,让韩衡微有些动容,韩衡想说点什么,听见柳七虚弱却带着命令的声音:“抱紧点,没吃饭吗?” “……” 第174章 一七四 “滚。”韩衡面瘫状道,本来想一个过肩摔把柳七丢出去,考虑到对方已经几乎是个残废了……只有作罢。 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撩拨韩衡的情绪,柳七把头压在韩衡肩上,声音极轻、满含疲惫:“让我靠一会,你不把我抱紧点,我就栽到地上去了。”说着真有朝地上倒的倾向。 “怎么样了。”祁元青喘着气跑过来,虚虚张着肿起的一只眼,顺势把柳七接了过去。 “他肩膀脱臼了,你会接吗?” 祁元青喘息着点头,让韩衡帮忙,两人一起把柳七放倒在地。祁元青顺着柳七的左臂往上摸,摸到肩头脱臼处。 柳七咬牙没叫,只是瞳孔倏然一缩,呼吸紧促地往后仰了一下头。 “还有一只。”韩衡让开位置,小心扶住柳七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腿上。 君晔灏发出不满的哼哼声,死死抱着韩衡的脖子,侧过脸好奇又防备地看他爹腿上的人脑袋。 祁元青满头大汗地起身,沙哑的声音说:“试试,能不能动。” “先不要动吧?养好了再动……”韩衡紧张道。 柳七上半身动了动,韩衡连忙把他扶起来,柳七幅度很小地动了动手臂,朝祁元青道:“谢了。” 祁元青抹着鼻子垂着头,抱起双臂,点点头:“以后别随便揍我了,刚才我要是想公报私仇,你胳膊就废了。”对上柳七眼底一抹杀意,祁元青连忙摇手投降:“说着玩的,你也真是……那么重的马车,怎么能直接用手拉。” 柳七看了他一眼。 “算你牛,算你厉害,我不说了。”祁元青往地上一瘫,袍襟捞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泥。 赵净云背着徐尧追上来了,抱歉地看着韩衡说:“太快了,我……” 韩衡摆摆手,问:“米幼呢?还在打?” 祁元青警惕地抬起头。 “我去帮忙。”柳七站了起来。 韩衡担忧地看了看眼前这一群老弱病残,又没法阻止柳七,这时,远处跑来一个人,米幼如同一阵旋风,速度奇快,跑到面前来才放缓脚步,原地跑了几步,停下来。 “没事了,柳七兄弟,你把衣服脱了。” 柳七皱了皱眉。 “不知道有没有虫子粘在身上,”米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换衣服吧。” 祁元青道:“等等,我看看。”他依次摸了两人的脉门,神色稍霁,“把衣服换了,现在应该是没有中蛊。” “那些人你认识?”望着米幼和柳七的背影,韩衡问祁元青。 “嗯,应该是金水……”祁元青突然打住话头,“你说让我加入你们?” “你愿意了?”韩衡转过头来。 “嗯,到下一个城镇我需要一些东西。” 韩衡果断答应下来,到了城镇必须要补给,现在连马车都没有了。米幼、柳七换过衣服过来,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袱,米幼一直是背他们三个的行李,柳七把另外一个包给赵净云。 方才情势紧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赵净云什么也没拿,想跟柳七道个谢,柳七冷冷掉头走到韩衡身边去解孩子身上的布带。赵净云只好讪讪摸摸鼻子。 “走吧,他们只是逃了,很可能还会回来。”米幼蹙眉看向祁元青,思忖片刻,才要说话。 韩衡道:“让他加入,他是金水人,我们总要到金水去的。”祁元青能发挥的作用会很大,韩衡约略猜到他要去买什么,如果祁元青身上被下了某种蛊,他可能是要想办法解去。但既然能解去,他却一直没有驱除自己身上的蛊,又是为什么?难道是要掩人耳目? “那就走吧。”米幼没有意见地点头。 柳七把君晔灏挂在身前,韩衡帮他把儿子绑好,轻拍了两下君晔灏的屁股,君晔灏鼓着清澈的大眼睛看他,趁韩衡不注意,伸手抱住他爹的脖子,使劲亲了一口,偷袭得手,高兴得格格直笑。 韩衡哭笑不得地以手指擦去口水,众人不敢耽搁,立刻上路。 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村子落脚,投宿在连个好名头都没有的旅店里。是米幼远远见到一个“客”字,上来问了问,果然是个旅店。 全店也就十来间屋,是这个村村长女婿的副业,夫妻店,两口子一个充当掌柜,一个充当跑堂,晚上要吃东西,需要起来自助。 经过白天的偷袭,晚上所有人都很累,这个村很偏僻,除了他们几个,没有别人投宿,价格也很低。米幼用一块碎银给每个人安排了一间房,房中陈设极尽简朴,被子却很厚,洗的很干净。 韩衡往床上一倒,差点爬不起来。 柳七把君晔灏放到床上。 接着韩衡就察觉有人在脱他的靴子。 “我自己来。”韩衡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浑身酸痛难忍。 房里一灯如豆,只能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柳七抬头,就看见韩衡若有所思地在看他,眉毛动了动,把韩衡的靴子放在地上,又去脱他的袜子。 韩衡抱起脚朝后一缩,脸庞发红,“真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回去休息吧。” 柳七蹲在地上的架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悍匪气质。 “你肩膀还疼吗?”本来韩衡想说的不是这个,突然就想岔了。 “不疼,大哥刀林剑雨的惯了,小伤。”趁韩衡不注意,柳七端起他另一只脚,放在自己膝上,脱下他另外一只靴子,又要脱他的袜子。 韩衡满面通红把脚抽回去,趴在床上求饶。 柳七嘴角含笑地看着他,想起一些往事。 “你回去睡吧,不用管我啦,明天见。”韩衡叫道。 “好,明天见。”柳七手掌摸了摸韩衡的头。 韩衡抓狂地大叫:“你才摸了我的脚!” “……”柳七笑着走了。 出门外,柳七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米幼一脸疲色走来,拍拍柳七的肩膀,柳七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在房里各自脱下武袍,现出精壮躯体,互相给对方上药。 “啪啪”的两声,柳七一脸无聊地把药膏拍在米幼肩背下方的淤痕上。 “今天魏一正来了消息,他已经说服莽珑族人,将阵地向西迁徙。”米幼食指上沾着白色药粉,示意柳七抬起头,给他脖颈侧面上药。 “莽珑族。”柳七一勾唇角,“别人一族本能过得无忧无虑,平白无故被你们拉扯进来,让魏一正小心着点,君明焱在南楚时,一道旨意就诛灭了南楚十二圣族,合三千五百余口人,其中最小的人犯,只有两岁。” “要一统六国,死伤在所难免,明帝要是真的得了天下,他会是一个明君。”这是米幼第一次摆到明面上来谈论天下大局。 “现在不可能了。”柳七道。 米幼没有说话,示意柳七可以起来了。 柳七边拉拢袍子,一面淡淡地说:“我一直没有看透过你,你对韩衡的忠心,到底是为什么?别说是为了报恩。” 米幼长睫微颤,转瞬云淡风轻地收拾起药箱,起身时坦荡地望向柳七,道:“大人救了我大峪数十万百姓,以我一人性命报答,仍嫌忘恩负义。只是他这个人不计较罢了。” 柳七耸耸肩,不大相信。 “当然我也有私心,不过这点私心,与大人的本意并不违背,我不过顺势而为。” 室内一片沉寂。 外面屋檐上滴下水来,风撞上窗户,向着四方散去。 “你媳妇就没意见?那可是个刚烈女子。”柳七拇指与食指摩挲,想起来米幼那个相好,便是当初米幼带着韩衡逃跑,半道被他抓住的那个姑娘,带回去审问颇吃了些苦。庄灵自小带兵,使的是铁血手段,即便是个女人,想撬开她的嘴,也没少下狠手。不过他也晓得,乌翠身上的伤口都能自愈,性命自是无忧。 “她听我的。”米幼侧过脸去,耳根透着红。 柳七眼睑跳了一下,愤愤不平地哼了声,摔门而出。 外面到处都黑,另外几个屋的人都熄灯睡下了。柳七在韩衡门外徘徊许久,几次想推开门闯进去,今日他立了这么大个功,居然没讨到半点便宜,柳七直有一种吃了大亏上了大当的痛悔。 面前门忽然开了,韩衡趿着木屐站在门里,奇怪地皱眉揉眼。 “柳大哥,你还没去睡?”韩衡眨了眨眼。 “你要去茅房?”柳七问,见到韩衡点头,一臂伸过去把他勾过来,几乎是脸贴着脸。 韩衡睡得迷迷糊糊,一时反应不过来,外面又有点冷,两人并头靠在一起,倒有几分舒适温暖。 “走走走,我也去,一起。” “哦。” “大哥让你见识见识……”柳七小声在韩衡的耳畔咕哝,揽着他的肩背,一摇一晃地冤着韩衡跟他一块儿去茅房,也是为了不让韩衡摔跤,他看韩衡走路摇摇摆摆不清醒的模样,就觉得他可能要摔。 谁料穷乡僻壤茅房里没灯。 “大大大哥……你小心些。”韩衡让茅房熏醒了,生怕柳七掉进坑里,便一直让柳七拉着他的一只手。 过了会,换韩衡进去,他也拉着柳七的手。 两个人跟小孩子一样十分不易地把这上茅房的劫难渡过去了,走出来给冷风一吹,韩衡也彻底醒了。 “你还没去睡啊?衣袍都没脱,怎么不睡觉?”韩衡困惑地皱起眉头,想来想去,一脸狐疑地跟着柳七到了他的房间。 柳七往床上坐了,脱下一只靴,拿在手上看韩衡,“走啊,回去睡觉。” 韩衡不仅没走,反而歪着头来到床前,趁着柳七没防备,一把把他按在床上,强行扒了柳七的衣袍。 “……非礼了!脱人衣服了!来个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国师大人你要做什么?”柳七满脸惊恐地双臂交叉在身前,尖着嗓子叫起来。 “……”韩衡把他的手分开,检查完正面,又两个手挠柳七的痒,柳七虽然不怕痒,还是由着韩衡给他翻了个面。 韩衡气喘吁吁地坐在柳七的腰上,奇怪道:“上过药了啊,不严重,你睡吧。”韩衡放心地下了床,蹬蹬蹬踩着木屐跑出去,带上门。 柳七一脸痛苦地抬起头,用尽浑身力气把自己重新翻个面,摆正,拉上被子,一手按在紧绷的腹部安抚地揉了揉,接着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一臂枕在脑后,心绪不宁地睡了。 第175章 一七五 晨间漫山遍野流淌着新鲜空气,村外的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不少姑娘在河边洗衣服。 个个偷眼看不远处的少年,无他,少年还背着个娃。晨曦清淡的金光映衬得韩衡眉眼略带一些稚气,他蹲在河边把手洗干净,侧把手探过去贴在君晔灏脸上。 君晔灏一下子就被冰醒了,两个眼珠瞪得极大,娇嫩得像花一样的嘴唇咧着,想哭不敢哭。 韩衡站起身来,把手甩干。侧过脸去问祁元青,“你到底要买什么?村上能换到一些吗?” 祁元青眯起眼,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秘密,祖传秘方,不能说。”眉毛动了动,摊出一只手到韩衡的面前。 韩衡戒备地看他。 “有钱吗?”祁元青拇指关节格外突出,像肿起的一个包。 “没有。”这一大早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单独商量要钱吗?韩衡大步往回走,看见卖包子的,闻着很香,就过去买了一群人的早饭去,溜溜达达往旅店走。 祁元青追在旁边,脚步忽高忽低,喋喋不休地念:“这我都是你的人了,预支一些工钱总可以吧?而且我还帮你的相好接好了肩膀……” 韩衡脚下一顿,差点把包子挥到祁元青脸上,又觉浪费,面无表情地打量他。 “好吧。”祁元青叹了口气,左手中指在右手脏兮兮的手臂上挠了挠,“我这人其实有点不良嗜好,一旦到了繁华城镇里,我就会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祁元青目光游移地往上看去。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韩衡嘴巴抿得很紧,透出不耐烦。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祁元青要伸出一条胳膊跟韩衡勾肩搭背,因为这样他要说的内容才比较容易出口,然而韩衡背上却有个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娃娃,他才抬起手,君晔灏就龇牙咧嘴露出了还没长牙的牙龈。 祁元青无奈地挑动眉毛,耷拉着头,咳嗽一声,低声道:“其实我是想把身上的虫逼出来,需要一些药材。” “我知道啊,等买的时候你叫我,我帮你买就可以了。”韩衡表情毫无意外,祁元青说他要在下一个城镇买药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望着韩衡的背影,祁元青垂下头,丧气得阴云密布。有些男人间的话题,当着孩子的面真是不好说。 大家把早饭吃了,韩衡就让米幼去找店家问问路,他给君晔灏弄了点自制尿布,毕竟路上没法常常给他洗,大部分时候君晔灏要尿尿会哼哼,但小孩子总有憋不住的时候。早上出去就是为这个,在街上找了个背着个背篓沿街叫卖橘子的大婶打听来的办法,要么就把尿布洗勤些,要么把布条缝起来,中间塞点棉花或者木灰,在路上用这种不用常常更换。 韩衡把君晔灏的开裆裤一条一条叠好打包,听见外面传来马嘶鸣的声音。 米幼重新弄了一架马车来,虽然比不上之前乘的那架,现在不用关着祁元青,凑合也能坐。 出发两日后,马车突然提高车速,激剧的颠簸让车里昏昏欲睡的几人都醒了过来。 祁元青是第一个醒来的,他就坐在韩衡的旁边,怀抱一把大柴刀,还是在村里问个农夫换的,拿他身上一个莲花银扣换的。 “怎么回事?”韩衡揉了揉眼,嘟囔道,把君晔灏抱起来,让他换一条手臂枕着。 “又来了。”祁元青无奈道,“我去吧。”不等其他人作出反应,祁元青一猫身窜出车去。 前面驾车的柳七跟祁元青争执的声音模糊地传进车里。 韩衡把车门往外一推,不知道是在他俩谁的身上轻撞了一下,韩衡连忙道:“不要吵架!怎么回事!进来个人!” 一脸怒容的柳七暴躁地挤进车里,车篷对他高大的身形而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点太高了,他只好一只手一直垫在头顶,另一只手抓住车篷,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那个金水人引来的人,他身上应该有一种蛊,能让他的同伙找到他。”柳七熬了一个晚上,眼睛里俱是血丝,声音干涩,透出疲倦。 “还有多久能到下一座城?”韩衡问。 “照现在这个速度,至少要半日。”柳七抓了一把头发,“又要打。还是同一拨人。” 韩衡想了想,“他们骑马吗?” “嗯。”柳七认真注视他,两人视线仅仅一触,大概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有绳子。”米幼也想到了,“在村子里我又换了一些。” 柳七这才走过来,韩衡朝车子后部腾个位子出来,米幼正要跟上挪过去,柳七走到二人中间,大大方方坐下了。 “这一带树林不少,引到林子里去,先把这群人解决了。”柳七目中透出杀意。 “必须都杀死吗?”韩衡拧起眉头,想了想,心头有些沉重,沉默片刻后道:“只能杀了,否则他们一直追在后面,还会伺机动手。” 柳七摸了摸他的头,“这批人隶属金水皇室,手里都不干净,那个祁元青也是,平时多留一个心眼。” “他才帮过你。” 柳七嘴角抿了一下,眼神移向马车窗户,淡道:“人会出于各种原因,在某个时刻害人,或是在某个时刻救人,救过你一命的人,不一定每一次都会救你,同样,杀你的人也可能因为救你对他有益而在下一次,选择救你的命。世上的人,都没有单纯的善恶。” 过了一会,韩衡说:“你说得对。”韩衡的表情看上去像还想说什么,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看见了徐尧。 徐尧若有所思,似乎在看韩衡,又像只是在单纯出神。 马车驰进树林,隐蔽在一块巨石后面,背靠着半个洞穴一般凹陷的峭壁。 赵净云过去顺着马鬃摸马头,一面朝四下看,一面顺手把绳子套上马嘴,以免马发出叫声。这头马很乖顺,中途一点也没瞎叫。赵净云给绳子打了个结,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马头。 君晔灏已经伏在韩衡胸怀里睡着了,韩衡把外袍扯出来,笼在儿子身上,归拢两襟。这样就算君晔灏醒来,也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祁元青要过来,正好被韩衡看见,他刚才去树林里撒了个尿,一蹦一跳地要过来,远远看见韩衡对着他做手势,顺着韩衡指的方向过去。 那边米幼跟柳七正在布绊马索,祁元青垂着手,在旁边看。 另外两人也各行其是,没人理他。 徐尧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摸出两片叶子给韩衡,韩衡边看他,边学他的样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登时一股清凉贯穿脑颅,昏昏欲睡的神志清醒不少。 月亮已娇羞妩媚地拉开侧脸上的面纱,侧倚在天上。 “再来一点?”徐尧分神瞥韩衡,看韩衡摇头,他自己再拿了一片,把荷包收起来,往斜后方看赵净云,赵净云正缓步走过来,他脚步放得很轻,要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以赵净云魁梧的身量,能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在枯枝败叶遍地的树林里行走。 “等吧。”米幼与柳七走了过来,祁元青被留在绊马索那边。 “让那个金水人一个人待着?”赵净云不怎么放心。 “不用管他,他的任务是杀了藏宝阁阁主,失败了,回去也会被处死,而且会死得很惨。”柳七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韩衡身边,凑过去向他怀中看了一眼。 君晔灏睡得口水长流。 柳七手指挨了挨君晔灏的小嫩脸。 “别碰,吵醒了就完啦。”韩衡小声警告柳七。 “我们走远一些。”米幼矮身走在前面,一只手别在身后朝其余人招手。 于是所有人跟在米幼身后,走到林子里另外一片阴影里,头顶的月光稀薄得几乎能忽略不计,这是一个十分昏暗的夜晚。 韩衡手在脖子里抓了抓。 “怎么了?”柳七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声问。 “没有。”韩衡把手放下来,没过多久,又在抓。一只温暖的手握上来时韩衡吓得差点叫出来,生生憋住了,之后那只手顺着他的手腕,到达手背,顺着手指,摸到他在抓的那片包。 “被虫子咬了。”柳七低声咒骂道,小声嘀咕:“这些罪该万死的虫,我的人都敢咬,不想活了!” “……”脖子上柳七的手在来回帮忙轻轻挠,抓得还挺舒服的。不知道什么虫咬的,奇痒无比,柳七抓了一会,韩衡觉得可以了,拍拍他的手臂。 柳七手放下来,顺势让韩衡靠坐在他的怀里,轻轻摸君晔灏的小脑袋,那细软无比的头发不住在他掌心搔弄。 “别摸了,他会醒的!”韩衡道。 柳七揽着韩衡的肩,轻道:“你可以睡一会。” 韩衡紧张道:“睡不着。”同时目不转睛从角度正好的矮木丛缝隙里观察远处的一片树影,祁元青就躲在那个地方。 “匕首收着吗?”柳七又问。 韩衡点头:“藏在靴子里的。” “怎么出招记得清?” “嗯。”韩衡补充道:“昨天早上起来又练过,记得很熟。” “等过几天再教你两手,情势紧急时,要活下去,出手就要快,不要想太多,你只要想活下去这一件事。” “好的。”韩衡坚决道。树林里本来很冷,寒意无孔不入地从领子和裤腿往身上钻,韩衡坐在地上的屁股已经湿透了,不过跟柳七一直在说话,渐渐不怎么能感觉出来冷,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不能说害怕,只是很担心,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如愿以偿走进他们布下的套里。 韩衡侧过脸去看了一眼,赵净云也让徐尧靠着,徐尧整个身体歪着,眼睛也闭着,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米幼在擦剑,韩衡一看他,他立刻就察觉了。米幼整个五官给人的感觉都很温润,沉稳而让人安心,对着韩衡稍稍牵了一下嘴角,露出来个无声的笑容,像在说没有问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衡脑袋朝下重重一点,前额擦得火辣辣一片疼,他张开眼茫然地看了一下。 同时,徐尧也醒了。 不远处马嘶惊天而破。 赵净云手握一把大刀,跟门神似的拦在他们两个面前。 徐尧再次给了韩衡片芳香叶子。 “不要怕,柳七很厉害。”韩衡跟个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说。 “好的。”徐尧彬彬有礼地说,并问韩衡要不要再来一片。 韩衡眼底闪动着光,道:“再……再来一片吧。” “你的日子总是这样吗?”徐尧和韩衡几乎挨在了一起,头碰着头说话,声音很低,淹没在不远处的打斗声里,赵净云应该听不见。 “啊,差不多吧,就是跑路。”想想真的是这样,一直在到处跑。 徐尧同情地拍拍韩衡的肩,“完事了叔带你去藏宝阁,我有一个特别大的庄子,养了很多动物,梅花鹿、兔子、山羊、孔雀,什么都有,就是个动物园,可以泡温泉,对了,我还给藏宝阁的小孩子扎了个秋千,他们特别喜欢。” 韩衡嘴角抽搐,“有机会的话,等我儿子长大点。” “你也可以玩。” “不了,还是留给下一代吧。”话音未落,倏然一道破空之声,先于意识韩衡猛地把徐尧的脑袋朝下一按,两个人都朝前扑向草地。 赵净云大刀一挥。 一支箭打在赵净云的刀上,落在半米之外,尾羽在夜色里雪白得扎眼。 赵净云挥着大刀冲了出去。 韩衡把徐尧拽起来,把他拖到右后方一棵大树后面,不住往后看,并带着徐尧朝右后撤。 “拿着,要是有人过来就用这个……随便杀吧。”韩衡分了把匕首给徐尧。 “我有。” 韩衡根本没看见徐尧从哪儿拔|出来的一把软剑,好像是缠在腰上的,他点点头,一只手一把匕首。 一片树叶“啪”地打在额头上,就像一滴寒彻骨髓的雨水。 “上面!” 地面黑影一闪,兔起鹘落的瞬间,韩衡翻身闪向右侧。 中间多出的那一个人,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很难抉择到底先杀哪个。 就在他再次看向徐尧时,韩衡脑子里柳七的声音在说话:要想活下去,出手就要快。韩衡窜起身,左手从背后扎向那人左边脖颈,对方转身时短剑甩过来,震得韩衡匕首差点脱手,右手中匕首则直接在那人颈子里一抹。 一股热淋淋的鲜血喷了韩衡一脸。 背后剑光一闪,近距离之下,即使蒙着面纱,韩衡还是能看到他蒙面布下五官痉挛的扭动。 黑衣人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没……没事了。”徐尧也是一脸震惊,脸色发白,将软剑一抖,急促的呼吸难以在短时间平息下来。 树林里的动静听起来竟像是有数十人,韩衡脸色不好地朝徐尧道:“找地方藏身,不对,人太多了。” “难道是好几拨?” “不知道。”绊马索设得不多,这片林子不大,只要有人上当,其他人就会警觉。水流流动的声音本来不明显,此时却像是某种信号,韩衡拽了拽徐尧的袍袖,朝水声传来的东南方移动。 第176章 一七六 “啊――!”韩衡手起匕首落,呼吸间俱是血腥,脸和脖子都有不舒服的黏腻感,却也顾不得了。 徐尧也放倒一个,两人拼着吃奶的劲把尸体往道旁藏好,往尸体身上踹去些树枝。韩衡蹲在地上,把树叶归拢,均匀地洒在尸体上,眼睛慌张地四处看。要冷静要冷静……他不住深呼吸,站起身,示意徐尧跟上。 徐尧也很紧张,耳朵和脑子里充斥着他自己的呼吸。 “在那儿,现在做什么?”徐尧眼前一亮,已经看到了河流。 韩衡手在身上乱摸,摸出两根麦秸秆来,分给徐尧一根。 “喝豆浆剩的,我们……我们藏到水里。”但是孩子不能藏在水里。君晔灏要怎么藏呢? 这时徐尧也看见了君晔灏,眉头一皱,“不行,你儿子不能下水,会冻病。” “我知道。”韩衡道,“先过去,看怎么藏。”往离得最近的河岸上游走,有一大片芦苇丛,也许有藏身之处。两个人都很慌张,站在一起一边商量一边留意动静,这时,韩衡的眉心飞快扭曲了一下,说话语速变得很快,声音也在提高:“可以,藏在那儿。”他抬手时像是要给徐尧指地方,却不是河岸的方向,而是背后。 话音才落,韩衡看也不看,手向外一挥,匕首掷出。 一声重物落地。 韩衡走过去,徐尧手中剑指着那人的咽喉,匕首正中那人肺部,拔出来时偷袭者整个人浑身一抽,四肢控制不住弹动。 韩衡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杀第一个人时他心跳如雷,怕得要死。杀第二个人、第三个时已顾不上别的了。徐尧小臂挨了一刀,他自己也感到脚踝好像崴得肿了,走路时一阵接一阵难忍的剧痛。 “走吧,先过去。”韩衡带着徐尧,两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朝已经能看见的河边边走边留意是否有人偷袭。 越是这种时刻,他们越是不敢放松,两人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一条浅浅的河,有五六米宽,听水声不怎么深。一大片芦苇粗野地生长在水边,这时候没风,只听得见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那水声温柔得像一首优美的夜曲。 “先……先躲到那里。”韩衡看了一眼徐尧。 一瞬间徐尧就懂了,点点头:“好,如果有人来,我们可以先芦苇丛里跟他们玩一会。” 韩衡胸口激剧起伏,君晔灏被这种紧张感染到,已经醒了,既没有手舞足蹈地玩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把软嫩的小脸紧紧贴在韩衡的脖子上。 韩衡托着儿子的屁股,徐尧让他走前面。 芦苇坚韧的杆子抽在脸上刺刺的疼,韩衡一只手按着君晔灏的头,略低着头,朝前面走,眼睛适应了黑暗,一直在看地上,这种地方可能会有蛇。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 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搭得乱七八糟的鸟窝,韩衡心里一松。 “应该还比较,比较安全。”韩衡让徐尧看。 “嗯,好像没有人跟来。”徐尧一直在往后看,这么一大段路,都没有遭到伏击,而且也没有听见任何异样的动静,人不可能长时间都处于极度的紧张,他神经也松弛下来,摸出一片叶子给韩衡咀嚼,自己也嚼着一片,牙齿因为僵硬而彼此碰撞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里吧。”两米以外的地面反射着零碎的银光碎片,那里有水,再往前走,就是河面了。 在徐尧的帮助下,韩衡把君晔灏解下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他,给他唱摇篮曲。 唱了好一会,韩衡发觉这他妈完全是徒劳的,小家伙根本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睡醒了。”徐尧乐了。 韩衡泄愤地轻拍了一下他儿子的屁股。 君晔灏嘴巴一瘪,要哭的瞬间,手突然从小被子里挣脱,啪一声轻响甩到韩衡脸上,黑溜溜的眼瞪得很大,一丝微光里,皮肤半透明的小嫩手上沾着韩衡脸上的血。 韩衡脸一沉,抓着君晔灏的手,在自己衣袍上擦干净,重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君晔灏要反抗,突然脆弱的眼睑颤动起来,眸中倒映出母父离得越来越近的脸。 韩衡亲了亲君晔灏的大脑门。 一直含笑看他们的徐尧笑了笑,“你儿子很乖了。” 君晔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衡,小身子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原本系着的绳子已经解开,他一挣扎,手又跑了出来。 韩衡正要发怒,被儿子一把软绵绵地抱住了脖子,那股属于幼儿独有的脆弱和深深眷恋让韩衡整个眼神都不一样了。 “就在这里等吧,不用下水最好。”两人本来想坐在地上,但地面很潮湿,估计一坐下就是一屁股的泥,只有作罢。 “你说那是个什么窝。”韩衡问。 徐尧抓了抓手背,一巴掌拍在脸上,手指弹飞一只蚊子,脸上火辣辣的痒,轻松道:“野鸭子吧,反正是个鸟窝,还有蛋。这个你要问动物专家,我是研究空间和力学的。” “不知道柳七他们能不能赢。”如果人不多倒是没问题,但光追着他们两个跑的就有十多个,一共来了多少人现在也不知道。韩衡担忧地往外看,这个位置也看不见什么。 “不能赢的话就一起跑吧。”徐尧抬头望天。 四野突然陷入沉寂,一点风声也没有。 声响传来。 韩衡拔出匕首,徐尧也抓起了剑。 韩衡浑身僵硬,抱着君晔灏朝鸟窝的方向走,才蹲下身,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韩衡?” 那是柳七的声音。 韩衡手上突然失去了力气,匕首掉在地上,抱紧君晔灏站在徐尧身后。 米幼的声音穿透芦苇丛传来:“大人,阁主,没事了,你们快出来。”米幼的脸从芦苇中出现,随在他身后的是柳七。 “净云兄呢?”徐尧问。 “他去找马车了,祁元青在外面。”米幼道。 突然间韩衡被拦腰紧紧抱在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里,柳七什么也没说,只是浑身止不住发抖地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得韩衡被勒得手臂都痛,能分明触摸到这个男人的后怕。片刻后两人身体分开,柳七低着头深深注视韩衡,那眸光里有什么呼之欲出,是劫后余生,也是重于千钧的感情,压得韩衡头皮发麻。 韩衡眉心近乎痛苦地弹动了一下,眼神闪烁地把柳七推开一些。 就在那股无法解释的焦躁清晰起来时,连日来那个若隐若现,模模糊糊的影子,终于让韩衡捕捉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米幼说,过来帮韩衡抱孩子。 柳七走在最后,他想上去揽韩衡的肩,却觉刚才韩衡的眼神很奇怪。他背心里都是汗,身上有十来处伤口在流血,脑子也有点不够用。 所有人上马车,祁元青在外面驾车,几个参与打群架的都把衣袍退下来,互相清理伤口和上药。 柳七肩背上有一道足一掌长的刀伤,将肌肉生硬分开,血液已经凝固,转为暗红色。 “没有毒。”韩衡松了口气。他的心情很复杂,整个表情一直是惶惶不安,上车之后尽量不去看柳七。 柳七也发现了,几次想跟他说话,所有人都在,他有点防备徐尧和赵净云,也不敢乱说。 给柳七上完药,上药就结束了,车里几人都很疲惫,各自靠在车板上睡觉。 韩衡本想忍着不要去看柳七,那灼热的视线又让他没法装成视而不见,他看柳七时,柳七没有避开,一时间四目相对,韩衡在柳七的眼睛里,看清楚了自己的猜测。 他的猜测没有错:柳七就是庄灵。 韩衡先错开了眼,脑袋向后靠,假装睡觉。马车颠得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撞在木板上,韩衡的心里有一种麻木的感觉。 很多事情都能说通了。 柳七一直在保护他,对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占有欲,谁靠近他一点都不行,他都恨不能提刀暴起把对方砍死在刀下。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把他当成弟弟来疼。 这种敌意只有在面对米幼的时候不存在。那意味着,这次又是米幼卖了他。韩衡心里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能说是出卖。 当时情势紧急,明帝把他软禁起来,立后大典在即,而他想逃婚。这个时候,单单凭米幼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把他救出来。那个早晨,他没有来得及把来人的脸看得太清楚,但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后来米幼的说法是,金水的人把他绑架了,他们是从金水人手里把他抢出来的。 事实却很可能不是这样。 现在南楚、大峪两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余下的三国,也就是金水、北朔、上齐在某种程度上就算不说,也会有意无意达成某种联合,为彼此行事提供方便。当时这三国都往大梁都城派出了使臣团等着观礼。很有可能私底下庄灵找到了金水人…… 又是金水,金水到底想做什么?之前金水想把自己弄去当官,现在他们还是这个想法?韩衡头痛起来,想忍着不要管鼻涕,可鼻涕都要流到嘴唇上去了实在不能忍。 这时却有人温柔地替他把鼻水擦干净了。 好吧,他还是装睡吧。 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韩衡赶紧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不上不下地憋在胸腔里,他还是很郁闷。 这一路跟柳七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自动播放,柳七给他的感觉,跟庄灵完全不一样。想到庄灵这个名字,韩衡仍然有些不适,胸腔里一股滞闷感挥之不去。 柳七、柳七,是留妻的意思吗?韩衡身体僵硬了一瞬,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立刻又紧紧地闭上了。 柳七面无表情如同一尊铁人地坐着,当然看见“睡着”的韩衡眼睑不停跳动,知道他在装睡。看见韩衡要睁开眼来,骤然一股狂喜,还没有来得及到达眼底,又被彻底浇灭。 第177章 一七七 天快亮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抵达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他们是第一拨进城的人,和南林不同,这座城守卫森严,守城兵士一眼就看出祁元青是金水人。 六国之中以南楚、金水两国人长相独特,南楚人肤色深,皮肤质地却很细腻,如同敷了一层油光锃亮的蜂蜜。金水则高鼻深目,男人普遍鼻子有点鹰钩,眼窝格外深一些。 “拿这个,跟着我们的人去开一张其他国家奴隶用的契书。” 经过米幼态度温和的沟通劝说,卫兵才肯放行,然而他们的自由还是受到限制,有六个士兵陪他们去,说是“同行”,更像是押送犯人。 “什么?还要烙印?”韩衡难以置信地叫道。 一座五进大宅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都是行色匆匆。夹杂着不少衣衫褴褛,手在身上胡乱摸索捉虱子的人,捉到了就放到牙齿之间嘎嘣一下。 外面两个挤在一起的小姑娘蹲在一起,年长的在给年幼的编小辫子,时不时怯怯地打量带韩衡他们来的卫兵,尤其是这些兵手里的鞭子,让她们很想换个地方蹲着,只是身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位子,再要挪也没地方挪,只能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方便其中一个人挨打的时候,另一个还可以上去护着。 徐尧皱眉看着这一切。 韩衡和米幼在里面,这间小屋子里站着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穿着破旧脏烂的奴隶。 桌案后面坐着个官员打扮的人,翘着二郎腿,小指在发黄稀疏的门牙里剔,斜眼打量韩衡,“爱打不打,不打就甭想出城,现在局势紧张,你们几个,都是外地来的,没有把你们抓起来都是郡守大人仁义。不想打是吧?那就在东阳城里待着,别想出城,我们郡守把东阳城守得跟铁桶一样,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滋――”的一声,烧焦的肉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看上去就像一个脏得不行的袋子的奴隶疼得浑身发抖,在地上打滚。 衣饰华贵,戴着顶黑色宝顶帽子的中年男子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奴隶登时从地上弹起来,捂着屁股朝外跑,跑的时候相当快,就像一头被人盖住眼睛的牛,毫无方向和目的地只知道狂奔。 那个穿得挺好的男人差点被撞得后退两步,被桌案拦住腰,疼得龇牙咧嘴,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东西,回去老子揍不死你。”男人骂骂咧咧,转过头去时又十分谄媚:“还有四个,辛苦大人了。” 给奴隶打烙印的是个胖子,哪儿能算什么大人?满脸横肉看着像个屠夫,他看奴隶的眼神充满戾气,就像从他手底下痛得满地打滚出去的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一头头猪。 “哎,我的契书?”戴黑帽子的男人突然叫了起来,满头大汗地在身上乱摸,袖子里抖出不少颜色鲜艳的丝帕,扯出一条又一条,甚至有一条鲜绿色的粘在了他的脸上。 “还打不打?”看男人要跑,桌案后排不上号的末等小官嚷嚷道。 “兴许是方才那个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偷走了在下的契书,大人恕罪,我去追,我这就去追。”男人才要夺门而出,就被官员喝止住。 官员事不关己地朝剩下的四个瑟瑟发抖小鸡一般挤在一起的奴隶指了指:“这些脏玩意儿不能丢在这儿,带走带走。” “能不能劳烦各位替在下看管片刻……在下即刻就回。”中年男人要哭了。 “走走走。”官员不耐烦地挥手,那男人只好把奴隶带出去。 “考虑好了没有?打不打?”官员唾沫横飞地朝韩衡摇晃他的脑袋,一脸厌烦。最讨厌这些外地人,不仅不理解他们郡守这么英明的决策,更不理解他们这群为了给他们颁发契书而成天憋在这么一间巴掌大的、充满汗臭味和血腥气的陋室里的官员。这么辛勤艰苦的差事,不是该这些不懂事的家伙来孝敬老爷们么? “不打。” “不打就滚出去。”里面人粗暴地把韩衡和米幼推搡出去。 还好他们两个闪得快,那个来推他们的人,手真是太脏了,又是汗又是泥,十个指甲盖里都是黑黑、洗不干净的污垢。 “怎么回事?”等在外面的柳七立刻上来问。 大太阳晒得每个人脾气都有些暴躁,进来之前在这间院子里已经排了一百多米的队。结果韩衡现在说不办了。 众人面面相觑。 祁元青无所谓地卷起袖子,“我又不怕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揍我的时候比这个痛多了好不好,婆婆妈妈的。” 韩衡把人拽回来,皱眉道:“不行,这什么破规矩,你也是个人,凭什么就要比别的人低人一等?” 韩衡一点没注意说话的声音,四周无数道诡异的目光朝这边射来。 韩衡还在说:“走吧,不要那什么契书,我还不信凭我们几个,还出不了这座城。”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在满院子怪异的眼神里离开这宅子,出门时又有士兵盘查,得知他们没有拿到契书,还是放他们出去了。 韩衡本来以为在门口多少要费点口舌,或者花点钱,没想到这么顺利,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然而这种担忧在面对一桌美食的时候,顿时烟消云散。一行人都是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一顿都没人说话,每个人都专心致志对付面前的鸡鸭鱼肉。 东阳城比南林繁华得多,算是二级城市的规模。 夜晚充满让人浑身舒爽的凉意,当地空气非常湿润,呼吸之间很是舒服。跟儿子一起洗完澡,韩衡给君晔灏穿好他的小衣服,把他扎成一个小蚕蛹,塞在被窝里,轻拍被子哼歌哄了一会,看着他睡着之后,坐到一边椅子上去,光着脚缩在椅子里擦头发。 一只手在揉包着头发的毛巾,韩衡动作越来越迟缓,不经意就开始出神。 一整天没怎么和柳七说话,在马车里睡了一小会,他的心情仍然相当复杂。 过了这么久,往事在他的刻意回避之下,已经很少会刺痛他的内心。尤其是,君晔灏出生以后,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带给他的慰藉和温情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在这个世界里,他第一次真的有了血脉相连的人,不用任何理由,他都和这个世界产生了无法斩断的牵绊。 如果最初不是一场欺骗…… 君晔灏不会姓君。 这个孩子就是他和庄灵最甜蜜的爱情结晶。 从小到大身为裴加时的他就没有得到过父母太多关爱,这让他小时候心里一直笼罩着一团疑云,到底他是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这团疑云在他十二岁时,他爸因为车祸需要输血,才彻底被扫除。然而这没有改变什么。在上初中的裴加常常想,也许他妈刚怀着他的时候,他爸还不像后来那么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喝酒动手。这个假设在后来得到了印证,在爷爷的葬礼上,一位父亲的战友喝醉了陪着裴加在四面漏风的灵棚里话聊斋,忆往昔峥嵘,天南地北扯了一遍在部队的岁月,再后来就醉眼惺忪地说起来裴加他爸和他妈谈恋爱的事。 那时他妈不爱打麻将,他爸不爱喝酒抽烟,都是年华正好,郎俊女俏,是很让人羡慕的一对。 长大以后裴加和他爸常常吵架,主要分歧是他想让他爸对他妈好点,然而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只有两个人自己才能解决。儿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黏合剂,但也不是万灵丹,也有失效的时候。努力了许多年以后,只锻炼出裴加一副好脾气,一身百忍成金。这样的性格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孬。 最近一次裴加和他爸吵架是发生在他妈上楼把腿摔了,骨头上打了两根钢钉,上下楼都需要人背。他人远在b城,只能打电话给他爸,结果反而在电话里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催他爸快点去洗澡。 裴加印象里他后妈是个打扮时髦,说话大嗓门,而且嗓音还粗嘎得有点像条汉子的女人。 顿时电话里沉默了。 他爸带着一种好事居然被亲生儿子撞破的微妙尴尬,压低声音说:“钱我照打过去,我现在也不在县城里,回不去。打在哪张卡上?” “快点呀~磨蹭什么,谁呀,你老婆?”一个妩媚的女声。 接着是他爸安抚女人的声音,印象里他爸对他都没有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裴加果断掐了电话,当天下午才进的组,晚上蹭了一个盒饭,那时候又很穷,只有买火车票连夜往家里赶。靠坐在车窗上,裴加茫然地望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脉,车里挺温暖的,弥漫着汗味和脚臭,他所有的思绪都被这黑乎乎的夜色粘住了,分不开。 直到手机屏亮起来,不用滑开解锁,上面就弹出通讯软件的窗口。 那天晚上他第一个经纪人委婉地转达给他要赔多少钱,顺便告诉他公司另外派了个经纪人给他。 裴加靠在玻璃窗上,后来觉得脸上湿乎乎一片,深吸一口气,把脸都擦疼了,暗暗发誓以后要做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世界这么大,真心假意又有什么用?最后谁还不是要自己过一生。 谁知道后来又经过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什么大的长进,遇事只会想谁也不容易。 人要是自己过得不易,就会走向两个极端:心肠太软圣母病,对谁都瞎同情;或者谁让我添堵,我就堵得他口水都咽不下去。 最后裴加比较不幸的成为了前者。 月华如水,敲门声打断了韩衡的回忆。 门外站着韩衡最不想面对的人,看来这个夜晚他会想这么多是有道理的,就是为了让他避无可避。 拖延症要不得。 柳七仍戴着他的面具,朝屋内打量一眼,示意韩衡出去说。 韩衡头发完全没干,背上全是水迹,磨蹭了半天才走出去。 “去我房里谈。”柳七道。 他看着柳七的背影,柳七顿住脚步,回头看见韩衡还站着没动,正要说句什么,韩衡跟了上来。 第178章 一七八 坐下之后,柳七心里就一阵烦躁,这种烦躁投射在他不停往后抓头发的动作里,不经意间抬头,撞上的那双眼睛让柳七心里激剧一跳。 那是一双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的眼睛。 “不给我倒杯茶吗?”不等柳七招呼,韩衡就已经坐下来。 柳七僵硬着手,倒给韩衡一杯水,在递到他手里时,水波终究没能维持他表情一样的面瘫,洒出些许。 韩衡神色如常地喝了一口茶,看着柳七,此刻的韩衡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入夜才不久,客栈却意外的安静,东阳城的宵禁令执行得很严格。初来乍到的韩衡和柳七都不知道,只是这寂静让柳七觉得格外难熬,他脖子里冒出一层汗来,有些发痒,引得他抓了抓脖子,下手却很重,抓出几道血痕来。 韩衡只是看着。 只是这样的对视让柳七难以忍受,他沙哑着嗓子,“你知道了?” 韩衡眉梢微动,坦然道:“知道。” “什么时候?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露出了破绽?”其实这一路,柳七都盼望着韩衡能看穿他的身份,看穿他的悔意,然而这股渴望,被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体味过的恐惧深深压制着。他害怕韩衡发现他是那个骗他生下孩子,还自以为是只要他庄岐书碰出去一颗真心,谁都得欢天喜地收下,战战兢兢呵护着、宝贝着。 那个时候,韩衡崇拜、感激、依赖他,鼓噪着他的自尊心,没费多大力气就得到了这个人,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仗,却是最艰难的一仗,胜利的果实也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冲昏头脑。 他要的是皇室为母妃的死付出代价,这个时候,韩衡无疑是天赐的一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利用他。也是这个捷径,让他提前不止十年得以向皇室复仇,向他的父亲复仇,向那个抢了他母妃丈夫、享受他母妃尊荣,连他母妃的财产也纳入私库的女人复仇。 在带兵杀回京城的那个晚上,毒死他母妃的女人疯了,他在王府石阶上坐了一整个晚上。一整个晚上,他都在想,如果他的母妃还在,如果他那痴心的、明知枕边人暗害于她的母妃知道,为了讨回外祖家的这笔债,他把旁人…… 不,不是旁人。 他将心爱之人伤得体无完肤,还会不会入他的梦。 韩衡的声音把柳七拉回现实:“突然开的窍,你装得并不像,是我先入为主了。我没想到米幼会允许你以手下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小王爷这次费尽心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轻笑一声,韩衡语意带着嘲讽,“跟着我这么久,你也该知道,现在我再也没什么能给你,值得你来图谋的东西了。” “你……”柳七声音沙哑,眼睛通红,“米幼说你不愿意与明帝成婚,明帝龙颜盛怒,把你软禁在宫中。” 韩衡没说话。 “北朔使臣团是在我的主导下派出来的,我……我本来只是想见见你。你不愿意见我,我也想见一见你。”柳七颤声道,“我没有想过要隐藏身份,扮成这个身份来骗你。”柳七眉心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我不是要骗你,这次不是……是金水那个男后主动找的我,他会易容术。”话一说开,柳七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而且,他不在北朔这段日子,国内也不太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么简单朴素的道理,他活了这么久,也还是懂的。 “是他。”韩衡对那个人有印象,就是他带金水的使臣团,大摇大摆进宫求见,迷晕他当时住的宫殿里一票宫女,踢个毽子也能走位风骚地酷炫一把,最后被他一把诈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交出了解药,君晔灏的小命才保住。当然,这人不会真的要大梁皇长子的性命,只是这种威胁人的手段韩衡很不喜欢,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交集,还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形下,而且这件事还和庄灵有关。 看来他们两个真的孽缘深厚。 “你还记得,你们出城时,本来决定护送你的人不是我。” 韩衡嗯了声。 柳七眸光暗淡,手里可怜而脆弱的茶杯被他捏得几乎让韩衡怀疑那杯子要惨叫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既然你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明日我就离开。”一丝微弱的期待在柳七的心底升腾起来,升到一半,被他自己掐灭了。他抬起头定定看住韩衡,手指摸到耳朵后面,没有用药水,直接撕下面具来,滋啦一声让人听着都觉得撕下来一定很疼。 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韩衡瞳孔微微缩紧,喝了口茶,神色恢复如常。他离开庄灵是在去年五月底,后来每次碰面都不愉快。在现代不是没见过死缠烂打的前任,但他没有想过,庄灵执掌一国兵马,被人拒绝也一样恼羞成怒,毫无风度。就像一个被人抢走玩具的熊孩子一样,以为满地打滚,又哭又闹,就能拿回失去的玩具。 更令韩衡没有想到的是,没有几个熊孩子,对玩具能有这么长久的执念。 韩衡轻飘飘地看了庄灵一眼。 庄灵被面具撕扯得火辣辣的脸皮已经是通红,他垂下双眸,脖颈也有些弯,仿佛无法面对韩衡认真的注视。 “庄灵。” 闻言庄灵立刻抬起头,眼眶红得像是要流泪,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疲惫颓丧。没能看见韩衡满脸的憎恶,这让庄灵更加难受了。他与庄砚以前关系不好,后来一想,他母妃的死跟庄砚没有关系,即便在母妃死后,这个便宜大哥也从来没有越过他的意思,甚至在庄灵年纪小点的时候,一直在想为什么庄砚没有被李氏带歪。不管怎么说,他大哥也在官场中浸淫多年,却从没在暗处动过手脚阴过他这个嫡子,甚至在先帝疑心时冒着杀头的奉献给他通风报信。虽然以他的情报网,用不着这个傻大哥来报信,这件事却让庄灵不再那么厌恶他那个大哥。 于是离开北朔之前,他找庄砚喝了一次酒,从他爹第一天把这个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带回来,他从没有拿正眼看过他这个哥哥。那一天,全京城最好的酒被从前的三皇子派人送到他的府上,他却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喝酒的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承认过他真心爱着的,是一个男人。 这辈子他吃过很多苦头,年少不懂事时又因脾气不好,跟头也没少栽,后来的顺风顺水,全是靠一身实打实的战伤挣来的。战场上他不屑用阴谋,却在听郎叔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提及“现在外面都在传,那个大梁国师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就是天命之子,命中注定,六国分裂的局面,会结束在此子手中”时想起在大梁时惊鸿一瞥的那个人。 那时韩衡身着法袍,一身凛然,有些人天生给人冰雪般澄净而不可侵犯之感。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自惭形秽,既想靠近又不敢。 “……你在听吗?”好吧,算他白问的,庄灵看着他的表情完全是茫然。 韩衡轻笑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以前每次和你坐在一起,你都忙着发火,这段时日你很沉得住气,想必可以回答我的疑问了。” “你说。”庄灵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穿肠而过的凉意让他冷静下来。 “当初你为我虚构出一个身世,说我们从前就是相好的,那段时间里,你说喜欢我,殷勤追求我,救过我的命,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我,那些,可都是为了骗我?有没有一时半刻,你是真的想和我相伴一生?” 庄灵抹了把脸,才从冰冷茶杯上离开的手指微凉,紧紧贴在脸上,他眼睛里的血丝一直无法消解,红着眼看韩衡,鼻子拢在手掌中,深深吸了口气。 吸气声很大,韩衡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衡知道自己问的是个蠢问题,前任这种东西,应该当他死了,而不是纠缠不清。可他只要一天看见君晔灏,就一天会想起庄灵,随着君晔灏越长越大,希望他和庄灵一点也不像,不然他就真的无处可避了。虽说儿子是儿子,可有个儿子在跟前,他是无法完全当儿子的父亲是个死的。 庄灵先是愣住,后来竟笑出声来了,眼角还跳动着泪光。 “我们处在一起时,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一生,我的命中还会出现任何人,比你重要。你有了身孕,男人有孕……”庄灵深吸了一口气,在韩衡坦然的眼神中突然胸臆间弥漫开一股勇气,说实话的勇气,“即便听过不少关于天裔族男人生子的传说,听见郎东告诉我时,这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当然,本来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当时我脑子里一下就……”措辞耗尽了庄灵的脑汁,他现在脑袋里昏昏沉沉,事实上在他对韩衡认出他来这个场景的所有想象里,轻则是一巴掌,然后让他滚,重则是一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再让他滚,最重就是给他一刀。庄灵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好运,和韩衡心平气和坐在这里,讨论他们那些往事,他以为韩衡这辈子再也不想提起那些事,就像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那样。 “当时我脑子一片混沌,一下子就空了,甚至害怕。我没有把握让你接受和相信你肚子里已经有个孩子。而且郎叔的主意太烂了……”紧张到极处,除了苦中作乐地笑一下,庄灵没有更好的办法缓解紧张,于是他嘴角难看地勾起一抹笑,“你腹中有了我的骨血……那个时候,他对我而言不是天命之子,你对我而言不是大梁国师,我也没有感受到计划成功了一大半的喜悦。而且郎叔说天裔族男子怀孕会很凶险,我就已经后悔了,但木已成舟,那时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对你的损伤一样很大。加上郎叔再三保证,能顺利为你接生,我当时只想快点回家亲亲你和你的肚子。” “衡儿,那时我确然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你分开,是我过于自私。”庄灵低哑的嗓音滞住了,无论如何辩解,错事已经做下,他只能尽量去弥补,而且,无论怎么弥补,都是不够的。这样的想法一度让他很是绝望,感到生无可恋。 那天晚上庄砚与他喝酒,说了一句话:“你要是真的死了,你犯下的错,就没有任何人能弥补了。” 当然,酒醒之后,庄灵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暂时还不能死,他还没有求得心爱之人的原谅,他的儿子还没有平安长大,也没有让外祖能够泉下安心,殷家最后一点骨血还那么小。即使每日每夜愧疚都让他如同烈油烹心,他也没有资格现在就死。 时隔这么久,庄灵不再像当初那样暴戾,也让韩衡很是意外。他刚才过来之前还在想,如果谈崩了,就叫米幼进来揍庄灵。 “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没有什么能让你相信的证据,这些念头,只存在我的心里,我无法向你证明。” “如果在你心里,那你把心掏出来给我看吧。”想起演过的无数狗血电视剧,韩衡顺嘴接道。 庄灵顿时如释重负,果断拔刀,只是刀有点长,要往自己胸口里捅很不容易,他脸色闪过一丝尴尬,过去爬上床翻找出一把短匕。 院子里突然吵嚷起来,这点杂声完全不足以动摇韩衡想看看庄灵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的好奇心。 他冷眼看着。如果庄灵不带兵先反回京城,当然就没有现在三皇子的帝位,北朔上一任皇帝跟他母族的仇已经了解,如今高官厚禄,正是北朔首屈一指的权臣。连天命之子都是他的亲儿子,当初庄灵花那么大力气骗他,不就是为了更快地为家族报仇,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还没等到一统六国,他就已经先具备了动摇北朔国本的实力。 如今他想要的都有了,难道还会舍得去死? 这时庄灵举起手,下手果决,丝毫没有犹豫,匕首反射的冷光打在韩衡眼睑上,一闪而过,让他整个人都感受到森然的凉意。 “等等……” 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门中站着两个跟白天见到的东阳城士兵穿着打扮一致的人。 小半柱香前,窗下蹲着喂了快半个时辰蚊子的东阳城士兵忍不住了,第一个人朝楼上目标的那扇窗放出飞箭,所有人都得到了往上冲的信号。 “抓,一个也别放过,都是金水的奸细,一共七个!有一个小的!” 客栈中大半房中灯都亮了起来,要是当地人根本不会看这个热闹,外地人就不一样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推开窗就看见一排火把从楼下跃上楼梯,冲上二楼。 士兵们气势汹汹提着明晃晃的钢刀冲进挨成一排的几间房,前脚冲进去,后脚就有士兵被踹下了楼。 不过片刻,楼上房门一间接一间砰地一声关上,士兵却从二楼直接摔倒一楼青灰地砖上,摔得四仰八叉。 第179章 一七九 庄灵把人踹飞之后,一把横抱起韩衡,跳窗出去,背后有一排很窄的窗台,庄灵摇摇晃晃地踩钢丝一般在上面走。 “下次再发誓。”怕韩衡以为他只是做面子功夫,庄灵又道:“下次你来,你动手,我绝不闪躲。” “谁管你啊!!!认真走路啊!”韩衡简直要疯,楼下是石板地,摔下去屁股必然要开花。 奇怪的是,这么大动静街面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看热闹,东阳城的宵禁令未免太严格,居然能战胜群众的好奇心。 一个漂亮的翻身,两人半边身子都悬在半空,庄灵悬在空中的脚再度落在支撑点上时,韩衡整颗心都吓得要跳出来了。 “就是这里!”韩衡叫道。 庄灵道:“知道。”然后把韩衡放下来,左手紧紧挽着韩衡的右手臂,把刀插进窗户缝里,听见窗户里一声落地,庄灵低声道:“小心。”麻溜地把窗户打开,一手扶住韩衡的屁股,让他先从窗户爬进去。 君晔灏张大着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韩衡使劲戳了一下儿子的脸,戳得君晔灏小眉毛像两个虫子扭来扭去,在被窝里拱了好几下,就是不醒。 他被床这只妖怪抓住,无法挣脱魔爪。 韩衡把君晔灏用小被子包起来,扎扎实实拴在身上。 “走,快走。”韩衡想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露出为难。 不等韩衡开口,庄灵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示意他仍然走窗户,边走边说:“赵净云会保护徐尧,米幼和祁元青都可以自保。” “我们在哪里汇合?”韩衡问的同时,就被庄灵抱了起来,他的怀里抱着他儿子,庄灵背上背着包袱。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比漂移帅一万倍,从五米高的窗户跳下地的感觉真是形容不出来的爽,韩衡也体验了一把武林高手的感觉。 他的问题用不着回答了。 米幼、赵净云、徐尧都已经蹲在墙下,上方一个黑影光速掠过,一闪之下,祁元青修长的身影在半空中降落的姿态相当帅。 “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扶我一下!我的腿是刚接好的,你们都忘了吗?!”祁元青哀叫着原地跳了好几下,那股酸麻疼痛的感觉才褪去,哀怨的小眼神化作一把把眼刀飞向众人。 “哈,哈,哈。”赵净云不人道地笑了,“身为奴隶有什么资格叫苦连天,不是你的腿没好,今天晚上数你吃得多,胖得轻功都使不出来了吧?” 赵净云生得一张方方正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严肃大叔脸,胡茬又冒了一圈青,娃娃脸消失无踪,现在完全是个大叔,还是不苟言笑那种。 “卧槽,比胖我能比得过你?”祁元青表示不服气。 两人捞起袖子就要干架。 韩衡一声怒吼:“别吵了!快点跑啊!” “跟我来。”万能管家米幼说。 阴森森扑朔朔的客栈后院,荒草足长得有一人高,这样的情形下,米幼还找到了一口井。井口盖着一个破簸箩,米幼上去掀开,摸出火烛来点亮,照亮井口。 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口井很浅,井口却异乎寻常的宽阔,有参差不平的石梯通往井底。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一条地道,他们排着队下井,米幼走在最前面,负责照明,跟在他后面的是祁元青,然后才是庄灵,韩衡和徐尧挨在一起,两个战斗力都是零,最后跟着赵净云断后。 不过也没什么后可以断,虽然官兵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好歹也还徐尧一些时间。 “好臭……”徐尧嘀咕道。 “这什么味儿?”韩衡小声和徐尧碰头。 “尸骨。”徐尧声音更小,还透着不明显又刚好能让他们几个串成串在井底前行的节节虫每一个都能听得清的颤抖。 “闻起来已经死了很久了,不要怕。”赵净云大喇喇地回应他家阁主。 “……”韩衡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时候君晔灏醒了,蹭得他一脖子都是口水,这点微不足道的体温让他心神稍定,“这条地道通往哪里?” 前面米幼的声音说:“不知道,可能是城外,东阳城曾被悍匪占据,当时郡守府衙都让出来给一个山贼头子住。这个山贼白天死要面子,在城里施粥,说是要与贫民有福同享,有银子大家一起花。城中却每天晚上都有大好黄花闺女失踪,天亮之前又被送回家中,个个哭哭啼啼羞于启齿。后来为了藏好自家的闺女,东阳城家家户户都有地道。” “这不是秘密?”韩衡心里咯噔一声。 “嗯,不是什么秘密,就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真的有。”米幼话音方落,短暂的地道行就结束了,前面出现一截石梯,通往地面。 “上去吗?”米幼回头问他们。 “上去,都快臭死人了。”要不是闻起来实在像腐烂的尸骨,祁元青几乎要以为是他们当中谁在放屁。 “自投罗网,尚不自知,本府最喜欢你们这种脑子长在脚后跟上的人了。” 爬出井口时,四下无人,但当赵净云爬出来以后,数十把火把掩来,把井外的天地照得通亮,火光晃得每个人好不容易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形。 一个人拍着手,手指转着一顶乌纱帽,笑吟吟地上来,拇指摩挲脸上刀疤,一看就很像悍匪。 “嘿嘿,就是你们几个外乡人,不愿意出钱给金水狗贼烙印?” “你是何人?”韩衡眉梢一动,越众而出。 想不到这群据手下来报武艺高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外乡人,以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为首,毛头小子还带着个真正的黄毛小儿,挺有趣。简直没法想象这六个人怎么聚到一起的,穿的衣服也是看不出人的身份,对应的地位可以分成三六九等。 郡守高傲地扬着下巴,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歪着头,笑道:“本府可告诉你,天王老子来了东阳城,也要服从本府的命令,否则,本府的小可爱今晚还饿着,你们六个……”顿了顿,郡守可惜地摇头,“身板这么瘦,还不够喂他们一顿的。” “身为地方官员,你就是这么草菅人命的?” “不想喂本府的宝贝,也可以,那就留下来做本府的宝贝儿,怎么样?”郡守拇指擦过粗糙的嘴唇,他脸色白中带青,目光淫邪,让人想到的不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员,也不是鱼肉百姓的贪官,而是杀人如麻、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的匪徒。 “不怎么样。”韩衡察觉到危险,还没有退后,身旁一道凌厉的风,庄灵已经拔剑冲出。 郡守挺起胸膛迎敌,一声刺耳裂帛,他身上官袍条条爆开,露出一副虎背熊腰壮硕无比的身板。 你当自己是五毛特效啊!韩衡默默吐槽,和徐尧自动退到保护圈里,在这种时候,不要给主要战斗力增加负担就是他们这样穿越后没有学到武功秘籍的角色应该承担的责任。 战势异常激烈,只见郡守一记铁拳挥向米幼。 米幼身形一闪,不见了。 论世间还有谁追得上米幼的速度?每次韩衡都是在米幼的背上,那种时刻除了能听见呼呼风声,他连路都看不清。因此一点也不担心米幼会被郡守的铁拳砸到。 果不其然,米幼顺利闪过郡守,冲向他身后的府兵。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瞬息之间,郡守的兵乌拉拉倒下去一大票。 郡守力气很大,没能砸到米幼,拳头结结实实把一块青石板砸得石粉乱溅,这一声巨响震惊了所有人。 凭借这一招铁拳,当年在山寨中,他从一个厨娘的儿子混到寨主,又率领众兄弟杀下山,占了这东阳城。他带出来的不是府兵,而是一窝土匪,这些愚蠢的外乡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要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双当年震惊了上齐朝廷,让他们不得不招安,直接将东阳城送给他的惊天铁拳。 如风如电的一记铁拳照着庄灵的脸砸过去。 没有经过名师调教的郡守(真?悍匪)出招毫无规律,像是一个空有力气的小孩,出拳毫无章法,凭着一股蛮力胡乱砸向庄灵。 庄灵轻轻巧巧握住他的拳头,脚步向后滑动,一招轻灵如燕的四两拨千斤,在郡守拳下两个错步,就直接把气势汹汹如同猛虎的郡守放倒在地。 府兵俱是一愣,旋即兵器纷纷砸在地上,有人哭叫道:“我投降,不要杀我!” “大哥,你们把我们大哥怎么了?!” “别杀我,我上个月才娶的媳妇儿……” 有人浑身一抖,尿了裤子。 这一幕再度刷新了韩衡对上齐朝廷的认识:用不着谁来打,上齐已经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比起东阳城土匪当家,南林城的碰瓷根本不算什么!老人家演一出戏也不容易。韩衡默默在想为什么没有多给人家五两银子。 月下,一池春水吹皱,水里的光突然被搅碎,是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啊啊啊,不要推我下去,我也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郡守涕泪横流,迎风流泪地打着哆嗦,刀疤被泪水冲掉了,露出平滑的皮肤。 “……”韩衡把一个府兵踹过去,“把他的脸擦干净。” 府兵一面擦,一面躲避老大凌厉得如同刀子的眼神。老大啊,我也没有办法,我能怎么办啊! 脸让人擦干净后,原来这个郡守,面皮极嫩,完全是个天然呆的长相,而且他脸上除了刀疤,还涂了不少东西,才让皮肤粗糙晦暗。 韩衡上去捏了一把他的肱二头肌。 郡守嗷嗷两声,委屈地瞪韩衡:“士可杀不可辱,不要摸我!” “你又不是士,你是山贼,谢谢你了!”韩衡白他一眼。 大家纷纷对了个眼色,决定,在这个长相稚气、一身肌肉还要装凶悍的纸老虎平时养的宝贝?鳄面前,严刑逼供出上齐的真实国情。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饿,打算唆一碗臭臭的螺蛳粉去~~~~~ 第180章 一八蛋 风萧萧兮鳄鱼潭,从山贼蜕变成为东阳郡守,好不容易带着一帮兄弟改邪归正,才在东阳城鱼肉百姓,哦不,发家致富起来的起来不到三年的沈大斧根本没想过这辈子的福这么快就到头了,他后院那数十位小妾从今往后只有夜夜垂泪到天明了,惨啊!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韩衡手持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好整以暇地把匕首翻来覆去地看,晃得沈大斧眼睛疼,恨不得眼瞎。 “本府是郡守大人啊!你们几个外乡人,不懂规矩,算了算了,这就放了本府,本府大人有大量,不会与你们计较的,立刻放你们出城。”突然之间,沈大斧被按在鳄鱼潭边,三米深的潭中,他平日最爱的宝贝鳄鱼朝着他懒洋洋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吓得沈大斧放声大叫起来,双膝一软,裤裆一热。 “说实话。”这次韩衡手都没动,甚至没看沈大斧。 然而就算这个年轻人一眼也没看他,光看他手里那把匕首,就够让人胆战心惊的。沈大斧伸长脖子哭嚎道:“我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郡守,你们几个,羞辱朝廷命官,不想要脑袋了吗!” “这些鳄鱼今天喂了吗?” 沈大斧瞪大眼睛,觉得很是不妙,“你想做什么?!喂了,一早就喂了,吃得饱饱的,你别瞎想啊!而且我都是用上好的猪羊牛肉喂它们,一天要几十斤才够吃,它们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来人,把郡守大人送下去,我还没见过不吃人肉的鳄鱼。”韩衡拍拍手站起来。 沈大斧往后一看,黑压压的一票人,个个摩拳擦掌,看他的眼神如狼似虎,要不是忌惮韩衡还站在他旁边,要不是这些府兵不轻不重都受了点伤,手里又没有兵器,恐怕他们早就扑上来把他丢进去了。 沈大斧怒发冲冠地大骂:“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跟着老子,你们就是再投八辈子胎,也赶不上这趟狗屎运吃上皇粮?李二狗,你上个月娶的媳妇本来该是老子的三十二姨太!老子都让给你了!你干什么?你还想对老子挥拳头啊?!”沈大斧快被这群废物点心气晕过去,自从他来了东阳城,对这些兄弟伙无不巴心巴肝,有他吃肉,就分他们汤喝,不仅洗刷了他们落草为寇的人生污点,还让他们当上了不大不小的官,瓜分了东阳城文武官职,从此走上娶妻生子儿孙绕膝的康庄大道。 “呸,”李二狗向地怒唾一口,转过来对着韩衡时又恭顺得不行,张开缺了一颗牙的嘴,谄媚笑道:“这狗官没脸说,我来替他说!” “你叫我什么?”沈大斧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这小子早上还“老爷老爷”的追着他说有个从外乡来投奔他的侄儿想在衙门里谋一口饭吃,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现在居然骂他作“狗官”?简直是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李二狗就像根本没听见沈大斧愤怒的叫喊,他本来在府兵里排在第二排,现在从后面一溜小跑过来,端端正正跪到地上,拱手禀道:“大人有所不知,东阳城原本在上齐朝廷眼里,就不是个富庶之地,比不得衢州、图西这些地方。当年小的家中出了事,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原本寨子里的头不是沈大斧,我们老大名唤作李天虎,是个顶有义气的大哥。虽说我们是一群山贼,寨子里小日子却也过得丰衣足食,有吃有穿,弟兄们也有几个成了亲,有了后,天虎大哥最见不得为富不仁那些不平事,时不时带着兄弟们下山做一些劫富济贫的好事积福积德。” 李二狗抽了抽鼻子,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眼眶,哭嚎道:“这么好的大哥,活活被这个沈大斧给害死了!当时他和他那个娘,专管厨房,就是吃了他们娘儿俩煎的药,天虎大哥就那么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沈大斧气得要炸了,脖子都粗了一大圈,筋脉凸出地跳起来,狼狈地摔在地上,朝李二狗的方向昂起头,就要给他一口。 李二狗鄙夷地看他一眼,朝后挪了半米。 “几位大人明鉴,自打这个沈大斧占了东阳城,朝廷就再也没拨一个字儿下来,兄弟们不得不为虎作伥。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子女?城中百姓所受的苦,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个沈大斧一身蛮力,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忍气吞声。”李二狗深埋下头,没人看见他脸上奸猾的神色,转眼之间,抬起来的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怒容:“今日都是托了各位大人的福,请大人做主,把这个霸占好人家闺女,鱼肉东阳百姓,发不义之财的沈大斧处置了!” 李二狗偷瞥一眼,一群能打的武夫听一个小少爷的,多半是谁家娇生惯养纨绔惯了又爱顺手管闲事逞威风,以为自己能为平民百姓做主的官家少爷,这种人最好糊弄,一听百姓受欺负,就气得找不着北了。 “请大人做主!”这一个响头让周围人都回过神来。 平日里与李二狗混得熟的几个膝行过来,纷纷给韩衡磕头,让他为东阳城百姓做主。 这场戏越看越热闹,韩衡扬起头,动了动眉毛,“那你们说怎么给你们做主?” “用他喂鳄鱼!”李二狗胸中那股恶气再也按捺不住,两眼凶光毕现地看着沈大斧。 沈大斧一张脸由红转白又转青,之前因为怕死流下的泪水都凝固风干在脸上,他扬起头颅,看了看后面的府兵,里面一大半都是从前一起打家劫舍的兄弟。 为了保命,谁都不敢出头,这个时候就看谁死了,大家都想看得更真切一些,谁的赢面大,就站谁的队。不过大部分人都感到平时真是太小看李二狗了,想不到这个闷葫芦,在关键时刻这么有胆量,真是人不可貌相。老话说的不错,咬人的狗不叫! “李二狗――!”沈大斧一声狮子吼震天动地,眼睛通红,只想挣脱碍事的绳子,上去咬他两口。 “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驳的吗,郡守大人?”韩衡眯起眼看地上被绑得像个粽子的沈大斧。 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这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看来沈大斧做了三年郡守,却没有能力让手下人心服口服。人心就是这样,明明是一起出来的山贼,一个人做了大官,其余人只能当些打手和跑腿,虽然说是从米汤上升到了肉汤的生活水准,却没有几个感念沈大斧拉的这一把。 “没有!”沈大斧气得脑子发懵,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肺都要炸了说什么说?! “那好吧。”韩衡站起身来。 天大的鸿运,居然从外地送来一群有能耐的人,能把沈大斧这个后生晚辈,却天赋异禀让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头儿了结掉。 原本是山贼出身的众府兵都伸长了脖子,想看沈大斧被自己养的鳄鱼生吞下去。 “这个人我带走了,现在我们要出城,谁去开城门?” 一听这话,李二狗结结实实地愣住了,莫名其妙道:“大人这是何意?” “听不懂?”韩衡眯起眼。 “懂,懂懂,小的这就派人给大人开城门。” 不管怎么说,沈大斧被人带走了,李二狗近乎欢天喜地地带着人风风火火穿街而过。 那天晚上,东阳城里的宵禁令第一次失了效,没有沈大斧的武力镇压,城里百姓都出来看热闹。 就看见当初领着一群山贼来占了东阳城的沈大斧,被自己人绑得结结实实,跟着几个外乡人出了城。 李二狗一直把这群外乡人送到城外东头二十里的一个庄子里,那庄子上的人见到李二狗都和他热情招呼。 李二狗交代给自己的表叔表婶让他们今晚好好招待一下这些外地人,又到韩衡的面前说了一通沈大斧是个多罪大恶极的匪首。 最后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没你事了,回去吧。” 倒是眼中钉肉中刺既已除去,李二狗满脑子都是回去抱着媳妇钻被窝,顺便告诉她自己就要当上郡守的好消息,匆匆辞去。 折腾到大半夜,一行人都很累了,各自收拾下来去睡觉,韩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睡前还是把米幼叫来叮嘱几句,让他留意着沈大斧。 翌日庄子里的鸡公早早打鸣。 君晔灏在韩衡怀里扭来扭去,韩衡打着哈欠起来,出院子里去抱着儿子把尿,把完之后君晔灏就老实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被眼前飞过去的一只花花蝴蝶吸引了注意,咿咿呀呀的。 韩衡压根看了一眼,戳了一下儿子的脸,“你看得上蝴蝶,蝴蝶还看不上你呢,全是眼屎,臭儿子。” 君晔灏不满地撇嘴,一只手朝蝴蝶的方向伸,无奈没良心的爹向着屋里走,抛下他心爱的蝴蝶越来越远。 “少爷。”早饭过后,米幼立刻来到韩衡房间里,一脸凝重,“昨夜果然有人来杀沈大斧,不过都是乌合之众,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拾了他们。” “应该是那群山贼。” “是送我们来这儿的人派的?”米幼小心地朝窗户看了一眼,没看到外面有人,“昨天来时,我留心观察了一下,这是一家平常的农家。” “我们马车没了,给这家的主人一些钱,让他随便上哪儿弄一辆马车来。我们尽快走。” “带着那个郡守大人?”米幼不是很理解。 “这里他应该是待不下去了,带走吧。把他留在东阳城,日子也不好过。” “既然是个贪官,由他自生自灭去未必不好。” 韩衡摇了摇头,“昨天晚上的形势,那些人看沈大斧倒了霉,图个先下手为强,反正人都被我们收拾了,谁先站出来,抢到这个先机,就有机会成为新的郡守。那个李二狗很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但背叛兄弟的人,对别人下手会更狠。我们先尽快离开,东阳城恐怕要乱,不过都是这些贼匪内乱,牵扯不到百姓。现在我们还是应该快点赶往都城,就算沈大斧有罪,也要交给上齐刑部来处理。” 米幼眉梢一动。 韩衡也叹了口气,“上齐朝廷恐怕早已经力不从心,这个国家……可能已经名存实亡了。” 一个一盘散沙的上齐,还不如被别的国家和平收编。韩衡现在对上齐国君感到很好奇,究竟是昏聩到什么地步,才会把自己的国家治理成这个样子。朝廷对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控制力,现在韩衡有点理解为什么君明焱会把上齐放在后面解决,因为在君明焱的眼中,上齐这个国度,俨然早已经插上了大梁的龙旗。 这时候,米幼要说话的姿态突然顿住,往门口看了一眼。 视线与庄灵那张没有面具的脸触到,米幼心里一打突,很快地看了一眼韩衡。庄灵没戴面具,意味着韩衡知道了他的身份,昨夜一切来得太快,根本无暇来想这件事。 到现在国师也没有要和他算账的意思,到底国师是怎么个意思? “我有话和少爷说。” 庄灵一开口,米幼就知道自己该出去了,还替两人带上了门。 外面日头刚开始刺眼炽烈起来,米幼皱起眉头想起一件事,到底庄灵什么时候被认出来的,国师也没有和他大吵大闹,昨晚国师和庄灵一起下的楼,还是庄灵抱着他下去的,那个时候很可能两人其实正在房内说话。 米幼回头看了一眼。 算了,听人墙角很容易短命,他不想知道那么多。 外面脚步声走远,庄灵看着韩衡,说的第一句话是:“昨晚睡得好吗?” 韩衡露出一个优雅大方的笑容:“很好。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庄灵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你代表北朔,我代表大梁,现在是北朔和大梁在争地盘,你成天围着我打转,仿佛不太好。”现在韩衡才发现,昨天夜里庄灵对着他发誓,干脆利落的剖心之举,好像彻底把他的那颗玻璃心打碎捧了出去,连渣子都取干净了。现在看着庄灵,他有一种另结新欢已数年,儿孙绕膝合家欢之后与初恋重逢的心如止水感。 这是好事,起码他不会再为这个人乱了方寸。 那个处心积虑接近他的庄灵,跟那个为了求得他原谅装成柳七陪着他的庄灵产生了一次势均力敌的碰撞。 他也不能再这么小心眼。 “你代表大梁?”庄灵眼神一震,一股锥心之痛让他有点承受不住。 “我是大梁的国师,实在不宜和你牵扯在一起,你救过我很多次,以前的事就都一笔勾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日程很满,以后不用来找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再不赶工恐怕这个世界都要完蛋,重活一世他容易吗?他儿子现在连一声“母父”都还不会叫,太高远的事情以他的智商想不到,韩衡只有一个朴实的愿望,就是要让亲儿子在这个世界享受到属于一个新生命的鸟语花香,让他能在一个有山有水,有清风拂面,有阳光普照的世界快快乐乐生活下去,才是把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来的父母应该负起的责任。 就算他的儿子是个意外,也是他人生中最完美的意外,总不能让孩子既输在起跑线上,又经历毁灭的痛苦。 “你就真的连看也不想看到我?”庄灵颤着声问。 “小王爷,你想错了,你看昨天晚上我也让你跟我们一路了,没有赶你走。你在不在这里对我根本没有影响,我只是觉得,以你我的立场和身份,最好不要混在一起。当然,你能识趣地离我远点最好,是,我这人是笨了点,但是我觉得这个教训已经够了,不应该再让这个曾经的错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提醒我是有多笨。麻烦小王爷您就善心仁德,有多远滚多远,也不要做出一副唯唯诺诺做低伏小的样子,这不适合你。”韩衡是真的觉得,堂堂一个北朔王爷,掌握一方兵马,一天到晚跟着他,他这孽也造得够深。 最后韩衡安慰了庄灵一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过几个渣,往事该放下就放下,不然怎么面对以后更加艰难的人生呢,小王爷说是不是?” “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再看到我?”庄灵沙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手攥成了拳头。 如果庄灵要揍他,他就喊人,韩衡看了看,大概他可以把右手边不足一米远的凳子拿起来抵挡一下,加上最近学的格斗技巧,应该可以等到别人来按住庄灵。人上一次当就要学一次乖,上次,上上次,以及上上上次,他都是因为力不及人被庄灵欺负去的。 韩衡警惕留心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躲过庄灵的眼睛。 他幽深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地碎了,最后归于沉寂。 “我知道了。” “那就好。”不死缠烂打就好,韩衡喝了口茶,轻松道:“祝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放下一切后,韩衡浑身都有说不出的轻松感,这点对前任的风度,他还是有。 “借你吉言。”最后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想将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耳朵、身量在这一刻统统印在心底。 明亮的日光包裹在庄灵周身,他站在门上,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一股压抑的沉痛。 “如果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对我的祝福自然就会成真,来日沙场再见,我昨夜欠下你的这一刀,才算能还得干净。” 言罢,庄灵走进明媚的初夏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被我泼了水,用了以前的旧电脑,网站一直闪。。。啊啊啊,而且没看到预览。。。口口就没法改啦。。明天才敢开机 晚安~对了。。。如果想骂我。。。稍微轻一点【不然我真的会哭哦! 感谢读者大大们忍我,看我,鞠躬 第181章 一八一 因为皇帝不高兴,大梁后宫的嫔妃也都不好意思高兴,闹得涂明惠这个现代人高兴也得憋出一张苦瓜脸,天天晨昏定省去太后宫里报到,以免被她那个庶出的姐姐说闲话。 谁叫情敌走后一个月,她就成了后宫公敌呢? 然而这些女人不知道,她们根本恨错了人,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成为其他女人羡慕嫉妒恨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的感觉呢,那可不要太爽。 打情敌走后,起初明帝是看也不看才纳的新妃涂明惠一眼,现在隔三差五也来一下她宫里小坐。 穿越之前她就是一个萌萌哒颜粉,喜欢的明星首先要看脸,一张符合她审美的帅气脸蛋,光是看着照片、视频心里就自然而然充溢一股近乎甜蜜的幸福。 其次品行端正,最好是虽然了不起却不觉得自己了不起,接地气又有亲和力。总之只要天天看着就能让她心情好,刷刷八卦也都是轻松不腹黑,偶尔幻想一下偶像的cp,就觉得学习再苦再累,晚上九点多走出图书馆也是春风拂面,心情舒适惬意。 古代的生活相对来说就无聊多了,琴棋书画有时尽,没有wifi很难过。 直到,英勇威猛的明帝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个大梁明帝简直是为涂明惠量身定做,完全符合她的小粉丝心理。 待字闺中时,涂明惠就听过不少明帝从小到大的传奇,一个幽禁冷宫的皇子,小小年纪吃尽苦头,天可怜见,赏了他一根金手指――国师大人,其后这两个生死相依的小少年步步为营,踩着敌人鲜血淋漓的尸体,终于成功逆袭。其中的艰辛不用说出来,涂明惠已经脑补出一段感天动地的兄弟情。这种为兄弟谋江山的后续,往往是狡兔死,走狗烹,帝王疑心都重,卧榻之畔,岂能留一个高智商又身负神秘力量的国师呢? 所以跟韩衡一番对谈之后,涂明惠就一直在想最初害死国师本人的究竟是谁。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大梁明帝。至于为什么――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 一个月前,已经是涂明惠入宫为妃的第二个月,下午她叫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去吹风,侧卧着方便一边睡觉一边享受日光流动的感觉。 这个时候,明帝来了。 涂明惠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男神不是自从国师逃婚以后就成天跟个工作狂似的闷头扎在奏疏当中不得脱身吗? 涂明惠给明帝上了茶,礼数周全,端着一张温婉无害的脸。这辈子她最会的就是当小白兔,不然太后也不会觉得她比涂瑶白好拿捏,匆匆要她入宫,还用尽手段让明帝在帝后大婚当日同时纳她为妃,就是要向大梁朝廷宣告,她这个新妃,与皇后只有半步之遥。 何况皇后还是个男的,这半步也可抹得干净。 “朕来看看,你宫里缺什么,都告诉安瑞,让他去办。”君明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同样是太后塞进宫的人,还是涂家嫡女,却比涂家那个庶出长女低调太多。兴许这才是嫡出的风范,又或者是以退为进想勾起他的兴趣。无论是因为什么,他都不太介意,因为他心中所爱不在后宫,便是后宫中有再多嫔妃,也形同虚设。 “是。”涂明惠一双素手为君明焱捧上茶,恰到好处地以手背试了试茶盅,轻言细语道:“有些烫,陛下稍坐一会再喝吧。” 君明焱显然在出神,没有回答。 除了进来时说了一句话,明帝在新册封的妃子宫里呆了一整个下午,也只是歇了个午觉,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就回他自己寝宫去。 到傍晚时,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一个月以来,明帝还是第一次舍得把那个祸国殃民的男后丢在宫中,去别的妃子那里,哪怕只是睡个午觉,也是好的开端。 这一个月中,君明焱不定什么时辰来涂明惠的宫里小坐,或者小睡上一会,也都不多话。 原本涂明惠面对男神还有点小紧张,日复一日的也寻常起来,天天备着君明焱爱喝的茶,他要是来,就泡给他喝,他不来,就自己喝,很是想得开。 就在这天晚上,君明焱又来了。 涂明惠往他身后太监怀里抱着的一大堆书本看了一眼,嘴角露出笑,上去为君明焱亲自解下大氅,一面问:“怎么陛下今日是过来看书的?” 君明焱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这些是国师的手札。” 也是君明焱御下有方,一整个后宫现在只有君明焱身边贴身伺候信得过的心腹和涂明惠知道皇后不在宫中。 涂明惠作出惊讶的样子,眉头微微一拧,“陛下今夜过来,皇后可会不高兴?”两人是同一日大婚,第二天涂明惠就去找过韩衡,留神观察了一下,猜测韩衡可能已经逃走了。这种猜测在她亲自去桂宫溜达了一转,发现桂宫里原本算是软禁的那一群人也不见了,涂明惠就知道,她想的没错。 君明焱凝神看了涂明惠一会,挥手屏退左右,淡道:“皇后不在宫中。” 涂明惠恰到好处地表示了一下惊讶,在君明焱沉思时她极有眼色地在旁边当个透明,君明焱独自翻看国师手札好一会,突然自顾自开始讲自己和韩衡之间的故事。 如果这个时候有点爆米花或者瓜子就好了。 作为一个嫔妃,在皇帝说话的时候涂明惠只能乖乖地听,安安静静扮演好情绪垃圾桶的角色。然而越听她越是觉得这简直是个惊心动魄的狗血故事,想不到曾经君明焱和韩衡屡次涉险,都是在国师的智计下转危为安。而且君明焱的叙述里,他简直像是个跟在高手身边混经验的菜鸟。 涂明惠越听越好笑,这和传说中明帝足智多谋,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的形象相去甚远。不难听出,君明焱对这位少年时出现在他身边,比他年纪还要小的国师充满深厚的感情,那不只是钦佩而已。 如果这种相互扶持,心心相印,在争权夺利的波诡云谲中不离不弃地相互照应还不够真爱,那她不知道还有什么算是真爱。 可惜了,明帝不知道,那个壳子里,装的已经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如今的大梁民间,更多流传的是明帝登基之后与国师之间君臣一心毫无猜疑,齐心协力改善大梁百姓生存环境的版本。国师名声大噪是自数年之前,邀请其余五国使臣来观礼的那一次祭天开始。 在那之前,听说过天裔族的人都不多,在那之后,天裔族就成了真正高深莫测的贵族,甚至比贵族还要贵族,因为这一族得到的只有厚赏,没有帝王的猜忌。 其实天裔族除了代代出国师,族训就不允许入仕,这个充满神秘的部族,为大梁皇室世代忌讳,皇室的态度向来是不过分亲近。 涂明惠觉得,这是当然的,越是有高深莫测的力量的人,越容易怀璧其罪,如果不是天裔族代代只愿意出一个人为皇室服务,恐怕早就被帝王找个由头铲干净了。 当然能不能真的斩草除根,这就不清楚了。 月华如水,流过窗棂,静静铺展在窗下的一方矮榻上。 “所以陛下是后悔了?” “嗯。”君明焱眼神晦暗不明,手轻轻攥起来,“如果朕能早一点让国师知道朕的心意和顾忌,也许就不会伤他至深,他也不会渐渐什么都不对朕说。” 哎,好不容易看上的男神心里却有一道明晃晃的白月光,而且看样子是很难翻篇了。涂明惠那点未曾深种的情根,就这么被连根带泥拔|出来,化作满腔遗憾。 可无论再遗憾,她也不想为一个注定不可能全心对她的男人付出痴心,太傻了。 此后明帝就常常来涂明惠宫中,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涂明惠刚进宫,虽然是涂家的女儿,这女子却让君明焱生出一股难言的感觉。 这种感觉有点像韩衡再回到他身边时的那种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国师失忆之后,与朕之间总有距离,不似从前。”从前他什么也不用说,韩衡就会把路给他铺好,两人之间的默契向来是君明焱的定心丸,正是因为这样,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把这个人弄丢。 “他失忆了嘛,陛下可不能太苛求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人都是血肉之躯,虽有高矮胖瘦之分,总归都差不多。差别,就在于一个人的记忆,正是记忆构成了这个人的性格脾气,失去了记忆,便像是另外一个人,借着原本那个人的样子,来到你的身边,自然是有不同的感觉。”涂明惠把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桃递给明帝。 君明焱呆呆看了一眼桃子,觉得这个妃子说得很有理,却不像是涂家的嫡女能说得出的话。涂家的女儿从小学的就是怎么讨好君主,怎么驾驭下人。他却总能在涂明惠这里得到片刻轻松。 观涂明惠的样子,这一个月来,涂明惠在他面前越来越不拘小节,这个时节天气还有点凉,她与他独处时却只是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袭火红长裙,裙摆间若隐若现晃荡着的那只脚上竟然没穿袜子,小巧玲珑而又如脂如玉。 顺着君明焱的眼神看到自己没穿袜子的脚,涂明惠不太好意思地把腿盘起来,用裙子捂得严严实实。 “朕在这宫中,从未有一个能安安心心说话的人,只有在你这儿,朕觉得,有一个词是用来形容你的。” “哦?”涂明惠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莫不是红颜知己? “解语花。”君明焱唇角抿了抿,吃了一口桃,桃汁甜蜜中带着一丝微酸,“你是上天送下来让朕在出征前能获得一丝轻松的解语花。涂家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实在难得。” 涂明惠幽幽叹了口气。她很明白,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听君明焱说话的异性朋友了。 第二天明帝下旨,晋涂明惠为皇贵妃,品级仅次于皇后。 离开韩衡身边的第九天,庄灵已经与甲初、乙未顺利汇合,两人简略向他汇报了一下京中的情形。 “宁王,素来不怎么安分,现在陛下唯一能信任的靠山,只有这一座了。”三皇子还嫩得很,虽然仗着大小一起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哥俩好,庄灵也算拥立有功,然而等真的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很多事就不可能那么单纯。 “少帅,陛下的旨意已经到了军营,让您最迟在下个月十五前进京述职。”眼下无仗可打,他家少帅不在军中,但军中那一群殷家旧部老一辈的将军替少帅盯着,自然是无事,就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少帅才出来不到三个月,陛下又急召他回去。甲初觉得很是不妙,不过这些轮不到他说。 “先回营,派个人把我的信秘密送进宫中,找哪一位你去办。” “是,近来陛下很疼陈贵妃。” “那便是她。” 庄灵闭了闭眼,他一脸疲倦,神色中带着一股颓丧,吩咐完随便挥了一挥手,主仆三人继续赶路。 这世上许多事,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床上谈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一下渡,也让被折腾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受受休息一下。 逮到机会就睡觉的韩衡:????? 第182章 一八二 总算进京的路上没有再发生意外,上齐京城比他们路过的每一座城池都要繁华,街上人挤着人,十分热闹。 也是好笑,魏一正捎信来说大梁已经整军待发,远在千里之外的上齐京城,却一点也感受不到这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来往的行人个个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生机,那是沉浸在安乐的生活中,毫无忧患意识的自在。 一行人本是下榻在上齐京城的驿馆,不想连行李都没收拾妥当,驿馆的官员就带来了一身葱绿,戴着纱帽,手挽拂尘的一个白面中年人进来。 见此人身后还跟着带刀侍卫,且嘴上干干净净,五官生得格外阴柔,走路姿态也女性化。 再一开口时,听到那细声细气的腔调,韩衡就明白了,约莫这是一位公公。 “国师大驾,陛下口谕,请国师明日早朝散了便去,明儿一早,咱家便带人来接国师进宫,还请国师务必于辰时做好准备,等着宫里来人接您。”这位太监本名唤作王麟,进宫服侍原来的名字便不好再用了,后来在御前得脸,得了个吉祥的名,如今叫王福禄。他生得一副狭长双眸,拿这两只凉薄的眼神不知见惯了多少在御前或忐忑或沉稳的大人。 来之前他也听说这位国师刚满二十,只没想到看上去会如此脸嫩。 王福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收敛着,略有些僵硬,等着这位国师领了旨意,顺嘴道:“不知可否向国师讨一杯茶吃。” 这么一说韩衡便知道,这个公公,还有不能让旁人听见看见的话想跟他说。 虽然韩衡完全知道他两人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是关系不明的邻国,很可能将来还是敌国的国师,一个是上齐国君身边的心腹太监。 王福禄手指贴着杯壁,这茶是驿馆里最好的茶,但还远不能让在宫里见惯了各种稀罕物事的王福禄眼里占一席之地,他仅仅抿了一口,就觉这茶粗劣得不堪入口。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传说中在大梁尊贵无比,享誉六国的神仙人物喝了一口,犹觉不够,又喝了第二口。 大半日都在赶路,连水都没能好好喝上一口的韩衡嗓子都快冒烟了,哪儿还顾得上风度不风度,委屈自己才是最大的有病。那股强烈的干渴缓过来后,他才看见对面的公公一脸复杂。 韩衡轻咳嗽一声,尽量做出四平八稳的样子。 “不知公公还有何事吩咐?” 好歹是身居高位久矣的人物,方才怕是赶路累了。王福禄暗暗想,摸出来一张纸条,放在了桌上,朝韩衡面前推去,脸上略带了笑,“久仰国师贤名,咱家不过是想托这难得的福气,私下瞻仰瞻仰国师的风姿,这一杯茶多有叨扰,万望国师见谅。” 韩衡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王福禄一眼。 王福禄已起身作揖告辞:“茶已喝过了,咱家这就告辞。” 等人走了,韩衡把徐尧招呼进来,展开方才已看过一遍的纸条给他看,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落款。叫我去御花园。就算我会未卜先知,这也是第一次去上齐皇宫,一个外臣尚且不能在宫里随意走动,何况我这种连外臣也算不上的人。徐大叔,你说,是不是有人想害我?”这字条来得甚是奇怪,韩衡不得不摆出“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脸来。 徐尧沉默了一会,问起了另一个问题:“米幼回来没?” “还没有。”身边可用的只有米幼一个人,才一到驿馆,韩衡就派他去打听事了。 “等他回来再谈。这种事我也不怎么懂,问我不如让他帮着参详参详。” 韩衡一想也是,徐尧穿过来之前,是个研究人员,应该是成天醉心搞研究,不理俗务那种,人情世故恐怕也是不怎么懂,不然怎么会被一个前同事晚生后辈弄到了这个世界来。 “那我们先把东西收好,好好洗个澡,吃一顿好的,晚上再谈。” “这会洗澡?”徐尧看了看窗户外面还很晃眼的日头,正是下午,他本打算墨迹到晚上再洗。 “是啊,身上都臭了,受不了。”韩衡奇怪地看徐尧一眼,“大叔你现在不洗?” 徐尧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歧视,然则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摸着鼻子含糊道:“我叫人打水擦擦脸和脖子吧。” 别人洗不洗澡他也管不着,不过韩衡是早受不了了,这都四天半没有洗过澡了,创造了他个人连续不洗澡天数的记录。 虽然是下午,驿馆中的仆役听说让烧一大锅热水有些奇怪,但连宫里人都来过了,知道住着的兴许是个贵人,奇怪一下,水也还是要照烧不误。 这间驿馆面积不小,在韩衡的眼里,那是古香古色,摆件风格也比较奢靡。大概这是大梁京城的风格,等烧水的时候他和一个送茶来的仆役随意聊了几句,得知这里是其他国家使团来时搞接待的地方。 这下能在这里看见精致无比的翡翠白菜,晃得人眼花的金线绣成的屏风此类奢侈又不怕人偷的物品,也就好解释了。就是图显摆,让来住的外国人都感受一下上齐天家的奢侈富贵,不过这上齐上层的作风也太不含蓄了,每一件名贵之物都名贵在面上,连韩衡这种现代人都能看得出来,真是肤浅! 这个澡韩衡足泡了半个多时辰,驿馆安排给他贴身服侍的两个小少年都只有十五岁,一个叫雨润一个叫青竹。 国师一进去,就说不用搓澡的,他不习惯人服侍。一直等到里面人叫,两个少年才捧着换洗的衣物进去,见这位大梁国师一身上好皮肉泡得有些发红,两个少年都没服侍过这样皮肤白嫩得让大部分女子都要自惭形秽的男人,都避着不太敢看国师的身体。 “这么快手脚,衣服都准备好了?”显然穿在身上的这袭过于具有土豪气质的华丽衣袍不是他逃命路上穿的风格,韩衡随便看了看,倒是也好看,一身玄色,衬得他皮肤白皙,肚子上的小赘肉也基本上快没有了,韩衡对着镜子照得很是满意。 下午韩衡坐在房间后面的观景台上喝茶打瞌睡,叫雨润的少年在旁给他梳头。 徐尧进来恰巧就见韩衡闭着眼睛,脑袋后仰在椅子靠背上,两脚架在一个矮凳上,没见过的一个少年在给他梳头,走近两步,看见韩衡抬起头向他看来。 原来此人并没有睡着。雨润心底里一惊,他方才还特意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到这位,不想他醒来时眼底清明,显然只是在闭目养神,或许是不想跟他说话,又免得尴尬,一时间只觉得这位贵人十分好相处,梳起头来也越发小心仔细,不愿让国师有半点不舒服不惬意。 等伺候的少年人出去后,韩衡才与徐尧聊起天来,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在这个处处是防备的世界里,他们俩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都是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才会懂的话。 晒晒太阳,喝喝茶,聊聊天。 如果不是从这个台子能看见下面穿着古代服饰的人走来走去,简直像还在原来的地方。见到韩衡不说话了,徐尧也沉默下来,气氛却也不尴尬,即使是不说话,他们脑子里装着的也是同一个地方。所以当初木染才能一下想到藏宝阁阁主这号人吧。 初夏时节,上齐皇宫的菡萏池就已铺满紫红鲜艳的睡莲,风动时一池楚楚可怜的莲花摆动。 池上有一处孤立无援的亭台,修得有两层,到了夜里,将不是很大的莲池四周都点上宫灯,簇拥着一池妖艳的莲花,便是在这座亭台上最是如同身堕梦中。四年前上齐皇帝听了钦天监一位李大人的话修了这么一个台子,起个名字叫望月台,不过修得又矮又小气。不知道皇帝怎么就听进去了那句此处莲花盛放之时,便是瑶池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时莲花开得好,却无人欣赏,望月台四周垂落珠帘,里面又围着如烟似雾的纱帘,什么也瞧不真切。 唯独有女子放肆的笑声从里面传出,若不是船顺着池面上唯一的一条水路过来,王福禄也不会听见这个。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船上咳嗽一声。 “福禄来了?” 王福禄放下手,示意小太监把船停靠上去,搭着小太监的手上了岸。 “娘娘。” 亭子里一共三个人,婢女春桃是孙贵妃的陪嫁,从右相孙家带进宫来贴身服侍的。 另有一名男子,在缓缓扣好官袍,从这间小室里唯一的矮榻上起身,榻上一片凌乱,地上还丢着一件女子的小衣,大红颜色甚是眨眼。 王福禄只作眼瞎看不见,心中不以为然,谁想得到右相书香世家养出来的女儿,入宫后给皇帝左戴一顶绿帽,又戴一顶绿帽。 在王福禄面前收拾仪容的男子不慌不忙,正是当年钦天监的李大人,如今人人见了都要尊一声李天师。 “你且先去,这个时辰,陛下也该醒了。”孙贵妃凌乱乌发皮披盖在玉白圆润的肩头,一手拽住李天师的官袍,将他拉近,毫无避讳地在他唇角一亲,才在他胸口柔柔推了一把。 李天师捂着胸口匆匆出去,乱跳的一颗心根本无暇分神看一眼王福禄。 毕竟太监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不,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在李天师看来,根本算不得是个人。 驿馆里的仆役去问了几次是否摆饭,都被回说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天黑以后,才有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通知他们把饭菜端进屋。 米幼一身湿气从外面进来,上齐夏季的夜晚往往很是湿润。 “去,先洗个手吃饭。”韩衡吩咐道。 米幼没想到他们会等他回来再吃,他已经习惯了忙碌,为了大业,凡事当不拘小格。等他洗好手过来,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国师亲自递给他碗筷,顺手还给他盛了一碗汤。 米幼愣了一愣,接过汤喝了一口,顿时浑身从胃暖到心。 “吃,先吃饭,有什么吃完了再说。”韩衡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想着他们一群人都在驿馆舒舒服服待着,连半道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捡来的沈大斧都在房间里睡着,虽然是被绑着扔在房间里,总归不用在外面劳累,愈发觉得米幼这个人办事得力,办事得力的人,自然应该得到重视,等他吃一顿饭又有什么不该? 晚饭过后,除去沈大斧,所有人都到了徐尧的房里,徐尧对赵净云使了个眼色,赵净云便如一尊不好惹的黑脸门神,站到门外去了。 米幼先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刑部还没有收到消息,东阳城并没有将郡守被绑一事上奏朝廷。” 喝了口饭后帮助消化有利于保持身材的茶,韩衡开口道:“要是李二狗派人快马加鞭进京报信,该比我们快才是。看来这群山贼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奇了怪了,怎么朝廷也不管?”按说皇帝不是应该在各地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吗?上齐这个国君未免太别具一格。 “此事我也打听过了,大人离开大梁时事出突然,除了上齐,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米幼道。 不来上齐,那只有金水跟北朔,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是上齐更好藏,何况人家国君还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上齐皇室竟然已经如此混乱,朝廷能实际控制住的,只有离都城最近的十余城,其他地方的官员,从十年前朝廷就不曾再委派新的官吏,他们也不用进京述职,只要每年将该收入国库的税银足额缴上来便是。” 韩衡:“……” 看来上齐这位国君完全是甩手掌柜,还是早些让大梁和平吞并吧,老百姓也能过得好点。 “为什么会这样?”韩衡问,“这个国君平时都在干什么?” 米幼神色流露出懊悔,“国君痴迷于炼丹求仙,在宫中修了一座青鹤观,奉一个叫李柏松的人作天师,每日都做白日飞升的美梦。”片刻犹豫后,他续道:“大人若是不想见他,不如今夜就走。” 此番上齐抛出的橄榄枝,原来是看中了他国师的名头,想要让他助一把力,以便国君能够成仙。 韩衡唇角勾了起来,看上去很高兴,“见,怎么不见,这种人我最喜欢了。” 徐尧与韩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傻多速”,同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国君必须见,还要在他跟前演一出好戏,忽悠他搞定他。 至于怎样忽悠,还要好好商量一番。 第183章 一八三 更深露重,一双保养得当的素手正在咔擦咔擦修剪牡丹,皓白的手腕上,翡翠镯子随女主人的动作跳来跳去,宛如受惊颤动的小动物。 “陛下这么着急见他,怎么,孙贵妃不但没有帮着李柏松的想法,还约这位国师去御花园相见。难不成,这一位她又腻了?” 说话的女人没有转过身,声音听上去虽然是轻慢,却相当符合她的身份和气度。 王福禄深埋着头,低声道:“奴婢瞧着,是这个意思。” “大梁国师素有仙人之姿,李柏松出入后宫的时日未免也太长了点,旁的都不打紧。”女人啪一声丢开错剪下来的一枝牡丹花,那花开得很好,花瓣上尚挂着楚楚可怜的露珠,和一堆残枝败叶丢在一起。立时有宫女捧着浸泡过数十种珍贵药材,花香四溢的盆来,蔻丹衬得这一双手直像是十五六的闺阁贵女一般水嫩。 王福禄始终低着头,他不是在宫里当差时间最长的,却是向上爬得最快的太监,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洒扫冷宫的粗使杂役,如今已是御前总管大太监,这辈子他最会两件事,一是察言观色,二是装聋作哑。 不该看不该听的时候,他绝不会做一件多余的事。 皇后把手从盆里抬起来,一名宫女替她仔细拭干水珠,另一人立刻将手油涂上去,皇后两手轻轻交互拍打,坐了下来。 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有人来报,皇帝在青鹤观安置下了,只留李柏松一人守着。 “皇室血统,绝不可乱,李柏松这个人脑子不清不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太没分寸,早就不该留着了。” 王福禄称了声是。 皇后不过三十出头,看上去宛如勉强刚及双十,祖父是先帝时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外祖又是曾为上齐戍边战功赫赫的封疆大吏,虽如今三代开外的老人都已过世,家世仍是上齐朝中显赫无匹的。 当今立后晚,后宫嫔妃虽多,有资格做皇后的却一个没有,且皇帝生性温和,近乎懦弱,直至眼前这位白家嫡女入宫,朝臣才纷纷上奏让皇帝立后。 那时皇后十七,爱的是当今翩翩君子人如玉的随和亲切,今上又大她近十岁,大婚后夫妻间恩恩爱爱了足两年,直至孙贵妃进了宫。 “明日且先瞧一瞧,这位国师是真有本事,还是江湖骗子。福禄儿,今日你看着,他像是个未卜先知的神仙人物吗?” 王福禄想了一下那位国师端茶牛饮的样,一时间难以措辞。 “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王福禄的本意是国师跟传闻不一样,听在皇后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高人都是超凡脱俗的。 “希望这位能让陛下醒一醒,明日朝后,让父亲来我宫里一趟。贵妃那里,你看着办吧。” 跟着王福禄辞出,打发了他的干儿子,独自一人走在后宫小径上。这时节盛开的花很多,空气馥郁得近乎沉闷,王福禄内心无比沉重。 都叫他看着办,明日把这些难伺候的主子交代定的事做了,剩下的,他看只有凉拌。 韩衡跟徐尧商量好打算明天先看看情况,顺便看了一看徐尧这几天赶制出来的神女像内部结构图,两人得出一个结论,上齐现在还不能乱,因为他们还需要时间弄清楚神女像里的东西怎么启动,等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解决生活问题。 而上齐现在不能乱这件事,要靠上齐的国君来办。 虽然说这个国君热衷于求仙问道,听米幼的意思有点无药可医,但俗话说得好,闻名不如见面,总要见到人再说。 当天晚上因为一直在想明天怎么忽悠人,韩衡精神头很好,儿子也已早睡得香喷喷人事不知。 趁着夜深人静气氛好,韩衡坐在床上,将周身所谓的“灵”引了一遍。这样安静的时刻最有利于人集中注意力,等到他再睁开眼,听见外面恰在敲三更。 这一觉韩衡睡得很沉,却做了个意料之外的梦。 “……要是大人愿意留下来,以我父亲堂堂右相的名义保证,一年之内,您就能成为上齐最尊贵的人。”说话的女人一身艳丽紫红色宫装,白嫩胸前挂着半个巴掌大的孔雀蓝宝石坠子,衣裙轻薄得不可思议,整个人往韩衡身上靠。 这一次韩衡是从俯瞰的视角看他的梦。 梦里他不动声色侧了侧身,敏捷地避过这个说话娇滴滴的女人。 真是不好应付,这个女人是谁?他没有看到脸。 “大人且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是乖乖接着这张馅饼呢,还是下狱流放,啧啧,您这一身细皮嫩肉的,我可真是舍不得……”女人的话没有说完,画面陡然旋转起来,化作一个银色漩涡,韩衡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然后掉在地上。 又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衣饰极其华贵的女人在对太监说话:“无论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都有本宫说了算,你只要将此物放在那碗水中。” 不知是不是天下太监都一个声,这道尖细的嗓音在韩衡听来,有点耳熟。 同样,这一次梦里也没有能看清女人的脸。 第三个场景韩衡是从桌上滚下去的,他已经相当习惯了,站起身来摸了摸手肘,这次没有人说话,一个身披八卦袍,头戴偃月冠的中年男子歪倒在地,他本是坐在一个蒲团上,坐姿仍然端正,人却已经倒了,口唇流出污血,有点像中毒…… 这时外面传来激烈的刀兵之声,也许这才是室内无人的原因,有可能本来该守在里面的人都出去打架了。 韩衡看了看四周,房间不大,四壁挂着的画像中有一个特色,画的都是腾云驾雾的仙人,房间里也被线香的烟气弥漫。 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上齐的皇帝……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一盏灯照了进来,白光在韩衡的眼前匆匆一闪。 室内已经大亮,一线日光从窗中透入,逶迤在地。 这一晚虽然做了许多梦,韩衡却不觉得累,从柳七走后,没有人来打搅,他每天睡前都要打坐一会。 坚持下来居然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几日效果完全不同,起床以后浑身酸痛头也痛的情况已经很久没发生过。 更让韩衡欣慰的是昨晚做的这三个套在一起的梦,如果没错,这就是最近会发生的事情,也是他现在潜意识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难道这意味着他打开了新的技能?不过也不一定,有可能只是走了狗屎运。 “快吃吧,傻乐什么?”徐尧拿筷子在韩衡的碗上敲了敲,他女儿吃饭也经常这样,吃着吃着开始傻乐,不过她是对着手机乐,年轻人的世界他不怎么懂,但吃饭要专心他还是懂的。 刚吃过了饭,上齐皇宫派的人就进了驿馆的门,不是昨天来的那个,换了另外一群人,驿馆这边查了宫里的令牌。 韩衡遥遥望见只有一抬轿子。 “陛下口谕,只召见大梁国师一人,其余人等,就在驿馆等着吧。”太监转而对韩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是扬着下巴做的。一个敌国的国师,到了上齐的地盘,能不能有命出宫还要看皇帝的心情,用不着他们这些平日被朝臣供着的近侍这么早上赶着溜须拍马。 见其中一个壮汉隐有手按在刀柄上的动作,太监果断旋身过来,眼神犀利地盯住赵净云,“干什么?想干什么?” 这声呼和并不客气,他身后的大内侍卫顿时齐刷刷亮了刀。 “净云兄。”韩衡暗示地对赵净云使了使眼色,一只手指指地下:暗中保护,暗中! 赵净云手离开刀,举起两只手表示他不想干什么。 “国师,请吧。” 等韩衡上了轿子,赵净云莫名其妙地挠头,往韩衡刚才站过的地方看了好几眼,如果眼刀能算刀,他大概已经掘地三尺了。 “走啊赵大哥。”米幼上来拍拍他的肩。 “走?走哪儿去?”赵净云莫名其妙地挠头,“刚才国师什么意思?地上没东西啊……”突然他眼前一亮,“是不是他在此处埋了东西,贤弟,不如我们把此处挖开,也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国师办事,果然高深莫测,在下佩服佩服。” “……”米幼神情僵了僵,换了个对象,走到祁元青面前问:“不知祁兄弟可愿同我走一趟皇宫,在暗中保护国师的安全。” 见惯了大梁皇宫的大气庄重,再看上齐皇宫,颇有点从皇宫降格成了别宫的感觉。 路上太监并未与韩衡交谈,只用手势和肢体动作为韩衡带路。 前方依稀可见一座明显高于其他宫殿的建筑物,从外观来看,很像一座道观。看来上齐皇帝果然痴迷做神仙,才会在皇宫大内让人兴修一座道观,这道观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高,便显得相当不伦不类,像是一块放错了地方的拼图。 太监见韩衡站着不动,不耐烦地循着他看的方向看去,不咸不淡地说:“那是陛下清修的青鹤观,请国师快些走,今日奴婢还有别的差事,耽搁不得。”本是干爹要亲自去请这位国师,一早却换了他,显然是一夜之间,上面对这位国师的重视程度有所下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再怎么样,看眼前这个人,脸皮子嫩,年纪又浅,还长得如此好看,更无半点仙风道骨,这样一个小少年如果有真本事,那他就是太上老君。 说是大梁的国师,不如说是大梁明帝男女通吃养的男宠,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又以皇家之事腌h最多。 听说还立为大梁皇后,一定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成功把这个男人收入后宫,所以才编排了一些关于国师的奇闻异事。这才当了几天皇后,就来了他们上齐,多半是个细作。 “这条路,似乎不是去青鹤观的?”方向显然是不对,韩衡彬彬有礼地开了口。 “自然不是,早朝未散,总管吩咐先请贵客去另外一处地方,有贵人要见您,走吧。” “是去御花园?”韩衡又道。 太监已相当不耐烦,“昨日总管不是与你说好的么?” “昨日可没有人告诉我,要见我的是陛下的女眷,如此是否不妥?” 顿时太监的表情有些不大好,这么隐秘的事,他干爹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在把人顺利带到正主面前之前告诉他贵人的身份,这样要是中途没能见到,也不会穿帮。 韩衡耐着性子等,反正后宫的女人,当然是皇帝的女眷,能够让太监总管借着传皇帝口谕的机会给他塞小纸条,那至少是个宠妃。 太监眼珠在眼前人身上从头到脚溜了一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你真的能未卜先知?” “今日要见我的那位女眷,穿的是紫红宫装,裙摆上绣的是牡丹。” 太监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孙贵妃最爱穿紫红色的衣裙,够艳丽打眼,也只有她,敢顶着皇后的风头穿牡丹,只因陛下常夸贵妃与牡丹相配。不过这都是在陛下迷上炼丹之前。 最可怕的是,今天早上出宫之前,他恰好给淑妃宫里送完份例出来,碰上孙贵妃去淑妃宫里说话,穿的就是一身紫红绣牡丹的妃子宫裙。 这一脸心虚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让他说准了。韩衡气定神闲地慢悠悠道:“这位贵人的父亲在朝中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梦里不是右相么?自然是权重的。 “这……”太监额头出了一层汗。 “实不相瞒,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让我见到这位贵人,今日宫中必有血光之灾。”说完韩衡就摆出一脸“爱信不信”,掉过头去欣赏上齐皇宫的建筑群了。 “胡……胡说!”想到自己的身份,太监道,“国师万万不可瞎说,这话奴婢听了去可不好。”又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他稍稍定下心神,把韩衡领到附近的一个亭子里,让他坐着等,自己跑开去找太监总管王福禄,一边回想刚才听见的话,一边强自稳住心神,没准是他干爹这次改了作风。 听说那位是大梁国的国师,身份贵重,兴许单凭干爹请不动,只好亮了孙贵妃的名头。可他总不能连贵妃今日穿的什么都知道吧?越想他脚下越是如飞,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立刻找他干爹问个清楚明白。 王福禄刚从皇后那里出来,看见有个太监向他匆匆跑来,一只手紧攥着药瓶掩在袖中,斥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还是你裴顺今日大方,脑袋也想送人当球踢着玩了?!” “干爹!”裴顺叫苦连天,被王福禄拉到附近树下,才得了准许说话。 听了太监描述方才发生的事,王福禄眼神几回闪烁,蹙眉道:“领他去青鹤观,他本来该去的地方。” 太监连忙称是,赶紧离开。 王福禄在原地站了会,一头钻进皇后宫里。 第184章 一八四 上齐国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有近两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朝,朝臣见怪不怪,虽是朝皇帝禀奏,最后都得听令于摄政王,这位摄政王乃是国主一母同胞的兄弟,授命摄政以来,从战战兢兢到如今全权做主,深刻地体悟到一个道理:治国一事,用不着多少才干,只要百姓不造反,上齐国姓不改,什么都好说。反正就算拼了他兄弟两个的老命,也不会比大梁明帝做得更出色。 于是听闻说哪个州要钱,哪个县缺粮,统统都准。至于国库没钱?简单,从富庶的那几个州县征税,耍得一手拆东墙补西墙的好把戏。 “皇兄,今日要议的便是这些了。” 明黄纱帐里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个手势,太监立马宣布退朝。 摄政王擦了一把汗:平平安安又一天呀。 下了朝,国主第一件事,就是去换上他的八卦袍,让宫人妥善梳洗一番。 “柏松啊,你来看看,朕这身打扮,可还合乎仙人气度?”陆晟德得意地望了望自己在镜中投映出的影像。 “陛下本就是紫微星下世,自然无论是作真龙装扮,还是穿这一身八卦袍,都是神仙天姿。” 这陆晟德最爱听别人拍马屁说他像神仙,一听这话,顿时龙颜大怒,叫人来赏。 李柏松微微淡笑,清癯的脸孔真有点修道高人的意思。 四年前,他李柏松以寒门入仕,进的是钦天监这个清水衙门,恰逢正使家母病故,那位大人回家为母亲料理后事,后宫孙贵妃闹头痛。李柏松进宫后,隔着珍珠帘回话,只听是个娇媚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女声,句句都是锋利弯曲的银钩,弄得他整个人神思不属,顾不上回话,光顾着出神了,只不知道那珠帘后面,是何等国色天香。 如此佳人,被困后宫,那个男人凭什么?就凭他不够强健的身躯,在六国之中不算登峰造极的权势,或是并不出众的相貌? 谁能想到,珍珠帘后的佳人仿佛与他心灵相通,一手捞开珠帘,深红小衣衬着她肌肤胜雪,明明没戴任何一件首饰,偏偏晃得他连眼都睁不开。 “那就走吧。”陆晟德兴冲冲起身,眼前一道金星乱蹦,抬手使劲按住蹦跳不止的额角,深吸了口气。 “陛下该用药了。” 药丸被盛放在一个铺着鲜红绒布的精致小盒中,陆晟德看也不看一眼,拿起来便干吞下去。 过得片刻,陆晟德呼吸畅快起来,甚至感觉身轻如燕,给了随侍在侧的李天师一个夸赞的眼神。 李天师埋下头去,嘴角浮出一个阴毒的笑,霎时将那一脸的清心寡欲破坏殆尽。 这是一间布置简朴的房间,茶是好茶,随随便便一件木雕都价值连城,韩衡一面看一面想,这个富炫得甚是低调,比起驿馆里那些一看就晃花人眼的金玉装饰来得有内涵多了。 正弓着身在研究半人高的一座木雕,脚步声传来,韩衡立刻回到蒲团上坐好,闭目养神,要多高深有多高深。 于是上齐国主陆晟德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一室晦暗之中,一尊好似神仙童子的少年人静坐图。青鹤观中无一室不焚香,袅娜青烟之中,少年的身形恍如被仙气缭绕,青云一般的发束成个髻别在头顶,以一枚木簪固定,想必那就是辟邪所用的桃木。一身简朴至极的青布裁成道袍,足下鞋不沾尘,两手掐子午诀,颈正背直。 原本陆晟德只是将信将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名声在外其实不符的事情见多了,这一眼再无怀疑,此种风度,就是李天师也比不上。这就是陆晟德想象中的道,不奢华,奢华就世俗,世俗自然不可成仙。瞧瞧,堂堂一朝国师,这浑身上下穿戴的,多么朴素。 面上一派沉静的韩衡正在想:急着赶路,也没买两件体面的行头,皇帝这么久不说话,难不成是他装得不像?这个时候睁眼看会否不妥? 就在此时,陆晟德轻咳一声。 韩衡缓缓睁开眼。 这一双桃花眼水波荡漾,眼神清澈坚定,一看就是高人呀。陆晟德喜出望外,神情似哭似笑,激动不已地上来弯腰朝韩衡行礼。 “陛下不必多礼。”话音未落,面前的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下了。 韩衡一愣,赶紧撩袍跪下去。 陆晟德连忙去扶,“师父在上,这一拜不可免。” “等一下!”韩衡神色为难。 陆晟德大惊失色,仿佛一把大锤落在胸口,额前冷汗涔涔,“大师这是不愿收我为徒么?” “陛下身份贵重,拜师岂可如此轻率?”来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是个荒唐皇帝,但韩衡还是没想到,他能荒唐至此。 陆晟德恍然大悟,连忙扶韩衡起身,露出不好意思来,讷讷道:“大师说得对,是轻率了些,不,不是轻率,这个拜师礼太草率了。”顿了顿,陆晟德忙忙解释:“朕绝不是心不诚,只是有幸得见大师仙姿,一时迷了心窍,拜师礼当然是该隆重盛大,才能显出朕的诚心。” 这个时候再要拒绝,恐怕这个皇帝不但不会相信他的话,反而会以为他在借故推脱。韩衡眼角余光扫到,门外那一位,脸色阴沉很不好看,两人视线一触,一直站在门外那个男人走了进来。 “想不到国师也是我莲花圣道中人。” 韩衡:??????我只听过古代叛乱的白莲教算否? 不到正午,皇帝就已与大梁国师相谈甚欢确定下来要拜他为师,其间李柏松多次想插话,都被陆晟德无情驳回。 “陛下,国师修的不是莲花道,陛下如此仓促拜师,恐会将已有的修行毁于一旦。” 陆晟德不悦拧眉,“天师此言差矣,朕本就没有什么修行,昨日贵妃有一句话朕深以为然。朕从莲花圣道数年,一无所成,身体也大不如前,焉知不是因为朕不适合修行此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努力的方向不对,越早收手就越能早日得道。” “可是……”李柏松眼珠乱转,脸也绷不住了,冷汗打湿后背,若不是强撑着,两条腿都有些发软。 “放心,朕不想治罪于你。” 言下之意,话要是再不打住,皇上就要翻脸不认,治他的罪了。李柏松脸色惨白,满腔愤恨不敢多言。 陆晟德以皇帝之尊,众星拱月拥着乌拉拉一大群宫人,一直将韩衡送到宫门才肯回去。 遥遥望着那顶犀牛角蓝宝石装饰的八宝香车叮叮当当驶出宫门,小轿中坐着的李柏松一咬牙,吩咐轿夫赶紧跟上。 谁知到了宫门,还被侍卫拦下,灰头土脸地盘查一番,李柏松心中火起,却又作声不得。这些宫门侍卫惯会看菜下碟,此刻恐怕他李天师“失宠”的事已长了翅膀飞到朝臣耳中,他算又一次“誉满皇城”了。 进宫时是一顶小轿仓促抬着去,回来换成这么豪华一辆马车,整座驿馆上下与有荣焉,当天晚上连菜都多加了八道。 “哇,好家伙,你是进宫发财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啊。”赵净云以“看不出小兄弟你是这种人”的眼神打量韩衡,从一堆亮瞎人眼的金银珠宝里挑出一串宝石项链,看了又看。 “赵大哥喜欢?” “哪儿能,我一个糙汉子……”赵净云恋恋不舍把项链放下。 韩衡随手将那串项链塞到赵净云的手掌里,还把他的手紧紧合上,抬着头说:“给嫂子的,你们看上什么,自己拿吧。” 话是这么说,却无人真的去拿珠宝,韩衡想了想,让米幼把东西收好,顺道叮嘱同伴们,随便什么时候需要,自己去箱子里拿,反正也没上锁。 祁元青坐在角落里,意味深长地环胸看韩衡,在宫里发生的一切,他在暗中都看得一清二楚。上齐皇宫守卫一点也不严,人是很多,有用的太少,以他和米幼的身手,出入这样的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果然上齐是要亡。 倒是他要重新认识认识韩衡,自从得知韩衡国师的身份,以他从前了解到的,只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偶尔可以说准一些不曾发生的事情的神棍,接触下来只觉韩衡妇人之仁,人傻好骗且心软。最近的一些事情却让他很是意外,比如说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偷偷收服了沈大斧,现在沈大斧对韩衡崇拜得一塌涂地。 这个疑惑在今日似乎有解开的倾向:也许沈大斧是被骗了。 就像上齐皇帝一样。 至少如果上齐皇帝看到现在左手抓着鸡腿,右手不住往嘴里扒拉青菜的这人,绝不会把他错看成一个高深莫测的“仙人”。 那皇帝恐怕是有点瞎。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吃了饭韩衡把小伙伴叫到房间里开会,君晔灏被他面对面地抱着,脑袋挨在韩衡的脖子里胡乱蹭来蹭去。 “上齐皇帝应该是有病。”韩衡铁口直断道。 其他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不然能被韩衡这个平时不怎么会骗人的人骗得团团转吗? “我今天看他脸色不对,有点像中毒,常炼丹来吃的人,多半会中毒。他嘴唇颜色比常人深,红中带黑,后日我再进宫,到时候你们谁跟我一起去?”韩衡看了一圈,要是郎东在就好了。 “大人,算日子郎大夫这两日就能赶到京城。” “真的?!”那是一件大喜事,有郎东相帮,骗起人来就更专业了。骗人这门技术,往往需要半真半假,似真似假,一点专业知识都没有,就会太苍白。 “明日我去城门口等等看。”米幼道。 韩衡点点头,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对上祁元青,他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脸上又没有写字。韩衡不自觉摸了摸脸,向祁元青问:“祁兄弟,你要买的那些东西,买来了吗?” “路上已经都解决了。” 赵净云来回看他二人,奇怪道:“是什么事?” “祁兄弟身上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要以独门绝技驱除,赵兄也要打听?”韩衡一把抓住儿子往胸口乱摸的手,按到自己脖子上。 “嗤。”赵净云不以为然嗤笑道:“大不了我把家传刀法给他演一遍,既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祁元青勾唇一笑:“你想听啊?” 赵净云一脸“也不是特别想”。 “我偏不怎么想说。” “……你。”这种别人都有秘密就我没有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赵净云本来脸黑,如此一来更黑。 君晔灏不满地吐了两个泡泡,口水溅落在韩衡的脖子里,不满地把泡泡吹得呼噜噜响。 “小少爷想睡觉了。”米幼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打扰韩衡休息,各自回去歇息。 也不知道君晔灏白天是不是睡多了,今天精神特别好,把儿子哄得睡下,已经过了子时。左右明日无事,韩衡还是打了会坐,才躺到床上去。 当梦境来临,他浑身无比放松,有一种躺在云端的惬意轻盈。 第185章 一八五 这一晚的梦境并不是全新的,而是重复韩衡前一夜梦见的那些场景。唯一的不同是,昨天他在梦里没能看清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两个女人的脸。 第一个场景里,身着紫红绣牡丹宫装的女子应该是二十才出头的一个少妇,姿态婀娜妖娆,担得起祸国妖姬的名头。 既然是重复,韩衡便用力去看这个场景的环境,这么使劲一看,总算让韩衡找出了一些不同,与前一日的梦不同的是,昨日他们两个在一个亭子里说话,今日显然是在一座宫殿里,一旁伫立的八折美人屏风绣工精巧,配色豪华富丽。 说的还是那些让韩衡要当心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话。 美人往韩衡身上靠来。 “差不多得了,我还有事,拜拜了。”这一个场景里,他在自己的身上。 “你说什么?!”美人怒目圆睁,怒容固定在那。 眼前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烟云散,暗红地毯缓缓浮出,在他的脚下打转。 等到视线里所有物品都固定下来,韩衡抬手一看,他居然穿着太监的衣服,而在他左手半步之遥,正是第一日到驿馆给他塞纸条的中年男子,也就是他进宫时被称作总管的那名太监。 他是以鞠躬的姿态掉落的,那感觉是他的魂突然附到了眼下这名太监的身上,借着他的眼睛看这一切。 王总管毕恭毕敬地听那姿容华贵端庄的女人吩咐,同时他将一个药瓶藏到了袖子里,诺诺应是。 女子头戴凤凰衔珠金步摇,宫装颜色是正宫皇后才能使用的正红。 是皇后,皇后让王总管把刚才偷偷摸摸藏入袖子里的药瓶里的东西放进“那碗水”中,结合她说话的内容――“无论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脉,都有本宫说了算。” 眼前场景迅速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抓紧了韩衡的头发,把他从太监的躯壳里提拎出去。 韩衡心念电转,一下子想通了。 皇后让王总管把某种药物放进一碗水里,这碗水关系到某个人的皇室血脉。 第三个场景里,身着八卦袍的上齐国主端坐在蒲团上。 上一次国主已死,韩衡也不知道他是否是隐形的。 这一次显然他不是隐形的,因为国主看着他说了一句:“国师,你来了。” “啊,来了。”来你妹啊!韩衡内心抓狂,面无表情地应道。 陆晟德眸中俱是疯狂与迷乱,像是一个邪教徒,他竭力想按捺语气里的狂热,脸颊兴奋得通红一片。 “那我们这便开始吧,国师大人。” “开……开始?”情况不大妙,开始?开始什么? 陆晟德想站起来,膝盖却不能着力地弯了一下,堂堂国君朝着韩衡跪下了。 “今日是个吉日,国师说好,要带着朕,白日飞升的啊,国师……”想到什么,陆晟德脸色倏然一下抽成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嗫嚅,“您……您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会。”是啊,反悔了!如果在自己的梦里把陆晟德气死了,这算用的冷兵器还是□□,陆晟德会死吗?如果陆晟德死了,上齐必乱,相当于加快了六国一统的步伐,这个世界环境的失衡,发生在六国一统以后。 不行,不对,陆晟德还不能死。 就在韩衡想说话时,门突然从外面开了,一柄冷剑透胸而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韩衡看清胸口透出的带血剑锋,顿时感到十分不妙。 但是一点也不痛。 他手指碰了碰剑尖,很是疑惑,身后有人一声厉喝:“祸国妖道,哄骗国君行无道之事,本王这就替天行道!”那柄剑又深了几分,韩衡整个身体被掼到墙上钉住。 这是我自己的梦。 才刚这么一想,韩衡浑身被一股失重感笼罩。 满头是汗地睁开眼,已是黎明时分,薄薄晨曦将窗户悄悄染亮。韩衡身边躺着他的儿子,他一只手覆在额头上,猛地一把扯开单衣,见到胸膛平整光滑,没有受伤。 还好还好,没有在梦里受伤。 不对,为什么这次没有在梦里受伤?韩衡莫名其妙地呆坐着想,上一次他在梦里杀了金水的神巫阴芜君,那时他也在梦里受过伤,而他在梦里受伤之后,现实中都会同样受伤,虽然没有伤口,但会引起疼痛发烧之类症状。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呢? 难道说…… 突然一念至,韩衡眉毛抖了抖。 “韩衡。”徐尧在外面拍门,大着嗓门叫里面人。 门开了,韩衡单衣敞着,还没穿戴,一身皮肉好似会发光。徐尧微微闪躲开目光,讪讪道:“你还没起?” “正要起来,徐大叔进来坐。” 徐尧跟在韩衡身后进去,开始目睹一个奶爸繁忙的早晨,最后赞赏地看着韩衡给君晔灏换尿布,那架势十分娴熟。 “真羡慕你啊。”徐尧叹了口气。 一看徐尧怅然的神色,韩衡一面把儿子抱起来,一边说:“想女儿了?” 徐尧苦笑道:“别说。” “我告诉你,昨天米幼说的那个大夫,就是帮我接生的,他跟天裔族的男人,很早以前就有来往,而且,我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这件事我也告诉了他。” “这怎么行……” “他见多识广,并不觉得奇怪。” 这下徐尧该觉得奇怪了。 “总之,你见到人就知道了,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一套一套的,而且医术高明,这个上齐皇帝的脑疾,都要看他的了。”韩衡乐得当甩手掌柜,脖子里一阵湿润,连忙把君晔灏放到床上。 君晔灏使劲抱着他爹的脖子不撒手。 韩衡哭笑不得把他刨了下去,眼看君晔灏嘴巴一瘪,要哭不哭的,连忙翻找出昨天买的松子糖,咬碎了喂给儿子一丁点,给他甜嘴巴。 君晔灏这才消停,亮晶晶的两个圆眼睛盯着老爸看。 “看也没用,我可没奶给你吃。”韩衡轻轻拍儿子的脸,转过身去,朝徐尧道:“昨夜我做了几个梦,如果那些梦是真的,这个皇帝很快就要完蛋了。他急着成仙,不管谁的话,只要说他能白日飞升,他就相信。想必他身边那位孙贵妃便是抓住了他这个心态。” “梦。”徐尧猛一顿,微微眯起眼,“有什么特别的?” 韩衡详细把关于自己的梦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的事告诉徐尧,并将阴芜君在梦里被他一枪蹦了那事也说了一遍。 “之前几次,我在梦里如果受伤,现实中也一样会受伤,只是不会有伤口。这个金水神巫阴芜君设了一个局给我跳,他想把我困在梦里,不过那个梦是他的梦而不是我的梦。至于为什么他能将我引到他的梦里去,应该是金水的一种类似巫术的办法。这个世界有很多未解,就像我们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个未解。” “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祝风觉把我们丢进了其中一个模拟世界。” 韩衡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对,所以徐大叔你得帮我,没有人比你更加了解这里。” “除了初始设定是我们建设的,一个世界当中的蝴蝶效应并不是我们决定的。事实上像这样的模拟世界有很多,都是半成品,一例成功的都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有,如果成功了,那我们一直在这里,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担心,一样可以快乐幸福生活下去。” 韩衡吁出一口气,露出微笑,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所以我们必须,先把这个世界崩溃的时间点向后推移。摆在眼前的问题就是,不能让上齐国主陆晟德被他的弟弟杀死。这是最后那个梦里昭示的内容,我想过了,昨晚梦中发生的事情产生变化,是因为昨天我本来应该到御花园去见孙贵妃,但我没有去,这改变了本来的因果。” “但前两个梦境没有变化。”徐尧捏着下巴,考究地看韩衡,仿佛在看某个试验品,“这意味着虽然你没有去御花园,但没有改变前两个梦的因果,如果这些梦会发生,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某种狗血后宫伦理剧在徐尧的认知系统里组建起来,“孙贵妃是不是有个儿子?这个我们可以让米幼去打听。这个孩子的血统有问题,或者说,无论他是不是陆晟德的儿子,皇后都不希望他是陆晟德的儿子。而那个王总管,会将某种能够让孙贵妃的儿子被证明不是皇子的药物,混在验血的水中。” “正解。”韩衡食指敲了敲下巴,咂嘴道:“太阳底下无新事,到了哪儿还是玩的这老一套。这件事没有发生变化,孙贵妃还是会让我去做她新的棋子。这个李柏松跟孙贵妃兴许有某种联系,我抢了李柏松的饭碗,也许他会来找我。” “就算他不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徐尧道。 韩衡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且再等等。” 当天下午,韩衡正打算陪儿子睡会午觉,就有人来驿馆求见。 驿馆外增设了很多侍卫,上齐皇帝怕好不容易忽悠来的大梁国师什么时候又跑了,警惕性极高。 灰头土脸的一个男人被侍卫带到房中。 韩衡在拍靴子上的灰,抬头看了一眼李柏松。 “国师大人。”李柏松咬牙行了个礼。要不是情势所逼,这辈子他也不想见到这个从天而降来抢他饭碗的死小子,但眼前,却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帮他。 韩衡一脸“跟你不熟”地乜李柏松一眼,把靴子穿上脚,端坐着问:“李大人来见我,可是为了丢官一事?” 李柏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脖子里出了一层潮热的汗,继而脸色转红:“有人要杀我,请大人救命。” 看来李柏松果然是“被”安排出来的“天师”。 “谁要杀你?有人要杀你,你应当去报官,找我何用?我也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且跟李大人你只有一面之缘,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护着你平安无事?” 李柏松脸色难看极了,这个抢他饭碗的国师,说的是“会”而不是“能”,意思是他明明有能力护住他,却不乐意管这个闲事,这明明是因他而起的闲事。 “若不是你,我还是本朝最受人敬重的天师,我落到这个地步,你难辞其咎,竟还要袖手旁观,你有没有良心?!” 韩衡眉梢动了动,微微一笑,翘起了腿:“李大人,李天师,你明明是个草包,蒙蔽你们陛下多年,既然是骗来的官位,就该知道谎言戳穿的时候,自然是要掉下来回到你本来的位置上。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一切的源头是你耳根子软,听信他人撺掇,愿意铤而走险换取钱财地位。这么些年,想必皇帝给你的赏赐不少,百官见了你,都要客客气气的。你既不会锦绣文章,又不会料理朝政,更不能所向披靡,为上齐抵御外患。借问声,这些可是因为我?” 越是听韩衡说话,李柏松越是出汗如浆,嘴唇开合几次,一句话没说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大人救命,我的家财都可以给你。”一想别人是一朝国师,他那点积蓄很可能根本入不得韩衡的眼,李柏松就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家财就算了,我想跟你聊聊天,如果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可以暂时住在我这儿。” “暂……暂时?” “对。”韩衡道,“如果我们要离开,我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能托庇的地方。不过我没什么能让你相信的,信不信我,就看你自己了。” 第186章 一八六 李柏松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韩衡转身去拿了个油纸包出来,看也没看他,随手丢在桌上。 接着就是一阵水声,李柏松偷眼看,看见韩衡在洗手,洗完手就坐到桌边上剥坚果吃,也不招呼他。韩衡越是摆出这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李柏松越是心跳加速觉得韩衡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他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地求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还抢了他饭碗的人面前了。 李柏松思前想后,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哎了一声。 “国师想聊什么?”李柏松厚着脸皮问。他自问从钦天监被相中之后,这几年没吃过一点苦,谁也没敢摆脸色给他看,就连皇帝都对他客客气气的,哪知道一朝在天,就有一夕钻地,这天渊之别实在是难以承受。 “坐。”韩衡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李柏松只好坐下来,对着韩衡推过来的盐炒桃仁连忙摆手,他哪儿还有心思吃零嘴啊。 韩衡也不劝,自顾自边剥边吃,眼皮子懒懒抬了一下,“从你被宫里一位贵人相中,惊鸿一面,自此平步青云说起。” “这……”外臣与后妃私通那是杀头大罪,平平常常的语气,听在李柏松的耳朵里犹如惊雷,他一颗心猛然直跳,坐不住地弹了起来。 韩衡看了李柏松一眼。 这一眼就让李柏松从头到脚都僵住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什么也比不上保命重要,何况他李家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家的妻儿老母老爹,以孙贵妃美人蛇蝎的秉性,不可能没有调查过。运气不好,他连京城都走不出去,运气好,他可以安然返乡,却要迎来断子绝孙散家破人亡的结局。 这么一想,李柏松坐了回去。 “四年前刚开春的时候,我在钦天监领了职,春日里多发咳嗽、皮肤发红发痒的小毛病,寻常人家倒是无妨,偏偏那位贵人染了这种毛病。后宫里的女人,便是一日见不到陛下,也有失宠的可能。这位圣眷正隆,只是一些小咳嗽,宫里人却说怕是中了邪,才一直不见好。那日也是巧,本来轮不到我,偏偏其他人都不在,我第一次进了宫。孙贵妃宫里的公公叫我看看宫里的摆件陈设,是否有不妥之处,钦天监虽然也算算日子,但也是根据天时、星历演算而来,断不敢胡说。何况宫里动则就是惹不起的贵人,我自然也是不敢乱闯乱看。”李柏松一面说,一面放松了下来,混到这份上,反正没有更惨的了,思及此便有了几分坦然。 “那位公公领着我到了一间房内,自己就出去了。等我回过神,眼前便是一挂珍珠帘,里面是孙贵妃,她与我谈笑自若,丝毫没有贵妃的架子。我……我也是色迷了心窍……” “喝茶。”韩衡给李柏松倒了一杯茶。 “谢……谢谢。”李柏松眼神不住颤动,深吸一口气,听见韩衡提醒他,“然后呢?” 李柏松摸鼻子苦笑起来:“然后珍珠帘后伸出来一只女人的手,珠帘后面,她穿得甚是单薄,此种情状,由不得我选择。她是陛下的妃子,是君,我只是个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后来我们就常常在宫中相会,这些事都由贵妃安排,我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下臣。让陛下痴迷修仙问道,也是她的主意,我一个寒门出身的人,怎有这么大的胆子。”都怪那个女人,李柏松一脸怨毒,原本俊朗的相貌也扭曲起来,美色误国,如果不是孙贵妃,他怎么会落到这种下场,还有陛下,陛下也不会成天吃药,不理国事,只求成仙。 李柏松完全已经忘记,在孙贵妃提出要想个法子让摄政王掌权时,出谋划策的人正是他,甚至在孙贵妃刚发现怀了他的孩子,却不愿意生下来时,也是他大着胆子劝她将他们的儿子充作龙子固宠。 突然间,韩衡冷声道:“李大人此言差矣,你要是真的不想,大可以高声叫人,孙贵妃再怎么样,也不会不要脸面,硬是要你。” 李柏松让韩衡冷冷的眼一看,仿佛被人从头淋了一盆冰水,脸上羞臊得发红。听这个黄毛小子的意思,是让他撒泡尿照照,孙贵妃那样的绝代佳人,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他,恐怕看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是啊,她那样的人,什么人找不到,我也不过是她戏耍的对象之一。”说到这里,李柏松扯起嘴角一笑,视线落到韩衡的脸上,“有了国师这样人物,不管是贵妃也好,陛下也罢,谁还能把我看在眼里。” 这种走捷径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不知道后悔,栽下来了就什么都往女人身上推,什么都是不得已的人,让韩衡想起圈子里不少上赶着让人潜规则,真的红了以后又要卖惨的那种人。虽然说无论什么圈子都不见得纯白无暇,但人总要有点底线,自己做过的事,就要想清楚后果。 “看来李大人是没有诚意了,请吧。” 一看韩衡准备送客,李柏松勉力挤出笑脸,“这话怎么说呢?国师,您不是答应让我住在您这儿,这才说过的话,国师不能不认吧?” “我刚才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办,既然李大人不肯把实情说出来,才刚起了个头,就这样遮遮掩掩,我怎么能指望大人您好好说话呢?” “国师大人……”李柏松还要说话,门口走来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想闹事怎么的?”赵净云声音粗粝,加上一把大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李柏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怎么样他也曾是天师,在宫里都能横着走的人物,这个外地来的国师也太欺负人了。李柏松拉不下脸来再求,想到自己犯下的一桩桩死罪,脸色灰败地甩袖子落荒逃了。 他等着看,成仙之说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皇帝看中这个国师,无非也是想成仙,他李柏松没有办到的事情,这个黄毛小子一样办不成。他只要回去好好等着,等着看这不知深浅的少年人什么下场。只是一想不知还有没有命等着看别人的下场,李柏松一口气堵在心口,走路的姿势就歪歪扭扭起来,到门口还被驿馆下人问了一句用不用给他请大夫。 给人这么一搅合,韩衡午睡的兴致是没有了,且心里有事,在房间里坐着写写画画。 纸被他揉了一张又一张,都不称意,索性出门上街买了两条炭笔,路过一个小摊,韩衡的注意力被摊子上一只做得十分灵动的小猴子吸引了注意。 是陶瓷的小摆件,不值什么钱,但把猴子挠头的姿态做得栩栩如生,十分生动好玩,一看就让人心情很好,想发笑。 “老板,这个怎么卖?”韩衡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拿那猴子,心想,做得这么有灵气的猴子不多见,不知道什么样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 就在手指碰到猴子的刹那,过电一般的感觉击中了韩衡,他眼前倏然闪过许多画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深夜的陋巷,满头是血的一个老头被人一棒子打晕,背在肩上的大麻袋随他倒地的动作坠到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老头最后仍在挣扎不想让袋子里的东西摔坏,他倒下去的动作很慢。 砸人的看上去身形很瘦,扎着一方墨绿色头巾,身上的褡裢又脏又旧,在老头身上动作夸张地摸了好一会,才摸到一个不太鼓的钱袋。 砸人的把钱袋收了起来,贼眉鼠眼地四处瞄了一转,跑出去没有多远,又折了回来,把老头拖到路边,那里堆了不少竹编箩筐,用来盛放垃圾。正好有人丢了破席子,席子被拽过来盖住老头的身体。 至于那一麻袋东西,也没有浪费,被那个扎头巾的瘦高个收拾好背在背上带走了。 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韩衡手里仍然拿着那个猴儿。 “买不买,不买就别看!”摊贩好不容易睡着,被人打扰好觉十分不耐,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待看清面前是个穿戴富贵齐整的少年郎,不耐烦的嘴角顿了顿,倏然向上扬,“这位公子哥,想要什么?随便看随便选,小本营生,贵人仔细些,莫要摔坏了。” 韩衡仍然沉浸在方才看到的一幕里难以平静。 他这是,进化出了新技能? 想着,韩衡没有理人,把猴子放下,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摊子上摆的小东西,其中有一个绿玉做的葫芦,做工虽然没有那么巧妙,但这摊子上大部分小玩意儿的材质都是木头或者陶土,玉质的没有几件。 韩衡毫不犹豫拿起那个玉葫芦,什么也没发生。 小贩搓着手,想说点什么,这个买主却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也瞧不出对葫芦有什么兴趣。 韩衡眉头微皱,看了小贩一眼,脑子里转过一个念头:玉葫芦怎么到了这个人手里? 就在指尖碰到冰冷玉石的刹那,眼前的一切突然改换了,就像是谁在他面前放电影,但他分明还在原地站着,也能听见小贩的声音。 “公子真是好眼光,这个葫芦可不多得,一看公子您就是有大前程的,多福多禄,戴这个正好配您。”想必这笔生意没跑了,不知道谁家少爷,家里有好东西不会戴,就爱到外面摊贩上找这些民间小物。算他倒霉,不过算是自己的运气了,这件晦气玩意儿,总算可以脱手。敲他二十两银子好了,不,穿得这样好,就是要价一百两,他也能拿得出来,再说还要讨价还价,最少五十两。 韩衡的眼前,呈现出这样一幕: 粉红纱帐中,一男一女刚翻云覆雨罢,跟小贩一模一样的人声从账中传出:“拿来吧,放在你这儿也不妥当。” 女子柔润酥媚的声音说:“正是呢,这东西晦气得很,户部那个王大人,前两天患痢疾死了,听说死得还很难看。你也别自己留着,赶紧换银子要紧,这安生日子没几天好过了。” “怎么会?” “奴家听那些大人们说,再过几个月,大梁就要打过来了!你赶紧多攒些银子,奴家将来还不是只有靠你。”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亲嘴声响了两下,被子一蒙,又开始红浪翻滚。 “怎么样?公子,喜欢吗?这东西只有一件了,前些日子本来还有一个相似的,如今您就是把京城翻过来,可也找不到这么好的玉葫芦坠儿了。” 眼前的商贩一张尖嘴猴腮脸,眉眼挨得很近,头上扎着的墨绿色布巾脏得快成黑色了。 “这东西也不贵,公子要是看得过眼,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三次元事情很多,然后忙得每天夜深了才钻进被窝,天不亮就要起来,还顶着巨大的deadle死限,更新会比较慢。。。。。 压力巨大,为了生活【 第187章 一八七 谁知眼前这个富家公子哥,不仅没有爽快地把东西买下来,反而以一种让人心里发凉的眼神紧盯着他看。 看得张梁是心底发毛。三年前他带着在老家的相好私奔,好不容易才在京城扎根下来,其间不少心酸,手里也不怎么干净。见势不妙,照张梁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早已破口大骂把人赶走,免得妨碍他做生意。偏偏看上去这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点看人的眼光,张梁混迹三教九流之中日久,自认绝对不会看错。 于是只好赔笑道:“公子,不买就不买,那就请您把东西放下来,还有别人要买呢。” 正是午后日光最毒辣的时间,街上人本就少,更无人光顾这个摆在角落里的小摊。 韩衡嘴角上挑,把玉葫芦放下,没有跟小贩多说,起身就走。 总算送走了瘟神,张梁皱着眉,看了看旧红布上摆的一干玩意儿,翠色|欲滴的玉葫芦衬着红布,就像放错了地方。而且怎么看怎么有点晦气。 张梁摇了摇头,说服自己这都是错觉,人死如灯灭,再说了,那位王大人身家颇厚,就算有个把物件流落在外,难不成偏偏对这不起眼的小玉坠情有独钟,死了还要缠着? 明明大热的天,张梁靠在一把破藤椅上,一把蒲扇遮面,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看见刚才少年人的眼睛,明明是一副风流倜傥的长相,怎么就那双眼睛,看得他很不舒服,那少年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尤其在少年看过了吊坠以后,如果眼神有温度,那他肯定被活活冻死了。 蒲扇被一把拿开,张梁猛地坐起身,瞪大着眼,平白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公子哥知道了,知道这个玉葫芦是春红从她的老主顾身上顺来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 张梁魔怔了一般盯着那个玉葫芦看了半天,还是把它收了起来。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只不过张梁没有想到,他这摊子上的东西,全都是“赃物”,又何止这一件。 傍晚的时候天光大亮,反倒比白天里太阳更烈,韩衡买了一堆大包小包吃的回去。上齐京城里的盐卤是一绝,端上桌以后,几人就都围着桌开动起来。 “米幼还没回来?”韩衡洗了手过来,甩干手上的水,才拿起一个鸡脚开始啃。只见他先咬掉鸡脚上的指甲,啃得很是秀气,吃得却不慢,很快面前就堆起一座鸡骨山。 “还没有,不过宫里来了人。”徐尧不爱吃肉,反而喜欢吃豆干,只觉得卤料浓香,咸味适宜,怎么吃也不腻。 “喝,吃这些怎么能没酒?”赵净云给桌上的三人分别倒了半碗酒。 “沈大斧呢?刑部既然不收,让他也来吃吧。” “我去叫他。”祁元青起身。 韩衡点点头,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他可能得了一种只要是新加入这个团队的,他都想去聊两句的病,赶路是相当无聊枯燥的事情,在现代路上还可以舒舒服服睡觉,马车里睡觉特别不舒服,经常醒来的时候被颠得一身都疼,要是一天还好,三五天就要人命。而且,再怎么是犯人,毕竟他们也不是官府,还是要交给衙门处置。 结果不知道东阳根本没有将郡守被绑的事情上报,把人交过去,人家反而不收。沈大斧自己也亮了身份,刑部却不理会。 这上齐的朝廷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既然已经烂透了,只有把腐肉剔掉,重新来过。不过也不用彻底治好,再过不久,六国就会统一,只要在那个时间点前,不要让上齐乱掉就行。 “来了?”韩衡含糊地朝沈大斧点了点头。 今天沈大斧已经没被绑着,没精打采地在祁元青旁边坐下了,面前递来一双筷子,沈大斧本来以为叫他出来是要教训他,甚至做好了再被绑起来的准备,这时才知道等来的不是绳子而是筷子。 “吃饭。”韩衡向他伸了伸筷子,淡道。 沈大斧红着眼眶,闷声不响地接过开吃,这几日他心里难过,不怎么吃得下东西,这时却觉得有些饿了。 “从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虽然你说数十位姨太太都是自愿给你做小老婆的,但在东阳激起了民怨这事也是真的。你被自己兄弟卖了一次,就算是长了教训也挨了报应。对了。” 沈大斧鼻腔酸热,闻言看向韩衡。 “你真的没有拿人喂过鳄鱼吧?” 沈大斧嗓音沙哑地说:“当然没有,我是干那种事的人吗?我都是用上好的猪肉牛肉羊肉喂,我那一池子宝贝,吃得比我吃得都好。”当初沈大斧也不知道那根筋没对,就是觉得样鳄鱼特别威风,谁知道后来东阳城里就有了传言,说郡守兴致上来,就会拿活人喂鳄鱼,当然,他没事也拿这话吓唬过人,但谁没放过狠话呢?天天有人说我x你祖宗,那也不能真有人把别人祖宗挖出来吧? “你也别觉得委屈,你一个山贼,做了这几年的朝廷官员,也算是奇闻一件。往后重新做人吧,你多大了?”那几天韩衡跟沈大斧聊过几次,发现沈大斧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他娘是贼窝里的厨娘,他也不知道爹是谁,他娘没说过。他从小帮厨,寨子里不少人都来讨好他,就为了盛饭的时候多打两块肉。李二狗也是其中一个。 因为在厨房里长大,下山打劫这种事都轮不到他,山寨里的当家们见到他只知道拍他的头,让他跟他娘学好手艺,等他娘做不动饭了,厨房就归他管。 为了多吃几块肉,那些年纪没比他大多少少年人出去打劫得到什么好玩儿的宝贝都拿来他跟前献宝套交情。就是李二狗,给他带来了一把重剑,李二狗招呼了两三个人才把剑抬到他的面前,本意是要跟他炫耀炫耀山外得来的这把数十斤重的神兵。 结果沈大斧力大无穷,抡起这把重剑,耍得剑光飞舞,招式虽没经过正式的指点很乱,但能舞得动这把剑已经引起了当时的二当家注意。从此沈大斧就不用在厨房帮工了。 算起来,沈大斧和李二狗之间完全是一笔烂账,根本算不清楚。两个人算是一起长大的,都给对方送过好吃好玩的,都做过彼此的踏脚石,也都往对方的身上推过责任。 沈大斧生了一张和他粗俗名声完全不同的脸,天然呆的长相很是讨喜,只要是以真容亮相,姑娘家看上他也不稀奇,何况彼时他还是郡守老爷。 沈大斧一面啃猪尾巴,一面回话:“二十七。” “不像啊,说实话。”沈大斧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三岁。 沈大斧一撇嘴,想不到会被人看出来,忍不住委屈道:“虚岁三十,六月间满二十九。”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他也是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年郎。 “……”韩衡简直不想跟他说话。 “你从前做的事,既往不咎,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徐尧问。 沈大斧一脸的茫然,来回看了看桌面上的几个人,都是那天晚上揍过他的,一时间又有些没精打采,“不怎么办,混日子呗,大不了我再落草为寇,上齐的贼窝寨子多的是。江湖儿女,总有出路。” “那你打算到哪儿落草为寇?” 到哪儿…… 沈大斧失落道:“找找看吧,总有地方愿意要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沈大斧心里十分难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为了区区一个郡守之位,居然想杀他,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栽,现在想来,很可能他诱奸少女无恶不作没事就拿人喂鳄鱼鱼肉百姓的消息,全都是从前一起出来的兄弟不满意他做了郡守。 就在沈大斧连嘴里的美味都尝不出味儿来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不然你就跟着我们。” 沈大斧不敢相信地看韩衡,说话有点结巴:“我……你们……我是个山贼……” “你手上有人命?” 沈大斧摇头:“我力气大,随便一拳头人就晕了,抢钱的时候把人打晕了就行,我们也不希望事情闹大。何况,杀了人会噩梦缠身,我不敢。我娘说了,只要是杀过人,这个人就算做鬼,也会一直缠着你,让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那也好,以后你跟着我,专门负责把人砸晕,保护我,这点事情你能做到吧?”韩衡吐出个鸡骨头,擦干净手,盛了碗汤喝,打算对热菜下筷子,吃饭了。 “当然行,可是……你不怕我吗?” 韩衡眼皮子都没抬。 沈大斧突然想起,就是这个优哉游哉喝汤的少年人把他压在鳄鱼池边严刑拷问,偏偏这群人里就他不会武功。真是邪了门了。刚开始韩衡找他说话,他以为韩衡要套他的话,屡屡提防,结果后来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什么话都朝他说,想起几天前自己还在韩衡面前痛哭流涕大骂他那个忘恩负义的兄弟李二狗,沈大斧就觉得丢脸。 这时,韩衡顺手帮他也盛了碗汤。 沈大斧恨恨把这碗迷魂汤喝了下去,火腿真香,笋片真脆。沈大斧丝毫没意识到,他对这群外乡人的戒心就被这么一碗汤给打败了,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饭量,才算把肚皮填饱,也不觉得心情郁闷了。 第188章 一八八 饭后驿馆的人送来一些西瓜,切成薄片放在一个水晶大盘子里,红绿交映挺好看。几人各自分了些,都有眼色地回自己房间去,留下韩衡和徐尧待在屋里。 “不怎么甜。”吃了一口,韩衡就兴趣不大地挪开眼去看徐尧书桌上摊开的那幅图,“这是神女像的构造图?”又过了会,他扭头去看徐尧,问,“你还在完善这个图?” “是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每天我又会多想起一些细节。”上齐气候湿润,晚上气闷,虽然说西瓜不够甜,那股清爽滋味还是不可多得的,何况晚饭吃得味重。 “你可真厉害,我就不行,我上学的时候,地理学得最差了。现在要好一点,对了,刚开始我觉得我整个人脑子都灵光了不少,记忆力也有所提高。是不是因为我用着国师的身体,硬件设施跟得上。” 徐尧被韩衡的说法逗乐了,“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记忆是没法恢复了。记忆是意识决定的,原主的意识已经消失,也可能像我们一样,去了别的世界。世间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所以要对自然有敬畏之心。” “既然如此,有一天,可能我们会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个身体的原主也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在某个时间点,神女像里的轴一旦崩溃,这个世界就会失序,走向毁灭。现在看来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六国一统之后。在找到开启神女像里面的装置的办法之前,不能让时间到达那个点上。”徐尧说得很平静。他是一个研究院,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没见过,何况这种模拟世界本身就是他们的研究作品。 这个事他们已经讨论过了,韩衡换了个问题:“大叔,你想回去吗?” 徐尧愣了愣,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有我的爱人,藏宝阁的一众兄弟也很讲义气,实不相瞒,刚来时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做梦都梦见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这话他说得无比沧桑,年轻的脸上那双眼睛,是属于基本上一辈子活得通透了的人,“我跟小美妈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因为在研究所上班,我们那群人都过得很单纯,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数据,用她妈的话说,我就是根木头。所里每天的工作时间平均有十个小时,周末也不一定有时间休息,后来有了小美,我才稍微顾家了一些。我对不起小美妈妈,活到四十多岁才明白,却也没有办法补偿她太多。尽管比年轻时抽出更多时间陪她和女儿,到头来还是离了婚。这对她是一件好事,我希望她幸福,一个女人,为我付出了她最美好的青春和年华,她提出要离婚时我很意外,那段时间家里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徐尧眯起眼,陷入回忆,一边说:“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她在网上看的一个讲怎么维护家庭关系的文章,说是每周应该单独抽出一些时间过夫妻的二人世界,于是周五的晚上小美|幼儿园放学就去她外婆家里,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吃瓜吗?”韩衡拿了一片西瓜给徐尧。 徐尧摆摆手示意不用。 韩衡就自己吃了,边吃边听徐尧的伤心往事,不过看徐大叔的神情,大概已经往事如烟如尘。藏宝阁阁主在他之前就和木染见过,徐大叔比他来的时间要早,恐怕已经许多年了,对于现在的徐尧而言,可能曾经真实活过的那数十年,才是庄生晓梦一场。 “那天我爸以前在我家住的时候送来的那三盆君子兰都开了,开得特别好。我老婆穿着一身蝴蝶兰的连衣裙,心平气和坐在我对面,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添了一串碎钻的手链,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也是我没见过的。后面的事就很俗套了,我们办完手续那天,我就见到了那个男的,开着一辆不知道宝马来接她。一整个旧小区里的邻居都在看,我们那个小区是老小区了,单位里看着我长大的那些叔叔阿姨都在院子里。其实我不觉得丢人,我只是觉得。” 徐尧停顿下来,眉头深深蹙了一下,揉着鼻子说:“我印象最深刻是和她第一次见面,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那个年代这么穿的都是美人。我紧张得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在单位食堂吃完饭,介绍我们认识的阿姨让我用自行车载她回去,当时我太紧张了,一个骑自行车的老手了,还骑得摔倒,她腿一下就被自行车那个链条割破了,还在地上蹭得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皮。我也不好一直盯着别人姑娘家看,我赶紧把她送到卫生所去,就这么结的缘。她走的时候,还是和当初一样,她穿裙子特别好看,身姿婀娜,身材很好。而且气质温婉大方,就是俗称的好女人。我真的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遗憾,在大太阳底下站着,那个男人还给她撑了一把伞,她坐进车里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只手护在她的头顶,生怕她碰到头。” “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你也可以放心了。”韩衡安慰了徐尧一句。 “是啊,他让我自惭形秽。我老婆走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年轻那样,她的眼角嘴角都有了皱纹,眉眼之中也不像年轻时候娇憨不谙世事,你知道,早年我约她出去吃饭,她点菜的时候从来都不过问价格,有一次快吃完的时候,她说去洗手间,回来以后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揉裙子,我当时没有发觉不对。送她回去的路上,她才特别小声地问我,这里吃饭怎么这么贵,还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然后特别不好意思,说下次带我去另外一个特别好吃的地方。结果你猜是哪儿?” 韩衡发挥了一个好听众的精神,猜测道:“苍蝇馆子?” 徐尧笑了笑:“不是,她们单位食堂。她跟着我之前对钱都没什么概念,跟着我之后才开始操心柴米油盐。还好把我这个不够体贴温柔的男人甩掉了,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徐尧这个话说得一点不阴阳怪气,反而很是感慨,他是真心祝福前妻和那个男人,并且为蹉跎了一个好姑娘这么多岁月感到遗憾。只是他醒悟得还是有点晚。 韩衡拍了拍徐尧的肩,“放心吧,你女儿有这么个会疼人的后爸,应该过得也不错。” “是不错,他对小美很好,视如己出,他们两个也没有再要孩子。”徐尧头埋下去,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片刻后再抬起来,已经云淡风轻看不出什么惆怅了。 “不过这也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后来我喜欢上的这个,我就注意多了。”徐尧话锋一转,刚才是顶着小年轻的脸,感慨着四五十岁大叔才会说的话,这时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第一次心动时的青涩少年郎,整个人容光焕发,“就是他特别缠人,所以我说想要个孩子,这样他也不至于在庄子里待着无聊。” “你都出来这么久了,想不想他?” 徐尧不好意思地摸后脑勺,毛头小子一般地说:“天天想,孤枕难眠的时候最想。你不知道他那个人,特别好玩,话又多,我不说话他自己就能说上一天,在身边的时候嫌他吵,但一天不在身边就想得很,晚上经常想他想得睡不着。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们在上齐还要呆多久?我好先给他捎个信。” “一个月吧。”韩衡想了想,把自己的计划跟徐尧说了一下。 “这样行吗?”徐尧皱起眉头,“上齐的皇帝不是特别想成仙吗?你让他忍十年,他真能好好坐这个位子?” “这个就要看怎么骗了,你放心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看着韩衡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徐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怀疑,忍不住道:“虽然你在梦里可以一定程度预知未来,但是我觉得,好像时灵时不灵,需要的时候使不出来就麻烦了,能不能造出一些天象来骗人。” 韩衡忍不住想起在大梁启耕大典上放的三头龙,现在龙不在身边,何况当时的盛况,恐怕早就传遍了,再放一次也不怎么神奇了。 韩衡嘴角抽了抽:“不如我们去刻一块石头埋在荒郊野外,再引人去发现,就说我是大罗金仙降世好了。” “那我是什么?” “你是给金仙捧脚的小童。” “去你的……”徐尧笑骂道,真是被韩衡绕糊涂了。 “反正我有办法。而且我今天上街,突然就会了一件新的本事。”对上徐尧将信将疑的眼神,韩衡瞄到他脖子上的红绳,指了指,“你脖子上挂的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是个拇指大小的金花生,徐尧和他的嫩夫当初因为这个结缘。徐尧一脸莫名地把东西给韩衡。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这个,告诉你,虽然这个东西不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但是你想要也不行。” 韩衡没理他,把还带着徐尧体温的金花生放在手掌心里,用小指头戳了戳,握起拳头。 徐尧失笑:“你要给我变成两个吗?两个可太少了,要不然变他百八十个,我们就发财了。” 只见韩衡闭着眼,这么看上去真有几分高人的样子。韩衡正襟危坐着,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弧度,淡然开口:“你刚到这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界的时候,落在一间青楼里,醒来时身边躺着根本不认识的姑娘,吓得你差点尖叫出来,想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赶紧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一点银子都没有,你把姑娘房间里唯一一套男人穿的衣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个铜子儿。姑娘叫了楼里的妈妈来评理,哭哭啼啼衣服都没穿好,场面甚是尴尬,还有不少人看热闹。这时候不知道谁扔东西砸你,你本来很生气,结果发现别人是拿钱砸你,赶紧捡起来付了账。不过这么一小粒远远高出那位姑娘的渡夜资,砸你的人砸了两颗,你觉得小巧可爱就把这颗留下来了,后来还因为这东西惹得你那个爱人不高兴了好一阵,你起码哄了一个月才把人哄回来。毕竟青楼虽然是原主逛的,出糗背锅以及你爱人认识的,都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了。正是有这一番奇遇,这个就被你当成了定情信物。” 才听了个开头徐尧就已经愣了,越听越是背上冒汗,最后只剩下张口结舌,结巴道:“你这个叫做开了……”女儿说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徐尧瞪着眼说:“开了挂了!” 韩衡笑眯眯道:“对啊,回头我真的要叫他们照着以前那个国师留下来的办法勤修苦练,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 徐尧激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虽然不是自己的挂,但韩衡能够通过物件知悉这个东西上面发生过的事情,就等于开了一双“天眼”,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就增添了这个大梁国师的高深和神秘,如果韩衡能够利用这个能力,办几件大事出来,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基本上他说什么,别人就会信什么了,就算是上齐的皇帝,也一样不敢违逆,因为他会觉得韩衡说出来的话,就是天意。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近了,韩衡把红绳重新套回到徐尧的脖子上,有人敲门。 开门后站在门外的是一脸风尘仆仆的郎东,他神色显得很是疲惫。 一个身影从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韩衡。 “韩大哥!他们两个大欺小!路上虐待我,不给我吃饱,我现在都要饿晕了,你看看,我都饿瘦了!”贡克红着眼睛嘴角下拉,委屈地抬起胳膊凑到韩衡的面前让他看。 韩衡:“……”为什么他觉得贡克的胳膊是粗了而不是细了呢?脸是圆了而不是尖了呢?他要怎么告诉这个少年一个残酷的事实:再吃下去他就要长出双下巴了。 说实话真的不易,有些话他真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美|幼为啥也是口????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 第189章 一□□ 虽然来得晚,但这间上齐朝廷用来接待外宾的驿馆上上下下就住了他们这一伙人。开个火弄个宵夜驿馆的人还是乐意效劳的。何况宫里的态度已经向他们很好说明了,住在这里的这些人是贵客,是连皇帝都要小心周全的人物。 而且,前不久才在宫里横着走耍威风的李天师不也因为这位大梁国师进宫,被赶下了戏台吗?什么天师,都是骗人的把戏,偏偏越是身在高位的人越相信这个,连那个传说中身负天命的大梁明帝,不也收了一个算卦的国师在身边吗?还是从小就收在身边的。 哦,那个国师,好像就是小半个时辰前出门来吩咐要吃宵夜的这个…… 驿丞裴清晏揣着袖子边想边踢踢踏踏溜达着去厨房看宵夜准备得怎么样了。 作为驿馆官员,他们跟皇帝面前的红人李柏松碰不上面,却也乐意看热闹,谁不喜欢看身份显赫的人一夕掉下来,不过是下层人物的一点小乐趣,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妨碍他们偷着乐。 “赶紧的,都别偷懒啊,这位伺候好了还能少得了你们的赏?”裴清晏倚在厨房门口朝里头扯开嗓子嚷道。 “都快好了,今儿一早宫里还送了不少御膳房里的食材。”负责膳房的大厨刘头过来,小声向驿丞请示:“晚膳时候宫里送出来一道清蒸乳鸽,谁晓得国师开饭那样早,这乳鸽……” “宵夜备齐了吗?”裴清晏眉尾上挑。 “差一个爆炒田螺,还要一会。总共是十八道菜,四个冷盘,两小碟特供珍珠红果。” 裴清晏眉梢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还把乳鸽往国师眼前凑,国师能有多大食量啊,你是打主意让别人吃到积食是不是啊?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当差的?” “是是是,那待会我就让人送大人房里去……” 裴清晏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在厨房里溜了一圈,看着没什么问题,随手顺走了一只红通通的炒龙虾才满意而去。 宵夜一上桌,贡克就像数日没吃饭一般卷起袖子左右开弓大吃起来。 乌翠和米幼一见面,就开始含情脉脉对看,韩衡实在看不下去,叫他俩先回去了。恰好姑娘家本来也不想这么晚了再吃东西。 “大哥,这个虾好好吃……”贡克嘴里塞满吃的,说话嗡嗡的响。 “好吃你多吃点。” 等郎东喝完一碗小米粥,韩衡才指了指徐尧,为他们介绍:“这是藏宝阁阁主,徐尧。”韩衡手转向祁元青,“祁元青,以前是刺客。那位是沈大斧,之前的东阳郡守,以后跟着我们做大事。” 沈大斧腼腆地笑了笑,抓了抓发红的耳朵。还好国师没有直接说他是个山贼头子,当山匪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现在想到重提旧业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点不好意思。 “东阳郡守。”郎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大斧。 “你们也去了东阳?”韩衡听出来点门道。 “路过。” “东阳城现在怎么样?” 郎东叹了口气,摇头道:“乱得很,我们离开东阳的时候,城里已经空了一大半,很多人都举家南迁到邻近的地州。” 沈大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没有人管吗?” “现在城里分成几派,谁也没法听谁的,官员自顾不暇,横征暴敛,朝廷也没有个说法。其中有个去年中过举的读书人,说要来京城告御状,来没来就不清楚了。”郎东顿了顿,“本来因为同路,我们请他与我们一道,不过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强求。” “那多半是不会来了。”徐尧道。 郎东点头:“兴许是一时气愤,随口一说,要告御状,先要滚钉板,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胆色。何况,只要搬个家就能保平安,如今世道,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他视线停留在徐尧的面上,好好打量了一番,嘴角浮出一丝浅笑:“想不到藏宝阁阁主竟是个这么年轻的翩翩君子,现在是少年人的天下了。” 韩衡看了一眼徐尧,徐尧自谦地说哪里哪里,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还好郎东不知道,徐尧年纪跟他差不多,女儿都已经打酱油了,而郎东还是个大龄单身汉,算了,这种扎心的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都是我的错。”沈大斧痛悔内疚地说。 “放心了,不会乱太久。” 沈大斧抬头看韩衡,见他面带笑容,话说得很有底气,无论是不是安慰,他都很领这个情。 “今天先这样,郎叔,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睡够了再起来。”韩衡实在是吃不下了,吃得都快有小肚子了。 “我还没有吃饱……”贡克不满地嚷道,“你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当我是空气啊!” “没有你这么能吃的空气。” “哼!” “你可以拿回房吃。我帮你端。” 开口的是谁啊?贡克不悦地抿了抿嘴唇,谁认识你啊!大哥说叫什么来着……祁元青,不过当过刺客,刺客还是挺酷的。贡克勉为其难地拿帕子擦干净手,“行吧,那你帮我拿,别的不要,这个田螺,这个虾我还没有吃完。”他眼神盯着那道油滋滋晶莹剔透的深红色夹沙肉激烈挣扎。 “这个还挺多,我也可以吃一点。” 祁元青的话彻底打消了贡克的顾虑,他圆溜溜的腮帮子鼓动两下,心情好了不少。 “嗯,你可以到我房里吃,这个也拿上。”说完咬了一嘴的香酥鸡腿,叼着腿在前面带路,带祁元青去他的房间吃,出门对韩衡点个头意思意思就走了。 “大人,你真的能救东阳城的百姓吗?”当过山贼的沈大斧最知道吃不上饭是什么滋味,要不是家乡日子太苦,他娘也不会跑出去,他当郡守的时候虽然手忙脚乱什么都不懂,但起码东阳城在他的管辖下,人人都有一口饱饭吃,能穿得暖,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住。想到这场动乱都是因他而起,因为他们这些下山为祸的山贼霸了一整座城逼得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东阳的百姓只好背井离乡,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能。不过不仅要救东阳城,要救的是这一整个上齐,这个朝廷,里里外外已经烂透了。”一朝的君主天天不问百姓问鬼神,后宫干政弄个假皇子出来,摄政王掌握着权力还觉得不够,过不了多久,上齐皇室就会先乱起来。 俗话说神仙打仗,百姓遭殃。 到那时候吃苦的只会是上齐的平民百姓。 “那就拜托国师了。”虽然沈大斧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办法,但朝廷腐败不是一两天了,谁也没法叫醒一整个装睡的官僚系统,说不定这个大梁国师能给上齐带来新的生机呢?反正不信他,也没有别的人有那个能耐天天见到皇上了。 一大早外面就吵得不行,而且就在韩衡门外,本来把儿子当抱枕睡得正熟,还做着一个甜甜美美的梦。好不容易做的是一个跟未来毫无关系!温馨可爱的被粉丝追捧站在国际大奖上捧起奖杯发表感言的梦…… 这可是他穿越之前最大的梦想了,就是在一个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优雅淡定地捧起那尊金色小人儿,对着全世界都在关注的镜头,露出迷人的微笑,说出那几句平凡的套话:“得到这个奖是我的荣幸,这一路走来谢谢我的影迷,感谢张导,他是我的伯乐,感谢剧组。感谢我的父母生下我,给了我一个不受限的发展空间。感谢我的经纪人和经纪公司。我爱你们。” 然后全场尖叫,闪光灯刷刷的,他就可以带着陶醉的表情,亲吻属于他的小金人了。 然而这个美梦被一个尖细的声音破坏得一干二净,他还没有欣赏到国际上关于他裴天王充满溢美之词的报道,就悲催地醒了过来。 能不生气吗!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刚刚嚷完一句“你知道我干爹是谁吗”彻底被面前这个一身雪白,完全没睡醒,黑亮长发垂落至窄l腰际,开阔的襟口露出一大片光洁如玉的皮肤的美男震住了。 美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垂眸看着他,这一眼击碎了太监的心脏。 他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我……咱家……”太监来回看了看刚才拦他的大汉,以及冷若冰霜的美男,兰花指都不太会掐了,“快让我去见国师!陛下召见,迟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哎哟咱家的干爹为什么偏偏临出宫要被皇后娘娘叫过去,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咱家这辈子都不想再做第二遍了! “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小太监完全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怒容满面,正要跳起来指着韩衡鼻子骂一顿,被赵净云魁梧的身躯无情地挡住了,他跳起来也不够越过赵净云。 “让你们皇帝等着,等我睡醒再说。”低沉的说话声,门砰地一声当着太监的面摔上了。 小太监愣了一愣,茫然地望住面前的大汉,“他是谁?” “你不是来找国师吗?他就是国师。” 完了完了完了,干爹说这就是今后他们最大的金主了,现在他得罪了金主还怎么混下去?!小太监膝盖一软,委屈地滑坐在地,半天才缓过神。 “公公要不要去楼下坐着等?地上凉。”关键是,挡住了国师出门的路。赵净云垂着眼同情地看着小太监。 小太监绝望地以头抢地,地上凉,他的心里更凉,拔凉拔凉! 第190章 一9 从驿馆接到大梁国师,小太监的内心就完全是崩溃的,这些年在孙贵妃把持下,钦天监出了个李天师之后,他也有幸近距离接触过几次。 没有哪次李天师不是一身威压逼人的官袍,总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何况那李天师也断不会跟他一个小太监过不去。可眼前这位,地皮还没踩热,却让小太监说不出的心里犯怵,实在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半点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位别国来的国师一看就还年轻,却不知怎么,不苟言笑时,眉眼之中仿佛蕴藏着一柄青锋冷剑,轻轻一瞥就让他有点膝盖发软。 真是出门不看黄历,不知道倒了什么霉。 这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就陛下现在这个求仙若渴的状态,谁都知道国师惹不得。指不定再过几天,这就不是大梁的国师,而是他上齐的国师了。 被人叫醒时,韩衡神情自若地擦了擦嘴角,嗯,没有流口水,随手一掸道袍。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粗布道袍,基础版,最朴素的青袍,料子一般。 “国……国师……到了,请下车,换一顶轿子接大人去见陛下。”小太监飞快瞟了一眼韩衡,立刻埋下头去,心里直叫唤:完了完了,国师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啊! 冷脸少言语,是世外高人的标配。韩衡躬身钻进一旁早候着的小轿中,不说一句话,轿帘放下同时,两手交叉掐了个太极诀,怎么看怎么像是个真的高人。 小太监愁眉苦脸地放下轿帘,对自己同情地摇了摇头。只能希望这大人把他当成个屁放了。 上齐皇宫比不上大梁皇宫气派,不过弯弯绕绕的九曲回廊也是不少,约莫数十米开外,一群花团锦簇的女人正在池边喂鱼,方位正好在韩衡要往前走去的方向,视线避无可避撞了上去。 这时带路的已经不是去请韩衡的小太监,而是另一张生面孔,另外还有两名侍卫五名青衫宫侍随行。 跟韩衡说话的也算御前颇得头脸的太监了,被称作宝公公。 宝公公顺着韩衡的视线,眼神定了定,迂回微妙地旋回来,细声细气地朝韩衡说:“那是贵妃娘娘,绕不过去了,大人要去打个招呼吗?” 韩衡眼珠轻轻一动,嘴角一勾:“好啊。” 这么大个皇宫,上一次进宫有人约他上御花园去,这一次更巧,这么多条路,偏偏他就走到了贵妃的道上。韩衡这个笑愈发意味深长:人生何处不相逢。 还没走近,就有一股甜腻腻的脂粉味夹杂在空气里,女子软和的细语交谈听不真切地传来,笑声也是悦耳动听。看服饰有四名妃嫔,八名婢女,还有个上了点年纪的奶娘,怀里抱着个小娃。 看见小娃韩衡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中间一名穿着薄纱软云般的红裙的女子收回贴在奶娃腮帮的素手,笑盈盈走上来,端端站着,两个人互相都在打量对方。 这些年已没有几个男人敢这么看她,何况眼前这个人,真如传言一般,不对,其实跟传言并不像。这是个五官组合格外风流的男人,眉目如画,却并不像传言里说的那么冷清谪仙,这不该是仙人,该是个妖孽,就算是板着个脸,这样的相貌,也断不像是断绝红尘的人。 孙贵妃眼珠溜溜一转,红唇轻启,露出一口雪白贝齿:“闻名不如见面,说的就是国师这样人物了。” 韩衡略拱了拱手:“娘娘谬赞。”旋即抬起头,一脸正气。 孙贵妃笑了笑:“既是陛下请大人进宫,那就不便多耽搁了,大人这便就去罢。” 韩衡眉梢微一动,垂眸道:“是。” 走出几步,韩衡回过头,看见孙贵妃抱起了孩子,轻轻拿手拍着,俨然是一副慈母相。一丝疑惑掠过韩衡眼底,回转头,跟着领路的宫侍走了。 身后孙贵妃入鬓长眉飞扬,轻笑一声,将视线从青色道袍上收回,好整以暇地望向被微风拂得轻皱的湖面,斜歪了一下头,杏眼之中,一抹荡漾亮色。 天还没彻底亮,陆晟德就睡不着了,躺在龙床上翻烙饼,后来起身在榻边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回过神。 从见到大梁国师那刻,他就发现了一些事,一整夜他都在想,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否则怎么会正好在他修仙卡壳的时候,这位万里之外的国师就给他捎来了书信?大梁国师会来上齐,这是陆晟德敲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事情,如今六国,以大梁国力最盛,就是这两年他再沉迷炼丹修仙,也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 外面那些朝臣想什么他也很清楚,大梁已经吞掉了南楚和大峪,下一个,不是金水就是上齐。上齐的兵力有多弱,没有人比他这个当皇帝的更清楚,全是老弱病残,连好一点的战马都没有。 说白了,与其说他这个皇帝坐拥的是江山,不如说他是坐在老祖宗留下的金山银山上。 上齐有钱,却没有兵,被灭也就是这一二年间的事,所以叫他怎么不急?他才不当亡国之君,谁愿意谁就去当,留在史书上被人从这辈子骂到生生世世去。 但在上齐真的被吞并之前,这些钱就还是他的,他才是真命天子,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真龙永远只有一位。 他既然是真龙降世,与寻常人自然是不同的,想要修个仙,那也必然比一般人容易。 陆晟德搓着手,在青鹤观门外来回踱步,眼神有些恍惚,黑眼圈很重,眼白上拉着不少红血丝。 突然,陆晟德眼神一亮,疾步走上前去,说话时还带着些微喘,不难看出他既急迫又激动:“国师来了,朕已等了快半个时辰。”顿了顿,陆晟德将韩衡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眼神中流露出歆羡,“国师穿得这般朴素,但还是……掩盖不住仙人之姿啊。” 韩衡知道上齐皇帝把他当作最后一根稻草,他现在估计放个屁都是香的,当然,他也看出陆晟德崇拜之中仍有点怀疑,只是这怀疑被他自己的渴求压制着,并不明显。 进内坐下后,韩衡便端起茶来喝了口,在皇帝热切的目光中气定神闲地半垂眼眸。 盏茶的功夫,终于是陆晟德先沉不住气,问道:“朕今日可能与国师行拜师礼了?神坛已经备好,国师只要敬告上天……朕这就去焚香更衣,只需个把时辰,可有什么旁的是国师需要准备的?国师一句话,朕立刻命人去办。” 随着韩衡立起一只手掌,陆晟德立刻噤声,然而高人却半天不说话,急得陆晟德面上发红,额头血管暴突,呼吸顿时因为焦急而滚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一阵一阵迸金星,才站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地跌回木椅之中。 “陛下不用太心急……” 国师的话如同一缕春风,慢慢抚平陆晟德心里的躁动,可能是起身太急,才会觉得眩晕,他定了定神,听见韩衡说话:“陛下修莲花道这么久,需要一段时间洗练筋骨,修仙一事,断不可操之过急。” “那要多久?”陆晟德戾气极重地追问。 韩衡竖两根手指,轻晃了晃。 陆晟德惊喜道:“两个月?” “不,两年。”韩衡道,“陛下应该听说过,我最精通的,就是解读星相,窥测将来,我可以保证,在陛下修成大道之前,上齐无事。” 陆晟德眼神激烈一晃。 “为陛下洗筋练髓也需要时日,借着这段时日,陛下大可以再改主意。”说完韩衡又端起茶来喝,转眼去看室内多宝阁上摆放的一匹陶马。 半晌,陆晟德才满头冒汗地问:“国师说的,朕闻所未闻,不知道是怎么个洗练法?” 韩衡放下茶杯,朝陆晟德微笑道:“明日我会带一个人进宫,当初也是托他的福,我才能打通周身筋脉。”韩衡微微扬起头,大大方方让陆晟德看。 昨晚睡了个好觉,今天早上又拖拖拉拉赖了床,来的路上还闭目养神了一会,此刻韩衡看上去正是容光焕发,精神头比什么时候都好。 “这个洗练法……会有什么痛苦吗?”陆晟德战战兢兢问。 “不会,只是要吃药,必要时扎两针。” 陆晟德大大松了口气,轻拍胸口道:“那便好。” 韩衡又道:“只是陛下用的丹药,从今日起就不能再吃了,李天师与我所从道门不同,他是莲花道,我是上清道,各有各的缘法,施为不同,切不可混为一谈,否则于修行无益。” “那是自然,既然从了国师,朕必不会再吃李柏松留下的药了。”跟韩衡才聊了一会,陆晟德神色就很是疲惫,方才那股紧张急切退散后,浑身都有些发软,习惯性地从一旁桌子底下抽屉中摸出个盒子来,刚打开盖子,陆晟德便苦笑了起来,把盒子盖好,正要塞回去。 韩衡出声阻止道:“陛下,这是您平日里吃的丹药?” “是啊,这是其中一种,因朕总是心跳气喘,李柏松特意为朕调配的,可以延年益寿,也能使人身轻体健,便于飞升成仙。” 用尽浑身力气韩衡才没当场嘲出来,端着一脸淡淡,“不知可否让我带回去。” 陆晟德一念疑惑,转念又十分安慰,一定是国师担心他会继续服用莲花道的丹药,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这才要把丹药带走。 陆晟德挺直腰板,“这青云观中,还有不少李柏松为朕炼制的丹药,国师都带回去吧,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既然允了国师,定不会再吃了,还请国师放心。” 韩衡眉微微一挑,知道这个皇帝会错了意,也不解释,露出了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没多久,青云观服侍的宫侍把丹药都装在一个木盒子里,盒子不大,韩衡单手就能夹在腋下带走。 正说告辞,突然有个婢女神色惊慌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陆晟德的脚下。 韩衡微微眯起眼。 “陛下,大事不好了,小皇子昨晚吃过奶,到现在已吐了十数回,一直哭,娘娘怎么也哄不好……” 婢女的话还没说完,陆晟德已急着要去看他的儿子。 韩衡识趣地告退,陆晟德犹还提了一嘴,说明日一早就派人接他进宫。 看了看上齐皇帝匆匆而去的背影,韩衡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自己儿子病了,还惦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着要升仙。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愉快地修仙吧【排毒又养颜 工作还有一点点收尾,不过应该不会断更了,还在吗,喂喂喂,还在吗??? 第191章 一九一 “所以明天你跟我一块儿去,给皇帝好好把把脉。”回到驿馆就有盐水鸡吃,咸淡适口,鸡肉凉津津的很是甜嫩,韩衡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都听国师的安排。”郎东道。 韩衡吃完一只鸡腿,稍稍擦了下手,问郎东:“你不要?”还把盘子朝前推了推,小眼神有点舍不得,不住瞟黄澄澄的鸡皮。 “吃过了,贡克买了五只,他自己就吃了三只半。”本以为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路上却保护了他好几次,现在提起贡克,郎东嘴角微带起了一丝长辈的和蔼。 “他就是个吃货。” 郎东没忍住有点斜视:你不是? “对了,我最近,学会了一项新技能。”韩衡微带得意地说,手指动了动,朝着抹布要去,硬生生转了方向,撕下个鸡翅膀,边吃边说,“现在让我摸到一个东西,我心里想从这件东西上知道它身上发生过什么,就能看到一些曾经在这个物件周围发生的事。” 本来郎东已算是见多识广,从前殷家训练的那些“奇人”他接触过不少,甚至接触过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是被听见的内容惊了一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天。”韩衡从齿缝中扯出根小小的鸡骨头随手往桌上一丢,得意地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郎东沉吟片刻,这种能力要是用得好,配上韩衡本来的身份,拿出去忽悠人,谁还不把他奉为天人?当时得知韩衡已经不是从前的国师,多少他是有点失望,明着暗着默许甚至引导庄灵把失忆的韩衡骗作己用,郎东的打算不像庄灵那样天真,天命之子是真是假那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更有把握的事,却是大梁国师这个人,能够预知未来。然而韩衡在北朔时,这项本事完全没有露出苗头,后来郎东有意识引导过他,还帮着他一起参详从前国师留下来的手札,进展却也不大。 可以说,大梁国师生而带来的能力都算是废了。 现在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郎叔,你在想什么?”含了半个鸡骨头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韩衡对着郎东眨了眨眼,“该不是又在想怎么利用我吧?” 才端起茶杯的郎东咳了一声,皱眉道:“往事不需再提了吧?如今我们是同一个阵营。” 韩衡笑了笑:“那自然,你没来的时候,我可盼着你来,现在你来了,有些事就好办了。”韩衡把想法跟郎东说了一下。 “滴血验亲?”这招在后宫争宠是很常见,郎东自己虽没有做过御医,却结交过不少从内宫出来的名医,茶余饭后,这些随便一说就能让人脑袋搬家的事,同样是业内谈资,彼此都知道利害,且又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听一听,左耳进来,右耳出去。 “嗯,如果我梦里所见都是将发生的事情,那么不久就会在上齐皇宫中上演这一出,而且我不是,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吗?其实很好区分我的梦是否会应验,其中一部分,梦见的全是我见过的人或去过的地方,那未必是预知,也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要是我在梦里见到的是从未去过的地方,十有八九会真的发生。我既没有去过孙贵妃的寝宫,也没有去过皇帝的寝宫,青云观倒是去过,就在上齐宫中。” “堂堂天子,在皇宫里修建道观,他还真是想成仙想得魔怔了。” “长生不老,福寿与天齐,谁不想?”韩衡牵扯起嘴角,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续道:“能够从夺嫡之争里脱颖而出,镇得住一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按说昏聩至此,摄政王应该早就取而代之了,而他现在还能稳稳坐在龙椅上,那他手里必然有摄政王投鼠忌器的东西,或者说人,要不然就是有不在明面上的一支只听令于他的兵马。据我观察,陆晟德想成仙是真的,在我那个世界,不管再丰功伟业的人,只要动了长生不老仙福永享的念头,整个人就像中邪一样。”何况眼下又没有什么宇宙飞船,人对天上有什么,地底有什么,纯属想象,脑洞有多大,就给邪念滋生提供多肥沃的土壤。 郎东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韩衡,迟疑道:“在你那个世界?” 糟糕,嘴快。韩衡打了个哈哈,嘿嘿嘿笑道:“其实都差不多,打个比方举个栗子不用太在意。”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片刻后,郎东打破了沉默,“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在你那个世界,是否也有这样的天灾人祸,你们又是怎么解决的?” “没有。”韩衡遗憾地摇了摇头,“现在遇到的情况,在我那个世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或者说我没有经历过。在我印象里,从小到大有三次谣传说所有人都会在一场人类无法抵挡的灾难中灭亡,但这个期限,在我来这里之前,仍然在无限期后推。” 起初郎东眼里有一丝亮光,转瞬寂灭,失望显而易见。 “还有一个好消息。”韩衡忍不住拍拍郎东的肩,“我找到了一个对这些问题深有研究的人,他会给我们帮助,放心,数十年前发生的事,不会再来一遍。” 看着韩衡坚定的眼神,郎东心里的不安稍微抚平了一点,随即释然地笑道:“我不怕死,当年……” 韩衡眉毛动了动。这个当年,应该是庄灵的母妃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身为神医的郎东,骤闻心上人的死讯,那种痛悔这一生都会烙在他的心上,时时刻刻犹如锥心,只要碰一下,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没用。韩衡默默等郎东缓过来,给他倒了杯茶。 郎东接过去茶杯,眼神一变,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再看韩衡时神色里多了信任和坚决,“六国一统已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止不了,到时候,天下只有一个君主,再无战乱和不公,百姓安乐和睦,便是达成师妹所愿了。国师,这一杯,以茶代酒。” 韩衡跟郎东碰了一下杯,郑重道:“为天下太平安乐。” 茶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两人都一饮而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当一个人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去为生活的环境做些什么,就好像无形的勇气形成了铠甲,披挂在他身上。这一刻,韩衡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认真,那句话一出口,他整个胸中都荡漾着一股豪情,清凉寡淡的茶水经过喉咙,却仿佛有烈酒的火辣。 “明日进宫,国师还是要当心孙贵妃。”郎东短暂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皇后。” “皇后?” “今日我与米幼商谈过,皇后母家贵重,不是她收拾不掉这位宠绝后宫的贵妃,她容了贵妃这么多年,自然有她的道理,还能做出雍容大度的国母风范,心机深沉,不在贵妃之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是觉得,孙贵妃比皇后更好应对。” 韩衡想了想,点头道:“我会留心,皇后的心思也不难猜,孙贵妃位份尊贵,仅在皇后之下,要是……”韩衡手里筷子在桌上画了个“x”,看着郎东缓慢地说:“贵妃要是不在了,这个儿子就会交给她抚养。但是这和我在梦里看见的就矛盾了,在我的梦里,皇后想要证实这个孩子不是皇室血脉。”韩衡突然不说话了,眉头也皱起来。 “也许那个梦不是预知……” 郎东的声音没有传到韩衡耳朵里,他愣了一会,猛然抬头,“摄政王!” “什么?” “米幼……”韩衡突然跳起身,凳子都被带翻了,没等郎东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出门去找人。 郎东看了一眼还有半只的盐水鸡,眼神晦暗不明激烈斗争一番,端起了盘子。 深深的五进大宅中,一柄金叉将廊下挂着的鸟架子戳下,带起拴在鹦鹉脚上的链条发出细碎响声。 “嘎……”鹦鹉惊慌失措拍打翠色欲滴的翅膀,脑袋一下下扭动,脖子弯着,乱叫两声,说出了人话:“万岁,万岁,万万岁!” 手里提着鹦鹉的下人深埋下了头。 “真乖,给你吃。”女子的声音又软又媚,指缝中夹着一条红艳艳的纱巾,衬得白臂如雪,鹦鹉啄走她手上的鸟食。 女子面有痛色,瞬间变了脸,视线里她漂亮纤长的手指就在刚才被鹦鹉啄破,血色沾在指尖上,指甲盖都劈开了。 就在她抬起手扇向鹦鹉的刹那,身后一声怒喝阻止了女子的动作。 “芜香,你在做什么?” 芜香满面惊惶地回过头,这声音属于宅子的主人,就像一瞬间有冰水浸透全身,骨髓都冷痛了。 “本王命你给鹦鹉喂食,你方才,是想做什么?” 芜香浑身发抖地抬起充满泪水的双眼,嘴皮都咬出了血,“奴家……奴家在……它,它啄破了奴家的手,奴家只是想教教它,以免,”她声音不住发抖,眼珠滚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捕捉到一丝镇静,才敢直视眼前的男人,也是在抬头的时候,泪珠滚下脸,“以免来日它啄伤王爷。” 男人面色一冷,捉起芜香委屈举到他面前来的手,往前一推,厌恶地接过随侍递来的手帕,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说:“拖出去。” 芜香难以相信地盯住眼前的人,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昼夜相对一早起时才让她靠在胸怀中优雅把玩她头发贴着她耳朵低语喃喃的男人。 “王爷,王爷……你不能如此对我!”芜香嘶声叫起来,拼命想挣脱来拽她的人,然而她挣扎的力度远不如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大,两个为摄政王看家的护院轻轻松松就把她拖出了院子。 黄昏时分,残阳胜血,摄政王养鸟养鱼养花的后院中所有物事,都在斜晖照射过来时,染上了一层红色。 “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鹦鹉两个脚爪灵敏地交错了一下,鸟架子随之一晃。 陆晟坤嘴角含着一丝冷嘲,喂完鸟又去喂鱼,他一身明黄的龙袍上,飞针走线而成的金龙狰狞地张开五爪。 第192章 一九二 两日后一大早,上齐京兆尹才从三姨太被窝里钻出来,光着膀子一手撑着他骨质疏松的老脖子活动,耳朵不太灵光,迷迷糊糊没听清,大着嗓门向师爷问:“你刚说什么?” “死了人了啊老爷。”师爷着急忙慌地大声回。 京兆尹忙拿一手捣住耳朵,深陷在皱垮垮的眼窝里两个小眼睛使足了劲鼓起来,“你老爷还没聋,这么大声做什么!”旋即神情恹恹打了个哈欠,“不就是死了个把人吗?天天都有人要死,老爷我有多大神通,管得着吗?” 三姨太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手指勾了勾。 京兆尹笑眯了眼凑过去,他女人伸出一双藕臂,环住他鸡皮般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留下个口水印。 师爷都没眼看了,连忙找个借口出外去等。 小半个时辰后,京兆尹曹正邦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来到堂上,照常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口浓茶,懒洋洋地问:“摄政王那边知道了吗?” 师爷欲言又止。 “那就是不知道了。”要不然他这个行事谨慎胆小如鼠的手下就该面如金纸活不下去了。曹正扬起脸,轻轻拍了把桌,“既然摄政王还不知道,这事就不打紧,查一查,死的是什么人,家眷何在,要是无人来寻,把尸体收拾收拾。” “小的已经查过了……”师爷眉头紧皱,想说什么,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有什么说什么,在京兆衙门还有什么不当讲给本老爷听的?”曹正邦这一声稍微有点高,嗓子有点涩,赶紧含一口茶在嘴里润着。 “死者名叫芜香,个把月前,还在红香院里挂头牌,后来让人赎身买走了。” 曹正邦腮帮鼓起,舌头在口腔里活动,微睨着眼,下垂的眼角和微向下点了一下的头示意师爷继续说。 “买走她的,就是摄政王。” “扑――” 使劲闭上了眼,这一口温热茶水兜头而下,师爷反手一抹,无暇顾及地焦急道:“摄政王府出来的人命,大人您说,咱们怎么办?” 那一瞬间曹正邦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瘫软如同烂泥,他这告老还乡之前还要晚节不保一把? 定了定神,曹正邦抹了一把脖子,脖子里全是热汗,他手指互相搓了搓,牙齿咯咯作响地颤声道:“压下去,一个青楼女子,她是走投无路才入的红香院?”见到师爷点头,曹正邦心里稳当舒坦下来,稀疏的眉毛松开,“那有什么的,这种事还要报到本老爷跟前来,我说张煜,你跟着本官也三年有余了,办事一向得力,今日怎么就糊涂了?”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一早就有人来报案,说东街李子巷中死了个老头,叫派人去查。” 曹正邦不耐烦地吼道:“什么人啊?说查就查,衙门口子是为他一个人开的吗?如此刁民,你就不会派个人把他打个半死扔出去吗?”这个张煜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前些日子小三儿说他有个小叔子,能识文断字,也在县城里当过主簿,正好补这个缺。 张煜摸了一把大汗淋漓的脑门:他妈的你就不能听我一气说完吗?性子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这桩事办不好,你就要掉脑袋了!n瑟个屁! “小的本也是这么想,可是来报案的人自称是大梁国师的人,大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国师如今可是圣上跟前最红的人,小的哪儿敢怠慢啊。但小的也知道利害,安抚了他几句,派了两个最不得力的人去看看。” “怎么哪儿都有这些神棍的事。”这世道也是乱七八糟,先来个李柏松,仗着有张小白脸,又会拍皇帝马屁,骑到文武百官头上,早就让人瞧不惯了。前脚李柏松走,后脚又天降了个大梁国师,上齐要完。不,还是不要完,完了他曹正邦的清福也享到头了。才端起来的茶,曹正邦已没心情喝,皱着眉道:“说下去。” “那大梁国师画了一幅草图,小的本想忽悠过去,谁知来人已经查清是哪儿了,小的又怕两个衙役不会办事,也跟着去了。果然是在李子巷南口码头边找到了一具尸体,死的是个走街串巷卖古玩的老头。” “天要下雨,人要横死,那个老头可有什么家眷?” “还没有找到,也无人来衙门报案。” “这不就结了。”曹正邦大喜。 “可小的回来的时候,那位国师已在衙门里坐着了,他端着国师架子,谁也不敢拦。几个不长眼的天刚亮时接到人报案,说在河边发现一具女尸,抬进衙门来时,正巧撞上了那位。” 听到这里,曹正邦脑子一嗡:他老家那几百亩地,后院的九房姨太太,颐养天年的好日子仿佛都越来越远。这一口气没上来,曹正邦只觉脑门发烫,白眼一翻。 “大人……大人您别晕啊!” “病了?”韩衡放下压根没喝一口的茶,面无表情地看这位师爷。米幼说就是这个人接的案子,起初颇为敷衍,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应该是怕他把事情闹大,闹到御前去。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年轻人声音淬玉一般,明明是悦耳,张煜心里却有些发憷,尤其不敢与他对视,这些年在曹正邦手下,明里暗里也把不少无头公案盖了过去。张煜带着手下回来时,跟韩衡对上了一眼,那一眼就让他许久没有想起过的那些阴暗突然翻腾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有些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跟韩衡对视。 平日里张煜该烧香烧香,该敬神敬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信神鬼之力的。 “行,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听韩衡这么说,张煜松了口气。 “对了,明日一早还要进宫见陛下,不能在此耽搁太久,这就告辞。”韩衡起身拍拍道袍,走出去,上了一顶不打眼的小轿,就这么走了。 回到驿馆自己房间里,韩衡肩背整个都垮了,贡克把一小碟粉白的桂花糕端上来,韩衡随手拈起一块丢进嘴里甜嘴巴,神色总算好看不少。 “太累了。” “哥今儿出去做什么了?”贡克肤色黝黑,眼睛却很大,衬得眼白清澈透亮。 “出去装逼。” 贡克:??? “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贡克摇摇头:“午饭还没吃就惦记晚饭,我的哥,你应该好好休息休息,该不是忙晕了吧。” “那你说说看,午饭吃什么?” “……” 得知中午有冰糖肘子、醋鱼、叫花鸡跟火腿芦笋这几道菜,韩衡一脸满意地放过贡克,听见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知道是儿子在叫,赶紧过去抱儿子。 君晔灏一张嫩白小脸微泛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假哭。 韩衡把他软趴趴的小身子抱起来,让他的脑袋能靠在自己肩头,手指没忍住戳君晔灏干燥的眼角,数落道:“能不能装得像点?声音也不对,谁真哭有你这么大声?”这不叫哭,叫扯嗓子乱嚎,偏偏君晔灏一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天真无辜,脑袋在韩衡颈窝里蹭来蹭去,把他爹的领口都抓开了。 韩衡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妈都放弃了形象――因为永远防不住小崽子的狼爪。 一把捉起君晔灏的手,那手特别小,每根肉呼呼的手指都透着说不出的脆弱和柔嫩,韩衡抓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 君晔灏脑袋晃来晃去咯咯地笑,俨然忘了正在装哭,嘴唇在他爹的脖子上蹭来蹭去,糊了韩衡一脖子的口水。 午睡之后,韩衡把郎东、米幼和祁元青叫到贡克房间里,打发贡克去哄君晔灏睡觉。 贡克自己也要睡午觉,两个正好凑一堆睡。 “今夜,祁兄你走一趟摄政王府,找一件东西。” 祁元青这几日休养得基本恢复了元气,听说有事要办,顿时来了精神,“找什么?找东西我最拿手。” “龙袍。” 祁元青神色一变。 “不是开玩笑,就是龙袍,你好好找一下,你熟悉暗门机关之类的部署吗?” “不看哥哥从前是做什么的。”祁元青拍拍胸脯,“实不相瞒,连大峪最得宠的那位明珠妃子天天搁在心窝的红宝项链我都偷过。” 这事韩衡不知道,米幼却着实意外,难以置信地看祁元青,“是你?” “对啊,不过后来上交了。”祁元青没精打采地摸了一圈后脑勺。 “我还担心你不行,看来非你莫属了。”本来韩衡只是看中祁元青功夫不差,而且精通蛊术,会比其他人更有办法确认摄政王府是不是有龙袍。既然祁元青能偷常人不敢想之物,只是要探一探东西在不在某处就更不在话下。 “如果真有龙袍在摄政王府,要偷出来吗?”祁元青摩拳擦掌道。 “不用,确认一下就行。慢慢来。没事你就多盯着摄政王府一些,进进出出些什么人,都记下来,如果无法辨别身份,你又觉得可疑的,不妨跟着他们。我要知道摄政王跟哪些人走得近,他的野心到了哪一步。”这是个笨办法,原本韩衡以为拿到陆晟德吃的药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要杀他,谁知他从丹药上却一个熟面孔都没看到。也是,主谋未必会接触这些药,何况只要是毒,寻常人都会忌惮三分,哪儿有明知道这东西有毒,还天天摸来摸去。 祁元青郑重其事地点头。 “等需要的时候,也许还是要你把龙袍偷出来。”这又是下策了,但龙袍不同于丹药,它不是用来杀人的,意欲谋权的人望望日夜渴望的就那么两样东西,龙椅和龙袍,稍微把持不住的,就算是让绣娘做的衣服,那也是要摸一摸,穿一穿的。 “好。”虽然不知道韩衡要做什么,也许是因为被抓住之后,那几日黑暗中的对谈和亲手喂他吃东西,让他不由自主对这个“敌人”生出了亲近和信任。就算前三十余年走错了路,现在改过也不晚吧?祁元青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羁的微笑。 祁元青和米幼出去以后,韩衡才问起陆晟德的病情。 “昨日从宫里回来,我心里大概已经有数,只是有几味药难找,只有拜托米幼了。” “上齐国君中的毒有解?” “有,在解药配出来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他安心。” 韩衡嗯了声,“他以为你在给他做修仙的准备,只要感到身体一日比一日轻便,自然也就信了一大半。” “保住国主的命,上齐也未必能保得住。” “所以要绝了上齐短命的隐患,放心,我有办法让他相信,他只有挺过这两年,才能真的长生不老一朝登仙。你饿不饿?我留了点核桃酥。” “……不,你还是自己吃吧。”郎东神色复杂地推辞道。 韩衡咬了一口松脆香甜的核桃酥,瞥郎东,“郎叔,你一路过来,北朔有什么动静吗?大梁要发兵上齐,三皇子皇位都没坐稳,心里就不慌?” 郎东愣了愣,他以为韩衡一心扑在上齐国主身上,加上韩衡是从跟大梁明帝的封后大典上跑的,焦头烂额顾不上北朔,还有当年那档子事,应该是再也不想提及北朔,想不到如今韩衡主动提了,看上去还毫无芥蒂,坦坦荡荡。 “这我不清楚。”郎东道。 韩衡腮帮子动了动,含糊道:“郎叔跟北朔的人断了联系了?” 郎东眸光闪烁了一下,撇开眼,又转回来看着韩衡答:“逃命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何况我也是孤身一人,贡克也好,莘渊也罢,不都是你的人吗?如果北朔有消息传来,想必先知道的不会是我。” 韩衡嘴角弯了下,笑眯眯道:“这个真的好吃,郎叔不吃一块?” “那就尝一块。”郎东咬了口核桃酥,一点甜味都没吃出来,如同嚼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老攻就会上线了。。。。 这是一个攻长期不在线的故事。 第193章 一九三 “朕不立后,谁爱娶谁自己娶去!这都是什么事啊?皇叔,当初可是说好的,朕的后宫朕自己说了算。”三皇子登基以后面临的头一件大事,就是被逼婚,一看对面气定神闲还有心情喝茶的宁王他就来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皇叔知道,你心里有陈家的丫头,她做了你两年侧妃,现在又是贵妃,你们俩也是鹣鲽情深,可后位空悬,言官自然是有资格进谏。” 从前的三皇子,如今的北朔少年天子神色稍缓和了些,抿着唇咬着牙道:“反正皇叔你说怎么办吧?除了欣儿,谁也做不得朕的皇后,不然你们看着谁合适,就让谁来做这个皇帝。” 宁王脸色一变,正要发怒。 一个冷漠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陛下年纪尚小,既然不愿意立后,且拖两年又何妨?”铠甲摩擦出冰冷的声音,一身黑亮鳞甲的庄灵走进来,把头盔摘下抱在怀中,单膝跪地,上前行了个礼。 皇帝难掩喜色地扶他起来,笑将他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打量一番,食指戳了一下庄灵板正的下巴,“黑了,真是黑了,数月不见,朕真是想你,回来就好,朝中这么多老将名将,大梁如今也无暇顾及咱们,还要叫个堂堂亲王一天到晚在边关镇着,不是浪费人才吗?皇叔,你不是天天念叨岐书吗?这下朕把人给你调回来了,高不高兴?” 庄灵不咸不淡看一眼宁王,略点了一下头。 看来陈贵妃捎出宫的口信是真,要他回来的不是皇帝,而是宁王。 宁王站起身,一脸春风和煦的笑,走近拍了拍庄灵的肩,赞赏道:“岐书还是头一回戎装面圣,果然是少年英姿啊,我可是老了。” “宁王叔说笑了。” “年少时我也常与你父亲一起出郊外狩猎,他的骑射都不行,还比不上你母亲,常常被我们几个拿来取笑。那时皇兄也在,”宁王眼神一黯,叹气摇头道:“如今可就剩下我了。” 庄灵神色淡淡点了头,“近来王叔身体可好?” “好,不过有些风咳,不妨事。” “若是得空,王叔不妨多走访名山大川,国事重逾千钧,这数月之中,王叔头发都白了一大半,晚辈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要叫他告老还乡?宁王心底里冷笑,面上眼角唇边笑纹更深,“要是皇上能早些挑起传宗接代的大任,给北朔添一个皇太子,我何必还成天往宫里跑?光是为了让皇上立后,言官都快把我的门给踩垮,担子卸不掉啊,卸不掉。” “其实我觉得,立后与添皇太子,并无什么关系。” 这才听到和自己相关的内容,皇帝一下坐不住了,忙道:“此话怎讲?岐书,你可要帮朕。” “陛下登基以前的几位侧妃,家世都很清白,也为陛下出力不少,算是功臣之后,何必要舍近求远呢?” “朕也是这么说,可是言官们一天到晚吵吵,吵得朕头疼。” 庄灵眉梢一动,右手轻握着左手,眼神中含着轻讽,“后宫就是陛下的家,既然是陛下的家务事,臣是支持陛下在后宫中开一言堂的。” “岐书……话不能这么说……”宁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怎么?王叔觉得,一朝天子,连想娶哪个女子做皇后都做不得住吗?寻常贩夫走卒,尚能决定向哪个女子示爱,皇帝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就是,而且皇叔答应过我,只要是我登上了这个位子,好好坐着,后宫的事就由我做主,皇后又怎么样?说到底还是我的妻子,难道我做了这个皇帝,反而连谁做我的妻都没有权力决定了吗?”气上头来,皇帝连自称也顾不上,胸口不住起伏,白里透红的脸蛋嫩得如同小生,生气就更红了。 看来即使成了天子,他这个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风花雪月的本性还是没变。看这个情景,庄灵已经完全能肯定,回京述职完全是宁王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离京数月,半年都不到,又急匆匆把他叫回来,难不成是要让他掺和掺和皇帝大婚的事? 宁王眉头一拧,感觉有点上不来气,连忙提醒道:“陛下怎么又忘了自称?” “皇叔要不让朕立欣儿为后,朕就不做这皇帝了。” 要不是庄灵还在,宁王已经想破口大骂,好好给皇帝立一立规矩,偏偏庄灵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那些太监也是该拖出去喂狗了,这么大个活人进来,居然没人通报。看来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皇宫里谁说了才算。 “行了行了,陛下这副样子,让旁人看见成何体统?” 皇帝眨了眨明亮的双眼,求救地望向庄灵,小声道:“岐书,你可要为我说句公道话。” “这事改日再说。”宁王一摆手。 皇帝不满地撇嘴,不过没再说下去。 “皇叔既没事了,就先回府吧,朕和岐书有日子没见,让他帮朕看幅画。”说完皇帝就上来扒他兄弟的手臂。 宁王也不能太没眼色,即便是个傀儡,样子却不能做得不像。 在皇宫里陪皇帝看完画,陪着下了两盘棋,皇帝是个臭棋篓子,偏偏瘾大。这个在庄灵进宫来之前,陈贵妃已经遣人告诉过他了,便耐着性子掐着棋路。 “一子半,哈哈,岐书,你不错嘛,能赢朕一子半。” “陛下这棋艺有长进。下次进宫臣兴许就赢不了了,今日全凭运气。”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丢开棋子,向后一靠,唏嘘不已地叹出口气,啪的一声丢开棋子,笑容渐渐变淡:“宫里人这都是不敢赢朕,朕的棋艺几斤几两朕能不知道?” 庄灵眼神一闪烁。 皇帝笑了起来:“岐书,你回来时,可替朕去看过朕的大哥了?” 庄灵缓缓松开指间的棋子,一枚一枚拾回棋盒中,没有说话。 “不是朕派的人,如今你的一举一动,就算朕不留心,也会有人随时禀奏给朕。” “我是去了。”庄灵正襟危坐起来,掸开袍襟,垂眸看着儿时的好友。 “你别多心,我只想做个逍|遥皇帝,你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咱们俩谁跟谁,交情难道是混假的?要是你图的是江山,回京勤王的时候朝中呼声那么高,你大可以胁迫我下诏让位于你,你没有这么做,我就知道,你对这个江山根本没有兴趣。” 庄灵沉静地看着皇帝,双手搭在膝上,没有接话。 皇帝突然眼带狡黠,“离开这么久,找到你那个心上人了吗?” 庄灵愣了一愣,一直板着的脸有了一丝松动。 “你这招瞒天过海也太厉害了,从小就是你更爱调皮捣蛋,结果父皇母妃反而拿你来教训我。想必到今日,父皇也没有想通,怎么会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提起自己的父亲,曾经的三皇子并无丝毫愧疚,反而像是在谈论不想干的人,“这一生有幸当了一回皇帝,我不会那么蠢,我只想好好享受如今拥有的一切,即便不做皇帝,我只要有美人相伴,银子够使就行。” “陛下说笑了。”庄灵淡道。 “陪我用过晚膳再回去吧,我新近宠了一位美人儿你还没见过,晚膳时我让人传她过来,那真是位不可多得的绝世佳人。要不是我已跟欣儿有了白首之约。”皇帝摸着下巴咂舌,边说边摇了摇头,“人活一世,不能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太过执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俩还真是兄弟,一根筋到一处去了。” 不知道庄灵在想什么,表情有点神游,片刻后他才微勾起唇角,“你是皇帝,才不能太执着,还是不一样。” 两人相视露出了个默契的笑容,彼此这才放下戒心,皇帝还伸出右手,轻轻拿拳头砸了一下庄灵的肩。 巍峨伫立的睿亲王府在深沉的三更天里迎回了他的主人。 满池荷花在深夜潮湿凉爽的空气里播散清香,这是他母妃喜爱的花种之一,庄灵记不起已经多少年没在王府里闻到这样沁人心脾的香气。 洗净一身微醺酒气,庄灵来到一间小院,一面走一面数,数到七时蹲下身去,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插|进土里,不片刻,从树下挖出了巴掌大的一个酒坛。 庄灵眼神黯了黯,五指抓紧酒瓶,从泥里把酒取出。 原本是要留着与韩衡一块儿喝的,他就喝一瓶,他该不会与他计较,毕竟他要与他计较的事那么多,这档小事也就十分微不足道了。 树上蹲着的甲初和乙未面面相觑。 “少主这是要借酒浇愁啊?” 乙未严肃地皱眉:“别多话,你以为少主听不见吗?” “就是要让他听见啊!”甲初撇撇嘴,抱臂斜乜了眼搭档,“待会谁下去搬少主?” 乙未抬头看了看天,喃喃低语:“三更半了,用不着谁去搬。” “……你是想让少主在池子里睡吗?” “也许这样他好过一些。”乙未伸出手拍拍甲初的肩,“跟哥多学着点,有些时候,你要做的不止是个暗卫,最好是个影子,还是藏在夜色里那种。” 甲初抖动两下肩:呵呵。 第194章 一九四 还没到上朝的时候,上齐摄政王府的大门就被火急火燎找上门的京兆尹拍得啪啪响。 站在台阶上的管家十分不悦地盯着五官都快纠结到一处去的曹正邦,拖着不耐烦的音调:“曹大人便要拜见王爷,也该等到早朝过后,王爷要睡到卯时方起,这什么时辰您就来了,吵醒了王爷,谁来担待?” 曹正邦举起袖子拭了把大汗淋漓的脑门,粗声喘气道:“麻烦通传一声,等到早朝时,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得及来不及?我只知道,我们王爷为国家大事殚精竭虑,我不能让王爷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管家不耐烦地翻起白眼。 “去通传!我堂堂正三品官员,你这个狗奴才,再不通传出了事你来担待!老子担待摄政王没谁好的觉,你来担待人命官司!” 曹正邦一声咆哮把管家吼得愣了愣。 “是什么事……什么人命……” “你这个无品的废物,还要朝廷命官向你通报案情吗?叫你进去传就进去传!这么多废话!要不要到京兆衙门吃两天牢饭?” 管家脸色难看起来,一看曹正邦还带着一帮衙役,而且不是要事他也不敢在摄政王府门口咆哮。 “好吧。”勉强应了一声,走进院子没两步,管家突然抬起头,起床气才轰然而散。刚才那人说什么?人命?案情?他家主子吃上官司了?整个上齐还有谁敢让他家主子吃官司?如果有人能让他主子吃官司,那这个人得有多大的来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哎哟。”脚底一块石头刺棱棱地凸起,险些把管家绊倒,管家飞起就是一脚把石子踹飞,脚步却不由得加快。 慵懒地翻了个身,韩衡分出一只眼,瞥帐外天光未亮,但已见到天快亮的朦胧青色,正打算抓紧时间睡上半个时辰,刚有些迷糊的意思,就觉得有点上不来气,胸口沉甸甸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过得片刻,脖子也湿漉漉的,好不容易睁开眼,就对上从被窝里抬起来的一张小脸。 那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君晔灏撒欢地咯咯笑起来,膝盖毫不留情地从韩衡胸口爬过。 “……”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一大早让自己儿子“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醒了,自从君晔灏学会爬,韩衡就被迫天天体验为人父亲的艰辛。 一个黄金卷倏然伸到韩衡的面前。 君晔灏歪着头看他爹,笑着露出了粉红的牙龈。 终究儿子还是会疼人的,这让韩衡多少有点老怀安慰。他伸出去筷子,轻轻夹上黄金卷脆弱的身躯。 “啪”一声轻响,黄金卷被君晔灏一把用力过猛掐断了。 “……”韩衡脸上老父亲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见他儿子委屈巴巴地咬住嘴唇,然后张嘴嚎啕。 一顿早饭吃下来,韩衡满脑子都是他儿子的魔音,以及刚开始露白花的肉红牙龈。临进宫前还是一脸萎靡不振,在宫门下车换步辇的时候才换了一脸的云淡风轻。 “米幼,这几个月你到底对我大哥做了什么?”贡克黑着一张脸压低嗓音凑到米幼旁边拽他袖子,他比米幼矮一个头,说话时得朝上仰脸。 米幼:“……?” 贡克嘴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线,嫌弃地摇头:“原本我大哥是多好的人啊,从不虚伪做作,让你跟了几个月,练就这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见这一路过来有多苦。” “……”他就懒得跟这个盲目崇拜只看表象不看本质的小屁孩说话,米幼提步追上步辇,把贡克甩下了。 上朝的金锣一响,朝房里的文武百官纷纷一愣。 “林相,走吧?” 林禹敬放下茶盏,随意瞥一眼来招呼他的孟国公,他俩是多年好友,从皇帝不理政务以后,差不多就是个半赋闲状态。 “今日倒是早。” “想必摄政王有什么要事吧。”孟国公压低嗓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白玉台阶,中间两挂双龙戏珠的浮雕数百年如一日,“又要上朝装蒜了。” 林禹敬笑了笑,“你我不是最擅长此事吗?我打算告假半月,去蜀南游玩,老友可愿意作陪?” “那是自然,今日你先告假,然后回家等着,两日后我再告假。” 两个都是上齐的肱骨老臣,早些年陆晟德登基前,也算得上是他的老师,现在朝中唯摄政王一人独尊,近两年握权的青年才俊,没有几个不是围着摄政王打转上来的。两个老狐狸也看得开了,国力在上齐之上的大峪、南楚都并入大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陆家江山就要改姓。对他们来说,百姓能过得安安稳稳,谁坐江山都一样。到了这个年纪,林相和孟国公都看得很开,愚忠那一套他们俩不搞,有多大力气做多大事。 朝会的时候,国君让韩衡在青云观等,他喝着小茶,气定神闲地把青云观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让个小太监带着,登上塔去当游览古迹。 从青云观这座高塔望出去,整座皇宫都只剩下鱼鳞般堆叠的屋顶,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确实够富贵。 上齐皇宫的建筑整个有种暴发户的风格。韩衡听米幼说过,上齐的风格就是有钱,在六国之中,以上齐出产的矿藏和宝石最丰富,曾经是手艺人的天堂。 “大哥,咱们还是下去吧。”贡克哆哆嗦嗦地说。 “怎么了?这里风景不好吗?” 贡克脸色有点发白,扶住发抖的两条腿,牙关咬得格格作声,“我、我、我……恐高。” 韩衡和米幼都笑了起来,一人一边把贡克架着走下塔去。 刚走下狭窄蜿蜒的楼梯,宫侍看见韩衡他们下来,其中一个走过来,朝韩衡行了个礼,“国师大人,陛下请您过去议事。” 韩衡眉梢一动,嘴角微翘,“好啊。” “天子脚下,有人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是对摄政王的爱妾行凶。摄政王府是何等守卫森严,竟防不住绑架杀人的劫匪,事关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下官恳请陛下增加五千精兵拱卫京城,在查清此案之前,全城戒严。” 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太监看见身穿道袍的大梁国师来,立刻进去通禀,转瞬走出,做了个手势,恭请国师入内。 陆晟德自然是端坐上首,左手方坐着一个人,下面还站着一个,两人俱是身着官袍。 “这就是皇兄新近找到的仙师?”陆晟坤侧过身去看,眼神中含了一丝淡讽,又是个年轻俏郎君,保不齐真是孙贵妃腻歪了李柏松,这又弄一个来。 “国师。”陆晟德起身来迎。 陆晟坤眼睛都大了一圈,还是站起身,他这个昏君哥哥都起身了,他再坐着也不妥。 韩衡朝陆晟德拱一拱手,听陆晟德为他介绍,身着深紫蟒袍的是陆晟德的胞弟陆晟坤,站在正中的是京兆尹曹正邦。 “朕尚且在位,竟就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京城里绑架皇弟的爱妾,还抛尸河中,太恶劣了,实在是胆大包天!”啪的一声,陆晟德这一巴掌险些把茶盅扫到地上去。 “皇兄息怒。” “息什么怒?!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这个主,抓出真凶,千刀万剐。”除去忌惮这个弟弟会造反,在这种后院私事上,陆晟德身为兄长的护短情绪完全爆发,他的兄弟,就算是他自己要杀要剐要忌惮,旁人却分毫也动不得,谁要是敢把坏主意打到陆晟坤的头上,那就是挑衅整个皇族的权威,跟把他这个做皇帝的脸打肿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转而陆晟德微笑着看韩衡,朝陆晟坤信誓旦旦保证:“方才皇弟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要辛苦仙师了。” 韩衡一愣:连皇帝都给他升级了? 在京兆尹衙门碰上那具女尸开始,他就知道摄政王一定会提前得到风声,但他没想到身为杀人凶手的摄政王,竟主动到皇帝面前叫屈,让他这个亲哥给他做主,找出他爱妾被杀的真凶。 这大概是韩衡有生之年见过的,贼喊抓贼最高级别示范。 “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陛下代劳的?”韩衡彬彬有礼地问。 “朕听闻仙师最擅长占星卜算,此术玄妙,朕一直心向往之,不知可否请仙师为朕的皇弟算一卦。” “要算什么?”韩衡保持着微笑。 “就算算这个真凶,在城中哪个方位,姓氏为何,如何?” “在东北,与陛下同姓。” 陆晟坤手里茶盅响了一下,瓷盖滚到地上发出一声碎响。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弟弟对这位爱妾果然是关心则乱啊,一把年纪痛失心上人,也是可怜。 曹正邦举袖拭额:师爷说这个妖道在衙门口子短住的那具尸体,该不是他真的能通鬼神,算什么准什么吧?不会,不会,城东北住的都是朝中非富即贵的人家,一多半都姓陆。曹正邦又偷看了一眼,见韩衡一脸的轻松,愈发坚定了想法,既然是占星卜算,这既没有起卦,大白天也没星星,这不是瞎扯淡抖机灵吗? 可他怎么这么心里发憷啊。 “哦?” 就在陆晟德还要再问时,韩衡一脸高深地闭上了眼,手中掐了个诀,淡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出十日,真凶一定会出现。”他睁开眼,转过去朝陆晟坤勾唇一笑:“王爷不必着急,这人跑不掉。杀人者偿命,王爷的爱妾必不会白白丧命。” 陆晟坤声音发颤,听着十分悲痛:“那就有劳仙师了。” 第195章 一九五 夜色掩盖下的深巷中,车马声不绝于耳,背靠着树枝打瞌睡的祁元青眉头抖了抖,侧翻过身去看是谁胆大包天打破了他升官发财的美梦。 “大人慢走。”早上还对着曹正邦横眉怒目的管家这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曹正邦一掸衣袖,头也不回地坐进了他那顶青色的小轿。 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到晚都有京官上赶着来巴结这位摄政王。祁元青垫在脑后的手掌动了一动,正要换个姿势,被刚停在王府门口的一架马车吸引了注意。 这架马车很眼熟,怎么那么像上齐宫里第一次派人到驿馆接小国师的那架马车呢? 祁元青矫捷地翻了个身,两腿两手分别夹着树干,一条黑影在夜里贴在树枝上,并不引人注目。 斜下方戴着一顶黑帽的男子换了个方向,恰好脸在屋檐下灯笼飘洒下的微光里,那张嘴上没毛的太监苍白脸清清楚楚映照在祁元青的眼睛里。 天涯何处不相逢啊,这不是那个到驿馆宣旨让小国师进宫的时候特有派头那个太监吗?叫王什么的。 “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方才送走曹正邦,管家的嘴咧到腮帮,现在要咧到耳根去了。 “王爷呢?”王福禄袖着手,仔细看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状,转过去对着总管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 “是。”管家忙从门房手里接过灯笼,亲自带王福禄进去。 驿馆门外增设了不少侍卫,徐尧趴在栏杆上嗑瓜子,转过去优哉游哉地看韩衡。 这几日让韩衡最欣慰的是,自从儿子开始出牙,就不再跟他怀里找奶吃,这是一个跨越性的进步,值得大肆表扬。 恰好离开皇宫的时候,陆晟德热切的眼神看得韩衡觉得不要点东西陆晟德是不会安心了,于是只好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儿子要吃奶。 接着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传闻中那个大梁国师的马车后面跟着五头母羊回驿馆了。傍晚的时候还有人扒驿馆墙头想一睹国师的风采,驿馆官员怕出事,跟京兆尹借了点衙役过来把守。 曹正邦二话没说就给了人,不然呢?把对头交给别人看管,怎么比得上派自己人去看着。就是驿馆不去要人,曹正邦本也打算明天找个借口派人过去把守。 韩衡低头看了一眼儿子软绵绵的发顶,君晔灏整个脑袋都扎在他怀里,这么睡会闷着对小孩不好,偏偏君晔灏就是喜欢,韩衡感觉他养个儿跟养条狗似的,狗就喜欢头上有遮蔽物,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把君晔灏轻手轻脚弄到床上去,韩衡这才出来,小心地关门,对正看着他的徐尧做了个手势,两人去徐尧的屋里了。 今天乌翠上街去买点姑娘家爱吃的,给每个人屋里都放了点,徐尧招呼韩衡嗑瓜子。 “不吃,你吃吧。”两个大男人相对嗑瓜子顺便闲聊,太有失他堂堂神棍的风范。 徐尧没说什么,他不是用嘴嗑的,而是直接用手剥,剥了就放在桌上,也没立刻吃,下巴微朝韩衡扬了扬,“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怎么?那个国君起疑了?”徐尧掀了掀眼皮。 韩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起疑我还能带这么多羊回来吗?虽然说不上掏心掏肺完全相信,至少陆晟德还在观察,其实他比谁都希望得到证实,证实我真的是神仙下凡。” “能不希望吗?你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要是不能在上齐被大梁吞掉之前升仙,亡国之君,他这辈子就完了。虽然早晚这辈子也是个完。是人就是要死的,多少人想不明白,活那么长也没什么意思。” “等你能活那么长再说吧。”韩衡微微眯起眼。 徐尧面前的瓜子仁已经堆成了小山,他还用手指推到一起,也不嫌挤得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好像还有冬瓜条,你吃不吃?” 韩衡根本没听清楚徐尧说什么,只是看他要起身,点了点头。 徐尧打开柜子上一个匣子,在里面翻来找去,边跟个老阿姨似的和韩衡念叨:“我们家净云买的,买了一大堆,我差点以为他把零食铺子都搬回来了,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就不能管钱,手里有点钱就存不住,总要买点东西。以后他要是成家有了老婆孩子,绝对是个月光。” 韩衡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有媳妇儿了媳妇儿自然帮他管钱,用得着你操心。” “那也是,等你这事完了,我必须回一趟庄子里了,还不知道怎么哄家里那口子。”光提起徐尧已经开始头痛,脑子里他对象已经开始没完没了数落他,表情却纠结中透露出甜蜜。 “给,冬瓜条,省着点吃,就这么点儿了……”视线往桌上一扫,徐尧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的瓜子仁已经被吃得一粒不剩。徐尧看韩衡。 韩衡一脸“快把冬瓜条放下”的焦急神情,毫无偷吃的歉意。 “……”算了,谁让韩衡比他小呢,做长辈的就不要计较这些了。徐尧坐下来,开始任劳任怨给韩衡剥瓜子皮。 “这么会疼人,你家那个真幸福。”如果一个女人看惯了人情世故,就带他去坐旋转木马,想到这话,韩衡就无比好奇到底那个天裔族人怎么拿下的徐尧。毕竟徐尧是个已经结过婚,养过娃,人到中年,知过天命了,居然在这里被一个美少年拿下了,有点难想象。 “黏人。” 徐尧这个表情都要甜腻得溢出屏幕了,韩衡感到没眼看,忍不住有点羡慕,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徐尧还是参与这个研究的人,有点像掉进了自己做的手办的世界,然后跟自己堆起来的城堡里的手办相亲相爱了。 “想什么呢?”看韩衡嘴角抽搐,徐尧哭笑不得撞了他一下。 “啊,没有。”韩衡抿了抿嘴唇,瓜子吃多了口干,喝两口水,犹豫着问:“既然这个世界是模拟的,那这些发展的轨迹,也是提前定好的吧?” “当然不是啊。”徐尧笑了起来,“这个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这个世界的硬件是设定好的,软件却不是,我们的实验只是针对空间,不针对时间,也没办法针对时间,现在技术达不到。” “那这里的人……”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徐尧挑出一根冬瓜条含在嘴里吮,“其实这有点像开天辟地传说,只是我们搞研究的,就是盘古女娲,这里的人也一样是丢下去的泥巴。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演变历史,有过去和未来,我们观察的,只是这些模拟世界是否能稳定运行,能够稳定运行多久,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我们那个世界也差得很多,否则无法以有限的生命去提取无限的数据。当然,也可能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韩衡有点不理解。 “不是所有实验都有结果,失败九十九次,第一百次很可能还是失败的,人类的生命又是有限的,至少在现在的科学水平来说,人的寿命比起科学进程太短暂了,堪比蜉蝣,朝生暮死。每一个伟大的成果,都是无数人的前赴后继,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徐尧给韩衡挑了一根冬瓜条,递给他,“真的好吃,我都快吃光了。” 韩衡一边吃一边盯着徐尧,徐大叔认真起来让人感到很靠谱。虽然随着身份的转变,韩衡自身的气场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也开始正视他确实具有超凡的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身边有个搞科研的,他心里就踏实安全多了。不然好好的一个世界,这些生灵,都因为他一个人搞砸了,这个责任也太吓人了。对一个平常人而言,太难承受,愧疚都能把他压死。 “还不错,出来这么久,是不是特别想他?” 徐尧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罕见的脸红了一下。 恋爱的酸臭味……韩衡鼻子皱了皱,“肯定是因为你做这么伟大的工作,所以在这个世界待遇都不一样,造物主特别优待。” “你连儿子都有了,到哪儿都能被尊称一声国师,能力也开了挂,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过两年你儿子都能叫爸爸了,你才会真的领悟到什么是血脉延续,什么是幸福,你的福气还大着。” 韩衡撇了撇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要是这个世界崩溃了,什么都白搭。” “是啊,所以今天在宫里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陆晟德有个胞弟,是这里的摄政王,现在陆晟德沉迷修仙炼丹,几乎所有决策权都在这个胞弟手里。前些天我让京兆尹衙门去查那个卖古玩的老头被杀的案子,碰上了一具女尸。” “嗯,你还从女尸的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当时米幼在旁边,看见韩衡拿手碰了碰尸体的手,虽然没说什么,回来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憋了半天第二天晚上米幼还是在大家碰头时问了他为什么让祁元青去盯摄政王府。 有了能够知过去的能力,最初的惊喜过去后,很大程度上给韩衡增加了自信,毕竟这是很大的一个挂,配上他国师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他的能力就近乎通神。 何况这不像他时有时无又难以把控的梦,他只要摸过一件东西,心里想着某个时间点或者事件,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当时在这个物件周围发生的场景。别人听了叙述,只会认为他是真的本事了得,推演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人身上穿的衣服不行,暂且韩衡认为可能随身穿戴的东西都不行。 韩衡想了想,能一起走到这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索性也不装神秘了。 就拿出了从女子手里掰出来的、极不起眼的微小谷粒。 “是啊,我让祁元青去蹲点,就是想知道,我看见的,当时摄政王身上穿的那一件龙袍从何而来,是谁做的。但我没想到,摄政王这么沉不住气,和京兆尹一起到他哥面前去哭诉,说痛失爱妾,让他哥出面找我给他算一算,他的爱妾是怎么死的,凶手何在。” “……不是他自己叫人把爱妾打死的吗?”一晃眼,徐尧皱起了眉头,“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想要的,是我查不出真相,还不了他爱妾的清白,借以证明我是个骗人的江湖术士,现在他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反而不便利用陆晟德对我本来的信任直接说出真相了,要有铁证。” “证据在龙袍上?” “只要能证明陆晟坤的反心,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这种事,你可以暗着偷偷做梦坐上龙椅,但不能直接告诉他你想当皇帝。坐实陆晟坤谋逆,陆晟德自然没有心思管他家后院里的那档子事,也算让那女子安息了。”对渣男的恶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虽然韩衡不怎么想管闲事,但既然那尸体让他撞见了,这可能真的就是天意。 天意这东西,不信的时候怎么都不信,一旦有那么一件事让你觉得一切有天意的存在,就自然生出敬畏。来到这个世界不够不可思议,能在梦里看见事物可能的发展不够匪夷所思,现在他能从一件物品上窥到过去,再要坚持我不听我不看跟我没关系那就有点太无理取闹了。 第196章 一九六 徐尧沉吟片刻,脸色好看了点,“等祁元青把龙袍带回来,真相就能大白了,你现在这个技能真是太逆天,我怎么就没这么好运气?”大家都是穿越,命运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韩衡斜着眼,“是啊,我运气就是太好,不仅穿到一个皮相俊美的男子身上,白捡几岁,变得更年轻,还背负天下重任,这都算了,居然还要传宗接代,你说我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徐尧讪讪摸了摸鼻子,“你那什么眼神,这也不是我决定的对不对?” “哼。” 徐尧赶紧加快手上速度剥瓜子。 “你儿子他爹是谁?”徐尧不经意地问,见韩衡不说话,赶紧道:“不想说就算了。” “你见过的。” 见过?徐尧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嘴,恍然大悟道:“是他啊,有事没事戴个面具,说话也怪里怪气,每次看见我他就一脸阴阳怪气恨不得把我撕了。那他怎么走了,儿子也不要了?”边说徐尧边把拨好的瓜子仁推到韩衡面前。 韩衡不客气地拈起一撮丢进嘴,淡道:“有缘相聚,无缘就散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人姓柳,你儿子姓君,大梁那个皇帝还昭告天下这是他的皇长子,我不至于老到记错了吧?”徐尧露出个微笑,“还说运气不好?很抢手嘛。我看那个柳七对你也很好,很照顾你,还是个醋缸,俗话说关心则乱,他是太喜欢你,才这么在乎你。” “有个词叫过犹不及。凡事都有度,越界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看来这是一个爱恨情仇交织的故事。”徐尧笑着往韩衡的茶杯里注满水,“有没有兴趣跟大叔分享一下。” 情伤这个东西很微妙,韩衡以为再提起来心里也许会觉得委屈、不甘、难受,甚至心痛。然而这一次,他提起来的语气却云淡风轻犹如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男人生孩子真那么痛?” 韩衡翻了翻白眼,“你自己试一下就知道了。” 虽然只是听人形容,但稍微脑补一下,徐尧脸色都白了,“不用了不用了,算了,还是不生孩子的好。我舍不得他受这个罪。” “还会折寿。”韩衡面无表情道。 “那你现在还有多长的时日?”话才一出口,徐尧就觉得失礼,想收回来,却又覆水难收。 “十五年吧。”韩衡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很长,我们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呆十五年还不好说。” “你想回去吗?” “你有办法?” 徐尧沉默片刻,眼神出现晃动,仿佛做了某种决定,“应该有,虽然不知道祝风觉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而且我有直觉,我们一定能再见到他。” “我还真不想再见到他。”韩衡对祝风觉的印象只有一个,就是爱揩油的咸猪手。 “十五年,还是有很大的转机,对了,天裔族的男人只要生孩子都会折寿?” “大夫说的,会不会我就不知道了。郎东曾经为天裔族的男人接生过,他懂得很多,而且是个相当有名的神医,是个老江湖了,他甚至结交过从我们那个世界来的人。我告诉他我是从别的世界过来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惊讶,可以说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了。就是有些城府深。你比我先过来,应该听说过关于我这个身体的预言,我来的时候这个预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其实是郎东有意无意引导庄灵实施的这个计划,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跟着你,你也让他跟着?”相当于韩衡被郎东狠狠坑过一次,怎么还能把这个人带着,不怕再被坑一次? “他是最了解天裔族人的身体构造的,而且是誉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下的神医,有他在等于带了一个级别很高的奶,没什么不好。而且我想不出来他还能怎么坑我。他武功不行,也没特殊技能,而且,他的目的应该是为他师妹报仇。郎东的师妹,就是庄灵的母妃,是他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殷氏一门灭族,是他放不下的仇恨。现在北朔国君被迫让出了皇位,换上去的那位三皇子,是庄灵儿时的玩伴,两人交情很铁。郎东的目的是为师妹报仇,他的野心是让殷氏后人,也就是庄灵登上北朔的皇位。但现在局势不同了,现在已经不是哪一国的事情,整个六国都牵扯在毁灭的危机之中。以他的心智,会以大局为重。” “也许他想要的不是心上人的儿子当北朔一国的皇帝。” 韩衡嗤笑一声,“北朔一国都很难摆平,北朔有个宁王,跟陆晟德这个弟弟差不多一个情况,而且那个宁王才真的是个有心计有手腕,也有后台的人。没做过太子的三皇子能上来就称帝,一半是符合庄灵的利益,一半则是也符合宁王的利益。只要这个棋子控制不住了,宁王一定会扶持其他人做皇帝。不过宁王自己是不想做皇帝的,他是个典型的文臣,他要的是别人听他的,而不是虚名。这点来说,陆晟坤就要笨得多。” “人各有志,有的人能给他一个虚名,他宁肯不要实权,不过更多的是二者都想占。”徐尧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人到中年以后,再回头看,才发现人的一生没有什么非黑即白,很多选择都是偶然。一个人的感情,一生之中不会是一条水平线,它是有变化的,时而上升时而下降,也许一开始庄灵是在利用你,他骗了你,却也真心喜欢上你,你们在一起时,也有过很多快乐。” 韩衡失笑:“大叔,你这是在劝和吗?” 徐尧笑了一下,摇头道:“你们和不和好,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到了这里,前世在乎的那些,职称、名利、情感,人生理想,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好像对人生进行了新的洗牌。就是有点感慨,以前看过一个理论,说随着年龄增加,你会觉得你的人生像被人按了快进,日子一天比一天快,对幸福和痛苦的感受能力也越来越差,每天就是马不停蹄地工作、维生。”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是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到了这里以后,我一分一秒也不想错过,这短短数年,却比我原来过的几十年还要长,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珍惜,恨不得把二十四小时过成四十八小时。这其实也是一种补偿心理,上辈子我没有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对生活里很多细节视而不见,到了老婆说离婚的时候,才突然发现,一晃神,竟然结婚了那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年可以去一起享受人生的快乐,却被我浪费了。做了那么多项目,挣的钱挣的房子,最后能留在自己手里幸福根本是个零。生而为人,最具备可塑性的就是心灵,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想得到什么,想高兴还是麻木,想要成天泡在蜜罐里还是每天活在煎熬中,这都是一念之间。”徐尧把最后一点瓜子仁放到韩衡的面前,拿帕子擦了擦手,“至于这个十五年,我来想办法,一定有办法。” 本来韩衡想嘲笑一下徐尧突如其来的这一碗鸡汤,但他能从中体会到徐尧是真心为他好,才说这些。毕竟他们对彼此意义非凡,能在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之中相见已经不易,还是在这样的时间地点。 于是韩衡真诚地朝徐尧说了句:“谢谢你大叔,我会记住的。” 徐尧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你这副皮囊这么害羞地笑真是……”韩衡真怀疑他真的是和男人困过了觉就打通了某方面的任督二脉,这么看徐尧俊美的脸上露出羞怯的淡笑,可谓撩人至极。 “不要爱上叔,叔已经有人了。”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一时间所有的顾虑和对未来的担忧仿佛都不是什么问题了,至少这一刻,他们的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大热天还拥着一圈狐皮的木染收回手,慵懒地看着对手,“还是你输了。” 庄灵丢开棋子,跟一个有读心术的人下棋,果然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木染弯起嘴角愉悦地笑了起来。 “该喝药了。”丁穆冷漠的嗓音在旁说。 登时木染一张惑人不浅的脸垮了下来,不满地撇嘴从下往上看了一眼丁穆,对方脸色很严肃,看来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接过来。 药汤不烫也不会太凉,正好适口,喝完木染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蜜饯。”丁穆语气缓和下来,“你最喜欢吃的杏干。” 等到那酸甜滋味在口中蔓开,木染这才脸色好看起来,给丁穆飘过去一个含嗔带怨的小眼神。 丁穆脸色微红,咳嗽一声:“我去洗碗。” 见人走远了,木染一只手掩着口,转过来对庄灵说:“什么时候启程?” 庄灵神色一变,他要离开北朔去上齐都城,这事谁也没说。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木染的眼睛,只要视线有接触,根本防不胜防。 “担心什么?我跟你是一边的。” “这话你也对宁王说过吧?” 木染干涩地笑了笑,“那可不一样,形势所逼,我对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庄灵把棋子一颗颗丢回棋盒里,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有时候棋差一招,步步都错,再想弥补回来,就很难了。” “你想说什么?”这话里有话,庄灵不会听不出来。 “你心里有他,就要让他知道,你把他放在心头哪个位置,也要让他知道。韩衡这个人,心软,耳根子也软,脸皮一定要厚,实在不行下药也行按倒了先把人办了再说。你再墨迹下去,后院搞不定,又怎么有心思留在朝中,这么两头跑,不嫌累?” “你们已经太久没见,他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木染风情万种的眉梢微微一挑。 庄灵沉默地收好棋子,过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装可怜不行,掏心掏肺也不行,他现在油盐不进。” “那你打算怎么办?”木染奇道,“要不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这辈子他不会原谅我,我也会成全他。” “成全什么?” “成全他想要的一切。”庄灵抬起头,这些日子几乎无法成眠,他整张脸上掩饰不住疲惫,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那他要是就是不原谅你,也不跟你在一起,愿意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或者找了别人呢?” 庄灵鼻翼翕张,片刻后,移开眼。 窗外,枝头开了一朵粉紫的木槿花,是这一树最早盛放的花朵,迎着热烈的阳光,向阳而生。 “只要他觉得高兴,我无所谓。”话声听上去无比干涩,庄灵说完咳嗽了一声,手在桌上找茶喝,一口凉茶进了肚,才抚平那燥热,唇齿间却被苦涩占得满满当当。 “你还是太自私了,他现在不想看到你,你就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木染慢条斯理道。 “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庄灵没有理会木染的疑惑,也不再与他对视,他只想快些将朝中的事摆平,离开这里。 这些日子他不在,米幼有没有照顾好韩衡,走之前跟他说了多少遍韩衡爱吃的食物,喜欢喝的茶,晚上容易睡不好蹬被子,希望米幼那个人能靠谱点。韩衡去上齐到底想做什么?一想到藏宝阁那个花花公子,庄灵头都大了,脸也黑下来。 密探昨日带来的消息,明帝已经离开大梁,他必须尽快回到韩衡身边。 第197章 一九七 白天睡了个饱,戌时初刻,上齐天空中红日西坠,夜幕缓缓笼罩千家万户。 韩衡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被一张倒过来的脸吓得差点叫出声。 “祁元青!祁老大!你在干什么啊!”韩衡简直哭笑不得,才睡醒,本就不怎么清醒,还有点做梦的恍惚感,结果祁元青从房顶上倒挂下来,重力拉扯得人脸有点变形,吓得他险些爆裆。 祁元青一个腾身从房顶上下来,把一手的灰拍干净,盯着韩衡笑。 “笑什么?傻啦?” “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韩衡一脸莫名其妙,他突然皱起眉,愣了片刻才叫起来:“龙袍找到了?!” “是啊,进去说,有吃的没?”边说祁元青边推着韩衡往屋里走。 “进去干什么?等一下!让我出去……”韩衡力气明显敌不过祁元青。 祁元青也没用力推他,只是含笑斜斜看着他,一看见国师大人的小嫩脸他就忍不住有点想惹毛他。 韩衡郁闷极了,一只脚卡在门槛上,两只手紧紧抱着门框不撒手。 “进去啊。”祁元青一挑眉。 韩衡哭笑不得:“不进去!你不是要吃的吗,屋里没有!我下去叫人弄两个小菜。”此时韩衡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噜叫了两声,他一脸尴尬,侧脸发红,没有比肚子饿得叫还被别人听见更尴尬的事情了! 祁元青还特意低头去看了一眼韩衡的肚子。 “……”韩衡飞起就是一脚,本来想给祁元青的子孙根来一个爱的回旋踢,最后一刹有些动摇,狠狠踩了祁元青一脚。 祁元青夸张大叫起来,松手放人,盯着韩衡跑走的背影,祁元青低下头。鞋面上这个脚印……韩衡的脚这么小?能比他的脚小一圈。祁元青嘴角扬起一丝有趣的弧度,趴到栏杆上看着楼下韩衡钻进了厨房,片刻后直接跑出驿馆院子。 “东西呢?”买回来的零嘴堆满了桌子,韩衡怀疑地望祁元青,又抬头四处看了一圈,见祁元青的床上搁着一个布包,就想过去,被祁元青伸出一条腿拦住去路。 祁元青慢条斯理用三根手指分开一个油纸包,往里看了一眼,香糯的甜味飘出来,他吸了吸鼻子,看韩衡一眼,旋即夹出一块来,“让我尝尝味儿,不好吃就不给你龙袍了。” 嘿!还拿乔起来了。韩衡无语地看祁元青这个二愣子,说服自己不要着急,反正东西都拿回来了,也没什么好急的,现在是晚上,也不可能即刻进宫。 当韩衡也坐下来,并且开吃的时候,祁元青腮帮僵硬了片刻,转而笑了起来。 两个人刚吃了一会,门外传来徐尧说话的声音―― “谁在吃东西吗?” 韩衡赶紧伸长脖子把嘴里那块酱牛肉咽下去。 “没有谁啊,徐大叔你还不睡啊。” 门有被推开的迹象。 “别,别开门!”韩衡叫道。 门外,徐尧退后一步,奇怪地看了看面前的门,皱鼻子猛吸了一口气,没错啊,是食物的味道。 “我进来了。” “别!不要进来……”边说韩衡边把两包牛肉干塞进房间角落的柜子里。 “……”默默看着韩衡藏东西的祁元青简直要笑到桌子下面去。 韩衡瞪了他一眼。 好吧,不笑了。 徐尧推门进来,看见桌上有吃的,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下来,挑挑拣拣选了一包鸡爪子,“你们在干嘛?还不让进来,还说没吃的,这是什么?” “这是鸡爪,但是我们没吃啊。”韩衡心痛地看着那包鸡爪子咽了咽口水,他在夜市上找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在一家老字号买的,都是他爱吃的。 抬起头徐尧就撞上韩衡可怜巴巴的眼神,失笑道:“不就是一包鸡爪吗,回头大叔给你买十包。”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碰上就……”徐尧看了韩衡一眼,话锋硬生生一转,“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叫赵净云去买!” “白天人家不出摊……”韩衡郁闷道。 “那就晚上,晚上一定买。”为了吃个鸡爪,他容易吗?徐尧很快解决一个鸡爪,又拿出一个,别的他就算了,待会把国师吃哭了,他还真就傻眼了。 半个时辰后,三人边喝茶清口,祁元青边向韩衡使了个眼色。 “没事,不用避着这位,他什么都知道。” 徐尧笑点头:“是的,我什么都知道。” 祁元青:“……” 布包被祁元青拿过来放到桌上,打开以后,是一件明黄色的龙袍,韩衡用手指拈起一角来,展开袍服,上面飞针走线绣着威慑四方的五爪真龙,跟他从女尸手里拿走的鸟食上“问”出来的场景中那人穿的龙袍一模一样。 “在摄政王的府宅门口,我碰到了一个很让我意外的人。” 其余两人疑惑的眼神都看着祁元青。 祁元青莫名其妙脸红了起来,垂下目光,飞快地说:“你们都认识,就是第一天的时候,来接国师的那位公公。” “王福禄?”那不是陆晟德跟前的红人吗,这样的太监,本应该是最忠心之人。韩衡想了想,道:“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猜测他是孙贵妃的人,因为那个约我在御花园见面的是孙贵妃。” “现在你不这么想了?”徐尧问。 “现在有些不确定。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通。王福禄有什么必要,背着他的主子去投别人?陆晟坤是陆晟德的亲胞弟,亲哥坐上皇位,本来他应该是没有什么野心了,偏偏陆晟德痴迷道法,想成神仙,让他代为摄政。如果一件东西,离你很远,即便那很诱人你很动心,但如果伸手去拿就有手被砍掉的风险,你就不会那么轻易出手,甚至会渐渐忘掉这个东西。但要是它离你突然近了,唾手可得,即便再胆小的人也很难经得住诱惑。一国之君,这是多大的诱惑力?皇权足以让人魔怔。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拥有绝对的权势,一个要仰人鼻息,陆晟坤自然不会甘心。但是王福禄为什么要背弃一个对他很信任,一心倚重他的主子呢?” “倚重?”祁元青想笑,“一个奴才而已。” “不要小看了这些奴才,他们和皇帝朝夕相对的时间比任何一位娘娘还要多,可以说是直接掌握着皇帝的生死。往往也只有他们有最多机会听见上位者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不管别人许以再大的好处,他一个太监,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为皇帝最信任的那一个,现在他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要背主?就算新帝继位,他有从龙之功,最多,也就是像现在一样。孙贵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会让一个背主求荣的太监,继续做他儿子跟前的大太监吗?”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而且王福禄要杀皇帝最简单,宫里多少人是他的干儿子,陆晟德能躲过他第一次动手还能躲过他第一百次动手?” “所以你认为王福禄也不是摄政王的人?”半天,祁元青得出这个结论。 韩衡神色难得严肃,他叹了口气,微微仰起头。 就在祁元青和徐尧以为他要开始高谈阔论的时候,韩衡愁眉苦脸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被子鼓鼓的,刚才祁元青把布包拿过来的时候很给他面子,帮他把牛肉干藏好了。 “其实……” “有什么你就说吧,只要我的人能办到,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徐尧豪气干云地拍了拍韩衡的肩膀。 “我也想不通,其实徐大叔,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这事太难启齿了,韩衡小心翼翼地看了徐尧一眼,心一横,“祁元青床上还有两包肉干,我们拿出来分了吧。” 祁元青:“………………” 边吃牛肉干,韩衡边觉得思路清晰了一点,提出有没有可能王福禄这个人完全是走自己的路,没有什么同伙,他哪边的人都不是。 “这倒是有可能,比如说他和陆晟德有什么私人恩怨,或者他想自己当皇帝,好吧这个不太可能,毕竟他是个太监以后没法把上齐传下去。也许是在他当太监之前,陆晟德抢了他的心上人,他的爱人被迫入宫当了后妃,也许不是孙贵妃,陆晟德有那么多嫔妃,而他独宠孙贵妃,王福禄也可能其实是想让孙贵妃咬钩,把她扳倒。”徐尧嘴里咬着肉干,含糊不清的声音说。 最后韩衡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徐大叔,在家宫斗剧没少看吧?” “宫斗剧?”祁元青敏锐地吸了吸鼻子。 “哦,是我们老家对话本子的别称。”韩衡展开龙袍,往桌子上一抖,在那之前还没忘把牛肉干移到凳子上放好,“来,让我好好摸摸这件龙袍。” 徐尧知道韩衡要“发功”了,祁元青神色却很复杂,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又见韩衡满眼冒星星地摩拳擦掌,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表情甚是纠结。 “上齐早晚会被大梁吞并,没什么希望的,上齐国主只能是亡国之君,国师何必想不开呢?” “祁兄弟,你放心,韩衡不是想龙袍加身体验皇帝的滋味,他只是要摸一摸这件龙袍。” “这就是块再平常不过的布。”祁元青坚持道,生得这么好看又善良的小年轻,还是不要中了权势的毒。 “让我摸!”韩衡冷声道。 一瞬间祁元青浑身都僵硬了,他从来不知道韩衡还有这一面。 这一声韩衡用了八成演技,他演过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医生,刚刚就是用那个状态,唬得祁元青一时之间没能回神。 韩衡已经在摸龙袍,心里不住默念:摸过这件袍子的人,摸过的人,摸的人…… 数个人影倒栽着进入他的脑海。 “国师……”在一旁的祁元青看,韩衡好像中邪了,双眼失去焦距,神色涣散。 “别出声。”徐尧压低嗓音警告他,抓住祁元青的两只手不让他干扰韩衡。 第198章 一九八 刹那五彩斑斓的光影宛如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洒下的磷光穿梭在韩衡的视野里,飞旋的画面渐渐静止。 一名绣娘低着头,素净深蓝衣裙裹身,绣架齐于胸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那匹布上正要张开利爪的蟠龙,绣娘飞针走线的姿态沉静得很,清秀干净的脸庞透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认真做事的人是最美的,但是,再美这也不是他要找的人。 念头一闪而过,韩衡身处的境地就在一瞬间飞散重组,一低头一抬头之间,眼前已改换了场景。 这是一间内殿,飞翘的屋檐投下阴影,寂静夜晚里的声音唯有更漏中的细细水响。 这是谁的寝殿?韩衡提步往里走,反正这些人不过是个影子,看不见他,他走得也甚是随性,就是看见架子上摆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玉狗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手指从本该坚硬光滑的玉狗身上穿过去。 韩衡定了定神,听见里间传出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 “送出宫去,小心些,书信还是一样,让他看完就烧掉。” “是。” 外面偷听的韩衡眉梢突地一抖,虽然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这时候看不见他,韩衡还是下意识往旁躲了躲。 王福禄穿出门来,站住脚,幅度很小地侧过脸去瞥了一眼门上挂的水晶琉璃珠帘。他手里是一个鲜红漆盘,王福禄拐过转角,把盘里的东西上盖着的黑布一左一右掀开,十分小心地以手指碰了碰。 见过王福禄这么多次,韩衡从来没看过他脸上的贪婪,那是一副让人看了就有点心生厌烦的表情,就像毛毛虫在皮肤上蠕动。 王福禄分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拈起龙袍的一小块布,极为缓慢地轻轻揉搓片刻,然后盖上布走了出去。 韩衡想往内间走,看看里面的女人是谁,脚下地面却骤然碎裂成千万碎片,各色斑驳的光影重组。 日光灼灼,一副又柔又软的嗓子在外面唱不知名的戏曲。室内有一间等身的大镜子,背影看是个很英朗高大的男人。 韩衡喉咙一阵发紧。 这显然不是皇宫,面前的人却系上了龙袍,还在镜子前旋身左右看自己穿上龙袍的样子,很快那男人转过身。 虽然是意料中事,多少还是有点心生震颤,一身五爪金龙袍,加上陆晟坤摄政多年那股气魄,何况这不是演戏,不是假模假式的威仪。这在韩衡以前的生活中太少见了,君明焱在韩衡面前收敛了王霸之气,只有对他是亲切随和,陆晟德成天想着修仙,恨不得跪下来抱韩衡的大腿,对着他也是十分随和。 现在陆晟坤看不见他,展现出的正是最本真的一面。韩衡看着他把手搭在喉结往下的珠扣上,微扬下巴,先是笑了一下,旋即又板起脸。 应该是在代入自己真的成了一国之君以后的假设。 这个场景也很快就消失了。 “国师?”祁元青首先发现韩衡眼神正常了,刚才那个失焦的眼睛让他现在还有点起鸡皮疙瘩,仔细看时国师的嘴唇都在不停小弧度颤动,有点像鬼上身。 “啊,好了。”韩衡松了手,眼睛在桌子上找什么,徐尧递过来一杯水,他对徐尧露出了个疲倦的笑容,不过也没客气,一口喝干了茶,一脸心事重重。 “怎么样?”看韩衡脸色稍微好了点,徐尧这才坐下来问。 祁元青抓了抓后脑勺:“你们打什么哑谜啊,好歹龙袍还是我弄回来的,小国师,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很……很吓人啊。” 韩衡笑了起来:“你一个金水人还怕这些?” 祁元青摇摇头:“那不一样,虽然我们用蛊,但即使中蛊的人表现再奇怪,结合他中了某种蛊应该有的表现,对于我们这些知道机窍的人,自然不算什么。你玩儿的这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看着你跟死了一样瞳孔发散……”祁元青左手抚了抚右手肘关节,还有点怕,眼珠乱转,“我受伤可沾了不少人命……你可别玩儿什么乱七八糟的。”突然,祁元青崩溃地拿脑袋撞了一下桌子,咚的一声。 “你在干嘛?”韩衡哭笑不得,连忙把他拽起来。 祁元青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我要叫你来我的房间啊?不行不行,今晚你俩必须留一个人下来陪我睡。” “……”韩衡跟徐尧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不愿意。 “……”祁元青怒而拍桌,“你俩这是什么表情啊,跟我睡怎么了?我睡觉从来不乱滚,睡姿好着呢!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不打鼾不磨牙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梦游,最多两天就洗一次澡,我身上香着呢,不信?不信国师你来闻。”说着就往韩衡身上靠。 韩衡皱了一下眉头起身往后躲。 “呃……好像这些天顾着盯人没洗澡……”祁元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吊儿郎当地歪着头看韩衡。这小国师太好逗了,这张拧巴脸,怎么看这么让他还想继续逗他玩儿。 韩衡也看出来祁元青在逗他玩了,微笑着平静地说:“方才我用的,是师门秘术,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既然我们现在也算兄弟了,关系又这么好,我就给你透点风。” “什……什么?我不听。”祁元青跳起来就想跑。 徐尧日行一善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道:“还是听一听的好。” “方才你是不是看见我眼珠有些上翻,眼孔无光,有如已经死了?”韩衡嗓音压低些许,表情也显得阴郁。当年他什么活儿都接的时候还应邀去过一个午夜电台,中间有一段,就是在主播讲完一个短恐怖故事之后,模仿主播的声音再讲一个。这对韩衡来说太简单了,专业对口。 “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祁元青连忙作揖。 这让韩衡有点失望,他还完全没切入内容呢,但对方认了输道了歉,再要穷追不舍就有点过了。 “我后面想好了词儿的,你真没意思。”韩衡回去坐下,喝了口水润嗓子,压声音挺磨嗓子的,何况这个身子什么都脆。 “没意思算什么?没命事就大了,我情愿没意思。”徐尧已经松了手,祁元青还保持着要跑的姿势,现在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在韩衡对面坐下,眼神四处瞟了瞟,最后视线重回韩衡身上,“待会你俩谁收留我?我就打个地铺。” “你真的怕啊?”祁元青这么壮一条汉子,韩衡真还没想到他这么怕鬼。这么怕鬼干的还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也是很有趣了。 “我真的怕啊,这龙袍有没有用?” 徐尧在桌面上不动声色碰了一下韩衡的手腕。 韩衡道:“还不清楚,只凭这一件东西不够。明日一早我跟郎东进宫,确认一件事情。” “好吧,你不说有你的理由,这个龙袍能帮得上忙吗?”祁元青又问。 韩衡愣了一下,看来祁元青很在乎他能不能帮上忙啊,这让韩衡有点感动,看出来祁元青其实是个很耿直的人。 “能,帮了很大的忙,我明天要去确认的事情,也与它有关,或者说,是因为它,我才能决定这一步。” 祁元青眼神中流露出放心来,起身去找干净的换洗衣物,大咧咧在屋里转了个身,看韩衡和徐尧要走,连忙把他俩叫住。 “还有事?”徐尧意外地抬眸看他。 “说真的,我今晚到底跟谁睡?”祁元青真诚地看着徐尧,徐尧结巴了一下,才缓缓道:“我不太方便。”然后转过去看韩衡。 确实不方便,毕竟徐尧是有主的人了,虽然祁元青应该不是喜欢男人的,但把一个媳妇儿是男性的男人放在另外一个男性的房间里,是不太好。 整条走廊上都是祁元青踩着木屐咔咔咔通往角房去洗澡的声音。 出来徐尧就袖起手,侧过脸,抬头瞥了一眼屋檐下挂的灯,淡道:“万事小心为上,机会随时都有,切记不要玩命。” “玩命?我最惜命了好不好。”韩衡做了个“不存在”的手势,也在这个间隙,看了看灯,顺着灯光,又看了看院子里郁郁葱葱的树叶顶盖,仿佛是连成一片的大伞。天热,那股树叶独有的涩涩的清香从地面蒸腾上来。 韩衡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新鲜空气赶走了韩衡心里的滞闷,他笑着转过头看徐尧,诚恳地道了一句谢。 徐尧也不跟他客气,拍拍肩,转而手握成拳,在他肩膀砸了两下,才懒洋洋地袖手回自己屋去。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天,天上悬着一轮明亮的月亮,月亮周围光秃秃的,没有一丝云遮盖它的光华,它是那么皎洁又硕大。 远在千里之遥的北朔京城睿亲王府这一夜有点儿不同,睿亲王生辰,请了一台戏班,谁料到唱青衣那角儿突然把戏本里的唱词改了,明嘲暗讽睿亲王因贪慕权势置亲父生死于不顾,卖祖求荣,毁了殷氏一脉世代忠烈的美誉。 起初还没人醒过味儿,当唱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整个庭院里已无人敢出声,觥筹俱停顿下来,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偷看庄灵脸色。 这时台上的青衣本该再唱,却无端端停了下来,拖着两条曳地的长水袖,戏班配乐没停,青衣却跪坐在地,满脸滚滚泪水,哭了一会,突然放声嚎啕。 就在所有人都觉难熬,想赶紧起身尿遁的时候,那戏子突然起身,谁也没想到她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扑向最近的一名侍卫,并且拔出那人腰间的刀。 寒光凛然一闪。 侍卫刀鞘顺势向斜上方滑,寒意森冷的一声金属音,归刀入鞘。 “娘!”一个痛极的男声压抑着颤抖叫道,紧跟着的是庄灵的哥哥,庄砚。庄砚越众而出,连滚带爬扑到地上,抱住那名戏子。 原来竟是前任睿亲王那位身份显赫的王妃病故之后,扶正的李氏,而李氏的儿又比嫡出的现任睿亲王还要年长。 这一下在场官员纷纷举袖拭汗。 一名须发全白的老者站起身,刚要说话,突然捂住胸口,旁边家丁连忙来报,说他们老爷素有心疾,请准他们先回府。 庄灵轻飘飘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工部尚书。他微一点头,家丁连滚带爬回去,几个人手脚麻溜地把工部尚书抬着走了。 庄灵看了一眼旁边的亲兵。 亲兵便即会意,上前道:“今日的宴就到这里,诸位大人请走好。” 这当口,还有谁能走好呢?一种宾客俱是摇摇摆摆地赶紧离开,生怕走得晚了,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第199章 一九九 至今日庄砚还清楚记得,那日夜里,庄灵带兵杀回京城,接近天明时分,整座京城处于重兵之下,城头遍插当年殷氏一族所用白狮王旗。 自父亲睿亲王被君上所挟以要挟庄灵弃兵投降,庄砚就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守卫宫禁的禁军统领带兵直闯睿亲王府,“请”了睿亲王入宫。 父亲从身边被人带走时,阳光炙热照在他的脸上,一道道皱纹深刻,远不是庄砚记忆中的样子。很早一起,他母亲带他住在一条陋巷之中,逢年过节均不得见这位生父。他们所住的小巷距离睿亲王府不过百米,他母亲也从未带他去过。唯独每年皇族秋狩出京的队伍经过,他的母亲会牵着才几岁的他站在门外,从千万人簇拥的人群里,以沉稳冷静的话语告诉他。 “马鞍上打着金菊的那位,是你的亲生父亲。看见那架马车了吗?”母亲的手指指着一个方向,神情是小小的庄砚无法清楚认知的。 当时李氏的表情中交织着冷漠、不甘、矛盾,以及恨,女人的恨往往细致绵长,经久不衰。 “看见了,娘,那个垂帘真好看,上面绣的什么?威风凛凛的,那是什么走兽啊?真有气势!”庄砚扯着他娘的袖子,焦灼地让他娘把他抱高一些,想把那帘子看得更真切一些。 奈何队伍丝毫没有为了一个孩子的无知放慢速度的意思。 当庄砚发现他娘无动于衷抬起头去看,那冷若冰霜的苍白脸庞让才满五岁的庄砚忍不住张嘴急切地颤着声不住说:“我们不看了,娘,回家吧。” 人群纷纷散去,庄砚拽着母亲的衣角,慌慌张张地四处看,街上人太多了,他忍不住有些慌,愈发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不敢撒手。 “那是白狮,是殷氏一族的族徽,满朝中唯独殷氏有这个荣耀,白狮象征武勇,是先帝对殷氏世代忠烈的褒扬。” 庄砚眨了眨眼睛,没有看他娘,而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拼命把小小的身子往母亲身上挤。 “白狮很厉害吗?”小孩稚嫩的声音问。 “是,很厉害。”年轻美丽的妇人露出个冷嘲的笑。 庄砚看见他娘的表情,怯怯出声:“娘……” 日光从李氏脸上掠过,她低下头,发丝缠绵地委顿在耳畔,温婉又迷人,抓住儿子松开的手,李氏柔柔道:“走吧,咱们回家了。” 那夜整座京城火把林立,马蹄敲碎这一城的安宁祥和,一夜过去,白狮旗占据皇城。外面的喧闹还未结束,庄灵的亲兵就闯入睿亲王府,他以主人的姿态,重新回到这深宅中。 李氏对庄灵避而不见,是庄砚匆匆从床上爬起,衣冠不整地在前厅迎接他的弟弟。 亲兵各自镇守这座大宅的角落,庄灵也未曾与庄砚叙话,见面就是一个手势,表示安抚。之后睿亲王府彻底处于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掌控之下。 庄砚重新回到自己屋里,怎么也睡不着,一眨眼天就蒙蒙亮了。窗外一直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当时庄砚也不怎么清醒,这一晚睡睡醒醒,猛然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从床上突然坐起。 唱戏的,不就是他娘吗? 庄砚鞋都来不及穿好,披头散发地跑到后院戏台子一看,见到花架下一个人步伐沉稳地走过来,走到亮处,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薄薄晨光中,被庄灵扛在肩头的那把刀,冷冷泛着杀人的雪光,刀锋上光彩斑驳,暗处可能是尚未擦净的血。 庄砚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冲出去,什么后果也不考虑了,他紧张得喉头直怵,慌乱地跑到戏台下,阻断庄灵直视李氏的目光。 李氏一个旋身,抖洒开水袖,身若软柳,目含流光,专注得如同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 庄灵放下手,刀锋坠地,拖出冰冷锐利的声响。 他这是要杀人啊。庄砚本极不愿与庄灵发生冲突,眼下胜负已定,这个殷氏留下的弟弟会承袭睿王府的一切,将来自己和母亲都要仰仗他的鼻息而活。但李氏是他的生母,生母杀了人,做儿子的也绝不会亲手将她交出去任凭别人处置。 庄砚一番天人交战,张开双臂拦在戏台前,真要打起来他可能一招就趴了,虽然两腿发软,却强撑着站直身体。 李氏的戏腔还是出现了颤抖,但她还在唱,唱她委屈的这一生。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词,宣泄着她的隐忍、愤怒、憋屈,她唱着戏本里的故事,回忆的却是自己的人生。 当年她才十八岁,与睿王相识于微末,她祖籍在远离京城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河水中泡着一件黑袍子,她本意只是想捞上来看看,还能不能改作他用。涉水走近了一看,才慌了神。 那不是一件袍子,而是一个人,一个被水泡得皮肤起皱惨白得如同已死的人。 这是一个毫无亮点和新意的故事,然而所有感情都发生在最细微之处。她倾尽一腔柔情,照料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说,他的命是她救的,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 那是个民风保守的村子,一个未婚有孕的女子,失去丈夫的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日子过得很苦,可还能忍下去,因为她怀揣着一份心酸的甜蜜,她知道有一天那个男人会回来接她和她的孩子。男人走的时候,留给她一件信物,她趁着去城里卖花时上当铺问过,这块玉佩就值三百两实打实的白银。 能留给她这么贵重的信物,足见赤诚,她从没想过那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会一去不回。 李氏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娘终于发现端倪,一顿痛打之下,李氏肚里的孩子仍然顽强地活着。 终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收拾行囊,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母亲。 她娘侧着身,泥塑一般静默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李氏怀揣着兴奋、喜悦离开了小村庄,她顺着河流往上游找,一路磨破了不知多少双布鞋,脚趾全都长了水泡,每天夜里脱下来就要生生掉一层皮。十三天以后,她在上游一个重镇打听到这里数月前发生的大战,是睿王领的兵,又提及睿王是如何风姿卓绝,路人惋惜摇头,讲到一半突然转过去收拾他的茶摊子了。 李氏急了:“你还没说完呢,最后谁赢了?” “自然是我们的人赢了,否则你站的地方,还能是北朔地界?”茶摊老板头也没抬,把一只只粗陶茶碗丢进滚水里烫煮。 “那你可惜什么?” “可惜领兵的睿王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其实全靠他手底下那一支殷家军,这可就太能打了,那可是从上祖传下来的,世代骁勇,殷氏一门俱是将才,就连殷家的小姐,个个也都精通兵法医术。睿王要求娶殷家的女儿,本想借此仗立下战功,殷家也是这个意思,才将殷家军借给他使,就这样,他也能中途逃遁,开战时不见在战场上大显威风,仗打完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这才现身。” 李氏听得惊叹,喃喃道:“皇家也有这样的孬种?”词儿一出口,茶摊老板多看了她一眼。 李氏脸一红。 茶摊老板摇摇手:“夫人说的是实话,有什么的。可不就是孬种嘛。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这个睿王还是个旁支血脉,不说他了。夫人再喝一碗?这日头毒,我看你大个肚子也很辛苦,不妨多坐一会,等晒过这一头再走。” 李氏捧着凉茶,边小口地喝,在阴影里避着,又有点凉风,也不觉得有多热了。她只是心里有些震动――原来身份显赫的人,也可能是胆小如鼠之辈。 一眨眼她又想到了别处去,神色中露出向往。 殷家女,即便在她身处的那个小小村庄,也曾听过。 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不想降生在殷家,那一族可谓是北朔第一望族,那家的女儿是含着金汤勺呱呱坠地,一生一世被人捧在手心。出嫁前求娶的儿郎踏破门槛,便是皇家要娶,也要殷家老太君点头。既是如此千辛万苦娶回家的妻,自然夫君是要全力宠着疼着,只要殷家的女儿不是生来无盐,又哪里愁嫁呢?何况娘家硬气,受了委屈,哭一哭,就有人伸手。 李氏满面凄楚地垂下头,手掌无意识地在腹部滑动。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产生了个念头,她要是……如果她要是…… 这念头闪了那么一下,就吓得她浑身一抖,忙看了一眼茶摊老板,然后松下心来。老板在打盹,这个茶棚只有她一个人在喝茶。 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这样如珠似玉的女儿家,不也要嫁给一个孬种吗? 李氏脑海中闪现过她孩子的父亲那张俊美无匹的脸,那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只要见到她,见到信物,一定会向家中提她的救命之恩,提他俩那小半月的鱼水交融恩爱无疑。 那才是她的良人,纵不是天生娇女,她也一样觅得了一段良缘。 这么一想,仿佛殷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好羡慕了。李氏平静地慢慢喝完茶,老板还在睡,她背起不重的行囊,里面就两套换洗衣服。走出了几步,又回转来,她犹豫了一下,打开荷包,数出茶钱,压在茶碗之下才重新踏上寻夫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各种分不清庄家两兄弟的名字,如果有错误,就说一声哈 第200章 二零零 许多年后李氏回想起来仍然觉得都是天命的安排,她一路吃了不少苦,盘缠用尽,餐风露宿,有上顿没下顿地磕磕绊绊来到北朔京城。 进城那一天,突然下起雪,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天子脚下想找一间过得去的破屋子难,她一咬牙,心想只要找到了她的夫君,就可以将信物赎回,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当铺。然而前脚迈进去,她立刻就后悔了,本来想走,外面雪却越下越大,劈头盖脸一顿雪渣子令她整颗心都凉透了。 大雪冰天,她又挺着个大肚子,必须找一间好一点的客栈住下,起码要有热水,要买的东西还很多。 李氏站在堂子里,人来人往,谁也不去管她一个一看就穷的女人。她刚进门看店的伙计就发现了她,不过这样的人应该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外面雪大,怕是来躲雪的。伙计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就没管,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李氏怔怔地站了一会,摸了两下头发,又摸了摸生出冻疮的耳朵,碰一下她就浑身抖颤。 噼里啪啦打算盘的伙计猛一抬头,看面前是个衣着邋遢,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鞋子还破了洞脚趾开裂出血的女人,顿时就有些不耐烦。 “这个,这个我要当五百两。” 当看到那件玉佩,伙计整个人都惊了,别说玉质剔透,上面的蟠龙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再看李氏时已是满脸警惕,不过转瞬又扯起笑脸。 “您稍等,我叫人给您上壶热茶,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得去后面问问二掌柜,且在堂子里稍候。” 忐忑不安地在椅子上坐了小半日,大雪渐渐转小雪,当铺里也不比外面冷,伙计还叫人给她生了个火盆。 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在盯着这个大肚子却不在家里好好养胎的女人打量。 李氏骨碌碌转着大眼睛,她瘦得腮帮凹陷,眼睛愈发的大。偶然有人跟她的眼神相触,都要觉得被火烧了一下,她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强烈得渗人。 李氏轻轻抚着肚子,垂下头,将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拦在一双纤长的眼睫外面。 孩儿啊,这下咱们有银子了,有热水可以好好泡个澡,娘得做两身儿新衣裳。你爹最爱看娘穿粉的,就做一件粉的。再则,要做一件颜色艳丽、用料上乘的裙子,赶明儿去你爹府上拜见公公婆婆,总要体面一些的好。 等到当日傍晚,当铺提前关门,伙计点头哈腰地来请李氏跟着他走。 李氏本不想去,伙计看出她的提防,这才说是有位贵客请她上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这位贵客是她认识的人,并将一把匕首交给李氏。 当即李氏又惊又喜,那柄匕首刀鞘上雕着一朵金光闪闪的菊花,是他! 这夜李氏见识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尝过了有生之年从未品过的美酒,那些表演歌舞的女子可真美,生得美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出来卖身段卖脸蛋。 流转不息的灯光下,李氏只抿了一小口酒,还是撒娇向她久别重逢的夫讨来的,便已醉了。她双颊飞起红云,他们两人一个包厢,从这里看楼下的舞台甚是清楚,视野开阔,从外面要想瞧里面的动静,却是想都别想。 看完了歌舞,李氏仍觉得这是一场梦,即便是一场梦,那也是太美太好太让人沉醉的一场梦。 热闹散尽,一双红烛一双人,李氏对面坐着她寻寻觅觅这么久的夫郎,一路上数十个日日夜夜准备的那一车子话,突然就堵在咽喉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思念这么深,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英儿,这半年,苦了你了。” 男人才一开口,李氏已经滚滚落泪,泪珠慌乱地滚落在席上,从被泪水糊花的视线中,她近乎痴迷地凝视她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 “我们……我们为什么今夜要住在这?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不预备带我回家吗?”她知道不能急,可又怎么能不急,未婚生子放在哪儿都不妥当,何况眼前的男人穿戴精致体面,显然家境不错,为什么这一整晚他也不提带她回家给父母看看呢? 男人神色间才显出难堪来。 这样的难堪在李氏今后的日子里还见过无数次,那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屈辱。 天明时分,红烛已经燃尽,蜡泪堆得如小山一般高。 李氏目中已流不出一滴泪来,她仍然趴在男人的胸前没有动弹,两人在晨光之中紧紧抱着彼此。 李氏脸颊贴着的皮肤温热,心里却从未如此冰冷过。得知男人身份的惊讶已经在一整夜的绵绵情话和斩钉截铁的誓言中湮灭,女人的心绪平静下来,就是一口不起波澜的古井,幽深寂静。 太阳才刚出来,男人就匆匆离去,她为他穿戴整齐,男人执起她的手,再三保证会给她一个名分,让她的孩子正大光明出生。李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却知道她只能顺从,否则她什么也得不到。 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啊,有一个高不可攀的身份,他就是茶摊老板口中顺着女人裙子顺杆往上爬的那位睿王。 清晨的空气最是清新,沁人心脾地蹿进鼻子里,下了一夜雪,展现在李氏眼前的,是红墙迎着白雪,壮丽冷艳的一座城,这是北朔最繁华的一座城,也是埋葬她天真纯情的少女梦的城。 她伸出手去,屋檐上凝结的冰棱滴下的水让她长着一层薄茧的手掌微握了一下。 庄灵带兵杀回京城的那一夜,他报了仇,心却空了。听见李氏唱戏的声音,他格外厌烦,这个女人会唱戏,能舞剑,擅卖弄风情。 这些都是她母妃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的,殷家的女儿,生下来学的便是大道,将女儿当成儿子一般培养。 在庄灵的印象里,他母妃聪颖过人,善解人意,雍容而高贵,高贵且大度。即便得知李氏的存在,她也只是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夜,那一夜他陪着他的母亲,黑暗中的每一次浅薄呼吸都如同雷鸣。他还太小,不懂为什么母妃今夜不为他念书了,地上坐着格外凉,母妃把他抱到床上,他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起身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母妃丝缎一般的长发裹着她只着一件薄薄单衣的身子,从前庄灵觉得母妃高挑而有力,总能轻轻松松把他抱在怀里转圈,这时却觉母妃的肩怎这么瘦。小小的孩子下了床,依偎着母亲乖乖坐着,他试着抱了两下他娘,他娘却有些出神,一动也不曾动,直到庄灵有些急了,要往她身上扑,才听见了一声叹气。 他不懂这声叹气是何意,却觉心里难受,比任何时刻都难受。 借着些许酒意,庄灵本想送李氏上路,无论幕后主使是谁,终归动手的仇人就在眼前,他只要一刀捅过去,至少能为母妃那些年的委屈。 然而庄砚拦在他们两人之间。 凉风习习,庄灵坐在上首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主位上,冷眼睇睨被庄砚拦下的李氏。李氏浑身发抖地在哭,哭得脸上的粉都被泪水冲花狼狈不堪。 庄砚战战兢兢朝着庄灵看来,声音颤抖地高声道:“睿亲王恕罪,近来我母亲神智有些不清,今夜想必她也是无意间误闯……她素来爱唱戏,舞剑也拿手,想必方才是想为睿亲王献舞一曲。”这谎他都有点说不下去,神智不清误闯到寿宴上来,从排演到登台,需要多少人配合,需要多长时间的筹谋。 戏班老板已在旁吓得坐在地上,不断给自己壮胆,再怎么样也是死了的睿王爷的王妃,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庄灵仰脖喝干最后一点酒,右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指环,沉默着没有说话。 “睿亲王恕罪。”庄砚狠狠一个响头磕下去,起身时已头破血流。 女人撕破嗓子的尖叫突然爆发,李氏冲上来拽她儿子,拉不动就失了章法地胡乱抓,尖锐的指甲抓破了庄砚的侧脖子。 “睿亲王恕罪,饶我母亲一命,求睿亲王恕罪。”庄砚一个接一个头磕下去,鲜血流进眼睛里,却丝毫没动摇他半点。突然腰侧挨了一脚,痛得他身体一歪倒在地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李氏发了疯地扑上去连踢带踹,尖声叫道:“谁让你求他,不许求!你才是你爹的长子,你本该是睿王府的嫡长子,要不是你不争气,今日堂上坐得怎会是他!你这个不孝子!你父为补偿我们,冒着身死的风险,好不容易弄死那贱人,要不是为你,为娘手上会沾染人命吗?你的父母为你搭上一切,你却这么不争气,你要气死我,你不要拦着他,他不敢杀我。”李氏嘴角弯起夸张的弧度,站稳身,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 “有种你就杀了我,为那个贱货报仇,她不过是投对了胎,”李氏修长的眉一挑,手指重重戳着自己胸口,“我有什么错?我与睿王爷两情相悦,相识相知在她之前,我才是原配,我才是正室,我才是睿王妃!” 两道浑浊的泪滚下李氏扭曲的面孔。她已四十多岁,皱纹里卡着脂粉,又被眼泪冲刷得颜色不匀,嘶吼时宛如索命的恶鬼。 “说完了吗?”庄灵冰冷的声音惊得李氏突然抬起脸,她慌乱地往四周看了看,好像突然惊觉了什么,脚底却一步也移不开。 “没有!”李氏心虚地叫道,“我吃的苦受的委屈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有什么资格……”她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一股咸涩滋味,“你是我的继子,是晚辈,就算是皇帝,也一样得尊重先帝的遗孀。你有什么资格打发我去佛堂吃斋赎罪,我没有罪!是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男人,是她让我们母子在外流落数年,也是她!她挡在我前头,让我没有办法获得一个体面的身份。都是她……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最好的年华,最真挚的情意都只给了这一个男人,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你的出生有先帝亲自为你赐名,我的儿子有什么?他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告诉别人,他是皇家的种,他是睿王的种。”李氏用充血的双眼瞪庄灵,嘶声问道:“我有什么错?!” 整座庭院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府上的护院都换成了庄灵的亲兵,那些亲兵仿若雕塑,李氏这番宣泄他们就像一个人也没听到,其实也没有谁敢听到,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这个时候,他们就是雕塑。 “说完了?” 李氏紧咬住下唇,没有说话,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为什么要哭?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在难产那一夜,在无数次本该是她一个人的夫君整日整夜守着那个贱人的时候流干了。可就算知道她的男人在做戏,她的心一样疼痛难忍。 直至那天晚上,睿王从身后有力地拥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着无数声对不起,说了一句,如果没有殷氏该多好。 这一句话在她的脑子里扎下根,一日比一日壮大,推着她终于把这变成了现实。这是她与睿王心照不宣的秘密,她下手,她男人遮盖这一切。 当时庄灵还很小,她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毕竟庄灵误以为那个打造凶器的梁老头才是凶手。 李氏冷笑了一声:“贱人的儿子果然是青出于蓝,你早就知道我才是谋害你母妃的人,你真是能忍。” “要是我不能忍,嫡子的位置怕早就保不住了吧。”庄灵淡道。 “这些年我最大的错,就是对你存了妇人之仁。”方才那一通指责,仿佛把压在她背上的桎梏拿掉了,她平静下来,严肃地抿紧唇,唇纹深刻,“从今往后,我会在佛堂安心念经,为我手上沾的人命恕罪。”她眉微扬,眉心轻轻抖颤,沉声道:“无事我就回去了。”李氏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跪好的儿子,那目光轻飘飘掠过去,抬步要走。 “站住。” 是庄灵的声音,语气中充满威严,李氏本想不管他,却不得不站住了脚。她已经冷静下来,就在这短短数息之间,豁然开朗。等待她的余生虽然得仰人鼻息而活,但在睿亲王府,即便是冷冷清清的佛堂,她一样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还是睿王妃。 “还有什么事?”李氏不耐烦道,转过身。 “岐书!她是我娘!”庄砚惊惶叫道。 庄灵轻轻握紧了手里的弓,箭指李氏,甚至没有特意去瞄。 他是北朔赫赫有名的神射手,靠着这份天生奇能让太上皇既想重用,又放心不下。何况此时两人之间不过有十数米的距离,只在庄灵一念之间,他就能给李氏的脑袋开个孔。 “哈哈哈哈……”李氏笑得浑身乱颤,“求他作甚,他不敢。” 话音未落,嗖然一箭射来,等李氏回过神,肩头赫然一个血洞,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肩膀,痛叫来得有些迟。 “庄岐书!”庄砚站起身,拦在他娘身前。 庄灵重新把箭上弦,指了指庄砚,“现在退到一旁,你还是我的大哥。” 庄砚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在李氏绝望的目光里挪到了一旁。庄砚垂着头,作为儿子,他理应护着他的母亲,可如此一来,他也无法面对背负杀母之仇的兄弟。庄砚暗暗决定,只要庄灵真的敢动手,他就与他拼命,纵然一死,也算偿还李氏的生养之恩。 “逆子!”李氏哭骂道,“你这个没用的逆子……”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庄灵道,“你知不知道,从我母妃死后,父王就告诉我,你才是毒害我母妃的凶手。确实,我最开始怀疑的也是你,但藏着毒|药的那柄钗出自司宝局的老柴头,就在我要展开调查的时候,父王告诉我,他已经查清楚了。” “你在说什么?”李氏愣住了,一头雾水。 “他说他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毒害我母妃的是你,而且,你受命于太上皇,乃是太上皇派到他身边的女人,目的就是配合朝堂动作,彻底铲除殷家。” 第201章 二一 李氏面颊抽动着,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一句话来:“你胡说。”怎么可能?她从一个偏僻山村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那些背井离乡的苦楚都是一朝一夕累积起来的,否则她也不至于有这样深重的怨气。 她怎么会跟皇宫里的人有牵扯,何况,除了在睿王府,谁又真的拿她当睿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呢?逢年过节时的宫宴从来没有她的份,那些天家的贵人从来没有人把她看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嫉妒殷氏。 “父王已经过世,来日你到了地下,可以同他问问。”庄灵冷漠地看李氏,他目光锋利如刀,能透过眼前这张涂满脂粉泪水冲得妆都花了的脸,看到李氏心里去,“不过他错算了我,跟当年错算我的母妃一模一样。” 听人提及殷氏,李氏冷笑一声,“那个贱人自小养尊处优,从来不懂怎么讨好男人,心思单纯得一眼就能看穿。我还没有入府,她就自作动情地命人给我们送过冬的棉衣棉被和炭火,她这么蠢,怎么抓住男人的心?”紧绷的面皮稍微松弛下来,李氏深吸一口气,胸臆中的怨愤都抚平下去,微笑着说:“她不是我的对手,是她输了。天生贵女又如何?投胎投得好又如何?脑子笨,什么好处让她占了都是白搭。当年她嫁给你父亲,带着十里红妆,这些东西,都入了我的私库。我用她的银两做衣裳,戴她殷家祖传的首饰珍宝,她的夫君在她走后立刻就将我扶了正。你父亲心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世上道理很简单,命中该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父亲命中就不是他的,是她非要跟我抢,这就是她的报应。”说着李氏激动大笑起来,振动到肩上的伤口,痛得微微皱起眉。 “母亲是对你太好了一些,但不是因为她傻。” 李氏被庄灵的话逗乐了,想笑又怕痛,只得僵在原地。 “她是心怀天下的人,生来养尊处优,外祖家家教极严,家里的女儿都被保护得很好,从不接触那些脏东西,你这种心思,她自然是永远也学不来。何况,她用得着讨好谁?恐怕你不知道,若不是她下嫁给我父王,睿王的位置根本落不到我父王头上。她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夫君,无愧儿子。她六岁初次见到父亲,要不是父亲成天死皮赖脸缠着她,打小就会对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献殷勤,她也不会眼里心里有了这么个人。” “你胡说!是太上皇硬把殷家的女儿塞给你父亲!他是不得已……”李氏大叫起来,双眼通红。 “当年我父请缨出征,不过是因为他身无战功,配不上殷家的女儿,连跟你的相逢,都是因为他野心勃勃想要求娶殷氏女。不信?”庄灵扯起嘴角,“你若是不信,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进宫问问那位太上皇。他应当很喜欢你进宫去看他,那座宫殿,如今连个敢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庄灵的话搅乱了李氏的心绪。当年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男人,那一夜久别重逢,男人将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说尽,更说陛下赐婚,只要她一句话,他宁愿被砍头也会抗旨退了这门婚事。反倒是李氏深明大义坦然大度地把他拦住,两人互诉衷肠了大半夜。 “殷家出过数位皇后,除了我姨母是给太上皇做妃子,殷家的女儿从不给人做妾。嫁进王府侯府的,夫家也从没那个胆子纳妾。” “她就是生得好,谁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嫁的夫郎不是王侯将相!”李氏嗓音沙哑,吼完这一句,她一只手捂住脖子,觉得喉咙里像进了东西一般,又痛又痒。 庄灵手里的弓箭仍对着李氏,眼睛也看着她,却好像穿过她看到了别的地方。 而他目中的冷漠让李氏格外难受。如今她人老珠黄,被继子打发到佛堂,有过一个王妃的名分,却一天也没有过过正经王妃的日子,即使嫁进了凤凰窝,也还觉得自己就住在那个山旮旯里的小茅屋中,每天一早就想怎么能躲过今天家里那么多的活儿。 有的人却生来就锦衣玉食,她见到殷氏之前,想象过这个天之骄女一定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很难看,否则睿王怎么会在外面又找到了自己。因此听说殷氏要来,她一个劲鼓励自己不用怕,至少在样貌上,她一定是胜过殷氏的。 然而见到殷氏的那一刻,她所有的自傲和鼓气就被戳瘪了。 殷氏不仅跟难看不沾边,还是个绝代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发光,吸引人移不开眼。她的谈吐气质也让人身心愉悦,直至殷氏走后,她才反应过来,殷氏过来绝不是为了给她送药材这么单纯,真要送点药材,为什么不叫下人来送,而是纡尊降贵自己来。 她不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 入冬时殷氏不就是派人送来的棉被炭火,那时她怎么不来?看着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宽容大度的样子,她可不是傻子。 想着李氏随手就把殷氏送的药材拿到院子里扔进了那口井中。 殷氏女,殷家的女儿,李氏越想越生气,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娘三岁识字,家中请了十位名师指点她熟读史册、兵法、德修,十四岁离家游历六国,凭本事拜在千手娘子门下学医。殷家女到了适婚的年龄,京城求娶的人能踏破我外祖家的门槛,父亲也不过是这些青年才俊当中的一个,若不是我母亲看上他,他也不会有那个一路加官进爵的机会,更不要说请缨上战场,虽然得胜而归,却也没立下多显赫的战功,如果不是借殷家训练有素的将领,凭他自己?恐怕只能和你在山里归隐了。” 看李氏难以置信的神情,果然和他猜的一样,李氏来京城之前就不清楚他爹的底细,来之后被他爹悄悄养在外面,即使后来成了王妃,京城这个圈子的贵妇人也都因和他娘昔年的交情或是碍于他的战威,几乎不与李氏来往。 “你以为我爹是真的把你捧在心尖上吗?”庄灵嘲讽道:“我爹那个人,心中只有自己,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权,为了庄这个姓氏,他六岁就知道对我母亲献殷勤,或许,是他六岁时就有那样的心机,或许他当时什么都不懂,只是小孩子对长得好看的妹妹的一点好意。他认识你那一年,已经知道如何周旋于皇族那些心窍你想不到有多深多复杂的人之中。他对你有多少真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几个事实。”庄灵放下弓箭,隔着这么远,他也知道,对李氏而言,更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真相。 李氏目光涣散,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应该阻止庄灵说下去,理智却告诉她,人为刀俎,她现在还有什么还击之力呢? “我母妃死后,他就告诉我此事是你所为,让我将此仇记到你和太上皇的头上,这些年他一直为我出谋划策,如何摆脱太上皇的掌控,如何,为母报仇。他将你扶正时,我在朝中尚未站稳,那个时候他要请太上皇立你的儿子为嫡长,或是请个什么爵位,都是他能做得到的。当时殷家已被连根拔起,他已经不需要忌惮我外祖家,为何仍然没有给你的儿子一个应得的爵位?” “他是……他只是……”李氏心虚地辩驳,却发现找不到话来反对。她无数次向枕边的男人恳求,让她的儿子有一个嫡长的身份,她已经是睿王的妻,为什么儿子还要被比他出生更晚年纪更小的庄灵低一头。 “父王聪明一世,没有想到这次我带兵到了边境,会联合殷家旧部,杀回京城。他只以为京城会有一乱,但他可以明哲保身,让我派人接他离开京城。你要是不相信,白管家尚在,你可以向他问问,那几个月里我爹的私库动了多少,府里的东西又少了多少。” 李氏越听脸色越惨白,摇头低语:“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娘儿俩。” “他不是早就丢下过你们吗?” 是啊,早在儿子还没有出生之前,他不就丢下过他们吗?被李氏刻意忽视的那些细节不受控制地冲进她的脑海,她在京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他脸上充满了震动和惊讶,还带着怕。他盯着她隆起的腹部看了许久,才伸出一手来,拂去她肩上的细雪,手臂僵硬地将她搂入怀里。 她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派去的人连个太医都请不到,只带来了王府里的大夫。 生完孩子一个月,她才再见到她的男人。 她没被接进王府时,睿王来看她的次数,还不如殷氏。殷氏第一次是派的人给她送东西,那些下人说,她有了身孕,但孕吐很是厉害,王爷护得太紧,愣是不让她随便走动。 “你以为你下毒一事,我母妃会不知道?” 庄灵冷淡的嗓音传来,李氏抬起迷茫的双眼,她还记得,第一次端药给殷氏,她病着,睿王也很急,接过药碗说要亲自喂她。 当时殷氏皱起眉,深深看了一眼药碗,问了睿王一句:“你真心想让我喝下去吗?” 听到这话,李氏第一反应是殷氏知道了什么,她心里怕得很,这是死罪,说不得还要带累她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母亲。而殷氏根本没有看她,仿佛她这个煎药的人不重要,反倒是顺水推舟拿过来喂的人更重要。 睿王愣了愣,即便是鬓边已生出些白发,他眉目依旧如画,眉如剑眼如星。 “说的什么傻话,不吃药怎么能好起来呢?你快些好起来,我带你出京走走,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吗?” 就这么柔声地哄着,殷氏张了嘴。 当时她的表情太平静,以至于这一幕在李氏的记忆里越来越淡,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开心的事情。 殷氏早就知道,她医术神乎其技,怎么能不知道自己吃的药里有毒。李氏眼神剧震,瘫坐到地上,茫然无措地摇头,嘴唇被她咬出血来:“不可能,她知道,她都知道为什么要吃……她为什么……殷家已经被扳倒那么久,她已经保住了自己和你,即便殷家倒了台,太上皇也常召她进宫,她有那么多机会说出来……” “然后看着整个睿王府被抄家砍头吗?” 李氏微张着嘴,咬牙捂着心口,她难受。她也是女人,这一刹那她明白过来的事让她有点难以接受。她这么多年争的抢的都是一个自私自利为了权势他什么都肯做,连杀妻嫁祸都做得出来,而她和这样的一个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岐书,我母亲她不是有意要谋害你的母妃……她只是……”庄砚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的母亲被他的父亲骗了可怜,庄灵的母亲何尝不是被他的父亲骗了,唯一的不同是,他的母亲是糊涂着受骗,而那位殷氏王妃,是清醒着看着别人往活埋自己的坑里填土。 庄灵看了他大哥一眼,再看李氏。 李氏仍在地上坐着,回不过神来,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斑驳的脂粉让那张脸形同鬼魅。 “我不会杀你,从今往后,你就在佛堂住着,我会让人看着那里。要是你自杀,我就杀了你儿子。” 庄砚满嘴苦涩,他太清楚了,庄灵根本不会对他动手,这么说不过是让他的母亲不至于因为打击太大而一时想不开自尽。他说不好庄灵是不是原谅了他母亲,至少他仍能感觉到庄灵对他母亲的敌意,但他能放过他娘一命,已让他无比庆幸和感激。 浑身颤抖的李氏被庄砚扶起带走,庄灵派了大夫过去就不管了。 酒宴不仅散了,还冷透了,偌大的一个王府空荡荡冷冰冰的。庄灵把一杯酒倾向地面,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娘,儿子为你报仇了。”这一句带走了他心里的沉重,却带不走他身上的寒气,为什么夏天的夜晚能这么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他的父亲能从那样多的青年才俊里脱颖而出入他母妃的眼,曾经也是哄着、捧着,把母妃当成心尖尖上的人疼着。 庄灵苦笑了一下,他果然是他爹的亲儿子,渣起来都一模一样。父亲为了权势,为了庄姓一族的满门荣耀,可他为了什么呢? 如今北朔,他已是权臣中的第一人,可他心中,为何如此空? 庄灵丢开酒杯,直接抱起酒坛独自喝起酒来,此刻他只想放肆地醉一场,等喝醉了,就能梦见前年的听鸿楼,前年的韩衡,仅仅过去了两年有余,却已物是人非。整个北朔都已易主,两国被并入大梁,今日又怎算得出明日?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借酒消愁愁更愁。 第202章 二二 又是一大早就有人求见摄政王,管家边往外走,系扣子,边一巴掌拍在门房的后脑勺上,把门房拍得脑袋一晃。 “什么人都来求见摄政王,你就不知道拦着呀?这才什么时候?今儿又不上朝,你就不能晚些来报吗?” 门房也是委屈,苦着脸道:“他手下说他是大梁国师,孙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圣上最宠信便是那个大梁国师。我怎么敢拦着他呀。” “什么玩意儿,在上齐,就是你主子最大,他算什么狗东西……”管家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来,起床气憋了一肚子,突然顿了顿,瞪大眼道:“你方才说谁?大梁国师?咱王爷的死对头?陛下想认为仙师还被他婉拒了那位?” 门房心里白眼都要翻到脸上来了,憋着气低眉顺眼道:“可不是,那位在大门外等着,还没下轿。” 管家又是一巴掌:“你怎么不早说?坏了坏了坏了,出大事了!”火急火燎赶紧往大门跑,慢待这位,丢了管家的职务事小,丢了命他一家老小靠谁去啊! 陆晟坤怎么也没想到,韩衡会直接找上门来,这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异想天开地认为上齐皇室个个都像他皇兄那么好骗?从爱妾的榻上起身,光洗漱陆晟坤就磨蹭过去大半个时辰。 姗姗来迟的陆晟坤走进正堂前厅,面上堆起笑走过去,朝久等的大梁国师点头,含笑道:“让国师久等,失礼失礼。” 今天起得早,出门时韩衡脸色不大好,不过摄政王府的管家很有眼色,请进来之后,第一时间就问他有没有用过早膳,然后叫厨房端上来一桌丰富又美味的早点。现在韩衡脸色已经好多了,称得上如沐春风。 “王爷太客气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有事告知王爷一声。” 除了在宫里匆匆一面,两人根本没有私底下的交情,何来的有事相告?陆晟坤一肚子狐疑,脸上不显分毫,只是微笑着问:“国师不妨直言。” “昨日陛下夜里突感头痛,我便带着随行的大夫一同进了趟宫,想不到让我发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怪事。”郎东为陆晟德调理身体的事除了陆晟德自己和韩衡,并没有人让其他人知道,陆晟德自己是怕让旁人得了寻仙妙法,而韩衡本来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郎东作为他的一个随行进宫就可以了,惊动旁人到时候皇帝的后宫能不干涉?太医院能不干涉? 陆晟坤眼皮一跳,“何事如此严重?” “有人毒害陛下。” 砰的一声陆晟坤一巴掌拍得桌子险些开裂,他站起身,脸色严峻得如临大敌,“谁这么大胆子?这是谋逆!国师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到什么线索?” “昨夜才把出脉来,线索还没有查出来。不过昨夜我出宫前,陛下召见了一位官员,那位官员年纪很大,你们上齐的官员要多大年纪才能告老还乡?我看着他走几步都喘气,实在于心不忍呐。” 陆晟坤眼珠转了转,神色稍缓,“想必是林相,陛下是想让他来查这件事?” “当然不是,我们是碰巧碰上的,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议事,当时陛下头痛稍减轻了一些,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我带的大夫为陛下把脉时,这位官员还在一旁,陛下让他不用避讳我,我便顺耳听了一些他们的谈话。”韩衡眯了眯眼,“王爷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这种人也能做国师?还是年纪轻,这么沉不住气,听到屁大点事就这么一大早来打扰他和爱妾多温存片刻,这么不识相,怪不得在明帝身边待不下去。 陆晟坤一脸严肃:“若是事关朝廷稳定,国师务必要及时与本王通气。” “哪儿有那么严重,我就是觉得这个事好玩,放眼京城,能与我说得上话的有几个?不就只有王爷您了吗?” 陆晟坤心里冷笑: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 “国师愿意与本王结交,是本王的福气。” 韩衡伸手哥俩好地拍拍陆晟坤的肩,朝他挤眉道:“那是自然,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到王爷这儿来了。不过好歹是宫里带出来的信儿,王爷您看是不是?”韩衡拇指与食指摩挲,用眼神示意陆晟坤:你懂的。 “老孙,去取五千两银票出来。”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积极,原来是为了钱,多半跑路到上齐来已经花光了盘缠,现在一穷二白,光靠一张嘴骗吃骗喝,怎么塞得满这个大梁明帝座上宾的骗人术士的胃口?人都有弱点,陆晟坤最擅长就是观察别人的弱点,并且对症下药直击重点。 韩衡看见银票,两眼放光,闪烁着星星。 要命,陆晟坤感觉有点压不住心里的嘲讽要露到脸上去了。好在这位国师注意到的只有钱。真是有脑疾,眼皮子太浅,五千两就高兴成这样,看来明帝也不怎么愿意在骗子身上花钱,什么神算,都是扯淡。 “行,那我就告诉你。”韩衡随手把票子揣进怀,正襟危坐起来,看了旁边的管家几眼。 孙管家连忙带着下人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韩衡和陆晟坤两个人,孙管家还贴心地把门关紧,检视一遍把下人都打发到数十米外以防有人偷听。 “这些年陛下一直有一支暗部在外活动,监视京中官员一言一行,王爷可还记得这两年里发生的无头命案?” 陆晟坤气定神闲地笑道:“天子脚下,何来的无头命案?国师说笑了。” “好吧,其实不能算无头命案,而是,明明是被人杀害,却伪装成自杀或是病故。就说一例最近的。”韩衡拉开和陆晟坤之间的距离,喝了口茶,翘起脚把身往椅背上靠,低声道:“户部的王大人,前不久得了痢疾而死,其实不然,他是得知了一桩惊天大事,被人杀人灭了口。” 茶杯跌在陆晟坤的袍子上,他连忙站起来,边拍袍子边满脸歉然地朝韩衡道:“水太烫,没拿稳,本王现在去更衣,去去就回,请国师稍候。” 前脚走出那间屋子,陆晟坤感觉夺命一般的压抑和窒息才从喉咙上松开,他满面阴沉地回房间去换衣袍,脑子片刻也停不下来,无数纷杂的念头让他惊疑不定。 这位王大人,确实是被杀,可谁也不知道,他的人下手极其缜密,一刀割断喉咙,多的话都没留下一句。王庆峰的一位夫人一名妾室以及儿子,加上他府上那十数口人,都在事后数日离开京城。 回乡途中,他派的人把这一行人全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就是要找,也很难找到尸骨。 这个从他国来的国师,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陆晟坤觉得有几个可能。 第一,京兆尹的曹正邦搭上这艘大船,打算和自己分道扬镳了,因为王庆峰那件事的善后有曹正邦一脚。 要么,昨晚这个国师在宫里,从他皇兄那儿听到的。可听韩衡的语气,显然不是那时候听到的,这也不是他要说的那件大事,这只是个引子。 还有一个可能,可这个可能的可能性实在太微茫,陆晟坤实在不愿意相信。那就是――都是大梁国师自己算出来的。 这他妈不是瞎扯淡吗,他要是能算得出来这事,他能算不出来给皇兄下药的就是他这个弟弟? 不行,不能慌,这还什么都没说他慌个屁。 再不济,现在人就在他府上,大不了…… 一抹凌厉杀光闪现在陆晟坤的眼眸里,正好被开门出来的爱妾撞了个满面,绝美的女子低头间十分妩媚,陆晟坤不自觉把手搭在女子肩上,温柔道:“方才不小心把茶打翻在衣服上了,去帮本王挑一件你喜欢的样式。” 女子柔柔一笑,牵起陆晟坤的手把他往门里带。 手上温柔细嫩的触感拉回陆晟坤的神志,他一颗心回到肚子里,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他要好好会一会这位国师。 等陆晟坤换好衣服回去,离门口还有数米,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自己也闹不明白出于何种心态,想偷偷看一下他不在的时候,那个国师在干什么。 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黄金卷是没有了,不过有才出来的鸡蛋羹和酒酿圆子,大人可想用一些?” “酒酿圆子吧,对了,这个酥饼再给我来两个。” 走进门,陆晟坤看见的就是吃得一下巴都是饼渣的大梁国师,顿时为回去的路上的紧张感到好笑。 这分明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差点给骗了,果然要观一个人在无人时的表现,才能知这个人的本性。 怕冷落国师让自家主子吃亏的孙管家还不知道,在他主子眼里,他根本就不算一个人。 “又让国师久等了,失礼,太失礼了。”陆晟坤回到韩衡旁边坐下。 韩衡喝了口茶,随意擦去嘴边的饼渣子,一挥手:“不失礼,你回来得挺快的。” 不回来好让你把本王和爱妾的早点全吃光吗? “国师接着说。” 孙管家再度离开,正要关门,听见国师吩咐:“那两样东西你给我包起来,等会我带回去吃。” 陆晟坤皮笑肉不笑地说:“驿馆膳食这么差,用不用本王派两个厨子过去给国师使唤?” “不用,我就随便吃吃。” 随便吃吃在这么重要的密谈以外,还要让人包好带走,国师你能不能不随便一个给本王看看? “说到哪儿了?” 一看韩衡那张无知茫然的脸,陆晟坤已经很难保持微笑了,笑得很僵硬:“说到户部王大人死于非命。” “对,王大人。最奇的事是什么你想都想不到。这个王大人得了痢疾死后没多久,举家回南方,可是这些家眷却根本没回到王大人的家乡,而是失踪了。” 哦,他们都已经死了,本王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 “上齐这么大,兴许是到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或者,去别国了也不一定。”陆晟坤又想喝茶,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他不能急躁。 “此事与昨夜陛下和林相商论的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 陆晟坤:…………………… “这只是我认为的一个可能的前提,我听到的是陛下这支暗部,在京郊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的地下酒窖中查出了一件龙袍。”韩衡专注而诚恳地望着陆晟坤,“王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陆晟坤不自觉顺着韩衡问。 “意味着有人想谋反,那个酒窖里还藏着足够配备三千精兵的军械,军械和龙袍俱在,这不是明摆着嘛?一定是有奸佞小人要趁陛下诚心修道的时候作祟,起兵造反,谋朝篡位。龙袍都准备好了,说明这逆臣不仅胆大,而且够有底气,有自信,对弑君之举胸有成竹。能够把这么多兵器悄悄运到京城,还藏得这么隐秘,实力也不差。” 陆晟坤咽了咽口水,反应过来,满面怒容:“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造我陆家的反?” “不知道啊。”韩衡遗憾地摇了摇头,“最让陛下惊诧的是,民间起兵往往不会这么早赶制龙袍,而且那件龙袍,王爷是没看见,跟陛下身上穿的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唯独是改了底下流云纹的三个用色,图案细节完全一致,就连布料都是专供大内御用,这说明什么?” 陆晟坤傻了眼:“说明什么?” “王爷不知道?”韩衡恨铁不成钢地轻拍了一下桌子,摇头道:“说明此人很熟悉陛下的袍服啊,不是一般熟悉,完全是要做过的人,或是赶制龙袍的这个人,是为陛下绣龙袍的师傅的徒弟啊,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弄到和陛下身上所穿龙袍用料完全一致的材料。而且,想造反的人并不想完全改变本朝留下的礼制,至少在龙袍上做文章的想法他没有。这个人最可能不是来自民间,而是本朝的官员,而且,还是重臣、近臣,这样的官员,放眼整个上齐,最多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陆晟坤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时,国师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神情严肃道:“结合官员被杀且家眷失踪,京城近两年的无头命案,王爷不认为,这些官员很可能是发现了那个逆臣谋反的蛛丝马迹,被逆臣先下手为强了吗?只要查清从陛下开始宠信李柏松无心朝政之后,京官的死亡名单,再查清他们生前与官员来往的亲疏,顺藤摸瓜,要摸出这条大鱼并不难。” 第203章 二三 陆晟坤心绪不宁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垂头思索,半晌方道:“国师说陛下有一支暗部?不知国师是从何得知的?” 韩衡歪了下身子,靠到椅子另外一边,道:“方才不是告诉王爷了吗?龙袍和军械都是暗部查到的,陛下在同一位老臣商谈此事,当时我恰好在场。实不相瞒,陛下不信任宫里御医,不久前已让我带的大夫为他调理身子,只是昨日才验出陛下前些日子所服丹药有毒。”韩衡露出遗憾的表情。 陆晟坤干笑道:“想不到皇兄对国师竟有这样的信任,这些年能得皇兄信任的人实属少见,想不到那位李天师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国师所言,本王都清楚了,待会本王就请京兆尹过来,派人追捕李柏松。” 韩衡摆摆手,摇了摇头,郑重道:“买凶|杀人的绝不是李柏松。” “国师何出此言?” “他没有这样的家底,前两天还来找过我借粮,家中都已经快没米下锅了。” 陆晟坤笑容僵在唇边,话卡在喉咙里,卡得他脖子都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国师您真是……太会说笑了。” “真的啊,大内机密我都对王爷坦诚相告了,这种小事我骗王爷做什么?您随便派个人到驿馆一问便知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李柏松确实去找过他几次。 “这些年陛下赏他的东西是多,怎么也是新贵,寒门出身,能有几个钱?买军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制龙袍,肯定不是他。而且,他是陛下跟前的宠臣,像陛下这样诚心修道的君主有几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比陛下更虔诚的,陛下倒了于他可没有半点好处,他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像我虽然是大梁国师,将来总要回大梁去的,但陛下在位给我最充足的信任,几乎是有求必应,王爷说换一个皇帝,还能像陛下这般待我门中的大师吗?显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李柏松能在陛下跟前得脸这么久,好歹有些脑子。王爷怎么就糊涂了。”韩衡眨了眨眼,“对了,王爷还没用早膳吧?” 这是暗讽他没用早膳脑子不灵光吗?有点小聪明,还就想上树了。 “那国师以为这逆臣贼子会是谁?” 韩衡又没掩饰住流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刚刚不是说了吗?得查。王爷照着我刚才的思路去查,一定有所收获。这什么时辰了?”他转过头瞥一眼窗户,“好像天要大亮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两样东西,陛下让我午膳前进宫,好陪他用膳,不能在王爷您这儿多耽搁了。告辞告辞。” 陆晟坤赶忙跟着起身,并非诚心地做样子留韩衡几句,看留不住便亲自把人送出门外,亲手把打包好的两样小食交给韩衡的随从,目送那顶烟青色小轿走远。 陆晟坤的脸一瞬间黑下来,叫来管家:“去告诉曹正邦,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过来,半个时辰内来不了,京兆衙门他也不用去了,收拾收拾回老家种地去吧。” 蒸得澄黄鲜嫩的鸡蛋羹被舀起来,韩衡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娃娃,君晔灏两只肉手紧紧拽着他的前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韩衡毫不留情地把鸡蛋羹送进了自己嘴里。 君晔灏扒着他一只袖子死活不撒手,好不容易把韩衡的手拽下来,勺子里却已经没有鸡蛋羹了。 君晔灏咧着刚出牙的嘴,愤怒地盯韩衡。 然而愤怒起来也是个十足可爱的奶娃娃,毫无杀伤力。 “你不是说吃酒酿圆子吗?”徐尧端来刚让厨房热过的酒酿圆子上来,就看见韩衡和他儿子抢吃的,登时哭笑不得,摇摇头,慈爱地看着这父子俩。 “你拿只碗来,咱俩一人吃一点,我在摄政王府吃得都要撑破肚皮了。”说着韩衡把勺子塞进君晔灏的嘴里,用一勺鲜香嫩滑的鸡蛋羹暂时堵住了他儿子的嘴。 徐尧下去拿碗,韩衡视线下滑,君晔灏日渐出落得胖嘟嘟圆乎乎贼拉可爱,要是能带他去那档特别火的爸爸吃饭带带我,又是一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小萌娃。韩衡用手指擦了擦君晔灏的嘴角,君晔灏边吧唧嘴,边瞪圆眼睛精神头特别利索地看他爹。 小孩子眼黑特别大,看得韩衡心都要化了,克制不住自己,亲得君晔灏一脑门的油。 徐尧回来时,韩衡已经喂给君晔灏好几勺鸡蛋羹,君晔灏也吃得有点没兴趣,开始玩儿他爹的头发。 韩衡呼哧哧把鸡蛋羹吃干净,让徐尧等他,把君晔灏哄得有点迷糊劲了,才回来在徐尧对面坐下。 “闻起来挺香的。”韩衡深吸一口气,屋子里都是一股熏人的甜甜酒香。 “趁热吃。” 韩衡边吃圆子,边对徐尧说了在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说完伸舌把嘴唇舔干净,啜了一口甜汤。 “你想逼陆晟坤跳墙?” 韩衡一抹嘴:“他一定会跳,只是逼得还不够,他现在脑子乱得很,已经有些瞻前顾后不知所措。”指头在桌面上点了两下,理清思路,韩衡才又开口:“现在他可能已经和京兆尹曹正邦碰面,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那日我在一个小贩的摊上,拿到两件东西,就是第一次我发现自己能够通过触摸物品探知过去那次,那件玉葫芦就是户部王大人的。我一提那个王大人,陆晟坤本来很悠闲,觉得我在骗钱,突然一下表情就不对了。我已经让米幼查过,王大人以外,陆晟德开始寻仙炼丹之后,京城被杀的京官至少有二十位。那个时候已经是陆晟坤在代为摄政,官员被杀不是小事,至少京兆衙门一定收到过报案,却没有上报朝廷,这就很能说明问题。曹正邦是陆晟坤的人已经可以确定,祁元青盯着摄政王府这几日,曹正邦去过好几次,不会都是为了陆晟坤的爱妾被杀一事。而且祁元青还发现,有一日曹正邦从摄政王府抬回去一口大箱子,直接入了曹正邦的库,祁元青潜入库房看了一眼,那一箱子都是金条。而且曹正邦的库里,有很多根本不可能属于一个京兆尹的珍贵宝物。” “看来这些年曹正邦为陆晟坤办过不少事。”徐尧道。 “在他管辖的地界上肆无忌惮地杀京官灭口,不给够对价曹正邦怎么肯拿官途和性命冒险?” “上齐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透了,吃不上饭流离失所的百姓那么多,地方官员不作为,中央官员还在谋权夺利。”徐尧叹了口气。 韩衡坐正身:“现在饵已经抛出去,就看陆晟坤的了,龙袍那个事儿他就憋不住,一定会在这段时间联系他在宫里的人。我在龙袍上看到的三个人,绣娘、王福禄、陆晟坤,还有一个人,没有露面,但我有个猜想,现在怀疑两个人,需要看看她们的寝宫,只要能进去,我就能确定,王福禄是从谁的宫里把龙袍带出宫,交给的陆晟坤。” 现在郎东是要日日进宫给皇帝“洗髓”的,这天两人进宫之后,就分头行动各干各的。 从青云观出来,韩衡立刻就用目光捕捉到了那位从孙贵妃宫里来的小太监。 这孙贵妃也是好毅力,有这样的毅力,倒不难理解为什么能宠冠六宫,又为什么让李柏松那样的寒门舍命相陪,配合她演这一出天师戏码。 韩衡拒绝了一名宫侍过来带路,端起架子说要随处走走。 走出数十米远后,身后脚步声跟上来,韩衡便站住了脚。 小太监走到韩衡面前,低眉顺眼给他行了个礼,道:“大人可有空到娘娘宫里走一遭?” 韩衡也不说话,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这副冷淡的样子落在小太监眼里,只觉得他是格外高深莫测,怕是有真本事的,不敢怠慢,连忙在前面带路。 “牡丹?”孙贵妃素白的手指夹着一朵鲜红带露的牡丹花,随意瞥一眼,就厌弃地丢开一边,“拿到本宫这里作甚?给皇后娘娘送过去,不是本宫说你们,底下人忒不会办事。回回有什么东西,都要先拿给皇后,还需要本宫自己个儿一个个耳提面命告诉你们怎么做,这么不会办事,张凤五,这个差你要不想办,有的是人排着队想顶你的位置。” 跪在下首的太监吓得满头是汗,连连点头称是,嗫嚅道:“那这花都给皇后送过去了。” “去呀,牡丹这种花也甭往本宫跟前凑,看着就心烦,不知道本宫不喜欢牡丹吗?” “是,是是,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前几日是不是有人从宫外找到了九云诀的孤本?”孙贵妃一手托着乌云发髻,缓缓将绿玉簪子往发髻里推,懒洋洋分出一只眼去看张凤五。 “有,是奴才的小徒弟寻到的,那小子眼睛毒辣,在书斋里看到,也是运气,就买回来了,孝敬给了奴才。不过此书乃是玄门杂记,娘娘若想看,奴才回去立刻着人送来。” 只听得孙贵妃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张凤五连忙端着牡丹花退出去。 前脚人出去,后脚孙贵妃就扑在妆台上,百无聊赖地手指转着一枝蝴蝶戏牡丹的金簪,随手往妆台上一丢。 无聊,无趣,没劲。打发走李柏松,这后宫一个男人也没有,让她打扮给谁看啊?早知道就不忽悠陛下修仙了,如今这是在让她自食恶果吗? 孙贵妃头枕在玉臂上,缓缓转过脸去,见镜中是个双颊酡红,眼波流光潋滟,令人心神沉醉的绝色美人,她复坐直身,开得有些低的抹胸露出一大片丰润雪白的春光。 可惜了,大好年华,春光无人赏。 这时,孙贵妃的陪嫁丫鬟进来,一听没敲门就有人进来,孙贵妃便知道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没回过头去看。 “娘娘,贵客至。” “贵客?”孙贵妃扭身转过去,秀眉略蹙拢,倏忽间展开,喜笑颜开:“你说他呀?快,过来帮我梳个头。” 春桃执起象牙梳,无奈摇头:“小姐都是生了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好看呀,要沉得住气做什么?你不觉得那位国师大人甚好看么?” 春桃笑而不语,从镜中端详孙贵妃的脸,斟酌着选了一枝玛瑙佛手蜜蜂采花金簪,又配红宝石的一套耳环项链,将孙贵妃胜雪美肌点缀得愈发娇嫩出众。 第204章 二四 即使韩衡对女人不感兴趣了,也不妨碍他欣赏美人,爱美之心人人都有,这就是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总觉得世界很美好,因为没有多少人舍得对着一个看着心都要化了的美人口出恶言。 “贵妃娘娘,贫道有礼。”在上齐显然人人都把他这个国师看成修道之人,韩衡也懒得解释什么,反而,让他们当成道士,他要做的某些事更好解释。索性韩衡就着梯子下认下这个身份。 孙贵妃心情很好,笑吟吟道:“国师不必客气,春桃,奉茶,让小厨房做点点心出来。” “是。” 孙贵妃坐下后,就目不转睛盯着韩衡看,越看越觉着,大梁国师比她之前那个玩物李柏松好看太多了,李柏松好好收拾起来,也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但就是欠点什么。之前几次让人请国师过来叙话,都被拒绝了,因此,现在韩衡愿意来,挨得这么近地坐在她的面前,她当然要仔仔细细地好好看看。 越看孙贵妃越觉得前二十余年都白活了,这么好看的男子,修什么道啊,红尘俗世,风花雪月,才适合这位国师。 而且,现在他看出来到底李柏松缺的是什么了,缺的就是一份潇洒和不拘俗世牵绊的淡然。 然而,越是一个人眼里心里都没有牵绊,就越让人想要绊住他。 等茶点齐了,韩衡才切入正题,道:“昨日听陛下说,近来小皇子常常啼哭不止,有些咳嗽,时日已久,今日恰有些闲暇,便来看看,不知小皇子跟谁同住?” “本宫亲自带着他,偶尔午睡是跟着奶娘,国师要见小皇子吗?” 韩衡摇摇手,高深莫测道:“这倒不必,贫道只是想看看小皇子的居所。” 孙贵妃千娇百媚地笑了:“这有什么,国师肯陪本宫多说一会话,本宫亲自带国师过去。”这进展未免太快了点,看来国师也是人精,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却是个色中饿鬼。不过她喜欢。 王福禄向皇后禀报完事,如常跪在地上没有立即起身。 “果然。”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不过也无妨,你让人盯紧孙贵妃宫里,本宫现在要去弄月院看看,你去请一下霍太医过来。” 王福禄毕恭毕敬领皇后口谕退出去。 弄月院在上齐后宫北角,原本是个冷宫一般的所在,最近半个月渐渐有了人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 置于院中树下的窄长矮榻上靠着一名弱质纤纤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没有上妆面,整个人宛如一道淡淡月光,仿佛随时都要消散,让人一见就满心怜惜。 太监通传的声音传入,薛玲珑眼底一闪而过一丝极淡的厌恶,垂下长睫,双脚才摆到地上,宫女立刻跪下去为她穿鞋。 皇后走进来一看,瞬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悦地走过来,斥责旁边侍立的四名宫女。 “怎么让你们娘娘在外面待着,太医不是说不能受风吗?你们几个怎么当的差,脑袋太重了是不是?用不用本宫帮你们卸卸货?” 薛玲珑什么也没说,也不为宫女们求情,她太了解皇后,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轻易不会替换,这么说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承情。她很承情,包括这个孩子。 薛玲珑手抚了抚尚未显怀的肚子,开口道:“皇后娘娘来我这小院是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你身子太弱,给你挪住处多有不便,放心,等你生下龙子,本宫便让人将陛下寝宫西面那间宫殿收拾出来。借着龙气,对孩子也多有好处。”皇后望向薛氏的肚子,不苟言笑的唇角边也有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吃完茶点,韩衡就让孙贵妃带自己去看看小皇子平日里常住的地方,走到寝宫外面,稍看了一眼布局,韩衡心里就清楚了。 孙贵妃不是那个让王福禄给陆晟坤送龙袍的人,她的寝宫和他在梦里看见的完全不一样,一走进来,韩衡就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香粉味道太浓,是一间充满“女人味”的寝殿。 “过来呀。”见韩衡在愣神,孙贵妃出声提醒他,手势示意这里还不是她儿子住的地方。 走都走到这儿来了,戏要做足全套,韩衡便跟在孙贵妃身后走进一扇门。里面的大床显然是给孙贵妃睡的,大床旁边还支了一张小床,床上挂着不少小孩随手可以把玩的拨浪鼓小物件之类。 “平日里皇儿就睡那儿,有时候也跟我一起睡。”孙贵妃斜倚在榻头,支颐风情万种地望着韩衡,另一只手似有意若无意地搭在大腿上,薄裙勾勒出轮廓,浑身都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眼的无声诱惑。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摆在面前,韩衡却走过去摸了摸婴儿睡的小摇床。 “你在看什么?” 韩衡将手指轻轻搭在拨浪鼓上,肩膀微弱抖颤了一下。 “国师大人?”想不到国师这么纯情,一定是她过分美丽,他都不敢看她,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心动吗?孙贵妃偷着笑了笑,没有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着自己露出腼腆的不知所措。 碰过拨浪鼓的人――数个妇人的影子闪过韩衡的面前,服饰显然是奶娘,孙贵妃,小太监……这些人里有李柏松,没什么好意外。但当陆晟坤的脸定格在韩衡的视野里,他心里还是有些震惊。 “国师……”孙贵妃刚碰到韩衡的肩,对方就重重震了一下。反应这么大? 韩衡回过神来,深深呼吸两次,按捺下激剧的心跳。在他看见的情景里,不仅有陆晟坤,陆晟坤还一手一个,一边抱着小皇子,一手搂着孙贵妃的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显然两人的关系已经超过叔嫂。 “国师你在想什么呢?”孙贵妃落在韩衡肩头的手不轻不重揉了他两把,正要就势往上靠,韩衡忽然后退了一大步,孙贵妃没留神,腰在摇床上撞了一下,登时吃痛地皱眉,嗔道:“还不来扶本宫。” 韩衡一拱手:“娘娘恕罪,适才我心中有感,现在要回青云观去看看,恕不奉陪了。” 还有这样的人?送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孙贵妃半天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脸色阴沉地扶着纤腰站起来,坐到一边榻上。 “莫名其妙。” 弄月院中,太医毕恭毕敬地回禀给皇后,说薛妃胎像平稳,没有大碍。 “那你好好将养着,安胎的药都要按时服用,谁敢对你有半点轻慢,即刻让人来报给本宫。素心,好好伺候着。”皇后吩咐完,带着一大群人众星拱月地走了。 薛玲珑咬紧下唇,眸中俱是屈辱之色,连带着觉得眼前的宫人看了都很心烦,把宫人全都赶了出去。 “这位薛妃也太不好伺候了,什么妃啊,陛下还没册封,就端着宠妃的架子,不把咱们当人看。”后院里才来的宫女一面飞快地剥莲子,一面跟同伴抱怨。 “你就少说两句吧,便不是个宠妃,也是我们这种人得罪不起的,早晚你要折在这张嘴上。” “哼,就她那个姿色身段,都能生下皇子,回头我也好好拾掇拾掇。听说那夜陛下是喝醉了,随便找个人宠幸,夜深不便惊动贵妃,别的妃子虽不得宠爱,好歹也有些身家。这位,说得好听了是福运来了,说得难听点,不是给陛下泄火吗?我不介意让陛下泄火,真要是肚子里有了龙种,管他怎么来的呢。” 同在一起剥莲子的宫女听得满脸通红,连连啐道:“你能不能知点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快闭嘴,让素心姑姑听了,你的小命儿还要不要?” “哪儿就这么吓人了,素心姑姑?我要是生了皇子,别说素心姑姑,孙贵妃又算个啥?”甘微漪随口道,剥个莲子手都木了,还不许她找点乐子,下人怎么了,下人也是人。 当天韩衡跟郎东回到驿馆已经是午膳过后,韩衡睡了个午觉起来,见他儿子张着嘴睡得又萌又呆的小脸儿,就控制不住想掐他的腮帮子把他弄醒。 最后终于克制住自己邪恶的火苗,轻手轻脚下床出门。 徐尧没有午睡的习惯,在写信,看见韩衡进来也不意外,恰好信写完了,他叠起来塞进信封里,交给在一旁等的赵净云。 赵净云朝韩衡点了一下头,就起身离开,顺手把门也关上,好让他俩不受打扰地谈事。 一个午觉起来果真神清气爽,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孙贵妃的儿子可能并不是跟李柏松偷情生下的,我梦里见到的第二个场景当中的寝殿,不是孙贵妃的寝殿。而是……” “皇后?”徐尧接口道。 “你怎么知道?你才是未卜先知吧,我的名头应该让给你。” 徐尧道:“宫里就两个女的在斗,不是孙贵妃,又能差遣得动王福禄那样的大太监,除了皇后不做他想。” “是啊,我还特意去皇后宫中转了转,她宫里的掌事说她不在,我说我奉了陛下口谕,要帮他查看查看后宫诸位娘娘的宫殿是否有邪祟。” “你就不怕穿帮?” “陆晟德现在顾不上这些,而且他半个月都不去一次后宫,就算真的有人问了,到时候我再跟他说也是一样,他现在信我跟信神功似的,大概在他眼里,我已经是个半仙了。也不想一下,我真的是半仙,怎么不自己修仙长命百岁早登极乐,还带他玩儿,多大面儿啊。”韩衡捉起徐尧丢在一边的炭笔,在眼前晃了晃,“你也使不惯毛笔?” “会一点,但不熟练,还是用这个,写的字能好看些。” 徐尧是搞科研的,多半是学霸出身,字不会差。韩衡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是很简单的一个事,现在感觉进了浑水,陆晟德的后宫真不简单啊,可这些嫔妃和皇后都算是他的老婆,小老婆也是老婆,为什么会有人希望他倒台呢?” 徐尧瞥了他一眼:“同床异梦你没听过?而且一个皇帝,不能算是合格的老公,他有那么多女人,而且,去后宫的时间也很少,女人们等于都在守活寡,情感上有极大的空虚。没电没网没娱乐,天天还要规行矩步,生怕被人拿住错处。到了贵妃这个地位虽然没什么怕的,可要是你老公突然去练法星大法了,不务正业,也不跟你生孩子,你人生也没个盼头,你对他还能有什么感情?一往情深往往有两种形态:颜好一见钟情,救命之恩。其他多半就只有日久生情了。陆晟德跟人一见钟情的可能很低,他也不花时间哄女人,如果说为了家族,那应该有一个结构稳固的官制,现在下头都什么样了,朝不保夕,什么时候会灭亡都难说,自然就会进入一种无序状态。” “嗯,你说得也对,但是皇后为什么要扶持别人上位呢?而且我想来想去,她到底想扶持谁?她既然想证明孙贵妃的儿子不是陆晟德的种,那陆晟德也没别的儿子了啊,要是陆晟德真的死了,儿子也早就验明正身,那只有可能会是摄政王上位。陆晟坤又和孙贵妃有一腿,如果孩子真的不是李柏松的,而是陆晟坤的,无论皇后对摄政王是情感上的支持,还是利益的结合,她也不会过河拆桥想先斗倒孙贵妃。”韩衡想了想,又舔了舔嘴唇,叹了口气,“我觉得除非陆晟德还有个私生子流落在外并且被皇后掌握了,否则她现在的做法很难理解。” 徐尧忍俊不禁:“哪儿那么多私生子啊,一个皇帝要在外面留种是很困难的,你只要查一下陆晟德出宫的记录就知道了。而且人海茫茫,有私生子不说,还来京城了,正好让皇后攥在手里,这也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嘛。这些都不是事,离我跟陆晟德约好的十日之内真凶现身的期限,只有三天了。要抓紧时间,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逼得陆晟坤先下手为强。” 第205章 二五 时间相当紧迫,韩衡一点也不敢闲着,下午就带着米幼、乌翠和贡克上街采买去了。 “韩哥,咱们什么时候回北朔啊?上齐的闲事咱还得一直管下去吗?”贡克东张西望,满街琳琅的货物没勾起他半点想买的欲望,“上齐京城真没什么好玩儿的,而且我觉得,这里的姑娘也不好看。” 乌翠噗嗤一声笑了:“这么小找什么媳妇儿,等你再长大些吧。” “我哪儿小了?”贡克愁眉苦脸道:“我跟你俩是一块儿进去训练的好吧?我都十九了,搁我老家儿子都该抱俩了。” 贡克个子小,眼睛又大,看着怎么也不像快二十岁的人。 乌翠拿手指戳他的脑门儿:“就是小,哪儿都小。” 贡克不满地撇撇嘴,闷头不吭声了。 “再陪我两年吧,到时候你看上谁,大哥帮你去提亲,聘礼我来出。” “真的?”贡克兴奋道。 “骗你干什么?”韩衡顿了顿,“我从来不骗小孩子。” “……” 侧旁一条小巷子闪入韩衡的视线,本来已经经过那里,他脚步往回挪了两步,这条小巷里一股阴风,大热天里竟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 米幼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条窄巷里都是棺材铺,门上有八卦镜的,是卖修道之人用的那些小物件,大多是黄纸符黄豆桃木剑之类,也只有上齐京城里有这样规模的地方专门卖道士要用的东西,上行下效。” 连皇帝都想白日飞升,自然给了道士们一条新路子,何况,国君宠信道士,同样会提高李柏松之属在民间的可信度和地位。其实但凡是富人家或是高官,多少有些信教,不信这个神就要信那个佛,水至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则无鱼,只要是手头不那么干净,多少有些忌惮。 反而一般贫困的小老百姓,也就是城隍庙里拿馒头拜一拜,求一家老小平安也就罢了。 “进去看看。”韩衡一头扎进巷子里。 众人都跟在后面,贡克有点发憷,拽着米幼的袖子,嘟嘟囔囔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装死人的……给死人用的……韩哥你这个爱好走得也太偏了。” 前面韩衡没有说话,直接进了右手边第一间门上有八卦镜的铺子。 上齐皇宫北角的弄月院,本是个不祥之地,不过住的人身份也不高,加上每年都有宫女被放出去,换新的宫人。 有些事提的人少了,渐渐就从人们的嘴里消失了。 把衣服晒好,甘微漪长长叹了口气,坐在还没干透的石板上休息,烈日当头,晒得汗水跟着她洁白的脸往下巴流进衣服脖子里。回头一看,还有堆得像小山的两大盆,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啊?这宫里总是欺负新来的,她都后悔了,一个多月前,她还是伺候老太妃的一个小宫女,虽然看不到什么前途,成天都在帮老太太找猫,不然就是陪着老太太晒太阳,虚度光阴。所以有这么好的机会脱离苦海,她根本没犹豫就毛遂自荐愿意来弄月院。 来的第一天还是很高兴的,院子小是小了点,偏是偏了点,总比跟着一个大半身子入了土的老太太强。 那天晚上她把才得的赏赐拿去给以前的好姐妹们分享,听到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说,弄月院从前莫名其妙地死过很多嫔妃,到前朝起,这里住过位份最高的就数眼前这位薛妃。不过还没有正式册封,只是皇后娘娘发下话来,让伺候的宫人都按妃位伺候,连拨到弄月院的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比着贵妃的份例来。 那边虽然孙贵妃没过来看望过薛妃,总算也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私底下派人来害她,让她生不下来这个孩子。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不干她的事,只有那一盆盆要洗的脏衣服干她的事。 卖道士用品的店铺里很是安静,光线阴暗,黑黢黢的,堆满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商品,一眼能看得出的比如符、黄豆、桃木剑、八卦镜、葫芦、小号丹炉都很常见,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玉牌、指环、红珠手链、木珠手链就不太清楚用途了。 以前裴加就很喜欢戴各种戒指手链,到了这里也不能免俗,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因为时间地点的变化而迁移的。 一只象牙白的戒指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件孤零零的商品,单独摆在一个空旷的玻璃柜里。 “道长可要试试看?”声音不知从何传出,把一行四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贡克,他拍着胸脯无语道:“掌柜的您再藏深点,是打算把来买东西的客人都吓跑吗?” 掌柜是个矮个儿,顺着板凳从柜子后面站直身也没有韩衡高,柜台勉强到达他的胸口。 身高只有七八岁,皱巴巴的脸皮却少说也有四十岁。 要是胆子小点,真的会被吓到。不过韩衡也是经过事情见过场面的了,除了刚开始心跳加快了点,倒是没怎么被吓到。 掌柜用一把金属钳轻轻把指环取出来,还在柜面上铺了一块黑色绒布,才把指环放上去,绒布是黑色的,衬托得指环的白愈发刺眼。 韩衡说不好为什么,觉得这枚指环看着相当渗人,倒不是说颜色或者造型有什么问题,就是生理上的不怎么舒服,正想让掌柜的把指环放回去,听见掌柜的叹了口气。 “这指环留在老头子手上的日子已经太久了,还是一位大师的作品。” “……”这是要打开讲故事忽悠买主的模式? 韩衡礼貌地微笑道:“什么大师?” “道长真的有意买下这枚指环?”掌柜的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他看了看韩衡的手,续道:“要是无意买下,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买什么买啊,这什么做的?我怎么瞧着,既不像玉也不像什么宝石,”贡克从旁探过来一个头,歪头打量半天,皱眉道:“好像也不是象牙吧,这不会是什么骨头吧?” “早知道把祁元青兄弟带出来。”米幼道。 金水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最多,祁元青见过的诡异的东西也多,其实最应该带出来的是徐尧,好歹是藏宝阁阁主,眼界宽见识广。 掌柜的目光如炬地盯着韩衡,显然在等他的答复,除非他说要买,否则他不会说出这个故事。 关子卖了一半,这就让人有点难受,韩衡回头看了同伴们一眼,这么多人,怕什么。 “这东西值多少?” 掌柜的干裂起皮的嘴唇朝旁一咧:“你是有缘人,我便给你算得便宜些。” 都是套路…… “十两。” “米幼,给钱。”这个价格不贵,韩衡稍微放了点心。 “黄金。” “……”随着掌柜的话音一落,韩衡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了一声,一把按住米幼掏钱的手,朝掌柜的猛摆手:“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放屁,江湖路远,有缘再见,拜拜。” 然而,掌柜的紧紧抓住韩衡的手腕,把他腕子都抓痛了,扯也扯不脱。 这时米幼已经掏出钱,放在了柜台上,来抓韩衡的手,掌柜的见到钱立刻松手,两人的手没有任何接触。 米幼以戒备的目光盯着掌柜的一举一动。 掌柜用金属钳将指环夹起来,看着韩衡说:“伸出手来。” 十两黄金啊!韩衡肉痛地接了过来,手指接触到指环的一刹那,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强大的吸引力让韩衡感到整个身体都在下坠,身旁的人说话声小了很多。 “容我进去沏壶茶……” “这又是什么,韩哥你不如买这个……” “大人……” “哎,米幼你过来看,这个耳环好好看,我想要这个……” 瞬息万变的画面闪过韩衡的面前,衣衫褴褛的平民、血光弥漫的天空、大片大片飞过的鸟、天光暗了下去…… 乌压压成千上万的人群跪伏在地,一只只干枯瘦弱的手伸向上方,哀求祈告……向着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那一行人从女神像足上的小门进去,当头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手执法杖。 哭声冲天遁地,风雪无情冲向人群,时间变得很模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开始有人倒下去,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堆起一座座雪白的小山。 一个孩子尖锐的哭声将韩衡扯到一条长街上,他的视角是从孩子上方一米多处伏低下去,孩子从他手里接过一张饼,一面凶猛地用没长齐的牙撕咬,一面瞪大眼睛看他。 从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韩衡看见了一个倒影,一身白袍,手执法杖。 “韩哥,过来,你坐我旁边。” 韩衡瞳孔倏然紧缩,深吸了口气,喉咙里嘶嘶作声,这点异常没人发现,而方才那股不受控制拽住他的力量仍然残存在身上,韩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没有东西,可刚才韩衡明显感到无法呼吸。 “大人。”米幼起身。 韩衡走了过去,神色很不自然,他低着头,指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在的手上,可能刚才神志不清的时候他自己戴上去的。指环摸上去微微发凉,光滑无比,而且也不像第一眼看见那样让他不舒服了,现在就像是随便戴了个什么装饰品,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掌柜从门帘后面端着茶出来,放到桌上,还准备了一些茶点,看着黑乎乎的,谁也没心情吃。他又绕到柜台后,取出一盏油灯点上,这间灰暗的店铺才被照亮。 这时韩衡一抬头就被脑袋上方的东西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别怕,它不伤人。” 那是一根细丝线牵扯着一颗眼珠,从蛛网密布的屋檐上垂下来,而且还在转。 “……”贡克骂了句脏话。 借着看眼珠的时候,韩衡往门外瞥了一眼,外面青天白日,阳光炽烈,妈的,他一背都是冷汗,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老板的脸被油灯照得更丑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生在这样蜡黄干巴的脸上,让韩衡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他该不是抠了别人的眼珠重新安的…… 掌柜的突然转过脸来,对着韩衡裂开嘴一笑,仿佛看穿了一切。 “……快说吧,我们还有事情,不能耽搁太久。”韩衡避开掌柜的视线,低头看着那枚指环,现在那白色不仅看着不扎眼了,甚至抚摸它的时候,韩衡觉得它是有生命的。 这个想法把韩衡吓了一跳,他可能是被眼珠吓得脑子出毛病了…… “你手上这枚指环,是人骨制成,相传,它的主人是上一次,天地裂变时带着众多法师、神巫进入金水神女像的那位天裔族圣人。不过,这是个传说,真假难辨,你戴上以后,看到什么了吗?” “没……”韩衡下意识就不想说实话,但掌柜那锐利的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韩衡撇撇嘴,不悦地“嗯”了一声。 “果然是天裔族后人。” 这人是有透视眼吗?韩衡有点受不了这种装神弄鬼,不过一想自己也经常装神弄鬼,多少生出来一点同行的惺惺相惜。 “这枚指环属于当时那位圣人吧?”这个他已经猜到了,方才他所见到的,应该是残存在这上面的东西。虽然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现在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情太多了,科学在韩衡心里已经聊胜于无。 “是。”掌柜的桀桀怪笑了两声。 “……我能不能插一句嘴。”贡克打断他们的对话。 “你说。” “大叔,您能不能不要笑了,根本不好笑,而且我一听你笑,我就一身鸡皮疙瘩,能不能照顾一下年轻人,我还在长身体。” 乌翠很想告诉那位掌柜,这个年轻人已经十九岁了,按照他的人生理想,他应该已经有两个娃,一手抱一个。不过她也觉得这个掌柜的笑声可怕,索性没有开口。 “好吧。”掌柜的骨瘦如柴的手指拈起一块被众人嫌弃的黑色茶点,边咀嚼,边啜口茶,以一种有些诡异的尖细阴柔的嗓音缓缓道:“这枚指环确实属于那位前所未有过的圣人,不过,并不是他生前所有。而是他死后,一位金水神巫以他的中指指骨制成。” 第206章 二六 “那个神巫不会就是你吧?”韩衡斜眼看向掌柜的。 掌柜两道疏淡得近乎于无的眉毛往上一扬:“是我。不过能得到这截指骨是我也没有想到的。” 眼珠倏然落下,滴溜溜对着众人飞速旋转。 所有人:“……” “冒昧一下,掌柜的你能不能把这恶心玩意儿弄走?我们这儿还有娘儿们呢。”贡克拍了一下乌翠的肩,斜乜两眼砸吧嘴说:“就算她看着不怎么像个女的,胆子还是很小的,你这样会打扰我们听故事。说你呢,圆球!”贡克抓起一块黑饼丢过去,眼珠嗖一声缩到屋顶上消失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脸,神色自如地从袍摆上捡起那块饼,放回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饼当中。 “它还会再下来吗?”乌翠不害怕,但是这么个跟眼珠一样的东西时不时下来转一转,会让人有点喝不下去茶。而且那眼珠就像真的是活的能看见他们一样。 “暂时不会了,它胆子很小。”掌柜道。 贡克伸长脖子咽了咽口水,食指向上竖起轻戳了戳:“它真的是活的?” 掌柜没有回答,看上去已有些不耐烦。 韩衡恭敬道:“您说,您说,刚才说到这个中指是属于一位圣人的,您是怎么得到他的?而且金水神巫不是受控于金水皇室吗,您怎么会来这儿,还开了这么一间……小商铺?” “金水神巫从来不是受控于皇室,只是多数时候我们会选择守护皇室。”掌柜的顿了顿,看得出他原本想说的是另一件事,他继续道:“当年谁也不知道神女像中发生了什么,事后神巫们进去,只见到其中的祭台上都是血,还留下了进入神女像的所有人的尸体,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办法推演。我们当中有两名天眼神巫,可以知过去,却没有办法推算出在神女像里发生的一切。那位圣人应当是活活献祭了,浑身血液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层皮附在骨头上,所有人都在挨个查看尸体,在那过程中,我捡走了这截中指。当时我就察觉到这上面,有非同寻常的灵力,应当是属于那位圣人,但它相当排斥我。” 谁都没注意,这位掌柜的手戴着皮手套,店里光线暗是主要原因,其次,从一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枚指环上,自然没人顾到他的手。 韩衡皱了一皱眉头:“你的手……” 掌柜的抿了抿嘴唇,眼神里迸发出一种难言的兴奋,桀桀笑了两声,同时摘下手套。 不知是不是错觉,油灯的光暗了一下,不过在微弱的灯光里,众人还是看清楚了,掌柜的右手断了四根指头,都是贴着最后一截指节截断,现在贴近指尖的两根指头颜色都跟最末与手掌相连的那一截颜色不同。最末一截是暗黄干枯的皮肉,前段两截显然是木头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韩衡蹙眉道。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把别人的手指头截下来呢?如果那个圣人有这种力量,他也不会死了。 “不知道,带回去的时候,因为他的手指上有血和泥沙,我就从袖子上撕下来一块布包着带走的,后来要处理,自己也没防备,皮肤接触到他的指骨后,就像被什么力量吸住了,我惯用左手,然后左手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操控了,一刀截下了右手的四根指头。而这枚指骨还完整无缺,它自己滑下去了。你们说,奇不奇怪?”掌柜的舔了舔嘴唇,眼睛发亮地盯着韩衡,嘿嘿笑道:“你是第一个,碰过这枚指环,还没见血的人。” 韩衡听出来这话有点不对味儿,道:“这指环还伤过别人?” “是啊。”掌柜的对这个事不愿多说,叹道:“当时天裔族那位圣人,是百年难遇的奇人,精通天文风水巫术,天生一双能看人鬼两界的眼睛,说实话,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进去以前,他做了大量研究和推演,否则国主也不会陪同。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不会出大事,即使有人听见里面有异动,也没人敢进去。当日有数以万计的百姓跪在神女像外,为所有人祈福,为人间祈福,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三日后,阳光重归大地,寒冬过去,春暖花开。我们带人进去时,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死在里面。”时隔数十载,掌柜的依然很是感慨,他颤声道:“对于寻常人而言,他就是一尊神,竟然也会死,还死在自己已经推演过无数遍的局中。” “所有人都死了?” “从发现的尸体看是这样。”说完这句话,掌柜的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韩衡脑子里则控制不住反复出现方才的画面。那是个真正的末世,是这个世界崩坏时的样子,他在自己的梦里也见到过。也许数十年前那任国师不是不知道进去会死,金水国主也未必不知道,到底是国师骗了国主,还是他们心知肚明带着一群人去赴死,为了阻止这个世界崩溃,韩衡希望是后者。 “这个指环这么邪门,韩哥,咱不要了。”贡克一把抓起韩衡的手,想把那枚指环拔下来,却发现指环神奇地卡在了韩衡的手指上,怎么也摘不下来,他愣愣道:“刚才不是还很大吗?你推进去的时候比你手指大了一圈,这怎么回事……”贡克猛地扑到桌子上,桌上的茶和点心被他冲撞到地上,他一把拽住掌柜的衣领,把他拽到面前,扬起下巴逼视那人掌柜的脸,“王八蛋,你做什么了?你这个指环上到底有什么道道,快弄下来!” 一直在想事情的韩衡回过神,连忙喝道:“贡克!” “韩哥,他诈你!” “闭嘴,放手!” 就在韩衡肃起脸看过来时,贡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怂了,没出息地撒开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去,嘴里还在嘀咕:“这老小子有鬼!” 韩衡没有理会他,右手抚了抚左手中指上的指环,虽然卡得紧,但应该弄点洗澡用的脂膏就能弄下来,这个韩衡并不担心。只是当他手指碰到指环,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通电一般。才戴了这么一会,不要说摘不下来,就算能摘下来,他也不怎么想摘了。 “东西我买下了,想跟掌柜的商量一个事。既然已经卖给了我,这个故事希望就烂在您肚子里,不要再跟别人讲了。”当年神女像里发生的事情,牵扯进的无关人员越多,反而会让更多人搭上性命。 掌柜的嘿嘿笑道:“这也要看缘分,道长说是不是?” 随行的三人脸色俱是一变,米幼正要说话,被韩衡拦了一下,国师拦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米幼脸色恢复如常,本来要起身,这下放心安稳地坐着,还端起茶喝了一口,旋即表情有些扭曲――这个茶真的不好喝。他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茶杯,都没动过,忍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相信你不会胡说。” 这个年轻人严肃起来,眼神里竟然有一种直指人心的压迫力,做神巫的时候他也见过不少大人物,看来,圣人的指骨选择的果然不是一个寻常人。掌柜的没有再反驳,再三诚恳地邀请他们尝尝他的点心。 这间铺子充满了诡异感,跟外面的天空大地简直不像在同一个空间,韩衡心不在焉吃了半块饼以表礼貌,想不到味道也没有那么差。 走出店铺后,看了看前方的几间铺子,韩衡还是过去都逛了逛,风格就正常多了,店里没有什么骨制品,也没有什么活眼珠。都是寻常正经生意人家,卖的道士们常用的那些东西,棺材铺韩衡也看了一下,都不像进来时那间铺子给他的感觉那么奇怪。 于是回去的时候,韩衡还在留意那间铺子。 “不见了!”贡克吓得声音都变了,慌忙四处看,那间铺子本该在的地方只留下一堵灰暗的墙,日光照着墙面上青石寂静。 “大人,这枚指环您还是先摘下来。”要是让人钻了空子,这枚指环搞不好带有什么诅咒,米幼焦急地看着韩衡,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想不到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发生这种事,青天白日的,惊得他一背都是冷汗。 韩衡看上去却很平静,还摸了摸那枚指环。 乌翠皱眉道:“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要杀我,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就足够了,他能平白移动这么大的空间,你们见过这么可怕的能力吗?” 众人都沉默了。 “这枚指环上有特别的力量,他可能真的只是想给它找个有缘人。” “可是为什么……”既然这枚指环如此神奇,为什么要托付给别人,自己拿着不是更好?贡克抓了抓后脑勺,感觉脑子不够用。 “他用不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这东西,对他来说是一枚伤人的邪物。”韩衡没有再多说,果断离开这条巷子,去买别的东西。 乌翠与米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些复杂的情绪。国师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国师了,他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看上去,就像他是一个真正能未卜先知的高人,沉着,冷静,让人有底气。 “哎你们,没人管管吗?这个东西明显很邪门儿啊,那个老头肯定有鬼,刚才就该动手。妈的,不行,那个指环……韩哥,韩哥你等等,那个指环我跟你说一定不能要,那是个邪物!”见两个同伴在那儿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贡克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追上了单身同盟,结果同盟根本不想甩他,挑挑拣拣地从摊子上买货,选一件让他抱一件。 一个下午,贡克就抱着小山一样的一堆货给他韩哥当跟班。 回到驿馆,贡克把东西放下,一边放一边说:“韩哥,我跟你说那个指环真的不能要,不然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事儿,你这么好看要是少根指头多难看啊是不是?” 抬起头,屋里空荡荡的,其余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靠……”贡克瘪起嘴,掌心里噼里啪啦一阵电声,最后颓然地耷拉脑袋把茶壶拿起来想喝一口,噘着嘴吸了半天,一脸疑惑地揭开盖子。 里面空空如也。 “……”他这个跟班当得太没有面子了。连茶壶都欺负人。 第207章 二七 刚迈进朝房,经历过好几次北朔朝廷大洗牌屹立不倒可谓最大赢家的宁王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他一眼就看见了坐着喝茶的庄灵,他的位置与宁王的位置相对,算是平起平坐。 庄灵旁边围着几位大臣,似乎是突然停下了说话,纷纷散开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宁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在自己那把花梨木太师椅上入座,这下就恰好与对面坐着的庄灵相对了,庄灵也没起身,略一拱手便算是招呼过了。 “岐书今日来得甚早,可是有事要在朝上禀奏?”还是宁王先开口,他生得就是一副儒雅面容,说话时带着淡笑,虽然上了些年纪,也绝对是温文尔雅具有亲和力的长辈。 “晨起练完剑,左右无事,前几日陛下托付了一件事,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 这话说得宁王脑筋一下就活了起来。这个老三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啊,居然非得要立陈贵妃为后,太后那边是绝不会同意的。 宁王沉默不语,看庄灵仿佛心情很是明快,方才那几位大臣,想必已经说通了会在朝堂上为他助言,皇帝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一旦陈氏女真的成了皇后……宁王的目光快速滑过堂内众大臣,这一看,就将情形都看了个分明。 陈氏女是工部尚书之女,而两位正在与他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庄灵握着北朔最大的兵权,兵部恍若虚设,摆在前面的尚书虽然被派去边关十数年,顶头的将军也几易其人,宁王却记得很清楚,起初这人在京城任校尉时就是殷家军的人,为人傲气,宁王当皇子的时候,也没少荒唐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度还被他押在城门口等着宫里派人去领。 年岁已久,记仇谈不上,但这件小事让宁王对此人有了印象,一看便知他是庄灵的人。这事连他皇兄也未必知道,否则以他对殷家的忌惮,早不可能担任要职。皇兄在位时,宁王与庄灵表面互相牵制,私下却是一党,双方目标一致,自然是要合作。 如今,庄灵却站到了他的对面。 宁王不无感慨地看着庄灵。 庄灵却在低头看自己的手,他拇指多了一枚墨玉扳指,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光闪亮的指环,以拇指摩挲那枚指环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 庄灵抬眼时,宁王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眼神淹没在热茶腾起的袅娜白雾中。 上齐朝堂上,议完了几件开库赈灾的事,刚定下去派粮的官员名单,突然,一名宫侍从旁一路小跑到了庄严的大柱之后。 王福禄从旁边窄梯走下去,宫侍与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朝上官员俱是目不斜视,心里却各有各的想法,纷纷猜测后宫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准又是那孙贵妃头疼脑热,反正皇帝从朝堂上中途离开也不只一两回了。边上站着摄政王,那才是真?无冕之王,天子就算不上朝,朝廷一样能顺利运转。 王福禄又是一溜烟跑上去,对陆晟德一阵低语。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大臣们都低着头,假装看自己的靴子,今日靴子可真好看,多盯几眼没准能长出花儿来。 那为首的大太监又跑到前面来,两手交扣在身前,头微扬,睥睨着所有官员高声宣布:“有事禀奏,无事散朝。” 一看就是后宫有事,这个关口谁还敢去摸龙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那些平民百姓多等一天又怎么样? 散朝后,陆晟德立刻跟着太监往后宫走,吩咐王福禄道:“请国师去弄月院。” 这几日韩衡如果上午进宫,那都在宫里用早膳,一来节约时间多睡会,二来上齐皇宫里的厨子还是不错。 刚吃完早饭,宫女端上来浓茶,漱完口,外面就进来了个太监。 韩衡一看,还是个老熟人。 “王公公。” “国师大人。”王福禄跑得一身热汗,脑门冒出的汗亮晶晶的一层,“陛下请您去一趟弄月院。” “那是什么地方?” 王福禄深呼吸了两下,才把气喘匀,严肃地皱着眉:“是陛下新近宠的一位妃子的住所,今日一早,宫女打水的时候,从井里捞出来一个死人。” 皇宫里出现死人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王福禄这种混迹后宫多年的人,一反常态的紧张和担忧。也许因为他是大总管,怕担责任吧。 韩衡右手转了转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心绪平静了一些。 王福禄好像也缓过了神,继续说道:“弄月院的主子,才查出有身孕不久,要是别的娘娘宫里发生这事,陛下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大人想必知道,陛下子嗣单薄,如今只有一个皇儿,陛下又是有大志向的人,在子嗣一事上格外看重。” 看重到一个月去不了两次后宫吗?韩衡眉梢微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死的是弄月院的一个宫女,现在还不清楚死因,陛下的意思,请大人过去瞧瞧。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 得,在大梁是得祭天或是出兵这种大事才轮得上他,来了上齐,他都快成名侦探柯南了。不过看看也好,弄月院,他去摸摸看,没准随手就把这个事儿破了。只是怎么摆到明面上得见机行事。 “爱妃呢?”后院里宫人簇拥着,见到皇帝过来,纷纷跪了一地。 陆晟德向领头的宫女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薛氏,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说是他醉酒后宠幸的妃子,能怀上龙胎就是天意。现在陆晟德对这一胎还是相当看重,整个弄月院已经是按照贵妃的份例在给。 “薛妃还没起,昨夜似乎睡得不大好。”皇后早就来了,脸色也很严肃,“臣妾已经让太医验过,是失足跌到井中,这个宫女是新调到弄月院来的,手脚有些慢,昨日夜里还在洗衣服,打水时不小心就……” “尸体呢?” 皇后愣了愣,“在……在井边。” “带朕去看。”陆晟德冷然道。 皇后眉心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硬着头皮劝道:“在水里泡了一夜,已经不太能看,陛下还是……” “朕的后宫有妖孽,朕倒要看看,是人作怪还是天作怪。”陆晟德锐利的眼光看了皇后一眼。 这一眼里皇后嘴唇略抖了抖,勉强道:“是,好像在那边,素心,还不带路。” 地上跪着的宫女素心愕然地抬起头,飞快转过身去,快步领着帝后二人来到那口淹死人的水井旁边。 就在这时,王福禄带着身着道袍的韩衡过来了,在宫里只有大梁国师会一身道袍出现。 弄月院的宫女都受到严格管束,难得出去一次,何况进宫以后天天看的都是太监,突然有这么气质出众丰神俊朗的年轻道长出现,顿时都有些愣了,都不敢多看半眼,个个把头垂得很低。 道袍匆匆从馨岚眼前一闪,那抹淡青色犹如春风带雨的温柔一下从眼睛里渗入心怀。宫女馨岚两手按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耳朵悄悄泛出一抹红。 “国师。”知道皇帝另拜了一位仙师是一回事,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怪不得孙贵妃会弃李柏松另择了这位。皇后露出优雅端庄的微笑,有礼而不至于越界轻蔑死者。 陆晟德就热情多了,直接上前握住韩衡的一只手:“仙师,又要麻烦您了。” 这么说皇帝是根本不信宫女的死是意外。皇后移开目光,最后视线落在那名跪得离尸体最近的宫女瘦弱的肩头。 本来事情可以盖过去,素心完全没想到,今天早上会有宫女比她更早去那口井打水,早知道昨夜就不偷这个懒了。好不容易和皇后娘娘对上了眼神,皇后娘娘却只微微摇了个头,意有所指地扭过脸去看一个方向。 素心顺着皇后的方向去看,看见跪在井旁的那名宫女,她就是今天早晨发现尸体并且高声尖叫把整个弄月院都惊动了的宫女。 这么大动静,偏偏薛妃一点事也没有,还在屋里睡着。 “尸体在哪儿?”说话的声音格外悦耳,正是那位国师,年纪轻轻,想必跟前一位天师一样,是孙贵妃的人,不能大意。素心暗暗下定决心,真要是让对方看出了端倪,就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绝不能牵扯到皇后。 白布裹着人形躺在地上,尸体已经被搬到树荫下面,旁边跪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宫女。 “起来吧。” 宫女愣了愣,抬头飞速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仓促磕头:“奴婢不敢。”她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那是一只很好看的男子的手。 胆子这么小,又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肯定不会是凶手,她会是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对象,如果真的这么傻,那她背后的人城府也太浅了。韩衡想了想,改而虚拍了一下宫女的肩,转头对陆晟德说:“陛下,她也吓坏了,让宫人们都先起来。和死者同一间房住的其他宫女有几名?” 管事宫女素心走过来:“她们是六人同住的,这名宫女叫甘微漪,是刚调到弄月院来的,因为人数不齐,现在同房的只有一人。馨岚。” 宫女中有一个长得柔柔弱弱的抬起头,一脸疑惑,朝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素心又叫了一遍,那名叫馨岚的宫女才站起身走过来,起身时还因为紧张踩到旁边宫女的裙边差点摔跤。她走过来,麻溜地行了个礼,就跪下了。 “昨天死者都做了些什么活儿?” 素心回道:“奴婢要查一查册子。” “嗯,马上去查,然后将昨天和死者有接触的宫人都带到后院来。”吩咐完,韩衡转过去看陆晟德,捎带着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本来在看他,这时忍不住有些慌乱,强自镇定下来,端着一脸雍容与韩衡对视了一眼。 “国师大人不用先看一看死者吗?发现死者的宫女说,她应当是失足落入井中。” 素心眼皮跳了一下,不敢抬头。很短的时间后,国师透着严肃的声音说:“无论这是意外,还是人为,我都想先了解一下死者昨日的行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而且,我认为有必要先请一位仵作验一验,我会参考仵作的判断。” 韩衡淡然地直视陆晟德,请他和皇后先入内看看薛妃。陆晟德早有此意,叮嘱了韩衡几句,并让宫人配合,就马不停蹄先一步去前院看薛妃。 “把昨天死者碰过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册子立刻查,把和死者有接触的宫人都带过来。”说这话时,韩衡没看到素心的表情,直接走到了死者面前,蹲下身去,毫不避讳地掀开死者脸上蒙着的白布。 雪白透亮的日光照射下,这是一张毫无血色被水泡得有些变形的脸,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年轻的脸孔毫无声息地闭着眼,韩衡正把白布往下拉,听见身后一声惊叫。 “姑姑,姑姑您没事吧?” 原来是掌事宫女跪太久起身时崴了一下脚,韩衡的视线重新回到尸体上,看到死者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虽然不明显,而且被水泡了这么久就更不明显,却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那名发现死者的宫女,陷入了沉思。 第208章 二零八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高居龙椅的北朔皇帝被国事困在朝堂上快半个时辰,强自压抑住想打的哈欠。 自从他当上皇帝,就没轻松过一天,这就算了,想立后也不行,自己的妻子是谁也敲不定,还有比他当得更惨的皇帝吗? 朝堂上肃然一片。 宁王不动声色朝旁瞥了一眼庄灵,见一直闭目养神的庄灵睁开了眼,他握紧手中玉笏,右脚出列。 “臣有本奏。” 天子一手支颐,都快被他这个皇叔玩儿死,强自按捺住内心的不耐烦:“皇叔有何事要奏?”那神情,要是宁王说出一句他不爱听的,他大概就要当场翻脸了。 庄灵眼观鼻鼻观心,刚刚睁开的眼重新闭上,气定神闲地站着养神。 “如今陛下亲政,后位却空悬,于朝纲无益。臣请奏,册立工部尚书之女,陈贵妃为后。” 皇帝眉峰一蹙,差点从龙椅上跳下来。 这时让他更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数位重臣纷纷出列,殿内俱是“臣附议”的声音。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庄岐书,好家伙,虽然是站着没动,嘴角斜挑的那个弧度却让皇帝一下明白过来。 宁王多半被庄灵摆了一道,至于怎么摆了一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总算可以得偿所愿立心爱的女人为后。 天子龙心大悦,先肯定并且盛赞了一番陈贵妃贤德淑惠,然后夸赞了一番工部尚书对贵妃的培养,最后,重点感谢宁王为社稷江山操碎了心鞠躬尽瘁的一片赤诚之心。 散朝后,庄灵在偏殿喝了快一个时辰的茶,太监才来通传,说陛下请他过去用午膳。 一桌花月小酒摆在陈贵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宫殿里,陈贵妃也卸去繁复的钗环首饰,一身低调婉约的月白长裙,她肤白脸小,最绝是细腰不盈一握,从姿容到身段都十分惹人怜爱。 席间皇帝很是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才朝庄灵挤眉:“岐书,是不是你,给皇叔挖了个坑?” 庄灵眉梢微微一动,细细咀嚼一根细笋丝,咽下去才道:“没有,既然宁王能主动提让陛下立后,想必他已思前虑后,想通了。” 皇帝笑道;“当然,皇叔能想通是最好,为朕省了不少事。方才皇叔离开,直接去母后宫中了。”他转过脸,向陈贵妃示意,“欣儿,你可要好好感谢岐书,若不是他,皇叔恐怕不会松口。朕才不想娶太后的侄女,又不认识,朕只想你做我的妻子。”皇帝看陈贵妃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陈贵妃低下头,颊边微红,斟满一杯酒,朝庄灵举杯,两人对视时,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示意。 庄灵礼貌地一饮而尽,为陈贵妃大喜道贺。 用完午膳,皇帝本来还想留庄灵在宫中说说话,庄灵却说兵部有事要去看一下,皇帝只得放人,只是临别轻轻握了握他的肩膀。兄弟俩这一眼深切凝望,千言万语涌到皇帝的嘴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两下庄灵的肩。 “留到朕大婚后再出京也不迟吧?” “陛下……” 看庄灵肃然的神色,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果然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人可以不到,礼不能不备。” “这是自然。”庄灵既是亲王又是手握重兵的重臣,他的态度是京城里官员的风向标,这份礼不但要送,还要足够重,有足够的分量,才能让旁人不看轻这位新立的皇后。 “工部尚书的官职,用不用升一升?”毕竟是老丈人,皇帝有意抬高陈家的地位,看得出是真疼陈贵妃。 庄灵拱手后退半步,郑重其事地回答:“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自己斟酌即可。陈大人年纪也大了,是该享清福的年纪,尚书之位不可承袭,再过几年,陈大人是要告老的。” 官位不能承袭,爵位是可以承袭的。皇帝脸上露出几分了然,心里有了主意。而且庄灵的态度让他很喜欢,这是儿时就有的默契,自从他登基,庄灵一心只在边防,还有就是找媳妇儿,从不插手朝中官员调度安排,这是唯一一次插手后宫,还是因为他搞不定宁王和太后。其实他大可不必这趟浑水,皇叔或许一时没有看清被庄灵忽悠了一把,但那老狐狸早晚会想明白,两个人已是不可能再回到同一阵线,毕竟如今朝中局势已不是父皇在位时那样。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跟自己对着干的臣子,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兄弟,当他成为九五之尊,自然而然便有了君临天下的霸道。 离开皇宫后,庄灵去了兵部,与兵部尚书见了个面,尚书虽是老臣,却是殷氏旧部,看到庄灵就如同看到曾经屹立不倒的殷家。也想起了庄灵的祖父,曾经是所有北朔军人心目中的战神,在沙场上带领众将士出生入死制敌无数,老元帅还击得一手激荡人心的战鼓,可谓是北朔戍边军队的魂。 当年,那是一个热血沾沙,无惧马革裹尸,刀光剑影里闯天下的铁血时代。在曲平敬这一生中,那是一段最惊心动魄,却也最单纯最无畏的少年时光。如今身居高位,反倒比当个小小副将在前线冲杀的时候过得心累多了。 摈退左右以后,兵部尚书老泪纵横,腮肉都因为激动而抽搐颤抖。 庄灵走上去,就先握住了曲平敬的手,俱是舞刀弄枪的手,都是一手的硬茧。 “少帅……”曲平敬克制不住嗓音有些抖,门房来报的时候他很惊讶,没有想到睿亲王会不避嫌,直接来兵部找他。转念就想明白了,此次不到回京述职的时候,天子就召边关大员进京,事异必有妖,也让他打消了去睿亲王府拜访的决定,毕竟京城之中,最多的还是皇上的眼睛,如果天子真的对睿亲王存疑,就会趁他回京分兵,拆分庄灵手里的权力。目前看来,仿佛皇帝没有这个打算。 而眼前,看到庄灵从容淡定的样子,与当年只有一千兵马,却要对敌十万的殷家老帅如出一辙。要不是天子打消了疑虑,睿亲王也不会青天白日,光明正大来到兵部,直接来找他。 庄灵用力握了握曲平敬的手,改口喊了一声“曲叔”。 曲平敬微微张着嘴,用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平静下来。 “少帅到此,可是朝中有大事,要吩咐什么?”以庄灵在北朔跺一跺脚京城都要连震三震的地位,曲平敬唯一能想到的,他的到访想必是有什么部署。如今朝中虽暂时稳住了,边患却依然不能小觑,大梁大军已逼向上齐边界,上齐又与北朔相邻,狼烟一起,必然有一场大战。 庄灵坐下后,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各地军防,而是说了一句:“曲大人在京中可还住得惯?腰上剑伤还会复发吗?前些日子我得了些好药,专治战场上落下来的旧伤,我自己也在用,有奇效。待我回府,派人给大人送过去。” 曲平敬眸光闪烁,一只手捂住鼻子和嘴,缓了缓情绪,笑了起来:“劳少帅挂怀,好男儿身上都得带点伤,我虽然已经老了,这把老骨头,还是一样为朝廷效力,尽忠尽职,守卫北朔。”他身上有无数的伤,剑伤、枪伤、被人抓住时候拷问的鞭伤烙印,庄灵提及的这一处,是他为当年的老元帅挡的致命一剑,当时曲平敬在榻上躺足了五个月。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在战场上可以说所有将士的性命都挂在主帅身上,能活到今日,早不知道老元帅救过他们所有人多少次。 想不到曾经显赫的殷氏一门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还能记得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曲平敬一时间百感交集,唏嘘不已。 “一样,这也是我的心愿。大梁大军已开赴上齐边境,我这里拟了一份名单,曲大人先看看,有安排得不妥当的,我们再议。这些年我是没少打仗,但对阵大梁,曲大人比我有经验,今明两日我会在晚上去府上拜访,就要叨扰曲大人,看能不能多讨两顿晚膳。” 曲平敬被庄灵的话逗乐了,连忙表示愿意,还要让他尝尝老伴的手艺。等庄灵走后,曲平敬还对着书案出了好一会神。 老元帅,您的外孙,可不怎么像您啊,倒是像您女儿。 窗外,风扬起一阵粉白花雨,开得正好的合欢花在风中荡起一波一波的漪澜,朝气蓬勃又鲜明夺目。 耽搁到了午后,弄月院掌事的宫女才将所有的人和韩衡要的东西找齐。此时韩衡已经见过了薛妃,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前是先一步送过来的,死者昨天洗的衣服。 两盆是晒干的干净衣服,一盆洗了一半,半盆泡好了水还没动手洗,另外一盆完全就是脏衣服。 这些东西他在等人的时候,都已经摸过了一遍,而且他发现,现在摸到这些东西,心里想着想看到的时间点,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如同被吸入了另一个空间。而是能够清晰地分辨,哪一个是看见的,就像在3d影院看电影那样,虽然画面很真实,但还不至于让人失去对空间的感知能力。 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在他探测这些物品的来历时,可以轻易地停下来,从场景中抽离。不至于让旁边人以为他是中邪了才神色不正常。 外面有人敲门,听见王福禄的声音,韩衡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王福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大人,仵作已经验过了,那位死去的宫女,确实是不慎失足跌落井中。陛下的意思,请您过去当面谈谈。” 之前韩衡随口说自己要请鬼问问,陆晟德也深信不疑,让人给他单独辟出一间房。 过去了两个时辰,他也该出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装神弄鬼最后还得落在实处上,否则很容易被人拆穿。 然而韩衡现在犹豫的是,他是否应该拆穿凶手。毕竟这个凶手,牵扯到一个他暂时不太想动的人。 算了,随机应变吧。 韩衡跟着王福禄,去正殿见陆晟德,午膳没好好吃,感觉肚子有点饿。韩衡揉了揉肚子,这个小动作被王福禄看在眼里。 “国师大人可是饿了?” “有点。” “奴才让人去准备些小食。” 韩衡正色道:“不用,待会我回完陛下的话,回驿馆去吃,死者不能瞑目,我也没有心情安心吃饭。” 王福禄心头冷笑:凭几件衣服,找几个人对质,就能给真凶定罪吗?陆晟坤还真是跟陆晟德蠢成一对儿亲兄弟,这把龙椅,陆家坐得够久了,也该让别人坐坐。王福禄抬头时,眼神陡然一震,韩衡一直在看他,而且那个眼神难以形容,仿佛是要看穿到他的心里去。但又一想,他走在韩衡的前面带路,不看他,还能看谁去? 王福禄定了定神,做了个手势引导韩衡向右。 韩衡略点了头,转过去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等王福禄回过头去,韩衡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后面看他的脑袋。去皇后宫里取龙袍的就是王福禄,王福禄是皇后与摄政王之间的连线人,在整件事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韩衡对王福禄的疑惑仍然存在,目前王福禄的行为说明他是希望陆晟德下来,陆晟德下来对他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却半点好处都没有。韩衡也没忘记,在最早的几次预知里,王福禄还是替皇后安排为孙贵妃的儿子验血的那个人,这种事必然是亲信才能做,才能将结果掌握在自己手里。 王福禄是皇后的人吗? 第209章 二九 看着也不像。 王福禄从皇后寝宫捧着龙袍出来时,曾无比贪婪地抚过龙袍,那种表情上辈子韩衡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当然,那是为了表演。表演要富于戏剧性,夸张得到位,才能代入观众的情绪。王福禄那个贪婪的表情,可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人在暗处时表现出来的,往往才是最真实的自我。 正因为如此,这段时间韩衡在思考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才把王福禄这个一开始并不那么重要的跑腿角色,提到了重点观察名单上去。同样,还有皇后、孙贵妃、陆晟坤这几个人,现在,又多了薛妃。 其实一早薛玲珑就醒了,外面院子里动静那么大,她最近本就睡得浅,想再睡也睡不着了。她静静躺在榻上,就像那几个晚上,她也是那么静静躺着,想象着,还没有入宫的时候,进了宫,什么都会变,人会变得利欲熏心,曾经如同兄长一般的知心旧识,也变得人面兽心。 第一个晚上,她哀求着不愿意,就被人用绳子绑起来,第五个晚上,她也不再反抗了。 在她的记忆里,就算是进了宫,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温暖,是年少时住在一墙之隔的儿郎,他们曾经都背靠着墙,每到晚上临睡之前,就对着墙上小小的一个砖洞谈心,分享这一天做了什么,和一些好玩儿好吃的东西,青年还送过她手串和各种小吃小玩意儿,她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次知道有一种好斗的虫子叫蛐蛐,便是那个青年从墙洞上递给她的竹筒,里面传出细碎的虫鸣,青年在墙那边一个劲催促她打开看。 她听得出来,那人应当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指不定已经娶了妻子。但她总爱和他说话,也只有他有耐心听她讲些孩童一般的稚语。 竹筒里抖出来的虫子吓得她尖叫起来,墙那边的青年却哈哈大笑起来,气得她足有一个月没有理他。 这一个月里,青年天天在墙洞那边逗她开口,始终没有得到回响,他不知道,薛玲珑一直就在另一头听,却赌气不想理他。小女孩的心事他也不怎么懂,只是说话时叹的气越来越多。 他说他要走了,父亲打算回家乡去。 这话也不知他说过多少次了,薛玲珑当即认定他是为了骗她理会他。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月亮再圆的时候,就原谅他好了,谁叫他好话都说尽了呢。 月圆的那一天恰好是元宵,薛玲珑早早在家宴上东倒西歪做出一副想睡觉的样子,奶娘把她送回房,她躺在床上装睡,听见没动静了,连忙溜下地去。 悄悄来到墙边,她发现那个墙洞不透光了,淡淡的两道柳眉皱起来,她在墙边叫了数声“王麟”,青年也没有理会她。 接下去的好几天,她每天去墙边看,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个墙洞已经被堵死,白天还能听见隔壁院子里在动工。直到某一天长兄休沐归家,才听说是隔壁的那位王大人因事获罪,家眷已俱被流放出去。 隔壁的宅子也卖给了旁人,前些日子里就是在重新修葺。 薛玲珑从未想过,她会在宫里见到几岁时陪她度过无数个无聊的夜晚的那人,还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穿着她从未想象过的一身绿袍。还没来得及震惊,那人便如一头猛兽扑了上来。 听见院子里嘈杂的尖叫声时,薛玲珑正在假想自己是一截不会动没有知觉的木头,躺在她柔软的榻上。 她睁着眼睛看了会帐子,没有人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便又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睡着,却也没有醒来。 苍白、单薄,心事重重。这是韩衡第一眼看见薛妃的感受,加上薛妃的目光一直很闪烁,难以固定在一个地方,普遍往下方扫视,安静坐着时手指总是微微颤抖,在他出现的时候,薛妃显然有一点坐立难安,但陆晟德就在旁边,她却没有挪动分毫,也没有要寻求保护的意思,只是肩膀缩了缩。 韩衡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先与陆晟德见过礼,紧接着是皇后、薛妃。 “这位是大梁来的国师,他是一位神人,大梁明帝你可听过?他对这位国师也很是尊重,有朕的龙气在,有这位神通广大的国师在,你不用怕。”陆晟德拍了拍薛妃的手背,他没看薛妃的脸,只是做了一个丈夫应有的安慰姿态。 其间韩衡一直在留意薛妃,因为这是个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全新的人物,本来他没有特别的意思,在薛妃面露难色怯色,险些从陆晟德的手里抽回手去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薛妃在害怕,但她不是害怕某个特定的人,至少可以确定她害怕他这个初次见面的国师,这可以解释为他是个陌生人。她也害怕陆晟德,可能因为陆晟德是君王,人人都怕他。 “国师方才可看出什么来了?”陆晟德本想直接问他请到了“鬼”没有,但薛妃怕得厉害,被他抓着手还抖个不停,便硬生生换了一句。 “看是看出了一些,不过还要确认一下。管事的那位宫女何在?” 素心从人群后走出来,正要跪,被韩衡虚抬一下的手阻止了。韩衡先没和她说话,而是朝陆晟德道:“这弄月院确实不是什么福气汇聚之地,薛妃有孕,陛下不妨安排她另换一个住处。此处刚死了人,尚未出生的婴儿最易受到影响。” “皇后,明日让薛妃搬至朕的寝殿旁那间宫殿,待会便着宫人去收拾。明日挑个吉时,你亲自陪薛妃过去。” “是,臣妾会料理好薛妃妹妹的居所,陛下不必担心。” 陆晟德转而去看薛妃,视线下滑至她的腹部,那里还看不出什么,陆晟德探手轻抚的过程中,薛妃仍在瑟瑟发抖,她死咬着嘴唇,是在忍耐,落在陆晟德的眼里,只以为他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愈发温言软语安慰了几句。 “请陛下与娘娘们在此稍待,我去询问一番昨日与死去的宫女有接触的宫人,再看看她的住所,如果与仵作得出的结论一致,那就可以肯定宫女是失足落入的井中。” 闻言皇后有一丝动容,对上素心惊讶得发白的脸,她递过去一个威严警告的眼神。素心这才回过神,连忙低下头。 这一切韩衡根本没去看,因为他已从死者洗晒的衣物上探知宫女是被人勒住脖子,断气后才扔进井里。 但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候,证据不充分是一,其二,动手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而如果要把凶手和主使直接钉死,需要板上钉钉的实物证明。 现在能证明他杀的证据只有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即便找到绳子,也很难证明什么。而他能摸到死者接触过的随身物以外的东西所经历的过去,这件事的荒谬程度跟现在尸体跳起来说她没有死差不多。 接下来韩衡就去了死者生前住的那间屋子。 “昨日跟甘微漪有接触的几位宫人,都在这里了。”素心脸色好了很多,从背后留意着国师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准确无误地走到甘微漪的那张床前,查看她床榻旁边的柜子和桌上的小几。 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吧?应该看不出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况且方才他还说自己问了鬼,如果真的能问到,那他肯定不会说甘微漪是失足落水。不过又是个装神弄鬼的。 素心站在门边没有出去,整个人镇定下来,冷眼看国师要做什么戏。 韩衡摸了一转,发现平时睡的被子床什么的也摸不出什么,柜子上一串鲜红的珊瑚手串吸引了他的注意,这东西不名贵,满大街都能买。大概是那个宫女的心爱之物。手指碰到手串时,集中意念顺着“在弄月院见到的人”这个念头,倏然间无数帧画面闪过,这范围太大了,韩衡猛然吸了一口气。 在旁人看来,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 “国师大人……”素心觉得不妙,忍不住出声。 “没事,你先出去。”韩衡脸色沉下去,没有回头看掌事的宫女,听见脚步出去了,以及关门的声音,这才盘腿在榻上坐下。 看着韩衡接连深深吐息,对面的两名宫女一名太监都不敢出声。 而韩衡也是被自己看见的场景吓了一跳,近乎匪夷所思,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这是那名宫女的?你叫馨岚对吗?” 国师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馨岚脸颊微红地低垂着头,小声“嗯”了一声。 “平时就你们两人一个屋?” “是。” “这珠串是她的吗?” 馨岚飞快看了一眼韩衡手上的东西,咬住嘴唇,摇头又点头,怯声道:“这些珊瑚珠子是她不久前捡回来的,在哪儿捡的奴婢不知道,但她把这些串成了珠串,干活不需要弄湿手的时候她就会戴,要不然就不会戴。” 所以珠串不在死者手腕上,因为她昨天下午以后的活儿就是洗衣服,看来她很喜欢这个。 韩衡内心依然震颤得厉害,但没说话,而是让一旁的另一名宫女把昨天和死者说过些什么都告诉她。 那宫女说话时眼珠不停来回转动,显然没有说实话,而且她的话里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一旁的太监更是只给死者送过晚饭,因为当时她的活儿还没干完,膳房给她留了点吃的。小太监说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 “我知道了。”韩衡站起身,正要往外走,突然被人抱住了腿,低头一看,是与死者同住的那名宫女馨岚,韩衡带着疑惑地看她。 馨岚抬起头,眼神里有微弱的乞求:“请大人一定要查清微漪是怎么死的,不要放过凶手!” 韩衡微拧了一下眉:“这应该是个意外。”他一定会让凶手恶有恶报,但不是现在。 馨岚嘴唇嗫嚅,最后还是忍住了。说些什么呢?又有谁真正关心一个宫人的死活呢?哪怕是眼前这个人。她慢慢地松开了手,跪坐在地上,膝盖其实挺疼的,但他们都是天生的奴才命,疼又算什么,命还在就算运气好了。 爱笑的甘微漪那张脸不停出现在她脑海里,以至于其他人走出去,她也没注意。 第210章 二一 等韩衡再回到正殿里,仵作已经等候在旁。果然,仵作验尸的结果是除了膝盖有磕碰的淤痕,身上没有多的外伤,证实死者是失足落水。 井口高出地面足有一米,明眼人很难会以为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会失足落进井中,那只有两种可能,失足,或是自杀。 如果是自杀,就要查明自杀的原因,又会有所牵连。陆晟德其实不希望国师真的查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真相,他让国师来查,只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其他人不要盯着龙嗣。至于宫女是怎么死的,那有有什么关系?也许弄月院真的不干净,不利于养胎。 陆晟德握了握薛妃的手,安慰地凑在她耳边低声哄道:“没事了,别怕,朕在这里保护你,不用怕。” “方才通过昨日这名宫女接触过的东西,我请鬼出来问了一次,确实是失足落水。” 皇后嘴角扬起端庄大方的微笑。果然是个骗子,又是孙贵妃那个荡|妇找来的草包。 “不过。” 皇后皱起眉。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这些江湖术士最会的就这么一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话留一半,故作高深看着就烦。偏偏转过去看陆晟德,陆晟德一脸急迫诚恳,好像就算让他现在退位他也会乖乖听话。皇后心中生出一股烦躁,脸上却带着微笑地看韩衡接下去会说什么。 “这间弄月院从前就死过不少人,是个不祥之地,在这里出世后夭折或者未能顺利出世的小孩也很多,不适宜养胎。” 皇后立刻主动道:“明日臣妾就陪薛妃妹妹过去,陛下放心,有臣妾在,不会再让薛妃妹妹身边出现任何意外。” 陆晟德脸色铁青没有接话,似乎对皇后仍有不满。 薛妃则哆嗦着缩在他的怀里一直不说话。 韩衡环视了一圈,王福禄没在跟前,状似无意地提起:“王公公不在?” “国师没用午膳,朕让他去准备饭菜了,总不能让国师空着肚子回去。” “陛下太客气了,不过我就不在宫里用膳了,预备饭菜也要些时辰。”韩衡转向皇后,“还要请皇后娘娘暂时将薛妃娘娘挪到别的宫去,宫女的尸体也应当妥善处理。”韩衡微微抬起头,语气虽很淡漠,却带了几分高深莫测,“这间宫殿里曾经死去的人大多尸体没有好好处理,以至于怨灵积聚,待会我拟一份单子,请掌事宫女即刻就去准备,我要在这里做一场简单的法事,无关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等都退散出去。法事做完以后,宫殿暂时锁起来,七七四十九日后,再来开启,上三柱驱魂香,扣响铜钟,即可保此处清净,不会再招惹污秽。虽然这间宫殿位置偏僻,殿内风水却不好,刚才我已经大致看过正殿和偏殿,以及下人房间,有几处摆件、造景位置都不对,堵尾不堵头,此处的污秽也容易流向别的宫殿,这一带最近最好都封锁起来,以免宫人误闯入我设下的阵法。” “设阵?”陆晟德来了精神,他还没有看过韩衡这一手,一时没扶好薛妃,薛妃差点摔倒在旁,好在他反应够快,才没有太尴尬。 “是,不过陛下是九五之尊,龙气旺盛。这个阵法要先将阴气煞气吸引出来,再行驱散,陛下在反而不便行事。” 在陆晟德身体有所好转之前,他对这位大梁国师是尊重的同时,合理怀疑。但最近他确实感到自己身体好多了,以前如果不吃丹药,就会一整日都昏昏欲睡,他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在炼丹修仙上,但要是身体真的健康,他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想成仙。谁不知道神仙鬼怪的事情,相信的人多,看见的人没几个,就是有,差不多也都成了世外高人或者驾鹤西去了。 自从国师说要为他洗筋练髓,确实尽心尽力,教他的调气方法,照做之后,果然身轻如燕,脑子也不似从前总是昏沉沉的。可能真如国师所说,之前修炼的办法不对,他灵台被风邪所侵,才会整日没精神,浑身乏力。只有吃了丹药才能缓解少许。 停药之后他本来担心身体会更加沉重,结果国师带来的大夫比宫里的还要高明不少,配合针灸、药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还能不清楚?这比谁说一百句都有用。这么多御医三年来对他每况愈下的龙体都束手无策,国师却能轻而易举解了他的病状。 陆晟德自然一天比一天信赖韩衡。 数日前皇弟带着京兆尹进宫,说是为爱妾报案,凑巧,京兆尹还同时禀奏了另一件事,就是国师的亲随到衙门里报了一桩跟国师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凶杀案。 天子脚下,凶杀案都是大事,曹正邦的态度却很微妙。话里话外都在表明一个意思:上齐京城少有凶杀案发生,国师竟能在短短一天里接连碰上两件。 陆晟德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怀疑大梁国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比他对大梁明帝更了解,当年他们还一起下过棋,明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冷宫幽禁的失宠皇子,到稳坐大梁江山不说,还不声不响吞了南楚、大峪两国的君主,俨然有一统六国坐拥天下的霸主姿态。而这位国师,几岁就能准确预测大梁民间发生的地震,以己身之能作为筹码,令本来对明帝不抱希望的大梁前任君王将皇位传给这位从冷宫放出来的皇子。既然他有这个起死回生的能力,陆晟德倒不必怀疑韩衡是否真有传说中那样神。 在韩衡来之前,他已先信了一半,当然,这一半里确实有一小半是因为他盼着上天能在这个紧要关头,给他一个真正的“仙师”,助他脱离苦海,得道成仙。他也断不会白成仙,等他真的位列仙班,他自然会庇佑上齐。 上齐军队兵力不强,国富,民穷,这都是硬伤。花十年时间去富国强兵,远远不如他先登天再保佑自己的子民来得现实迅速。 而且他的眼线也回报说大梁派了不少人力搜寻国师的下落,这就说明,这次国师离开大梁,绝不是因为明帝认为他是个骗子把他赶走的,而是明帝没能让国师满意。 原因也很简单,堂堂一个男人,让别人生了孩子落成天下笑柄不说,还要让他当皇后管理后宫镇压女人,这不是太异想天开了吗。 陆晟德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那朕就不在这里打扰国师做法,需要什么,国师尽管吩咐,不必客气。” 韩衡一拱手,朝陆晟德恰到好处露出一个道骨仙风的淡淡微笑。 “国师爱吃鱼,多做一些,火腿做个汤。杜头儿,盯着点儿,这位咱可都得罪不起。”王福禄吩咐完膳房,慢慢走回弄月院。 走到门口,就见外面多了四名侍卫。弄月院只是个小地方,进到院内,王福禄就发现宫人几乎都不在了,院子里格外清静。 “王公公回来了。”熟悉的一个女声特意压低着说。 王福禄转头一看,正是弄月院的管事素心,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齐齐叫了一声“干爹”。 素心将王福禄叫到一间小屋里,放那两个小太监先把东西带过去国师面前把差交了。 “你这么单独叫我过来,很是不妥。”王福禄是御前的人,不想跟任何一个宫的过分亲近,就算暗地里是一起的,这人来人往的这个素心也毫不避嫌把他拽过来,王福禄脸色就是一沉。 “国师在后院里做法布阵,还说服了陛下,不让任何人过去打扰,把他要的东西送过去就行了。本来娘娘很担心会让他看出端倪,方才我已经做好打算,要真被看出来了,我就出去顶罪,大不了是一死。可他查看完昨日甘微漪碰过的东西,还把昨天和他有接触的几个宫人都叫去问话,竟说是失足落水死的。”素心脸色发白,心里打突,语速飞快地说。 “你这话说得,那甘微漪不是失足落水,还能是怎么死的?” 素心咬住嘴唇,犹豫不决道:“他真的没看出什么来吗?不是说此人神通广大吗?而且他还说弄月院死过不少人,要设阵驱除污秽邪祟。我越看越觉得他真的像是有那么回事,他要是真的那么有本事,那我们做的事情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要是这事还没完……” 王福禄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拿手指戳了一下素心的脑门:“在陛下面前他既然已经说了甘微漪是失足落水,难道还能翻案吗?” 是不能翻案了,翻案就是欺君,也是打脸他自己。 素心神色稍微放心了点,喃喃道:“可我就是觉着,哪儿不对劲。” “我看你是昨晚睡得太少,胡思乱想。皇后娘娘怎么会这么疼你,成天做事一惊一乍没什么脑子。” 素心不满地嘟起嘴,斜瞥王福禄道:“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好吧?从来就没有我自己个儿动手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你。对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天你和薛妃办事,扯断的那串珠子,我让人拿出去丢掉,巧就巧在,是被甘微漪捡了去。她还串成了手串,自己戴着好玩儿。” 王福禄脸色一沉,不过素心还在得意地说话,没留意他的表情。 王福禄右手在袖子里悄悄捏住左手,听见素心的话源源不断传进耳朵里:“那条手串在他问完话以后,我再进去,就发现不见了。十有八九是国师拿了,你说他为什么要拿那条手串?” “我怎么知道?”王福禄厌烦地皱眉起身,掸了掸袍子,“没事我先走了,还要去回话。” 等王福禄前脚出门,素心抬起头,冷冷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能在御前得脸,暗地里多亏皇后多年苦心经营安排,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王福禄是个太监没错,却还是个带把儿的,若非如此,皇后怎么能把这个罪臣之后看得进眼。 王公公,且再得意几日,等薛妃生下可培养扶持的皇子,还有您什么事儿啊。 走出小屋,阳光照在素心姑姑沉静洁白的脸庞上,她把鬓发朝耳后一拨,微扬起头,迈着优雅沉着的小步沿着长廊往后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痛得在床上滚了大半日,还好有个住得近的小伙伴给拿了药来,不然现在我可能已经嗝屁了…… 今天更新就少一点,等休息好了再加更 第211章 二一一 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虚掩着,两名小公公上去敲门,门从里面开了,国师接过让他们准备的朱砂、布条、黄纸,垂眸看着一动不动呆站着的两位公公,皱了皱眉:“闲杂人等都可以走了,留两个人在偏殿里听差就行了。” 小太监面面相觑,也不敢反驳什么,连忙称是。 “对了,让王公公催着点膳房,准备的膳食都打包,待会我布阵结束,去陛下那里打个招呼就要出宫。” 关上门,韩衡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是他写在单子上的那些。 太监从门外听见里面落了锁,两人在彼此的眼神里都看到了一丝敬畏。说不定弄月院里真有什么邪祟,赶紧走,反正国师也不让看,有些热闹不看比看的好,待会热闹没看成,搭上性命或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惹祸上身,就不值了。 韩衡盘腿坐到那口井边,把香蜡纸钱都取出来,对着井口点了一对香一对烛。线香袅袅腾起两道青烟。 “这个国师的手札里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既然你们这个世界死了人都这么送魂,就凑合了吧。等我来日死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连个给我画的人都没有。”韩衡絮絮叨叨开始烧纸。烧完纸才能画送魂阵,本来是不必顶着大太阳干这种违反唯物主义者信仰的事情, 院子里本来没起风,被太阳照着十分闷热,加上点了一对蜡烛就更热。韩衡神色肃穆,在他脑海里清晰留着甘微漪的脸,不是被水泡得变形的脸,而是从珊瑚手串上看见的。 虽然比起珊瑚手串上的秘密,其他场景不过是一个女子见到颜色鲜艳的珠子很是喜欢,就把它们串起来,做成手串,时不时对着自己的手腕子和脸颊对照看看。那是一串鲜红的珠子,能把女子的皮肤映衬得很白,然而当戴它的只是个小宫女时,她就只能在镜子里看看效果。即使无人欣赏,甘微漪还是很喜欢这串手珠,甚至怕它会掉色,要沾湿手的时候都摘下来不舍得戴。 她连这东西是什么材料的都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颜色好看而喜欢。 韩衡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但当他从珠串上看到这名宫女对这么一件小物的欢喜珍爱之后,总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下辈子嘴就不要那么碎了,看投个什么胎吧,祝你投个好胎。”话音刚落,风吹过来,面前的火苗陡然拔高。 纸钱烧完,韩衡就从篮子里取出碟子、朱砂和毛笔,调和均匀以后,闭目凝神,整个人心平气和下来,最后深吸一口气,突然,韩衡睁开眼,眼神迸发出精光,围绕着那口井,开始画一个圆。 本来韩衡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在这一刻,他希望这个阵法有用。死去的宫女这一世甚至还没有真正体味过人生,她才刚刚长成,这样短暂的一生让韩衡心里颇有感触。 他真诚地希望这个女子能够往生,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韩衡左手中指的指环散发出绿光,他没有注意,仍弯着身在按照记忆画阵,最后一笔落成,他直起发酸的腰。地上的法阵突然涌起金光,落笔的是红色,光彩却是金色,向着天空投射出去。 “姑姑,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啊,一惊一乍的。”素心不满地扯开搭在脸上的扇子,顺着惊慌失措的小太监手指的方向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看见冲天的金光,射入天空,仿佛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那是……”陆晟德愣了愣,他方才从薛妃那里出来,青天白日里乍见北方金光冲天,最后在天壁上凝成一个圆形符号,中间有个复杂的符号,没一会儿就化作光尘散入蓝天白云之中,杳无踪影。 陆晟德使劲闭上眼,再睁开,愕然地转过脸问身旁的太监是否看见了刚才的异像。 “奴才也看见了,在北天。”太监尖细的嗓音激动得直发抖。 啪的一声陆晟德连忙双手合十,面朝北方,紧紧闭上眼,虔诚道:“诸神庇佑,仙师大显神功了。” 站在井旁的韩衡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发完光的法阵,朱砂鲜红的痕迹仍在,金光已经完全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 他蹲到地上检查了一下,确实只是普通的朱砂。算了,搞不懂。韩衡站起身,拍拍袍子,摸了摸身上揣好的珊瑚珠串,摸到还在,脸上浮现出放心的神色。 带回去,还可以再研究。 打开后院门,弄月院中空无一人,韩衡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走到偏殿,偏殿紧闭着的门从内打开。 “都在啊。” 此刻素心再见到韩衡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心虚不已地朝地面看了一眼,走过来行礼。两个小太监也跟在她后面忙行礼。 “御膳房怎么走,来个人带带路。”韩衡随口道。 最后跟着韩衡的是个小太监,到御膳房时,王福禄带着膳房的头儿在那儿等,已经装了满满两个食盒。 王福禄没让韩衡动手,帮他拎着。 路上韩衡没和王福禄说话,王福禄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至少闲聊两句也好。正因为韩衡什么都没说,反而让他隐隐觉得不妙,看不透到底今天韩衡是看出什么来了还是没看出什么。 陆晟德早已在青云观等待,见到韩衡时硬要他为青云观供奉的神位上两炷香再出宫。韩衡倒也从善如流,上完香也不多留就离宫出去了。 “总算遇到真神了,仙师啊。”已经看不见国师的背影,陆晟德仍满脸崇拜地站在青云观门口,他抬头望天,神迹已经毫无痕迹,却有一股激荡不已的热流在胸中涌动,眼神也熠熠生光,他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成为仙人那一日,不会远了。 回到驿馆韩衡已经累得恨不得直接睡过去,要不是有美食撑着,他在马车上就想睡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像拍了两三天夜戏一样想晕过去。 也顾不上什么吃完饭不要马上躺,吃饱之后,韩衡立刻就躺到了床上。 等徐尧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听见屋里均匀的小呼噜声,忍不住摇头淡笑,走到床前帮韩衡盖好被他踹得一大半都在地上的被子。 帮韩衡带了一整天的孩子,徐尧也没觉得累。韩衡不在时,君晔灏很乖,不哭不闹。这时候坐在徐尧的床上兴高采烈地玩一支笛子。 看见徐尧进来,君晔灏激动地挥舞了两下肉呼呼的小手臂。 徐尧走过去戳了两下他的腮帮子,逗着君晔灏咿咿呀呀玩一阵,把他嘴角的口水擦干净,才回到案前展开那幅完成了一大半的神女像内部结构图。 晚膳时韩衡还没醒,徐尧便让人给他留了饭,但没有叫他起来。 一直到天彻底黑透,徐尧也洗漱完毕预备就寝时,韩衡才醒来,徐尧让人把饭摆到他的房间里。 韩衡眼神有些发愣,木呆呆地洗了两次脸,看上去才稍微有了点精神。 饭后,韩衡把白天在宫里发生的事向徐尧一说,徐尧边听边皱眉,等他讲完,第一句便是语气严厉地说:“为何不派人回来通传,你一个人在宫里,又不会武功,要是逼得凶□□急跳墙。” “那么多人,连皇帝都在,凶手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不成?何况我已先露了口风说是意外或者自杀的可能很大,没有到那一步,凶手不敢轻易再杀人。上齐皇宫守卫再废,只要他见了光,也很难从皇宫里逃走。”韩衡转动着左手上的指环,突然想起在梦里的所见,又想起徐尧还不知道这个指环的事,便把指环的来历也告诉他。 “天裔族圣人……”徐尧沉吟片刻,道:“那个人我知道,从前我一直怀疑,他也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但苦无证据。而且,郎东不是说他的师父有两个故交一同进入过神女像,如果那两个人还在就好了。” 进入神女像的人都死了,这是否意味着,将来进入神女像的人也都会死。而且那个圣人还是流干了一身血液,手指也断了一根,这种死法想想都很恐怖,因为这个流血的过程,他如果还活着,那抵达死亡之前,就会体验到最可怕的痛苦。 原本这个世界与他根本无关,也与眼前的徐尧无关,现在却是他们这些人要为这个世界身先士卒。 “我会想办法保证大家的安全,我始终认为,回到原本世界的通道,就在那座神女像中。技术方面的问题就交给我,还有两天。” 韩衡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还有两天,摄政王一定会坐不住。” “今天你在宫里画的那个法阵到底怎么回事?”徐尧忍不住问,“现在已经传遍了,连驿馆里也有人在谈论,京城中很多人都看见了那道皇宫上空的金光,而且最后形成了一个符印。” 韩衡挠了挠头,无辜道:“我也不清楚,是我从国师的手札里看来的一个送魂阵,可以为枉死的人超度。” “这个我听说过,枉死的人魂灵会久久盘桓不去,这个阵法大概是送死者魂魄去往生的。” “你一个搞技术的还听过这些?” 徐尧笑了笑:“个人爱好,我喜欢读书,除了工作需要,涉猎很广。没事也看盗墓小说,那些小说里有不少神奇的事物,我还挺感兴趣的。” “我觉得我俩真的穿错了身体。”韩衡冷静道。 徐尧哈哈大笑:“这都是上天的安排,不过法阵显灵是好事,至少陆晟德对你现在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了,其实拼命去设局证明你是一个高人,都不如真的出现一次什么异像。人总是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即使这件事再荒谬,也会推翻自己对过去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的信任。” “那是,我一来这里基本上就不怀疑人是有灵魂的了。其实今天这个法阵本来不用做。” 看到韩衡神色有一瞬间凝滞,徐尧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懂。不过也是好事,省下不少力气。” “嗯,明天要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好好部署一下。等到陆晟坤一反,我们还要帮陆晟德压下这次叛乱。明日我要多带几个人进宫,该放到宫里去的东西都得安排好。明天大概就只有你一个留在驿馆,用不用将赵净云留下来保护你?” 徐尧耸了一下肩:“谁还会想害我吗?现在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你的小跟班。” 如果把徐尧放在驿馆,到时候陆晟坤在宫里被人以谋逆罪围攻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或者他多了个心眼,倒是真的可能对驿馆下手。 “明天应该不需要,但事发当日,还是要派个人保护你。”想起一件事,韩衡低声骂了一句,拍桌子道:“来的时候还说到处都是我的人,现在我也没见到有几个我的人,我这个光杆司令当得太他妈带劲了。” “哈哈,我也是光杆司令,我还只有一个人都没说什么。” 这是最紧张的两天,因为有徐尧在,韩衡倒是不怎么怕了。徐尧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运行,可以说没有徐尧就算他拿一手最好的牌也不知道怎么打,何况徐尧还跟他从一个世界来,很多事情都很有默契。 其实自从徐尧出现,他做很多事情都有了方向,每当他自我怀疑,这个大叔就会适时打消他的疑虑,给他提供新的方向。 外面开始下雨,徐尧过去推开窗,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霎时静下来,仿佛时间随着雨滴滴滴答答敲打在耳边。 即使这是一个完全虚无的世界,与他们来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的万事万物,也都是真实客观存在的,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他们也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灵魂。 韩衡站起来,到窗边深呼吸了一口带着雨气的潮湿空气,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第212章 二一二 翌日一早韩衡带着不少人入宫,之前他也带着贡克、米幼、郎东同时进宫过,倒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陆晟德一整晚没有睡好,在能躺得下五六个人的龙床上辗转反侧至夜半,起来找水喝。越是构想以后的出路,他越是兴奋得难以自持,待他成仙之后,就让国师主持为他塑一座金身,修建寺庙供奉,让上齐百姓参拜。 他研究过不少古籍,关于香火对神仙法力的加持看到过也不只一次,等到他香火受得够了,自然有能力让上齐风调雨顺,陆家江山百代,大梁又能算什么?等他成了神仙,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拥有凡人想也不敢想的法力,山崩河溃只是举手之劳,即便上齐兵力不行,有他的法术支撑,谁能笑到最后还真说不准。 因为太兴奋,陆晟德喝完水回到床上,仍然接近半个时辰都无法入睡,睡着之后还梦见那道神光,他乘着那道神光直上青云九霄,在梦的结束,他才看清自己座下乃是一条金龙。 晨起以后,陆晟德便派人传话给摄政王,今日朝事由他主持,就匆匆赶往青云观,上完香以后开始打坐,恨不得能把该打的坐全都打完。 殊不知无论对哪种修行,打坐时都要心平气和,陆晟德这个坐打得那是相当热血沸腾。 待到国师进宫,带来了那位本事了得的大夫,陆晟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求开始今日的洗髓。 在青云观休息了一会,韩衡带着他的两名随从,贡克和米幼离开青云观。 躲在角落里盯了快两个时辰的两名宫侍连忙一人捧着漆盘,一人提着食盒跟在他们后面。刚刚转过一道长墙,足有数十米长的深巷中,却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两个太监只得面面相觑,懊悔不已地互相商量怎么办。 米幼替韩衡整理了一下方才抱他翻墙弄皱的衣袍,贡克紧皱眉头,抱臂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韩哥,这么毒的日头出来干嘛呀,热死了。”贡克体质比寻常人更容易出汗,而且天气一热,他就会整个人笼罩在暴躁的情绪里难以脱身。 “待会你就知道了,你要是不想去就在这里等。” “哎,别,我跟你们一起。”贡克跑到朱红的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看见那两名太监徘徊片刻,沿原路返回了,道:“走了,咱们也走吧。” “嗯。”韩衡扯了两下身上的道袍,示意米幼不用在意。 他们从门大大方方走出去,凭借还很鲜明的记忆,韩衡带着两人往弄月院去。越往皇宫北角走,碰到的人越少,其实他们三个走在宫道上也不怎么引人注目,宫人们各自有事要办,分不出心神留意旁人,而且经过昨日之事,宫人们都有些惶惶,不敢多听多言多看。 经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条狭长的石板小路,前方伫立一道朱门,上面挂着一块有些年代的旧匾额。 贡克往上看一眼,“弄月院,是这儿吗?” “对。”韩衡道。 贡克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肩膀缩起,皱眉侧头去看韩衡:“怎么有些阴森森的,这什么地方,咱们到这儿来干嘛啊?” “锁被人打开了。”站在台阶上查看那扇门的米幼转过头来说。 韩衡愣了愣,走上去看,果然门锁被人打开了,而且没有破坏锁的痕迹,这就说明,那人是拿钥匙把锁打开的。 “算了,先进去。”韩衡推开门,身后随着贡克和米幼,三人闪进那扇门,并把门关上。 “这里没人住啊,我们来这儿干嘛……”贡克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诡秘的气氛。任何一座这么大的院子,却坐落在一个偏僻之地,还空无一人,都会让人感到心里发憷。 “过来。”韩衡推开一扇门,先探头看了一眼,门里没人,伸手招呼米幼和贡克。 进去后再次关上门,韩衡看着米幼便道:“可以脱了。” 贡克咽了咽口水:“还要脱衣服?”不过手也按在腰带上打算依样画葫芦,大哥叫他干啥就干啥,叫他上街脱衣服都成。 韩衡连忙道:“你不用脱。” “……”贡克不甘道:“为什么我不用?他长得好看啊?” 这时米幼外袍已经脱下来,露出明黄的龙袍,这黄色特别扎眼,贡克顿时顾不上胡搅蛮缠,咋舌道:“米……米幼……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要造上齐皇帝的反啊?”伸长脖子吞了下口水,贡克又道:“不成,上齐的子民不会认你的,赶紧把衣服穿上,别让人发现了,你是想连累我们大家一块儿掉脑袋啊!” “不是,我们到这儿来就是要把龙袍放在这里。”韩衡直接上手帮忙米幼把龙袍脱下来,帮他提着袍子一角,道:“伸手。” 龙袍脱下之后,便正大光明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韩衡推开一步,满意地看了一眼米幼:“行,头发我帮你弄一下。” 贡克道:“我来弄。” “好吧你来。”韩衡让贡克去给米幼梳头,自己趴到门上看外面有没有人,身后贡克哈哈大笑起来:“我梳的这叫双龙飞天,特别好看,不信你过去照一下。” 米幼压抑着嗓音低沉地吼了一句:“贡克!” “别出声。”韩衡突然压低嗓音道。 两人朝韩衡看来,他弓着身眼睛贴在门上,显然是看到了什么,整个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突然,韩衡抬起手放在了门上。 站在门外的馨岚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她本不该来这里,但她分明看见昨天那位国师也偷着溜进来。如果昨日的事已经盖棺定论,这位国师为什么还要来?她越想越奇怪,越是按捺不住自己想敲门问个清楚。 就在犹豫的时候,眼前的门已经被从内拉开。 馨岚明显愣了愣。 韩衡看见她手里提着篮子,篮子是空的,视线从篮子转回到女子脸上,韩衡开口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发现门没锁,那个打开门进来的人是你?” 猛然撞上韩衡的眼神,馨岚有些紧张的结巴道:“我……奴婢……来给微漪烧点纸。”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韩衡迈出门,把门关上,一手负在身后,径直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馨岚在后面跟着,怯怯地瞟那个高大的背影,风过处,道袍翻飞,前方脚步顿了顿,韩衡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悦耳温柔的嗓音道:“跟上。”同时韩衡还放慢了脚步。 不敢再走神,馨岚亦步亦趋跟上去。 后院的井边果然有新的纸灰,昨日画在井边的法阵犹在。韩衡在井边站定,低头望着那口井,不知道在想什么。 “国师大人,奴婢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听见女子娇声带怯,韩衡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你是想问与你同房那位宫女,是否真的是失足落水?” 馨岚瞪大眼睛看着韩衡,眼神里含着某种迫切,她咬紧牙挤出一句话来:“无论大人说什么,奴婢都会相信的。” 没想到听了这话韩衡却笑了起来,馨岚脸色微微发红,眼睫颤抖不已,她垂下眼,耳朵也在发烧。 “如果有一个机会,能为你的好姐妹报仇,你愿意帮忙吗?”敢冒着被人发现后杀头的危险来这里给同住的姐妹烧纸,一而再地向不熟识的官员追问姐妹丧命的真相,韩衡相信自己没有看走眼。 果然,馨岚抬起难以置信的脸,颤声道:“微漪的死果真不是意外?” 韩衡坐在井口上,两手撑在身侧,一半脸隐没在阴影里,话声宛如叹息:“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人听见,为了泄愤,随意草菅人命罢了。在这座后宫里,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馨岚秀眉紧紧皱着,捂住嘴,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眼眶中充盈满泪水,半晌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沙哑着嗓子急切地问:“是谁?谁杀的她?”顿了顿,她突然充满愤怒地吼道:“昨日你为什么不当着陛下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你为什么要帮着凶手掩盖真相?你是连大梁明帝都信奉的国师,难道还怕得罪人吗?” “说出来有用吗?” 馨岚嘴唇嗫嚅道:“怎么会没用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话说道一半,她自己先心虚了。人命是有贵贱的,有的人杀人,就是不用偿命。对面,国师的表情仍然温柔而包容,想起刚才自己的失礼,馨岚歉然地垂下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国师的声音。 “陛下沉迷于修仙,摄政王把持朝政却不顾百姓死活,后妃为争宠各出手段,上齐的天都要变了,不要说死了个宫女,再过不久,整个上齐会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接连死去。到那时才是真的流血漂橹,尸骨成山。” 两眼无神地跌坐在了地上,馨岚浑身发抖,只觉韩衡描述的场景已经在面前展开,甚至有人从死人堆里向她伸出手来想抓住她的脚。她突然想起,这不是号称能够预知未来的大梁国师吗?难道他真的已经看见了上齐的将来? “你……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只是个普通人……” 韩衡滑下井口,蹲在她的面前,与她平视着,凝视她的双眼,认真道:“如果有一个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馨岚愣住了。短短片刻之后,她咬住唇使劲点头,谁也不知道在那一瞬之间她心里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但她信任这个人,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人,就知道他可以信任。 人的心都是偏的,往往在相识的最初就决定了对待一个人的态度,并且在往后的相处里也很难改变。 “国师?” 韩衡突然发现自己在走神,回过神,他起身,朝地上坐着的婢女伸出一只手,握住明显在发愣的馨岚,把她从地上带起来立刻就松开手,让她跟自己来,带着她一同返回米幼他们所在的房间。 北朔皇宫正在紧锣密鼓筹备新帝的大婚,昨日才刚定下立陈贵妃为后,礼部今日就让官员散朝后留下,与皇帝商议日期。 等待钦天监官员的时候,睿亲王求见。 对待这个让自己能够顺利立心上人为后的铁哥们儿,皇帝自然一时半刻也不会让庄灵等,便让礼部的官员先到偏室去等。 “明日就走?这么着急?”饶是早知道办完这件事庄灵会先离开北朔,皇帝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时有些愕然。 “恭贺陛下大婚的礼臣已交给信得过的手下去操办,定不会让皇后失了颜面。” 话都说到了这里,皇帝也只得苦笑,立后本来是他自己后宫的家事,但没有谁能说册立皇后只是一个皇帝的家事,要不是庄灵插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甚至最后他还不得不按太后的意思娶了太后的侄女当皇后,这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他也是在后宫长大的皇子,能不知道贵妃和皇后虽然只差了那么一个阶品,就是这一个阶品,都够闹出数不清的头痛事来。 现在他是顺心称意了,而且庄灵还为他得罪了宁王,这份义气他不能白受,总不能自己娶了媳妇就让兄弟打光棍。 于是,皇帝回到案前,取出空白圣旨,飞快落笔。 庄灵也有些意外。 片刻后,圣旨上用了印,皇帝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将圣旨递给他,还眨眼笑道:“这道密旨是为了你便宜行事,下次再接到召你即刻回京的圣旨,你就自行斟酌吧。搞定了你媳妇,立刻带回来,他要是不愿意同你在一起,朕可以下一道圣旨为你们赐婚,虽然男子成亲没有先例,不过,从朕这里开始破例,也未为不可。” 庄灵嘴角浮起一抹弧度,接过密旨,淡道:“此时臣会亲力亲为,要是能有那一天,他甘愿与臣成亲,臣定来请旨。” “瞧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像朕从小认识的庄岐书了。”鲜衣怒马年少恣意,即使有睿王在,也压不住天生就是神射手,为北朔屡立战功的儿子。在北朔朝,他庄岐书什么时候不是横着走的,随便哪个国公的掌珠,要嫁给他为妃,都得他亲自首肯,为了这事连太上皇的面子都拂了不少次。 想不到最后他竟对一个男人动了心。皇帝自认自己情路坎坷,见到别人比自己更坎坷,多少有点看戏般的高兴。 “咚”一声庄灵突然朝皇帝跪下了。 皇帝后退一步,笑容僵在脸上,被唬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臣请陛下不要插手,此乃臣的私事。” 一时间皇帝心头涌起一股震动,也不去扶庄灵,他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荒谬,却又很想知道,便问:“那朕硬要为你们赐婚呢?” 庄灵道:“臣一日未能求得他原谅,换得他心甘情愿,若陛下硬要赐婚,臣便只有……” 皇帝呼吸一窒,听见庄灵斩钉截铁的回答:“抗旨一途。” 刹那气氛甚是尴尬,还是皇帝后退半步,将庄灵扶起身来,若不是为了维持天子风度,他都有点想抓耳挠腮,只得讪讪道:“朕不插手便是。” “谢陛下。”庄灵满脸都是冷漠,表情也是神思不属。 “看来朕想多留你一时半刻也是不行了,这顿酒就等你回来,最好是赶在中秋,我们能够四人同饮,让朕的皇后亲自下厨,在宫里小摆一桌酒,咱们一家人,好好喝喝酒。” 听见“一家人”才让庄灵微微缓和神色,他深深看了两眼儿时玩伴,如今他们一人是天子,一人是兵马大元帅,可谓实现了年少时的所有戏言。彼此也都成了家,只希望这份兄弟义气永不会因他们的君臣身份而改变。 第213章 二一三 没在宫里用午膳,韩衡说驿馆里还有事,就离开了皇宫。 陆晟德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两手交互搓来搓去,对着国师冷漠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作罢,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出宫之后,韩衡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让马车掉转方向,直接去摄政王府。 王府门外悬挂的两盏灯笼依旧,不过是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没有点亮,白灯笼映着朱红大门。 大老远门房看见珠光宝气的那架马车已经忙不迭进去找孙管家,这样的马车显然是从皇宫而来,车上还挂着泛着光泽的黑龙缎带,乃是皇族贵客才有资格乘坐的马车。眼下放眼上齐满朝,也只有一位贵客。 孙管家汗流浃背跑到门口来迎,见到韩衡已经下了马车,在门外站着等,赶忙迎上去。 “什么风把国师大人吹来了,不巧得很,王爷一早去上朝尚未回府。” “有要事相告,我等王爷回来。” 走到院里,跟个生得娇媚动人的美人儿打了个照面,美人一愣,手里的鱼食掉进养着二十多条小金鱼的大水缸里,瞬时鱼缸里宛如开了锅,掉进去的鱼食被一抢而光。 “这位是?”韩衡并不真的对美人的身份感兴趣,只是觉得看见了却视而不见似乎有失礼貌。 果然,管家的回答跟韩衡的猜测不谋而合,是摄政王的一位美妾。 韩衡略点头算是回礼,就跟着孙管家走了。他面无表情地不动声色向宅院深处望了一眼。王府中的陈设无一不精,光是院子里的假山盆景,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巧夺天工,随便一个小小的四方池子都能值千金。 人的贪心常常让人质疑是为什么,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譬如寻常的摊贩,一辈子都不会发一个做皇帝的大梦,而陆晟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陆晟德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无论从道德还是地位而言,他都不该是想造反的人。偏偏他就是有这个野心,不要富贵要江山。 在韩衡眼里,陆晟坤比陆晟德眼光还要浅,坐上皇位拥有的不仅仅是绝对权势,还有绝对责任。 如今大梁已经向上齐边界发兵,这个时候造反,不是有病是什么?内乱未定,立马就有外患,就上齐这点兵,本来就不够看。正是因为上齐被大梁吞灭是早晚的事,陆晟德才会这么沉迷修仙,当然他自己可能也看了点什么旁门左道的古籍,以及李柏松和孙贵妃合起手来忽悠他,不过天下局势仍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推动因素。 怎么陆晟坤就看不明白呢? 也许只能归结于野心和贪婪,虽然这是人人都有的弱点,但程度总是不一样的。 要让上齐能拖得一段时日,就要把时间点往前提,先为陆晟德解决这个内忧,之后的事就好说多了。 不过摄政王府上的厨子是不错,韩衡又吃了一块不知道什么酥,入口即化,中有肉馅,咸甜适口,就着上好的铁观音,满口生香不说,还不腻。 等了小半个时辰,听见外面婢女向摄政王行礼的声音。 韩衡把最后一小块酥塞进嘴里,喝了口茶。 陆晟坤进门就看见韩衡伸长脖子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对方倒是从容自得擦了擦脸,起身朝他拱一拱手。 “又让国师久等了,实在不知国师今日会到府上拜访,有失远迎。” 韩衡一脸冷傲孤高的姿态,说是有要事相告。 从上次这位国师过来“无意”跟陆晟坤透了点口风,他这几日都没能睡好觉,昨日好不容易有了点心情,打算和爱妾云雨一番,夜里皇后又派王福禄来传话,说让他好生提防大梁国师,不可小觑云云。 昨天下午宫里发生的事王福禄也朝他说了。 当时他带着人去别院清点军械,发现真如韩衡所说,全都不见了。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在地窖里站着只觉得头晕眼花上不来气,就走出地窖,正透口气的功夫,看见天空中一道圆形的金光,圆形之中还有图纹,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天空里,他还使劲揉了两下眼睛,以为是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产生幻觉,索性没在意。 昨晚王福禄一来,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就串上了。 这下陆晟坤是彻底没心情跟爱妾做点什么了。他府里也养着几名道人,都是上齐京城能找到的最有修为的道长,昨晚他把那些人召集起来,让他们起个卦,测算测算他能否成事。这些人跟了他许多年,陆晟坤的原则是,只要可能收为己用的人才,都先养着,至于到底能不能用上,那是另一说。 结果,那几名道长算完都说是“潜龙勿用”,当即陆晟坤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他们脑门上。 都布置三年有余了,给他来这么一句,这些年他只在等一个契机,就是皇兄立孙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但他皇兄也是个奸猾有余的,一直拖着不立储,于是他也只好等。机会不来,先做一身儿龙袍过过瘾总行吧,陆晟坤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居然是从龙袍上出了事。毕竟龙袍虽然是君王的象征,比起他在朝中做的手脚,实在都不算什么。 现在陆晟坤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今日一早还探了林相的口风,谁知道那老家伙只知道打太极,还说自己要告假回乡去游玩一番。要不是早就从韩衡那儿得到了消息,他还真没法从林相那老家伙的神情里看出什么。 在朝堂上跟人唇枪舌战了一上午,陆晟坤也有点疲乏,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冒烟的嗓子。 “上次的事,多谢国师告知,今日不知道所为何事?” 韩衡有些意外,蹙眉道:“王爷在宫中就没半个眼线吗?” 一瞬间陆晟坤脑子里匆促转过千百个念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略张了张嘴,不知所措道:“宫中又有新的情况?” “昨日弄月院发生的事,王爷可知晓?” 陆晟坤短短犹豫了片刻,便即点头,接着一脸茫然道:“可这事儿与本王没有关系啊。” “是与王爷无关,但陛下让我借着弄月院冤魂的煞气,设下一个法阵,直指上回我与大人讨论过的一个人。”顿了顿,喝了口茶,韩衡继续说:“设此种法阵需要一个媒介,便是要一件属于被咒杀之人的心爱之物,那东西上必须包含被咒杀之人的强烈欲念。” 听到“咒杀”二字,陆晟坤眼皮禁不住跳了又跳,接连舔了几次嘴皮,深吸一口气才憋出一句无奈的话:“这与本王又何干呐!” 韩衡斜眼看他。 那一刻陆晟坤差点就要说出真相,终于最后一丝理智堵住他险些出口的话,只道:“不知道最后大人可听从本王皇兄的异想天开,设下此种法阵?” 韩衡不答,只是悠然喝了一口茶。 陆晟坤怒急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在韩衡面前焦急地来回走了两转,两手在空中乱舞,不满道:“此乃杀人害命有损阴德之事,皇兄近来丹药吃糊涂了,国师也是糊涂人吗?怎么不劝阻皇兄,反而听之任之……” “陛下让我设阵咒杀的,是谋逆之徒,正好媒介也在陛下的手中,那件伪造的龙袍是现成的。况且此事有什么不可为的?有意弑君谋逆,本就该是杀身灭门的大罪,这个阵法,不过咒杀主谋一人,此子一死,能免于牵连成百上千条无辜性命,在我看来很值得,昨日设下此阵,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 陆晟坤听得差点跳起来,然而,只能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深呼吸。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韩衡眉梢一挑。 “对,国师说得对。”陆晟坤有气无力道,跌坐在椅中,恍惚听见旁边一个声音问他,“王爷怎么了?” 摆摆手,陆晟坤强撑着坐直身,侧过去盯着韩衡看,这一眼他眼中充血,他自己当然是看不见的。 韩衡笑盈盈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袍:“若是每日能来王爷这里,讨一杯茶吃,用些点心,说一些宫里的趣事,也不乏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比走狗斗鸡都来得有趣,在上齐,我就王爷这么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明明说话的人在笑,落在陆晟坤眼里,却如一道冷箭,射得他心脏隐隐作痛,还是又冷又痛。 陆晟坤巴不得韩衡赶紧走,对方却磨磨蹭蹭又让厨房做点心,等点心的时候还说想逛逛院子。 本来陆晟坤想让孙管家随便带他在院子里逛逛,又怕过于怠慢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得耐着一百二十万分的耐心陪韩衡把六进宅院逛了一遍。同时暗骂是哪个傻逼要修这么大的王府来住。 等点心做好,韩衡总算肯走了,前脚把人送走,后脚陆晟坤立刻把几个道人都叫到书房里。 陆晟坤朝着道人们把情形简略说完,第一个开口的道士板正着脸,手里挽着的那串木珠在他指间飞快滑动,他面庞精瘦,看着像是有点本事的。 “确有此种阵法,只是贫道的太|祖师爷爷会,因此法过于有违天道,损阴德伤和善,早已弃之不用了。” 不用了你说个卵!陆晟坤拼命控制着面部表情,望向下一位:“胡道长,你怎么说?” 胡道长捋着花白山羊胡,摇头晃脑道:“办法是听说有一个,只是此法甚是凶险。” “有办法?”一听有办法,陆晟德两眼放光,连忙问是什么办法。 “此阵都着落在用以设阵的那件东西上,被称为‘灭眼’,万法有灭即有生,生灭往往系于一物。只消将至于‘灭眼’中的那件东西烧去,杀阵自会烟消云散。” “那这个‘灭眼’会在何处?” “既然是借用弄月院的阴煞之气,阵法自然是设在弄月院,但‘灭眼’在何处,没有看过弄月院地势,贫道也无法断言。” 此时,陆晟坤脑海中回响起韩衡那句笃定的“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摆了摆手,一只手按在额上。 半晌,陆晟坤抬起血红的双眼,双手按在桌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门,咬牙切齿道:“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皇兄,你怨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啦,晚安~ 第214章 二一四 驿馆里,徐尧来回踱步,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是韩衡乘坐的马车,连忙跑下楼。 上楼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回到房间,韩衡立刻朝徐尧道:“今天夜里,宫里会发生大事,待会我陪郎东进宫一趟,带皇帝去南郊一个温泉山庄泡温泉。宫里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有人靠近弄月院,就放出信号。我会告诉陆晟德,算出宫里有大事发生,让他即刻回宫。” 徐尧脸色有些发白:“确定万无一失吗?” 韩衡摇摇头:“有一点,米幼已经探过了,京城布防不严,时间很赶,看见信号我就会带陆晟德回去,就看上齐禁军的反应了。如果禁军忠心,加上陆晟德的暗部,风险不大。” 徐尧看上去仍然很担心。 “只能赌一把。”韩衡拍了拍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其实韩衡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肯定的是,陆晟坤一定会在今夜动手,因为我告诉他法阵在明日傍晚会杀死龙袍所属之人。他府上能人异士颇多,既然没法亲眼目睹法阵,他们也就不敢托大能够破阵,唯一能做的只有直接毁掉龙袍,今夜陆晟坤一定会派人进宫去烧龙袍。” “你在宫里安排的谁?可靠吗?” “她一定会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说的去做,放心罢,此事很简单,那些人进了弄月院一定会很紧张,争分夺秒想找到龙袍,这时她出现,说是陆晟坤在宫里的内线,为他们带路,不会惹人怀疑,他们也没时间去怀疑。等这些人进去烧龙袍时,她只要在外面把门锁上。上午我们已经把弄月院里容易起火的布料衣物杂物都稍微整理了一下,在哪些地方点火也都商量妥了。” 徐尧脸上担忧未褪,轻轻叹了口气,搓着手道:“等皇宫里烧起来,禁军肯定会封锁皇宫,事关生死,等不到人回去报信,陆晟坤一定会狗急跳墙。” “正是,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现在我只担心一件事。”韩衡微微皱起眉,“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我发现陆晟德对陆晟坤其实很是容忍,陆晟坤私下做的手脚他并非不知道,但他从没表露出来,也不打算削弱陆晟坤手里的权力。” “你不用担心,就算陆晟德能容忍陆晟坤,这种容忍也是建立在他自己的性命和皇权没有受到太大威胁的前提下。一旦他知道陆晟坤不仅想把他拉下皇位取而代之,甚至和他的宠妃有染,即使不造他的反,将来也会助孙贵妃的儿子登基。现在他对陆晟坤越是包容,真相揭露时,他对陆晟坤的恨就越深刻。” 坐到桌边喝了口茶,韩衡食中二指抵着眉心,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着看徐尧,忍不住有些唏嘘之意:“陆晟德挺可怜的。孩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 “这个问题上次我同你分析过。”徐尧耸耸肩,他离过一次婚,被妻子指着鼻子骂过一次,对丈夫冷落妻子以至于妻子不忠这件事,比谁都更有发言权。 “嗯,我知道,就是单纯觉得他有点可怜。那天薛妃那个事让我太震惊了。” “薛妃什么事?”徐尧一脸莫名其妙。 韩衡喝了口水,眼珠转动,明显在想事情,过了会,他做出了决定。这事没必要瞒着徐尧,等火烧皇宫终成现实,也是要告诉他的。 “你看看这个。”韩衡爬上床,从床头木格中拿下一个小布包。 徐尧在韩衡鼓励的眼神里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是条珊瑚珠的手串,鲜红欲滴,不过也不算很新,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什么?手串?谁的?” “从宫里顺手拿的。那天不是死了个宫女,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件首饰,我从这上面,看到了手串的来历,和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就是个手串,还杀过人吗?”说到这儿,徐尧突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你能催动那个法阵,会不会和你手上的指环有关?” 韩衡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也想过,既然那位圣人的骨头在他已经死得透透的情形下,还能斩断制作指环的神巫四根手指,上面肯定留下了什么。而且那位神巫也说,它在等待自己的主人。”韩衡不由自主右手摸了摸左手戴着的指环,触感已经不是凉的,而是和体温一样的温度。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一件大好事。”徐尧兴奋道,“无论他是用咒术也好,或者是别的秘术将巫力留在这枚指环上,你都可以化为己用。除了这个送魂阵,别的阵法你还记得吗?” “呃……”韩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舔舔嘴唇,心虚道:“记得……几个吧,这也没想过能用,我就随便看了看。有些记得,不过一多半都不记得了。手札也没带出来,走得太匆忙。要不等回大梁的时候我再把手札带上。” “回大梁?”徐尧没听韩衡提起过此事,乍然一听,难免惊讶。 韩衡神色凝重,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他郑重其事道:“我还要再找一下,观星塔里是否有其他线索,当时虽然我没留意,但我有印象,看见过和神女像有关的记载,虽然只有零星数语,但我还是想去找一下。另外,大梁后宫里有一个和我们一样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妹子,你不是说神女像可能有带我们回去的机窍。如果有可能回去,我想还是应该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还有就是……”犹豫了一下,韩衡继续道:“我告诉过你了没有?我是逃婚从大梁跑的,怎么说也应该……善始善终吧,我想把真相告诉君明焱。” 徐尧差点脱口而出“这不行”,明帝是什么人?六国之中最有权势最精明睿智的皇帝,他对国师的执念从他愿意接纳另外一个男人的儿子,承认为自己的皇长子,就可见一斑,说出来信不信是一回事,如果不相信,兴许还会以为韩衡中邪了,做出什么事情来还不一定。 韩衡仿佛看穿了徐尧心里在想什么,安慰地笑道:“放心,我不会贸贸然说出口,肯定会留意时机。不过想一下,君明焱对国师用情至深,如果我顶着国师的身份,让他稀里糊涂保护我当我的后盾,这太欺负人了。何况,如果有机会,我们总是要回原来的世界,他为我做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值得我诚心感激,真要是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有些说不过去。”说话的声音低下去,韩衡眼神有些发直。 “到时候再说吧,先把眼前的坎儿过了。”徐尧转了转手上的手串,朝韩衡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接着说。 韩衡摸了摸后脑勺,猛地一拍脑门:“又走神了。对,这个手串。那名宫女是把自己捡到的一串扯散的珠子串在一起当做手串戴着,但这珠串,本来属于薛妃。是薛妃幼年时,她一个青梅竹马的小伙送的,当时两家住宅只有一墙之隔。后来这个小伙有一天搬走了,但薛妃一直留着这串珠子,进宫也仍戴着。对了,这位薛妃,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为妃,只是因为身怀龙嗣,陆晟德承诺在她生下孩子后,就封她为妃。宫里人现在都称她薛妃,可以说完全是母凭子贵。而且,陆晟德虽然冷待后宫,但很看重子嗣,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现在还不知道薛妃怀的是男是女他已经让后宫按妃的品阶照顾薛妃。但是,薛妃怀的却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徐尧愣了愣,旋即道:“又是陆晟坤的?” “那倒不是。”韩衡神色复杂道:“薛妃在宫里又见到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伙,小伙却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太监。这个太监,你我都见过。” 无数念头从徐尧脑子里闪过,他张大了嘴,半晌才找到声音:“王福禄?” “对,就是他。”刚开始在手珠上看到王福禄,韩衡整个神志都被震得飞出躯壳了,后面王福禄对薛妃所做的暴行,他就那么一溜神,晃到了甘微漪的身上。 “王福禄入宫前叫王麟,米幼已经去查过,是曾经的兵部侍郎王忠禄的儿子,当年也是青年才俊,后来王忠禄一家因党争获罪,他本该被流放,却遇到一位贵人,将他收入宫中当太监。” “这位贵人,应该就是皇后了。”否则皇后也不会放心让王福禄屡次帮她给摄政王传递重要的口信和物件,流放到边远之地,几乎就是死路一条,皇后对王福禄有救命之恩,加上当初不知道什么缘由,没有让王福禄去势,这样的大恩大德,用起人来也放心得多。 “我从龙袍上看见的人里就有王福禄,当时他摸了摸龙袍,神情贪婪又激动。”韩衡喝了口茶,抬起头看徐尧,“我一直没有想通王福禄到底为什么为皇后效力,但若说效力,他也常为孙贵妃传话。如今一切都清楚了。” 如果王福禄有后,这一趟浑水里有些事情他未必不能去想,只要胆子够大。何况现在上齐朝廷烂成什么样了,再荒谬的事,也都不荒谬了。毕竟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王福禄的儿子做了皇帝,想写成什么样,都是一句话的事。 尽管如此,韩衡和徐尧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良久,徐尧方才苦笑了一下:“还是搞技术的好,没这么多弯弯绕绕。” “以前拍个穿越剧,我也补了不少穿越小说,现代人穿到古代就能玩个转成为人生赢家都太扯淡了,第一语言不通,第二就现代人的心眼和感性,怎么跟古人玩,毕竟是人家的主场。”一丝恍惚爬上韩衡的脸,他唇边那点出于礼貌的微笑也凝固起来,好像在想别的事情。 徐尧没有说话,等着韩衡回过神,才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喝完茶,韩衡突然感到一阵心累,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轻敲数下,叹出一口气,脸上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总算要结束了。” 徐尧笑了起来:“放心吧,结束了这一环,还有下一环。” 这碗鸡汤不可谓不毒。韩衡无奈地笑了笑,摇头。 徐尧提起茶壶给韩衡又满上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拈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希望一切顺利。” 北朔睿亲王府中,才是傍晚,庄灵已草草用过晚膳。 马队在王府后门外的小巷里候着,不时响起马儿不耐烦的粗喘。 “此去一路珍重。”金红的夕阳余晖中,庄砚侧身从下人捧着的漆盘里执起两个拳头大的小酒瓶,一个递给庄灵。 庄灵接过酒瓶,眼底缓缓涌动着难以辨明的情绪,宛如这傍晚时分瞬息万变的天色。 半晌,庄灵手中酒瓶凑过去与庄砚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漏出的酒液顺着修长昂扬的脖子滑入颈中。 看了一会儿,庄砚方才也举起酒瓶,喝到一半,呛咳了两声,脸孔咳得发红,稍压抑住那股喉中的痒,便又举起酒瓶,在庄灵的注视里把酒喝干。 “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同你喝酒了。”庄砚用手背擦了擦嘴上酒光,垂下眼眸。 “不会太久。”庄灵嗓音沉沉道,伸手拍了一下他兄长的肩,把酒瓶随手一抛。 登时砸碎的瓷片四溅。 一抹光从庄砚眸底腾起,他抬起手,也狠狠把酒瓶往地上一砸,瓷片飞溅在他的鞋面上,他也浑不在意,将两只手都搭上庄灵的肩膀,深深注视庄灵的脸。 “一路平安,记住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心爱的人面前,男人可以不要面子。” 庄灵眉梢微动,唇角流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看来兄长是常常不要面子的了?” 庄砚被噎得咳嗽了一声,这算是他这个向来不屑多看他一眼的弟弟在跟他开玩笑? “睿亲王府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小心宁王,若是我有了长嫂,记得捎一封信到边防。”说完这句,庄灵翻身上马,英姿勃发立于马上,目光从庄砚身上滑过,顺着睿王府门外的长巷,掠向北朔京城上空。 暮色艳光如血,他拨转马头,马鞭落在马臀上扬长而去。 庄砚久久站在家门口的暮光之中,直至夜幕降临,青光披盖满头,天色转暗,才揣起袖子走进睿亲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将满城喧嚣千门万户的明灯关在门外。 佛堂里,接连不断的木鱼声传出,庄砚站在佛堂外看了一会。 婢女来到他的面前屈膝行礼。 庄砚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睿亲王府偌大的宅院中,虫鸣渐盛,庄砚回到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脱鞋上榻,和衣而卧,侧转身时,本来疲惫不堪的双眼睁开来,竟然想起那个说话潇洒不羁,笑时眼眸含星的男人来。 第215章 二一五 抓紧时间睡了一会,醒来时韩衡仍有些昏沉,不过也顾不上,立马下地穿戴整齐,带着郎东进宫去了。 一听泡温泉助益修行,且天天为他洗筋练髓的大夫也随行,陆晟德还有什么不愿意。只是临行时突然起了兴致,想把薛妃带上。 “薛妃有身孕,体质孱弱,怕是吃不消坐马车。” 听了韩衡这话,陆晟德歉然道:“朕一时没想周全,还是国师周到。”不过夜里有温泉,又有美酒,不带个美人总有些残缺。 “孙贵妃为朕诞育皇子有功,朕也许久不曾与她独处过,不如就带上孙贵妃如何?” 这事本来不必征求韩衡的意见,然而陆晟德问了,韩衡一手摸下巴,想了想说:“陛下若实在想,就带吧。” 陆晟德面带喜色,即刻让人去传话孙贵妃,让她收拾收拾一同出宫。 闹这么大阵仗,小半个时辰后,皇宫里就都知道了皇帝一时兴起要出宫去泡温泉。 “带了孙贵妃?”咔擦一声,娇艳欲滴的牡丹被一刀剪短,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皇后手指发颤地捡起方才掉到瓷盆外的花,随手丢进去,一朵艳丽的牡丹就这么压在残枝败叶上。 “圣上本想带薛妃出宫,考虑到薛妃有孕,才改口让孙贵妃随行。”王福禄低头毕恭毕敬道。 皇后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不过是生下一个野种。”片刻沉默之后,皇后粗重地深吸一口气,叹道:“陛下心肠太软。”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资格当皇帝。 “圣上是被奸人蒙蔽,娘娘当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她不知道吗?可这时机确实太不妥当。昨夜素心那个不经吓的丫头来找皇后哭诉,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过是杀了个宫女,何况那宫女妄议皇室,本就该死。不过哭声实在烦人,闹得皇后昨夜也没睡好,今儿早脂粉盖了一层又一层,才算把黑眼圈盖住。 “行了,你先退下,最近几日不要这么频繁过来,小事随便让你哪个干儿子来通报一声即可。你是御前的红人,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要有分寸。”皇后不耐烦地说,重新握紧剪刀,手指在花丛里拨来拨去,只觉都开得甚是碍眼,咔咔咔几剪刀下去,便撂开手。 宫女连忙拿湿布来为她擦手。 皇后疲惫地闭上眼。 王福禄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脸上挂起嘲讽,背脊也挺直了往外走去,脚步格外轻快。 马车行进在出京的蜿蜒山路上,孙贵妃轻拍小皇子,低声吟着哄孩子的小曲儿。 大概太久没见孙贵妃,一路上陆晟德话很多,温声回忆当初如何如何宠爱孙贵妃,甚至说起孙贵妃入宫之前,他听闻孙家有个女儿,能歌善舞,姿容倾城,就已魂牵梦萦。 调笑声不绝于耳,韩衡上了车就在打坐,他本不想与陆晟德同乘一架马车,奈何盛情难却。入定之后,外界的声音和颠簸都不那么明显了,仿佛进入一个虚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万事万物皆空无一物。 “陛下您看,国师真是高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如入无人之境。陛下您修炼得如何了?”孙贵妃一根手指轻轻戳在陆晟德的心口。 陆晟德一把抓住她的手,捉在唇间轻轻吻了一下,贵妃凝脂玉润的手指上那股怡人芳香顿时让陆晟德心猿意马起来,分神瞥了一眼。 只见国师面无表情地坐着,纹丝不动,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晟德飞快落了个吻在孙贵妃脖子上,啜出了响亮的水声。 “哎呀……陛下……还有人……”孙贵妃娇喘连连,怀里的皇子小眉毛一皱就要醒来。 陆晟德这才打住,笑笑,低头看孙贵妃脖子上宛如花瓣的吻痕,孙贵妃肤光胜雪,带着水色的一点痕迹映照她脸上含嗔带怒的绯红,正是娇艳无比的模样。 陆晟德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孙贵妃轻声唤。 陆晟德摇摇手,指了指韩衡:不闹了。心里想的却是:美色误国,果然应该疏远孙氏,否则他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为了成仙的大业,回宫之后,还是少接触后宫为妙。但子嗣确实是个问题,看来还得巡幸后宫,多留几个种,将来他要飞升了,也有人接手陆家的大业。 不到一个时辰,车队在山脚下停住。 矮凳搁在马车下,奶娘过来先把小皇子抱过去,接着陆晟德先下车,伸了一只手去扶孙贵妃。孙贵妃从踏脚的矮凳上小跳了一步,正好扑到陆晟德的身上,陆晟德止不住笑意,拿她没办法地把人放下,戳着孙贵妃的鼻子说:“你呀……”转过身,他伸手想去扶国师。 韩衡摇了摇手,自顾自扶着马车踏着凳下了车。 坐在后面马车的郎东、贡克和祁元青也走了过来。 陆晟德瞧着两人眼生,疑问地看了韩衡一眼。 “这二位是我的随从,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陆晟德了然地点点头:“国师游历六国,身边自然不乏能人异士,这个山庄朕此前也来过一次,不知道国师从何打听到的。” 韩衡与陆晟德边聊天,一行人边顺着小径往山上走。 这是一座只有二三百米高的山,山庄坐落于一片松柏林中,山景幽静苍翠,很能令人沉心静气。 来山庄打点的宫人先行,吃的用的都是现成的,王福禄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亲自在汤池边侍奉。 孙贵妃在另外一边池子里泡,由十数个宫女伺候着,中间只有一道篱笆隔开,水波被撩动的纹路都能从水面清晰传过来,还能听见女子们戏水的声音,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撩人风情。 一脸荡漾的陆晟德转头看见韩衡沉静如水的面容,破觉失态地咳嗽了两声。 水面上飘来的托盘里盛放着梳子、酒水和水果。王福禄跪在水池边亲手把这些放进水中,此时已经坐直身,静静垂下眼眸,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僵硬得掌心出汗。 郎东拿着他的医药箱过来了。 “郎大夫,快下来。”陆晟德背靠玉石砌成的池壁,招呼郎东下水。 郎东却皱眉望着水里漂浮的托盘,没说什么,打开医药箱取出一套银针,那银针扎在褡裢上,郎东将褡裢往肩上一甩,宽下松垮垮系在身上的大袍子,从水里走到陆晟德身边,行了个礼。 陆晟德哈哈大笑:“想不到郎大夫这么瘦,身上却也有肉。” 郎东前胸后背都有瘦削但结实漂亮的肌肉,平日没少锻炼。 陆晟德又道:“怎么不见国师的随从,让他们也下来泡一泡。” “大概是去换衣服了,陛下不用管他俩,就算现在他们不来泡,待会也会自己溜来泡。” 陆晟德点头:“国师倒是很纵容随从,没半点架子。”陆晟德目光变得悠远,良久,沉声道:“朕年少时也有不少好友,饮酒作乐,没事聚在一起作诗赏画,那个时候最喜欢出城跑马。男人嘛,最爱的就是宝马,能得一匹良驹,胜过珍宝美人无数。”长叹出的那一口气,是陆晟德对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那点怅然。 如今他膀大腰圆,即使保养得好,脸也有些垮了。岁月待人最公平,无论是绝色佳人还是无盐丑妇,总有生出皱纹长出肚腩的一天。 也总有老死的那一天。 陆晟德无比惆怅地叹气,扫了一眼韩衡,忍不住艳羡道:“平日里一见国师,朕就忙着与国师谈论道法,不曾如此仔细看过。国师才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怪不得明帝也……”话声倏然顿住,陆晟德嘴角笑意悄然僵硬淡去,好像说错话了。 好在国师并未在意,一笑置之。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郎东已经来到陆晟德身畔,把人扶到池边的台阶上坐下,郎东拔下一根中指长的银针,朝陆晟德道:“请陛下暂时保持腰部以上不要动。” 陆晟德正襟危坐起来,就在针锋贴近皮肤的刹那,突然道:“等等,容朕吃两颗葡萄。” 岸上王福禄头微微垂了一下,手上准备郎东的果盘的动作不停。 陆晟德吃了点葡萄,本来还想喝酒,被郎东阻止了,只得停下,向后靠在池壁上,找了个尽量舒服点的姿势。 “腰部以上不能动,脸能动吗?”陆晟德斜眼向上看郎东,就感到面皮一刺。 “最好不要。”郎东沉静地耷拉着眼皮,继续往陆晟德的脸上落针。 来的路上吃太多东西了,韩衡肚子还是圆的,不想吃东西,缩在水里,只露出个脑袋,眼珠滴溜溜往上转。 夜空仿佛一个深陷沉睡之中的梦魇,繁星似锦地散落在黑沉沉的天幕中,今晚没有月亮。 虫鸣四起,王福禄起身去吩咐人点驱蚊香草。 香草气味并不呛人,反而有点好闻。 “大人。”祁元青与贡克拉拉扯扯地走近汤池。 第一缕异香钻到祁元青的鼻子里,他突然一把捂住贡克的鼻子和嘴,大叫道:“别吸气,这香气有问题。” 王福禄手重重一抖。 祁元青眼疾手快当胸就是一脚朝王福禄的手踹过去,他手上的草被踹飞,却还没有熄灭。祁元青连忙两脚啪啪把草上的火星踩灭,并起手刀横在王福禄的脖子上,一手提起王福禄的领子,回头吼脸色发懵的贡克:“闭气!” 然后揪起王福禄的衣领。 王福禄两个手上来掰祁元青的手,见他还在反抗,祁元青拎紧他的前襟,直接把他脑袋朝地面一掼,这一下王福禄眼冒金星,两手瘫软下去。 “说,你为什么要放迷烟!” 就在这当口上,郎东向来沉稳的声音发颤道:“陛下!” 只见陆晟德脸色青紫,嘴唇发黑,眼睛微微向外鼓突。 虚弱无比的王福禄发出桀桀的笑声,在这夜色里无比渗人。 第216章 二一六 祁元青被王福禄的笑搞得莫名其妙,怀疑他是不是临死逼近变态,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顾不上王福禄,他一手掐着王福禄的脖子,俯下身把一只耳朵贴在地面上,瞬时变了脸色。 “有伏兵。”祁元青大叫道,接连往王福禄肚子上踹了好几脚。 王福禄侧身就是一口血。 竹篱后面女子的戏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韩衡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把竹篱扒开,那后面空无一人,孙贵妃和陪着她泡澡的婢女早已不见踪影。 陆晟德上半身犹不敢动,在紫涨的脸皮上,突出一小半的眼珠格外骇人。他脖子涨得粗大,比原本粗了一圈。 郎东满头是汗,扎针,拔针,没有闲暇多说一句话。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贡克扑到王福禄身上,一拳把他的脸揍成了猪头。 “别打了,待会打死了!留着还有用。”祁元青站起身,往四周扫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唯独两个随王福禄伺候沐浴的太监,也已经被贡克随手电倒,他朝水里吼道:“不对劲,快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韩衡紧紧扒着水池光滑的边缘,爬上去之后,焦灼地看还在全神贯注给陆晟德扎针的郎东。不行,这个时候陆晟德大概不能移动,否则毒行全身,这一招釜底抽薪来势凶险,如果陆晟德死了,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 这个念头让韩衡也冒出一头冷汗,看了一会郎东,他目光滑向池边,王福禄倒地的地方旁边有个食案,上面都是水果和酒。这里的酒酒精度都很低,韩衡跌跌撞撞跑过去,把能捏碎的水果都捏碎扔到水里,温泉水本就导电,韩衡想往里增加更多杂质,增加带电体数量。 一旁贡克看见韩衡的举动,抓着一把香蕉就过来了。 韩衡顾不上多看他一眼,酒也很多,但都是果酒,酒精含量不高。扑通一声韩衡又跳进了水里,把几个浮在水上随水流晃动不已的托盘都抛到岸上。 树丛后已微微晃动起火把,火焰的光越来越强烈。 “郎叔!还要多久!”韩衡满头是汗地大叫着问,一面喘,一面爬上岸。 “可以移动了。”片刻后,郎东勉强架起陆晟德的胳膊,咬牙憋着一股劲把他往岸上拖。 “贡克,去帮忙!别管我这儿!” 来不及了,韩衡抱起酒坛狠狠往池壁上砸,接连五个酒坛被砸碎,酒液咕噜噜往温泉池子里灌。 祁元青拖着王福禄,一行人退到远离火光的另一侧,树丛后的火把从黑暗里突出,每个火把下都是一个人。 匆匆晃了一眼,不是很多,只有二十多个人。怪不得陆晟德自己的人没察觉有人跟来了山庄,对方个个一身便装,从衣着上看不出身份。 “小姐呢?”其中一人声音虽低,但因为所有人都没说话,他压低了声音的问句就格外明显。 一直瘫着的陆晟德却因为这句话伸长脖子,嗓子里气流涌动。 郎东连忙把一枚银针扎下去,陆晟德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但眼珠瞪得极大,眼眶里也充满了泪水,眼角被泪水浸出湿痕。 “别说话,我以性命担保,你不会死。” 从陆晟德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听见了郎东说的话,眼珠稍微退回去了一些,不过仍然一大半都爆了出来,极为骇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行刺。”韩衡站起身,长袍掖在腰中,袍摆被地上的水晕染出一片暗色。问出这话时,韩衡心中已有答案。 从旁款款走出一名红裙的妇人,举着火把的那群人纷纷朝她低头行礼。方才问“小姐”的那名壮汉更是激动地低喊了一声:“属下等来迟,请小姐恕罪。” 黑亮如缎的柔软长发顺着孙贵妃前胸优美的曲线披垂而下,大敞的前襟之中,唯一件绣着金色牡丹的大红色抹胸,她肤如堆雪,杏眼微垂。 “国师,你怎么站到对面去了?”孙贵妃肩膀微微耸动,掩唇而笑,朝汤池对面站着的韩衡勾了勾食指,“过来。”这一声极低,宛如耳语。 陆晟德身体紧绷着弹动了一下。 “还是让你的人过来吧。”韩衡喝道,一脚把王福禄踹进水中,随手捞起地上两个托盘,分给祁元青一个,错身刹那以极低的声音对祁元青说了一句:“把人丢下水。” 回头一看,贡克还在陆晟德旁边蹲着,本来要冲向敌人的韩衡又跑回来,把贡克拽起来,飞快地说:“祁元青把人全踹下水你就往水里放电,用你最大的劲放电!” 因为杀伤力太大,而且容易误伤己方,贡克从来没有尽情地放过电,听韩衡这么说,贡克顿时兴奋起来,手掌间迸发出电光。 唬得韩衡朝后跳出一大步,无可奈何地吼道:“等会儿!朝唔唔……”他往温泉的方向使劲努了两下嘴,就抓起托盘随在祁元青身后往前冲。 祁元青身手了得,对面虽然也是高手,但跟祁元青一比还是欠点,要一口气把人都杀死很难,毕竟打不过还可以跑。 谁知道对面冲过来的人根本不跟他们正面交手,不是踹膝盖就是拿托盘砸头,简直防不胜防。 扫除面前最近的一人,祁元青一手负在身后,面前的一名壮汉不知所措地站着,等祁元青先动手。 祁元青迟迟没出手,壮汉大喝一声举起刀对准祁元青的脖子冲过来。 祁元青一个漂亮的矮身闪过,顺势来了个伏地前扫腿。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祁元青一直往前,韩衡则跟在后面捡漏,把摇摇晃晃还在挣扎不肯落水的人往水里砸。 水里冒出来一个头,只听咚的一声,那颗脑袋就嗡一声失去知觉,整个人落回水里。 贡克嘴边扯起一抹邪笑,牙齿在犬牙上轻轻一舔,两只拳头互相抵着,电光噼里啪啦迸溅出来。 双拳霍然击落在水面上,贡克整个人都被幽蓝的电光包裹着,如同一只恶鬼。 水里的人发出乱七八糟的惨叫,有人挣扎着冲出水面,又力竭地跌落回去。 见势不妙,孙贵妃提好裙子转身就走。 “别跑!”韩衡扯起嗓子大叫道,“我过来了,你跑什么?” 低头韩衡朝众人道:“赶紧走,先下山,不回京城。” 王福禄昏昏沉沉抬起头,嘶哑着嗓子说:“不回京城是对的……落到他那个兄弟手里……就是死……落不到他那个兄弟手里,也是要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猛然一拳照面砸在王福禄脸上,王福禄一声没能发出,身体向后倒去。 韩衡收回手,揉了揉,深深吸了两口气,歉然道:“这个人也要带走。郎叔,我俩带陆晟德,元青、贡克,你们带王福禄。” 贡克踹了两脚王福禄的肚子,叫唤道:“带他干嘛?没用嘴还臭。” “那就杀了吧。”韩衡喘着气道。 贡克咳嗽了一声:“杀……杀……杀了?” 韩衡没理他,去帮郎东扶陆晟德起身。陆晟德像个植物人一样,动也不能动,脸肿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总之就是一个丑字。 带着陆晟德找到马车,把他先弄上车,韩衡气喘吁吁地看着车下半背半拖着王福禄的贡克走到面前,向后指了指另外一架马车:“你坐那架,把这太监手脚绑好,你驾车。元青跟我们。” 韩衡长长出了口气,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无意识中匆匆抬头瞥向天空。 恰好绿光闪过天际。 “妈的……”韩衡骂了一句。宫里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但是该去收尾的最重要的人物陆晟德却半死不活的,现在没人能证明,谋害陆晟德的不是他们这群来自别国的人。 君晔灏还在城里。想到这个韩衡整颗心就往下一沉。 徐尧、赵净云、沈大斧和乌翠米幼还在城中,有徐尧在,见势不对,他们应该会想办法跑出来,徐尧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君晔灏,也来不及再细想,不出一个时辰,就足够孙贵妃带着京城的禁军过来。陆晟德现在连话都没法说,只能带他走,不能束手投降,否则很可能被敌手在陆晟德清醒过来之前就处理掉。 上齐京城之中会乱好一阵了,至少陆晟坤一定会想方设法先登基。 韩衡叹了口气。没法子了,只有先把天子带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于是两驾马车,乘着夜色,往远离京城的西南方逃离。 天亮时分,他们到了西南方最邻近京城的城镇,却不敢稍歇,只能继续往西南方走。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到傍晚,才在一座不怎么大的城里落脚。 赶在天黑之前进城,找到一间旅店暂住,郎东立刻出去买药。 接近亥时,郎东才回到旅店,一脸疲惫,但没说什么,交代祁元青怎么煎药,便进了房间。 韩衡给郎东打下手,贡克在外面借旅店的厨房烧水,院子里架起的一个小火炉上煎药,祁元青蹲着,半边轮廓锋利的脸对着贡克。 贡克跟他不大熟,又忍不住要叨叨:“咱们为什么非得救那个皇帝啊,我觉得咱们一直跑就是了,大不了去投奔明帝,要不然回北朔也成。对了,你是金水的,你这么为韩哥效力,就不怕被金水人抓住活剐了吗?听说你们金水的还吃人肉,是不是真的?” 半晌得不到祁元青回答,贡克也蔫儿了。 韩衡待在屋里看着郎东给陆晟德放血,这种办法十分凶险,好在郎东经验老道,虽然全程气氛很紧张,等郎东给陆晟德包扎好伤口,韩衡也松了口气。 陆晟德脸上紫黑色的肿已经消了下去,不过面部和脖子仍有不少青斑。 “还要吃药,最好能在这座城里住几天。” “不行,不能移动他吗?”韩衡道。 “可以,但如果不移动,能够恢复得快点。而且他失血很多,长途奔波怕吃的跟不上。”郎东起身擦了擦一手的鲜血,整个铜盆刚才倒的干净水都被他丢进去那块布染成红色。 “把药熬好带上,吃的没关系,我们经过城镇的时候,都可以补给,也可以带他去吃。必须离京城远一点。”韩衡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没说,帮着郎东给陆晟德一勺一勺喂完药,才走出房间。 明明是很凉爽的空气,却让人感到滞闷,院子里的花草香混杂着药味,天色已晚,接连两天的奔波让韩衡的体能接近极限。 他硬逼着自己去洗澡,然后躺到床上,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一闭上眼,眼睛里就是君晔灏的小手小脚,他一只手搭在腹部,如果在平时,那孩子睡熟以后总是像个虫子会拱到被子里去,趴在他的肚皮上。 为了不让他着凉,韩衡常常是不盖胸口,或者把被子弯曲成两团,一团盖儿子,一团绕过儿子的头盖上半身。 今夜没在他身边,儿子能睡得着吗?那孩子那么小,说不定根本不觉得少了什么,撅着屁股正睡大觉呢。 韩衡无意识地弯动了一下嘴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他必须马上睡觉,天亮之后,还需要有体力才能继续上路,没工夫让他自怨自艾。 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一旦思绪彻底放空,让内心宁静下来,瞬间就能进入深睡。 第217章 二一七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毫无血色的文弱青年抬起上半身,脸色倏然很难看,侍立在旁的婢女连忙捧过来金痰盂,青年唾了一口。 婢女登时容色大变,跪伏在地。 “cut。” 打板声清晰地响起。 本来一脸愁苦病容的青年坐在床边,一只手提着领子往里扇风,明显很热。 化妆师齐齐上阵,过来给他补妆和整理头发,导演也过来了,在旁跟他说戏,才说了没两句,一个穿t恤的场记跑过来,说外面有人找青年,跟导演对上眼的刹那,眉毛动了一动。 “去吧,别让人等太久。”导演手里剧本随意甩了甩,目送青年走出门去,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说这个裴加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外面都说他是傍上了金主,殊不知这个金主三天两头过来探班,把整个剧组都弄得紧张兮兮,都防着被娱记拍,全剧组都在给他俩打掩护。 旁边小助理刚溜到门边。 导演突然叫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声:“林颖。” 弓着腰蹑手蹑脚缩在门边眼看就要溜出去的助理僵硬了一下,连忙直起身来,打着哈哈转过脸来。 “这么大热天,去买二十根小布丁。” 其他人听了都在嚷嚷导演好人。 林颖耷拉着头出去买布丁了,这么好的素材就被导演那根搅屎棍搅合了,走的时候她还回头依依不舍朝廊下扫去一眼,又见男神把长袍捞起露出两条白生生修长的腿。再一看男神对面,她只想说:这么傻白的男神我来守护!大老板眼睛都要黏到你腿上去了,你居然还在笑盈盈和他讲剧情。林颖一手扶额,没眼看地去买布丁了。 走廊里,才拿到金雀奖的青年演员裴加一条腿架在走廊上,背靠大柱子在休息,顺便眯着眼看着传闻中他的“金主”,对方是一家集团公司的太子爷,说是太子爷,已经是手握百分之九十实权的监国太子。两人是在派出所认识的,当时这位金主去认领他胡天胡地在外瞎混的弟弟,而他是作为被害者,在派出所录笔录。 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几乎是擦肩而过,所以一周后,刚刚丢了一部卫视戏重要配角的裴加裹着毛毯在家里昏睡,被助理摇醒要带他去试镜,而且是试一个圈内举足轻重的电视剧名导的戏,他还是挺意外。 跌入事业低谷的裴加全靠在这部仙侠剧里饰演一个让人心碎的反派角色爬了起来,半月前,在z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争夺现场,意外拿到这个最佳男配角奖之后,裴加才第一次见到奚容江。 这位被外界渲染得绘声绘色的金主,是个三十五岁的优质男人,多金、帅气、专情、温柔,集合了一切对完美情人的最佳描绘。 “我不吃冰。”看着奚容江打开保温杯,里面是冰淇淋,大概怕化了,用保温杯装过来的。 奚容江愣了愣。 裴加眯着眼看他,转而笑道:“不过可以尝两口。” 奚容江立刻舀了口香草味儿的冰淇淋喂他,目不转睛看着裴加伸出舌尖在红嫩的嘴唇上舔了一圈。 “再来。” 旁边奚容江的助手默默把自己当一块背景板,谁知道他家老板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从在派出所里见到当时落魄还带病容的裴加,就派人收集这人的资料,把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生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的二十余年全都翻了个底朝天。 助手只能把这归结于:爱情的力量。你永远不知道一见钟情的人会干出什么傻逼,不,感天动地的事情来。其实放在随便一个有点家底的世家子弟身上,这事都不出奇,偏偏奚容江在整个j城地界上都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男女不吃。助手曾经也以为他老板就是个注孤生的命,三十五岁了还没有和任何一个男女传出半点绯闻,明里暗里追求老板的人是不少,但没谁敢爆奚容江的绯闻,偶有不知死活的小媒体爆出来,也都被总助一个电话就压了下去。 唯独跟这个小艺人的绯闻,从金雀奖之后就被几个营销号踢爆,还放出了在金雀奖之后两个人出去吃麻辣烫的高模糊照片。 助手看见时也是大吃一惊,这么糊的照片还能认出里面的人是谁,不得不说广大网友群众都是福尔摩斯,而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小龙虾。 更让助手惊奇的还在后面,过了一个星期,那几个营销号不仅还安然无恙的活着,关于老板的这段绯闻热度没下去不说,连在知否、论坛和各大门户网站都冒出了数不清的分析贴,还有人信誓旦旦说实锤老板名下的一套别墅里,正是金屋藏娇着这位艺人。 还有人做了商业指数分析,说这位艺人自从和奚容江搭上关系,身价水涨船高,完全已经是准一线待遇,奢侈品牌代言也在源源不断而来,可谓是因为奚容江打开了资源大门。 由于是两个男人的绯闻,关注度和热度一直下不去,当然,这也是因为总助没有插手的原因,而总助为什么不插手,就不是他一个小助手能管得着的了。 他只知道每当他家老板和这个连一线都还有点勉强的艺人在一起时,他就想化为空气,虽然他存在,但只想那两个人都当他不存在。 其实两个人也真的是当他不存在。 当天晚上,裴加夜戏下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剧组单独给奚容江准备了一间房间,他下夜戏的时候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开会。 裴加眉梢动了动,敲了一下门。 “就这么办吧,散会。”奚容江摘下耳机,使劲揉了揉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要见裴加他就想起弟弟经常评价他的那句:你光这张脸,不笑的时候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开门后,裴加面前就是一张强颜欢笑的脸。 裴加才卸了妆,乌黑的额发湿润的贴在皮肤上,他皮肤很薄,吹弹可破,离得这么近,也没有一个毛孔。 光是看着,奚容江就觉得心跳如雷,这在他三十五年的生命里太罕见了,被人暗算出车祸险些别下山路的时候,他的心跳指数都不如跟裴加这么站在静夜之中两相对视。 “去吃东西。”裴加转了转手上的钥匙,意思是他开车。 这是车祸之后,奚容江第一次坐司机以外的人开的车,路上他时不时瞥裴加的侧脸,车里柔和的夜晚自然昏暗的光线中,不知道为什么,光看着这个人的侧脸,他一颗心就充实安定起来。 这些无法解释的感觉,奚容江不想弄得太明白,他只想能常常见到裴加,两个人这样,坐同一辆车,吹吹风,一起吃个便饭,当然,裴加要是能邀请他进屋坐坐就更好了。 “我到了。早点休息,晚安。”站在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裴加转过脸朝奚容江露出一个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拒绝的意思却很明确。 奚容江无奈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助手还在楼下等他,而他只能选择走回电梯。 进屋后裴加把猫粮拆开,装满他儿子的食盆,倒了一杯水,没有开灯,一只手拨开窗帘。 楼下,奚容江走出门,一部黑色的车子在夜色里无声滑来,司机下车给他开门。 奚容江站在车门外,仰起头,看见那扇窗户亮起灯,才钻进车里。 按亮灯以后裴加就没在窗户口站着了,而是放满浴缸,打算尝试新味道的浴盐。 一直能看见这一切,自己却没有实体的韩衡相当无奈地看着裴加拆开一袋崭新的浴盐,把鼻子凑过去闻,之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水放好,裴加靠在浴缸里,怔怔朝上望着天花板的灯。那视线和韩衡视角的位置正好直直相对,他听见裴加叹了口气。 “君明焱,你不想要的,会有人抢着要。” 韩衡从上方看见裴加闭上眼睛,顿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其实看着跟自己一样的脸动作说话已经够让人心情难以平复的了,这个人说的内容无疑让他更惊讶了。 裴加泡完澡,拔掉塞子,浴缸水咕噜噜往下陷的瞬间,韩衡的视野天翻地覆,身不由己地被卷进了放水的小孔中。 他的梦敢不敢再诡异一点? 床上的人猛一个抽搐,卷着被子滚到床下。这一撞韩衡彻底清醒过来,摸着后脑勺坐起来,怀里抱着被子,整个人都有点懵。 天还没有彻底亮,一片灰蒙带点青的房间里,就他一个。这股熟悉的淡淡霉味,不错,还在他有儿子的那个世界里。 外面有人听见动静过来敲门。 “小国师,醒了就起床吧,早些上路。”是祁元青在说话。 睡得有点迷了的韩衡起来漱口洗脸,早饭是两张干饼子,还是在马车上吃的。 “韩哥,还要不要?”贡克撕下半张饼递过去。 “不要了。”韩衡精神恍惚地说。 “韩哥你是不是没睡醒?要不靠着我睡会儿?”贡克抻长脖子把饼咽下去,鼓着眼盯着韩衡问。 “不睡了,你看着他,我打会坐。”韩衡朝躺在一边的陆晟德示意,陆晟德脸色好多了,在郎东的妙手回春下,暂时应该与死无缘。 闭上眼,韩衡尽量平心静气,脑子却仍然围绕着梦境打转。可以说他来了之后,从没梦见过跟国师本人有关的内容,加上最近一直按照手札的调息方式在修炼,基本上做的梦都和这个世界的运行轨迹有一定关联。 怎么会突然梦见他来的世界,如果梦里裴加没有说“君明焱”的名字,他还可以骗自己那就是个普通的梦。这个时候韩衡特别想徐尧,如果徐尧在或许能给他个答案,而且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应该完全不同,但从梦里来看,好像也没差多少。 如果国师到了他的身上,这就牵扯到以后回去的问题,现在看来,在他回去的时候,要是他的本身已经有了伴侣怎么办?而且韩衡也舍不下君晔灏,那是他亲儿子,在梦里听见国师提起君明焱时,他私心里其实有些庆幸,显然国师对那个陪他吃饭的男人也不是全然无感。 越打坐心里越烦,就在这种坐立不安里,奔波到第三日,陆晟德总算清醒了过来。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足够远,可以慢慢地逃跑,韩衡也决定好了逃跑的路线,先去被大军压境的南林城,也是他们从大梁过来进入上齐的第一座城池。 第218章 二一八 从醒来以后,陆晟德因为嗓子被毒|药烧伤,就不怎么说话,精神也不大好,连眼睛里对韩衡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崇拜也淡了。 看着他那个样子,韩衡真怕他突然来个看破红尘就让陆晟坤当皇帝去。 途径东阳城,到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城门就已紧闭。两驾马车在城门外徘徊了会儿,祁元青上去叫门,看上去城楼上空无一人,但是不是真的没人也不好说。 正在叫,东面走来一个人,戴着顶草帽,从下往上打量祁元青,然后移开目光看着那两驾马车问祁元青:“你们有吃的吗?” 祁元青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有吃的?”躲在不远处茅屋门后缩着的一个小女孩兴奋地叫道。 祁元青才发现茅屋里还有人,而且仔细看应该有好几双眼睛隐没在昏暗里。 戴草帽的是个年轻人,二十三四岁上下,听见有吃的两眼放光地看着祁元青使劲咽了咽口水,“我可以让你们今晚住我家,你要给我吃的。” 祁元青转过去又看了一眼城门,巍峨城墙很高,他自己倒是没问题,带着人,还有马车,今晚肯定进不去。他们这群人里有伤员,还要防止那个太监逃跑,有个落脚的地方最好。 “你等一下。”祁元青来到马车前,跟韩衡说了一下情况。 “那就去他家住,我们干粮还很多。” 陆晟德哑着嗓子问:“到哪儿了?” “东阳城。”想陆晟德对这个地方也不可能有印象,毕竟这数年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飞升,于是韩衡解释道:“就是那个匪首当了郡守的地方。” 陆晟德脸上露出了些许了然,去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暮色之中沉沉伫立的东阳城高大坚固的城墙宛如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张面无表情的脸,沉默注视着上齐的君主。 原来茅屋只是个落脚点,年轻人叫葛苍,带着韩衡他们走了数百米,才在一间瓦屋前停下来。 路上他一手牵着一个娃,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女孩儿也牵着一个走路还蹒跚的更小的孩子。 葛苍上去叫门。 门开,一盏微弱的油灯被个女人拿着,灯光太弱,看不太清女人的脸,她一身粗布裙钗,看见来客笑逐颜开,往里让了让。 瓦屋还算宽敞,腾出来三间房给韩衡他们住,王福禄一直是贡克看着,郎东要照看陆晟德,韩衡和祁元青一个屋,祁元青守夜,往往是在条凳或者自己扯一根绳子悬在屋里睡觉。 简单收拾了一下,米饭香味已经飘得满院都是。 因为路上不一定随时都能补给,带的干粮很多,韩衡把三分之二的稻米都分给了这家人,起码能够他们吃一个月的干饭。 菜式相当简朴,只有一个荤菜,是用农家的老酸菜爆炒的鸡杂,其他都是素菜,有一盘绿油油的炒菜和一盆拌菜都是野菜,吃进嘴里就有一股野菜特有的草腥味。 孩子们都很兴奋,瘦得眼睛突出的小脸张张红扑扑的,一个劲扒饭,反而顾不上夹菜,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多出来的这几个大人。 葛苍一家人没有问韩衡他们从哪儿来,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一顿饭吃得很沉默。 饭后,陆晟德照例应该遵郎东的医嘱在院子里走两圈,韩衡陪着他。 这家人的小院里养了一只鸡,原本应该有两只,今晚杀了一只。地上堆着捡来的柴堆,还没来得及挽好。 葛苍的三个子女在院子里挤在一起玩虫子,其中那个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们两个好几眼,终于没忍住,用挺大但略带颤音的声音问:“他是生病了吗?” “是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韩衡扶陆晟德在一旁草垛上坐下。 陆晟德沉默不语地注视着那三个小孩,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小女孩抿着嘴又不敢说话了。 韩衡走过去,看了看他们在玩什么,小男孩用手圈着两只蛐蛐,还有一只蝗虫。 片刻后,小女孩复又大着胆子说:“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你要带他回屋去躺着。” “等一会去。”韩衡微笑着答,伸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女孩眼神挣扎了一下,没有躲开,等韩衡移开手,她突然撒腿跑开。 陆晟德眼眸也柔和了不少。 荒郊、小院、鸡、木柴、草垛、穿着洗得干净的旧衣服满地玩虫子的小孩,这是他在东阳城的子民。 不一会儿,葛苍他老婆在粗布裙子上擦着还往下滴水的手,被女儿拖得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她看了一眼两个大男人在,脸色微红,拽着女儿的胳膊,轻轻拍了她的背一下,微怒道:“做什么呀,阿妈锅子还没刷完!玩儿去。”说着鼓励地轻轻推了一下女儿。 “阿妈,阿妈,”女孩重复叫道,指着坐在一边的陆晟德说:“大叔病着呢,阿妈,棉被,好多棉被。” 女人一愣,微微蹙起眉头。突然多了这么几个人,被子已经全匀光了。 女孩记得自己生病时身上就要堆好多棉被,阿妈常常说出点汗就好了,她亮晶晶的两个眼紧盯着她娘,轻轻摇晃手里攥着的一片衣角。 从女人直搓手的动作里,韩衡看出她的窘迫,走过去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已经给了大叔棉被,大叔是大人,不需要太多棉被。” “哦。”女孩懵懂地看着韩衡,突然又冲到弟弟们面前,把稍大的那个男孩手里抓着的蝗虫一把抢过来,献宝似的举高,另一只手牵起韩衡的手,让他去拿。 “烤了吃,很好吃,很香。给大叔吃。” 女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儿子们都牵起来,连忙让女孩也一起进屋去洗手洗脚。 韩衡把还在拼命挣扎的虫递给陆晟德。 夜色里陆晟德眉心紧皱着,突然一只手盖住了脸,肩膀颤动不已。正在他难以平复情绪的时候,手被拉开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手心里。 良久,陆晟德抬起脸,面颊上残存着湿意,他掌心很痒,摊开手,那只蝗虫有气无力地在他手心弹动着腿脚。 这些年他都在做什么?这一路走来,越往南越穷,他的子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田地被富商强盗占去,惶惶不可终日,晚上来不及找客栈到村子里投宿,没人敢开门,在马车上睡了好几晚。 当年东阳城被下山的强盗占了,舍不得那点军饷,索性就让匪首当了郡守。这些百姓做错了什么要过这种有上顿没下顿,跟过路旅人换点粮的日子,他们不要钱只要粮,这不是摆明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吗?那几个小孩狼吞虎咽扒饭的样看着都让人心疼,一脸已经许久连米饭都吃不上的样。 弟弟造反,爱妃背叛,连身边的亲信都想毒死他。陆晟德第一次体验到他这个皇帝做得有多失败。 对了,亲信,还有王福禄。王福禄为什么要杀他?他对这个太监还不够好吗?平日里喝杯参茶都有半杯进了这个近身的大太监的口,最让陆晟德想不到的,就是王福禄那天在汤池铤而走险毒害他。他自己的身体,他清楚得很,毒就在葡萄上,所有人都没吃,就他一个人吃了,之后他就上不来气,差点呜呼哀哉。 想到这儿陆晟德突然来了精神,进去找韩衡。 “王福禄呢?朕要见他。” 这几日陆晟德都像个活死人,能想起找人算账了,是好事。韩衡带他来到王福禄的房间,贡克正好出来倒洗脚水,看见陆晟德没控制好面部表情,翻了个白眼,笑呵呵地看他韩哥:“这么晚了,哥你找我有事?” “陛下有话要问王福禄,你看着点。” “哦……”贡克瘪瘪嘴,表情一下就蔫儿了,故意甩了甩洗脚盆,水溅在陆晟德鞋面上,他就当没看见,拖着干巴巴的长音道:“进来吧。”要不是这个皇帝一天到晚炼丹求仙,把上齐朝廷弄得千疮百孔,没准上齐还能多当会儿避风港。现在真是倒了大霉,还要带着这个始作俑者到处跑,别提有多憋气了。 被捆成个粽子丢在地板上的王福禄脸上一路挨的揍还没消,乍然看见陆晟德,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是愤恨。 简直没有天理,下毒杀他的奴才反而对他充满了愤恨,难道不该他才是充满怨气的那个吗?当了这么久皇帝的陆晟德第一次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哭都哭不出来。 呼吸着乡野的清新空气,葛苍出来挽柴,韩衡过去帮忙。 葛苍不好意思让客人动手,再说已经收了他们的粮食,就没有再让别人干活的理。但韩衡坚持,他也没办法。 见韩衡不多话也没有别的意思,纯帮忙,手脚也快,葛苍渐渐放心下来。 柴挽了,韩衡就在旁边看葛苍喂鸡,那只鸡完全没意识到少了个同伴,吃得挺欢。葛苍烧了一大锅水,让他们挨个去洗澡,所有人都挺高兴,毕竟再不洗澡就要臭了,而且这家农户很偏僻,这种偏僻让大家心里都比较安定,比住在客栈里踏实。 已经洗了脚的贡克趁所有人没注意,还是去冲了个澡。 韩衡松松垮垮把袍子系在身上,在院子里把里衣两把揉干净搭在绳上,身后门响。 陆晟德从王福禄的房间里走出,眼睛里充满血丝,脸色也近乎铁青。跟韩衡打了个照面,屈辱从脸上一闪而过,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正要走时,听见韩衡提醒他去洗澡。 这些天陆晟德出的汗都充满毒素,而且是出汗最多的一个,他皱着眉低头向领口凑过去,身上都要臭了,顿时有些难堪。 “现在我们都不在皇宫里,陛下何不将自己看做一个普通人,就当休息一段时日。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这么好的休息机会。” 从登上帝位的那刻起,一个天子的一生,就是再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喘口气的一生,一举一动都要受万民瞩目。然而陆晟德还是想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一点也不想喘口气,而且他突然意识到,曾经那种,没人敢造老子的反的想法,在王福禄口无遮拦的痛陈指责里被击得粉碎。 他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在想造反,其中还有不少他想都想不到的人,这让陆晟德的失败感又加重了一分。 直至现在,走出了那间让他窒息的屋子,他还是想一刀把叛臣贼子全杀了。可现在别说把叛臣贼子杀了,他身体虚弱得连刀都提不动。 王福禄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让你这样的人做皇帝,是老天没眼,既然老天没眼,还要这贼老天干什么? 陆晟德身子摇晃了一下,已经走出一步,又转过身来看着韩衡问:“朕真的不是个做皇帝的好材料吗?” 韩衡眉毛抬了一抬,唇边露出一抹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陛下自己觉得呢?” 陆晟德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 看着陆晟德的背影,韩衡轻轻呼出了一口气。陆晟德这皇帝当得是不怎么样,但比他那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乱搞男女关系的皇弟,还是好得多,他能被一个小女孩天真单纯的关怀打动,就说明他心中存着一份仁善,不过这也说明他挺可怜的,没有多少人是真诚地关心他,即便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第219章 二一九 生下来就有钱有权的人凤毛麟角,付出一定对价也让人感到平衡。这时候韩衡不由自主想起一切的开端,是国师作出的预言,也就是关于天命之子的那个预言。 现在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因为他、徐尧、涂明惠以及可能还没被他发现的异数打乱,整体来看所有时间节点都往前推移了。 最初他常常做的那个噩梦,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或者说以前韩衡根本不愿意去想那种可能。那个少年和国师曾经的脸相似度那么高,显然是强大的遗传,而且他是用箭射死的韩衡,只是在后面的梦里,要么就是箭伤不致死,要么后来直接再也没梦见过这些了。那个跟国师本来面貌长得像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在梦里君晔灏至少有十岁了,他是用箭,而且准头极好,庄岐书不就是个神射手吗? 好笑的是,他对国师的认识竟然建立在自己身上,梦里的“裴加”是个适应性特别强大的人,逆境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都学会开车了,对现代的生活适应得天|衣无缝,而且,不得不承认,国师沉着的心态和憋得住的天性,都比他更适合做一个明星。何况国师的气场,是他再打拼十余年都未必能达到的,毕竟那是一个四岁就能帮助君明焱走出冷宫,并且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的男人,混娱乐圈对他而言简直跟玩儿似的。 假设一下,如果是国师还在,被庄灵救了,一定不是被动被骗生孩子,反而很可能为了生下天命之子,顺势而为。国师本就是天裔族人,对天裔族男子可以生育这件事从小就根深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地接受了,要是他被人骗了,估计骗他的人会落得一个很惨的下场。 庄灵的身影在韩衡脑海里一闪而过。 现在想起来,竟然是柳七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给他留下的印象更深。 以前韩衡和徐尧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最大的可能就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和国师相关的因果都在改变。韩衡突然想岔了,如果他没来这个世界,柳七这个人说不定根本不存在,那还挺可惜的。 最近的一件事,如果他没有暗示陆晟坤,陆晟德已经掌握了他造反的证据,那陆晟坤就不会咬钩,那他将在皇后让王福禄验明孙贵妃生的儿子并非陆晟德亲生之后,才狗急跳墙带兵逼宫,而陆晟德也不会因为洗筋练髓离开皇宫去泡温泉。 当然,陆晟德应该就已经死了,陆晟德是韩衡在上齐皇宫最大的靠山,他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皇帝的信任,国君一死,陆晟坤会直接杀了他,或者像他的梦里,在那场混乱里他就会死。 其实今晚韩衡大可以集中意念,像前几次那样,看能不能往后看因果,有了那枚指环,综合最近发生的事情,能更准确地看见未来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至少今天晚上,韩衡希望自己能单纯只是睡个觉。做梦是很累的事情,醒来还要分析梦里预兆了什么,就更累。 在这样的乡野农户家中住着,是这一段时日以来,最轻松的一天。加上对这具身体的了解,他确实也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把杂念都抛开以后,韩衡果断爬上床,手脚缠着被子睡了,一整晚都没有受到任何梦境干扰。 大雨倾盆而下,夏夜里的闪电格外激烈,如同猛兽亮出森森白牙,一瞬间将整个天幕撕裂。 “少帅,前方有个驿站,我们休息一下吧。”雨水顺着蓑衣朝地上滴,豆大的雨珠砸在斗笠上轰轰直响,就像要碾碎人的头骨。甲初一张嘴就吃了一嘴的雨。 “不休息,换马。”庄灵沉声吼道。 一队人马在驿站换过新的马匹,丝毫不停地再度上路。 接近天明时分,大雨方歇,到了一座新的城镇,找了一间客栈换下蓑衣斗笠。 镜中照出庄灵劲瘦的肌肉,以及背上纠结的伤痕,他目光凝住在前胸,那地方本该有一道刀口,现在却光滑如镜,微微泛着浅浅的古铜色。 数月间他面部线条愈发紧实冷漠,鼻影深沉。 庄灵用湿布顺手擦了擦身,甩开干净的玄色武袍,扎紧袖口和裤脚,黑色腰带交扣处,一只古朴的白虎死死咬紧银扣。 他拉开门,到楼下等全员到齐,就带着人风驰电掣离开这座城,快马驰上城外的官道,朝阳初升,晃在庄灵浓墨一般的剑眉上,他眉心微微皱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猛然一鞭甩上马臀踏尘而去。 想不到在农户家简陋的瓦房里,所有人都睡了个好觉。大概因为解开了心结,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连陆晟德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坐下吃饭的时候,陆晟德还让王福禄上了桌子。 王福禄沉默着吃饭,眼珠落在海碗里,始终没有抬头,机械地动着腮帮。他不会武功,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宦官,夜里绑成粽子主要是防逃跑,白天随便有个人,就连韩衡都能随便看得住他。 陆晟德食欲不错,连吃了两碗粥和一张饼。 葛苍和老婆看得有点心疼,总算在天光大亮之后,送走了这群人。 转身步入院中时,葛苍发现儿女们蹲在地上互相扑一个什么东西,本以为又是虫子,没太在意就要进屋。 葛苍的老婆走过去低声喝止女儿不要和比自己年纪更小的两个儿子争抢。 女儿不满地噘起嘴:“是大叔给我的,又不是给他们。” “你的也是弟弟们的,要让着弟弟。”女人耐着性子,把女儿从地上拽起来,拍干净她沾满泥灰的手。 较大的那个儿子眼珠转了转,把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那块玉佩递出来还给姐姐。 “当家的!” 葛苍刚脱下外袍,听见老婆喊,从窗户伸出头去:“怎么了?” 当葛苍看到匆匆赶来的老婆手里拿着的玉佩,眉峰突然紧皱起来,旋即松开:“给小孩子的,大惊小怪,好东西,看到没,这叫d字纹,辟邪延寿保平安的。是谁给的?” 女儿怯生生地看他爹,好半天才小声说:“那个大叔……生病的那个……” “你说要给他加床棉被那个?” 葛苍打断妻女的讨论:“无论是哪一个,好好收着。”干惯了农活粗糙得很的大掌揉了揉女儿的头,葛苍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闺女。” “说什么呢,生在咱们家能有什么福。” 妻子嗔怪的眼神对上葛苍憨厚老实的眼神,唇畔的自嘲转而化作温柔,轻叹了口气,一手揽住当家的结实的腰。 葛苍抱着女儿。 外面两个儿子一看马上晃着小腿排队跑了进来,拽着葛苍的裤腿要他抱。 赶到南林城已经是数日以后,天气热得像要炸了,南林城空气潮湿,光站着人就浑身出汗。 好不容易才找到旅店落脚,偌大的一间店子,居然只有一个小二跑上跑下。 客人不算多,加上韩衡他们这几个,也才住了十几个人。而这间店少说能容纳上百人。 于是洗个澡也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能有热水,索性大家都洗冷水澡了。 完事以后韩衡、祁元青两个在院子里并排搓裤子,祁元青斜斜看着韩衡笑:“堂堂国师大人,也要干这种粗活,小国师,要不哥哥帮你洗。” 对于祁元青这种三天两头不调戏人就要闷死的个性,韩衡已经很习惯了,懒得理他。 “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间店里住几天?”见韩衡不理他,祁元青只好说正事。 “嗯,等徐尧他们。”四天前总算收到了信鹞,是徐尧从藏宝阁的分点放出来的,说是跟他自己的手下联络上了。当即韩衡有点热泪盈眶,有组织就是好,并且发誓回头安定下来让米幼把他们这个“异能者联盟”的内部通讯系统也完善一下。 “……怎么了?”祁元青奇怪地看着韩衡抽搐的面部,旋即了然道:“当娘的都是这样,想儿子想得受不了今晚就和哥哥一块儿睡吧,哥哥宽阔的胸膛可以借给你,不收钱。” 韩衡嘴角抽搐:“……滚。” “你说你这个人,真的不解风情,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韩衡把最后一次清裤子的水往地上哗啦一泼,把裤子甩上晾衣绳,拿着盆就上去了。 祁元青放荡不羁的嘴角挂着一丝笑,走过去把韩衡的裤子扯平。皱巴巴的晒腌菜呢,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身段。 就算陆晟德除了狩猎从不出宫,也知道南林城已经是上齐最南,再过去点儿就离开他的疆土了。 入夜以后,陆晟德是睡不着,去敲韩衡的门。 开门的是祁元青,抱臂吊着眉眼看了他一会儿,看得陆晟德心里发毛,他有点怕祁元青,这个人浑身散发着陆晟德一点也不陌生的气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自己打小就在母后的培养下养了一大群。 祁元青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吃酱牛肉吗?” 里面传出韩衡的声音:“你问一下有没有麻辣肉干。” “城里人都没几个了,凑合一下不行吗?挑剔!” 韩衡烦躁地走过来,把祁元青往门外一推。祁元青撞到陆晟德,陆晟德发出极低的一声,韩衡这才发现外面站着人,顿时十分尴尬。 祁元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摊手问韩衡要钱。 要不是郎东一直贴身放银票,他们这一路估计得讨饭过来了。 祁元青把钱袋勾在食指上,边转边下楼,心情愉悦地哼了一句小调。 韩衡把陆晟德让进屋,想给他倒茶,发现茶壶都空了。 “不用,我不渴。”为了隐蔽身份,陆晟德早已改了口,不再自称“朕”,其实越往南他心里越慌,要不是路上都没贴追捕告示,他怕是会更慌。 “陆兄是想问我要带你去哪儿,对吗?”韩衡还是挺佩服陆晟德的,居然憋了一路到现在才问,也不知道是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大彻大悟出死生之外无大事的大道。 陆晟德苦笑道:“再往南走,就会到三国交界之地了,可能现在陆晟坤已经登基为帝,我也没办法再给国师什么承诺,其实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我有那个仙缘吗?”问出这一句,陆晟德看韩衡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令他最近风吹日晒得相当粗糙的脸上那双眼都隐隐发光。 韩衡抿了抿唇,起身道:“我还是去要点热水,口渴。” 听见轻轻一声关门,陆晟德僵硬的背脊突然弹了一下,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门,门上国师的身影走过去。 陆晟德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来,手里捏着一个空杯,盯着空空如也的小杯子发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是没有了,吃完饭就会不想写。 一打眼,小长假就结束了,想想还有点小遗憾呢【对于一个还可以休好一阵的人来说你遗憾个p啊 第220章 二二零 没多一会儿,韩衡提着茶壶进来了,把门关上,给陆晟德烫杯,分别往两人的茶杯里注满水。 在陆晟德期待无比的眼神里,韩衡总算开口了,再不开口陆晟德的目光都能把他脑门盯出一个洞来。 “在讨论陛下的仙缘以前,我有一个问题。” “国师请说。” 韩衡呷了一口茶,道:“这几年里陛下一直渴盼成仙,万事万物皆有它的起源,是什么让陛下顿生要看破红尘一心向道的念头呢?” 陆晟德顿时流露出了一丝难为情。 抓住这份难为情,韩衡紧跟着朝陆晟德微笑道:“要是我记得不错,三年前正是大梁开始对南楚用兵,算是六国之战的开端。” 陆晟德面部僵硬了一瞬,长吁一口气,不无苦涩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南楚皇帝做了亡国之君,史书上不知道要把他写得怎样不堪。战事刚一开始,南楚就向大梁求和,同时向北朔求援,都失败了。大梁兵强马壮,不光南楚不是对手,大峪,以及我朝,都无力与之一战。我少时登基为帝,至少在上齐,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国师是明帝近臣,想必能明白,一个天子拥有的权力有多大,皇权的诱惑并不在于钱财富贵,而在于天生贵种,所谓天子,便是上天之子,无人敢反对和冒犯,这种绝对权威,才是皇位最大的诱惑。” 想想一个皇帝的人生其实也挺寂寞和无聊的,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韩衡点点头:“民间还有九世乞丐一世帝王的说法,能投得帝王胎着实不易,所以陛下为什么着急着当神仙呢?”答案已经很清楚了,但韩衡就是要陆晟德自己说出来,认清自己的内心。 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就太难为情了,陆晟德连忙低头喝茶掩饰尴尬,清茶气味带着淡淡苦涩,沁入肺腑,入口苦涩,回口甘香,口舌生津。陆晟德和茶杯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定距离,望着手里的这杯茶,缓缓开口:“南楚、大峪,都已经完了。金水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皇室养着一批熟谙巫蛊之术的神巫,女皇本身也不好对付,早早派使臣团与大梁议和,暗地里勾结北朔,大概预备在大梁攻入上齐时,给大梁来个釜底抽薪。北朔精兵数量在大梁之下,但大梁已经连续三年战事不断,钱粮肯定会跟不上。紧跟着会被大梁吞灭的就是上齐,这样可以从上齐抽调钱粮支援前线。这一路过来,可以说是上齐百姓最苦最穷的一年了,我自己也知道。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大不如前,一切都得益于上齐得天独厚的地质条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闹大饥|荒,至多是吃不上稻米。黄米和高粱不会断,野菜也有得挖,至少易子而食的惨景不会在上齐发生。加上兵力不足,完全是一头待宰的肥羊,如果我是明帝,也会在金水、北朔、上齐之中选择上齐。” 陆晟德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糊涂,心里清醒白醒,只是顾得了自己顾不上百姓,自私是人的天性,然而身为一国之君,太平盛世还好,就算霸占良家妇女占用国家资源为自己服务业闹不翻天,只要不是个暴君,基本不会翻船。可惜现在不是盛世。 “我……”这个字陆晟德说得格外沉重,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我”字说起来比“朕”更有重量,“如果我能成仙,会点法术,撒豆成兵什么的,我就可以护住这个国家,也能……”陆晟德脸色微微泛红,“受万民敬仰,青史留名。我不想做亡国之君,在开始服用丹药之前,每日我天不亮就得起来准备上朝,朝后有批阅不完的奏疏,一国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等着我来处理,午膳都是在书房草草一吃,连后宫我都很少去。我做错了什么,要背负亡国之君的恶名……” 陆晟德颤抖不已的嗓音让韩衡心里有些唏嘘,人活一世最怕就是混得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不过只要自己肯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照样舒舒服服过日子。陆晟德却是个皇帝,就算他想放过,史官也不可能放过他。 “国师。”陆晟德红着眼眶激动地一把抓过韩衡的手,嘴唇发抖道:“这段时日郎大夫喂朕服用下那么多丹药,针灸药浴,我也按照你说的法子运气,确实感到身体轻便了不少,不似往日容易疲惫。连……连剧毒我都扛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是有那个仙缘的,是不是?” “你吃的丹药里有慢性毒|药,会使人精神渐渐不济,服用到一定的剂量,就会悄无声息致死。我带来为你治病的大夫,是有名的神医。” 陆晟德浑身僵硬,愣住了,张着的嘴一时无法合上,半天才找回声音:“那不是在为修仙做准备?” 韩衡闭上眼,摇了摇头。 “这阵子我觉得身轻体健……” “因为毒素清除,自然身轻体健。” “不可能……”陆晟德猛然起身,动作太激烈,袖子带翻面前的茶杯,在茶杯滚落下去之前,韩衡伸手捞住杯子,放回到茶盘里。 “如果能成仙,可以走捷径撒豆成兵,身为大梁的国师,为什么我不自己先修个仙玩玩?还可以帮助明帝早日一统六国。” 陆晟德嘴巴一直合不上,口中发干发苦,目光也开始涣散,绝望从内心蔓延到指尖,陆晟德手指发抖地去拿茶杯。 韩衡没有阻止,看着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 “这辈子我就没有见到过活的神仙,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我是不信的,你信吗?” “古籍上记载……”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声音的堵在嗓子眼里,陆晟德说不出来了。在韩衡问出为什么他自己不去成仙的时候,陆晟德其实已经陷入了绝望,只是还想挣扎一下。面对年轻人淡然的神色,陆晟德面颊发红发烫,深吸两口气,埋头喝干了茶,整个人无比颓丧,终于接受了这个难以相信的现实。 潜意识里陆晟德肯定早就知道成仙是个虚妄的梦,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时候给他多一两天的时间就行了。韩衡也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提了一个更为实际的话题:“我们要在这间旅店里再住几天,等人到齐了再出发。” “去哪儿?”陆晟德恍恍惚惚地问,脑子里全都是:劳资当不成天上地下第一个飞升成仙的皇帝了。 “大梁的军队已经陈兵城外,去敌营。” “好……”陆晟德手抖地喝了口茶,突然回过神,茶杯啪的一声又摔了,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韩衡:“去敌营?你要带我去敌营?!”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是,我带着你去,与大梁议和,定两年的免战条约。” “可我已经不是皇帝……”陆晟德皱眉晃了晃手,“我还是皇帝吗?” “这两年内,大梁会派兵驻守,此去是要问明帝借兵两万,助你回京平叛。全都要靠你自己,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那两年以后……大梁还会来攻我上齐?” “六国一统是必然的事情。” 韩衡没有多解释,正因为没解释,陆晟德更信了这都是天意,不过还是有点不死心:“国师会画阵法,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也许用不着向大梁借兵……”这番垂死挣扎在韩衡冷冰冰的注视里戛然而止。 “等到免战协议期满,你可以下诏将皇位禅让给明帝。” 听见这句话,陆晟德一脸的哀戚稍微缓了缓,呼吸也顺畅了点,比起现在就被痛打落水狗,这个结局显然好太多。何况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此刻如果他独自成行,要么沦为普通百姓,就他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贵命,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么就被抓回去,他弟弟都篡位了,摆在他面前的,唯有死路一条。 “明帝册立国师为后,国师却逃了出来,我还将国师留在宫中……明帝不会同我计较吧?” “不会。”君明焱不是那样的人,他心里装的是天下大业,否则就不会为了稳住民心装作皇后在宫里,秘密派人寻找。 得了这样的回答,陆晟德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脸意外的祁元青,他招呼了一声陆晟德,陆晟德直接没看见他,踉踉跄跄往自己房间走去。 祁元青走进来,把铺满薄如蝉翼的一盘酱牛肉放到桌上。 韩衡自动拿起筷子分了一双给他,就着茶就开始吃牛肉,一脸心满意足,完全没有刚才和陆晟德说话时的冷静自持那股气势。 祁元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跟那落水皇帝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韩衡腮帮鼓动,“味道还不错,就在客栈买的?” “上街买的,有一家秘制牛肉,也卖酱肘子,只是今天没做,明天再去买,顺便把盘子带过去。” “老板这么相信你?” “那是。”祁元青自恋地以拇指一抹下巴,朝韩衡抛了个媚眼,“哥哥这么俊,那家店老板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韩衡一脸冷漠:“哦,那你可以天天去。” 祁元青带着笑夹起牛肉吃,叹了口气,“可惜没酒。” “喝什么酒啊,我们一群人就靠你保护,你喝醉了,晚上有刺客怎么办?” “那是,哥哥功夫也俊,我这么好,今天晚上可以让我睡床了吧?” “不行。”这事完全没商量,韩衡厚着脸皮说:“我不睡床会着凉,到时候你还得照顾我,防微杜渐,不要做浪费精力的事情。” 祁元青越笑越暧昧:“咱俩可以一块儿睡嘛,我不介意。” 韩衡斜眼看他,挪开眼,不理他自顾自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吃肉。 “真不考虑哥哥我?” “考虑什么?” “反正你跟孩儿他爹都吹了,不考虑再找个相好么?你看,人生那么长,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而且你一个人带孩子不累吗?我又能打,又能给你买吃的,还能陪|睡……还能给你当侍卫,脾气也好,挨你这么多白眼我都没翻脸,世间好男儿这么多,完全可以把眼界放得宽一点。”祁元青越说越来劲,他就爱看韩衡不理他时那个小模样,韩衡长得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而且有一股愣劲,勾得他相当心动,他还没尝过美男子什么滋味。 韩衡含着筷子,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起来:“是啊,好男儿这么多,我干嘛想不开要考虑你啊。你吃不吃,不吃我全吃了。” “……” 被人逗了韩衡也不怎么生气,反正赶路本身就是无聊的一件事,金水那么多虫子巫蛊和神秘组织,跟了自己以后,祁元青的人生确实陡转直下,变得很枯燥。 同伴,就是要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实现共同进步的。 第221章 二二一 南林城里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城外大梁军队也按兵不发,在等粮草补给。 君明焱人在帐中坐,过了子时,仍在处理从京城送来的奏报,当天军报晚膳前就已经处理完了。 一个褐色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打开时从里面抖落出一团毛茸茸的粉色,居然是合欢花。信封上没写字,抖开信纸,上面娟秀的小楷简短地写着两句话:“思君如百草,撩乱逐春生。” 顿时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出现在君明焱的脑海里,他嘴角不自主弯起弧度,随手把信丢开到一边,在一封奏报上批示了一个字,还没写完,伸手拿过那封信,抖出合欢花来,放进贴身的荷包里,便又认真处理起公文。 一个小兵入内来报,说有人漏夜到访。 当时君明焱完全没想到会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以至于韩衡揭下黑色兜帽,君明焱犹在发呆。 小兵识趣地退了出去。 “陛下。”韩衡拱手为礼,顺便把君明焱展开来像是要抱他的姿势推了回去。 好半天君明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韩衡,手臂维持着张开的动作,良久,君明焱手放下来,咳嗽一声,声音竟有些发抖:“晚膳用过了吗?外面冷不冷?” 已经是子时,又是炎夏,韩衡礼貌地微笑着答:“用过了,不冷,还可以用点宵夜。麻烦的话就不用了。” 君明焱立刻起身去吩咐人做一碗小馄饨出来。 “你这算不算滥用特权?”韩衡随手拨了拨笔架,目光从桌面上一扫而过,没有仔细看君明焱桌上摊开的奏疏写了什么。 君明焱站在帐门前,仍无法平复心情,他甚至几次使劲闭眼,又睁眼,确定这不是午夜打了个盹产生的幻觉。 手下人的线报一直说韩衡到了上齐,按他的本意,先拿下最强的北朔,再掉头收拾金水,毕竟上齐兵力是最弱的,即便放着上齐与金水联手,威胁也不会比北朔加上金水更大。 “朕本来也要吃宵夜,多做一碗罢了,不然把朕的那一碗让给你。”君明焱神色恢复平静,仿佛今晚韩衡会出现在他的大帐内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心里有点过不去,但来之前韩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与君明焱心平气和地嘘寒问暖了几句,两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恰好,小馄饨端进帐。 绿油油的葱花滚在稀疏的油珠上,在军营里能吃得上一碗馄饨,也就是皇帝才有这个待遇。 鲜香的气味弥漫在整座大帐里。 边吃,韩衡边开口道:“立后大典那天,我是被人绑架的。” 君明焱两眼放光,顿时忘了把馄饨吃进嘴,只是看着韩衡。 “不过出宫后,很快就清醒了,其实我挺感激那个绑架我出宫的人。”韩衡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动,抬头,四目相对间,撞上的是君明焱沉郁的目光。 韩衡不躲不避地望着他,脑子里想着的都是那个梦境里躺在浴缸里,一身都是泡沫的男人,背靠浴缸,以一种充满爱恨的深沉语气吐出“君明焱”的名字。 空气突然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等儿子来南林城汇合的这几日韩衡一直都在脑补真的见到君明焱,真的要开口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个孤魂借了国师的壳子这件事,现在面对面,却还是有点说不出口。 韩衡闷着头先把馄饨吃完,正打算擦嘴,君明焱把才动了一个的馄饨往他面前推,示意:“还吃吗?” 韩衡眼神挣扎了一下,摇摇头:“不了,其实我也不太饿。” 看君明焱不动勺子,韩衡忍不住道:“怎么不吃啊?再吃些。”多吃些就饱一点,吃饱了人的心情就好一点,这样听到坏消息受到的影响就要小一点。太罪过了,这种事为什么非得他来说。 南林城中,今日才落脚的徐尧给君晔灏穿上一双小袜子,君晔灏在他榻上滚来滚去。 徐尧叠好衣服转过头,大惊失色,哭笑不得地过去把君晔灏的脚从他的手里解脱出来,小孩正使劲往上扳,想把肉肉的脚塞进嘴里。 疾风骤雨一般的一阵拍门响,疲倦不已的徐尧捏着眉心,走过去开门。 风摇晃着廊下的灯光投在站在门外的庄灵脸上,照得他的脸一忽儿青一忽儿白。 庄灵紧蹙起眉头。 徐尧站在门内,觉得这人深邃的眼睛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你跟韩衡睡一个屋了?”这个可能本来只是在庄灵的脑子里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了出来,他向着门内张望,没看到韩衡,习武之人敏锐的听觉让他捕捉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庄灵推开徐尧,直接走进了屋子里。 榻上,君晔灏还在玩儿自己的脚,使劲想把脚塞进嘴里,好不容易成功了,君晔灏瘫在床上,两手抱着一条腿,津津有味地吃着脚,一面骨碌碌眼珠盯着庄灵看。 小孩子长起来很快,君晔灏已经比上次庄灵见到他又长了一截,庄灵手微微发抖,不敢抱他。 徐尧跟在后面嚷嚷道:“你什么人啊?怎么随便乱闯,我要叫人来了啊。” 庄灵置若罔闻地颤抖着手指轻轻碰了碰君晔灏的腮帮。 君晔灏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嘴里塞。 “君晔灏!”急得徐尧大喊一声小孩的名字。 君晔灏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嘴巴一瘪,扯起嗓门开始假哭。 徐尧简直哭笑不得,只好伸手把君晔灏抱起来,顺便瞪了一眼不速之客。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电光火石,这种仇视的眼神,还真有点熟悉。 “……柳七?” 外面有人在喊:“少帅。” 庄灵大步走出去,甲初一身黑袍站在廊下,禀道:“公子去大梁军营了。” 庄灵视线越过甲初肩头,他眉峰一皱,把甲初往旁边推开,直接走到米幼的面前,嘴唇紧绷到唇纹深刻,手掌在身侧攥紧又松开。庄灵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却掩饰不住焦灼:“你让他一个人去的?” 米幼道:“拦不住。” 在这里的米幼、祁元青是什么角色他能不知道?庄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如果他们都拦不住韩衡,那韩衡真要上天了。 “我看你是根本不想拦。”庄灵风一般大踏步下楼去,生气得把楼板踏得噔噔响,走了没两步,扶着楼梯转过身:“把夜行衣给我一套。” 大梁中军帐。 盯着君明焱也把馄饨吃了下去,韩衡两个手绞在一起,心里默默叹气。 “看我做什么?我这么好看?”君明焱嘴角挑起一丝弧度。 韩衡愣了愣,这调戏的架势很娴熟啊。不过还是要说正事。韩衡咳嗽了一声,面前就递来一杯茶,他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今日来我有两件事要说。” 君明焱叫人进来把碗收拾了,往后一靠,一手搭在膝上,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认真看着韩衡,“你说。” 韩衡尽量简洁地把上齐皇族内乱的事情说了,对君明焱说:“我把国君带来了,能不能跟他签一个议和免战的条约,他已经同意大梁派兵驻守,答应两年后下诏将皇位禅让给你。这样可以让上齐的百姓……” 君明焱抬起手示意韩衡不用说下去,点头道:“可以,让他明天来这里,还需要什么?” 准备好的一番痛陈利弊还没来得及说,君明焱就答应了,韩衡心里内疚感更重了,硬着头皮道:“然后你借给他两万人,让他带回去跟他弟弟打一架,把皇位抢回来。” “明天一早我让将领去点人,给他一万五精兵,五千骑兵,助他平叛,之后这两万人就留驻在上齐境内,直至两年期满。”君明焱眉梢微动,“还有什么?” “还有……”算了,还是要说的,君明焱对韩衡越好,他越是没办法心安理得骗他。韩衡抬起头,认真注视着君明焱英气逼人的脸,他面部线条很硬,锋利的唇角带着多年的帝王积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 “我不是韩衡。” 刹那间帐内寂静无声。 片刻后难耐的寂静被君明焱一阵大笑打破,伸手揉了揉韩衡的头,眼神温柔地说:“就算不想跟朕回宫,也不好开这种玩笑吧?” 韩衡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再艰难的事情,开了头,就好说多了。 “我真的不是。”韩衡低着头。 君明焱收回手,弧度从嘴角淡去,头略略歪着,脸上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能相信。 “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是我到了北朔以后,睿亲王的小儿子找大夫给我做的,但这张脸,是我的真容。一笔一画都是我落在纸上让大夫照着为我刻画了这张脸,如果不是清楚记得从前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可能让大夫做得这么精细,细节是模糊想象填补不出来的。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四岁时的国师就能精准预测地震,我却没法预测到生完孩子寿数会大减,更没有预测到跟你说完不想当皇后之后,你会将我软禁起来,这都不是小事,还与我自己息息相关,我却完全没有感知到。从前的国师,会这样吗?” “不会,从前的你也不会为了让上齐免受战火,孤身一人到敌营求和。”君明焱神色复杂,突然,紧紧握住了韩衡放在桌上的手,“你只是忘了,你失去记忆,性情自然会大变,这没什么。朕陪你。”君明焱语气缓了缓,扯出一丝淡笑,“朕一直都在后悔,从前……现在你想不起来怎么用自己的能力,朕才感到庆幸,一直是你在保护朕,从今以后,朕会成为你最坚韧的后盾,有朝一日朕君临这六国,有一半都会是你的。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一分一毫。” 韩衡感到一丝尴尬,想把手抽回来,君明焱却不撒手,手劲太大,他只好正经八百地看着君明焱,瞪大眼睛使劲表示,我真的是认真的! 打了会儿腹稿,韩衡才开始说话:“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国师,也不是失忆了的国师,我之所以失忆,并不是因为我摔下山崖脑子被撞了,而是,我带着的是我自己的记忆,我记得自己三岁半以后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我不可能记得另外一个人的过去。你认识的国师,和我,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么说吧。”用空着的那只手牵扯了一下衣袍,韩衡道:“假设,这套衣服是一个人的身体,那以前是另外一个人穿了这套衣服,现在是我穿了这套衣服,但你看到的只是这套衣服,所以你以为还是同一个人。其实穿衣服的人已经换过了,明白了吗?” 第222章 二二二 “你在说什么……”半天君明焱才回过神,看韩衡的眼神变得陌生,手也松开了。 韩衡耐着性子说:“我不是失忆,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他戳着自己的胸口,“这个身体,是国师的身体,但是……”手指指着太阳穴,“这个身体里的人,或者说……人死后会变成鬼对吧?”艰难措辞了一番,韩衡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容易让君明焱理解的说法,“你看,大梁历代的皇帝,死了都变成了鬼,所以要有个太庙,供奉他们,为了让他们死后过得舒服点。所以人死了会变成鬼,没有异议对吗?” “……” “所以说,我其实是个鬼,但是国师,掉下山崖摔死了,也成了个鬼,我们两个人,掉了个个儿。我并不是国师,国师也不是我,我们的鬼魂都去了对方的身体里住下来,所以身份就交换了。”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眼前的人很是诚恳,也不可能骗他,用这种话来骗一个帝王,完全是找死。君明焱被震得久久不能说话,良久,从紧抿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来:“那国师的鬼……魂儿去了哪儿?本来的你是哪国人士?”君明焱紧皱眉头,眼神中激剧闪烁着怀疑,“如果你能将国师找出来,朕可以既往不咎。” “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在这个世界。”看君明焱仿佛接受了这种说法,韩衡松了口气,这比他想的容易点。他以为君明焱至少会让他给他看一个真的鬼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能君明焱在跟他相处的过程中,也一直都感到不对劲,只是基于对国师的深厚感情,不方便说出来。 “另一个世界……”君明焱嗓音沙哑,完全找不到话说了。这个人曾经是他最亲近的人,他永远不能忘记当年那个小孩,在他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朝他伸过手来。如今这双手还是那双手,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其实君明焱自己也早有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 “无论如何。”君明焱神色里闪过一丝犹豫过后的坚定,“朕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立你为后,你就是朕的皇后。” “……………………………………”韩衡完全没想到君明焱看上去已经理解了自己的话,最后会来这么一句。 “不是,你听我说,你深爱的人不是我,是和你一起吃苦受累,扶持你登上帝位的那个国师,我就是个路人。而且我连脸都和国师不一样了,国师掉下山崖的时候,已经被人划花了脸,为什么我会让人给我做成另外一个样子,就是不想以原来的身份活下去。但是我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国师的身份。当然我自己也要负责任,我没办法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是国师,因为那样我会被当成妖魔鬼怪,当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他是我的儿子,我必须保护他。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不得不说,加上我俩这么熟悉了,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以为我是国师,对我特别好,我不能一直昧着良心骗你。”韩衡睁大眼睛,真诚且耐心地望着君明焱,从眼神中传递出的是坦诚和直率,“我不是国师,之前我也一直想说这个话,可我不敢,怕被当成妖魔鬼怪收拾了。我在大梁皇宫的时候,你对我的照顾和维护,我都记在心里。但我犯了错误,我不应该自私地只顾自己安然地生存下去。你真心待我,我也应该真心待你,而我的真心是,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好兄弟,我也可以为你两肋插刀报答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不能霸着你,更不能让我的儿子冒充你的儿子,乱了大梁皇室血统。其实我现在这么做也自私,我不想一直内疚下去,也是我选择说出真相的原因之一。” 君明焱呼吸紊乱地移开眼,一手扶额,转过来,皱着眉盯着韩衡看,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 韩衡也没说话,只是真诚地看着对方,试图用表情打动君明焱,让他知道自己是在诚心诚意承认错误。但他仍没有十足把握能求得君明焱的原谅,突然,遥远的一些记忆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无数次庄灵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庄灵,倒不是刻意不去想,而是生活已经充满压力和紧张,根本没有这个闲暇。此刻也不算闲暇,也许是两件事有关联,自然就联想到了。 庄灵因为天命之子的预言,急于向北朔皇帝复仇,当时他好像还不喜欢男人,跟自己搅合在一起的时候,估计心里也很别扭,但还是一个劲献殷勤,以无比笨拙的方式追求自己。身处其中,其实很多事情,需要时间和距离才能完全看得清楚,他还记得庄灵的吻,从霸道强迫转换成温柔缠绵,他无处不在的手也从来都是体贴而周到,两人床笫之间还挺默契,至少他可以肯定,那时候庄灵也是快乐的。 曾经那个撕裂一般的伤口,也在时间中消磨了不少,只是往事不堪回首,人生如此匆匆,很多事情过去以后,不再去回顾才是过好余生的办法。 然而,紧接着君明焱问出了一个让韩衡无比尴尬的问题:“那你呢?现在你心里的人是谁?” “我?” 君明焱身体前倾,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这个你,不是国师的这个你,你心里的人是谁?” 韩衡挠了挠头:“我儿子算不算?” “不算。” “……那没了,除了我儿子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世界会毁灭,到时候我们都会死。”看到君明焱茫然的神情,韩衡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这也是我说的事态紧张,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和陛下一样有奇怪能力的人,比常人更加强大的人,陛下难道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还有,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却来了这里,陛下也没想过为什么吗?” “万事皆有自然的法则,天地生来有之,朕只能庇护朕的臣民。”君明焱先入为主地认定韩衡说这个是为了转移话题,便又问了一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有这么难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不想面对一个话题都会提起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你不愿意做朕的皇后,是不想让朕为难吗?朕对你好,让你觉得有压力,朕爱重你,无论给你什么,身份、地位、钱财、珍宝,都是朕愿意。朕富有整个天下,难道还不能自如地决定要宠谁?” “可我不是……”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这副身子,都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血肉,是他存在的痕迹,况且,朕已经立你为后,君无戏言,断没有再立的道理。” 韩衡忍不住拍了一下脸,怎么又他妈绕回去了。 “我说,这个世界都要完蛋了,你还关心这个。” “我怎么知道这次你不是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可信的事骗你,如果要骗你,我肯定会想一个□□无缝的谎言,用一个荒谬的事情来骗你,我有这么傻吗?”被君明焱弄得要抓狂的韩衡吼道。 紧接着韩衡就看见君明焱露出了一个“你就是有”的表情。 “……”韩衡深吸了口气,放弃地拍了拍脑门,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查一下史籍,也不是太久,数十年前那场灾难。当时也出现了很多身怀特殊力量的人,同样,也有不少来自其他世界的人,后来金水国君同当时的大梁国师,带着一批人进入金水神女像。我还问过你那个神女像的事,你记得吗?” 君明焱脸色沉了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那件事他当然记得,当时进入神女像的国师是大梁国师,也是天裔族人,他登基为帝,对这些秘密了如指掌。 看君明焱若有所思的脸,韩衡突然意识到,其实很多事君明焱都知道,只是他不说出来。而且自己的直觉也没错,君明焱听说过的,调查到的,内情,远远超过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如果君明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国师也不会选择他,君明焱登上帝位的道路可谓一路是腥风血雨,光有一个智囊肯定是不够的。 到后来,君明焱拒绝跟国师生一个天命之子走捷径,是因为他心疼国师,不愿意让他受生子折寿之苦。另一方面,也是君明焱有足够的自信,就算没有天命之子,他也一样可以将六国收入囊中。 他能顶得住整个大梁朝廷群臣非议,立一个男人为后,能在明知君晔灏是别人的儿子的情形下,毅然决然承认了他皇长子的身份,如无意外,百年之后,君晔灏就会坐上大梁的皇位。 虽然现在这个百年会不会到来有了悬念,但君明焱不知道啊,在君明焱的蓝图里,南楚、大峪都轻轻松松拿下来了,上齐本来就是弱鸡,剩下的金水、北朔,难是难一点,但君明焱离开冷宫以后的每一步,哪一步不难?或者说那时候更难,起码现在他是一个皇帝了,不会动不动就付出性命的代价。 身为一个这样的皇帝,过去还真的是被自己大大的低估了。一时间韩衡真觉得自己有点蠢得离谱。 乍听这样匪夷所思的一个消息,不啻是一柄冷剑当胸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最初的那点意外,君明焱竟没有太大的震惊。也许他早已意识到并且在适应一个全新的国师。 韩衡把君明焱脸上的迷茫和挣扎看得很分明。 “你还记得起为什么会心悦国师吗?”韩衡冷着脸道。 当然记得,那时他蜷着身爬出狗洞,卑微得不如被人踏在足下的尘土。那个还是孩子的国师带给了他最初的希望,从此照亮他的整个人生。其实君明焱没办法把国师当成孩子,即使那时他确实只有四岁。那个早慧又洞悉人心一切阴暗的天裔族人,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尊神只,他对他的感情交杂了敬重、挚爱、惺惺相惜、互相扶持,早已不是用男男之情能衡量的。 熟读大梁史书的君明焱至少可以肯定,在他的先祖中,至少有三位与国师之间都有这种超越夫妻的感情。唯一的遗憾是,也许是为了传承子嗣,也许为了不惹人非议,也许像他一样不忍国师折寿。从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幸运。 他自己不舍得韩衡为他生子吃那个苦头,但当他找到韩衡时,他已经有了个孩子,愤怒之中,他还怀着一份隐秘的庆幸,庆幸他不用纠结和挣扎,木已成舟,错误不是他犯下的,而他有这个补偿和保护国师的机会。他可以做到先祖们都做不到的事:立一个男人为后,让国师能与他一同分享这江山。 在君明焱的眼里,这才是最好的爱,他从不怀疑他是爱重国师的,无论这份感情里有多少出于敬重。 看着君明焱出神,应该是在回忆和国师的种种过往,韩衡顿了一顿才道:“我不是国师,多想想回宫以后的我,到底我是不是在骗你,我相信你自有答案。离开大梁以后,我去了一趟金水,神女像中确实大有机窍,那个地方隐藏着万事万物自然运转,互相平衡牵制的奥妙。现在我基本能够自如地预见将来所发生的事情,在我预见的情景里,六国平定之日,就是这个世界开始崩塌的时候。” 即使君明焱自认见识甚广,也很难相信韩衡所说。良久,君明焱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淡漠道:“你是想让朕放弃一统六国?”他眉毛上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还是只是想保住北朔。” 君明焱进一步逼问道:“你心里还放不下那个让你怀孕的男人?那个北朔人就让你如此念念不忘?”他不明白自己在愤怒什么,明明眼前这个只是个躯壳。 没等韩衡开口,君明焱又开口道:“如果朕从上齐撤兵之后,即刻掉头攻打北朔呢?你会怎么办?你会站到他那一边去吗?” 这话让韩衡有点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急得脑门有点冒汗。这样的君明焱气场全开,让他心里有点发虚。 “你确实不是国师,国师的心里,只有朕没有别人,天下、大业、生死,他都不曾放在眼里。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朕,他要这天下,也不过是因为看到朕的野心,他的一生都是在成全朕。”君明焱脸色一冷,“你凭什么,占着他的身体。” 因爱生恨都在人的一念之间,这不令韩衡意外,他意外的是,前一刻君明焱还深情款款即使他是个假的为了国师的身体也会好好配合,后一刻又憎恶起他占了国师的身体。 韩衡不由自主起身,呼吸急促道:“可以选的话,我发誓绝不会选这样的一个身份,因为这个破国师身份,我在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背负着责任,是……我也掏心掏肺爱过一个人,天真地想跟他在这个世界里厮守一生,全了上辈子没得到过的有人陪伴的温暖。”韩衡冷笑一声,抓紧前胸的衣襟,布料在他手里变得皱巴巴,他扯了扯衣襟,嘴角勾起嘲讽,“都他妈因为我是个这个国师,是天裔族的男人,身上还背着个生下的儿子能一统六国的预言,在所有男人眼里我就变成了个会下蛋的鸡,人人上赶着来找我,想让我跟他生儿子。哪个男的能生孩子?要不是投到这个身体上,在这个世界我一样有办法过得舒舒服服坦坦荡荡。跟你们这些上位者打交道的每一刻,我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就会出于种种利益把我一刀宰了。”压抑地吼完这些话,韩衡胸口不住上下起伏,脸孔发红,耳朵更是红得要滴血。 君明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伸出手想碰韩衡的衣袖。 “别碰我!”韩衡手一拂,险些把茶杯碰翻在地,他两手按在桌上,颈侧青筋暴突。 过了好一会儿,君明焱仍蹙着眉,看韩衡神色缓和了一些,方才敢说话。他心虚什么?这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这个时候他本来不该开口,但他实在想知道这个答案。 “你现在心里还装着那个北朔人吗?” “……”当他的话全都白说了。韩衡被气得笑了:“喜欢啊,我他妈这辈子就喜欢过他一个,不对,上辈子加这辈子就喜欢过他一个……”不该觉得难受,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知道为什么嗓子却干涩沙哑,鼻腔中涌动起一股热意,“刻骨铭心,不亚于你对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国师,曾经我跟你一样,我想给他我能给的一切,但我能给的,都不是他想要的。”越想越好笑,韩衡食指在鼻端一抹,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我跟他算完了。” 韩衡深吸一口气,整理情绪,稍微觉得好点了,低声道:“在大梁皇宫时,我想过,怎么报答你,毕竟你救了我,还救了我儿子,这比天大的恩情,我总要还。我知道你想要我,那个时候我以为可以,以国师的身份,成为跟你携手并肩的那个人。可当真要跟你成亲了,我心里就是不得劲,就是怂,想到今后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都要演一对儿恩爱夫夫,太难了。”这口气在心里憋得太久,韩衡眼眶有点发红,他一只手按住眼眶,“这个秘密藏得我太辛苦了,我也不敢赌,我也假设过,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又有勇气了,那个时候你再发现我不是你要的那个人,那怎么办?” 一时间大帐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夏天夜里的风本不凉,趴在中军帐外窥视的黑衣人却缩起脖子,难以控制地打了个抖。 黑布缝隙里露出的耳朵通红。 一双深邃的双眸透过帐门的缝隙偷看那一线昏黄的灯光。 黑衣人脚边倒着两个守门的士兵。 韩衡对面的君明焱突然变了脸色,虽然是很细微的一声,他还是听见了,一把将韩衡拽到身后。 “怎么回事?!”韩衡话音刚落,就见君明焱从笔架上抓起一支笔唰的一声掷出去。 毛笔擦着黑衣人的耳廓飞出去,跌在稻草零散的地上。 “什么人?”君明焱充满怒意的声音喝问道。 只见帐门被一只有力的手捞开,那里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而且熟悉。 韩衡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大拍。 他这是什么人品,背着万里之外的人说人,也能被听个正着?庄小王爷您耳朵能不能更尖一点。不对,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223章 二二三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君明焱大有要叫人的架势,韩衡拽了一把他的胳膊,语速飞快地说:“我的人。” 君明焱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身穿夜行衣,蒙着脸的男人。韩衡身边一直跟着一波人他知道,蒙着脸他也看不出是谁,问题就在于,他都看不出来是谁,韩衡怎么看出来的,这人脸蒙得很扎实,就露出二指宽的眼睛,耳朵也就露出了个尖端轮廓。 韩衡拨开君明焱的手,一个漂亮迅速的走位,走到两人中间,打断两个雄性荷尔蒙要炸天的男人暗潮汹涌的对视。 君明焱两根手指将领口分开一些,充其量是韩衡的一个侍卫,居然能让他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他可以肯定,这个侍卫从前他没有见过,那双眼睛却有点面熟。 君明焱不悦地拧眉:“让他到外面等,我们还有话没有说完,不懂规矩。” 要搁现代韩衡简直想蹲到地上崩溃捂脸,他嘴角抽搐,走过去搭住黑衣人的肩,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出去吧祖宗。那点久别重逢的惊讶和背后说人还被当事人听到了的尴尬已经被紧张代替。 让君明焱发现这不是他的侍卫,而是刚刚他才一番激动痛陈指责过的儿子他亲爹,那场面就相当尴尬了。何况这两个还不是一般人,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会惊动整个军营。庄灵被扣都没什么,让君明焱以为他是故意带着敌国兵马元帅来的,加上君明焱现在一定也相当混乱,会做出什么来韩衡真不敢想。 黑衣人低头看韩衡,韩衡心里更慌了,这他妈是要搞事情啊。还好他比庄灵矮不到哪儿去,且庄灵是低头的姿势,不至于让君明焱看得太清楚。 韩衡冷冰冰低喝道:“出去,到外面等。”他推了一把,庄灵不为所动,气得韩衡牙痒痒道:“出去,我这里谈完,马上就出来,不是说好天亮之前没回去才来吗?这才哪儿到哪儿?米幼怎么跟你说的?!”韩衡不停使眼色。 黑布中露出来的那双深邃双目微微眯了一瞬,终于,黑衣人走出大帐。 大松一口气的韩衡心里忍不住叫了一声祖宗。冤孽。转回头,朝君明焱干笑一声:“才找的侍卫,脑子有点愣,武功很好,就是人有点愣头青。” “这样的人你也留在身边用。”君明焱沉着脸。在这人出现之前,他还真被韩衡吼得有点懵,经过韩衡这么长一串的说明和辩解,他其实已经基本信了他的话。在大梁接触到失忆后的“国师”,可谓跟从前的他性情迥异,君明焱因为愧对“国师”一片情深,失忆后的韩衡无疑让他愈发想要弥补他。甚至韩衡的失忆让他有了一种终于有用武之地的大男子主义满足感。 现在,人家却跟他说,他补偿错了对象。充斥在心里的那股滞闷感,君明焱总算弄明白是什么了。是失落,也是痛悔。 这是另一个人,他却给了他从前国师都没有享受过的温情和毫无保留的包容,既让君明焱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君明焱神色复杂地注视韩衡片刻,抬起手,想摸他的脸。这张脸也已改换了样子,韩衡回到大梁那么长时间,他都不曾真的看清国这张脸。 其实这张脸和曾经的国师截然不同,国师高冷、目空一切、跳出红尘外,唯独失态过一次,便是算出了关于他,关于“天命之子”那一卦的夜里。至今君明焱想到他光脚瑟瑟发抖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仍惊为天人,心痛如绞。眼前这个人,却全然不同,再见时他就像个女人那样大着肚子,行事全无章法,并不擅长弄权,他会温柔对待身边的宫女,会把那个在谋害他的事件里插了一脚的亲弟弟接出冷宫,这些都超乎君明焱的意料。 他对“国师”既敬又爱,对眼前这个人,却充满好奇和眷恋,没有国师的身体,他根本不会注意这样的一个人,放在从前,这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百姓”,但有了国师的身体,接触下来,他竟一点也不想放他走。 君明焱往前走了一步。 没有稳稳当当系好的荷包掉在地上。 韩衡也灵巧地避过他的手,弯腰帮他把荷包捡起来,那显然出自女人的手,荷包开口处还露出来一点细如绒毛的粉色花瓣,韩衡微微眯起眼看了一下,旋即心领神会。 装的是合欢花,这样的花寓意如何,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本来韩衡内疚得不行,这时突然有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君明焱啊,他是一个典型的帝王。韩衡从不怀疑他对国师的深情,现在回想起梦中所见,如今借着裴加的身子在他来的那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国师,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君明焱的人了。 他肯给那个围着他打转的男人一个机会,其实很能说明问题。 大概国师心里,未必没有怨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拥有另外一个身份,卸下了曾经的重任,与暗恋已久的帝王也已分开,隔的还不是万水千山,是不知道多少重空间和时间。而且,毕竟身为一个现代人,没穿越过,好歹也刷过一些脑洞。而国师对空间维度的理解,也许还不如自己。虽然在别的方面,国师可比他懂太多了,光是演技,他这个专业演员恐怕都还比不上一个在朝廷里从小周旋到大的古人。 恐怕在国师过去以后,并未想过还能不能回来,或者他会以为那是另一个转世,光凭韩衡现在能看到的那么一丁点缩影,他觉得国师对现代生活,适应得比他当时好太多了。 兴许这就是双商和从小到大经历塑造出来的不同人格。 韩衡这个人没太多优点,经得起摔打和对比是其中一个。 看韩衡拿着那个荷包愣住了,君明焱一把夺过荷包,对上韩衡略带诧异的眼神,烦躁地把荷包往桌案上一扔:“涂家的小女儿刚进宫,朕不能太过冷落,她是太后的侄女,又是嫡女……”闷着头话越来越多的君明焱不经意看了一眼扫到韩衡唇边的微弱弧度,话声戛然而止,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点无稽。 “朕的后位……只属于你一个人。”君明焱深吸一口气,将那莫名涌起的心虚压制下去,“你说的,朕会好好地想,不过有一点不会改变。朕也再三说过了,即便你只是个壳子,朕也要定了你。” “君明焱,立后大典之前,我说过了,觉得不妥。你将我软禁起来,没有遵从我的意愿,如今,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你依旧没有管过我怎么想。”韩衡眼神越来越冷,冷得让君明焱有些心慌。 “你是在意朕的后宫……这些世家,朕不可能让他们全都冷了心。朕有多少个妃子,都是你硬要朕纳入后宫的……”君明焱猛地一把拍在脑门,深深吸气,缓了一口气,摆手道:“是国师。不是你。可你现在是国师了,你既以这个身份活,就该接受属于这个身份的命运。你还是我大梁国师,朕敬告过天地的皇后,你知不知道,朕如今稳坐的大梁江山,有那个人多少心血。你既以他的身份活下去,对他就应该有一份感激,他绝不会同朕计较后宫……” 韩衡看君明焱的眼神越来越陌生,嗤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却比指责君明焱更让君明焱难受得喘不过气。 “我不是跟你计较后宫,我明跟你说,今日你头脑不清醒,方才我说的那些,你都再好好想一想。神女像的事,我说的是否属实,你也可以去查。我虽然不是他,也一样捡起了属于他的能力,这世界会在未来几年内走向毁灭,阻止它,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你要统一六国,那是你的大业。陛下,我这个野鬼承袭了国师的身份,只要陛下没有下旨废除,只要大梁有需要,我仍然是大梁的国师。但做你的皇后,是你亲口说我可以反悔,我反悔了,你又把我软禁在宫里。虽然现在说有些多余,但后位,可立也可废。陛下对后宫嫔妃也并非全然无情,何不敞开怀抱呢,至少,她们的所有,都不过是陛下一个人。”说这话时,韩衡已经很平静了。任谁在不知道自己有深厚感情的心上人身体里换了个人之前,都很难死心,这也怪他自己,为了自保当时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和君明焱摊牌说清楚。这就叫自食恶果,人终归不能太自私,尤其对别人没有那份情时,一定要说清楚。 也一定不能在一份感情终结以后,太快地选择新欢,或者利用新欢洗刷上一段感情带来的阴影,无论对谁,都是不公平。 想到这,韩衡语气缓了下来,扯起斗篷上的黑色兜帽套在头上,隐在阴影和黑布里的脸苍白、瘦小,唯独一抹红润的嘴唇,稍微给他增添了一些生机。 “明日我还会来,带上齐国君来,这件事你还没有反悔吧?”碍着帝王一诺千金,君明焱也不会后悔,韩衡承认自己手段有些卑劣,但把上齐放在最后,实质上大梁并不吃亏。既免除了在攻打大梁过程中,可能面对的另两国金水、北朔联手给大梁背后来一记狠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年后上齐也还是大梁的,还能给大梁省一笔军费。 君明焱答应时,也把账算得很清,他能那么快点头,除了韩衡的面子,也是因为原本他的计划就不是先攻打上齐,上齐根本入不得他的眼,只是韩衡在上齐,他也算假公济私了。 可现在,君明焱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个私济得值不值,他脑子还是一团乱麻,含糊地嗯了一声。方才他还有些冲动,想着无论如何把韩衡留下来,可现在,韩衡的一番指责,加上他知道了这身体里不是那个把他带出冷宫的国师,而是另一个“鬼”,心情复杂得他实在难以辨认。 夜已深沉,批阅了太久军报和奏疏,君明焱都觉得自己今晚的种种反常可能是因为精神不好。 君明焱看着韩衡撩开帐门,他的背影与帐门外的黑衣人,也就是那个侍卫,交叠在一起。 “韩衡。”骤然涌起的冲动,让君明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起跟韩衡一同泡温泉的那一个晚上,那是韩衡在他跟前最自在最惬意的一个晚上,心无芥蒂地喝醉了酒,还是君明焱亲自把他抱回去的,他还记得自己弯下腰趁着他喝醉,亲了他的额头。 那时他心中的温情和怜惜,是对谁? 那时,他看着的是这个人的容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从小看到大的韩衡。 韩衡无声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清澈温柔,韩衡的背后是夜色,他的脸却如水中浮起来烙进君明焱眼中越来越清晰的一幅画面。这是一张堪称漂亮的男人面容,不如国师灵气,也不似国师出尘,显然他是红尘气相当重的一个凡人。 “没事我先走了,明天见。”韩衡挥了挥手,走出中军帐。 君明焱浑身麻木地坐回到椅中,视线落到桌案上,那个被自己一把捏皱的荷包,脆弱无辜的合欢花已有些碎了。君明焱两手抱住头,手肘撑在桌上,深深埋下头去。 直到离开营地,两人都牵到了自己的马,韩衡的是交给军营里的小兵拴到马厩去啃草,庄灵的却是拴在离军营二百米外的路边歪脖子树上。 这一路尴尬得不行,上次分别是自己把庄灵赶走的,而且还说得大义凛然过去早已翻篇不说,还风过无痕,没在自己心里留下半分挂碍。 但今晚,那番话能不经过大脑的脱口而出,韩衡再不想承认和面对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你撞了一根电杆,从今而后遇到电杆都会绕道,却永远不会忘记撞电杆这个事儿。 韩衡默默站在后面,看着庄灵把马缰从树桩上解下来,牵马走来。 两头马对视着甩了甩尾巴,各自被主人牵着往前走。 要解释吗?还是不要解释了。越描越黑。韩衡边想边和庄灵各自牵着马往前走,都没想起来他们还可以骑马回城。 最后还是韩衡先开了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刺探军情吗?”这些日子都在上齐,也许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北朔和大梁之间很快就要开战,多半是为了北朔而来。这里的男人呀,个个儿心怀天下。 “找你。”庄灵沙哑着嗓音说,嫌遮脸的黑布碍着他说话,顺手把蒙脸布扯下来,那块布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找我做什么?”韩衡喉头有些发热,低头,脚把一块石子踹飞出去三四米远。 “不放心你。” “……”韩衡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自来了上齐,他每一步都比从前走得更坚定,因为现在他有了更重要的目标。好像他身边的人现在也毫不怀疑他能不能独当一面,韩衡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成长得让身边的同伴都不再担心他掉链子。从前他这也怕那也怕,反而,在知道这个世界在不久之后就会崩溃瓦解,所有人都会成为空间里的一粒尘埃,竟反而不怕了。 “就是不放心。”庄灵低沉的嗓音传来,“你现在,还是不想见到我吗?” 沉默充斥在夜晚里。 良久,庄灵听见一声叹气,紧跟着的是韩衡说话的声音:“想不想的,你也跟来了,反正也没有谁真的在乎我怎么想。” 想起刚才在帐外听见韩衡跟那个王八蛋说话,在帐外他就想了很多,韩衡说的那些话他没有能够全理解,他心急如焚从满营地数不清的帐篷里找到中军帐时,正好听见挖墙脚那个王八蛋在问韩衡心里是否还装着那个北朔人。 本来庄灵想直接冲进去,却因为太想知道这个答案,硬是让自己耐着性子留在了帐外。 韩衡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慢慢地割。 虽然庄灵早就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不碰却也不会疼,而分明地听见韩衡说出来那些话,逼得他不得不再清晰地体验一遍。 是他亲手把心里的一块肉掏了出来,扔在地上,甚至他自己还上去践踏了几脚,踩得稀巴烂。 又一遍重复的痛苦让庄灵呼吸都在发抖,两人两马浅淡的影子在地上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我在乎。” 韩衡突如其来的嗤笑让庄灵几乎喘不过气,但他还是要把话说完:“韩衡,我在你身上犯了错,为什么不能让我有一个改错的机会?你不在我跟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害怕。遇见你以前,我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每一天都有丧命的可能,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可见不到你,每一天我都在害怕。方才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一点,抱歉,我没办法听不见。” 韩衡低垂着头,牵着马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虚无,所有人都会死去?” 韩衡没有说话。 庄灵低低笑出了声:“那多好。” 韩衡停下了脚步,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他从庄灵的话里听出了某种癫狂,但他不确定庄灵是否是那个意思。 他一停,庄灵也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头马,彼此是看不见对方的脸。 庄灵如释重负的声音伴随着一声轻笑:“那我可以陪你一起死,你就再也不能把我抛下了。” 一瞬之间,任凭韩衡再巧舌如簧头脑活络,也被庄灵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嘲讽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庄灵一定是后悔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但没有时间治不好的失恋,庄灵再后悔,他也不想去吃这口馊掉的回头草。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后悔煎熬得庄灵情愿陪他赴死,甚至韩衡从庄灵的语气中听出了,他更愿意接受死别,因为他会用尽一切办法陪他一块儿死,那也算是在一起,反而是随时间流逝会悄然淡去的生离更让庄灵受不了。 这个人利用他,骗过他,带给他的伤害曾让他痛苦得恨不得去死,但终究,那些都没能击垮他,他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他有了儿子,儿子支撑了他所有的生机和信念。 如今,反而是这个设计他走进局里的男人,自己走不出来了。 隔着一匹高头大马,两人无声地对视着,韩衡才发觉,他并未因此感到有多开心。因为他分明体验到了分开的日子里,庄灵的痛苦,这些痛苦不应该会让他觉得很爽吗,他骗了自己,他活该痛苦。 可为什么,他反而喘不过气来了。 “如果这个世界明天就没有了,韩衡,你会愿意,给我一天的机会吗?”庄灵看不清韩衡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影,但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都激烈如同雷鸣。他紧张得直舔嘴唇,安安静静,不敢出声,无比庆幸今天晚上没月亮,这样他可以不用出太大的丑,但凡他能看得清韩衡,他都不敢面对他的眼睛,也不敢说这些话。 突然,韩衡翻身上马,完全没打招呼,一鞭子猛地甩上马臀,飞驰了出去。 庄灵愣了愣,赶紧上马,追着韩衡跑。 两个人马速都很快,风掠过耳畔如同刀割。 前方马背上的人影摇摇晃晃,飘摇得如同一张纸片,看得庄灵心惊肉跳,大声喊了几次韩衡的名字,韩衡都置若罔闻,只顾着催马加快速度。 庄灵整颗心随着韩衡在马上摆动的幅度上蹿下跳,额头也渗出冷汗。妈的。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双脚离开马镫,两手按着马背,在马的疾驰中摇摇晃晃地翻上马背,站在了马背上。 “韩衡!你干什么?快停下来!” 庄灵喊得倒是很大声,传进韩衡的耳朵里却被风声刮得很模糊。韩衡头也没回,一个劲催马快跑。 至于为什么…… 他心软,他不该心软,他也不该回头。 听到庄灵方才说的那些话,韩衡只想到跑,于是,他就真的跑了。 庄灵在激烈晃动的马背上站稳,一点点松开马缰,双膝微弯,张开双臂,朝着侧旁不到一米几乎可算并驾齐驱着的韩衡纵身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 两人一起滚下马去。 韩衡压根没料到庄灵会这么干,让他安安静静地一个人骑马跑掉不行吗!而且庄灵把他的头紧紧按在怀里,这熟悉的怀抱和气息,让韩衡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抱着韩衡的手勒得太紧太紧,紧到让他腰疼。 可就在这一瞬里,他的心跳快得让自己都震惊。 第224章 二二四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庄灵松开手,低头去看怀里的韩衡。他巴不得多抱一会儿,不过还是把韩衡推开一些,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看他身上连衣服都没划破,这才放心。 韩衡先站起来,伸手过去时,庄灵愣住了,眼眶有些发红,愣了片刻才伸手握住韩衡的手。 这时候韩衡才发觉庄灵的脸特别红,刚才两人抱在一起时,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马上滚下来的过程中,他整个脑子都当机了,只有一种懵的感觉,在那片完全的空白里,他的心跳很快。 韩衡干咳了一声,避着庄灵的目光,“你没事吧?” “没事。” 两匹马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两人无比尴尬地往回城的方向走。韩衡的视线从路边阴阴郁郁的树影,滑到地上的石子,经由那些石子,滑到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上。 一长一短的两个狭长人影在地上并肩而行,不过庄灵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点奇怪。 韩衡一皱眉,扭头去看,庄灵本来落后半步,眼睛一直没动地追着韩衡的后脑勺,这时四目相对,他毫无心理准备,直接脚步停了下来,忘了要走。 “你的腰怎么回事?”看到地上的影子微扭曲的弧度,韩衡就觉得不对,这时回头看庄灵,他走路的姿态果然不对,腰不自然地歪着。 “可能石头碰了一下……”庄灵话音未落,韩衡就在拆他的腰带,他不禁有些恍惚。他们有多久不曾离得这么近了,光是嗅着熟悉的气味,就令他眼睛发酸,鼻腔里一股浓重的酸涩,偏偏他既不想推开韩衡,也不敢违逆他的举动,只是脑袋很沉,茫然地问:“你在做什么……” 韩衡直接拉开庄灵的袍子,手按着他的腰,把他转了个身,果然后腰青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了一大片,裤腰被韩衡往下拽了点儿,突出的脊骨刚刚有点弧度,就隐在了布料之中。韩衡手掌摸到的皮肤很烫,果然,刚才庄灵抱着他他就觉得庄灵在发热,这时候摸到他的腰烫得韩衡觉得手掌被灼伤了一般。 “你腰撞青了一大片,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就是跑一下马吹一会儿风,你发什么疯……”话音未落,韩衡被一把按进了近乎滚烫的怀抱里,他的话声戛然而止,眼睛也涩得不行,脸贴到庄灵胸口的皮肤,烫得很,胸腔中滚动着复杂的、沸腾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庄灵不敢死缠着韩衡,这个拥抱只有短短的一瞬,松开之后,庄灵不无后悔,怎么按捺了这么久,突然就冲动了。并且小心翼翼观察韩衡的表情,看他好像没有反感,只是有点发怔,僵硬的唇角才有所松动,低声道:“抱歉……” “马能不能弄回来?这么走回去,腿都得走断,天亮都走不回城。”半天,韩衡才找到声音,不知道怎么的,他嗓子也有点发哑,可能是口太渴了。 “等等。”庄灵嘬指在唇间,一记尖锐唿哨。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匹马都回来了,韩衡骑来的那匹大黑马跟着庄灵骑的白马,慢悠悠地跑回来。 “骑你那匹吧。”韩衡道,没有去看庄灵的眼睛,只是抿了抿唇说,“你先上去,方不方便?用不用我帮忙?” 庄灵用行动回答了他,翻身上了马,脸上僵了一下,不过韩衡看不见。 韩衡也坐上马,从庄灵身后,抓住了缰绳,这个姿势就是韩衡从后面抱着庄灵,他能感到坐在前面的庄灵身体紧绷,很是紧张,这股紧张从庄灵僵硬方正的肩膀散发出来。 韩衡的脸正对着庄灵的后脖子,从衣领中渗出来的热气让韩衡整颗心都发烫起来,他低头,看见庄灵后领中那截脖子都烧得通红。 韩衡一抖缰绳,两匹马一前一后朝南林城门奔去。 客栈里两边的人都在等,还坐在楼下大堂里等,吓得小二给每人倒了一杯茶,就再也不敢出去,跟掌柜的两个俱缩在柜台后面偷偷留意外面那伙人有没有打起来。 气氛一时可谓剑拔弩张。 直至一阵响亮清脆的马蹄声踏破夜色,大门本已落了锁的客栈被拍响,小二眼珠转个不停地从柜台后面瑟瑟缩缩刨出来打开门。 门外,韩衡翻身下马,抓住庄灵的手。 才下马背,庄灵就已站不住。 在徐尧等人看来,庄灵这是要扑过去占韩衡的便宜啊。 贡克袖子一卷,冲了上去:“干什么干什么?别以为我们没人啊。” 甲初霍然起身,拦在贡克身前,乙未面色焦灼地上去一看,庄灵烧得脸色通红,便伸手去扶,同时恭敬地朝韩衡低下头,手碰到庄灵的肩膀,正要把人扶起来,却觉得他家王爷从未有过这么沉,根本扶不起来。 韩衡看了庄灵的随身暗卫一眼,眼神示意他不用帮忙,高声叫道:“郎东呢?” “在陪着陆晟德。”徐尧走过来,皱着眉看了一眼闭着眼,几乎是完全靠在韩衡身上的庄灵,“他怎么了?” “好像发烧了,让郎东过来一趟我的房间……”顿了顿,韩衡叫来小二,让他再备一间房。 “徐叔,帮个忙。” 于是韩衡和徐尧一左一右地架着庄灵,把人弄上床,徐尧直起身,喘了口气。 “帮我把郎东找过来一下。” 徐尧本来有一肚子问题,韩衡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始终注意着庄灵的脸,伸手把庄灵的外袍解开,扯过被子把他整个人盖住。 徐尧硬是把问题憋回肚子,带着一肚子纳闷出去找人。 韩衡正要起身去打水给庄灵敷脸,他整个人都滚烫,再不退烧可能会烧成傻子。然而,就在韩衡起身的时候,啪的一声,庄灵抓住了他一只手。 明明烧得半昏迷的人,居然有这么大劲。 “我去倒点水。” 眼皮和面皮都烧得通红的庄灵睁开眼,眼波能掐得出水来,看得韩衡心尖一颤。这他妈真让人受不了,他从来没见过庄灵这么脆弱……这么……的样子,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小王爷:欠操。韩衡喉头微微动了动,挪开眼睛。 果然,没有几个被压的男人没有一颗反攻的心。 “就倒点水,几步路,你在发烧,我倒点水给你擦一擦,身上不难受吗?” 这声音太温柔了,和他做梦的时候一模一样,然而这样美的梦也许久没做了,真希望能做得长久一些。庄灵目不转睛地盯着韩衡看,沙哑着嗓子道:“不难受。”他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直打哆嗦,热的时候如置身油锅般煎熬,眼圈都烧得通红,却因为韩衡平静而非怨恨的眼神,如沐春风,舒服得他想叹息。 “疼。”韩衡皱了皱眉,刚碰到庄灵的手,庄灵就松了点,但没让他把手抽走。 “你别走。”一把将韩衡的手拽过来,庄灵干燥滚烫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往韩衡手背上凑。 那滚烫的气息如同火苗一样,从手背一路烧进韩衡的心里。 这时乙未、甲初进来了,韩衡回头吩咐他们去准备冷水,无奈之下,坐在了床边。 那股震撼的感觉,自庄灵把他从马背上扑下去,就没有退却,宛如将他整颗心都泡在温水里。得,现在直接烧沸腾了。 韩衡一脸严肃地坐在床边仔细地看庄灵,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这个人。又瘦了,眼眶凹进去,黑眼圈再重点能直接送动物园去,有些脱形,因为发高烧,竟有一种病态的诱惑力。 庄灵也在看他。 没看两眼,韩衡先忍不住别开了脸,耳朵也有点发红。 “行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说不走,我真不走。”韩衡安慰地拍了拍庄灵的手背,原意是要他松手,庄灵就是不撒手,维持在弄不疼你但你也别想逃走的尺度里。 徐尧带着郎东过来,就看见庄灵拽着韩衡的手不让他走,整张脸带脖子都因为高烧而发红,眼睛显然是最难受的,一脸已经撑不住的小样,还是强撑着那点微弱的执拗非得把韩衡拽着。 韩衡侧身坐着,一脸老神在在地盯着床柱子看,就是耳朵尖有点红,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人啊,就知道互相折腾。徐尧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许羡慕,回过神,对郎东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 看到郎东来,韩衡如释重负地呵出一口气,想起身让郎东,庄灵却还不撒手,他只好换了个更加别扭的姿势,只有小半个屁股坐在榻上,给郎东让出大半位置。 整个把脉问诊的过程中,庄灵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韩衡的脸。 韩衡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还是心疼,疼得难以忍受,要不是人太多,他真想做点把床上这个病弱、难搞、死缠着他不放的男人弄哭的事。斜过眼去瞥了一眼庄灵,四目相对的一刹,庄灵整个眼神都活了过来,双目如炬,上半身想起来,又被郎东一把按回去。 韩衡没忍住多了句嘴:“他腰摔伤了,郎叔你给看看。” 连带着让庄灵脱衣服翻身过去把伤露出来看的时候,庄灵也始终拿一只手抓着韩衡的手。 围观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个,还不算门外站着的,韩衡从未觉得这么窘过。 郎东手脚很快,也不过就是盏茶的功夫,该瞧的都瞧过了,该抓药的去抓药,该打水的去打水,该睡觉的都被赶去睡觉。甲初、乙未留下来近身伺候。 得回去睡觉了。 韩衡硬着心肠站起身,庄灵仍抓着他的手,刚因为疲惫闭上的眼又睁开来,深邃的眸中流露出的乞求让韩衡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没法喘气了。 韩衡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你们俩先出去吧,我来给他擦身。” 给庄灵擦身体的时候,庄灵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关门那一声响时,他就闭上了眼睛,任凭韩衡摆布。 韩衡拿着块浸了井中才打上来的凉水的湿布,随随便便地在庄灵身上瞎擦,擦着擦着他本来不想去看的眼睛忍不住还是看了看,庄灵身上又多了不少他没见过的伤疤,比起上一次好好看这个人,他又瘦了,腰部窄而紧实,胸膛随呼吸而山下起伏,胸口…… 那天庄灵把刀子交到他手上,他明明可以一刀插|进庄灵的胸膛,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而现在,看着这张憔悴干枯的病容,他居然还是心动不已。妈的他这颗心是坏了吧? 突然,庄灵感到锁骨一痛,睁着疑惑的双眼,愣愣地低头,只看到韩衡的脑袋,同时感到颈窝里一阵湿热。 怎么梦里也会痛呢? 庄灵莫名其妙地想,把手搭在了韩衡腰上,舔着嘴唇,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庄灵轻轻把人向自己怀中揽了一揽。 韩衡一脸狼狈地抬起头来,发颤的手指贴上那个才被他咬出来的鲜红的、亲着血的新鲜牙印,眼神发直。 庄灵锁骨疼得厉害,他拿手碰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手指尖粘到的血,眉头越蹙越紧。然后,他歪着头,看了韩衡老半天。 “韩衡?”又自言自语道:“嗯,是你。”旋即放心地闭上了眼睛,手却不老实,把韩衡整个人抱在怀里,恨不得把人揉进胸膛。 韩衡哪儿能让他这么便宜的老老实实就让他抱着,刚挣了一下,因为耳朵正贴着庄灵的胸膛,传来的声音就仿佛是从心脏处直接发出。 “终于梦见你了,我好想你。” 那低沉温柔的嗓音,一把抓住了韩衡的心脏,在最柔软脆弱的心尖上使着巧劲揉了一下,揉得恰到好处,难以言说。 终于,韩衡叹了口气,撇着嘴,无奈地把鞋子一蹬,上了庄灵的榻。 药煎好已经近三更,郎东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看见两个暗卫在门口一脸无聊地各自托腮盯着阑干发愣。 郎东停下脚步,把放着药碗的托盘递给身旁的贡克。 “怎?”贡克奇怪地看郎东。 “你把药送进去,不要多留,马上出来。” “哦。”贡克走过去,没手,一脚踹开门进了屋。 不到半刻,贡克打着空手退出来,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暗卫,手掌里搓起电光,本来想发个威,突然偃旗息鼓下去,耷拉着脑袋走向走廊尽头的郎东。 郎东揉了揉他的头:“叫徐尧去韩衡屋里带君晔灏睡。” 贡克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徐尧那屋走去,嘴里不断碎碎念:“我是瞎的我是瞎的我什么也没看见……”走出几步,忍不住抓狂地一扯头发,仰面向屋梁无语问道:“个王八蛋装什么病啊!这么明显的苦肉计韩哥你怎么就上当了呢!啊啊啊啊――苍天啊!” 苍天岿然不动,还送来一小阵微风,吹得廊下风灯轻晃。 第225章 二二五 第二天一早徐尧是被君晔灏闹醒的,小孩儿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嘴儿贴着他的胸膛蹭,蹭得徐尧老大不自在,老脸微红,赶紧起来把君晔灏收拾妥当去找他爹。 甲初、乙未本来想拦他,一看他怀里抱着他们家少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的小娃娃,面面相觑一瞬,选择了闪到一边。 进门以后,徐尧就有点后悔跑进来了,赶忙红着脸退出去,咳嗽一声,朝旁边站着的甲初吩咐道:“他们两个起来了叫……叫我,这有了男人也不能忘了娃不是?总让我带算怎么回事?”抱着娃,徐尧充满怨念地从走廊底下走了。 醒来的时候,韩衡懵了一下,感到腰上被人勒得紧紧的,他整个身子是弓着睡的,面朝床外,结果庄灵就那么,从身后紧紧抱着他,脖子里的热气一阵一阵的,激得韩衡整个脖子耳朵都红了。 心跳乍起,宛如一阵惊风长啸着掠过旷野。 韩衡稍微一动,庄灵就醒了,脑袋靠着韩衡的脖子轻轻动了动,旋即整个身体都僵了,连忙松开手。 接着,庄灵就一脸茫然地靠在床上,看床边手长脚长的韩衡把身上皱巴巴的里衣脱下来。 晨光之中,年轻纤瘦的身体散发着说不出的诱惑力,他好像稍微长了点肉,背肌和腹肌都有了点不明显的轮廓。兴许是太久没看见过韩衡这么毫不避讳他,庄灵整个呼吸都有点发热。 于是韩衡穿好衣服转过身,就看见庄灵一脸发愣地坐在床上,脸色微红。应该是生病的人特有的红晕。 “还发烧吗?”边问,韩衡边靠过去探手贴上庄灵的额头。 庄灵喉头微微动了动,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年轻阳光气味的韩衡,有些说不出话来。 韩衡也没想他回答,自言自语道:“不怎么烫了,我先起来,叫郎叔过来给你看看。” 就在韩衡要离开的时候,庄灵又一次抓住他的手,韩衡无奈地转过来,低头看他。 那是个温柔、包容,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眼神,庄灵稀里糊涂喃喃道:“我没做梦?你陪我睡了一夜?韩衡,真是你,你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庄灵的话戛然而止,他能不能更蠢一点,这是好事,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韩衡又后悔了怎么办。 这个小心翼翼的表情,触动了韩衡的内心。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韩衡坐下来,任由庄灵抓着手,没有把他推开。 “你不是,让我给你一次机会?还是说你不需要了?”韩衡说话要是温柔起来,那很要命。 “要。”庄灵猛地坐起身。 韩衡哎了一声,按着被撞红的额头。 庄灵小声说了句对不起,让韩衡把手拿开,他手指碰了碰韩衡脑门上的红痕,轻轻对着被撞到的地方吹气。 韩衡推开庄灵,笑道:“没事,不疼。” “对不起,对不起。”庄灵声音越来越小,耳朵通红,眼睛也通红,这样别扭的神态,出现在一个轮廓刀劈斧砍般硬朗的汉子脸上。 怎么这么反差萌啊。从前庄灵总是强势、霸道,这么少见的姿态倒是让韩衡觉得很惊讶,忍不住要逗一逗他:“你要是不需要,现在就说,还来得及。” 就在韩衡脸上挑逗的微笑还没退却的时候,庄灵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了他,这完全是冲着韩衡用浑身力量冲撞而来,差点没把韩衡撞到床底下去。 “我爱你,韩衡,我爱你。”发着抖的低沉说话声直往韩衡耳孔里钻,他本来贴着庄灵嘴唇的那只耳朵红得不行。 韩衡没有推开庄灵,僵在空中的手,落在了他的背上,轻缓地抚摸他的背脊。 有许多画面,在韩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沉沉浮浮,宛如在看一场自己主演的电影,而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电影院。 在听鸿楼里的昼夜倒错,疯狂淋漓;在王府里朝夕相对的数百个日日夜夜;庄灵化身成为柳七的那一段时日里,僵硬而笨拙的保护。 老朱把韩衡偷运去大梁的路上,在那个山洞里,他孤独又茫然地数过山洞里每一次滴水的声音。被埋在地下时,叠在自己身上的火热身躯,黑暗中看不清的人,和他无处不在的气息、体温。 在这一刻,韩衡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在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据说这是人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这本能真他妈实用。 庄灵啄吻韩衡的耳朵,从前他说过多少甜言蜜语,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说完那一句“我爱你”,好像整颗心都掏了出来。 “谢谢你,韩衡。”庄灵对着韩衡的耳蜗说。 韩衡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 “痒,你那个呼气,对着我的耳朵,特别痒……” 庄灵抱着韩衡的腰,低头看他,眼神不知所措,眼睛特别亮,仿佛有泪光。 哎哟,可千万别哭,哭了他咋整啊。韩衡轻轻拍了拍庄灵的头,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凝视这个,让他动心、又伤心的男人,过了那个劲儿,心跳正常起来,又无比尴尬,干咳了一声:“你这次必须对我好点儿,不然我随时会翻脸,我现在脾气大得很,一般人招架不住。” “我不是一般人。”庄灵黏黏糊糊地含了一下韩衡的耳廓,迅速离开,脸上发红,“我是你男人。” “………………………………………………”韩衡尬了一瞬,挤出一个干笑,“巧了,我也是。” 起来就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庄灵腰上的摔伤是小事,高烧也已经退了,就是还有点低烧。去端药的时候,韩衡跟甲初简短交谈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来的路上遭遇暴雨,但一直没有休息,起码有四五天都是冒着大雨赶路,没有一天晚上是躺在床上休息的,都是随处搭个帐篷或者就在树下凑合坐着睡一两个时辰。 而且庄灵来的时候,还带了一队人,这队人留在北朔与金水交接的边城没有继续跟过来。 韩衡听了心里有种酸酸涨涨说不出来的滋味,正好米幼从外面进来,韩衡索性让他跑一趟大梁军营。 “改个时间,让明帝决定吧,明日或者后日都行,就说我回来染了风寒,要休息一天。”也不急在这两天,一旦陆晟德和明帝定下约,立刻就要启程。 等米幼走后,韩衡端着药上楼去,在廊檐下碰到了祁元青,点了下头。 祁元青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走进另外一间房。 那就是小国师的男人,长得也没比自己帅,这么弱不禁风的,能照顾好小国师吗?这年头要追男人都这么容易了?随便装一装病就行? 祁元青不解地摇摇头。可能国师生完孩子激发了母性,爱护弱小。 弱小无比的北朔元帅兼睿亲王靠在枕头上不怎么好意思地要自己吃药。 韩衡白了他一眼:“老实点,让我享受一下欺负病人的感觉。” “……” 在旁边收拾两人换下的衣服的乙未心里叹了口气:少帅翻身无望,好像是把人追回来了,但仿佛输掉了身为主动方的尊严。 到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总算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一天没见到他爹的君晔灏一看见韩衡出现,就咿咿呀呀地伸出小胳膊要抱,同时敌意地瞪了一眼霸占他爹一整天的庄灵。 韩衡当然没看到,在徐尧的帮忙下,把儿子用布兜挂在了前胸。 看着韩衡娴熟无比的动作和姿势,庄灵眼神黯了黯。孩子出生时他不在身边,他们分别后的这么多日子里,韩衡不知道吃过多少苦。他还记得从前韩衡一天要照很多次镜子,天天坚持用花瓣泡澡,虽然韩衡还是白,比起他捡到他的时候,已经黑了不少,尤其是脸,风吹日晒的。对韩衡的行程庄灵一直了如指掌,在东阳城外分别以后,韩衡先到上齐京城,又因为上齐皇室内乱,从京城带着上齐的皇帝一路逃出京,来到这座边城。 一想到没在韩衡的身边,赶路的日子,韩衡一定吃不好也睡不好,还要带孩子,而这个孩子,更是自己自私犯下的错,然而错误已经铸成,这么长时日,他也一直在缺席,既对不起孩子的母父,也对不起这个孩子。 十数个人聚在一起吃饭,场面格外热闹,尤其是贡克,早就嚷嚷着要吃虾,筷子以横扫千军的气势扫荡桌上的美味佳肴。 徐尧先给韩衡盛了一碗平菇肉片汤,在南林这座边城,能吃的都很家常。不过韩衡过了这么久在外奔波的日子,就是给他一张干饼,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看了一眼身边的庄灵,见他手握筷子久久不下箸,韩衡肩膀轻撞了他一下。 “不合口味?”韩衡小声问,筷子伸向一道缀满青色香菜碎叶和火红小辣椒的牛肉薄片,毫不见外地一筷子夹到庄灵的碗里,“尝尝,这个不错,挺好吃的。” 庄灵这才回过神。 他不在的时候,韩衡吃的苦,他都应该用今后漫长的人生一件一件补回来,自怨自艾有什么用?也就是韩衡,能让他有这种自怨自艾的低落感。色令智昏,诚不我欺。 韩衡把君晔灏突然贴上他脖子的小肉手往下拿开,正打算下筷子,剥好的虾仁夹到了嘴边。 一时间席间气氛有点诡异。 连贡克都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敢说话。 庄灵倒是没注意这些,在他眼里只有他媳妇和儿子,就是剥虾这种事第一次做,还有点手生。 韩衡笑着直接从他筷子上把虾仁咬进嘴,咽下去后,道了声谢。 庄灵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不一会儿,韩衡的碗里各式各样他爱吃的菜就堆成了小山。 过了这么久,庄灵还记得他喜欢吃味道重的,咸的、辣的,尤其爱吃肉。君晔灏闹得厉害的时候,庄灵就亲自喂给他吃。 一桌子人都有点吃不下去饭的情况下,韩衡是吃得最饱的,到最后只能朝庄灵说他真吃不下了。 庄灵这才停下给他剥虾剔鱼肉。 “你没吃什么吧,快吃,那个好吃。”韩衡朝一道萝卜鱼努了努嘴。 庄灵轻轻“嗯”了一声,这才开始认真吃饭。 散伙以后,贡克押着他日常监督的上齐国主陆晟德上楼,陆晟德不会武功,也用不着太防着。 “哎,小克,跟国师坐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的就是大梁明帝?”总觉得哪里不对,明帝此刻应该稳坐中军帐,国师大人去了一趟敌营,就把皇帝带走了?陆晟德也觉得自己想得很荒谬,虽然最近见了很多荒唐事,但这件还是有点太荒唐。 “明帝能这么丑吗?”贡克没好气道。 “诶,怎么能说丑呢,人家生着病,自然脸色差点,但也是少有的英俊硬朗了。到底是谁啊,昨天来的时候朕还以为他是你们的仇人。”带着手下就冲进来,加上当时国师这边的人,个个都有点敌意,陆晟德第一反应是,国师惹上的仇人。毕竟大梁国师这样的身份,又在明帝重新将一统六国提上日程的节骨眼上,想杀他的人不会少。 “你今天话太多了。”贡克不满道。 “朕也是关心国师……”毕竟他反戈一击还指望着国师帮他借兵,出现在国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他要关心的对象。 “那你说一句,庄岐书是丑八怪。” “庄岐书……庄岐书不是北朔兵马大元帅吗?”陆晟德眉毛一皱,“你说那是北朔睿亲王,掌管北朔兵马的庄灵?他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我上齐境内想干嘛?难道北朔也打算乘人之危,对我上齐下手?” 贡克不耐烦地把梯子踩得噔噔噔的响,头也不回道:“韩哥都在帮你了,你没看那个丑八怪低眉顺眼的样,他敢跟韩哥对着干吗?”这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难怪被人挤下来了。 夏天的夜晚有些闷热,好在入亥时分开始下雨。本来徐尧已经答应帮韩衡再看一晚孩子,结果君晔灏一直不睡,挂在他爹的脖子上,怎么也分不开。 “我去你屋里睡。” 韩衡看了一眼庄灵,刚要开口,庄灵又道:“郎叔说我风寒已退,不会让孩子染病。” 虽然韩衡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怕君晔灏大半夜起来浑,大家都睡不好。不过既然庄灵这么说了,再一想他儿子也怪可怜,没有跟亲娘睡过觉,便同意了。 等到了床上,俩人中间坐着个迟迟不肯睡的君晔灏,这就有点尴尬了。 韩衡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脖子的君晔灏,拍拍君晔灏的手臂往下扯,一面低声道:“乖,撒手,我脱衣服。” “我帮你。”然而,庄灵刚碰到君晔灏的小手,君晔灏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庄灵顿时想收手。 韩衡警告地在君晔灏圆滚滚的嫩屁股上拍了一下。 “哭就你自己睡!” 君晔灏当然听不懂,但韩衡严厉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被说了,嘴越撇越凶,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最后没落下来,手从韩衡脖子上滑到他袍子上,死抓着韩衡的衣袍不撒手。 谁知道他爹来了个金蝉脱壳,不仅把外袍脱了,还直接把袍子盖在了君晔灏脸上。 君晔灏的小身子一下子就被韩衡的衣袍裹成一个粽子。 君晔灏好不容易从袍子里爬出来,两个大人在他的脑袋上方黏在了一起,在对方嘴里找吃的。 君晔灏眼睛越瞪越圆,小肚子有点饿,拼命抓着韩衡单薄的里衣往上爬,也想凑个热闹。 有人敲门。 过了会,门开,韩衡一脸通红站在门内。 外面徐尧拿着君晔灏晚上睡的小衣服,站在那儿,眼神上下扫了一遍韩衡,已经把衣服给韩衡并且转头走出两步,徐尧又转回来,推开韩衡差点关上的门。 “还是我带他睡一晚吧。”徐尧郑重其事道。 韩衡脸更红了,抿了抿嘴,“行……行吧,多谢徐叔。” 两夫夫在君晔灏憋屈的哭闹声里爬上床,被子盖住两个人。 庄灵一臂环住韩衡的腰,在他耳畔絮絮叨叨地说北朔发生的事情,还有王府里重新挖了荷花池,李氏和李氏的儿子。韩衡听得直打瞌睡,本来他以为这一晚肯定得发生点什么,毕竟庄灵一直如狼似虎,精力旺盛。 结果庄灵只是像个老阿姨一般,琐碎地叨叨,叨得韩衡都想翻过去叫他闭嘴。就在这当口上,韩衡脖子一热,同时一只手从衣摆探了进来,那只因为拿惯剑的手有些粗糙,触到皮肤让人觉得痒。 “韩衡,什么时候给儿子改个姓?” 韩衡感到脖子上有温热的舌尖在游走,随着庄灵的脸移开,脖子上凉凉的,而他皮肤底下奔流翻腾的血却火烫。 “看你表现。”韩衡闭着眼,嘴角忍不住弯翘起来。 “什么方面的表现?”庄灵说话带着些许鼻音,既魅惑又性感。 韩衡的腿在被子里动了动,一下压住庄灵不安分的腿,闭着眼把脸贴着庄灵的脖子,舔了舔他咬在庄灵锁骨上的牙印。 “各方面。睡觉了。” 这话什么意思?庄灵手从韩衡衣服里退了出来,把他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心有猛兽,却不得不按捺住。既无奈,却又怀着说不出的幸福。 毕竟他的怀抱,总算不再空落,光是这么抱着韩衡,他已经很满足。 窗外雨势越来越大,韩衡迷糊中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眼都没睁开,把两个人的肩膀都盖好,又贴着庄灵的脖子睡了。 庄灵清醒到后半夜,才有了困意,醒来时半条胳膊都被韩衡压得麻了。他低头,在还没醒来的韩衡脑门上轻印了一下,然后闭目养神。耳朵里听着窗外隐约的鸟叫声,这个早晨令庄灵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惬意。 脚踝贴着韩衡的小腿蹭了两下,皮肤接触的感觉舒服又勾人。 就在这时,韩衡睁开了眼,神色自如地在庄灵嘴唇上极轻地碰了一下,没等他回过神,就爬起来穿衣服。 而庄灵因为手麻,完全丧失把人抓回来亲一顿的本钱,只能无奈地等那股劲缓过去,才慢吞吞起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高考了,祝云浅默_高考加油肝!考试顺利。不知道有没有今天还在追文的考生。 参加高考的小可爱都要以平常心,沉着应对。 考完以后,吃个大餐,好好享受最长最爽的一个暑假,然后迈向一个新阶段。 加油,加油! 第226章 二二六 “我带米幼去,还有……”韩衡眼神顺着众人逡巡一转,略过了庄灵充满期待的表情,“贡克,你跟我们去。陆兄,这两位兄弟都很能打,不用怕,你是以上齐国主的身份,去同明帝谈判。”而且以韩衡对君明焱的了解,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故意为难,迟早上齐都是大梁的,走个过场。 人散了之后,回房收拾东西时,庄灵坐在榻边,一把抓住韩衡的衣袍。 薄薄日光投在他的脸上,他坐的位置比韩衡站着要低。 韩衡一看他就笑了,轻轻拿手背碰他的额头,随口道:“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为什么不让我去?”庄灵不满道。 “你说你能不能去?要是你惹事,我怎么收拾?米幼早就被你收买了……我就奇怪了,你到底拿什么收买的他?” 庄灵道:“不知道,他可能看我可怜。” “你还可怜?我才可怜呢……” “我以后不会了……” 听到发涩的嗓音,韩衡低下头看了一眼,庄灵抱着他的腰,赖在他腰上不肯起身。韩衡嘴角弯了弯,手掌落在庄灵的头发上。 “行了,起来,我得走了。” “中午能回来吗?”庄灵急迫地问,眼神追着韩衡。 韩衡笑道:“我尽量。”然后低下头,以唇碰了碰庄灵的额头。 庄灵整个人都愣了,脸一下子通红。 “儿子都生了,害羞什么?”韩衡捏捏他的脸,感觉总算找回身为男人的尊严。 “你……”要说的话凝滞在嗓子里,说不出口。庄灵掌心冒汗,只不过一个轻描淡写的吻,不,连吻都算不上,可他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从前他们有过更缠绵更深入的吻,都不及这几日浅尝辄止的撩拨。他空寂了太久的心一天比一天充盈起来,竟有些难以适应。他的韩衡,回来了吗?好像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拿捏的男人,更让他的目光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韩衡斜乜庄灵的表情,既温暖又忍不住有些感慨。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是比较弱势的那一个,见到庄灵这样一个在外冷若冰霜叱咤疆场的王爷,到了他的床上,小心翼翼,偷偷欢喜,他莫名地……有一些感动。 韩衡拿手指按住有些异样的鼻梁,拍拍庄灵的头:“走了,傍晚没回来你就来找我。” 在庄灵的视线里,韩衡走到门口,轻巧地回头说了句:“不要送了,又不是大事,待会儿他们看你笑话。”怎么能让别人看他男人的笑话,笑话! 四人骑马走后。 庄灵步出房间,从二楼向下看,院子里坐着祁元青和郎东,他不太喜欢祁元青看韩衡的眼神,身为柳七的时候就不喜欢。 郎东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到庄灵,对他挥了一下手。 祁元青在帮郎东把草药切片,他刀工好,切出的药片均匀又薄。 “郎叔。”庄灵在郎东右边坐下。 “嗯。”郎东挑拣着草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昨夜睡得不好?” 庄灵到后半夜才睡着,前半夜总有些按捺不住冲动,现在想起来,韩衡完全是故意对着他不设防,不知道是不是在考验他。还好今天看起来,韩衡应该对他还挺满意的。 “在想什么?回味昨晚?”郎东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他一直把庄灵看做儿子,这一路走下来,他早在盼着这一天,跟着韩衡一半出于大局,一半也是为帮庄灵把媳妇儿看着。 庄灵干咳一声,耳朵的红一直没下去。 “什么时候回朝中?”庄灵袭了他爹的王位,三皇子登基后,庄灵是他最信任的权臣,北朔一多半的兵力都在他的手里,自然不可能长期在外。何况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大梁对上齐缓战,那就要对北朔、金水下手。 掉头攻北朔的可能更大,毕竟金水对于其余诸国都是险地,国小却不好打。 “听韩衡的。” 听见这话,郎东眉毛忍不住一抬,旋即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语气缓和耐心道:“对他好点。”郎东抬起头,视线投向天际,天气好,湛蓝的天空中,浮云如过眼云烟。 “人这一生,短短数十载,能觅得一个中意的人不容易,更当惜时。”郎东垂下头,看着庄灵,“你说是不是?” “郎叔说得对。”庄灵道,“从前是我太混账了。” “不好说啊,混账的本性往往是很难扭转的。”祁元青已经切完要切的药片,把刀放在簸箕里,两手搭在膝盖上,一边嘴角挂着邪性的笑,歪着头脸瞧庄灵,“若是王爷做不到,就不要撩拨小国师了,本来人生苦短,耽误人可不好。” “你对韩衡也有那个意思?” 祁元青完全没有料到,庄灵会来这么一句,他就是嘴贱一下,登时愣住了,难以回话。 “如果没有,这些事与你何干,你可以闭嘴了。” “要是有呢?”祁元青梗着脖子道。 “有?”庄灵嗤笑道,“那就早点死心,你没这个机会了。” “……” 看着祁元青起身离去的背影,郎东收回视线,拿起一根参处理,淡道:“朝中现在怎样了?” 从扶持三皇子登基开始,庄灵将这大半年来北朔的局势事无巨细朝郎东说了,郎东听得眉头略略皱起。 等到庄灵说完,郎东道:“太上皇被幽禁在宫中?” “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没有见到过他。在与不在,也没有太大影响。” 现在过半兵力在庄灵的手里,且六国这个烂摊子,如今没有一个国君敢说自己的皇位是坐稳了的,国将不国,又何来天子,更不用说一个毫无实权的太上皇能有什么影响力。 “接下来,就是大梁了。”郎东语气沉重,紧跟着就叹了口气。 这口气两个人都很明白意味着什么,北朔这一场仗太难打,却又不得不打。与南楚、大峪、上齐有所不同的是,北朔自有一支殷家军,极少在战事上吃亏,儿郎以骁勇善战着称。即便从军队数量及国家疆域来看,如今的大梁要强盛得多,也不可能束手投降。皇室不会同意,尤其宁王更不可能同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庄灵冷笑了一声:“抛头颅洒热血的不是他们,胜,皇室登顶封帝坐拥天下,败,轻飘飘一纸降书,皇室只用低下他们高贵的头,给明帝好好地磕几个头,就能保全性命。”他目光移到一旁的老槐树上,他们正坐在槐树的树荫里,太阳光越来越盛,让人浑身燥热,“这一仗又会死不少人。” 郎东略有诧异地歪过头注视庄灵:“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可以说郎东是看着庄灵长大,从小他就肩负世子的责任,同时是握在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手里的一柄暗剑,出鞘就要沾血,因此这柄剑向来沉默冷酷。庄灵几乎不对朝局发表什么看法,他不是把自己看做一个人,他是把自己看做一个工具,一把兵器。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到多疑猜忌的上位者信任,把庄灵和宁王摆在一起,太上皇的首选,绝不是自己的亲兄弟。毕竟兄弟阋墙的戏码,在皇室太普遍。 “我只是不喜欢说这些,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庄灵低着头,像在掩饰什么。 “有什么打算?” 庄灵目光沉沉地抬头望了一眼天,淡道:“没有。”顿了顿,庄灵才缓缓开口:“若果真开战,只有拜托郎叔了。帮我照顾他们两父子。” 郎东自然了解庄灵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旁的事我都可以帮一帮你,这一件不行。” 庄灵一愣,也没有勉强他答应,他心里知道,真要是有那么一天,郎叔会帮他。 韩衡他们回来得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早,正午之前,马蹄声就从长街尽头传来。 庄灵直接去客栈门口,刚走过去,看见迎头的第一匹马上,端坐着韩衡,韩衡冲他笑了笑,到得近前,庄灵上前把人从马上抱下来。 韩衡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轻轻推他,低声道:“进去说。” 庄灵却黏黏糊糊地抱了他一会儿,才任由他退着自己进去客栈。 把所有人叫到房间里,韩衡把事情朝他们说了一下。陆晟德一扫出京后的阴霾,显得很兴奋,手里一直紧紧捏着一卷写好同大梁休战的帛书。 “明日一早,陆兄就要启程回京,祁元青、贡克跟着他。”韩衡看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贡克的脸上,“到时候你就要帮忙了,尤其是等到攻入皇宫之后,要是陆晟坤反抗,直接电晕他。” “……………………”其余人:当着别人亲哥说要电倒人家弟弟真的好吗。 陆晟德则表示了担心:“会有性命之危吗?” “不会。你别看贡克身量小,他这小小的身子里藏着很大的力量,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能灵活自如地控制好放电量,不会让你那个弟弟有生命危险。”虽然陆晟德这个性格不适合当皇帝,他也当不了多久皇帝了,看来这场宫斗,不会以惨无人道的连坐肃清朝堂收场。 “国师大恩,无以为报。”陆晟德多少有点遗憾不能成仙,但像国师这样,对修炼懂得多,又能操控法阵,有先知之力的人,都没能成仙,好像又找到了点微妙的平衡。 “不用谢我。”这个大礼韩衡受之有愧,在陆晟德俯下身来时,即刻虚扶他一把,没让他躬下去。 “完事儿以后我们上哪儿找你们啊?”贡克嚷道。 “我会捎信给你们,上京之后,行事都要听从祁元青指挥。” 贡克不满地撇撇嘴,勉强哦了一声。 祁元青一直抱臂坐着,仿佛这些事和他关系不大,直至韩衡看过来,他才虚应了两句场面话。 大家散了以后,韩衡让庄灵先回房去,去徐尧的房间玩儿子,顺便跟徐尧说点事。 君晔灏整个人都有点蔫儿,看见韩衡也没精打采地瘪着嘴。 韩衡捏了一下他的娇嫩的小嘴儿,抱儿子坐到桌边。 徐尧给韩衡倒了杯茶。 “等到陆晟德夺回皇位,你最好能赶紧入梦看看。”这话徐尧想说很久了,只是这两天找不到机会,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韩衡那个男人黏得未免太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也为让他们两个多点时间相处,徐尧也知趣地没去过多打扰。 “我也这么想,本来在我们离京那晚就要看,还是太仓促了,部署不够缜密。等陆晟德把他弟弟从龙椅上拽下来,这件事尘埃落定,算是一个节点上的大转折,打破原有定局,对这个世界崩溃的时间点一定会有影响。按照我们的推测,时间点应该维持到六国一统之后。”韩衡的话突然停了下来,引得徐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到韩衡在沉思,便没有出声。 韩衡一连灌了两杯茶下去,才抿着唇道:“最近我心里总有点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要是在现代,都没什么,但是这个国师,对很多事情都有预感,纯直觉。” “第六感。”徐尧理解地点点头。 “嗯,就是女人经常有的那种,我也遇到好几次了,真是有点怕。明天等陆晟德他们走了,我们也启程,去金水。” “本来我也打算去一趟。” 两人目光一触,同时有默契地说出了“神女像”三个字。 看来徐尧也一样对神女像之中的谜题耿耿于怀,或者说,他更耿耿于怀的是身为一个科研人员,这个模拟世界其实相当于是他自己研发的手办,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输给自己设计出来的bug。 见韩衡要走,徐尧朝他扬了扬头:“又要我给你带孩子?” 韩衡朝他眨了眨眼:“通融一下,等你那位小男友生了,免费帮你带三个月。” “恚 韩衡哈哈大笑着把孩子往徐尧怀里一塞,起身往外走。 这次君晔灏没哭。 门关上后,徐尧摇头戳了戳君晔灏圆鼓鼓的腮帮:“遇上不负责任的爹,算你倒霉。” 一脸苦哈哈的君晔灏眼珠往上翻了翻。 走出门韩衡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登时有点傻眼。 “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不能说不意外,外面廊檐下居然站着庄灵,不过跟徐尧说的那些话也不是不能听。但这么黏糊的庄灵,让韩衡着实有点不好意思。 韩衡的心情甚是复杂。 第227章 二二七 庄灵避开韩衡的注视,耳背有点泛红,听到韩衡的笑声,整张脸带脖子都红了起来,低声道:“别笑了。” “好好,不笑你。”韩衡一手勾住庄灵的脖子,他比庄灵矮,于是庄灵只能侧着身,矮下来将就他。 韩衡飞快地在庄灵耳朵上亲了一口。 庄灵不由自主整个人都僵硬了,侧过头只看见韩衡的侧脸,那侧脸上挂着笑,好看得让他发呆。 闷热的夜晚,盖一层薄被都嫌热,都是男人,抱在一起睡难免就热,却谁也没有舍得先松手。 庄灵从韩衡身后抱着他的腰。 韩衡则一直安安静静握着在他身前扣死的双手。 到了后半夜,大概是被子先动的手,被两人不约而同地踹到了地上。风声呜咽,夜雨来临时,气温降低下来,却没能将房中两人的体温降下来。 一道闪电通天彻地照亮了一瞬韩衡的脸。 庄灵迷恋地吻他的眉毛,舌尖触到韩衡脸上带咸味的汗水,含了一下他的鼻子,紧接着吻到他的嘴唇,一番深入交缠,才恋恋不舍地吻向早已绷紧的脖子。 谁也没有说话,前所未有的紧张感笼罩着庄灵。 “我爱你,韩衡,我爱你,你……”庄灵舔了舔嘴唇,咸咸的味道仿佛是催情的春酒,他眼神凶狠宛如头狼,动作却温柔如水。 “快点!”韩衡咬牙催促,抬起脚在酝酿了一肚子深情的庄灵屁股上踹了一脚。 “……………………………………”庄灵俯下身去,怎么也不够地亲吻韩衡,想把这个人吃进肚子里。 天地之间,大雨瓢泼,声如雷动。 唯独这小小的四方天地,让韩衡忍不住沉溺,只有这里,温暖、惬意、安全。在这异世的空间里,唯独此种纵情能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安歇。 翌日贡克等人出发之前,上来找韩衡告别,贡克一脸毛躁地站在外面拍门。 刚拍了两下,门就开了,一见来人,贡克顿时脸黑。 “怎么是你,我韩哥呢?”贡克灵敏地皱了皱鼻子,“这什么味儿?” “他还没起,你们不要耽搁时辰,即刻出发吧。”庄灵身上披着一件大袍子,胸口脖子发红,肩颈相连处的牙印已经愈合,却留下了明显的一个疤。 祁元青的视线离开庄灵锁骨上那个显然是让人泄愤咬出来的疤,两人视线在半空噼里啪啦交接了片刻。 贡克皱眉道:“真没起来?” “起来了他会不出来见人吗?” “也是,好吧,那我们先走了。让韩哥落脚以后记得给我们捎信,千万别忘了。”说完贡克带头往楼下走去。 庄灵从二楼看见他们在院子里会合,陆晟德还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庄灵对他略一点头。 陆晟德便同祁元青他们一道走了。 一直睡到日晒三竿,韩衡才从梦里醒来,做的都是寻常的梦,而且一个接一个,杂乱无章。他一脸暴躁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掀被子下床,身上没什么不对劲,应该庄灵已经帮忙清理过了。昨晚到后来,他好像……睡着了? “……………………”记忆逐渐回笼的韩衡有点被自己宓剑这么久没做,睡过去也完全不是因为这个事,而是他太困了……庄灵会不会认为他冷淡?好像是有点冷淡…… 就在韩衡一手扶额时,门开了。 “下去吃饭。”庄灵道,拿着韩衡的衣袍,自然而然地过来服侍他穿戴,就像他就是他的跟班小厮,服侍他服侍惯了。 倒是把韩衡看愣了,等庄灵给他穿好靴,韩衡心中颇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庄灵抬起头,视线一触,便即移开,干咳一声:“走吧。”起身往门口走去,忽然,手掌被一把握住了。庄灵心底震荡,侧头看见韩衡在笑,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白皙年轻的肌肤里透着一股羞涩难当的红。 两人十指相扣牵着手下楼,直至看见郎东,才松了手。 韩衡近乎有一种当着班主任的面耍朋友被逮了个正着的尴尬。 一行人在客栈里用了最后一顿饭,乘上米幼雇来的三驾马车再度上路。出城之后,约莫半小时,马车行到一个小山坡上。 大家下车解决生理问题。 站在山坡上,漫山遍野不知道开的什么野花,粉的紫的一大片。韩衡提上裤子,往回走,极目之处,有一大片隐隐约约的军帐。那里是大梁军队所在之地,正在出神,身后一臂横来腰上。 庄灵扳着韩衡的脸,同他接了个吻。 韩衡有点喘不过气来,昨夜彻底疯狂,发泄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欲望,男人这东西,经不得撩拨。都不是禁欲的和尚,一不小心就有点燎原过火。后果就是,现在腿还软,索性韩衡大半身体靠着庄灵,由得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回马车,耳朵时不时被亲一两下,他有点习惯了庄灵这种黏糊劲,心情就如漫山遍野不顾一切盛放的烂漫花朵,野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狂欢着。 过得五六日,一个细雨纷飞的傍晚,他们进入金水边境。 到了一个小村落,才刚入夜,就已是家家闭户。米幼挨个问了十多家,都没借到地方住,就在众人以为只能在马车上凑合一夜时,前方出现一排亮着灯的窗户。 走近方才看清,拦在篱笆后面的一排房屋,是他们进入村落后,见到的最大的一片屋舍。车轮轧在一个泥洼里,细微水响的同时,狂乱的犬吠在静夜里乍然响起,骇得拖车的马烦乱地乱刨蹄子。 一盏灯光微弱的灯笼从门缝中露出。 一脸雨水的乌翠赶忙上去,温声向开门的老头道:“大爷,我们是途经此地的商客,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住宿的店家,不知可否借宿一晚,付账的。” 老头阴郁的眼上上下下将马车扫了一遍,转身进门,没有关门。 片刻后,门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招呼他们安置马车。 进入院子时,大家才看到门口其实挂了一个“宿”字,只是夜色浓重,又下雨,那块陈旧的布幡皱巴巴地卷在木柱上,没法引人注意。 进到店内,大堂宽敞明亮,坐着一个胖汉子在呼哧呼哧从一个海碗里吸溜面条。 光听声音几个人就有点忍不住,愈发觉得腹中饥|饿难耐。赶紧开房,把行李放好,下来吃东西。 韩衡狼吞虎咽吃下去一整碗羊杂面,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才稍觉得好些,这是上路以来吃过最像样的一顿饭,吃完眼馋地盯着庄灵的碗。 “没吃饱?”庄灵皱眉一想,晚上吃太多不好,转念又一想,可以适当做点消食的运动再睡,便让小二再做一碗来。 当天夜里睡到床上时,韩衡已经完全没法动弹,由得小王爷伺候他迷迷糊糊地洗脸。耳畔有人小声说话,问他洗不洗澡。 韩衡把脑袋往被子里一拱,突然清醒过来,抬头:“洗,一起洗。” 乐得这几日不用带孩子,两人都有些忘乎所以,把过去想尝试但没胆子没机会尝试的都试了一遍,情到浓时,都恨不能长在对方的身体里。 韩衡尤其喜欢雨夜,现在是夏季,下雨的夜晚清新凉爽,行事格外惬意。 这么赶路,头一次让韩衡觉出了点赶路的意趣,他向来觉得赶路最无聊,现在竟也有点迷恋了。 接近神女像附近一带时,有一天晚上,依然是到了床上,彼此汗津津地抱在一处,庄灵以为韩衡早已睡熟,不意突然听见他的声音。 韩衡语带古怪地问:“生了一个儿子,不会再怀上吧?” “……………………………………”庄灵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透心凉,他把这事给忘了,忘了,忘……他已经许久不犯错,一来就是个大的,登时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我这活不了多久了,要是再生一个,就太不负责任……”话音未落,庄灵翻身吻住他的唇,把韩衡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嘴里,分开时他喘息不止,深邃的眼中都是沉甸甸的痛苦。 “不是……我说着玩。”徐尧早说,他这个短寿的问题,兴许能得到解决,一切奥妙都还在神女像中。所以这次回来,既是为这个世界,也是为他自己。有徐尧在,很多事情韩衡都有了底气。 韩衡的手被握住,庄灵掌中都是热汗,十指相扣带来的感觉宛如一股细细电流。 韩衡眉眼间俱是波光,呼吸有点急促了起来。 “你要是真的短寿,我随你。” “……”在热切密吻中,韩衡愣了愣,“那儿子怎么办?” “交给我哥。” 韩衡都快忘了庄灵还有个哥,庄砚也是个断袖,如果他不是找个天裔族人,那估计只有断后。天裔族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不是谁都有徐尧那个狗屎运,他们这些异世来的人好像都有运气加成,碰上的人都非凡夫俗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给一个甜枣,才好落下闷棍,直接把人打趴。 “反正我陪着你,无论是生是死,无论你要去哪,我不会再离开你……”庄灵轻轻吮了一下韩衡软软的嘴唇,某处已有些疼,硬是忍住翻身下去,让韩衡睡在他的胸膛里,低头吻他的头发,“明天我去问问郎叔,不行以后就不做了。” “????”已经闭上眼的韩衡陡然睁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庄灵这个人的年轻力壮、精力旺盛,怎么突然来了这一茬,不是,他想过他的感受吗??? “又不是为了快活才在一处。” “……”韩衡无语道:“那是为了啥?”为了好看吗? “不知道。”庄灵理直气壮道,“我想同你一处,想天天看着你,随便跟你做什么,就算只是看着,你对我笑一下,我就很快乐。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报仇。我报了仇,移情谋害母妃的父王死了,主使此事的皇帝退位为太上皇,可我仍旧没有过片刻轻松,没有得到过瞬息喘息。回到北朔以后,偌大的一座王府,却根本不是我的容身之所。你不在的每一个夜晚,我几乎都难以入眠……每天夜里,都在想你,想你到了哪里,遇没遇到危险,他们能不能照顾好你,你吃没吃饭,睡没睡好。” 韩衡静静听着,视线凝固在庄灵胸膛素白的里衣上。 “每天夜里,我心里都很烦,有一种东西……” “孤独。”韩衡道。 “嗯,孤独。总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年少时奉皇命,我单枪匹马杀过很多人,暗夜独行已成习惯,我……没有想过跟人共度一生,我的一生,只有杀戮。” 在庄灵低沉催人入眠的声音里,韩衡伸出小指头,钻进庄灵的手掌,爬到他的手指上,缠着庄灵跟他勾勾手指。 “……”庄灵的自述被打断,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韩衡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庄灵的胸口抬起头,深深看他,然后低下头亲他的下巴。 “别闹。”庄灵粗重着嗓音把韩衡抓回怀里,紧紧抱住他,催促他睡觉。 后半夜里韩衡每次醒来,都要胡闹一会儿,都被庄灵按住了。 小王爷也是可怜,硬生生憋到天亮。韩衡都怕他憋坏爆了,天一亮立刻就先起床,打算留点时间让庄灵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已经走开两步,他又有点好奇,返回来,趴在窗户缝上朝里偷看,屏气凝神,俨然在练龟息神功。 只见庄灵起来用隔夜的冷水,把周身擦了一遍,就穿好衣袍,没干别的。 这下韩衡颇有点兴味索然。 生孩子啥的,也不是不行,反正生不生的也已经生了一个,已经折寿了,生不生第二个对他来说就有点无所谓。 谁知道第二天找到落脚之地,他刚把被子抖整齐,郎东敲门进来,给他带来了一瓶药。 “避子丸,完事后半个时辰内服一粒。” 韩衡面皮抖动了一下,看着那个青碧色画着一片苍翠竹林的小药瓶。 “你确定男人吃这个也行?” 郎东则是一脸考究,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很妥当,已让米幼去镇上买羊肠了,有些事本当有节制,凡事过犹不及,虽说小别胜新婚,也不宜过度。你们俩一路都黏在一起,不然从今夜起,让你儿子跟你们一同睡,怕是比什么避子药丸都要管用。” 韩衡:“……”所以他生儿子是拿来防生下一个儿子的吗? 第228章 二二八 到得夜里,君晔灏坐在床上,韩衡一脸无聊地给他脱小袜子,脱完脱自己的衣袍。 庄灵在旁边简直看得不知所措,给君晔灏换好了,君晔灏手去扒韩衡的里衣,韩衡把他的小手一下握在手里,示意庄灵过来。 庄灵整个人站在床边大有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忐忑。 “来。”韩衡把君晔灏的两个小手往庄灵手里一放,大喇喇踩着木屐咔哒咔哒去澡堂洗澡了,好不容易今天住的客栈大,能舒舒服服泡个澡。 泡完澡出来,站在外面廊檐下,韩衡分出一眼往楼下看了看,这座城四面环山,上次来过,名字他给忘了。 韩衡一根小指头掏耳朵里的水,侧着头,另外一只手掌拍脑袋,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眼角余光瞥见楼下一棵高大的芭蕉树旁,躲着两个人。 原来是米幼和乌翠在树下耍朋友。 徐尧走出来就看见了韩衡,没有惊动他。韩衡只穿了一件单衣一条丝滑的衬裤出来,身上水没擦干,站在薄薄一层白色灯笼洒下的蒙蒙的光里,腰是腰、臀是臀,肩宽腰窄,大有看头。 徐尧咳嗽了一声。 “徐叔。”韩衡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他勾了一下手指。 徐尧走过去,也看见了芭蕉树下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笑着对韩衡道:“什么时候给他俩把事办了。” “改天我问问米幼,光谈恋爱不成亲能行吗,这不是耍流氓吗?” “你俩怎么说?”徐尧突然问。 韩衡转过来看他,眉梢微动:“什么怎么说?” “成亲了吗?” “……………………”韩衡乍然觉得好像脸有点痛,还有点肿,眉毛扭曲了一下,一手使劲捏眉心,无奈道:“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明帝还封你做皇后了,让庄灵给你弄个王妃当当。”徐尧明显在逗他。 韩衡哭笑不得,摆了摆手:“别提了,先把该办的事办了。”他叹了口气,看上去心事重重,眼神有点漂浮,游移地向左边看了一眼,房间门没有关紧,韩衡想不起来是出来的时候就没关紧还是后来打开的。 徐尧了然,不再问,示意韩衡先回去,好好休息。 看清床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之后,韩衡的心情很复杂。 君晔灏骑在庄灵的脖子上,兴高采烈地把他爹的头发用两个小手捏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坨shi。 而看到韩衡,君晔灏整个人要从庄灵肩膀上下来,差点头朝下摔个狗趴,还好庄灵动作快,一把把他捞住了。 “你抱会儿,我头发没干。”韩衡自己无所谓,怕把君晔灏身上打湿,小孩子一生病就没完没了。突然,韩衡问庄灵:“你小时候爱生病吗?” 庄灵把乱扭的君晔灏按在怀里,铁臂不轻不重地压着君晔灏两条胳膊,君晔灏拿牙都没长全的嘴啃庄灵的手,反正不痛,庄灵也没撒手。 “不怎么生病,不过我娘生了我以后,身子亏了不少。”庄灵脸色内疚。 “这小子也还行,皮实,没怎么生病。我小时候三天两天一小病,平均每个月一次大病,不过我爸妈都不怎么理我,我还挺爱生病的……” “你爸妈?” 韩衡愣了愣,“嗯,对,我爹娘。” “我听说……你的双亲,同我俩一样,也是……”庄灵似有点难以启齿,“两个男人?” “啊。”韩衡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正经八百和庄灵说过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这件事,这个事他已经跟好几个人说过,潜意识里觉得不用说了,有点尴尬。 本来庄灵也有点疑问,那天他在军帐外零星听到一部分韩衡和君明焱的对话,有一句他记得很清楚,韩衡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不是他”,我不是他,不是谁? 回来之后,两人一直沉浸在刚和好的小别胜新婚氛围里,没顾得上问。 索性韩衡拖了个板凳过来,在床边坐下,一条腿架在庄灵膝盖上,郑重其事地望着他,“我有个事跟你说。” 芭蕉树下,女子纤细婀娜的身形靠在米幼的身上,乌翠环住他的腰,米幼自然而然握住乌翠柔软细瘦的手臂。 米幼低头亲了亲乌翠光滑洁白的额头,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乌翠微微踮起脚,凑上去给了他一个热烈奔放的吻。 米幼双手抱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楼上在栏杆上坐着,两双腿挂在栏杆外的两条汉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是胡子拉碴的大汉赵净云,一个是不修边幅的昔日匪首沈大斧。 两人相顾无言,唯有叹气。 沈大斧无语望青天,不由想起自己那一院子的姨太太,他做郡守时,何等风光。 赵净云仿佛感受到沈大斧的心情,揽了揽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难兄难弟各自起身回房,把最美的月色和难得静谧安宁的夜晚留给相互依偎的一对璧人。 “等一下,我关一下窗户。”在一阵难耐的尴尬中,韩衡刚起身,就被庄灵一把拽进怀里,他手忙脚乱爬起来,被庄灵放在一边的儿子拼命要往韩衡身上爬。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你从前是个……” “演员,对,就是演戏的,跟唱戏差不多,我的那个类型不唱,光演,穷比划,跟着写好的故事走。”为什么听完他对过去的总结,庄灵感兴趣的是职业,果然是事业型的男人。 “你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庄灵手指在韩衡下巴上抚过,指腹停留在他侧脸上摩挲,眼神中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韩衡忙把他往旁推,想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说完以后,他一是担心庄灵无法理解他说的这些事,二是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把自己扒光了给别人看。很久以前韩衡对未来伴侣的假设是,对方不会太关注他的过去,当然,他也不太会关注别人的过去,毕竟韩衡这个人,相当务实。 然则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这个世界都要完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说的时候他并不担心庄灵会炸锅或者接受不了,那天晚上在大梁军营和明帝说的事,韩衡没有避讳正在外面站着等待的庄灵,虽然当时并不是想说给他听,只是和明帝说到情绪上来,有一种无所谓了,听见就听见的冲动情绪。 谁知回来这么多天,庄灵也没有过问,两个人一样过得好好的。 足见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重要,很多时候就是自己想得太多,人一生中担心的百分之九十的情况都是多虑。 “好看。”看了半天,庄灵嘴里迸出这么一句。 韩衡脸腾的就红了,挣扎着坐起身。 “别闹了,天天看,不腻啊,以后少看我,看你儿子。”韩衡把君晔灏往庄灵身上一推,想起身擦头发,手里的干布却被庄灵一把抽过去,扔到了床下。 “你唱戏的时候,是不是有很多人去看?有人要买你回去吗?天天去捧你的场,为你一掷千金?” 额……庄灵好像把演戏拍摄想成了唱戏那种。 “我们不用唱的,我就说话,走位就行了。很多人看啊。没有人要买我回去,不过有很多粉丝……” “你们那儿唱戏捧场用粉丝?你不是不爱吃那个吗?” 听庄灵那个语气,韩衡才反应过来他在逗他,脸发红地腹诽,怎么不小心翼翼天天恨不得跪下来请罪了,怎么不内疚脸了,这个兴味盎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儿子还在看呢! “哪天换上戏服,单独为我唱一段?” “庄灵……”韩衡脸一沉,正要发火,被一把捞住了腰,天旋地转间,被按在了枕头上亲。 君晔灏在旁边歪着脸看,看着看着,咿咿呀呀着手舞足蹈地扑上去,逮着韩衡的衣服就扒,想找奶吃。 “……………………”小半个时辰后,韩衡一身的口水有点生气地又去洗了一遍澡。 都快睡着了的徐尧听见敲门声,打开还没看清人,一团温热柔软的东西就塞进了他的怀里。 回过神一看,君晔灏肉鼓鼓的脸上挂着委屈,贴着徐尧的脖颈就蹭。 徐尧往廊下一看,只看到韩衡已经走远的背影,在长廊另一头钻进房间,关门声甚响,不禁摇头:年轻啊,血气方刚,算了,兄弟就是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带个孩子,总要还的。 过得两日,天气热得不行,他们进入一片密林,顶着大太阳,空气潮湿闷热,仿佛随时有蒸腾的水汽黏在身上。 这一带地形很熟悉,米幼负责带路,离开官道以后,翻过两座山,下有一片谷底,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带遮蔽着谷中的地势。 他们在半山腰停下来吃东西,找了一块不容易滚落的石壁,生起火煮了两锅肉粥。 肉干和米都很充足,喂饱肚子没问题。 韩衡脖子上一阵痛痒,随手拍死一只近拇指大的蚊子,食指抵着拇指指甲盖一弹,朝徐尧道:“做得真逼真,你们就该把蚊子这种东西去掉。” 徐尧一哂,韩衡经常拿这个开他玩笑,他已经习惯了。 “我去给儿子喂奶。”听韩衡说清楚徐尧的来历,庄灵已经不吃他的醋了,偶尔对上照面,也看得出他对徐尧多了一分尊敬。 徐尧也不胡乱跟韩衡开玩笑了,他好像憋着什么事儿。 到晚上,他们在离神女像最近的一座城里找了间旅店住下,又是故地重游,当初就是在这里收服了祁元青。 可惜祁元青不在。 一行人刚要各自回房,外面传来马蹄声。 已是夜半,在金水,骑马的人不多,一路行来,几乎是入夜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几匹马在店外停下,一道人影倏然冲过来,大家没注意,徐尧整个人被撞到身后桌上,一个生得只能用“漂亮”二字形容的少年,紧紧抱着他,而徐尧的手托着少年的腰,他一手就能握住少年的脖子。 那少年身后还跟了十来个随从,随从里还有女人,顿时都默契地移开了眼。 少顷,少年这才起身,徐尧站起来,明显腰撞得不轻,姿势有点别扭,但他显得很高兴,起身后一直在为少年扯衣袍。 “阁主。”少年带来的人向徐尧行礼。 徐尧摆了摆手,吩咐店主按人数多开八间房。短暂的寒暄过后,那些多宝阁来的手下各行其是,牵马的牵马,拿东西的拿东西,不怎么吵闹,显然训练有素。 那少年一直很兴奋,脸通红,仿佛有很多话想和徐尧说,偏偏都是人。 韩衡、庄灵、郎东、赵净云几个一起进了徐尧的房间。 徐尧将少年身上披着的深红色大氅解下来,顺手摘下他头上的帽子,拍拍他的脑袋。 这,韩衡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睫毛长而卷翘,薄粉的嘴唇微微上翘,徐尧太禽兽了,把人嘴巴都亲肿了。 韩衡选择性无视了是少年冲进来就直接把徐尧扑在桌上的事实。 “随之,来。”徐尧分别为少年介绍了一下众人,又把这群人介绍给少年。 少年人姓耿,眼睛大且眼珠很黑,漂亮到了极致,看着年纪也小。 韩衡正在心里默默感叹,手突然被人紧握了一下。 庄灵握着韩衡的手,恰好耿随之好奇地睁着眼在看他俩,视线自然滑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登时眸底涌起兴奋,牵了两下徐尧的袖子。 徐尧看过来,对他解释道:“是,他们俩也是一起的。” 耿随之笑了起来,而且那个笑正对着韩衡,韩衡看得心花怒放,简直想把这个少年揉在怀里。不过是那种心无杂念地揉,就是觉得真好看啊,激发了一种父亲般的慈爱。 庄灵一把把韩衡拽到身后,阻断了耿随之的视线。 耿随之根本没注意,巴拉巴拉地和徐尧说话,内容全是一路过来吃了什么看了什么的话题。 韩衡感觉自己的老父亲之心快噼里啪啦炸出来了,被庄灵拽着拖回房的时候仍有些意犹未尽。 躺在床上,韩衡朝庄灵说:“想不到徐尧找了个小兔子啊,好乖。君晔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儿,长得太慢了。” “你喜欢那种?没长开的小孩儿?”庄灵不无郁闷地问。 “很漂亮啊,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庄灵翻身吻住韩衡的嘴,手在韩衡衣服里乱摸,正要往下,偏偏中间横了个君晔灏。 即使屋里没点灯,庄灵也没说话,在一片全然的黑暗里,他也能感受到庄灵的郁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韩衡的笑声里,庄灵隐隐约约听见一句:“好看的人和事物我都喜欢,我喜欢他们跟喜欢春天刚开的桃花夏天刚开的荷花冬天的初雪秋天的菊没什么不同。你吃什么醋啊,北朔醋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高考第一天,考生们都加油。 不是考生的就,哈哈,吃西瓜啜冰来看文吧。 我这里贼热,快修炼成喷火龙了 第229章 二二九 “反正不许,不许看别人。”庄灵压抑着声音说,低头亲吻韩衡的耳朵和脖子。 痒得韩衡边笑边躲,还要小心不碰到君晔灏,只得投降,安抚地亲了亲庄灵的嘴,两只手又被抓住,被里里外外亲了个遍,庄灵才放开他。 他俩闹了这么久,君晔灏也没见醒,拱在韩衡的肚皮上睡觉。 “明天,我争取少看他两眼。”韩衡道。 “不行,不许看他。” 韩衡哭笑不得:“他是我们的同伴了,总会看到的,难道每次他从我面前过去,我就把眼睛捂住吗?傻不傻?” “我帮你捂。” 庄灵幼稚起来那是相当幼稚,韩衡敷衍地嗯了两声。虽然隔着孩子不好睡,倒是天也热,韩衡盖不盖被子无所谓。他把君晔灏抱上来,君晔灏立刻自觉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把脑袋搁在他爹的颈窝里,流着口水睡了。 黑暗里,俩爹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静静流淌的婉转深情,隔着儿子爽快地接了个吻。 次日用过早饭,韩衡就去徐尧屋里,跟他商量事。见到他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少年,韩衡心情很好地朝耿随之点个头算打招呼。 耿随之脸微微一红,抱着小山一样的一堆脏衣服出去了,跟个小男仆似的。 “来了。”徐尧头也没抬,在桌上平铺开的图纸上添了一笔,才坐直身,抬头示意韩衡过去。 “还没画好?”韩衡歪着头看,是那幅神女像构造图,比起他上次看见,又精细了不少,旁边有一幅新图,描绘的是放大的机关结构,但韩衡也只能懂到这个程度。 “还早,进去再确认一遍。”徐尧放下笔,示意韩衡过去,他的手指在祭台的草图上指了指,那里有一个月牙形的凹槽,超过手掌大小,比手掌大一圈,在那个让韩衡觉得必然是现代文明以上的产物的操纵台下方,上次他去都没太注意到。 显然在柳七、米幼陪他进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前,徐尧带着他的人已经仔细将祭台里里外外检查过了,他们碰面的时候,徐尧已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 “这种模拟世界一般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呈现的形态未必一致,我们称为一个世界的‘核’,用以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并且与其他维度空间分开,被固定放在一个γ维度里便于观察。但像这样的模拟世界很多,在模拟世界以外,又有成千上万的平行世界。从我那个世界观察到的,已知的就有五个。我们投放模拟时,会避开已知存在的维度。所里一个人通常要负责观察十余个模拟世界,其实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的呈现方式不太一样。一般我们不会放这种操纵台进去,显得粗制滥造,太粗糙了。”徐尧表情认真,每当接触到老本行,他就很正经。 “这个凹槽是用来做什么的?” 徐尧神情凝重:“如果我想的没错,这个凹槽就是用来放能源的。” “不是用电……”韩衡转了转手上的骨戒,眉头一皱,“卖这个戒指给我的神巫说,当时与金水女皇以及其他神巫、其他世界来的人一起进去的国师,身上血被吸干了。那位来历不明的神巫提到一个词,献祭。他觉得国师是活活献祭而死的。” “也许是血液元素,也许是生命力。”徐尧想了想,“让我看看你的戒指。” 韩衡试了一下,没办法把戒指拔下来。 徐尧道:“不用拔下来,我就这样看看。”他手指碰到那枚骨戒,顿时就有奇异的感觉,仿佛一道灵光破开天壁,有一种类似通电的感觉。徐尧鼻翼不自主轻微翕张,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徐尧收回手,韩衡搬来椅子,挨着他坐下来,手在转动那枚骨戒。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是明显不应该存在的,第一,具有异能的人。” “这个我已经让人查过,这些人不是从这个世界最初就有的,是在数十年前,第一次灭世灾难出现前大概十年内才开始出现。普通人家里生下这样的孩子,都会认为是怪胎,只有少数皇室秘密组织慧眼识珠,将他们集合起来训练,使用方向类似于是皇室暗中培养的力量,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像东厂什么的。” “嗯。”徐尧道,“这些人的特殊力量,做一些需要秘密进行的任务,比起普通的武林高手,就容易太多了。譬如说他们当中有人能够隐身,也有人可以穿墙,这些都近似于是魔法了,防不胜防。但在上一次灭世之灾前,这些身负异能的人死了很多,遇上同等的对手,就会大面积死亡。也有一些破解方法,比如说能隐身的,不经稀释的狗血泼到身上就会现形,穿墙者不能通过金属铸造的墙面,曾经有一位拥有的能力和贡克一样,放电,当时有一位皇帝,命他作为攻打别国的先锋,敌国用不能导电的材料作防具,把人从头发武装到脚趾,近身之后,一刀把他的头削了下来,挂在城门示威三日。” “他们会有这些力量本身就很怪异。” 徐尧深吸一口气,喝了口茶,显然知道些内情,正在考虑要不要直说。 韩衡并不催促,如果徐尧认为能说,自然会说,否则听来也没有用。他又不是搞科研的,1+1未必能大于2,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门的人去处理。 不过徐尧还是说了出来:“这是一个能量守恒的课题,当这个世界的能量无法守恒,溢出的能量就会转移。可能是转移到人身上,也可能转移到动物身上。譬如说,莽珑族视为神明的神龙,也不应该存在于世,同样,不是古而有之,是后来诞生出来的。这种过于强大的动物,强大程度已经远远超脱出弱肉强食的丛林生存极限,还能喷火,孕育期很长,生长期却很短,一个月就能长成一座山。这就是能量溢出的体现。可以将有特殊力量的人和龙都看作同一种存在。事实上,如果不是屡次有其他空间的人类来到这个模拟世界,在上一次灭世之灾之后,这个模拟世界就已经废了,它会自己毁灭消亡,成为γ维度里的一粒微不足道的星尘,在这一维度中,这样的星尘多不胜数,不算什么。” 韩衡想起很久以前,接不到戏天天坐冷板凳,穷得只能在家顿顿泡面,端着手机刷来刷去,看到过一个鸡汤帖。大意就是,宇宙浩瀚,有成万上亿的星群,图片从地球向外围展示,地球只是太阳系中的一个小疙瘩,扩出去,太阳系不过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小点,再往外,还有河外星系。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算个屁。 意识到人类的伟大,和意识到人类的渺小,都是不容易的事。 一时之间韩衡看徐尧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倒是让徐尧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避开韩衡的眼神,说话有点结巴起来:“……总之,还是要下到水里去,水里的镜子,肯定连接着水下的机关,否则镜子就毫无用处。上次咬伤赵净云的鱼,是一种生物防御设施。要么用诱饵吸引这些鱼群,要么用金属制成防具下去,或者用粗糙些的材料,做得厚一点,这种鱼毒素在牙齿上,牙齿有倒钩,防具材料粗糙空隙大,咬上去一时半会没法挣脱,只要不让它咬伤皮肤就行。金属其实很好,但这里还停留在铜铁盛行的年代,工艺达不到,金属防具会比较重,不利于行动。” “等会我下去跟米幼说一声。”不得不说有徐尧在,很多事办起来方便得多。没有比他更了解模拟世界是什么。 “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事……”进屋的时候韩衡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很香,这时才发现是茶壶里泡了点栀子,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去没什么特殊的味儿,就是香。夏天怎么能少得了栀子呢。而且韩衡也发现了,平时徐尧虽然也收拾屋子,基本也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稍微收拾一下过得去的程度。现在椅子上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桌子也擦得一尘不染,不仅茶水里有点干花瓣,另外一边的木柜上还多了花瓶,里面插着盛放的栀子花,厚实洁白的花瓣上滚动着水珠。 “想什么?” 韩衡一时岔了神,“想你男人。” 徐尧:“…………………………”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韩衡连忙摆手,“说错了,没想你男人,我就是想说,之前你说我这个折寿的事情有办法解决,能不能透个底,怎么解决?” “有三个办法。”徐尧起身打开门向外看了看,走廊上没有人,又把门关紧,声音也压低,“第一,这个世界达到守恒以后,可以各归各位。至于是怎么各归各位,具体细节我先不说,有几个关节还要求证。不过大概是,你回到你的世界你的身体里去,国师回来。第二,看过修真小说没有?” “一点点……演过一个。”那是个男n号,还是个刚渡劫就被人一刀宰了的倒霉反派。 “嗯,类似于夺舍。可以去别的世界,用别的身体,寿命就不是个问题了。” 韩衡听得一愣一愣,这就有点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但徐尧的表情看上去胸有成竹甚是寻常,仿佛在说一会儿出去买个菜。 好不容易韩衡回过神,咳嗽了一声:“还有第三种呢?” “第三种,我还在想,暂时不能说。这还是个假设。” “好吧……”韩衡目光涣散,脑子被震得有点懵,强迫自己淡定下来。连这个世界都是被人造出来的,还有什么不可能?这么勉强安慰着自己,韩衡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生而为人,总有一种自我是宇宙中心的感觉,不管怎么样,至少也认为自己比猪牛羊狗等动物要稍微高级一点。但在遇到徐尧之后,他感觉自己和地上的蚂蚁也差不多了。 仿佛看出韩衡在想什么,徐尧摆了摆手:“万物有灵,要相信自身存在的价值,存在本身,就是价值。” 徐尧大叔的鸡汤都是一桶一桶的,何乐而不喝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韩衡的接受度大幅度上升,其实如果真的回到自己的世界,估计感觉更加错乱。 “你现在应该不太想回去了吧?”徐尧问。 “和你一样。” 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他们在这个世界都有放不下的牵挂,未完成的理想,那些千丝万缕的温情与纠缠,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不过徐尧看上去还有什么更深的担忧。 “你担心什么?”突然,韩衡想到了一件事,“祝风觉会在这个世界里吗?”咸猪手祝总,可谓是韩衡这场穿越的始作俑者,但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的会是他。难道单纯因为他没有老老实实躺下被揩油吗?至少韩衡不认为祝风觉的想法有这么简单。 曾经跟徐尧待过一个科研所的祝风觉,为什么要把他放到这个世界来,除他以外,还有好几个人都来到了这个世界,又是为什么?这一切难道只是偶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后天都只有一章哈,高考结束的都去好好搓一顿吧! 真爽啊! 明天要去陪我家姑娘上天入地嗨皮,后天家中有事,所以下面两章都是存稿。 本来以为已经完结了。。。好像要拖几天了。。。。。。。。。。。因为后面还有点内容 第230章 二三 “模拟世界这个课题,最早是我的方案,后来加入的同事很多,祝风觉也是其中一个。”徐尧食中二指互相摩挲着,烦躁使他有点想弄根烟抽抽,可惜这里没有。 “也是模拟世界给他提供了逃脱警方追捕的机会,如果不能抓到祝风觉,回到研究所,我一样无法交差。我俩的关系,有点像……宿仇。”徐尧一边嘴角勾起,露出了个充满自嘲的笑,不过他略了过去,没有细说和祝风觉的恩怨。 “抓住他,是给警方交代,也是给我自己的交代。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我是有责任的,你,以及那些被投入到这个模型当中的人。回去以后,我会写一份报告,终止模拟世界的实验。” “那原有的那些……” “不会有影响,让它们自由运作。其实我们已经有几个,接近完成状态的模型,贪多嚼不烂,没有意义地开发,只是浪费社会资源。” “应该不用我们主动去抓祝风觉,也许,他早已在监视我们的举动。敌在暗我在明,他对你还真是穷追不舍,我记得你说过,你先去的是我那个世界,再被投到这个世界来的。”这种猫抓耗子的心理,大概也是为了满足祝风觉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心理。 “希望吧,如果他一直不现身,就麻烦了。” “不会,他一定会来找你。”如果祝风觉从不打算再和徐尧正面交锋,他只要从一个模型里逃到另一个模型,空间千变万化,像徐尧说的,光维度就有好几层,加上每个维度中数不清的独立空间,要是祝风觉对徐尧没有什么目的,根本不会跟他产生交集,只要逃到一个隐蔽的空间里过平凡的一生就能完美隐匿,照样逍遥自在。 也许在研究所时,两人是劲敌。韩衡已经不由自主脑补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一出惺惺相惜又相爱相杀的高智商对决。 天才与疯子就在一线之间,越是智商太高,越容易因为生活过于平静而折腾。 就在这时,耿随之回来了,推开门,看到韩衡还在,不禁愣了一愣,抿着嘴,不知道要不要招呼他。 倒是徐尧对他笑了一下,指着韩衡告诉他:“这是我的好友,过命的交情。” 耿随之走过来,站在韩衡的面前,把他从上到下瞥了一遍,红着脸道:“谢谢你照顾当家的。” “………………………………”这个称呼绝了,想不到徐尧在家里还挺有地位,这让韩衡颇有点不是滋味。大家都是穿越的,为什么有的人是让别人服服帖帖生孩子,有的人是服服帖帖给别人生孩子。 “不用谢。”韩衡起身,经过耿随之身边时,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仍然觉得很漂亮。同时心里感慨,徐尧运气真好,天天对着这么好看的少年,心情都会好很多,难怪他这副皮囊也一天比一天好看,每天精气神都挺好,敢情是有美色的滋养。 下午时候米幼出去弄防具,一只就未曾见的鸟扑到窗台上,动静大得庄灵即刻就发现了,窗户只开了一半,那只体型不小的鸟在窗台上踱步,脑袋一下下扭动,以喙梳理翅膀上的毛。 “魏一正的鸟,别动,我来。”一眼韩衡就认了出来,是魏一正那只黑顶蟆口鸱。 “魏一正是谁?”庄灵看着韩衡从鸟细瘦的脚上拆下竹筒,又把他自己吃的零嘴瓜子花生抓了一把放在窗台上,那只鸟就自己站在那儿吃。 “从前的南楚皇帝。”说着韩衡展开信纸。 “说什么了?”庄灵过来,从身后抱住韩衡,就这么把心爱的人抱在怀里,那股甜蜜又酸涩的满足感,已经让庄灵足够迷恋。这一生,他总算知道什么是圆满。无非是爱的人在身边,儿子也在身边。这样宁谧的时刻,如果没有别的人和事来打扰就更好了。 “嗯……莽珑族出了点事,他可能要来找我们了。”韩衡眉毛皱着。两头龙体型太大,要来见他们,可能真的会引起一路的瞩目。 而且,有一个想法让韩衡始终高兴不起来,那股滞闷感,从他和徐尧谈完就萦绕不去。但徐尧没有主动提,他也打算先憋着。 那就是,这个世界即将崩溃,简单点说,就是能量守恒被打破,要恢复正常,按照常理推断,所有的异数,都会走向灭亡。韩衡从未把自己和拥有异能的人看做是同一拨,比如木染、贡克这些,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原本就在这儿,在世界恢复正常后,可能会失去异能。这是韩衡的猜测,因为不同寻常的力量,源自天地,天地有能,万物皆有灵,以韩衡来的那个世界来看,在他粗浅的理解里,异能是会消失的。 但龙不一样。 那两头他一天一天架在炉子上,抱在被子里孵出来的龙,在徐尧的描述里,是完全超阶的异数。现在发现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四头,有一头还已经死了。如果现在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失衡的,那么为了达到守恒,像龙这样的存在,理所应当被除去。 脖子里黏着一颗毛茸茸的头,韩衡把脑袋偏了偏,抱怨了一句热。 庄灵立即松开手,站在那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韩衡笑着拍了一把他的头,庄灵比他高,这么一把拍过去,就像是在拍一只大狗。 庄灵好像被拍得挺高兴。 门外站着的两个庄灵的侍卫有点没眼看,皆是两眼发直地看着院子里的大树,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可真好看啊。 两天后,米幼在城里找人做的护具都送来了,分到各自手里。 “赵净云对水下环境最熟悉,他下去过一次,米幼水性不错,还有一套,是小王爷自告奋勇的。”徐尧一面分配,一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庄灵。他从米幼那儿拿到护具也很惊讶,毕竟庄灵身份尊贵,而且他带着两个手下,完全不用自己下去。 徐尧的目光从庄灵身上滑到韩衡身上,韩衡脸上也暗藏着惊讶。 事实上韩衡一点没听说,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庄灵,庄灵则神色自如接过护具。 进入神女像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回房的路上韩衡一直没说话,直至进屋以后,韩衡才问庄灵为什么要自己下去。 “你水性行吗?”记得他落水那次,下水捞他的不是庄灵。突然,韩衡想起庄灵弄个面具扮成柳七调戏他那段日子,他们落过一次水,好像庄灵的水性还行。 “有一年冬天搞伏击,我带人在水里泡了三个时辰,中间一点也不能动。你说你男人水性怎样?”庄灵把护具往床上一扔,直接把衣袍脱了。 韩衡两脚提起来蹬在板凳上,抱着膝看庄灵换防具,这防具能把人皮肤全部遮住,只是手套戴起来活动很不方便。看着就很厚。 好在明天下水的任务在于观察不在于操作。还有个面罩,戴上就跟防毒面具差不多,上面开了气孔,这大概是浑身唯一可能会被鱼咬的地方了,气孔只有绿豆大小,按照上次在赵净云身上看到的那些疯狂的小鱼体型来看,不会钻进去,甚至要把嘴伸进去都不可能。只是在出水的的时候,明显会有些呼吸不畅。 总之这一整套下来,确实比不上一套合身的金属护具,但短短两日,就能按照三人的体型,做出这种完全贴身保护的防具,也很了不起。 “等明天回来,咱们就能烤鱼吃了,不知道那种鱼好不好吃。” “想什么呢,那鱼牙上有毒,上次赵净云被咬了,痛得满地打滚,你忘了?”其实穿着这种防具有点像某种□□里的装备,韩衡愣了愣,把脚放下去,规规矩矩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去。 “怎么了?你脸好红。” “……没有,有点热。你把窗户开一下。”现在韩衡使唤庄小王爷使唤得得心应手。 庄灵开了窗户,把防具脱下来,换上夜里穿的单衣衬裤,长条条的身段,走到韩衡的面前,伸出手把他的下巴勾起来。 韩衡哭笑不得地去掰他的手,“做什么……” 庄灵弯下腰,吻住了他的嘴,亲得韩衡直有点喘不上来气,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说:“一起去洗澡。” “你去吧,我看儿子。”韩衡瞥了一眼在床上打滚自己玩脚的君晔灏。 “那我回来换你去。” 韩衡整个脸又红了,轻点了一下头,别开脸不去看庄灵。这他妈成天穿得若隐若现地勾谁呢!而且君晔灏睡在他们床上,根本没法做什么,也就是过个嘴瘾,这日子没法过了。 天还没亮,窗外就响起雨声,到有人来叫门,韩衡还昏昏沉沉以为自己在做梦。庄灵先起身,蹲在床前给韩衡把鞋穿好,又把东倒西歪的韩衡提拎起来。 “伸手。” 边给韩衡穿衣服,庄灵一面分神注意床上的儿子,只见君晔灏抱着一条短腿儿,乐此不疲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想把脚往嘴里塞。看来自己这数月的缺席,带来的后果很严重,儿子好像有点傻。 直至庄灵把漱口的茶端过来,韩衡才清醒过来,边漱口边咕噜噜说话。 “什么?”庄灵正在往自己身上套衣服,防具要穿在里衣外面,头套可以先不戴。 “我说,你下去以后,小心一些。”吐完漱口水,韩衡总算把话说溜了。 晨光熹微中,庄灵歪头看了韩衡一眼,不知是否薄薄晨光太温柔,这个眼神几乎让韩衡整个人都融化了。 而且,韩衡发现,庄灵的眼眶有点红。 韩衡笑了起来,从架子上扯过帕子把嘴稍微擦了一擦,走过去,抓着庄灵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亲了上去,还响亮地吸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就喜欢看庄小王爷发愣的样,特别傻。 第231章 二三一 日光下的神女像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沉默的面容仿佛数月来从未有过任何变化。一行人来到女神像脚掌的入口处,从这里向着东方展望,是面积很大的一片空旷之地。 成千上万的百姓曾在这里跪地膜拜,有的跪拜下去,就没有再抬起过身,活活被饿死冻死的绝望中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从未降世过的神只。如今神坛中没有任何痕迹,干燥的灰色地面被炽烈的阳光照耀得发白发光。 就在韩衡发愣时,手碰到另一只手。 庄灵勾住他的小指,侧头看他,低声道:“在想什么?”方才韩衡的神情让他很不安,仿佛人还在这里,心神却在另一个世界,这时碰到他的手,勾住他的手指,庄灵才安心下来。 “没有。”韩衡轻轻拍了拍庄灵的手背以示安抚。 一道来的还有徐尧、赵净云、 米幼,沈大斧等人留在客栈带孩子看场子。 徐尧走上去一手在塑像厚度超过一人高的脚趾上摩挲,他的手突然顿住,摸到一个很难发现的凹槽,手指顺着缝隙扣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 脚趾上的石门缓缓降下。 整座神女像中寂静无声,两盏油灯的光摇曳不止,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还有植物腐朽的气味。 地面不仅仅是光滑,还带着一种湿润的粘滑感。 庄灵一直紧紧握着韩衡的手,韩衡的手有点冰。庄灵摸到他指头上的戒指,这几天他好几次都想问这个戒指哪儿来的,显然不是他还戴在手指上的那只,韩衡那个是白色的,而他当初没能带走后来被他找到天天戴着的那只是金属的。 感到庄灵在往外拔他的戒指,韩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庄灵咳嗽了一声,松开那两根不听使唤的手指。 神女像中气温比外部低接近十度,水潭很是平静,跟韩衡他们上一次来没有任何不同。巨大的镜子斜插在水中,破开水面,不知抵达水底什么地方。 祭台还在,米幼绕着祭台看了一圈,找到上次放赵净云下去的转轴。 三人之中水性稍微差一点的是庄灵,韩衡亲自把麻绳绑在他身上,这也让韩衡稍微放心点。 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是,庄灵身份尊贵,即使都是下水去查探神女像水下的秘密,另外两人还是会选择首先保护他。 穿戴好护具,庄灵的眼睛从面罩后无声注视着韩衡,抬起戴着手套显得僵硬笨拙的手来碰了碰韩衡的脸。 韩衡则一把搂住庄灵的脖子,无视周围的人视线,把庄灵的脑袋勾到面前来亲了亲他的面罩,当他的嘴唇移到庄灵的眼睛上,庄灵睫毛颤抖地闭上眼睛,感到韩衡温暖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眼皮亲了一下。 十分短促的一个瞬间里,韩衡居然以舌头舔了一下他的眼皮。 “???!!!!!!” 韩衡若无其事地放开庄灵,“去吧,小可爱。” 整个身体被防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庄灵浑身燥热地看着韩衡后退到徐尧的身边,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随另外两人跃入水中。 等三个人都入了水,徐尧一面查看祭台,东摸摸西看看,一面跟韩衡说话:“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我俩一起把小王爷拉上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过了好一会,韩衡心里憋着一股大劲,才勉强把视线从风平浪静的水面上移开,只见徐尧手指在一个凹槽里摸了摸,又把手指放在鼻端嗅闻,神情严肃而紧张。 “是血吗?”徐尧提过一次,有一个凹槽能为神女像内部这一整套的设备提供能量,应该就是徐尧正在摸的地方。 “嗯。”徐尧头也没抬,摸出一把小刀从凹槽中刮下一层凝固物在婴儿巴掌大,薄薄的一个圆匣子里,再把刀子擦干净,手指又在凹槽里摸了摸,他眉头紧皱着,手从那个凹槽摸出来,顺着那个约有一只竖起的手掌深的凹槽摸出来,双手贴着凹槽外壁,顺着外壁往下摸,并且不时改变手掌的方位。 突然,徐尧脸色一沉,手臂的方位能看出他在用力。 随着一声锋利的出鞘声,连一步之外的韩衡都看到了凹槽中伸出一根金属管。尖端锋利且有斜口,看上去能轻易破开人的皮肤。 “还可以更长。”没有继续扣机关,徐尧喘了口气。 “国师身上的血被吸干了。”显然,从眼前的情形看,不是被吸干,而是被抽干。但在没有东西注入这个凹槽之前,祭台整个处于静置状态,就算金属管插|进皮肉,也没办法“抽血”。 徐尧喘了口气,拍拍膝盖,手掌触到一片湿润,这里的地面长满细小的苔藓和霉菌植物,他甩了两下手,感觉手指上还有东西,就在衣服上擦了擦。 “水下恐怕有一个庞然大物。”徐尧单膝跪在水潭旁,双目注视着平静的水面。 “看来防具起作用了。”不然下水去的人已经被逼得跳出水面。韩衡分不清自己是觉得高兴还是忐忑。 一滴清凉透骨的水珠从不知道多高的上方坠落下来,砸在韩衡的脑门上,他头皮有点发麻,还是摸了一下,闻了一下之后,韩衡放下心来,只是一滴普通的水。 他不知道徐尧在想什么,但两人都在发现凹槽中的细管后,同时选择沉默。 这装置能够带给韩衡的想象就是,要启动石像中的设备,恐怕真的需要活人来献祭。而这个活人,最可能的对象是…… “哗――”一声水响。 三个人头依次冒出水面,米幼朝他们打了个手势,是要上岸的意思。 赵净云最先爬上来,他摘下头套,狠狠深呼吸了两下,脸上憋出的紫涨才消退。 “下面,有一个圆台。”赵净云道,“□□,还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上面有门。” 庄灵最后一个上来,韩衡帮忙拆掉他腰上的绳子,庄灵把他推开些许,才开始脱防具,咬在防具上的小鱼在岸上垂死挣扎,不一会儿就翻着白眼,涣散的鱼目中闪着诡异的光。 “先别过来。”庄灵摘下头套第一时间说出憋在心里的话。他把防具脱下来,把上身湿透的里衣也脱下来,拧出一地的水,重新穿好。薄透的里衣紧贴着结实的胸膛,脖颈上也是水,像涂了一层油。 “那个圆台底部有吸盘,下部有可以活动的支架,应该是用来放什么东西的。而且可以伸出水面,恰好在镜子的夹角里。还有就是,我们在门附近找了很久,没有开关。可以确认的是,水下空间很大,这个圆形的东西,底部完全在视线以外,我们尽量往下潜,也没有找到尽头。憋不住气,只能先上来。”饶是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庄灵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个造型古怪的东西,“从来没有哪一国有这种造型的建筑,甚至找不到原型。现在可以做出的推测是……”庄灵紧紧抿着唇,脸色很不好看,“必须启动这个祭台,才能打开下部的门,而且,水中那个带吸盘的装置,应该需要某种,能和镜子配合的材料。” 米幼歪着头拍了拍耳朵把水抖出来,淡道:“回去之后,我们可以把水下见到的画出图来,再研究。” 众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尽快回城,趁印象还很新鲜,绘图不容易出错。 没到中午韩衡他们就回来了,在院子里打水擦洗常用的兵器的沈大斧有些惊讶。 而且几个人只对他点了点头,就急匆匆上了楼,到午饭时间也没有人出来。下午乌翠带着君晔灏睡过了午觉出门来,徐尧那间房才开了门,里面探出米幼的脸来,两人四目相对愣了一下。 米幼微红着脸:“大家都饿了,你能不能去给我们弄点吃的,六个人。” “求我啊。”乌翠双手环在胸前,忍不住想逗他。 “求你了,娘子。” “……………………”乌翠耳根子通红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脚步快得要飞起来。 米幼嘴角浮起一个得逞的笑,顿时让他五官平淡带着点严肃的脸孔都生动了不少。 傍晚时分,倾斜的太阳把金红色的光投在门上。 徐尧放下笔,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肘,他看了看庄灵主笔,米幼、赵净云修改的那幅图,徐尧的这幅比起另外三人画出来的比例连韩衡都觉得这种东西修出来会垮掉的草图,简直是天工再造,根本不是一回事。 然而三人看了,却齐齐点头,并且眼睛闪光。 韩衡不得不再度对徐尧的专业素养叹服,要是没有徐尧,他简直不敢想。 徐尧家的小兔子更不要说了,要不是这么多人都在,他可能要直接扑到徐尧的身上去。 “通过镜子聚光提取的能量,我大概知道要什么了。”徐尧看了一眼韩衡,韩衡的表情像是也明白过来了。 “这东西,藏宝阁来出。”徐尧道。 应该是宝石之类能够聚光的东西,既然徐尧说他来出,韩衡也算松了口气,看图上的比例,所需的宝石至少要一人高,这不是钱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钱没处买。既然徐尧说他来出,想必藏宝阁本来就有这么大的巨型宝石。 回房的路上,庄灵走在韩衡身后,一直在看他的背影,手攥成拳头放在身侧。 一直到夜里,疲累不堪的两人各自洗完澡,躺到床上。 灯已经灭了,庄灵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望着床顶,感受到儿子和韩衡各自的平稳呼吸,什么也没想,却失眠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醒。 直到一只手摸过来,先是碰了碰他的小指头,接着直接握住了他的整个手掌。热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庄灵侧过头去,光线昏暗,只能勉强捕捉到韩衡眼睛的位置。 韩衡侧过身来,注视着庄灵。 “在想什么?” 有些话到了嘴边,庄灵硬是吞了回去,手指却无意识在摩挲韩衡手上的骨戒。 那一刻仿佛是福至心灵,韩衡无声地笑了,他喜欢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在乎的感觉,让他很受用。 “上一次灭世之灾时,国师的断指被人拾去,做成的骨戒。这枚戒指有强大的力量,它能给我指引。”韩衡把法阵的事向庄灵说了。 “真的有法阵?”关于各式各样法阵的记载,是天裔族不传之秘,但这跟金水的巫术一样,听过的人多,亲眼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有。不过因为我不相信,所以能记得的很少。我想找机会回大梁皇宫一次,把观星塔里有用的手札清理一遍,但现在我已经同君晔灏坦白了身份,加上上齐国君的事,拜托了他一次,这人情欠得越来越多,怕有不便。他没有对外宣称我已经跑了,在大梁,应该我还是在宫里的。而且我还想见一见我一个朋友,有事问她。”涂明惠也是现代人,得问问她是否想回去。 自从从徐尧口中得知祭台需要一个祭品,韩衡就在想一个问题,其实徐尧已经告诉他的两种能够改变短寿宿命的办法,都是通过灵魂交换,但显然要在特殊的条件下达成。虽然徐尧欲言又止,但唯一让人能想到的,特殊条件,恐怕是灭世时巨大的磁场动荡。 韩衡隐隐约约察觉到第三种办法,可能与启动神女像里的设备有关。但徐尧现在还没有告诉他,说明他还在求证。 “不用进宫,可以把东西偷出来。人也可以。君明焱不在宫里,我已经派人查探过,他将身负异能的那批人都带在了身边。现在要入大梁皇宫偷东西,犹如探囊取物。” “行,那我们用偷的。”韩衡突然怅然地叹了口气,“要跟徐尧他们分开了。” 庄灵握着他的手僵硬了一瞬,掌心微微有点汗,半晌,语气硬邦邦地问:“你舍不得他?” “对啊,有徐尧在,很多事情比较有谱。” 就在庄灵透心凉的时候,听见韩衡带着笑音又说了一句:“而且我喜欢他家小兔子,漂亮得很。” 更凉了…… 然而,下一刻他觉得脸颊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宛如羽毛的触感,霎时半边脸滚烫,庄灵咽了咽口水,刚想说话。 被窝里的君晔灏飞去一脚横过庄灵胸前,这一下差点没把庄灵的心脏砸出来。 “…………………………” 君晔灏打着小呼噜,抱着韩衡的胳膊,脚甩在庄灵的胸肋上睡得很熟。 韩衡正在装睡,心里沉甸甸的担忧,随着方才的偷袭得手稍微纾解了一些。 翌日下午,两帮人分道扬镳,午后就开始下雨,天色昏暗,大家都不想耽搁时间。 徐尧牵着耿随之下楼,看见庄灵正在给韩衡穿戴蓑衣和斗笠。 “随时写信。”徐尧对韩衡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庄灵脸色一沉。 耿随之抓着徐尧的那只手紧了紧,红润的嘴唇不满地噘起,没说话,拽着他就走。 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两帮人都选择了骑马,匆匆道别之后,就在一个官道分岔口各自别过。 接近傍晚时分,黑云沉沉的天空被一道金光破开,雨后的天幕中,白云仿佛被一只巨手拨乱成丝丝缕缕的线条,混乱却充满诗意地软绵绵散开在蓝天里。 摘下斗笠,韩衡长长叹出一口气,太漂亮了。 “韩衡。”庄灵拨转马头,靠了过去。 韩衡听见有人叫他,转过脸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上一紧,庄灵深深吻住他的嘴。 马儿不安地刨蹄。 韩衡担心会掉下马去,腰上的手臂却格外有力,他的身体侧倾有些失重,不得不全身心都信任庄灵的力量,整个注意力都在这个吻上,舌尖过来时,韩衡呼吸急促地微微张了嘴,感觉两腿有些发麻。 腰上的手加重了,就在一个瞬间,韩衡被一把抱起,他只得紧紧地搂住庄灵的脖子,任凭他里里外外彻底亲够本。落在庄灵马背上时,两人是面对着面,韩衡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在干嘛?”韩衡根本不想去看旁边人的反应,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庄灵一本正经地又咬了一下他的嘴唇,答道:“亲嘴儿。” “……………………………………”就在韩衡感到耳朵里都要冒烟了的时候,庄灵翻身下马,然后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揽住他的腰,把人抱下马背。 面前是一片开阔之地,庄灵示意所有人下马,在这里起灶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bug 第232章 二三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入亥之前,大梁皇宫中宫灯未灭,照着十数盏灯笼闪烁的一行宫人簇拥着一名宫装繁复的女子来到畅心池畔。 这人正是明帝出宫之前最受宠爱的贵妃涂氏,她一手提着累赘的裙子,一手朝宫女连连挥动。 宫女提着个竹篮走来,竹篮上盖着一块深蓝色的布。 涂明惠迫不及待掀开蓝布,下面是五盏做成睡莲造型的河灯,两盏粉红的,三盏紫红的。涂明惠亲手把它们一盏盏点亮,依次放入水中。 “娘娘,咱们宫里是不兴这般的,怕是不合规矩啊。”掌事的宫女忍不住再次提醒,来路上她已经多次劝阻,却拦不住这位新晋的贵妃娘娘。说是涂家嫡出的小女儿,知书达理,还是京城有名的第一才女,相处下来才知道,这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按说只要受宠,稍有出格也无妨,不过现在皇帝不在宫中,行事不宜张扬。掌事宫女担心得眉头紧紧蹙着,远处一串灯光进入她的视线,顿时心道不好。 不片刻,来人来到面前。 “贵妃娘娘。” 是个有些老迈的声音,涂明惠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蹲在水边,看着她的河灯漂出数米远才站起来,转过脸,入目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嬷嬷。 “嬷嬷。” 闻言嬷嬷本就严肃的脸皮紧绷起来。旁的妃子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句姑姑,这位贵妃怕是心有些大了。嬷嬷随意招了招手,冷笑一声道:“捞起来。” 涂明惠愣了一愣,张开双臂站在水边,叫道:“干什么?” 那嬷嬷带的人不管是贵妃还是什么人,其中一人将涂明惠从水边带开,另外数人朝池中抛出一张大网。 五盏河灯在水里激剧晃动几下,顷刻就灭了,粘在网上被捞上了岸。 “嬷嬷,这是祈愿灯,陛下在外征战,本宫不过是放几盏灯为他祈福……” 嬷嬷低头行礼,也是打断涂明惠的解释,眉眼低垂。她是宫里的老人,见过的事多了,这样魅惑君主的手段,原是大家闺秀的姑娘们做不出来的原本太后对这位涂家的小姑娘寄望甚深,日深月久,才发现根本是个草包,成天沉迷于男女之间那点小情小爱小打小闹。要是陛下在宫里,倒也不用太后伸手,早日能生下皇子,也是太后所愿。现在陛下御驾亲征,这位竟还在做些孩子气举动,关键是,这片真心是要表给谁看?太后最见不得嫔妃搞这些,便一天比一天对这位贵妃失望。连带着他们底下的人也不必对她太客气,以免将来蹬鼻子上脸骑到太后头上去。 等太后的人走远了,涂明惠才一跺脚,把鞋底的泥蹭了蹭,上岸去。 掌事宫女愁眉不展:“明日一早,娘娘就去跟太后娘娘请个罪吧,今晚之举,实有不妥之处。” 不就是放个灯,还是为她儿子祈福,这到底是不是亲儿子啊。涂明惠突然回过神,还真不是亲儿子。回自己宫殿的路上,涂明惠忍不住多想了想,明帝不是太后亲儿子,她好像听明帝提过一下,立后的时候有不少人阻拦,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后的兄长。手可伸得真够长,还没得逞,岂不是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作。 太后这么想抱孙子,怎么没见当初韩衡在宫里时,她多宝贝那个皇长孙?一次也没让人抱过去给她瞧过,她自己也不曾到韩衡那儿去看过这个长孙,显然太后想要的是一个她能掌握的皇子。怪不得大姐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对着太后又是各种二十四孝,结果还非得让家里把她送进来。 不就是想早点抱上她想要的孙子吗? 这么想着已经走回自己宫里,涂明惠憋着一肚子的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坐下后,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往涂明惠怀里一钻,是她的猫。 涂明惠撸了两发猫,稍微觉得好点儿了。 想到明天一早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她就一阵胃绞痛,叫来宫人伺候洗漱。 当天晚上涂明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寝殿里陈着冰块,有宫人彻夜摇扇送凉。涂明惠手指在被子上抠来抠去,心里不禁长叹。 这他妈真的是孤枕难眠了。 以前看电视还以为是影视作品夸张,有一次在大学宿舍客厅里,一群室友看xx传正专心,被她一盆凉水泼下去:“不就是深闺寂寞吗,拽个宫女到床上一块儿睡嘛,皇帝就当他死了,其实我觉得,要是我穿越了,就拉几个嫔妃凑一桌麻将,有美人儿看,还能娱乐,有吃有喝,穿金戴玉,有什么好争的,有病。” 当然很快她就被其他室友踹进房间了。 现在她真穿越了,才知道当时自己的狂言有多可笑,别说皇宫里,就她长大的府里规矩就多得不得了,皇宫里更不用提了。而且这个世界没有麻将,美人儿又都把她当情敌,别说凑一桌,三缺一都凑不齐,她是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就有一个恶婆婆。 最让涂明惠无语的是,好不容易“专宠”了,虽然暗恋对象一根手指头也还没动过她的,不过孤男寡女,这不是迟早的事儿吗。她对自己现在的姿色还是很有信心。 结果老公打仗去了。 打仗这种事,往往三年又三年的,这可把她闷坏了。像今天晚上,放河灯一半是真的为君明焱祈愿,另一半是图好玩儿。又没有电视又没有手机的,放个河灯还能被太后的人逮到。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就在涂明惠胡思乱想得眼皮有点往下掉想睡觉时,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一点动静,不过也可能是梦,管他呢,先睡为敬。 于是把外面摇扇的宫人一个个放倒后,黑衣人捞开床前的纱帘,看见的是一位四仰八叉在床上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贵妃。 “魏一正真是个人才。”看完手里的信,韩衡兴奋道。 “怎么?”庄灵坐到他的身后,一块热帕子贴到韩衡脸上。 “我自己来。”韩衡草草把脸擦干净,帕子给庄灵,继续道:“他没走官道,走的全是偏僻山路,现在把两头龙藏在了山洞里,明天进城里来找我们。” 庄灵已经听韩衡讲过了两头龙的来历,听得庄灵也很是向往,他在古籍上读到过关于神龙的记载,不过据说数百年中只现世过一次,寻常人能够亲眼目睹已经要看气运,居然韩衡能养两头,龙会认主,虽然长久没有见面,那两头龙仍然会认破壳时见到的第一个人。 年纪轻的时候庄灵也幻想过,要是有一头龙,打起仗来不费吹灰之力,毕竟龙会喷火,体型又大,就算烧不死,一脚也能踩死一大片。 短暂的高兴之后,韩衡脸色垮了下来,不过庄灵没注意到。连日赶路都很累,顾不上洗澡就想睡觉,怀着不为人知的忧虑,韩衡还是敌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四更天,有人敲门,韩衡烦躁地抓了一把脸,手被人抓住。 看着韩衡手在脸上乱挠一时半会又醒不过来的毛躁样,庄灵嘴角勾了勾,把他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过去开门。 “…………………………” 才是清晨,韩衡好不容易从东倒西歪的困劲里挣扎出来,给儿子穿好衣服,出去吃早饭,在饭桌上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再分神看了一眼庄灵,庄灵气定神闲在往韩衡的馒头里夹肉片。 韩衡再硬着头皮扭过脸去,对上涂明惠愤怒的杏眼,呵呵了一声。 “老娘昨晚睡得好好的,搞了半天是你的人,把我绑出来干嘛?” “吃吗?” “吃个屁!”醒来以后涂明惠就很生气,一觉醒来她居然被人绑架了,从守卫森严的大明皇宫里被人绑了出来,那群禁军是吃干饭的吗?低垂眼眸斜瞥一眼热气腾腾夹麻辣牛肉片的馒头,诱人的肉味直往鼻子里钻,涂明惠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把夺过馒头,“算了,我饿了,吃完饭再说。”然后就对着馒头夹肉狼吞虎咽起来。 这才得以风平浪静地吃完早饭。 涂明惠还穿着贵妃穿的一袭华丽的丝袍,外面套着充满乡土气息的碎花粗布裙,早饭以后,拿茶水漱过口,抱膝缩在椅子上,对这间客栈充满敌意。 “就是这样。”韩衡赔笑给她的杯子里住满温热的茶水,一手抬了抬,“喝吗?” 涂明惠嘴唇别扭地扭动了一下,没理会茶杯。 “这么小的一件事,你就不能派个人到宫里随便问一下,非要这么大阵仗吗?你知不知道贵妃失踪了是多大的事情,待会儿宫里闹翻了天,满京城搜捕怎么办?” “要是你也打算回去,就不用回宫了。”韩衡道,“让他们找去。” 涂明惠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回去。” “你还是再想想……” “不用想了。”涂明惠摇摇手,“我要留在这儿。”她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庄灵,皱眉道:“你让他先出去行不行,我们两个说话,让他在这儿听算怎么回事?” 韩衡看了两眼庄灵,庄灵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当没听见涂明惠发火。韩衡挠了挠头,看回涂明惠,尴尬道:“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让他出去。”本来被人绑了就一肚子火的涂明惠,再和陌生人待在一起,也没法和韩衡坦率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起床气根本消不下去。 “他真没关系。”韩衡嗓子有点干,咳嗽一声道:“他是我男人。” “…………………………”涂明惠眼珠转了转,卡出一句话来,“那个渣攻?” 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涂明惠反应过来,揉了揉鼻子,咳嗽一声,朝庄灵道:“喂,那个谁,以后对我们韩衡好点儿。” 谁他妈是你们韩衡啊!谁们啊!就在韩衡内心疯狂吐槽时,听见一声很轻的“嗯”。庄灵居然还答应了,韩衡一时有点没眼看。 涂明惠伸手拍拍韩衡的肩:“现在可以让他出去了吧?”我都批准你们在一起了,尽管你对象曾经是个渣攻,看他长得帅的份上,我也原谅他了,让他出去。 对于自己看懂了涂明惠的挤眉弄眼,韩衡心里充满惊讶,不过考虑到涂明惠是个姑娘,兴许她要说的事,确实不适合让一个跟她不熟的男人在这儿听,韩衡好说歹说,让庄灵暂且出去,并且指天誓日发誓他对涂明惠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男女之情。 等庄灵出去了,涂明惠一下趴在了桌子上,咸鱼一样望着韩衡,两只手的食指在桌上不住摩擦,不无忧伤道:“我怕是坠入爱河了。” “………………和谁?君明焱?”好像以前涂明惠就喜欢君明焱,作为一个男人,君明焱相当拉仇恨了。是个皇帝就算了,还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的君主,这都没什么,还长得帅,让人想心平气和不仇富都不可能。 “对啊,他在宫里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多喜欢,现在出去打仗了,每天我都在想他,吃饭睡觉走个路都在想,我确定以及肯定,我是坠入爱河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也没几个人跟她一样,第一次确定真的爱上一个人,竟然是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外一个世界,对象还是后宫成群的皇帝。想起过去自己是怎么鄙视后宫嫔妃的,涂明惠就忍不住叹气。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喜欢啊。 “喜欢就去表白啊。” “人都不在我要抱着他的龙袍表白吗?”涂明惠一个白眼过去。 “你确定不回去了?”韩衡没忘记找涂明惠来的本质任务,他喝了口茶,胸臆里满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小说里的情节,真的发生了。一时间韩衡竟然有点羡慕涂明惠,敢爱敢恨,为一份冲动的爱能这么迅速果断地做出决定。 “嗯,不回去了。”一丝黯然出现在涂明惠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回去也没什么好的。对了,你知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仗啊?我现在跟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差不多,快无聊死了。昨天晚上我放了几盏河灯,被他妈逮到,让我今天过去请罪。你们这么贸贸然把我弄出宫,知不知道后果多严重?” 即将到来的末世,还是不要告诉涂明惠好了。韩衡还是顾及这是个妹子,不想让她多想,想了想,韩衡放下茶杯,正色道:“要是不回宫,跟着我们,你可以直接到战场上见君明焱。” 涂明惠睁大了眼。这种事她根本不敢想。 “怎么……怎么去?”涂明惠咽了咽口水。 “一起啊,你就不要回宫了,要么给君明焱写一封信,要么就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这么大的惊喜,一定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韩衡不禁想起了n部影视剧里千里追夫的桥段,好像结局都很不错。 显然,涂明惠也跟他脑补了一样的东西。 看出涂明惠在动摇,韩衡趁胜追击道:“在宫里你还要去跟太后请罪,说不定太后还要让你跪一天,还得顶着水盆跪,以后的日子更难过啦,不要媳妇熬成婆,你和君明焱还没有谈过恋爱,要轰轰烈烈爱一场,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是成功的倒追,何必计较是不是倒追。何况君明焱心里爱的是原本的国师,国师把他从冷宫救出来,又扶持他登上帝位,要是你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很难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会跟别的嫔妃一样,没准还要守活寡……” “我跟你们去。”涂明惠打断韩衡的话。要是她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出现在君明焱的面前,没准真的能打动君明焱封闭的内心。其实涂明惠觉得君明焱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至少她能算是他面前说得上话的红颜知己。乘胜追击很有必要。 “这就对啦。”韩衡笑眯眯道。 总算不用把涂明惠送回宫,出宫容易进宫难,何况一旦发现贵妃丢了,皇宫不得加强戒备吗? “那你要回去吗?你应该也不会回去吧?”毕竟儿子都有了。 “我?”韩衡视线游移漂浮到窗上,声音含糊道:“再说吧。” 第233章 二三三 外面两米外庄灵像个木桩子杵着,他是习武之人,把房间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面上表情像在神游。 然而,他的思绪却十分混沌。 韩衡会回去吗?等庄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羡慕那个撬他墙角的混蛋。为什么韩衡不能毫不犹豫为了他和孩子留下来呢?是因为他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不觉得能够依靠自己,信任自己吗? 不敢在大梁京城多待,本来韩衡打算先走,无论怎样,魏一正的鸟都能顺利找到他们,一定能顺利跟上来。 想不到上午还在补给干粮、打包乌翠他们从宫里偷出来的书,魏一正就找到了他们住的客栈。 那只黑顶蟆口鸱一脸倨傲地蹲在魏一正的肩头。 魏一正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韩衡面前,脸上多了两道伤疤,已经愈合。 韩衡莫名有些眼眶发热,走上前去,揽住魏一正的肩头,一只手掌在魏一正的右肩背使劲拍了两下。 这几个月魏一正都在训练那两头龙,据说龙的悟性很高,现在已经能够听懂用人语下简单的指令,最让魏一正惊奇的是,如果通过鸟和龙沟通,毫无障碍。 “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们还不太能听懂人说话,却能听懂鸟语。有一次我给鸟下令,让鸟飞出去探看前方地形,两头龙居然张开翅膀就飞了出去。”魏一正眼神发亮,他很喜欢动物,当初看到韩衡那两头龙,着实让他惊讶又狂喜。 说得韩衡也想看看那两个他亲自蹲在上面孵出来的小东西,哦不,现在已经是庞然巨物。 “它们得从山里走,以免惹人注意。”魏一正考虑得很周全,看到庄灵时他挺惊讶,以询问的眼神看了韩衡几眼。 韩衡则直接走上去牵住了庄灵的手。 魏一正终于没说什么,朝庄灵露出了和善的笑。 下午韩衡就让沈大斧去雇一辆马车,他们是骑马来的。涂明惠虽然身负巨力,却没学过骑马。 于是韩衡和涂明惠在马车里打打闹闹,涂明惠一直在做鬼脸吓唬君晔灏,咯咯的笑声不断从马车里传出。 坐在马上的乌翠向后看了一眼,朝米幼扬了扬下巴:“什么时候我们也生一个来玩。” 米幼右耳朵红透地垂下双眸,向前看路。 一行人离开京城后,朝北面出关,进入北朔地界时,已经在路上颠簸了十日,坐马车坐得韩衡屁股都麻了。 涂明惠更是没精神和他儿子逗趣玩,成天睡了就吃,吃饱就睡,美其名曰:保存体力好泡帅哥。 而且路途这么枯燥又漫长,她还让人给买了一捆黄瓜堆在马车里,坚持每天贴一次。 韩衡这才发现,他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想起好好照一次镜子了。 “老娘最烦你这种,吃得再差,睡得再差,日晒雨淋皮肤还这么好。”一边往脸上贴黄瓜片的涂明惠斜靠在车厢上,朝着韩衡翻了个风情万种妖媚非常的白眼,然后闭上眼睛,把两片薄如蝉翼的黄瓜片盖在眼皮上。黄瓜片还是请米幼用他的宝剑切的,这真正算杀鸡用牛刀,韩衡都没眼看了。 “天生的,强生的。”韩衡揉了揉儿子的脸,君晔灏的脸才是真的,柔软光滑细嫩,让人嫉妒得手痒。 涂明惠哼了一声,“你明天还是出去陪你男人骑马吧,他脸要赶上锅底灰了,你不觉得他在生气吗?” “……没有吧?”庄灵还是照样伺候他的吃喝,给儿子喂奶,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 “女人的直觉,你没有。” “……好……吧,我不太想骑马,特别硌肉。”每次一天骑马下来,大腿内侧都要磨破,火辣辣疼一晚上。而且庄灵每次给他擦药都不规矩,关键是第二天要赶路,两人也不敢真的过火,随便亲一亲就算完。 比清心寡欲更惨的是什么,那就是□□焚身还不得解放。 要人命。 “是啊,你细皮嫩肉的。”涂明惠没好气地说。 进入北朔边防之前,庄灵带的人赶来汇合,原来他们一直就随在后面,只是没有露面。这群人带来的消息是,君明焱已带兵回大梁,整军待发。 这让韩衡着实有点诧异,他以为君明焱从上齐撤军后,直接掉头攻打北朔,其实已经做好一到北朔就得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君明焱的兵还在大梁。 暂时不去揣测君明焱想做什么,当天夜里,大家在边城找了一间客店住下,庄灵带着甲初、乙未去军营,剩下的人都在客栈外面守卫。 韩衡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困意来袭,一上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察觉身边有动静时,分出一只眼瞥到床边坐着庄灵,正在脱靴。 “没事,快睡。”庄灵手背轻轻碰了碰韩衡的额头,韩衡睡得发热,额头上汗津津的。庄灵起身去打水来给他擦了擦,又用湿布擦韩衡的颈子,擦净后才自己去洗澡,回来时韩衡已经又睡过去了。 钻进被窝里,庄灵伸手把韩衡抱到怀里来,睡梦中韩衡在他胸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这几日君晔灏都不睡他俩中间了,小孩儿本来对着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到身边空了,翻了个身,像个虫子般蠕过来,以根本抱不住他爹的短胳膊勉强抱住韩衡的身体。 庄灵手碰到儿子光滑细嫩的皮肤,食指轻轻在君晔灏脸上刮擦两下。 君晔灏小眉毛皱了皱,又睡得不省人事。 天不亮庄灵就睁开了眼睛,他睡眠浅,正准备起身洗漱时,视线惯常滑到韩衡的脸上,一看之下,才发现韩衡脸色铁青,眉头也紧紧蹙着。 庄灵赶紧下床,发现韩衡戴着骨戒的手指在被窝里弹动不已,那枚白得刺眼的戒指散发着赤红的光。 顿时庄灵吓得满头是汗,往四下看了一圈,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甚至不敢碰韩衡的手。 就在庄灵想出去叫郎叔来看看时,听见几声“嗬嗬”的奇怪声音从韩衡微微张开的嘴里发出。 韩衡僵硬地翻过身,平躺着,两只手掌朝下,突然睁开了眼睛。 “韩衡?”庄灵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对方却毫无反应。 君晔灏也醒了,就在这时,韩衡脑袋朝着君晔灏的方向偏移,一只手抬起到半空,五指扭曲地屈起。 诡异感让庄灵突然作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扑到床上,按住韩衡的手,另一只手抱起君晔灏,翻身从床上滚下地,站起身。 床上韩衡那只抬起的手已经落下,手臂仍然僵直。他的眼睛已经又闭上了,神色如常,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庄灵的幻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还做了个曲折漫长的梦,但醒来一点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韩衡觉得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梦。 所有人都已经起来了,韩衡捏着酸痛的脖子下楼吃饭。庄灵抱着君晔灏坐在院子里一丛青翠的竹子下面,静默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寂寥。 韩衡看得一皱眉,走过去,轻轻把手搭在了庄灵的肩头。 庄灵一只手抓住他的手,开始抓得很紧,然后松了些,抓住他手指的手从他手指上慢慢滑下去。 “想什么呢?早饭吃了吗?”韩衡绕到庄灵面前,把儿子抱起来。 庄灵起身:“还没有,在等你。” 韩衡露出一个笑,抱着儿子在前面走,三步一回头,庄灵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俩。 吃饭的时候庄灵突然问韩衡:“你昨晚睡得不安稳,做噩梦了吗?” 韩衡眨了眨眼,一只手按着额际,摇摇头:“记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梦,可能受了点风,起来的时候头和颈窝都很痛。而且这孩子昨晚不知道怎么睡的,我刚起来的时候,看到床单上破了几个洞。” “是吗?” “是啊,可能是磨牙?要不然就是指甲太长了,待会儿吃完饭你把儿子抱着,我给他修一下指甲,不然容易抓到人。” 宛如巨掌的翠叶遮映之中,一湾溪流潺潺作响。规模庞大的竹楼耸峙在青山绿水之中,一早便有数不清的翠鸟鸣叫不休。 身披白袍,头扎黑布的中年男人端坐在蒲团上。 突然,他身体一颤,就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阵,然后抓过一旁矮凳上竖着平放的竹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外间侍卫发现他已经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立刻往正殿去通禀。 正殿之中,穿宝蓝裙裳,头戴翎羽的侍女即刻入内,驻足在木珠帘外,木珠帘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芳香,既可以驱虫避蛇,闻之又使人头脑清醒。 里间不时传出吮吻的暧昧声,婢女犹豫再三,还是提高了声音跪在帘外道:“风觉长老已结束作法,陛下是否现在过去?” 男子近乎痛楚的声音让婢女把头埋得更低,粉面通红地额头贴地。 没多久,一双涂满鲜红蔻丹的玉足从她卑微匍匐的身子旁走过,轻飘飘丢下一句:“没什么意思,让人抬回去吧。” 婢女声如蚊讷地答道:“是。” 直至那脚步走远,她才敢抬起头,起身时身子还有些发抖。掀开珠帘,血腥味让人难以忍受,锦被紧裹着一名美男,被子下的身体看不见,脸色明显失血,布满痛苦狰狞。 即使看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法习惯,婢女深吸一口气,才出去找人来抬。 贴身的丝质长裙只遮盖到小腿,女子肤色极白,卷曲纷如同海藻的长发裹在一袭猩红王袍中,随着她的动作,从衣领中抽出的长发披洒到腰间,露出一双招摇的大耳环,蓝宝石的坠子随她走路的幅度轻轻晃动。 “死了吗?”她是金水女皇,虽已过了三十五,看上去却宛如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五岁少女,瞳仁是茶色,在日光中显出淡漠。 “还没有。”被称作风觉长老的中年人转回身,双手交叉在胸前,朝女皇微微低了一下头。 “朕可是照着你的要求,撤走神女像的守卫,设下蛊阵,后续都是你的事,要是无法成功杀死天命之子,你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死法。”要不是眼前这男人,当着她的面,展示过夺命蛊阵的群杀威力,她不会这么草率封他做长老。 只是阴芜君暗杀大梁国师失败,空出了一个位子,不大好看。 邪恶的笑涡浮现在风觉右脸上,隐隐透露着阴毒。 “陛下但请放心,属下定当不负所望。” 女皇冷笑一声,将丝丝缕缕垂在肩窝里的头发往身后一甩,歪着头光着脚踏过竹楼木板,留下个婀娜背影,以及一句话:“最好是这样,朕最烦说大话的男人。” 风吹动竹林,o作声,就像蛇腹贴地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风觉长老为啥是个中年脸皮子蜡黄的中年男人呢。 主要是来自作者对反派人物的歧视。 今天没有咯 第234章 二三四 昨天晚上的事情庄灵一直在犹豫到底告不告诉韩衡,但看韩衡白天又跟没事人一样,只得按捺下去。 只是到夜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真的睡过去。 起初只是被子轻轻动了一下,庄灵就醒了,在黑暗里留意着韩衡的举动,并且把君晔灏抱起来,从两人中间移到自己左边,一手撑着身体,朝韩衡身旁移动过去,直至两人的身体挨在一起。 庄灵掀开被子。 戴在韩衡左手上的骨戒红光闪烁,韩衡眉头紧蹙着,双腮不住颤动,仿佛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庄灵想叫醒他,又不敢叫醒他,他第一反应是梦游,如果是梦游,他反而不能把韩衡叫醒。 韩衡的左手略略抬起,离开床约莫一寸,又重重跌落回去。 同一时间,红光大盛,转而散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唯一留下的痕迹,是韩衡脸上发亮的汗水。 庄灵起身拧了一条湿帕子过来给他擦脸,顺便把脖子也擦净,低下身在韩衡嘴上亲了亲,眸光深沉地看了他一会,才去把帕子洗净晾起来。 第二天庄灵再度向韩衡问起昨夜的事,韩衡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咀嚼肉饼的腮帮子停下来,仔细回想了一番。 “没有啊,昨晚没有做梦好像。怎么了?”韩衡也觉出不对来了,“怎么这两天老是问我做梦。我睡觉的时候说梦话了吗?” 涂明惠挤眉弄眼地看着韩衡,“恐怕是发出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韩衡嘴角抽搐,“我不说梦话。” “没有,可能是大战在即我有点紧张。”庄灵给韩衡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不再提这件事。 韩衡嘴里吃着饼,喝了一口熬得很清的米粥,含糊不清地说:“没事儿,我把两头龙借给你,一尾巴就能扫平一大片。” 旁边涂明惠埋头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转瞬恢复正常,怡然自得地夹了一筷子凉拌菜。 这天晚上洗澡的时候,韩衡发现戒指有点松动的感觉,他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水珠粘在白皙的手上,国师的皮肤好得出奇。 这点不得不服。 以前他做演员,也是要天天保养才行,这个国师却天生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关键是风吹日晒也不见黑。把手凑近眼前,韩衡看出问题来了。 “怎么了?”庄灵给他拿衣服进来,门没关严,他直接就走了进来。 韩衡是听着脚步声靠近的,也不意外,不用抬头他也听得出那脚步声是属于庄灵的,他皱着眉,轻轻摇头。 “戒指有问题?”庄灵心里一跳,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难道是这枚戒指让韩衡夜里“梦游”的? 韩衡嘴唇动了动,把手往庄灵面前递过去:“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一道裂纹?很短,也不明显,我看了好久……不能确认。” 庄灵拉起韩衡湿润的手,细腻光滑的皮肤因为水光显得格外……可口。庄灵定了定神,按捺住躁动的内心,集中注意力看向韩衡手上的戒指。 这手真美,细白修长,若是…… “是不是有道裂纹,就这儿。”韩衡用另一只手指给他看。 “确实有,看上去不至于断裂。”庄灵松手,在衣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装作不经意地问:“是不是在哪儿磕碰到了?” “没有啊。”搜寻了这几天的记忆,确实没有磕到碰到过,韩衡也觉得很奇怪,而且这是一枚骨戒,裂纹却隐隐透着点红色。要制成骨戒,早就不可能还残留着血迹,那应该不是血。还是真的磕碰到了,自己却没注意?用另一只手食指拇指捏着骨戒在无名指上转了转,没有什么异样,韩衡挠了挠头:“没事,可能什么时候撞到我没注意。” 洗完澡回到房间,韩衡坐着边擦头,边翻看白天没看完的那本书,小半个时辰后,一小段话吸引了他的注意:“灵兽、物化归天地后,可以术留驻灵力于自身,如骨、框架、支柱等,皆可作为灵力留驻之凭借。” 韩衡把书翻到封面瞥了一眼,封面上字都没写。 这样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怎么混进来的。不过这不重要。 韩衡又往下翻了翻,发现这里面大部分讲的是秘术,有点像一本囊括逸闻杂记的笔记。 书页翻动停了下来,当中是一个八角星阵,花鸟虫鱼分布其中,正中是一个人形,呈大字张开手脚,手脚分别与阵中四条线重叠,就像一个被捆在木架子上受刑的人。 韩衡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反噬阵法,人并不是要躺在上面,而是要在阵法中,以中了他人巫术之人的血,涂满阵法中那四条线的凹槽。也就是说,这个阵法不是用笔画出来,而是要在沙地中用硬物划出凹槽,如果在地面上,就要用刀刻。 很多阵法看上去还是很奇妙的,就是没试过。这个阵法作用不大,前提是被人下了巫术,对蛊术则无效,蛊是蛊虫进入人的身体,引起的僵化反应,类似扯线木偶。巫术则更加神秘邪恶。 翻到下一页,韩衡眼神愣了愣。 满满一页人头,站在一个坑里,特别像古时候给皇帝陪葬的陷坑,让人惊悚的不是那些炭笔画出的黑色人形,而是上面朱笔画出的一个x。x的意思即消灭,这应该是一个杀人的禁术。果然,再翻过一页,就是详细的画阵方法。 韩衡把书丢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没走两步,又返回来,用另外一本书把这本书盖住。 “随手拿的啊,我随便翻了一下,和星相、术法、历史有关的都拿了。”乌翠在给米幼收拾护具,直起身好奇地看韩衡,“怎么了?” “好像其中有一本是禁|书,记载了大批坑杀人的术法。” 乌翠笑了笑:“反正你也使不出来,担心什么?而且如果是禁|书,怎么会正大光明摆在观星塔里。时间紧迫,我们都没有来得及仔细找,拿走的是你曾经经常翻阅的那一部分,可能把放在那附近的也搜刮了几本,夹带出来了。” 在上齐京城时,韩衡得到了手上这枚骨戒,虽然后来也是首次画法阵,但他明显能感受到,注入法阵的那股力量,不是他自身的力量,那种微妙的能量流动,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察觉出来。 旁人看到的是法阵透出的光射向天际,而他当时手里是一碟朱砂,一笔一画中都能感受到骨戒滚烫,眼睛看不见的能量如同潮水般涌动着。 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书并不是谁放进来的,韩衡就放心多了,实在怪不得他现在小心谨慎,那本书里记载的最后一个阵法太可怕,是能瞬间绞杀成千上万兵士的邪术。 一个念头在韩衡的脑海里浮现:君明焱屡战屡胜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用过这个术法?如果没有,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观星塔? 乌翠如果收拾起的是他常常翻阅的那部分,也就是散落在桌案附近的书,当时虽然挑选出了一部分韩衡认为最该先读透的书,原本就堆在书案附近的那些他也没有特意收走。 国师本人比他收拾东西简洁多了,书案附近根本就没有多余杂物,书也没有几本。 这些只要翻阅一下大梁近二十年的史籍就能知道。如果没有记错,他曾经抄过一本,就夹在医药类的典籍里。 韩衡又马不停蹄奔回房,坐下来,从脚边的箱子里翻找那本摘抄的册子。好不容易翻出来,已经满头大汗。 庄灵洗完澡进来,就看见韩衡对着灯,无比认真地在翻手里的册子。韩衡认真的样子真好看,当初拆下纱布以后,庄灵就彻底震撼了,这样一副艳丽的五官也不显得女气,就是说不出的好看。英俊,也好看。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么安安静静看着韩衡,庄灵的内心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好像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险滩,他都能一往无前地闯过去。 突然,一阵狂喜出现在韩衡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脸凝重。 庄灵走过去,问道:“发现什么了?” 韩衡看着他,眼神有些挣扎。要不要告诉庄灵?好像也不用告诉庄灵,国师已去另外一个世界,现在他就是国师,这个术法就只有他自己会用,庄灵自然不用提防。 然而,看着庄灵明显有些担心的表情,韩衡还是指出那本记载杀阵的书上所画能够绞杀上万士兵的阵法给他看。 “我在看这个,你再看这里,记载了君明焱在位期间几次较大的战役,当时还是国师本人在。我相信国师本人确实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他在君明焱身边的十数年间,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虽然大部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是在君明焱登基为帝之前,精准预测了几次天灾就不提了。我刚跟你到北朔时,因为没有国师的记忆,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概况,经常会到薛园附近的茶馆听人说书,或者是去茶坊听点坊间流言,有传言说因为国师的预知能力,君明焱才能百战百胜。”韩衡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很吸引庄灵,他想一直看下去,便没有打断韩衡的话,只是安静地听。 “这几次战役中,很巧的是,对阵敌军都因为瘟疫,死伤数千人,最多的一次,病死了上万大峪士兵。如果只是一两次碰上瘟疫,还说得过去,这里,有记载的,就有六次战役中,敌军都遇上了瘟疫。而且同在一个战场,气候、地势条件差不离,大梁军却从未遇上过一次瘟疫。与其说是国师祈福的作用,我更愿意相信,是国师帮着君明焱,施用了这本书上记载的绞杀阵。至于这本书为什么还在,观星塔一直只有国师和明帝能进入,何况,要发动这样的阵法,需要强大的灵力注入,一般人就算知道怎么画阵,也没有用,所以不怕被人看到。” “但这种术法,在史籍里显然不能记,就写成了瘟疫。”如果让人知道有这么伤天害理的术法,即使是用于两军交战,也会引起百姓恐慌。也许这才是天裔族隐居的真相,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过分强大的力量,往往是引起毁灭的重要原因。 本来全神贯注在听韩衡分析的庄灵突然脸色一变。 韩衡顺着他往门边看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门上映着一个人影,好像是女的,连忙收声。 庄灵去打开门。 涂明惠被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汤盅。 “你们习武之人走路都这么没声音的吗?吓死我了,我刚要敲门。”涂明惠说着,视线越过庄灵,直接向着韩衡说,“你这几天好像没睡好,黑眼圈吓死人了,给你补一补,炖了补血的药材,放了莲子,多喝两碗,安神补脑。”笑盈盈的一张俏脸抬起来对着庄灵,这时候涂明惠已经取出了两个碗,“王爷要不要也来一碗?旁的不敢说,我炖鸡汤可是一绝,火候恰到好处,不喝会后悔的。” 韩衡笑着走过来,往汤盅里看了一眼,雪白的汤面上浮着不少金灿灿的油珠,药材气味浓郁,本来是不好闻的,却被鸡肉的诱人浓香盖了过去。 “你自己不喝?”韩衡眼巴巴看着涂明惠给他盛了一碗,恨不得自己去盛。 “刚才在厨房偷喝过了,你喝吧。”涂明惠笑眯眯地说,又问了庄灵一遍喝不喝。 庄灵也要了一碗。 “趁热才好喝,你们喝完我好把碗拿下去。”涂明惠手掌贴着汤盅,眼神里带着某种盼望和热切地看着韩衡。 韩衡端起碗,先闻了闻,口水就不断分泌出来,就是手都能感觉到碗太烫了,应该是刚炖好,就被涂明惠盛上来的。奇怪地看了涂明惠一眼,韩衡一面用勺子搅滚烫的鸡汤,一面问她:“汤盅不烫吗?” 涂明惠的手如同触电一般离开汤盅外壁。 这是一间小店,锅碗瓢盆都是普通百姓人家用的,汤盅不能很好隔热。就在涂明惠收手的一瞬间,韩衡看清她的手掌被烫得通红,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走出门外。 “哎……你去哪儿啊?”涂明惠叫了一声,刚要跟上去,一只手腕被庄灵抓住了。 门外,韩衡走到隔了两扇门的郎东房间外面,把人交出来,就听见涂明惠的尖叫声。 “放手!你干什么?你这个渣渣……你再无礼,我就不客气了。” 等韩衡和郎东冲进房间,就看见涂明惠一把将庄灵推出去,庄灵没料到涂明惠一个弱质女流有这么大的劲儿。 韩衡也没和他提过,涂明惠的特殊能力就是特别有劲儿。 两人推搡之间,鸡汤摔了一地。 郎东没有先朝庄灵走去,而是沾了一点地上的残片上的鸡汤,放在鼻下略闻了闻,旋即起身对着门口说:“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韩衡与涂明惠的眼神有个短暂的交错,那一瞬间里,韩衡果断往门外退去,退到闻声赶来的米幼身后。 米幼与乌翠不约而同拔出了兵器。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啊=。= 第235章 二三五 涂明惠再有力气,也打不过两个带兵器的,她左右掂量了一下,毕竟那是纯输出,还有个沈大斧,跟她一样特别有劲。 “我认输。”涂明惠放下手,一手扶额。她就不适合干坏事,像她这么单纯没心眼的女孩子,一干坏事就被抓。 涂明惠坐在椅子上,韩衡给她倒了一杯茶,同时问道:“为什么在鸡汤里下药?” 郎东是什么段位的神医,一闻鸡汤就闻出来是涂明惠找自己要的迷药,说是用来防身。这里除了韩衡没人知道她身有和沈大斧一样的异能,力气可以直接甩飞一头牛。 “我……”涂明惠深吸一口气,趴在桌子上,两只手握着茶杯,不住咬自己的下唇,说不出话来。 “让我猜猜。”韩衡在涂明惠对面坐下来,右手手指在桌上敲击,庄灵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握了握他的肩膀,韩衡用另一只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指。他对涂明惠从最开始就有最坚固的信任,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世界来的人,何况他看得出来,这姑娘本心善良。否则既然能在鸡汤里下迷药,也能在鸡汤里下毒|药。 “北朔与大梁即将开战,你想送一颗人头给明帝。” 涂明惠脸色顿时煞白,结结巴巴道:“原本想……” “没用,你就是把我俩都迷晕,你也没办法把他的人头砍下来。”韩衡无奈地偏了偏头,一手顺着耳朵下面摸到后脖子,整个皮肤都散发出烦躁来,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定了定神,又道:“这场仗不是我们要打,北朔兵力不及大梁,如果有得选,我们当然不会和大梁打。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大梁已经吞并了南楚、大峪,没有人能阻止六国一统的步伐,余下的三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是大梁主动发动的战争,她何尝不清楚,可魏一正来了,带来了韩衡孵出来的那两头龙,刚刚涂明惠在门外,还听见两人讨论大梁有史记载的几次战役,是阵杀而非瘟疫。这本书被韩衡找到,他会不会也有一次性绞杀上万人的能力。到时候君明焱不是会输了吗?君明焱一生所求,就是统一六国,这是他的人生理想,可以说他当皇帝也就是为了这个。 涂明惠一手遮了遮眼。 “我昏了头了。” “你不是昏了头,你只是爱上了一个人。”韩衡沉吟片刻,以朋友的语气低声问:“或者,你想去君明焱的军营?” 涂明惠道:“我原本打算过了今夜就走,现在……”被拆穿了,说不定要沦为阶下囚,韩衡他们应该不会再放她走了吧…… “天一亮,派几个人护送她去君明焱那里。”韩衡一手握住肩膀上庄灵的手,侧过头去看他。 庄灵语气纵容:“好。” “等等,你们不追究了吗?”望着要走出门外的两人,涂明惠忍不住愣愣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没有人受伤,追究什么?”韩衡没有回头,从涂明惠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侧脸,他嘴唇轻轻动了动:“祝你得偿所愿。” 一室唯余寂静,涂明惠坐下来,满脸怅然若失。她两只手在桌面上扣在一起,猛地把头埋在手心里,好一会儿才能起身,拖着并不轻松的步子去收拾行李。 折腾了大半夜,大家心情都不好,回房以后,韩衡头发还没干,庄灵坐在他身后,拿块干布给他擦,擦完用梳子梳整齐,韩衡又不能直接躺倒睡。 韩衡也不能直接睡,翻了会书,还不想睡,回头看见庄灵坐在床边叠衣服,一时间竟然把他看呆了。 这是庄灵啊!这他妈是一个在沙场上横着走的大元帅!坐在床上给他叠衣服…… 顿时韩衡内心五味杂陈。眼角余光瞥到庄灵动作有点不自然,走过去才看清楚他好像右手手腕伤到了。 “你手怎么了?”韩衡道。 “没事,扭了一下。” “我看看。”韩衡不由分说抓起庄灵的右手,看到他手腕红肿,应该是刚才被涂明惠推出去在哪儿撞的。涂明惠还是自己带回来的人……这就很尴尬了。 韩衡出去郎东那儿拿回来一瓶药油,给庄灵慢慢地揉,边揉注意力就被庄灵修长灵活的手指吸引了,脸也悄悄变红。 刺鼻的药油味儿弥漫在空气里,气氛却很好。 庄灵挨近过去的时候韩衡没有躲开,就有一个吻落在韩衡的额头,顺着额头而下,经过他的鼻梁。 四目相接之间,庄灵没受伤的手按住了韩衡的后脖子,在药油味里吻了上去。 韩衡脸孔发红,心跳急速加快,然而药油味儿太让人难以忽视了,明明是个深情的吻,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趁着韩衡发笑,庄灵撬开他的牙关,舌头伸了进来,唇舌交缠之间,韩衡浑身都在发软,满面酡红,双眸含春。 抽空看了一眼床上,君晔灏已经滚到一边睡得很熟,索性两人在房间里别的地方度过了一个缠绵而愉快的晚上,到床上时两人都精疲力尽。 韩衡更是早就想睡了,本来涂明惠的小插曲让他有些郁闷,现在只剩下犯困。耳朵边一直有人叽叽咕咕,庄灵还在絮絮叨叨说情话,老夫老夫的了怎么话这么多。这话韩衡都没劲说出来,他困得不行,没一会儿就彻底睡了过去。 趁着韩衡睡着,庄灵把人抱着,像个狗似的把他从耳朵到鼻子又都亲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想吃到肚子里去。庄灵感觉自己可能是中毒了……不停拿手摸韩衡的耳朵和嘴唇,喜欢得不得了。 数日后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巡防结束后,回到中军帐的君明焱,在看到帐门边蹲着的那个瘦弱身影时心头一凛。 抬起头来是一张茫然无措的脸,女子还在啃自己的指甲,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洗净了脂粉,清澈明亮的双眸中倒映着君明焱高大冰冷的身影。 涂明惠控制不住情绪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泪水沿着沾满尘埃脏兮兮的脸往下滑。 就在君明焱想质问她怎么会来这里时,涂明惠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这样一个小小女子,怎么能让他动弹不得,君明焱呆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贴着他冰冷铠甲蹭眼泪的女人,明明想要推开,却一时间无法动作,萦绕心头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好像是不舍得。 君明焱的大掌落下来,安抚地拍了拍涂明惠的背,语气严肃道:“你怎么来了?进去说。”然后揽着她的肩,将人带进了中军帐。 虽然没有对韩衡直言他睡觉时的异状,庄灵仍然每夜留心,从韩衡那日给他看戒指上的裂纹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梦游。 这件事在庄灵心里始终留下了一个疑虑。 而韩衡却不知道,整日沉浸在书海里无法自拔,庄灵白天要去军营,晚上有时候回来,不回来的时候就是有军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这日午饭时庄灵就回来了,且带来一个让所有人狂欢的消息。 “不打仗了?太好了。”沈大斧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是山贼头子下山,对没吃没喝的体会最深。一旦战火燎原,百姓必然会遭殃,不打是最让人高兴的。 “只是暂时。”米幼显然没有那么乐观,“大梁对北朔开战是迟早的事,不能毫无准备。” 这点韩衡要乐观得多,从大梁启战,其余几个国家就不能说没有准备,这片大陆上就六个国家,现在只剩下三个,自然每个国家都在随时观察,增设边防,有一点风吹草动,即刻上报朝廷。 北朔在军防上做的准备已经相当充分,只要大梁军队开过来,就能战。 “这事我们不管,既然暂时打不起来,你们都准备准备,明天启程,去金水。”韩衡一锤定音敲下了行程。 沈大斧似乎有话要说,又吞了回去,他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便不说话了。毕竟他现在是跟班不是强盗头子了。 回到房间里,韩衡才跟庄灵说起他的看法。可能是涂明惠找到君明焱之后,把龙的事情告诉了君明焱。 “也可能是忌惮杀阵,对于那个阵法,君明焱最清楚其威力。”韩衡打了个哈欠,身体有点累,精神还不困,感觉还能坚持一会儿。刚读到要紧处,从前他怎么没想到把大梁的史籍好好看一下,大梁的国师一直是天裔族人,虽然不能找到关于天裔族的完全记载,从大梁史册中也能抽丝剥茧出一些。 韩衡这辈子加上辈子读书都没这么用功过,但这像是一个限时游戏,玩起来虽然费脑子,却让人很兴奋。 前天还收到徐尧的来信,说已经找到可以使用的宝石。 “暂时不和北朔开战就是好事,我们有多的时间,可以先去金水。”对于身为异世人的韩衡而言,这个世界的覆灭,比六国任何一个国家的破灭要可怕得多。 他甚至暂时分不出神来想如果有机会回不回原来的世界,毕竟如果半个月以后要出去玩,他都会拖到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才收拾行李。 又或者,在无意识中,韩衡还是想回避这个问题。 只是这两天,庄灵晚上也折腾得晚,在那方面两人又找到了往日的契合度,庄灵极尽温柔体贴地讨好他,让韩衡很是得趣。夜里大汗淋漓躺在床上,往往是庄灵下床去找水来收拾,那个时候韩衡都睡着了。 他不知道每天庄灵给他擦干净身子,都会坐在床边盯着他看很久。 另一边,徐尧收到韩衡的回信说启程往金水去了,也从藏宝阁的庄子里出发。出发的那天早上,耿随之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要跟着。 徐尧本来想拿出点当家主夫的架势来。 可一对上他媳妇儿那双漂亮的乌溜溜沁满泪光的眼珠,他所有的刚硬就在一瞬间丢盔弃甲,只剩下抱头逃窜。 “走吧走吧,一起。”徐尧无奈道。 耿随之欢呼一声,连忙让人把他的三口大箱子塞进装行李的那架马车。 上一次是骑马去找徐尧,他没带多少东西,这次因为要运一颗巨大的宝石,索性带了两架马车装行李。 徐尧看得直咋舌――这小孩是要去春游吗? 耿随之满意地看着他的宝贝都被装上车,扑向一脸不悦的徐尧,响亮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顿时徐尧满脸通红地把人推开。 周围下人都装聋作哑地看着地面,该搬东西搬东西。 去金水的路上,有一天夜里,一行人在郊外睡的。这一带都是密林,蛇虫很多,大家在坐下来休息的地方周围洒上一圈避蛇药粉,几个皮糙肉厚的粗汉子搭帐篷睡。 韩衡带儿子在车上,乌翠在另外一架马车上睡。 到数十米开外去取水的庄灵拿着装满水的竹筒回来时,营地里只剩下一朵单薄摇曳的篝火,四下俱寂,虫鸣声越来越响。 庄灵走过去,往火堆里添了两块木柴,用一根潮湿的木棍把火堆拨亮些许,野兽看见火光大多就不敢靠近了。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火焰燃烧的气味,还有一股潮气。从进入金水的地界,这种湿气就一直萦绕不绝,仿佛整个人置身在湿雾之中。 在车下站立一会,庄灵推开车门,钻进马车,甫一抬头,便愣住了。 车里,韩衡一手圈着君晔灏,另一只手扭曲着卡在君晔灏的脖子上,大概没有太用力,孩子一无所觉,仍然睡得很香。 庄灵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叫了一声韩衡的名字。 韩衡毫无所觉,披头散发地坐着,半边脸被头发遮住了,隐约现出的鼻梁和另一半侧脸上,眼睛充血发红,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修罗。 庄灵朝前走了一步,韩衡手掐得更紧。 君晔灏不舒服地皱了皱小眉毛,醒过来,不解地张大眼睛看韩衡,瞬息之间,突然小脸一拧,哭了起来。 孩子的啼哭声让韩衡手势微微一顿。 觑准这个时机,庄灵纵身一扑,将君晔灏从韩衡的手里抢了下来。 君晔灏彻底放声大哭起来,眼泪扑棱棱滚下粉嫩的小脸。 “怎么回事?”外面有人问。 韩衡浑身一搐,倦眼看向庄灵,头痛欲裂,他一只手扶额,一面问庄灵:“儿子怎么哭了?饿了?”他看到庄灵的脸色十分古怪,带着受了惊吓的苍白。 君晔灏哭得嘶声裂肺,朝韩衡伸出双手。 韩衡自然而然过去抱儿子,却在他碰到君晔灏的刹那,庄灵抱着儿子往后退了一步。 外面米幼的声音在问:“大人,王爷?”那语气带着警惕。 太奇怪了。韩衡揉着痛得像要裂开的额际,打开车门,皱眉看着站在外面的米幼,摇摇手:“没事儿,儿子哭了。” “那就好。”米幼的视线越过韩衡肩头,看见里面庄灵抱着小孩,不像发生了争执打斗,就回去睡了。 回到车里,韩衡听见庄灵忐忑不安的语气在问:“刚才你做恶梦了吗?” “没有啊。”就在韩衡坐回去打算忍着头痛继续睡时,习惯性摸了摸骨戒,手指上空空如也。韩衡陡然清醒过来,那枚戒指自从他戴上,就摘不下来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韩衡低下头,眼神仔仔细细搜寻车厢底板,很容易就看见了裂成两截的那枚骨戒,他弯下腰,捡起戒指,放在手心,心生不祥。 抬头正对上庄灵难以言喻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担忧和恐惧。 韩衡紧张地抿了抿唇,后脖子冒出冷汗:“我刚才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 第236章 二三六 在韩衡再三追问下,庄灵本来还想瞒,但韩衡一看那枚骨戒裂了,完全不相信刚才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这枚戒指上有不小的灵力,不会无缘无故裂开,而且我头痛。”韩衡痛苦地抬手按着前额,感觉皮肉下面,仿佛有东西要爆出来。不经意间,韩衡看了一眼他儿子,儿子刚哭完,有点惨白的细皮嫩肉的脸上还挂着悬而未掉的泪珠,却已经又张着小嘴儿睡着了。 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韩衡的脑海里载沉载浮,他手握成拳,在太阳穴上猛地一砸。 庄灵不禁皱眉喝止,碍于抱着孩子拦不住他。 再对上韩衡那双带恳求的眼睛,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这几日韩衡经常睡觉的时候想掐死他儿子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韩衡听得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嗯……” 韩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你怎么不说?” “我怕你多想。” “你不说才会多想好吗?”那天他发现骨戒上出现裂缝就有点奇怪,而且庄灵老问他有没有做奇怪的梦,原来是因为这。还不如早点说,他现在想起来刚才脑子里不太清楚的联想是什么了。 那本禁|书里写过一个破除巫术的反噬阵法,倒是可以试试。只是骨戒裂了,不知道有没有影响。韩衡不无遗憾地摩挲片刻那戒指,想了想,道:“明日能到镇上去吗?” “应该可以,不过要下午去了。” “行,到时候找个人,把这个东西修一下。”韩衡扬了扬手里的戒指,怕弄丢了,翻找出钱袋,把碎银都倒出来,再把骨戒残骸装进去。 韩衡是既想抱儿子又不敢抱儿子,让庄灵自己抱着,看庄灵仍然一脸凝重地望着他,韩衡心里一动,劲儿不小地上去掐了一把他的脸。 庄灵直接愣住了,旋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在杞人忧天什么?一看韩衡就是已经想到了办法,他喜欢的男人不是一个天天待在房间里等他的人,他自己有主意,这种时候更应该相信他,韩衡一定比他更怕会伤到儿子,只是他把这些担心都藏在了笑容下面。 韩衡最后靠在离他们还有半米远的车厢上睡了,中途几次睁开眼,看见庄灵还在看,就挤出调皮的鬼脸想逗他。 庄灵假意闭上眼,没过多久,就察觉到有人靠近,是韩衡又来掐君晔灏吗?庄灵浑身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他只感到脸颊上一记很轻的触碰。 片刻后,那人离开了。 庄灵心中无声叹息,浑身都放松下来以后,是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在金水一座小镇上,韩衡找到一个老师傅修戒指,勉强镶好了。而且老师傅在修戒指的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当初卖戒指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头不是说制作戒指的过程中被割掉了手指吗? 这让韩衡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戒指上的灵力消失了。 不过如果是在制作的过程中被割掉的手指,那应该和戒指的形态没有关系,只和那位圣人的指骨有关。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韩衡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了看放在房间桌子上的大沙盘,以及旁边的树枝和一小碟朱砂。 朱砂很贵,而且很难买,庄灵跑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找到。 楼下,沈大斧无聊至极地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不远处米幼和乌翠两口子肩挨着肩在刷碗。 不知道他那十数位姨太太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想他。 整个客栈院子里充斥着一种腥臭的气味,店老板热络地在旁边看郎东拿着大勺搅拌一罐药味浓郁的黑色浓浆。 王爷带的两个暗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各自蹲着,从沈大斧这个角度看,好像他俩在分什么吃的。就他一个无聊得蛋疼。沈大斧百无聊赖抓了一下档,找了块磨刀石,磨他刚入手的重刀。 “要不你还是先出去?”韩衡看了一眼庄灵,低头继续调碟子里的朱砂,禁|书摊开在不远处另外一张桌子上。 “我就在这里。”庄灵坚持道。 韩衡只好算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床,儿子还在床上,韩衡拿毛笔指了指,示意庄灵把儿子抱到别的房间去。 “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免得影响到他。”这东西韩衡也是第一次弄,他头上都是汗,眼神中充满不确信,甚至不敢多看庄灵两眼,免得他发现不妥不让他弄。 庄灵出去的间隙里,韩衡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在想,真是巧,恰好让他发现了这本书,里面还记载了怎么把充满灵力的兽骨制成器物保管。人是高级动物,却也是动物,目前这枚戒指带来的一切效用,韩衡觉得只有这本书上所说的可以解释。 朱砂色泽随液体不断被搅动而均匀透亮。 桌上正正摆着一个长宽见方的沙盘,韩衡满头大汗地用木棍在画盘中先推出一个圆,从前他唯一的一点儿业余爱好就是画画,不少粉丝找他签名都要求他画一个卡通小人儿,郎东也是照着他的画做出的这张脸,现在画阵法,要不是他会这一手,估计一个圆都能画成瘪的。 庄灵进门。 韩衡没有分神看他,也没说话,沉默不语地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树枝上,只有小指粗细的树枝拖出的尾巴在沙盘里慢慢成形。 一直仰头摆尾的雀出现在八角星一个空缺中。 最后一笔提起,韩衡已经满脸都是汗。 庄灵拿干布给他擦了一下,韩衡头自然而然抬起,端详面前的沙盘,觉得满意了,换朱砂描其中的三个图形,分别是狗、猪、羊,涂完以后,拿起碗旁边锃亮的一把匕首。 “我来吧。” 韩衡看了一眼庄灵,把匕首给他,心想说不定自己真的割不下去,而且他也不懂从哪儿放血血流得多又不至于真的伤得多严重。 不过匕首割破手臂时,韩衡还是痛得稍微缩了一下。 庄灵没有停下动作,放了半碗血出来,嘴唇微微分开。两人挨得很近,韩衡明显感到庄灵松了口气。 “你害怕啊?”韩衡活动两下包扎好的手,问庄灵。 “不是,有点紧张。”庄灵面上微红。 韩衡嘴角弯翘起来,隐隐透着点小n瑟,不过没说什么,用毛笔把该涂的四条线涂了。 “还要做什么?”庄灵用微微发抖的嗓音说。 韩衡其实也很紧张,但他觉得我不能表现出来很紧张,不然看的人不是更紧张了吗。放下碗时,他朝庄灵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再次对照那本禁|书,下一页上面有掐诀的手势,有点复杂,要不是韩衡手指长,可能就断了。 在旁边人看来,韩衡现在一面念念有词嘴里嘀咕什么,一面手指掐成一个扭曲奇怪的手势,眼睛半闭着,就像是个疯子。 那枚重新镶好的骨戒在韩衡的手上戴着,但没有像前几次韩衡晚上掐君晔灏时那样发出红光,根本没有变化。 庄灵既着急又不敢叫韩衡。 时间的流逝变得十分缓慢,起初韩衡微微皱着眉,现在眉心已然放平,嘴里念念有词,但要是仔细听,他一直在重复相同的一串发音。 汗水从庄灵的额头往下滴,扎在眼睛里一阵刺痛,他眼睫闪了一下,顾不上去擦。 这时,韩衡手上戒指发出了白光,那道光来得很快,去得也快,要不是庄灵一直盯着戒指看,可能发现不了,白光如同利刃,穿破窗纸而出,斜斜扎进天际。 外面,正是夏日炎炎,炽烈酷暑,无人注意到这一束顷刻射进天空的光剑。 突然,韩衡嘴唇停止喃喃自语,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半闭眼坐着的姿态。 屋子里静得可怕。 庄灵犹豫再三,伸出一只手,就在快碰到韩衡的时候,“啪”一声,他的手被韩衡抓住了。 韩衡睁开眼,哈哈笑着去拍庄灵的脸。 “………………………………”刚才的一瞬间里,庄灵呼吸都被逼停了,这时看韩衡桃花眼里都是笑,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在他停止自言自语时就已经结束了这个仪式,还在那儿装神弄鬼想吓唬他。 气得庄灵把韩衡抓到怀里,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屁股,却低下了头,深深在韩衡的发顶上吻住,半晌没能动弹。 “……庄灵……真没事儿,而且我刚才看见……”好像玩儿大了。韩衡忐忑不安地抬眼瞟人,却看不见什么,只是被庄灵抱得特别紧。他真喜欢被人抱这么紧,虽然骨头有点被挤压的微弱疼痛,却仿佛直接感受到了庄灵在乎他的一颗心,韩衡从来没这么鲜明地感受到庄灵在乎他,这时,被抱得有点痛的胳膊清楚地诉说着这个事实。 庄灵粗重的呼吸声好半天才平复下去,他贴着韩衡的耳朵吻了吻。 “看见什么?” 就在方才的一霎,韩衡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眶里,看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可以确定是他没有去过的地方。 韩衡回忆着说:“有很浓重的异域风情,是竹楼,墙上挂着颜色鲜艳的毛毡,大花瓶里插着孔雀尾羽,对了,地上放着一根木杖,有点像金水巫神会用的法杖。我曾经见过几次。在哪儿见的记不清了。虽然是竹楼,规模却很大,单独的房间都很大很气派,陈放的器具都是金银器,手工精巧,应该不便宜。而且……我们一路行来,金水人好像不怎么爱摆装饰品,就算摆,也是银器居多,在那间屋子里,金器是绝大多数,银器很少。” “金水皇宫。” “皇宫是竹楼吗?”韩衡好奇道。 “是,金水皇宫是金水规模最大的竹楼,因为那个地方,带毒的蛇虫很多,而且金水地势起伏不定,没有足够平坦的地方来建造一座气派的宫殿。所以干脆就建了竹楼,每五十年会翻修一次,并且扩建,现在规模很大。我们大概再赶十天的路就能到。你手臂还痛吗?” “不,不疼了。多大点伤啊,真不疼,你这个表情,跟我要死了一样……唔……”话没说完韩衡嘴巴就被堵住了,庄灵来势汹汹地亲他,亲得他腿软,眼睛也发亮。 “我说……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动嘴……唔……” 庄灵喘着气看他,双颧也很红。 “好好好,你随便吧。我还挺喜欢的……”韩衡想笑又憋着,感到浑身没劲,不知道是被亲得没劲儿了还是失血真的有点多,这也不太多吧,还没有献血的安全量多。 “真的?”庄灵一扬眉。 没等韩衡反应过来,庄灵直接一把把他抱到了床上。 每当庄灵压过来,韩衡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看着他,两人视线交缠没多久,就亲到一处去了,谁也不想落下风。 第237章 二三七 三日后一个傍晚,一行人在野外露宿,天空投下的巨大阴影从篝火上斜掠而过。 韩衡心里一震,没听见魏一正跟他说什么话,站起身来,朝天空望去,同时听见尖锐的一声长号,紧跟着是第二声。 “龙,是龙?!是龙吗?它们好大!”乌翠跳起来,拍了拍裙上的尘土,拽米幼的袖子示意他看。 两个黑点由远及近,盘桓着从天空降下。 尖锐的一声骨哨,魏一正松开手,那枚御龙用的哨子在他的胸前晃荡。他一把抓过肩头的黑顶蟆口鸱,放出鸟去。 黑顶蟆口鸱迎着两头巨龙飞去,瞬间缩小得看不清身影。 “这里不适合降落,我们去东面的平地。”魏一正的鸟是他们的勘察哨兵,虽然魏一正从不离开营地,却是他们之中对身边环境最了解的人。 韩衡早已按捺不住兴奋,抓住庄灵的手就往东边跑,他心里扑扑直跳,跑起来飞快。 庄灵把人一拽。 “干嘛……”韩衡话音未落,就觉身体一轻,被庄灵打横抱起来,庄灵跑起来就比他要快多了。韩衡有点不好意思,转而又觉得,让自己男人抱一下怎么了,该庄灵给他当马骑。想着想着,韩衡脸有点红,紧紧抱住庄灵的脖子,耳畔掠过去的风稍微让他脸上的热度下降了一些。 一青一褐两头巨龙在河边互相用龙头打招呼,跳跃,脸贴对方长脖子。 地面微微震动。 一行人站在不足百米的山坡上,看得愣住了,它们仿佛心情很好,时不时勾住脖子交缠一会儿,青龙张开足有十余米长的翅膀伸入水中。 哗啦一声,水光四溅。 虽然没有能溅到山坡上,大家还是不自觉抬起手遮了遮眼。 “朱雀!玄武!”韩衡朝着两头龙冲了过去,冲下陡坡后,脚步不由慢下来,有点不敢过去。 “韩衡!”庄灵伸手没抓住韩衡,跟着他一起冲下山坡,握紧了腰间的剑。 两双巨大的龙眼呈褐黄色,倒映出夕阳血红的色泽,竖瞳翻转,侧着头,仅以一面脸冲着韩衡。 黑顶蟆口鸱伸长脖子朝它俩叫着什么。 其余诸人也跟在后面下坡,魏一正落在最后,手指在身侧不停伸展又握紧,他微微睨起眼,留神着在水里站直身的两头龙。 朱雀,玄武,这数月相处,日夜不停的驯养,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一丝狠毒闪过魏一正的眼底,随龙从水里走出,朝韩衡的方向迈步,魏一正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刮擦出滚烫的温度。 庄灵飞快奔到韩衡身边,拽了一把他的手臂,提醒地喊了一声韩衡的名字。 韩衡睁大眼,转过头,手扒开庄灵,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去带着眷恋地望着两头庞然大物的神龙。 “没事,他们认识我。”韩衡独自朝前走了一步,因为激动,身体踉跄了一下。它们好高、好大、好漂亮,龙鳞在余晖下闪烁金光,每一头龙身量都像一头小山,稍微行动就引起地面微微颤抖。 这是在这个世界的神奇造物,它们是他亲自孵出来的,这样的身体弧线,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韩衡胸腔里始终有一股冲动,他想抱抱这两头龙。 现在它们长得真大,刚孵出来它们能躲在被窝里睡,现在不要说被窝,他们已经比任何一座宅子都要高。 “朱雀,玄武!过来!”韩衡朝龙挥手,兴奋得满脸通红。 控制不住身体的冲动,韩衡往前走了一步。 朱雀抖动长长的脖颈,朝天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粗重的气流声在鼻腔中涌动发出。 “过来,过来。”韩衡小声道。它们能听见,它们是龙,是这个世界独特又神奇的造物,当初莽珑族那头蓝龙,不也能听懂人语吗?它们能听懂他。 所有人在相当一段距离外站着,不敢靠近。 不经意间,米幼看到魏一正脸上的神色,僵硬而冷漠,他眉峰一皱,电光火石之间,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 这时,另一声尖锐的龙鸣撕破天穹。 巨大的声波冲击得所有人忍不住捂住耳朵,韩衡仍然站在那里,跟龙的庞大身躯相较,韩衡的身形显得瘦弱而微小。 青龙朝天伸长脖子,脑袋一甩。 黑顶蟆口鸱经受不住巨力冲击,尖叫一声,断线风筝一般从半空掉了下来。 “韩衡,回来!”不好!庄灵朝前猛冲出两步,却已经来不及了。 青龙腾空而起,卷曲凶利的两爪抓住韩衡的肩膀,朝高空飞去,另一头褐色巨龙随在它身后,空中飞过的一群大雁被龙的冲势惊得尖叫着四下惊慌逃散。 “韩衡!”庄灵口中发出一声暴喝,朝着龙飞去的方向疾奔处数十米,冲进河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河水一直淹没到胸口,才停下脚步。庄灵两手紧攥成拳,砰然激起一片水花。他眼微眯起,凝神望着天空。 两头龙飞向西面一座高山,那是一座孤独耸立的山峰。 “啊啊啊――”叫了一会儿,韩衡发现,朱雀飞得挺平稳的,群山的宛如一头头巨兽,匍匐在他的脚下,像在给他磕头。韩衡嘴角抽搐,紧抓住龙爪子,虽然龙爪子抓他抓得很紧,他现在不知道这两头龙想干嘛,但也不是太害怕。如果它们俩要杀他,何必抓他飞到别处去杀?刚才直接给他一爪子,他就挂了。 “你带我去哪儿啊?别飞太远了!”韩衡大声朝龙喊道,同时安抚地摸了摸龙爪,上方仰脖前倾的龙叫了一声,韩衡感觉耳朵快聋了。 庄灵发疯地跑回山坡上,翻身上马,带上两名暗卫,只来得及朝后面追上来的人吼道:“都在原地别动!”他的视线在魏一正身上停了一刹。 那股杀气令魏一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身后有一只手来扶。 “谢……谢谢。”魏一正狼狈不堪道。 “不客气。”对方捏紧他的手臂,魏一正抬起头,正对上米幼冷若冰霜的面容,他的手臂被紧紧抓着,绝无逃脱的可能,除非把手砍下来。 韩衡被身披青色鳞片的朱雀“温柔”扔到山崖上,起身,一动,脚底下碎石oo往山下滚。脚下俱是云海,而且山上很冷,韩衡两手在冷得哆嗦的手臂上搓来搓去,借此取暖。 山崖上有很大的鸟巢状的窝。 另一头褐色的龙蹲踞在不远处,野性的双瞳带着点陌生地歪头看韩衡,它嘴里叼着一只雪貂,脖子一伸,把还在疯狂蹬腿的雪貂生吞下肚。 “你们就睡在这儿?”魏一正告诉他龙一直都跟着他们,但它们不便现身,所以魏一正让它们从另外一条路线走,尽量从偏僻山林隐蔽着过来。 玄武继续吃第二只雪貂,没有理会韩衡。 不一会儿,半空中有东西掉下来,正砸在韩衡的怀里。仔细一看,是果子,脆桃,韩衡拿起一个粉扑扑的桃子,用衣袍随便擦了擦。纯天然无污染,咬一口,还很甜。 朱雀也在旁边吃雪貂,看起来狼吞虎咽的饿坏了。 “你们到多久了?很久了?”没有龙理他,韩衡匆匆啃了三个桃子,感到肚子饱了,走来走去参观两头龙的巢穴,这里是山顶,而且这个山顶是平地,用树枝和干草堆起来的两个鸟巢,比正常的鸟巢大成千上万倍,看着风一刮就能吹跑,韩衡拿手按了两下,还挺结实,里面铺着一层毛茸茸的软草,不知道是什么植物,但还挺舒服,摸上去像是那种触手温润的绒布。 两头龙吃饱以后,一前一后伸长脖子打了个雷动云天的嗝儿。 “……………………”韩衡憋了会儿气,才敢呼吸,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腐臭味儿,好在这里云淡天高,一会儿就不怎么臭了。这座山还挺陡峭的,看不到通往山顶的路,应该是少有人来,或者说没有人来的地方。 韩衡迟疑地往山下看了一眼,放弃了滚下去的想法。 两头龙吃饱以后,就分别踏进窝里。 朱雀低下头,用喙精准地叼起韩衡的后领。 韩衡身体一轻,旋即从半米高的地方跌到柔软的草上,草叶的清香驱散了龙身上的腐臭味。 玄武把巨大的喙往韩衡的怀里一送,还贴着他的胸膛蹭。 韩衡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巨大的龙脸,事实上他只能摸到一点嘴边的裂缝,够不到龙眼。 “你俩把我带这儿来干嘛?我们不能在山上过……还有重要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要不然你俩不愿意回去,来个龙把我送下去成吗……” 依然没有龙理会韩衡,朱雀、玄武各自盘曲着长脖,将他层层圈住,闭上了眼睛。 “……………………”韩衡纠结地看了看龙脖子盘成的挡风墙,比他站起来还高,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吗?他感觉这两头龙能听懂他说的一部分话,但好像不想让他下山。万物皆有灵,龙这种非同寻常的生物,理论上会更通人性,不过他也是在这个世界才接触到这种生物,对韩衡而言,龙也是全然陌生的物种。小的时候很听话,说不定是因为当时打不过他,加上那会儿他会用哨音教他们一些普通的指令。现在手上没有工具,也没法吹哨。 韩衡舌头蜷起来,在口腔里弹动两下,放弃了。 头顶的天空已经全然黑下来,韩衡打算先睡一觉。庄灵一定会来找他,他只要安安分分等着,保护好自己别从山顶掉下去,应该就可以了。一个合格的弱受都应该规规矩矩像个傲娇公举那样等待他的王子来援救。 就是这山估计有点难爬,爬上来应该也要一晚上……含含糊糊地想着,韩衡趴在青色的龙鳞上打瞌睡。 龙脖子圈起的地方挺挡风的,虽然鳞片是冷的,但在这样的高处,大风和低温最要命。还好是夏天。 钩爪当啷一声击碎黑夜,韩衡睡得浅,一下就醒了。 又是“当”的一声金属音,韩衡头顶出现了一团绿莹莹的亮光,像一个巨大的灯泡,竖瞳仿佛在看他,又好像压根没看他。 第三声“当啷”,上方的龙脖子直了起来,韩衡连忙站起来,这下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了,一个银亮的钩爪,很难看清,但韩衡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是一下就看见了钩爪。 朱雀的脖子伸过去,鹰嘴一样的喙向下垂。 “朱雀!”韩衡紧张大叫。 龙头顿了顿,之后坚决地往下垂落,就在它要将钩爪推出山崖时,另外一根带钩长绳近乎垂直地飞抛而出,在龙嘴上飞旋打转,最后一圈勾住它的嘴边,已经将它的嘴紧紧绑住。 朱雀不耐地向上一甩脖子。 一个人影被高高抛起。 “啊啊啊――”韩衡腿有点发软,感觉要尿了,这他妈是特技吗?不对,他尿什么,被抛出去的又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新坑,欢迎围观《娱乐圈爱不用藏》。 点我的作者名字→专栏里就能看到这个新文啦→新文是现代架空娱乐圈甜苏爽宠文,攻是影帝也是老司机,一言不合就给受发红包,受是同时空穿越,从一个穷苦少年穿到家境优渥的小少爷身上,带随身空间,空间里都是攻的影像资料,攻算是受的演技启蒙老师。副cp是本文中国师穿越到现代,和一位面冷心热的闷骚boss耍朋友登上人生巅峰,这个在本文中韩衡的梦境里写过一小点片段。第一次放飞自我,纯粹是为了缓解最近压抑的情绪,应该会很甜,就是苏苏爽爽谈恋爱撩汉子的一个文。 为什么这里不放一个按钮,因为。。。上次我发现以前有一个文后台放的链接不知道为啥变成了一个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的链接。 如果对这种题材感兴趣可以看看,不感兴趣就当没有看见这段话吧。谢谢大家。 这文还是会日更到结束,昨天没更是因为家里来亲戚了,把新文发出去就没有时间啦。 第238章 二三八 “啊啊啊啊――”庄灵大叫着被绳子套到树枝上,觑准时机,松手,被正正摔进龙窝里,扑在韩衡身上,抱着他滚了一圈。 韩衡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确认他没受伤。 “没事。”庄灵摸到韩衡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电流一般的激荡感让他有点走神,一点儿亮都没有,唯一的亮光是危险的所在,就是龙的眼睛。然而,把韩衡抱在怀里庄灵就不觉得怕了,来的路上他脑子里全是韩衡被龙撕成碎片的血腥画面。 庄灵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眼睛里的血丝渐渐退却,沉默之间,他低头以前额触了一下韩衡的额头,不由皱眉:“你在发烧?” 韩衡莫名地抬手摸了一下头:“好像是。只有一点。”他心里有点郁闷,又说不出是什么,就在这时,庄灵带着武人特有的粗糙感的手指把他下巴抬起来,亲了过来,那股莫名而来的郁闷感犹如被万道阳光照破的云翳,消失的无影无踪。 庄灵舌头在韩衡口腔里打了个转,柔软温暖的舒适感从亲吻蔓延到心里,再到身体的每一寸。 两人握着的手心都有点出汗。 庄灵已经亲完了,韩衡又凑过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嘴唇,被庄灵一手按住脖子,捧着他发红的脸颊含着嘴唇缠绵了好一会儿。 两头龙:“…………………………” 头顶亮开,龙的眼睛闪烁着温和的光芒,就像照明的大灯,山顶激烈的冷风吹得韩衡有点瑟瑟发抖。 庄灵把外袍脱下来,裹住韩衡,把他往怀里带。 韩衡眉头皱了皱。朱雀、玄武把脑袋不感兴趣地移到一边,是不打算攻击庄灵了,为什么?因为他俩亲嘴儿了?在龙的眼里,认可了韩衡和庄灵是同一伙的。 “得回去,他俩怎么回事?”庄灵朝龙窝边缘走去,向下一看,从这儿跳下去差不多一米高,没什么问题。 突然,一声龙鸣穿破天穹,朱雀通体青鳞上流淌着幽光,它侧低头,竖瞳注视着韩衡和庄灵。 韩衡猛拽了庄灵一把,趁庄灵没来得及反应,把他保护在身后,单薄瘦削的身形与朱雀对峙着。 韩衡很紧张,呼吸急促,脑袋昏昏沉沉,耳朵里还有点微弱鸣响。 “你们俩就在这儿,不用跟来,等我们回来!”韩衡大声叫道。 朱雀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看不出挺没听懂韩衡说的话。 韩衡心脏激跳,舔了舔嘴唇,扯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感到声带有点撕裂的刺痛。他一只手摸到喉间,按着脖子揉了揉,边咳嗽清嗓子。 就在韩衡低头的瞬间,地上模糊的庞大影子,向天空昂扬起龙头,巍巍龙影是不该存在于世的异兽,但韩衡想到的却是当初抱着两个蛋,天天把它们放在炉子上烤,以便吸收热量,他还记得不小心把其中一个蛋砸到地上,砸出了一条缝,差点把他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对这两头龙有种饲主情感。 龙头急速垂下,脖子弯曲,尖喙朝韩衡的方向贴近。 “韩衡!当心!”本想把韩衡往身后带的庄灵突然停住手,龙头的速度在放慢。 比半个韩衡还大的龙头停在他面前,龙眼静静注视着他,眼睑眨动了两下,每一次龙的眼皮耷拉下来,四周的光就暗下一次。 龙头试探地伸向韩衡,在半米外停下。 山顶的风凌厉呜咽。 韩衡嘴唇抖动,伸出手。 龙闭上了眼。 韩衡咬住唇,将面前的庞然大物拥入怀,龙的呼吸灼烧他的胸怀,好像在他的胸膛里放了一把火。 片刻后,朱雀抬起头,冰冷的眼瞳遥遥望向夜空。 一直没有理会两个人类的玄武伸长脖子发出一声尖啸,快速低下的龙头和脖子摆扫中带起一阵风,把韩衡和庄灵两个人的头发吹得飞起。 两人依次被龙叼起来扔到了背上。 龙背覆满鳞片,韩衡兴奋地摸了摸玄武身上金褐色的鳞,庄灵在后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醒他小心,同时一手紧紧揽住韩衡的腰,怕他滑下去。 玄武起身的刹那,韩衡身体一歪。 “小心。”庄灵把人抱回来,低沉的嗓音伴着山顶寒冷的风,像是有形的一只手抚过韩衡的耳朵,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舒适。 韩衡令身体尽量放松,向后靠在庄灵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天空中一枚绿色的信号烟花炸开。 庄灵凑在韩衡耳畔低声道:“甲初、乙未在后面。” 当是时,两人感到龙朝前急奔出几步,下方突然一空,龙的身体何其大,又何其沉,一下子就往下坠去。 两个人都没控制住大叫起来,庄灵猛地将手臂一收,紧紧控住韩衡的腰。 朱雀巨大的身影在不远处盘桓,追着他们。 韩衡感到玄武开始往上飞,嗓子都喊哑了,喉咙里发痒,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庄灵握了握他的手。 “差点尿了。”韩衡大声叫嚷道。 “我也是!”庄灵道。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虽然看不到庄灵的脸,韩衡的后背却是直接贴着庄灵的胸膛,察觉出庄灵心跳激剧得都要蹦出来了。从千丈高崖上这么直突突坠落,那股刺激感跟高|潮差不多,要不是考虑到龙是灵性的生物,韩衡还想要点面子,拼命夹紧了膀胱,怕是真要丢人。 “韩衡。”庄灵侧过头,嘴唇很容易就碰到韩衡小巧通红,带热度的耳朵,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着韩衡,余光里是脚下层云以及不可预知的黑夜,虽然知道下方是层层山林,百鸟已经归巢,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就像置身在无底深渊之上。怀里韩衡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他身上熟悉而好闻的气息,都让庄灵情动。 “啊?”韩衡还在兴奋,龙身太大,他想扭来扭去方便看看脚下,又怕真掉下去,不敢乱来。 “我爱你。”庄灵低声道。 “???你说什么?”韩衡大叫道,一面拼命朝后扭头,想看一眼庄灵。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震耳欲聋地大声吼道:“我爱你!!!!!!!!” “…………………………”韩衡感到整个耳朵和脑子都被这三个字给扎穿了,眼角飙泪,迎风大叫:“我也爱你――孩儿他妈!!” 回落到平地,韩衡双腿犹在发软,头晕眼花,在山上他只是觉得好像发热了,现在能确认他一定是感冒了。韩衡有点仇恨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庄灵,他朝着米幼走过去,往魏一正的方向扫了一眼,和米幼手臂碰到一起的那只手,拍了拍米幼的肩膀。 火堆旁,魏一正在给他忠诚的鸟包扎。 两头龙早已离去,韩衡再三叮嘱让它们就在山上等,他不确定都听懂了没,但潜意识里隐约觉得龙是听懂了的。其实这两头龙会在远离人迹的高山顶上筑巢,说明它们也不想搭理人。 黑顶蟆口鸱奄奄一息,鸟头蔫蔫儿地耷拉着,眼里的精光散尽,好像在注视着一切,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走近以后,韩衡才看清,魏一正的脸上挂了彩,他看了一眼米幼,米幼默认一般地抿了抿唇。 韩衡突然想起一个事儿,魏一正归队的时候说过,这两头龙让他惊讶的是,对人语不太感冒,却能听懂鸟语。所以魏一正放出黑顶蟆口鸱去下指令也合情合理,他的指令是什么?是把自己抓到山上去?应该不是,显然朱雀、玄武有发狂的行为,才会突然攻击魏一正放出去的鸟。 此时,魏一正拇指指腹摸索鸟翅膀,倏忽间,一滴眼泪滑下到鸟羽上。 黑顶蟆口鸱吃力地抬起头,碰了碰他的拇指,抵着他的拇指不动了。 魏一正眉头紧紧皱起,鼻翼翕张,低下头去,以一个痛苦的姿态抱着相对于人来说体量特别小的黑顶蟆口鸱,泪水沾湿鸟羽的同时也沾湿了他自己的嘴唇,到后面魏一正的哭声越来越大。 树林被风吹得沙沙响,又有人在哭,密林幽深处的虫鸣以及猫头鹰等夜行生物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庄灵的意思不能让魏一正跟着他们了,韩衡有点犹豫,但也不便马上问话。他知道这只黑顶蟆口鸱对魏一正意义重大,魏一正经历了他父亲死后的宫变,又成为亡国之君,人生可谓起伏跌宕,对他而言,这只鸟比他的任何一个嫔妃甚至皇后跟他都要更亲近。 这也算是跨越种族的感情了。 而且也是被自己孵出来的龙脑袋甩到才会跌下来致死。 韩衡沉重地吁出一口气,他其实一直在想另一件事,而现在这只鸟的死去,勾起了一种让他不太愉快的想象。自从徐尧告诉他,这个世界需要恢复到某种平衡上去,很容易让人想到,像龙这样的庞然大物,显然已经超出寻常生物可能拥有的力量,它们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一旦恢复到平衡点上,两头龙肯定会死。 “怎么了?”庄灵走过来,递给韩衡一碗刚煮好的姜汤,热气带着姜特有的辣味向着四下飘散。 米幼和乌翠煮了一大锅姜汤,分给所有人,喝到一半,庄灵的两个手下回来,坐下一起喝,两人看起来有点狼狈,韩衡也才注意到,庄灵衣服上也有不少刮破的口子,右掌里还有干涸的血迹。 “没事,这算什么?”庄灵看到韩衡在看他的手,手掌扬了扬,俨然没当回事。 韩衡让米幼再给盛一碗汤,拿过去递给坐在远离火堆数米外的魏一正,魏一正把那只和他相处了数年的黑顶蟆口鸱埋在一棵比周围树木都高出一截的大树根下,插起一根树枝算是它的碑。 带姜味儿的热气熏得魏一正眼眶发红,他眼皮还是肿的。 韩衡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本来给了他这碗汤就要回马车上睡觉的,却听见魏一正沙哑的嗓音说:“我想杀你。” 魏一正死死咬着牙,抬起杀气逼人的赤红双目,下一刻被就在韩衡身后听的庄灵飞起当胸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魏一正哈哈大笑起来,手背狠狠一擦唇角的血,无所谓地翻动眼珠看着头顶密密匝匝的树影。 “那两头龙已经很听我的话了,只差一点,如果不是我太性急,我能成为它们的主人。”魏一正脸上闪烁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第239章 二三九 “不会。”坐在火堆另一边的米幼突然开口,他把锅子从火堆上移开,乌翠把折叠过两次的肥厚植物绿叶放在杂草丛生的地上,米幼把锅子放上去。这样走的时候,容易清理痕迹。 “不可能。”魏一正声音夹杂着激剧的颤抖,就像嗑药的人一样,目光涣散,靠在树下不断深呼吸,手臂绕过给他的鸟做的坟上面插的树枝。 “自莽珑族有记载以来,神龙都会认主,谁孵化的它们,它自有感应,就算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孵它们出来的人,它们也能辨认还在蛋里时接触最多的人类的气息。” 韩衡神情一动。他都忘了,莽珑族对龙一直都有记载,他还从人家那儿拿了几本书走,不过最后却只看了御龙之术,书不读则为废。现在那些记载恐怕只有莽珑族中有了,私下问问米幼,他可能知道。 “你给龙下了弑杀主人的命令,结果呢?”米幼道,“你的那只鸟,你的伙伴,因为这个错误的指令,被暴怒的龙轻而易举毙命。龙乃是天地所生之灵物,魏一正,你知道你败在哪儿吗?” “我没有败,他不会杀我。”魏一正手指向韩衡,他救过韩衡数次,而韩衡容易心软,又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他不会杀他。 “那你觉得,我会不会杀你。”庄灵握了握佩剑。 魏一正面上这才浮现出惧怕,而他唯一的赌注现在没有说话,韩衡若有所思,仿佛在想别的事情,整个人透露着漠然的心不在焉。魏一正已经太久没有同韩衡打交道,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韩衡在大梁皇宫中,迫于形势,答应成为明帝的皇后,后来反悔,被明帝软禁在宫中。 据魏一正的判断,这是一个心思单纯,容易受人蒙蔽,也不怎么记仇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只要多说两句好话……提及当初对韩衡的救命之恩…… “且慢。”韩衡伸手把庄灵的手挡了一下。 魏一正紧绷的脸皮松了一松,嘴角微抖了抖。 “你让你的鸟给朱雀、玄武下令,让它们杀我?”到现在韩衡还感觉很不真实,起码魏一正应该算得上是他的盟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他有点无语。关键是,两头龙根本没有听魏一正的命令。 这就好比,用生命作为赌注,好不容易憋了个大招,结果放出来是个哑炮。 魏一正太阳穴突突的跳,眼睛充血,咬牙点头,刚想说话,就看见韩衡做了个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 “我确实,不想杀你。”韩衡叹了口气,从地面上抓起一把草,用手指分开,暴躁地搓了搓,“你就为了统御这两头龙,想杀我?” “你不明白龙意味着什么。”即使这样的时刻,魏一正仍然对韩衡有点嫌弃,这个人得天独厚坐拥了无数上位者想要拥有的东西,却不会利用。病中的日子,他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是他,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有两头龙,还有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追随,不要说复辟南楚,就是统一六国也未必无望。 “等等,你不是对抢地盘没兴趣吗?”有那么一瞬,韩衡以为自己记错人了。当初正是魏一正自己说他感谢明帝让南楚覆灭,这样他可以卸下南楚的重担。 庄灵淡淡道:“那是在他知道自己没有本钱去争去抢的时候。南楚兵弱,南楚王室自内而外早就烂透了,君明焱仅仅围城,就使得十二个郡县的长官主动投降。当时,他还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有怎样的能力,那时候你也还没有带着两头龙,当他发现,近在眼前的好友,拥有超乎他想象的,足够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觊觎之心自然而然就会萌生。没有人会想摘远在千里之外传说中的岛上仙山产出的仙草,即使传说很是美妙,能力达不到,便会绝了这种荒谬的念头。但要是邻居得了这种宝贝,那么不管是偷是抢,人都会愿意尽力一试。” 自利是人的本能,韩衡当然也知道,只是他还是相信,在当初碰上魏一正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害他的心思,如果那时候魏一正想杀他,在大梁皇宫时,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不是魏一正看上了朱雀和玄武…… “明日你就离开吧。”韩衡道。 魏一正猛然抬头,眉头痛苦地簇动了一下。 当初韩衡第一次见到魏一正,他是明帝接到大峪陪伴他的一个宫廷艺人,驱使鸟儿为他带来了不少欢乐。那时魏一正颇有风骨,两袖清风,人如光风霁月般皎洁明朗。时移事改,连自己都已经变了,怎么好苛求魏一正不改初心呢? “你放我走?”魏一正哑然。 “不然呢?其实原本我打算你将龙带来,就先走。虽然你能驱使鸟类,有你的帮助,我能多一只眼睛,一双耳朵,但你的黑顶蟆口鸱死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5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其他的鸟恐怕也来不及驯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魏一正声音变了:“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韩衡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转身回马车里去了。 能留魏一正一条命,已是最大的善意,魏一正自己也知道,而且他的鸟死了,心中有如压着一块大石,喘息不能。他沉痛的目光在小小的坟包上流连,长长叹了口气,身体放松,靠到树上,才发现一背都是冷汗,他远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自信。 胸中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魏一正茫然地半眯着眼。黑色的天穹深不见底,他的心中有刺骨冷风呼啸而过。 打发走魏一正的时候,韩衡没给他一文钱,也没和他好好道别。一大早去河边,看了看昨天龙和鸟打斗的地方。 太阳炽热,炙烤大地,潺潺发光的水流淌过一枚枚黄中泛白的鹅卵石。 韩衡弯腰。 “在这儿呢,韩衡,别玩儿了,该启程了,等到了镇上再玩儿,给你买好吃的。”庄灵松了口气,朝着韩衡跑过去,离他还有数米,倏然一道白光射来,庄灵侧身抬手,食中二指稳稳接住了韩衡扔过来的石头,握在手心,看到是个心形的石头,虽然稍微有点不规范。庄灵嘴角微弯,走过去,石头在手里抛来抛去。 韩衡裤腿卷到膝盖,两条腿又白又细地裸在清清凉凉的水里。 庄灵瞳孔紧缩,把石头捏在手里,对韩衡晃了晃:“给我的?” “砸你的。”韩衡笑着说。脚踩在石头上很舒服,凉凉的,而且这种坡度不大的鹅卵石按摩脚底,也算能舒缓压力。 “过来。”庄灵朝韩衡勾勾手指。 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怎么回事,韩衡半边脸通红,他别过头,不仅没朝庄灵走去,反而往河中间走了一截,水瞬间没到光滑的小腿。 庄灵咽了咽口水。最开始他就很惊艳于韩衡的皮肤,光滑得像女孩子,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闻到韩衡身上的气味,接触到他温润如上好软玉的皮肤,甚至是看着他闪闪发亮的桃花眼,就情动不已。 庄灵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大声道:“快上来,走了,你风寒还没好,要是严重了,只有在镇上歇十天。” 一听这话韩衡才转过身来,在水中艰难行走,走到庄灵面前,就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韩衡脸通红,埋在庄灵怀里,偏偏他又懒,不想下地走路。 “我看你就是想挨顿揍,吃准王爷舍不得揍你是不是?”庄灵恶狠狠在韩衡耳畔威胁道,心猿意马地用嘴唇轻碰了碰他通红的耳廓。 本来韩衡心情不太好,突然觉得什么烦恼都没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爬上马车韩衡就闷头大睡。 庄灵对着一大一小两个睡得流口水的家伙,只能微笑,他怀里抱着君晔灏,肩头靠着韩衡,虽然沉甸甸的,心中却仿佛被填满了。 雨打芭蕉叶,再次住到一家店里,是因为大雨阻住去路,正好停下来歇一歇。徐尧他们还先到了。 按照信鹞带来的地址,他们在一条深巷中,找到一间很不打眼的旅店。门外就是两丛交相辉映的芭蕉,雨水冲刷得叶片翠绿发亮,让人远远瞧见,心情就好。 没关门的店堂里传出一声兴奋的叫嚷:“来了来了!我瞧见了!” “徐尧,随之。”韩衡挥了挥手,想下马。 “慢点。”庄灵先下去,才把韩衡抱下去,下雨了本来让他去马车里躲着,偏偏他说想在外面,穿着蓑衣淋着雨,闻着湿润清新的空气,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走过去韩衡就先抱了抱耿随之,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不是长了点肉?” 耿随之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懒得搭理他。 徐尧走来,拍了拍韩衡的肩,往他身后看去,似乎没发现少了个人,只道:“上楼再说,恭候你们多时了。” 上楼以后,韩衡带着庄灵走进徐尧的房间,这间客栈是竹楼,满目竹子,鼻息间萦绕的都是竹韵,清香淡雅。 捧着一杯茶暖手,韩衡吸溜了一下鼻子。 “哪儿不舒服?”庄灵低声问。 “没有。我已经好了,今晚不喝药。”韩衡撇撇嘴。 庄灵闻言只是一扬眉,没说话,既没答应也没立刻否决。至于吃不吃药,他说了不算,大夫说了才算。 那口装宝石的足有有一人身量的箱子就摆放在徐尧的房间里,进来时韩衡看见,徐尧带了不少生面孔。 “都是楼里的手下,这次行动必须万无一失,不敢疏怠。”徐尧让耿随之打开箱子。 开箱一瞬间,宝石折射出的光芒让所有人都觉得眼睛有点睁不开,可谓真是蓬荜生辉了。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凝神一看,那口大箱子里有一块巨大的黄褐色宝石,切面很不规则,有些面还带着碎屑,粗糙不平地折射出白光。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玩意儿?”韩衡忍不住觉得藏宝阁真了不起,完全是个土财主,虽然不属于任何一个朝廷的下属部门,却因为不少权贵会将贵重物品或者机密文件存在里面,使得这样一个神秘的江湖机构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中都能吃得开。没有几个人敢不卖藏宝阁阁主的面子,毕竟经过世代相传,藏宝阁已有了自己的一套保密机制,谁要是对阁主不敬,他们手里握着的财富和机密,足够颠覆任何一个国家。 所以藏宝阁的立世准则,便是不参与任何国与国的争斗。 徐尧也一样没有违背这个宗旨,如果不是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恐怕他会躲在藏宝阁里吃吃喝喝,毕竟藏宝阁的财力,足够他过富足优渥的一生,还有美人儿在怀,何乐不为? 韩衡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耿随之。 耿随之则在把玩韩衡那天无意中在河里捡的心形石头,完全是孩子心性。耿随之也是天裔族的,没准他俩还是亲戚,回头要把这个小弟弟叫到房里,好好跟他打听一下天裔族的现状。 不过他怎么会流落在外呢?怕不是也是少小离家那种。还是被徐尧拐的。 “这是个无主之物,在阁中的对账上显示托管的物主已经亡故,没有后人。” 意思是说,这么大一块稀世宝物,就算白给藏宝阁了。 不过既然有米幼他们这些具有特殊能力的人,出现这么大的宝石也没什么好稀奇。也许就是一次辐射,或是设计这个模拟世界时的一组数据罢了。 “成。”韩衡摸着骨戒,把这阵子分开时,他设了个反噬阵破解巫术、以及魏一正想要那两头龙结果鸟龙皆空的事给徐尧说了。 “涂明惠去找君明焱了,前阵子君明焱从上齐撤离,本来紧跟着要对北朔用兵,北朔已经往边防增兵。突然又不打了,那没别的选择,君明焱也会来金水。他隐约知道神女像中的旧事,就不知道这一系列事件,会不会改变原有的事物发展轨迹。”韩衡食中二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神色倒不是很纠结。 “你最近的梦境……” 徐尧才起了个头,韩衡摇了摇手指,道:“可能是受到巫术影响,最近我一直记不住梦境。以前只要是梦见将来会发生的事,我醒来的时候,印象就会格外深。会不会,金水请来了一位高人。反噬阵法作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地方,像是金水皇宫,而且那个施术的人像个神棍,他还有法杖,就是金水巫神常用的那种。你说,我们一天天地在神女像进进出出,金水皇室半点也没有察觉吗?” “不可能没察觉,金水这一族的消息网最灵通,一草一木,一虫一蛇都是他们的斥候。这也是为什么君明焱要与金水使团周旋,而不敢轻易用兵。金水面积虽小,却很不好对付。”庄灵仿佛在回忆什么,而且那回忆很不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再打个广告啊,隔壁开了个双向暗恋互撩的娱乐圈爽文《娱乐圈爱不用藏》,日更,不一定一天更几次,可以点到作者的专栏里摸过去,有兴趣就看看吧,可以当睡前小甜饼吃,那个文不长,大概四十万字以内。 没兴趣就。。当我没说【手动捂脸 第240章 二四零 看庄灵的神色,韩衡想到,庄灵作战经验丰富,怕是在金水人手上吃过亏。还是别问了,一看就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没有。”在边上玩石头的耿随之开口,眼睛仍在石头上,眼神带着某种渴望,有点舍不得放下。 韩衡看了庄灵一眼,虽然不太情愿,庄灵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个石头送你了。”韩衡笑道。 “真的?”耿随之眼前一亮,转手把石头朝徐尧递过去,咬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巴巴儿看他。 徐尧简直哭笑不得。这么幼稚的玩意儿,他又不想要,他看了一眼韩衡,韩衡眼里都是促狭,不得不硬着头皮收下来,耳朵微微发红。 耿随之笑起来,把韩衡都看呆了。 庄灵一手托住韩衡的脸,把人脑袋摆正。 虽然庄灵的手立刻就移开了,但被摸到的地方还是滚烫,他的脸皮是越混越回去,越来越薄了。韩衡心里叹气,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击两下发出脆声,朝耿随之下巴一扬:“说吧,金水的情况你也知道?” “他知道个屁,他就是想要你那个石头玩儿。”徐尧道。 “我真的知道!”耿随之大声道,“你不相信我?!” 谈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这个问题就大发了。韩衡忙劝架:“他逗你玩,他平时也老这么逗我玩。” 耿随之秀气的眉毛一皱,难以置信:“他也这么逗你?” “………………”徐尧一拍脑门,要被韩衡害死了,他把耿随之叫到一边去,好好说了几句话,安慰他,鼓励他,顺便跟他再三保证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一个。 耿随之才勉勉强强耷拉着脸走回来,朝韩衡和庄灵二人道:“这是我自族中读书时记下来的,现任金水女皇手里,只有一位巫神能开天眼,所谓天眼,即能观八方,这位巫神已经侍奉过三任女皇,执掌长老院,名为隐光。据我所知,他已多年不良于行,天眼这门神技,对环境要求极高,并非想看哪里看哪里。” “当然,不然要是这位巫神专看汤池子不就完了。” “……”耿随之白了韩衡一眼,翻白眼的神态也让韩衡觉得很漂亮,充满娇嗔感,“自他以后,天眼已经失传,咱们不必怕这个。我看你们不要犹豫了,时间不多,到了神女像,立刻就进去。” “徐尧,这么大的秘密你都告诉他了?”韩衡随口问。 “没有。”灭世之事牵连甚广,徐尧平时都把耿随之当个漂亮少年照看着,对方年纪比他小,性格比他可爱,还是在下方的,他自然要多照顾点。平白无故,他当然没告诉耿随之这个世界即将毁灭的细节,几次说漏嘴,耿随之看着都一脸没心没肺根本不关心,徐尧也跟着放下心。 耿随之摸了摸脑袋,撇嘴的表情看上去甚是不情愿。 “这是直觉,我能感知到,用不了多久,世间将有一场大变。” “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6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攻入金水,随后便是我北朔,这还不是大变吗?”庄灵怀疑地望着耿随之,这么点大个小公子,看着就像哪个非富即贵的小公子,在民间游历不谙世事的那种。他怎么这么讨厌生得如同女孩一般好看的少年郎呢? “不会是那种。”耿随之咬着嘴唇,本来不想说,但又不想让人怀疑,避着徐尧的注视,他低着头轻声道:“在族中,我是最没用的一个,才偷偷跑出来的。从小到大,凡是我亲历的危险,我才会有预感。大概有四次,其中两次都是生病快死了,都是因为族外有人进入我们的地方,带来的药材,才绝处逢生。有一次是在一个沿河的村子里住着,发大水。还有一次,是遇到徐尧,当时也快死了。” “地震。”徐尧简单提了一句。 “那你很厉害……”韩衡目瞪口呆。 “厉害什么?这不是灾星吗?”庄灵话刚说出口,被韩衡掐了一把手掌,只得住嘴。 “那你这次的预感是什么?”韩衡道。 耿随之摇摇头:“不是那种,具体什么事儿我不知道,只知道会有危险,而且比前几次都要厉害,可能会死人。” 瞬间徐尧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意思是,很快耿随之会遇到危险,而且还是可能会死的危险。耿随之现在跟着他们,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去神女像内部。 然而,除了徐尧,没人知道,他本就不打算让耿随之进去,因为地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有就是,发生任何意外,最大可能的两个结果――一是能找到回到自己世界的通道,二是会死。 而这两个可能,徐尧都不想让耿随之知道。无论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耿随之还小,在他漫长的一生中,自己不过是个过客。 没人知道徐尧有多想要个孩子,他热爱做父亲,但自从和韩衡认识,并且对这个世界的轨迹挖掘越深,脑子越清醒之后,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徐尧端起杯子想喝一口茶平复心情,茶水却从嘴角灌了出去,他狼狈地举袖擦了擦嘴。 “再好好想想,大家都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这间旅店环境还不错,休息一天再做打算。”徐尧以眼神示意。 韩衡带着庄灵出去,本来想拍一下耿随之的脑袋,举到半空的手却被庄灵一把握住。韩衡觉得好笑,但没有挣出,让庄灵牵着手走了出去。 雨一直下到晚上,听着雨声入睡,给夜晚平添一份寂寞。 君晔灏趴在韩衡的肚子上,小胳膊抱着他的腰,韩衡有一下没一下拍儿子肉呼呼的身体,君晔灏时不时歪一下头,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声,仿佛很享受。 这死小子,一点也不知道人间哀愁。 认真说来,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君晔灏这个天命之子的命运就已经发生偏移,亏得那么多人还在抢这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子。甚至这个预言为韩衡、为君晔灏,都带来了危险。人的信仰和自保观念太可怕了,为了一个不一定会发生的可能性,因为主观坚信,就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 庄灵收拾完屋子,上床,侧身抱过韩衡,无视皱着小眉毛困得睁不开眼,还死命往他爹身上爬的君晔灏。 庄灵深深看了韩衡一眼。 耳畔,雨声,湿润的风从只关了一半的窗户灌进来。 烛光不过是一星微火,把两个人的眉目都照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仅仅四目相对着,两人都有些情动,庄灵更是把君晔灏换了个位置,让他睡到里面去,君晔灏挣扎了两下,但太困,蜷在床里又睡过去。 这下两人只看了一眼,视线都不由自觉滑到对方的嘴唇上去。 雨声淅淅沥沥从屋檐滑落,千丝万缕,在楼下积成水流,由高到低,汇入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江河。 庄灵一条腿架在韩衡的膝盖上,隔着布料摩挲了几下,两人呼吸滚烫地一面抱着对方的头,从头发亲到嘴唇,又互相咬着嘴唇深入浅出索吻,却宛如上瘾,根本亲不够,越亲心头越是火热,胸口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无法释放。 男性的气息灼热。 庄灵高耸的鼻梁从韩衡眉心一直扫到他的鼻端,鼻子抵着鼻子,眼睛距离如此近,仿佛会扫到对方的眉睫。 庄灵突然牵扯嘴角笑了一下。 这个笑让韩衡一愣,就是这种略带痞气的笑最勾人,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撩人至斯啊? “别蹭了。”韩衡抓狂道,避开庄灵的眼睛,想翻个身,腰却被紧紧按住,他大腿被顶到,本来就蠢蠢欲动,这下险些爆了。 “韩衡。”喊了名字,庄灵一时之间没话说了。 “…………………………” 两人耳朵里都是急促的雨声,大珠小珠落玉盘,千丝万缕绵绵不绝的细雨,阻绝了毫无意义的语言。 韩衡咬了一口庄灵的嘴唇。 庄灵呼吸一促,一把按住他的脖子,拇指安抚地不住摩挲他而后那块敏感的皮肤,嘴唇亲吻过下巴,咬上韩衡喉结那一刻,他感到韩衡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这是愉快又放肆的一夜。 天蒙蒙亮,窗外不知道多少只鸟以参差不齐的声音啼鸣。 韩衡不想起床,翻了个身,把儿子当抱枕抱着,然而,醒了之后再硬睡,根本睡不着。无奈叹了口气,韩衡要起床,庄灵进屋来了,盆子里的热水还在冒白气。 “腰酸吗?”庄灵在盆里搓帕子,“不多睡会?”从背后看,他一只耳朵红透了。 “酸得不得了,一把老骨头,你不知道节制点?今天还要赶路……”嘀嘀咕咕抱怨着,还是抬起头,让庄灵给他擦脸擦身子。 当庄灵给他按摩腰的时候,韩衡惬意地吁出一口气,虽然有点酸,但还挺舒服的。 眼前的人半闭着眼,脸上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是慵懒,庄灵莫名觉得心火一热,尤其是韩衡那双桃花眼张开一点,眸光宛如浸透了一池春水。 无奈之下,本来是给韩衡擦身子,两个人又抱着亲了一会儿,把君晔灏闹醒了,只得一家三口都起床,谁也别想多睡片刻。 这天上午过得十分惫懒,米幼带着乌翠去镇上逛了,乌翠的胭脂水粉一点儿也没有了,得买。 韩衡本来不想出去,又想看看有什么吃的,于是怀里揣着个小的,跟庄灵手牵手去买吃的了。 徐尧是被耿随之拖着出去的,全程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空空如也的旅店天井中,沈大斧再次拔出刀,他的刀被磨得锃亮锃亮,吹发可断。最后无聊地在旅店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下面睡着躺椅打瞌睡。 最后在这间旅店住的晚上,三更天里,所有人都感到床在晃动。 韩衡迷迷糊糊睁开眼,庄灵拍了两下他的脸,把人扯起来,一手抱住君晔灏,冲出房去。 院子里的几棵树幅度极大地晃动,像是一把正在扇风的蒲扇。 “地震!”衣衫凌乱一手护着耿随之冲出来的徐尧大声吼道,“下楼,快点,立刻。” 竹楼只有两层,就算被埋在里头,也不会有大的危险。所有人跑到旅店院子里,掌柜的和小二也在,还有两名住店的客人。 站在平地上,每个人都分明觉得自己置身舟中。 掌柜的匆忙对所有人说:“这里不能呆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前脚跨出旅店的门,就看见街上挤满了没穿好外衣的当地住民,纷纷在往一个方向跑,人挤着人涌到一个空旷之地。 到了之后当地人就盘腿坐下,纷纷低着头,双手瘫着在膝盖上捏成一个手指盘扣着的复杂手势,嘴唇也在动,但听不见发声。 “他们应该在祈祷,地震在金水被视为神女的怒意。”耿随之道,“我们也该坐下,跟他们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过生日,更新完隔壁新文以后,朋友过来庆生,十点才把人送走。 有点短小,凑合吃了啊。 =。=喜欢娱乐圈耍朋友甜酥酥爽文的可以去隔壁围观一下新文《娱乐圈爱不用藏》,顺手收一收那也是极好的,鞠躬。 凌晨一点要停电,现在要喂狗洗澡洗头吹头发,这是难忘的一天。晚安~ 第241章 二四一 天快亮之前,没有再来第二波余震,在一个像是村长的人物主持下,所有人才散去,各自归家。 旅店掌柜看上去愁容不展。 路上气氛很沉闷,没有人说话。耿随之在后面,韩衡回头去看了一眼,见到耿随之勾着徐尧的小手指,在和他咬耳朵,脸色也不好看,看到韩衡在看,耿随之立刻就不说话了。 “……………………”说他也听不到啊,这么小声。 起身出去时已经是三更天,现在也接近卯时了,回到房间里,韩衡打了个哈欠,想着天亮以后要出发,索性不睡了,起来收拾行李。 收拾完之后,天还没亮。 庄灵过来抱着韩衡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亲了韩衡的耳朵。 “怎么了?” “不知道,心里有点烦。” 庄灵不说,韩衡也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再赶两天路,应该就能到神女像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说得准,一切都是未知。 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 韩衡安抚地亲了亲庄灵的嘴,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只爱过你。” 韩衡乐了:“儿子你也不爱?” “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爱他,爱屋及乌。” “……等他长大了,我会如实告知给你儿子。”韩衡叹息着搂住庄灵的脖子,他心里有很多不安,又不能说出来,憋得慌,索性抱着庄灵亲他。 亲着亲着俩人在桌上又办了一回,完事后,庄灵打水给韩衡擦身,边擦边亲他潮红未褪的脖子,顺便揉了揉韩衡的腰。 韩衡看了一眼窗户,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缓慢地紧皱起来。 顺着韩衡的视线,庄灵也意识到了。 “天没亮……”卯时已过,天却没有要亮的意思。 午时初刻,镇上挤满了人,商铺闭门不开,昨夜集中了所有人的空旷地上,搭起了一个木台,村长模样的那个老头,和好几个老头聚在台上围坐着说话。 底下的金水人个个神色慌张,都在等那几个老头商量出结果。 突然,有人大声叫了一句:“族长,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有人去见女皇。这是天灾,数十年前那场大难,你们都忘了吗?当时大梁有一位圣人出面,这一次呢,谁又能救救我们?” 一位老人走出来,伸手做了个示意所有人安静的手势。 “大家稍安勿躁,各家的长辈都在这里,我们这里是这样,女皇那里也是这样,天有异象,一定会有人向神女献出祭品,你我只有静待才是。” 这话显然无法服人,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到处都是议论声。 “什么祭品?轮不到我家的小孩吧?”一名村妇惊得脸色发白。 “不是。”族长道,“大家相信我,数十年前,那场大难我亲历过。你们都是道听途说而来,老朽只有一句,静观其变。现在,每家选一位壮年出来,听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7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调遣。” 族长的权势很大,虽然还有人议论,但也按照他的说法,每家都推选出来一名壮年。 比起真正的夜晚,此时此刻,不能算是夜。天穹之中,泛着青白色的微光,这是天亮之前的征兆,所以人群还不算很不安。 然而到了未时,天不仅没有亮,反而彻底黑了下去。 没有人敢回家,大家都拖家带口地在空地上聚着。 有人从附近的茶肆搬来椅子,几家离得近的茶馆给所有人提供免费的热水。 人们手里握着茶杯,没有几个人说话,彼此脸上都是凝重。 韩衡他们一共有十多个人,椅子靠着坐成三排,旅店老板也在。那两个昨夜出来躲避地震的旅客已经背起行囊离开这个小村镇。 “我们什么时候走?”耿随之问,徐尧坐在他旁边,一条胳膊环着他的腰。 “现在吧。”韩衡四下看了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谁也不会注意谁又起身离开。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给了旅店掌柜一张百两的银票。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当口上,银子已经没那么重要。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 一个有序的社会,在自然环境的巨大变化之下,用不上一整天,就会立刻陷入混乱。 韩衡和庄灵坐在一辆马车里,韩衡时不时瞥他一眼,君晔灏醒了要吃东西。 小孩子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饿了要吃东西,渴了就要喝水,动不动不满了就要哭。 看上去很平静,当庄灵一勺子把温热的粥喂到了君晔灏的脖子上,君晔灏一点儿不给脸地放声大哭起来时,韩衡连忙把君晔灏抱起来。 “我来吧。”马车里的人脸都覆盖上了一层黑布般的夜色,车里没点灯,否则车子一晃,就容易起火。 吃饱以后,君晔灏别开脸,对韩衡喂过来的勺子视而不见,眼皮直往下掉。 韩衡换了个姿势抱孩子,把碗推到一边。 君晔灏软趴趴的身子贴着韩衡的胸膛,不管这世界里的人有多少恐惧,只顾得上吃饱了睡。 马车一摇一晃,没有任何规律,幅度不大。韩衡抱着孩子,一大一小都在犯困。 黑暗里突然想起庄灵的声音:“韩衡。” “嗯?”韩衡嗓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爱你。” 韩衡心头猛地一跳,把君晔灏的屁股往上托,让孩子可以靠在他的脖颈里,暖烘烘的一坨。 “你这是怎么了……” “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也是我的亲人。我父母已经亡故,兄长的生母是毒害我母妃的直接凶手。我犯过错,骗过你,为了荒谬可笑的野心和仇恨……” 马车里很安静,庄灵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被扩音器放大。韩衡不安地两脚互相踩了踩,嗯了一声。 “我……不完全是为了那个预言,才和你在一起,才让你为我生下孩子。”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我们也和好如初,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韩衡有些茫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庄灵要说这些。 “如果这世上没有你,于我,就了无挂碍了。” 一缕一缕微光时不时从窗户缝随着马车前进透进来。 庄灵伸过手去,握住韩衡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韩衡的手却温暖而干燥。庄灵认真地注视着他:“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对我来说……”迟疑的话语带着某种犹豫。 “韩衡,我爱你。” 韩衡明显感到庄灵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但直觉让他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没有再问。 车队停下来时,韩衡正在睡觉,随着马车剧烈一颤,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庄灵握了握他的手,“我下去看看。” 韩衡抱起儿子:“一起去。” 因为徐尧带着地图,还带着他藏宝阁的弟兄,便是徐尧的车队走前面带路。现在一串马车都停在官道上。 徐尧一声大叫:“站住,你上哪儿去?耿随之!” 前面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是耿随之,那人影倏然一闪,就像一头灵活的小鹿,闪进道旁的树林里不见了。 徐尧简直要气疯了。 “随之!你站住!我……”旁边有徐尧的手下来劝,两个人已经冲下坡道去找耿随之。 韩衡走到徐尧面前,问:“怎么了?” “说漏嘴了。”徐尧一只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放下时,整张脸上表情惨不忍睹,“我先把人找回来。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一下。” 韩衡还来不及把他抓住,徐尧就跑出去了,他没有轻功,不能姿态潇洒地跃进矮于官道露面的丛林,只有狼狈不堪地一手抓着坡上的小树苗,一脚试探着往下落。 小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在官道旁的小树林里,围着火堆分干粮吃,马解下来拴在附近啃草。 徐尧跟耿随之拉拉扯扯地回到队列。 徐尧两个手下自觉走到远处坐下。 “你们俩在闹什么别扭?紧急时刻,能不能别添乱?”边说,乌翠边把烤得扑鼻香的一只兔腿分给耿随之。 耿随之吸了吸鼻子,脸上沾了不少泥土,东一道西一道脏,接过兔腿沉默不语地僵硬坐着,也不吃东西。 韩衡看着徐尧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徐尧露出一个苦笑。 “不吃点怎么有力气跟我打架。”这时众人才看见,徐尧右边脖子和侧脸都有被人挠的抓痕。显而易见,徐尧带的人里,只有耿随之敢挠他。 听了这句,耿随之一愣,旋即恶狠狠一口咬下去。 韩衡眉毛一扬:“你是把兔腿当徐尧的脖子吧?” 耿随之没有理会,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只兔腿,显是饿了。 长身体的时候,跟着他们长途跋涉,也是造孽。太禽兽了,这么小的少年人也泡,禽兽禽兽。韩衡心里叹息,把水囊给耿随之。 耿随之喝了不少,这才打了个嗝儿,呆呆看着火堆发愣。 “什么时候能到目的地?”看人好像没事,韩衡问米幼。 “明日傍晚。就不知道明日天会不会亮。” “亮不亮也是一样,我们到了之后,先进城落脚,随后就去神女像,该干嘛干嘛。”不过有件事倒是为难,如果没有光亮,那只有带上照明的灯,韩衡又问徐尧,带夜明珠没有。 徐尧视线艰难从耿随之身上挪开,吸了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情绪,才道:“带了两个,不太大,我没料到天灾这么快。那两颗夜明珠是防备神女像头部机关打不开带的。第一次去的时候我的人探过了,上面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将阳光聚合。但那个机关从未开过,上一次情形跟现在一样,那些人进去时,已经四季紊乱,昼夜失序。本来以为我们运气能好点儿。” 这话韩衡没有接。从昨晚发生异变开始,能明显感觉到所有人情绪都不高。 虽然这些人,一部分是徐尧从藏宝阁带出来的,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场合,不至于混乱。庄灵带的人更不用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跟随而来的人都很镇定,反而是韩衡有些犹豫,他食指和拇指互相在搓,这是他心里烦躁的反应。 带哪些人进去,哪些人是必须带的,带了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哪些人不便或是不能带。 光是相熟的庄灵和耿随之就够他头疼。 偏偏这种事情不能说出来商量,进去有多大概率出不来,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韩衡抬起眼,跟徐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彼此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激烈的挣扎和犹豫。 得在进去之前,找个和徐尧独处商量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全天有事情,不一定什么时候更,也可能明天更不了。三章以内完结。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小甜饼,可以留言。 如果没有人要求的话,这篇文应该没有番外的,能在文中讲的事情基本都讲了。 隔壁开了新文《娱乐圈爱不用藏》,娱乐圈爽文双向暗恋互撩,攻是一只粗壮的大腿,天天在受跟前晃希望他抱一抱那种。甜掉牙。欢迎收藏互动调戏作者。鞠躬。 第242章 二四二 借着意外停顿,索性所有人都短暂休息一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韩衡感觉很冷,感到自己被圈进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那人身上带着熟悉好闻的男人气息。 韩衡浑身放松下来,不过那一瞬的醒神,让他已经无法入睡。 什么东西砸在马车盖上簌簌作声,福至心灵的一刹,韩衡拨开车窗帘子,倏然一道凌厉寒风,宛如刀割在脸上,韩衡浑身一哆嗦。 “下雪了?”庄灵也很意外。 “好像是。”韩衡趴在车窗上,庄灵趴在他上方,两个人向外望,只见纷纷扬扬的大雪弥漫在整个树林里,树冠已经披挂了不少雪块。 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下雪了?”韩衡哆哆嗦嗦披着庄灵的外袍走出去,庄灵在车里翻找出三件大氅,先把君晔灏严严实实裹住,走下车,给韩衡身上也披了一件。 韩衡抖开手里一件墨绿的大氅,什么时候带的都忘了,有穿的就好。展开大氅,给庄灵披上,随手给他系好。 下车来的是徐尧,他缩在一件棉袍里,脸都冻白了。 “怎么这么快?”徐尧也是纳闷,根据他的研究结果,这个世界就算开始崩溃,也不会太快,至少要到冬季才会一直下雪,气温持续严寒。这么快,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在模拟世界里修改数据。而会注意这个世界的人,只有把他投放进来的那个人。 祝风觉。 “冷死了,你们衣服带够了吗?”韩衡跺着脚说。 “嗯,带了,你们呢?”徐尧道。 韩衡抬头看了一眼庄灵,庄灵说带着,不够可以让手下去采买。 徐尧严肃道:“最好够,这么大异变,资源会变得很紧张。” 这时郎东走过来,左右看看,摸着下巴叹了口气:“来了吗?”然后从另外几人不苟言笑的脸上读到一个信息,这已是生死关头了。 “好快。”郎东叹道。 没有人接话,因为没有人想到,昨天太阳还在照常升起,气温还在三十度上下,今天就突然降到零下,整个世界也陷入无限的黑暗中。 “先上车睡觉,一个时辰后启程,无论怎么样,总要吃饱睡足。”最后还是韩衡做了决定,所有人重新回到车上。 “儿子呢?”韩衡抓紧被雪浸得有点潮湿的大氅,冷得他脖子都挺硬了,双颧发红。 “还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真幸福。” 这话听上去怎么如此别有深意呢?韩衡眨着眼,看了庄灵几眼。庄灵脸上看不出什么,他在摸儿子的屁股,看他有没有尿尿,确认干燥之后,先扎上小被子,再用过于宽大的大氅把君晔灏一层一层裹成个大圆粽子。 就在韩衡有点迷迷糊糊快睡过去时,听见庄灵低沉的声音在问:“睡了么?” 韩衡一个激灵醒过来,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庄灵:“还没睡着,怎么?”他手递过去,带了点劲地握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8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庄灵的手。 庄灵的手温暖、干燥,宛如黑暗雪夜里的一簇明火,光照四野,却摇摇晃晃透露出孤寂。 庄灵没有说话,唯独食指在韩衡手心里划来划去。 韩衡凝神等了一会儿,不由面红耳赤,丢开庄灵的手。 庄灵嘴角弯起来,不顾韩衡反抗,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一条腿在座位下面压着韩衡的小腿。 韩衡也不是真的想挣脱,刚才还好,心平气和清心寡欲的,这么冷的天,刚刚又下车让雪风一吹,整个人心胸都为之洁净不少。谁知道庄灵直接在他手心里写:“想睡你”。不过老实说,这么冷,如果能在这小小的马车厢里,缠绵一番,那滋味,必然是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紧张刺激不说,也能借着彼此的体温慰藉慰藉。 谁让君晔灏在这儿呢? 所以说要孩子干嘛? 闭上眼,韩衡强迫自己先睡觉,在这些人里,体力最差的恐怕就数他和郎东,不能拖后腿。 再度启程后,没多久就进入一个村镇,和上一个镇子完全不同,镇里北面也有一个空旷平地,地上散落不少包食物的油纸,还有香烛,都是燃过的。 每扇窗户都透着微光。 显然昨夜他们也是,先出来祈祷,后来下雪了,就各自归家,然后也无计可施,大概在家点着蜡烛焦灼等待。 一扇窗户吱呀一声开了,在寂静的氛围里,一下子吸引过去所有人的目光。 窗户里的人也吓了一大跳,眼珠乱转,那是个黄毛丫头,正正经经的黄毛,头发大概营养不良。 “阿爹!有外乡人。” “谁?”很快,她阿爹操着刀站在窗口向外看。 外乡人个个背后都有兵器,阿爹有点怂了。 韩衡正要过去问个话。 只见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姑娘从窗户口抱下去,当着众人的面,“砰”的一声紧闭上窗。 所有人:“……” 有些商铺没有来得及关门,一行人找了点食物,棉衣这个季节还没开始卖,只能凑合抱走一些成衣聊以夜里作为被子用。 被拿走东西的商铺里,都多了超出货物实际价值的银子,被放在柜台上,孤零零地等待不知会不会归来的店主。 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离村口很近的一扇门打开了,门背后的竹楼倒是很大。 里头走出来个老头,拄着杖,咳嗽着走近过来。 “外乡人,你们是哪儿来的?是大梁国的人吗?” 韩衡和同伴对视一眼,走出去,神色和缓地回答:“是,我们是大梁来的。” 老人眼睛一亮,充满希望地把所有人扫了一遍,布满皱纹的脸颊抽动着,嘴唇颤抖,声音沙哑地问:“谁是大梁国师?” “……………………” 从一群人下意识的目光里,老人锁定了对象,虽然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不是很靠谱,可也许这就是天意。老人抓起韩衡的手,扑通一声下跪。 这时候,村里数十家人户纷纷开门。 此时没有下雪,刮来的风却宛如吹了十里朔北,每个人的脸都在寒冰般的严酷低温里有些变形,模糊不清。 大氅连着兜帽,阴影里韩衡的脸冷峻非常,他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缓缓滑到遥远的、看不太清的队伍末尾。 “请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那老人至少也有八十岁,想必对当年的事还有印象,当年的天灾,是金水国主和大梁国师领头,带着一行人进去。 之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寒冬被驱散,死亡的阴影离开这片土地。 再度踏上征程,所有人都一路保持沉默,如同一头又一头勤勤恳恳不说话的耕牛。站在雪风当中朝他们叩拜的每一个人的身形,都深刻烙印在所有人心里。 重于千钧的责任感让他们无法释怀,更意识到韩衡和徐尧这两个算是他们领队的人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行程。 到达距离神女像最近的一座城镇,原本自由进出的城镇,现在有士兵把守,一个一个把人放进城内。 米幼从队伍前方返回,呵出一口白气:“现在只允许放进祈福的人,但没有办法查验身份,有画像,不过画得一点都不像。随便蒙混一下吧。用火把照人,光不亮,看不出来的。” 走近以后,韩衡偷瞥了一眼那画像。 鼻梁上有雀斑,脑袋上的髻画得想一坨屎,耳垂又大又长直垂到肩上。 韩衡:“……………………………………” 士兵推了韩衡一把,刀柄在他腰眼上不轻不重撞了一下,粗鲁道:“看什么看?快走!” 韩衡快步走过去,然后在避开士兵视线的死角里站着等。这里人很多,却没有什么人说话,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就像行尸走肉。 刚踹飞一块小石子,韩衡肩膀被一把握住。 “冷不冷?”庄灵握住他的手,对着手心里呵气。 韩衡脸孔冻得红扑扑的,被商贩挂在布棚下的昏黄灯光照着,眼睛犹如两颗星辰。 庄灵在韩衡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呼吸紧促了一瞬,唇凑过去在韩衡鼻梁上碰了碰,转瞬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脸颊发红。 乌翠抱着君晔灏过来,一面留意周遭环境,一面低声道:“小公子就让我抱着,比较不容易惹人注目。” 乌翠是女人,抱着孩子比两个大男人抱孩子确实要没那么显眼。 “这么多人,今晚怕是难以找到住宿的地方了。” 刚走来的米幼恰好听见韩衡这么说,便道:“已经找好了,不要一直站在这里,乌翠知道地方,你们三位先过去,我在这里等他们一起。” 米幼与乌翠对视一眼,乌翠带韩衡和庄灵没入摩肩接踵的人群。人头挨着人头,乌翠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确认韩衡和庄灵是否跟上来了。 庄灵前着韩衡的手,紧紧跟随着乌翠,他眼力极好,数次被人群冲散落开数十米,又追赶上去。 随着他们进入一条狭窄陋巷,人群就被丢在了身后,这条巷子里没有半点灯光,地面湿滑,每一步都要极其小心。 乌翠放慢了脚步,示意他们跟上。 数十米后,压抑的陋巷断开,左右各有一条小路,乌翠旋身向左。 这条巷子更窄了,韩衡不禁有些担心,要是前面的路更窄,那恐怕他们两个男的就得侧身进入了。 走到小路尽头,面前陡然开阔,屋檐下滴着水,挂着两盏宛如鬼眼,白光惨惨的灯笼。 乌翠上前扣门。 地上都是潮湿水渍,韩衡感觉鞋底沾满了泥。 吱呀一声,门内露出一张仙童般白胖鲜嫩的脸蛋。 “家父远行,命我在此等候,这些是乌姨的朋友?” “对,灵桐,后面还有人,三十二人,能住得下吗?” 灵桐少年老成地笑了笑:“家父吩咐过,客房已洒扫妥当,请乌姨放心。”话毕躬身让开,乌翠看了韩衡他们一眼:跟上。 他们三人先进了宅子。 外面是两条阴沟一般潮湿隐蔽的道路,连这屋子门外也是阴森可怖,内里却是造景古朴,自有一股风流意气。院子里最多的植物就是竹,显然家主对竹颇有喜爱,在金水,虽有不少竹楼,但一般家中不种竹子,以芭蕉为主。 此时竹枝上还压着未化尽的残雪,竹叶仍然翠绿可爱。 灵桐就在屋下架起炉子烧水泡茶,整个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但没有扫去所有落雪,像是主人家特意留下来的。 “黑夜不曾离去,若将白雪扫尽,这里就要晦暗不少。”灵桐玲珑心思,一看几人都在看雪,随口解释道。 “谢谢。”把热茶握在手里,韩衡长长叹了口气,到此刻,他真的感到了紧张。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面对生死危局,而这个局,更可能是个分离的局。热茶滚烫,他眼中充盈起雾气,仍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稀碎,这几天也忙得很,只更了新坑。这文还有两章,啊,我还是要打广告的。 隔壁开了个双向暗恋互撩随身空间娱乐圈爽文,谈恋爱的小甜饼,适合睡前食用,帮助睡眠,又香又甜。 通道:点进作者的名字轻微崽子(当然如果顺手连我也一起抱回家就更好啦,好的这一个括弧可以忽略)→作者的文里有一篇叫《娱乐圈爱不用藏》哒小可爱→点进去点进去点进去=。=就可以踏上掉牙之路。 谢谢看我废话,鞠躬,么么哒3 第243章 二四三 人到齐之后,灵桐为大家分配房间。 室内陈设很简单,桌面擦得一尘不染,韩衡手指离开桌面,手背贴到茶壶上碰了碰,水是温的。 一灯如豆,照着不大的房间,君晔灏已经睡着,庄灵弯着腰在一口大木箱旁收拾东西,从中取出他的兵器。 韩衡向来不管兵器,才发现庄灵带了不少兵器,虎爪指套。 那指套一拿起来卡擦擦的响,中有铁锁相扣,否则很容易从手指上脱落。 庄灵回头看韩衡在玩指套,随口道:“那个不适用,随便带着的,用不上就算了。反正是小件。” “哦。”韩衡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去哪儿?找徐尧?” 虽然韩衡确实是去找徐尧,这么被一语道破多少有点尴尬,韩衡挠头道:“就商量一下明天的细节。” 就在韩衡拉门时,手臂突然被大力向后一个回扯,庄灵一把将韩衡按在门板上,砰的一声,不轻不重。 四目相对,鼻息可闻。庄灵低头亲了亲韩衡的嘴,意犹未尽一舔,索性里里外外亲了一回,亲得韩衡一身发热,把人放开,庄灵始蹲下身去帮他整理好衣袍,一掸,浑然无事发生的样。 “去吧。” “………………”走出门外,韩衡浑身上下抖动着跳了一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外面乌漆嘛黑,空气湿润冰冷,韩衡深吸一口气,感觉心情平静了点。 有什么了不起?韩衡脑中浮现把庄灵按在榻上这样那样亲完以后,也一脸性冷淡翻过身去睡觉,还要清心寡欲地对庄灵道一句:“睡吧。” 还没进屋,韩衡就听见里面在吵架,正在犹豫进还是不进,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冲出来个气鼓鼓的人。 耿随之被徐尧气得眼冒金星,横冲直撞地闯出来,直接撞到韩衡身上,捂着脑门嚷嚷:“走路不看路的啊!什么人呐!”看清是韩衡后,耿随之眼眶微微发红,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跺脚,走了。 韩衡:“?????” 徐尧只穿着里衣,光脚跑过来,脚在地面上不停跳动,冻得头皮发麻。一看耿随之都跑远了,又见韩衡在,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扶了扶额,做了个“请”的姿势,把韩衡让进屋。 “天天闹天天闹,反正闹不了几回了。”徐尧进屋先找出一件棉袍披上,之后给韩衡倒水,倒好以后直接自己喝了一口,回过神,盯着被子一愣,旋即一哂,“糊涂了,我重新给你倒。” 看来徐尧对耿随之这小伙很上心,关心则乱,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9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衡猜测可能徐尧不想让耿随之去,而耿随之非得要去。 本来韩衡来找徐尧是想问徐尧找个法子,能让庄灵不下去,这时,接过徐尧递过来的茶。 韩衡眨了眨眼睛,这一口凉茶下去,就像脑子沁了薄荷脑,一下子神台清明了。 “什么表情啊你,怎么?我这焦头烂额,看上去就那么有趣,你这是幸灾乐祸啊?” 韩衡连忙摆摆手,“不是,本来我在想找你问一个办法,让庄灵不跟着我们去,现在突然想通了。” “想通什么,他们就不该一起下去,你忘了我跟你说的,那水下可能有回去的办法,如果要走,还是不告而别的好。” “你知不知道,前两天庄灵跟我说,这个世界要是没有我,他就了无挂碍了。” 徐尧嗤道:“难不成他还想殉情?你信不信,你就是挂了,他活着,他也不会做什么。你俩有儿子,他不会去死。” “你不知道庄灵这个人,一旦他认定什么事,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当初给他娘报仇,挡在路上的是他爹,还有我,我也只让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利用了我。如今他认定的是我,他已经不止一次为我放弃权利地位和性命,儿子是我生的,你又不是没当过爸爸,孩子从谁的肚子里出来,谁就有天然的母性……”噎了一下,韩衡道:“反正就,会对孩子有一种天性的疼爱。所以在我那个世界,有人批判婚姻和家庭,就说是丧偶式婚姻。因为男人不用怀胎十月,没有这种天然的羁绊。” 徐尧一脸复杂:“那确实不能体会。所以呢?” “所以我能肯定,我要是死了或者不见了,庄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一起去,死就死在一起。”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刻,明明能够同穴,为什么要选择分离? “那要是没死呢?” “……”这下韩衡结结实实愣住了。 “万一我俩都没死,只是回到原本的世界,然后庄灵以为你死了,跟着你去了,君晔灏那个小可怜娃娃怎么办?” “……”韩衡感到一阵牙疼,“要不然我把儿子托付给米幼,然后我再给庄灵留一封信,告诉他我没死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徐尧脑袋一晃,失笑道:“换了你,你进去,看见一地都是血,你相信其实人都没事,就是去了别的世界吗?到时候你们就是生离死别,而且,留在这个世界的人,对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无所知。当然,死了也叫去了另一个世界对不对?” 那天夜里从君明焱的大帐中出来,庄灵把他从马上扑下去的那一幕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当时庄灵怕得浑身发抖,确认他有没有事时犹如丧家之犬的慌张和忐忑。这一辈子,韩衡都不再想亲眼看到那样一个庄灵。 他应当是意气风发的、横刀纵马的、让敌人闻风丧胆的。 而不是脆弱潦倒。 “算了,我还是把什么都跟他说清楚,然后让他和我一起面对。”说完韩衡急匆匆就走,徐尧在后面一个劲叫他,却没叫住人。 徐尧起身看了看自己光着脚,身上光穿了个里衣,斜斜披了件长袍子,都没来得及拴好,霎时哭笑不得。 门边上还阴测测地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去哪儿?”斜靠在门边的那个人影清晰起来,耿随之的眼睛在夜晚亮得像两颗沁在井水里的黑曜石。 徐尧叹了口气。该来的,人力是无法阻止的。 冥冥中,自有天数。 “来。”徐尧伸出一只手。 耿随之眼底一亮,宛如漫天烟火,刚刚还哭过的脸上又绽开天真烂漫的笑容,走过去抱住徐尧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一直蹭,把徐尧的里衣都蹭开了。 突然,徐尧浑身一颤,拍了一把怀中人的脑袋。 “别淘气。” 耿随之撇撇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徐尧□□,不情不愿地把他的里衣拉扯好,信誓旦旦承诺带他去他绝对是好帮手不会拖后腿。 无奈之下,徐尧抱着少年人温暖朝气的身体,头搁在耿随之肩窝里。 耿随之抬头蹭他的下巴:“不要叹气了,叹气也没用,我会盯紧你,休想甩掉我。” “……”一时间徐尧心中有千百种情绪涌上来,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吻少年的发顶。 太阳落下去以后,再也没升起来,气温却有所回升,到他们出发的时候,热得又如前几日正常时的夏季。 于是他们不得不带上一些厚衣服,以免进入神女像之后有意外发生。神女像中有水潭,气温会更低,如果突然降温,很可能水会结冰。 “马上出发。”韩衡和徐尧商量决定,因为徐尧亲手参与了这些模拟世界的设计,他对神女像的了解也是最全面的,就让徐尧来做这次行动的总指挥。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本来徐尧有点担心压不住庄灵,毕竟庄灵是个兵马元帅,都是别人听他的,何曾听过别人指挥,这种将领往往有几分傲气,现在也没那个闲工夫来收服人。 不过庄灵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牵着韩衡的手,两人十指交扣着。徐尧眼睛没放过庄灵手指和韩衡手指头摩挲的小动作。 韩衡看着有点生气,昨晚上可能发生了一些不可说的事。 防具增加了六套,除了上次下水的三人,米幼、赵净云、庄灵,还有徐尧、韩衡,他们两个都在盘算同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该怎么办。 刚才下楼碰到,两人就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徐尧最后还是没有磨过自己的小情人,只好答应把他带进去。 甲初、乙未水性极好,而且从庄灵少时就陪伴他,坚持要与主人同进退。 最后一个人,也是最出乎众人意料的,竟然是灵桐。 所有人看见他穿着防具出来,都是一脸震惊,这少年看上去比耿随之还要小两岁。 “他也要去?”韩衡诧异地朝米幼问。 米幼没有回答,灵桐上前与众人恭敬行了个礼,那张稚气未褪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文士之风,年纪小小,行止之间的气度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不能小瞧他。 “家父隐居在此多年,为神女像中之物殚精竭虑,然父亲已是上一辈之人,此次大难,晚辈愿为此间生灵尽绵薄之力。” 一时间庄灵、徐尧带来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这些或是沙场精锐,或是在藏宝阁效力多年,有丰富的江湖对敌经验,尚且不能跟着下到神女像的中心,这个少年,凭什么? 米幼附过来对韩衡耳语。 韩衡先是一惊,侧过头对庄灵耳朵悄悄说话。 庄灵大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军人立刻收了声,惭愧地低头。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上司尚未发号,他们如此议论,着实不合礼数。 江湖客们见庄灵的手下闭了,也没有再说下去。 上路之后,韩衡才找了个机会告诉徐尧,灵桐的父亲是有“鬼画符”之称的当世奇人。虽然两人对鬼神之说都有点不以为然,但韩衡才中过咒术也是事实,有没有鬼他是不知道,但有人会符咒,而且会施术,这都是亲身经历,没法不相信。 而且灵桐年纪虽小,看上去却很靠谱,不怎么说话,光站在那儿就有一种神棍――不,灵童的气质。 每匹马脖子上都用白纱布包裹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夜明珠能在黑暗里发光没错,但照明范围小,都不敢骑快马。 韩衡看着有些心神不定。 庄灵驱马过去,跟他挨近了喊了韩衡名字一声。 “啊?”韩衡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庄灵伸出右手,悬在半空,俩人都在马背上,韩衡也伸出手去,握到庄灵温暖干燥的手掌,他心里那股空荡荡的劲缓了缓。虽然一大早已经把“完全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母父如此热情抱着自己就亲”的君晔灏不由分说糊了一脸口水,韩衡还是觉得心被那个小小孩儿的肉手拽着。 乌翠留在灵桐家中照料孩子,另外有四名高手也留下来照看他们。 “我爱你。” 夜明珠荧光闪烁。 人群里有人发笑,韩衡登时满脸发烫面颊通红,要抽手劲儿不够大,只得认栽。 “别胡说。”韩衡低声斥道。 “不是胡说。”庄灵沉声道。 “我们少帅为了国师你,可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九死无一悔,皇上想让他坐镇京师,少帅二话不说就跑了。国师可不能再丢下咱们少帅了,不然他怕是要用属下们出气。”庄灵的两个暗卫纯属家臣,从不会这样开玩笑,但带来的兵就不乏跟庄灵出生入死的,口没遮拦,庄灵也不会与他们计较。 右前方耿随之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去看徐尧,看了好一会,徐尧也没搭理他。耿随之抬手就是一鞭,力道拿捏得正巧,抽在徐尧的屁股上,痛不是很痛,但徐尧没法再不理人。 “你爱不爱我啊?”耿随之的漂亮脸蛋一扬,理直气壮地问。 “哎哎哎。”徐尧头大如斗,敷衍道。 耿随之眼睛亮得吓人,抿了抿嘴,没说话,低下了头去。 徐尧长吁一口气。 还没到神女像脚下,所有人就不得不下马,因为前几次来时空旷的神坛下方开阔之地,这时候乌压压跪满了人,都是虔诚祈福的百姓。 他们只好牵着马,从人群边缘绕过去,一面走,一面有老人或者妇孺倒下去。从地震到现在,已有两天两夜,小孩子很难熬得住。 韩衡不忍地看了看这些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虽然在徐尧那个世界看到的,兴许只是数据,只是微尘,可现在,他们身处在这个大千之中,眼前跪着的,都是人。 不过韩衡也没劝阻他们,如果不能阻止神女像里的东西,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化为烟尘。与其让他们直面死亡倒计时的恐惧,还不如什么也不要说,太阳不再升起,气温突变,唤醒了所有经历过数十年前那场灾难的老人的记忆。 人们口耳相传,恐惧早已经像瘟疫一般蔓延开去。 祈祷反而能让他们获得一丝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yoyo,下一章不管有再多内容。。。也是会完结的。。。。 对啦,我又要广告啦,隔壁开了娱乐圈甜饼小爽文,点进作者→娱乐圈爱不用藏→眼熟它不要客气击碎它,哦不,点击它qaq双向暗恋,走上人生巅峰,谈恋爱苏苏爽爽不纠结,事业线一路飙高碾压。还有情敌!这不是重点…… 咸蛋的世界太可怕啦,希望走过路过的小伙伴多多支持,真空真的很不容易【抹一把辛酸泪 奴家无以为报,那个文比较短,也就是四十万字左右,看一看瞧一瞧勒,喜欢的话就收藏一下顺便调戏一下作者吧。 不喜欢的也可以收一下作者【噢漏,真的有点不要脸了 因为隔壁那个小甜饼快完结的时候,作者会在那篇文里征集下一篇读者大大们想看的题材【譬如说古代还是现代啦系统还是快穿啦cp类型啦之类作为再下一篇的开坑参考】【好啦我知道没有人care这个事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0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不过看在我还算靠谱的份上,多谢大家看我废话。鞠躬 第244章 结局(上) 神女像入口处有不少士兵,点着火把,神色庄严肃穆。入口东面,在神女的脚背上,铺展开一幅巨大的兽毯,上面架着一把竹椅。 垂落在女神的无名指上的是一只洁白的玉足。 “让他们过来。”大波浪棕色长发的女子发话,士兵们让开长矛。 跟土着人差不多,这是韩衡的第一感观。头插翎羽的应该就是金水女皇,在大梁皇宫见过的金水使臣团,也都纷纷头戴翎羽。 女皇鼻端上翘,鼻孔很明显,鼻梁有些塌,眼睛很大,茶色,即使只点着火把,也能看出她皮肤白得胜雪。五官并不很好看,但那一身气度,是三十余年尊贵生活奢养出来的,竟隐有耀眼之势。 “大梁国师,就是你?”女皇准确地捕捉到韩衡。 这让韩衡有点意外,她怎么一眼就能指出他是国师? 似乎看出韩衡的诧异,女皇露出自得的微笑:“生得最好看的就是国师,不然怎能叫大梁明帝为你失魂落魄?” “……”这里最好看的是徐尧的小情人好吗,女皇你有点瞎。 “你们要进去吗?”女皇两只手掌十根手指分开,缓缓交扣,意味深长地歪斜着头,打量这一群人。 “自然是要进去。”韩衡道。 “这是我金水的地界,你要进去可以,但你们不能所有人都进去。”随女皇摇头的动作,她额间金饰簌簌作声。 “不带他们,我一人无法成事。”韩衡说话的语速很慢,仿佛一字一句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故而每一个字都带有震慑人心的力量,“不让我们进去的后果为何,相信陛下也很清楚。” “我金水族人应天命而生,世世代代以国守护神女像中之物。正是为这世间万千生灵,朕才会现身于此,否则凭你们,还不能见到朕本尊。”顾盼之间,女皇茶色的眼瞳中流转出万千星辉。 韩衡想起一件事,转头去握庄灵的手,想暗示他不要看金水女皇的眼睛,看见庄灵本就低着头,又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没有在看女皇。 “果然啊。”女皇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世上只有你不会被我的容颜所惑。” “……恕我直言,陛下的催眠术似乎是利用眼瞳,并非因为容貌。”紧要关头,谁要跟你废话啊,美又怎么样?就是天下第一美搁面前,谁在生死关头还有心情欣赏啊?!此刻韩衡只想让人给他一把剑,把这个罗里吧嗦的女皇一剑毙命。 女皇兴趣缺缺地耸肩走到韩衡的跟前。 “他是谁?”疑惑地看了一眼韩衡身边的人,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还牵着手,这也不是明帝吧,明帝圣驾不可能不惊动金水任何布防。 “我男人。” 握住韩衡的手一紧,庄灵侧转头去看他,正好韩衡也在看,庄灵心中一动,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女皇难受地扶额:“行行行,你们随意,不过我警告你们,里面有一个很是危险的人物在等你们。他或许就是这场灾难的操控者。”女皇明亮璀璨得仿佛宝石的眼眨了眨。 “祝风觉?”韩衡和徐尧同时叫道。 “你们怎么知道?”女皇防备地看了他们一眼,空气有一瞬间陷入凝滞,不过。她的眼神掠过下面乌压压跪拜的人群,她的内心如同最宁静的湖一样毫无波澜。 女皇的眼从地面移到天上。 天空寂静漆黑,太阳已经数日没有升起。 都不重要了,如果不能阻止这场灾难,所有人都得死。 女皇唇边浮现一个恍惚而诡异的笑。 “进去吧,祝你们成功。”女皇欢快地说,语气十分随便。 神女像脚上的石门开启,隆隆的声响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喧哗之声顿时不绝于耳,还有不少位置靠后的人站起身,试图把前面的人拨开好看得清楚些。 天空中两声长嗥尖锐得有如婴儿的啼哭声。 韩衡胸口一股沉闷的感觉,他一手按着左胸,眉头紧皱地半眯着眼,拼命去辨认半空中发出让人胆战心寒叫声的生物。 是三头龙。 “为什么是三头?”韩衡声音很轻。 旁边徐尧满头是汗,看着那三头龙在空中盘桓不休,它们好像不打算下来,反而在神女像附近东西南三面各踞一面山壁。 也不知是否巧合,三面都有让龙这样大的庞然巨物落脚的山崖。 “是蓝龙。”韩衡看向米幼。 带他去莽珑族的是米幼,米幼也认识蓝龙,他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没说话。 徐尧脸色不怎么好看地说:“先进去吧。” 通往镜子和水潭正面祭台的路上,地面依旧湿润,所有人互相搀扶,以免摔倒。 “什么味道?”不知道地上泼了什么,韩衡抽了抽鼻子,像柴油。 徐尧也闻了出来,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退路了,不用管。”神女像内潮湿,他们没有用夜明珠照明。 徐尧的人在后面推着盛放宝石的车子,那块巨型宝石上盖着一块布,车轮在地面滑行的声音平稳而安定。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从穿过横切入水中的镜子下面的洞,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神女像上方一束幽光照射在镜面上,光线很是微弱,却让整个空间内部所有人和物若隐若现起来。 里面空无一人。 韩衡四下看了一眼,稍微松了一口气:“祝风觉不在。”转而韩衡沉默了,不在上面,意味着……他的视线投到水面上。 水面平滑如镜,可能祝风觉已经到了水下。 徐尧也是一样想法,他抿了抿嘴,淡道:“先把宝石放下去。” 米幼取出一捆绳子,把石头捆好,上次下水的三人都穿好了防具,米幼最后一个穿戴整齐。 庄灵摸着护腕,面罩上的眼注视着韩衡。 两人四目一碰,心里俱是一震,彼此什么也没说。 伴随着微弱水响,米幼、赵净云、庄灵小心地从三个方向托着宝石入水,他们的任务是,把这颗巨型宝石放到水下那个吸盘连接的框架里,把宝石固定在吸盘下部的框架中。 吸了口气,韩衡转过去看祭台上黑漆漆的凹槽,徐尧蹲在那里,他侧着身,把手伸进凹槽内部,摸索的时候,他的眼静静注视着韩衡。 旁边耿随之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韩衡这才注意到,从进来起,他就没说过话,防具他已经穿戴好,只有头盔没戴,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看徐尧做事,眼睛很亮,显然想问徐尧在干嘛又不敢问。 “别怕。”韩衡道。 耿随之轻点了一下头,眼睛倏然瞪大,一只手按在脖子上,深深吸了两口气,声音干涩地问:“我,我,我可以说话吗?” “可以。” 其他人忍不住都笑了,尤其是庄灵带的人,他们又不用给藏宝阁阁主的面子。 “那是什么?”耿随之声音颤抖地问,视线没离开徐尧刚按出来的金属管,看上去拿东西是用来扎人的。耿随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缩到韩衡的身后。徐尧认真起来的有些时候,还怪可怕的。 “东西呢?”徐尧伸手。 韩衡给了他一根食指长短的竹管,扒开盖子,徐尧把里面的液体,从凹槽靠外的一个圆孔注进去。 韩衡眯起了眼,额头渗出汗水。 他给徐尧的是君晔灏的血,徐尧那天刮回去的残血做了成分分离,加上郎东的帮忙,他植根于证据地得出和韩衡相似的结论:需要的不是天命之子的血液来开启这套设备,而是要用天裔族中男人的血液来打开这套设备。 至于为什么。 一会儿见到祝风觉就什么都能得到答案了。此刻,祝风觉应该就在水潭尽头的某个暗处,某处石块后面,或是在水里,总之,正在监视着这一切。 祝风觉究竟是个什么妖人?而且韩衡到现在也不明白,他筹谋这一切的动机何在。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日,就会将这个世界里的人当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对待,也就不忍心杀害他们,因为杀死他们和在原本的世界里杀人是一个概念。而祝风觉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地面传来震动,从所有人脚底传入,震动并不明显。 水潭表面也泛起涟漪,片刻后又恢复平静。 徐尧看着韩衡。 没等徐尧开口,韩衡过去,卷起袖子,手递出去,却被耿随之阻止住,他慌张地看着徐尧,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但没敢问的问题:“这要做什么?” 庄灵带的兵个个都有些怀疑,对藏宝阁这些江湖人士,他们有充分的理由不信任。 “抽血。” “为什么抽血?” “这处是世界的中心,深藏在水里的庞然大物,是整个世界的中轴,而这个庞然大物,需要用鲜血献祭,才能启动。”徐尧淡定地看着耿随之,“还有问题吗?” “那用我的血!”庄灵的一名手下粗犷的声音吼道,他的血随便抽,把他们未来王妃的血抽干了,他们少帅不得难受死。 “你的血不行。” “为什么不行?” 质疑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别吵了!”韩衡提高音量吼了一声。 跟着庄灵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闭上了嘴,那名想代替韩衡被抽血的手下被他看得低下头去,只因韩衡脸上散发出的肃穆之感,让人难以违抗。 “上一位为这巨物献祭的是数十年前那位大梁圣人,只有天裔族国师的血才会被这玩意儿接纳。都别说了,速战速决。你们的人物是听从命令。”说完韩衡转向徐尧,示意他继续。 耿随之很快想到什么,但他不敢说,满脸心虚地站在韩衡身后,目光不敢错开地看着徐尧将韩衡的袖子卷过肘弯。 怪不得韩衡一直没有换护具。只是到底要多少血,才够让这座祭台启动? 随着针扎入脉中,韩衡神情变得冷漠而严肃。有几个现代人没有抽过血?只要不超过全部血量的五分之一,不会出现休克危险。 徐尧脸上也全是汗,他手里握着一把金刚石制成的小刀,一旦发现韩衡有异常,他会立刻切断抽取血液的金属管。 谁也不知道上一次进来的国师遭遇了什么,会被这祭台活生生抽干浑身血液。一直到现在,韩衡和徐尧都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扎在韩衡血管里的金属管让他想到自己世界里的医院。 水潭里浮出三个人头,庄灵他们已经浮出水面,朝着岸边游过来。这时,水潭中央突然翻腾起浪花,从小到大,水里的三个人纷纷转过头去,看见水潭中央鼓起半米高的球体,连忙奋力划动双臂,朝岸边游来。 中心涌起的水波把三人朝岸边推过来。 庄灵第一个爬上岸,奔过来,摘下头套,神色近乎暴怒,面部肌肉几番鼓突,半晌,才压抑下怒气,也没问什么。 这显然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等庄灵下水,徐尧帮忙韩衡抽取他的血。现在韩衡的血管里扎着这该死祭台里伸出来的触手般的管子。这些东西,就像是蛰居在神女像内部的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1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 庄灵浑身湿透,单膝在韩衡身边跪下,握住他另一只手。 韩衡心虚不已,但看庄灵神色平静下来,稍定了定神,已全没有方才震慑庄灵手下的气势,安抚了一句:“没事的,徐尧能注意分寸。” 庄灵目光从徐尧身上滑过。 徐尧拼了老命才没打哆嗦。 深吸一口气,庄灵按捺住胸中乱窜的暴烈,死死握住韩衡的一只手,他的手掌有些凉,庄灵的手更冷,才在水里泡过。庄灵松开韩衡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互搓,直到手掌发烫,才把韩衡的手捂在掌心里。 这本是徒劳无功,韩衡却不忍心说出口。 他嗓子眼里有一股难言的酸涩,阻止他说出更多话来。越来越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压在韩衡心中的石头也越来越沉。 时间静静流逝,从水中浮出的恰是他们放下去的那颗宝石,下有一个支架,随着祭台启动,支架宛如巨人铁臂,将宝石举向空中,推入两面镜子的夹角中。 那一束淡淡幽光洒在宝石上,整个空间又明亮了几分。 转轴的巨大声响像从水潭底部传出,又像是从神女像内壁的每一寸坚硬玉石里透出。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一丝惊恐,即使是见惯沙场伏尸百万的将士,也从未见过高百米,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在被注入活人鲜血之后,就像是吸够了血的妖怪,内部开始自如活动。 铁链滑动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地找,到底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在这座神像的内部,但凡有一处响动,就如同千万处都在同时隆隆做声。 能肯定他们站立之处,下部一定在自如移动,却因为有水潭的阻滞,看不到水底的变化,这使所有人都有些恐惧。 恐惧的来源,正是未知。 就在这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水潭水面激剧下降,像洗衣机脱水那样,水不知从何处被放了出去。 水面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很快就露出赵净云形容圆形带门的一个东西,其实不是圆形,而是圆筒状。 随着水面降低,韩衡脸色也在越来越白,手臂开始颤抖。 徐尧的脸色一变,匆匆一瞥水里,那扇门已露出一半,只需要再降低一些。于是他忍着没动,刀子已经卡在金属管上。 庄灵看出不对劲,喝道:“徐尧!” 白色巨大圆柱上的那扇门完整浮出水面。 徐尧手一紧,倏然又顿住,脑门冒出汗来,视线一直在那扇门上和韩衡的脸上来回,那扇门已经向两边缩进圆筒,才开了巴掌宽的一线,再等片刻…… “上面有个东西放下来了!”有人找到锁链滑动之处,是从神女像顶部吊下来的一个升降轿厢,在白色圆柱的顶部停下,顶棚连着一根锁链,空中垂着两道可活动的锁链,显然是在顶部有一个机关。 这个轿厢需要一个人上到顶部去操作,派谁去成了个问题,因为神女像顶部是他们唯一没有能探知的地方,上去以后会遇到什么,所有人都一无所知。 韩衡咬牙,冷汗涔涔沿着面颊往下流,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嘴唇也失去血色。然而,他还在忍,还没有做出和徐尧对好的那个暗号。 徐尧也还在等,等那扇门打开到能够通过至少一个人。 倏然间韩衡手上的戒指骤然迸发强光,光芒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入凹槽之中,顺着凹槽的渗入黑漆漆的祭台,整个祭台都被骨戒上漫出来的赤红光泽所笼罩。 光暴中心,四人脸色俱是血红。 一直沉默得让人难以察觉他们还带了一个玄门高手的灵桐终于说了一句话:“摘下骨戒,放到注血的石孔中!快!” “这是……” “少帅!再不让国师停下,怕有性命之忧!”庄灵一名手下大声疾呼。 韩衡紧抓住庄灵的手,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生命随血液缺失而流逝,这是一种可以具象化的感受,而他从未经历过。 一时间许多画面走马灯一般从韩衡的眼前滚过去。 年幼时永远冷锅冷灶脏污不堪的厨房、雨夜里火车窗户上破碎的光、男男女女高声尖叫随激烈的音乐扭摆腰肢、冰冷死寂的麻袋,他就在那个麻袋里,被人沉了湖。 北朔悠然古朴的民风、在薛园等他吃饭的便宜年轻娘、听鸿楼里飘来荡去的漂亮床幔、空气里醉人的香味,有酒有美人。 不知道谁说过,人的记忆有过滤痛苦的本能,很多事仿佛只是倏忽一瞬。 好吧,可能他真的要死了。韩衡心想。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去与庄灵十指相扣,其实只是手指稍稍动弹了一下,以庄灵抓着他手的力度,韩衡根本动都别想妄动。 就在这时,窒息般的流逝感止住了。 从韩衡肘弯里拔|出来的金属管尖锐的锋刃残留一层薄薄血光,金属管里的血却没入了凹槽。 徐尧胸膛激剧起伏,大声重复灵桐方才发出来那一声微弱的呼喊,他几乎用浑身的力气在吼叫:“戒指!把骨戒摘下来!” 韩衡已有些神志不清了,眼睛随时要闭上。 庄灵不敢让戒指的光离开祭台,小心地将骨戒从韩衡手指上褪了下来。 徐尧抖着手,将骨戒放进凹槽前端最初注入君晔灏身上抽的那一小管血的圆孔中。 想不到骨戒与那个圆孔大小恰好吻合。 封闭空间里突然卷起一阵风。 庄灵紧紧抱着韩衡,把他按在怀里。徐尧勉力在激剧的气流里睁开眼,为韩衡止血,扒开他的眼皮检查瞳孔,紧张地呼吸好片刻才消停下来。 “没事,他没事。”只有徐尧知道,再抽下去真的会死人,现在他不会说出来,他不想在这个关口上挨揍。 好一阵眩晕之后,韩衡猛地一吸气,像做了一场噩梦,猝然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庄灵慌张的脸,韩衡眉头一皱,憋出一句:“你捏得我手痛。” 庄灵忙松开手,询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韩衡腹诽道,勉强支撑身体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如果说血液是流淌在身体里的精气神,现在他就是个没精打采的老年人。凹槽里放着那枚骨戒,骨戒散发出来的赤色光芒像是有生命的灵体,渗入整个祭台。 从水潭内壁可以看到,这些赤色光芒延伸出千万细丝,像植物的气根一样扎入水潭深处。 庄灵扶着韩衡来到水潭边缘,从这里往下看,竟然根本看不见底,仿佛就是一个无底深渊。距离水岸一米的高度,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座天梯,从池边伸展到圆柱。 韩衡身体摇摇欲坠,走几步路对他而言都有些吃力,脸色也很不好。 “要不然我们休息一会……”耿随之怯生生地说,“谁也说不好进去以后会遇见什么,不如休整一下。” “随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上去就是一刀。”庄灵一名手下放话道,引起一阵哄堂大笑,他带来的手下纷纷表示没有问题,进去就直接杀。 然而,庄灵望向那个圆柱的眼神却十分忌惮,低头心疼不已地看了韩衡一眼,他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韩衡的手,韩衡手很凉,而他的手心却都是汗。 “我没事,就是头晕,一会儿就好了。放心,在我那个世界我也经常放血,死不了人。”被庄灵阴沉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韩衡缩在他胸怀里。靠一会儿,靠一会儿应该就不晕了,晕乎乎的感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没心思去想分离了。 第245章 结局(下) 坐下休息时,米幼把人稍微分了一下,按照韩衡和徐尧的意思,他们两个人进去就够了。徐尧对进入内部以后的操作很自信,只是很犹豫谁去顶部打开开关。 说着说着几个人吵了起来。 尤其是耿随之坚决不同意徐尧一个人上到顶部去,但是轿厢看上去很小,最多能容纳三个人。 “我骨架轻!没有问题!”说着耿随之一个滑步出去就要往长廊上跳,把徐尧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一把把人抓回来。 “你等等行吗?!大家还没有说好!不要贸然行动。” 看徐尧真的很生气了,耿随之又蔫儿了,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直觉告诉他要把徐尧跟紧。 最后商量出来结果,耿随之是骨架很轻,可以去,米幼随他们去。按照徐尧的推测,上面应该是有光源,至于是什么样的光源,打开机关就知道了。等光源投射到下面的镜子上,通过聚光,就能利用光能,连通这个世界的中轴。 相当于神女像就是一整套的调节系统,现在通过祭台打开的,只是大门。 而圆筒当中,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还不太清楚。 韩衡需要休息,商量好的三人一个接一个跳上白色长廊,长廊只有一米多宽,栏杆只及膝盖,很容易掉下去。 米幼最先下去,稳住身形之后,在下面接应。徐尧是先放脚下去,然后米幼抱住他的膝弯,让他整个人顺着水潭光滑的石壁滑下去之后,再托住他的背部,把人接应到长廊上。耿随之也这么下去了。 “怎么样?”庄灵担忧道,低下头以唇去试韩衡额头的温度,韩衡没有发烧,这让庄灵稍微放心了点。 “真没事,一会就好。给我喝点水。” 旁边一个手下递过来水囊。 韩衡狼吞虎咽地灌下去半肚子水,感觉清醒一些了,擦了擦嘴:“谢谢。”然后靠在庄灵的怀里,他很累,有点想睡觉。但这时候绝不能睡着,于是他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去看顺着长廊走到圆柱形那扇门的三人,从那扇门侧旁有梯子可以爬上顶部。那扇门中有白光,他们三个好像商量好了,谁也没因为好奇而去看,直接瞄准目标,爬上圆柱形顶部。 最后坐上轿厢,米幼和徐尧试了试左右的锁链,轿厢接连颤动了两下,之后徐徐上升。 轿厢升高到一定程度,他们就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小半柱香的时间里都没人说话,庄灵握住韩衡的手,放在唇间,只是用嘴唇轻轻摩挲。 韩衡心里弥漫着一股静谧温暖的感觉。 真要是死在这里头了,也没什么不好。天啊,为什么他会生出一个孩子来啊,同性恋最美好的事情不就是没有孩子二人世界厮守终身吗?不过君晔灏挺可爱的,又特别维护他,也很粘他,跟养了一个忠心不二的小狗子似的。 这么一想,韩衡又有点想儿子了,君晔灏还那么小,要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庄灵肯定不会好好带娃。 这么胡思乱想着,强光突然从顶部照射下来,光柱在瞬间投到镜子上,两道迥异的光像是两把光剑,从镜面射向宝石。宝石通体流光,倏然照亮阴暗无比的神女像内部,数日没有见过阳光的众人不禁都有些兴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人的生物本能,没有阳光的日子使人抑郁,一时间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像站在青天白日之下。 地面的一切都被照映出来,果然都是潮湿的水渍和苔藓,颜色近乎墨绿。 顶部轰然一声响,所有人心头一紧,纷纷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2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去看上面发生了什么。 韩衡蓦地站起身,仰脖望向上方。 直到轿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才使韩衡松了口气。方才的巨响是什么?地面复又颤动起来,振幅比之前为祭台注入血液更大。 流光溢彩的宝石如同太阳一般明亮得让人张不开眼,轿厢在徐尧和米幼默契的配合下,缓缓降下,最后停在圆柱顶部,米幼做了个手势:过来。 庄灵转身看自己的手下。 他的手下虽是一群粗人,这时也纷纷流露出不舍的神色,其中一人抬起右手按在左胸,其他人纷纷照做。 庄灵神情肃穆地还以一礼。 “甲初、乙未。” 两个暗卫出列,按照安排好的,他们会跟着庄灵等人一起进入圆柱中。空气近乎凝滞。徐尧的手下则都待在原地,徐尧早已吩咐其中一个下属,他要是没出来,就由下属将其余人等都带出去。 韩衡道:“感谢诸位一路的倾命相护。”他右手与左手持平,手指想贴,朝前一推,行了个礼。 “等我们下去之后,诸位就从来处出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一旦内部启动,不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方才那一声响动,让韩衡始终有种不祥的感觉。也许是他多想。 众人稍一犹豫,有人带头应下,此事就算说定。庄灵的手下中,有一员硬汉,性情果敢,很能说话。 庄灵先一步跳下去,伸出手,抓住韩衡递过来的手,抱住他的腿,把人从岸上抱下来。 紧抓着庄灵的手,韩衡长吁一口气,再不回头看一眼,随庄灵朝前面圆柱走去。到这关头,之前的种种顾虑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是决意要跟他生死与共了。 韩衡紧握庄灵的手把人朝自己方向拽了一下。 庄灵顿住脚,回头看他:???不防韩衡突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这个吻来的热烈又突然,两人谁都没有闭眼,一面用力接吻,一面目不转睛地将彼此的面容深刻在脑海里。 沉默之中,唇分,庄灵低下头,在韩衡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圆柱顶上站着的三个人还没从梯子下去,突然徐尧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转过去,果然看到耿随之两眼发光地看着他。 徐尧心情很复杂,还是伸出手,轻轻拥了一下耿随之。 耿随之神色激动地突然一踮脚,两只手抱住徐尧的脖子,照着徐尧的嘴就亲了上去。 嘴唇相贴的触觉好得让人想流泪。 当耿随之柔软温暖的舌怯生生地探过来试图撬开徐尧的嘴,徐尧放弃地反守为攻,一手紧紧抱着耿随之的腰,放肆掠夺他唇齿间少年青涩的气息。 长廊上的四人已来到尽头,徐尧他们也从圆柱顶两侧的白色梯架下来,徐尧朝空荡荡的水潭边上挥了一挥手。 赵净云大叫了一声:“阁主!保重!” 庄灵牵着韩衡的手,第一个钻进圆柱上开的那扇门,白光笼罩二人周身,旋即将他们整个吞没进去。 接着是庄灵的两名暗卫,徐尧一手始终没有从耿随之腰上收回来,半抱半推地带着他走进去。 米幼留在了门外,在门外只能看见门上那层白光,看不清门内的情形,他在门口站了会,回头,顺着长廊回到岸上,站在人群中回望向那扇门。 赵净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刹那白光射得人睁不开眼,韩衡忍不住拿手遮了遮眼睛,视线恢复正常后,被眼前所见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 庄灵虽然闭着嘴,神色也是一般惊讶。 耿随之叫道:“这都是什么?”他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这里的一切都是流动的,上下左右俱是流光溢彩,宛如置身星河之中,如果不是实实在在踩在地面上,恐怕要以为自己穿越到星际了。这种效果韩衡还只在电影里看过。 “啊――”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耿随之大叫,徐尧吓得脸一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 “有个人!!”耿随之颤着手一指。 流光溢彩的星河是以黑色作为背景,流星璀璨,但整个空间光线仍然比较昏暗。 耿随之走近才陡然看到角落里坐着个黑袍戴兜帽的人。 “别过去。”韩衡抓住庄灵的手,“他就是那个对我施咒想让我杀死儿子的那个人。” 一阵桀桀怪笑,坐在完全不符合时代背景的转椅中,面前是巨大的操纵台的那人脚尖轻触地面,整个人转了过来,交合在一起的两手干瘦苍白。 “好久不见了,徐老师。” 那是一个很难听的声音,接着,干瘦的手揭下兜帽,露出一张相对应的脸。是个中年男人,皮肤发黄,斑点密布,头发枯槁,唯独那双深凹进去的眼睛,目光如炬。他一边嘴角勾起,朝徐尧露出个充满邪气的笑。 徐尧将耿随之拦在身后,平静道:“祝风觉,你果然也来了。” “在这里玩得还开心吗徐老师?啧啧,想不到你得到了这么好的一具身体。”祝风觉脑袋晃了晃,脖子咔咔地响,他一只手拍拍左耳,没有东西从右耳出来,他却摇头晃脑,看上去就像是个精神病患者。 “善有善报。” 祝风觉眉梢一抖,哈哈大笑着点头:“行,徐老师一身正气,废话不多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相对于干瘦的脸庞,祝风觉大而无神的眼就像两个突出的电灯泡,他枯瘦的手指虚点向韩衡:“小明星,我们又见面了。” 韩衡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他很难将印象中那个咸猪手祝总和眼前这个病态的中年人挂钩,祝总虽然奢侈淫靡,面相也不算太差,多少有点风流的意思。 怎么变成如今这模样…… “怎么,不认识了?可是你自己找人联络的我,俗话说得好,先撩者贱,临头又变卦,我只是想让你吸收个教训。”祝风觉嘴角挂笑,那笑却像一条毒虫,让人看了不舒服。 “果然是你,为什么你的人去而复返,把我扔进湖里?”到现在韩衡还觉得莫名其妙,他只是那个世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普通人,祝风觉为什么会选择他? “当然是奉了我的命令。从你第一次演了一部狗血三流网剧,我就在追你,我五十平米的卧室里贴满了你的海报,你能求到我的头上来,我很高兴。但你这个人,相当不识抬举,既然找了我,又不肯让我睡,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韩衡所在的世界,和祝风觉、徐尧同来的那个世界,是一个平行世界,而现在他们所处的,是一个徐尧所在的研究所造出来的模拟世界,用以解决日益爆发的人口。然而实验尚未成功,这些模拟世界当中,隐藏着使建模日趋完善的数据。谁也想不到,祝风觉为了躲避警方,会潜入自己监测的模型里。 “就为这个?”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就为了一场拒绝的潜规则? “我找人调查过你,你很懂圈子里的法则,找人谈事,谈不拢,就算了。你不是不愿意让男人睡吗?”祝风觉夸张地笑出声来,“一个能生孩子的男人,生下的还是预言中的天命之子,你当明星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么好的本子吧?这不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命吗?啧啧,老子碰你一下你就恶心得什么似的,不还是跟男人生了孩子?足以证明你就是个被人压的主,从前没能认清自己。” “祝风觉,你变态吗?”徐尧忍无可忍地吼道,“其他被你送来这个世界的人,也是因为跟你结下梁子……” “对!”祝风觉厉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子就是受不了半点气!我忍你很久了徐尧。” “你那套理论根本就漏洞百出,所长还把整个项目交给你负责,你算哪根葱……我学历比你高,智商比你高,堪称虚拟空间研究的天才,为什么要听命于你?就你那点胆子,还写了一篇什么《虚拟世界人性伦理研究报告》。这些都只是模型,这里面的人根本不算人,他们只是玩具摆设,跟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不同。你这么在乎这些人,就不会研究让大量人口移民的模拟世界了,等到那时候,无论去哪个世界,都是入侵。” “你离开研究所以后,我写了一份叫停模拟世界研究的建议书。” “那已有的怎么办?” “空间隔离,让它们按照自体运行规律,就像我们生存的地球一样,自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不再人为干预。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虚拟世界,如果没有我们,天裔族人也会因为灾难来临,重现数十年前的牺牲,为拯救这个世界万千生灵启动神女像内的装置。你没有看到与这片水潭形成地下水道共通的那片湖边有人刻下的地图吗?总有人会为延长这个世界的存在而努力。” “徒劳!早晚会毁灭的东西,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祝风觉两眼赤红地吼道,大手一挥,袍袖翻飞。 徐尧目中带着悲悯,“至今我们的世界也没有能解决人类寿命的问题,向死而生,是所有人的天数。照你说的,人早晚要死,你何不现在就死?” 祝风觉瞪着眼不住喘气,没有说话。 徐尧道:“解决不了永生,就是一个警钟,警告所有人都要对自然保持敬畏之心。你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一直监控着你想报复的人,那你就该比谁都清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多少脱控的事。祝风觉,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无所不能,接触到的是最先进的科技,但你知不知道,仅虚拟世界这一项研究,就是数百年来数不清的科学家穷尽一人一生所有脑力体力,才将它推到今日的高度。上个世纪末,时光穿梭机的发明让许多人又动起了歪脑筋,于是不得不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培养时间警察,抓住那些试图改变历史的人。世间万物自有万法,不加以限制,早晚人类会被自己玩儿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想不到我们所里最受人推崇的研究员还信命,难怪牛顿信了上帝,科学家生涯就断送了。” “不说这个,你把我们都引来,到底想做什么?”韩衡打断两个研究员云山雾罩的对话,这个反派的话太多了,不符合他的审美。而且这都什么毛病?就因为没有睡到他,所以给他安排了一个人人都想睡的身份?也太随便了吧?报复心怎么这么强? 但转念一想,像涂明惠估计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祝总就莫名其妙在那个世界死了。 这样的人为什么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兴风作浪。 “做什么?”祝风觉冷冷笑了一声,像地狱恶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他运气不好,上了金水长老的身……” “闭嘴!” 徐尧刚起了个头,就被祝风觉一声喝断,然而徐尧根本没理他,继续说:“金水巫神中,长老地位最高,也身集万千诅咒,才能以怨力为驱使,对人施以咒术。他的魂进了长老的壳子里,就别想出来。我想,他离开研究所时带走的时空穿梭便利仪已经次数用尽,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恐怕在上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3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个世界,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能赌一把,想不到,落到金水长老的身躯里。但或许是执念,他想要在这个世界开一只天眼,只有长老的咒术能够办到。” 祝风觉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球鼓突,咬牙奸笑道:“我能出去!只要启动这里……徐老师,你也想回去吧?”他不自主走下座位,朝徐尧的方向走了两步。 这时,甲初、乙未兵器出鞘。 “我不怕死,但我不要死在这里……”祝风觉喃喃道,“你带我回去,把我交给警察,我愿意坐监,流放到时空罅隙也行,我不要死在这里。这具病躯每日都要让蛊虫咬上一回才能续命,太痛苦了,很恶心。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好命,我却要落得这个下场……” “我说过了,冥冥中自有天命,你这么会算计,不如算一下,你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徐尧忍无可忍道:“正是因为你在模拟世界做出连我都不知道的改动,破坏了实验数据,否则根本不会产生这么多有倾斜和致命缺陷的空间,这些空间里的生灵也不会遭受痛苦。如果他们所受的罪能够具象化,那你早已经身死千回了。” 祝风觉有些意外,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徐尧,满脸难以置信:“你知道我做的……” “你是被我以偷窃机密的借口赶出研究所,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我全不知情吗?要不是你叫我一声徐老师……” “哈哈哈哈哈哈。”骤然一阵大笑从祝风觉嘴角皱纹深刻的口中发出。他俨然像是一个疯子,转过身去,漫无边际地在找什么。 “拦住他!”韩衡和徐尧同时吼道。 甲初、乙未以最快的速度扑过去,然而来不及了。 祝风觉早有准备,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况且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瞄准的是哪儿,毕竟他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早就在这里等候的人。祝风觉通过潜水的方式靠近圆柱体,在这套设备恢复能量通行以前,只要强行以外力打开那扇门就能进到内部。 祝风觉早已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 外面地动山摇的巨大动静传来时,他坐在椅子上,两手环胸,闭目养神。 直至他身处的地方星光流转,睁开眼,祝风觉看见了世间最美的景象,这里果然是一个时空传送机制,同时下方连接着这一整个模拟世界的中轴。 当世界陷入失序状态,可以通过这一套中轴设备,将其纠回到正常轨迹上,达到能量净化守恒。 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从最初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会在一瞬间被巨大的能量漩涡卷入撕碎,身具异能的人,也会失去过于强大的力量,化归成为一个普通人类。 然而,咒术在这个世界本就存在,他灵魂身处的这具躯壳,并不会因为整个世界回到正轨而恢复健康。 ? 天地之间撕裂一般电闪雷鸣,天空中百鸟齐飞,江河湖海中鱼纷纷跃出水面,丛林中万兽齐鸣。 神女像外骤然风起,大风差点把女皇的裙子吹飞,女皇手忙脚乱按住裙子,大声叫嚷着让士兵散开,将神坛围起来。 祈福的百姓抱紧身边的人,有人更是抱紧了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超乎寻常的大风和黑暗天空中聚起的阴影让所有人感到深刻的恐惧。 地底深处正在震颤,每个人透过跪地的膝盖和触地的小腿都能感受到。 三头栖息在高处的巨龙昂扬起头,双目睁开,振翅而飞,在空中彼此喷火,火光照亮长夜,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三头巨龙彼此向着对方喷火,以巨大的翅膀撞击同伴。 直至被火灼烧的龙庞大的身躯从高空如同流星一般坠地,掩入山林,声音传出的地方甚远,神坛上聚集的人只听见沉闷的坠地声,那声音不大,像是蒙头在被窝里发出的压抑哭叫。 女皇整个人都只顾得上自己的裙子,她咬牙坚持了一会儿,总觉得裙子要被吹跑,叫来侍女,把侍女系在腰上的裙子随便解下一条围在自己身上。 “等到天亮,就点火!不行,朕先回去了,你们守着吧。下面的百姓若有异动,格杀勿论,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许活着放出来!”女皇扯着尖细的嗓子吼道,忙不迭调走几个亲卫护送自己离开。 就是世界毁灭,她也要死在自己金贵的吊睛白额虎皮上,抱着一具温软光滑的身体去死。 她的男后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在脑海里短暂地闪现了一下,除了逃回宫,女皇现在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谁也不能在三头巨龙近乎自杀的行为当着自己的面,各自攻击,把同类焚化成灰的反常现象中维持镇定。 才两步女皇就跑丢了鞋,她打着赤足,狼狈不堪地爬上挂满犀角珠玉的辇车,把碍事的裙子一角直接撕开,拉上垂帘,把自己严严实实遮挡在车里,尖叫着发号施令:“快走,回宫!” 谁也没有留意,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而至,她身手极快。 守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没能发出任何声息,俱是一刀毙命。 已经进入神女像的一个守卫持着火把,正在找一个合适的点火之地,震动还没有结束,他不能现在点火。柴油烧起来极快,还是不要进得太深,就在门口放火,以免跑不出去。 主意打定,守卫转了个身,火把匆匆一晃,他眉头迅疾皱起,火把来回照方才好像看见的一个人影。 守卫揉了揉眼:多半看错了,什么都没有,天黑之后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时辰没有休息过,太累了,一定是幻觉。 就在此时,守卫手里一空。 紧接着,闷声倒地。 黑衣的女子没有多回头看一眼,她背上的小孩不满地呜了一声,女子右手拍拍肩上小孩的脑袋。 小孩便不闹了。 乌翠重新检查了一遍腰上的系带,借着火把的光,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很实,生怕滑倒。地上都是柴油,一个不小心,可能他们都要变火人。 ? 包裹众人的星河光图形成无数发着光的漩涡。 一瞬之间,强力拉扯着所有人。 祝风觉死死趴在操纵台上不肯离开,他身体下面压着一样东西。 徐尧本想过去重新调控,然而祝风觉受到刺激,对着操纵台就是一阵啪啪乱按,而且他的身体压住的应该是启动操作杆。 “徐尧!”耿随之紧紧抓住徐尧一只手。 徐尧一咬牙,最后看了一眼所有人,周遭的一切正在扭曲变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徐尧!怎么办啊啊啊啊!”韩衡边叫边紧紧地抱住庄灵,庄灵也是一样,他们互相抱着对方的腰,身体贴在一起完全不打算分开。 这他妈之前想的都是白想,这一刻的体验超出了韩衡所有的已知,就像在噩梦里不住下陷,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又或者其实他们没有往下坠落,而是在往四面八方飞荡。 光芒归于寂灭,只有黑暗。 韩衡一只手摸到庄灵的脸,温热的皮肤触感让他心跳不已,他的腿夹着庄灵的腿,感觉裤裆都要爆了。 真到了这一刻,那些大义凛然自我牺牲都去死吧,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才能有勇气面临一切,懦弱、恐惧、自私都是人性,决不能存天理而灭人欲! 在绝对的黑暗里,韩衡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眼睛看不见画面,连抱着的人都看不清,黑暗如同化不开的粘稠沥青。 “别怕,有我在,不用怕,去哪儿我都陪你。”庄灵低沉的声音传入韩衡耳朵里。 接着韩衡感到耳廓上湿漉漉温暖的触感,是庄灵的唇舌。 在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空间里接吻,恐惧催促着快感登上巅峰,他们从未如此凶猛地亲吻过对方。 如果条件允许,他们不介意在这里来一炮。 庄灵粗糙的手掌从袍底握住韩衡的腿,顺着腿而上,托住他的身体,最后置于腰上,支撑他承受更加用力的亲吻。 拥抱让韩衡骨头疼,亲吻好像嘴唇又要破了皮。然而,他却更加热情地回应着庄灵。 两人鼻息交错间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就要在这一刻同时抵达窒息。 ――――――――――――――正文完―――――――――――――――― 黑暗倏然褪去,宛如罩在头顶牢笼上的幕布,被玩弄杂耍的人一把扯开。 天空中轰然一声巨响。 烟花炸开千万光片,人群爆出一声接一声的欢呼。 抱在一起的两人并未引起多大骚乱,只是韩衡和庄灵迅速分开,他两人只是手牵在一起,浑然不知所措。 庄灵抬手擦去韩衡嘴角沾的水光。 韩衡脸通红。 人群簇拥着他们往前走,两人这才看清,他们在一条人口相当密集的街道上,不远处巨大的灯架上,一条磐龙仰脖向天。 边随着缓慢涌动的人群往前走,韩衡边觉得奇怪,也是古代,但是大家的服饰明显不统一,有人广袖,有人窄袖,有人戴着高高的帽子,有人眼如碧玺石,就像在他那个世界,各个人种的人都出现在同一条街上,他们穿着各自的服饰,佩戴自己民族的帽子耳环项链。 倏然一架花车驶来,车上有一女子,双臂如雪,反弹琵琶,一只赤脚抬起,贴在另一只脚小腿上。 满街都是香风,空气是寒冷的,气氛却是热烈的。 韩衡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们是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了? 庄灵侧过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手握得更紧。 “又来了……”一个老妪边说边往前走,目不斜视。 “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们那时候奔放多了。”牵着她手的老大爷落在后面半步,俩人随人群一点点往前挪。 “亲啊,不亲了吗?”一个穿红戴绿的姑娘好奇地看他们,身上鲜红的棉袄和毛茸茸的围脖衬得她肤色粉白,煞是好看。 庄灵牵着韩衡,随人群往前走,两人略微低着头,时不时凑近小声说句话。 韩衡耳朵有些发红,心不在焉,四处漫看。不知道徐尧他们在哪儿,也来到这个世界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看来没有危险了,但是儿子却永远留在了那个世界…… 前方人群倏然一阵骚动,许多人簇在一起。 只见那挑着巨大龙灯,挂满蟠桃、寿星翁灯笼的、高可数十米的灯架上,有个黑衣女子,抱着个孩子站在上面。 韩衡、庄灵:“……………………………………” 人群中不少好心人纷纷劝解女子先下来,有话好好说,不管是官府占了她的地,还是抢了她的男人去当兵,都有地方说理去,犯不着在这么多人面前跳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不太好。 何况这是元宵灯节,多少家老老小小携家带口地出来看热闹。 要是闹出人命,多不吉利。 “姑娘啊,你就下来吧,你下来,我这一篮子香烛都送给你去点。” “我的宝剑给你。” “我新得的首饰也送你!” 争先恐后的百姓想把身上拿得出手点儿的东西都拿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4 陋颜天下 作者:轻微崽子 这姑娘,好把她哄下来。 黑衣女子朗声道:“你们说的话,可都算数?” 说要送东西的人连忙都点头:“算,算,当然算,快下来吧。” 黑衣女子身手矫健,抱着孩子还能从她所站着的,数米高的地方稳稳当当地踩着竹架子,有条不紊地下来。 站到平地上,乌翠笑眯眯地朝人群一伸手:“东西呢?”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被人讹了。大过年的却又不便与女子计较,于是,乌翠才一到这里,就收了一篮子各色首饰、珠串,甚至有金锭一枚。 等到人群看够了这儿的热闹,乌翠遥遥朝早已经看到的两人打了个眼色,下巴往一个没人注意的巷口扬了扬。 “你怎么会来?”韩衡抱过儿子,孩子刚到怀中,就哇啦一声大哭起来,把脸一个劲往韩衡脖子里蹭。韩衡也是心如刀绞,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中内疚,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乌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 “多谢。”庄灵向乌翠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乌翠弯唇一笑:“我冲进来的时候,米幼也冲进来了,而我现在遇到了你们,这说明一个问题。” 韩衡定了定神。 巨大的烟花在众人头顶炸开,一片连着一片,乃是这一整座城的狂欢。 无人知道,有不速之客降临这个世界。 韩衡抱着儿子,一手牵着男人,随在英姿飒爽的乌翠身后,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巷口,汇入正在庆祝上元灯节的人潮。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番外。 最后这个落地地点看得出来是盛世大唐吗?然后一家三口在这个世界过上了幸福安康的小日子。十五年后韩衡会不会挂呢?在我的想象里没有挂,原因是:保养得好。毕竟天裔族是一个神奇的种族。 耿随之给徐尧生孩子了吗? 答案是:没有,徐尧觉得他只有一个女儿就够了,而且他把小情人当儿子疼,不想让他受罪。 祝风觉没有能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死在时空里化为了一粒烟尘。 乌翠带着韩衡他们一家三口先找到米幼,安家下来之后,过了一阵子,才在长安城里找到弹琴卖唱的漂亮的少年耿随之,继而找到了给耿随之当托的徐尧。 大家快快乐乐没羞没臊地生活在了盛世大唐,成为了一群普通人,过着普通幸福的小日子,不用打打杀杀,也不用忧国忧民,赚了很多钱。 ―― 这个文太长了,能在文里写的都写了,没写的那是实在照顾不到了,能力有限。 谢谢所有陪伴我到这里的读者大大们,谢谢给我投雷留言的读者大大们,感谢所有,当然,骂我的我就不感谢了哈哈哈哈哈。 嗯,每次写完一个故事,都有点,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那么,下个故事见,隔壁开了新文《娱乐圈爱不用藏》,是现代架空小甜饼,娱乐圈爽文,双向暗恋,跟这篇完全不同,聊聊八卦,揭秘饭圈盈利规律,当然,最重要是谈恋爱。 本文中的国师会在那篇文里小小露个脸。 谢谢大家捧场,谢谢谢谢,千言万语,只有感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