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第一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一章 留都金陵城,再富不过薛家门。 家主薛彬为紫薇舍人,也就是正七品的中书舍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中书舍人乃是阁臣,薛彬又是户部挂名的皇商,获赐江南地区的盐、茶甚至铜铁的贩运权,攒下千万家私,称得上富甲方。 此外,薛家当家主母,薛彬之妻薛王氏,乃是金陵望族王氏的嫡次女。薛王氏长兄王子腾官至九省都检点,统领首都北京四十万禁军;薛王氏还有位长姐,嫁入开国勋贵荣国府,虽是二房夫人,却也是当家太太,如今也随夫在北京。 前些日子京城来信,荣国府二房的大姑娘,也就是薛王氏亲侄女贾元春,朝选在君王侧,做了后宫八妃之首的贤妃。 京城荣国府自是片欢天喜地,按理说金陵薛家也该庆贺番。可是,现在的薛家,尤其是薛彬和薛王氏这房,却是片愁云惨淡。 金陵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阴暗潮湿,已经个月未见到太阳。长江上游是接连几月暴雨滂沱,终于汇成百年难得遇的大洪水,月前长江上游大坝决堤,洪水来势汹汹逼近金陵,现在整个南京城都忙着筑坝修堤,还得接纳安顿从上游逃难而来的那些家园被毁的百姓。 留都南京有着与北京相同的整套朝廷机构,自本朝第三位皇帝迁都北京后,留都朝廷向无实事,惫懒惯了以至于成了个养老的清闲地儿。洪水来,留都朝廷忽然高速运转,几乎所有人都是手忙脚乱。其实整座南京城只有三个实职,为兵部尚书,为镇守太监,最后的是南京守备。几年前镇守南京的太子被废,兵部尚书与镇守太监皆受牵连丢了脑袋,大概是因为龙椅上那位还在膈应着,是以这俩职位被空年,至今还是俩孤零零的坑,等着哪里的傻萝卜来填。 仅剩的南京守备乃是武将,由开国勋贵之后镇南侯虞方担任,已经出征了——长江上游决堤既是天灾也是*,因为当地官员中饱私囊,截留了朝廷按年拨下的加固堤坝的银子,是以酿成大祸。洪水冲垮县城时,这狗官忙着逃命,却被愤怒的百姓围堵在城门口诛杀当场。杀了朝廷命官可不是小罪过,是以诸人不做二不休,扯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直接造了反。 难民变暴民,随着逃难的队伍向东走,越演越烈,几成燎原之势,虞方不得不亲自带兵去镇压——是以,南京城里最后个能做主的人也不在了。 幸亏有个应天府尹,名徐龄,及时接过了这堆烂摊子。面组织兵卒百姓去加固堤坝,面栓了整个南京的懒官儿——真是“栓”,南京守军叫虞方带走大半,剩下可不是应天府尹的差役最。徐龄亲帅人马冲到各人家中,将个个装病装死赖着不动的懒骨头揪出来锁进衙门里去。 徐龄是状元出身,清高廉洁而嫉恶如仇,因为个性太独骨头太硬得罪了太人,才被排挤到留都来提前养老。有这么个掌事的,全留都的官儿便可怜了,徐大人眼睛瞪,拉来串儿衙役当门神,硬将衙门把得有去无回:水灾未平、百姓未安,你们就都别回去! 薛彬领着中书舍人的差事,自然也陷在衙门里,已经半个月未曾回家了。 薛彬的二弟薛澄是留都户部里的九品小官,同样被栓在户部衙门里,有家回不得。 薛家就这两个能担得了的男人,全都联络不上,留守在家薛王氏可谓心力交瘁。在这节骨眼上,儿子薛蟠被抓进应天府大牢,女儿薛宝钗日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水患下大夫也难找,好不容易请来个,把了脉,当场便直摆手:不行了,姑娘这好不了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听得大夫这般说,薛王氏悲痛得险些晕倒,扑到宝钗床边大哭:“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 旁边的丫鬟,名青鸾者,扶住太太摇摇欲坠的身体,又看着烧得全身颤抖的姑娘,秀丽的眼儿中竟然满满溢着愤恨:“都是那个狗官!说什么‘不让个百姓枉死’,我呸!若不是他,姑娘怎会、怎会……姑娘要是有个不好,他拿什么赔?”抹着眼泪,又道,“还有金莺姐姐……那、那就不是人命?” 青鸾所说的“狗官”,不是贪墨驻堤银钱的县官,而是勇挑重担、被灾民誉为“青天”的应天府尹徐龄。 原来,上游洪水来势汹汹,金陵大堤必须不断加固,因此需要的人手。虽然涌入金陵的难民极,但他们各个拖老带小,没得饭吃瘦骨嶙峋的,哪有力气去修堤?徐龄便下令在金陵城中征丁,不但民户要出壮丁,官家和商家也逃不掉——也不是说让众老爷公子哥儿亲自挽袖子卷裤腿去修堤,谁家没几打小厮护院家生子儿?这不都是劳力! 徐龄按照各家的人头算了比例,命各官家富户交人出来。金陵薛家共八房,人口不少,要交出去的壮丁也。可是薛家各地商铺皆是半年结算,现有不少家人皆在外头盘货;另外还有些,分散在各处追着雨水时节的雨、觅着白露时节的露,又寻着初夏的白荷花蕊,为的就是给薛家的宝钗姑娘配剂冷香丸。 宝钗自小身带热毒,尤其苦夏,时常高烧,这次是严重至极,吃其他药毫无作用,就等着冷香丸来救命。可徐龄下令全城戒严,带着冷香丸回来的诸人在城门口便被拦了,问,竟是没交够壮丁的薛家,徐龄挥手便叫直接绑到堤上去! 赶紧得解释家里小姐等着药救命?要知道徐龄乃是寒门清高士,平生最恨奸商,薛家拖拖拉拉不肯交人已经让他极为恼火,其他的“借口”——本官不听! 差役凶神恶煞拿着铁链便来拿人,那瓶子冷香丸早在推搡中不知叫谁踩碎了,就连亲自去接药的薛家大公子薛蟠都叫徐龄拿下扔进了牢里,论罪名真是他该的——当众殴打朝廷命官,徐龄叫薛蟠打青了只眼睛,肿得老高。 还有宝钗的贴身丫鬟金莺,也就是莺儿,按捺不住便女扮男装跟着薛蟠起出来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推搡中不知叫谁撕了衣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身子。徐龄治下的差役自是不敢耍流氓,赶紧将莺儿放了,可莺儿自知当众失了清白,时想不开,当天晚上便投井自尽。 金莺被捞上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发丝全都黏在额上,拨开后发觉脸色青白简直像个女鬼。捞人的婆子不敢抬到薛王氏跟前去,便交给金莺的父母让赶紧埋了罢。这头金莺的父母哭得肝肠寸断,那头薛王氏面顾着女儿的病,面想法子从牢里捞儿子,丈夫不在无人可靠,心力交瘁又听得大夫说女儿不好了,向柔弱的薛王氏扑到女儿床前嚎啕大哭,竟然生生哭晕过去。 渐渐入夜,漏声声,阴暗的白天渐渐被漆黑片的夜晚所替代。 薛王氏还未苏醒,宝钗病得迷迷瞪瞪以至于诸人开始准备棺木,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们接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压抑的气氛宛若阴霾,紧紧笼罩着薛家门户。 刺拉,空中忽然划出道刺目的光,霹雳闪电闪着紫光,紧接而来的便是轰隆隆的惊雷,震耳欲聋,伴着瓢泼大雨倾泄而下,继续无情地冲刷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雨急风骤,院中的草木受着侵袭,发出“啪啪”的击打声,仿佛锤击着人心,令人心惊肉跳。 刮着雨丝的黑洞洞的门廊中,个瘦弱的小丫鬟缩着脖子、端着药碗,小步小步慢慢挪着走。 雨太大,家里又少了不少人,院子里没人打灯,片漆黑,黑黝黝的假山洞口正对着门廊,仿佛怪物狰狞的大嘴,随时准备着将人吞噬入腹。 小丫鬟打了个寒颤,思及早上才打捞上来的金莺的尸体,心里怕,默默念叨:“金莺姐姐,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有不甘心,就去找那个狗官……” 又道闪电落下,轰隆惊雷接踵而至,小丫鬟吓得跌坐在地,手里的药碗“砰”得声砸得粉碎,药渍在冰凉的时节上晕出片暗色,宛若斑斑血迹,令人胆战心惊。 青凉的石板顺着门廊延续向前,最终隐遁在太过阴暗的拐角,化成幽深而狭长的暗影。暗影之中藏着沙沙的声响,宛若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划过地面似的,又顿顿敲击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小丫鬟跪坐在地上,噤若寒蝉全身难以动弹,随着沙沙声愈近,小丫鬟颤抖得愈加厉害,终于过了拐角,小丫鬟双目紧闭几乎放声大叫—— 缕柔和的光线晕在眼前,原来是盏洁白的九瓣莲灯,中间嵌着枚白烛,燃得也是清灵的白焰,被托在纤巧的素手之间,晕出道美淡淡的光弧,衬着豆蔻少女皎洁的容颜,越发清灵若高山晶莹白雪,飘渺若月宫寂寞谪仙。 小丫鬟怔怔地看着,看着托灯的豆蔻少女对着她伸出手,半晌顾不得起来,却还在怔怔地问:“姑娘,您……活过来了?” 第一章 欲望文 第二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章 第二日,雨霁风停,金陵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片和煦的暖意。 薛王氏的内寝中,阳光透过透明的窗纸,投到床铺边上,将帐幔上的牡丹渲染得栩栩如生。大病初愈的少女端坐在母亲榻边的绣墩上,含苞待放般,温婉动人:“母亲放心,女儿已经没事了。母亲也得顾着自己些才是。”说着,便想接身边婆子手里的参汤。 却不成想,薛王氏激动地把握住了女儿的手,握得极紧以确认女儿确实好端端地在这里、确认这不是场梦,薛王氏定定看着女儿,嘴唇嗫嚅着,喃喃道:“宝钗,宝钗……我不是在做梦吧……菩萨保佑,你好了,你没事了……” 被薛王氏捏得有些疼,宝钗却只是微微笑,再次用柔和的话语安慰着薛王氏:“母亲放心,女儿没事了。昨夜让大夫把过脉,说是热毒都清干净了,许是这次烧的太厉害,都发了出来,反而因祸得福。” 病愈了,热毒当然也不在了,因为——她根本不是薛宝钗。 她本名容葭,来自21世纪,因心脏病离开人世,阴差阳错地穿入了红楼梦的世界,接替了病逝的薛宝钗……大概,是为了继续演绎完这场如梦似幻的故事。 容葭前世只活了24岁,亲缘淡泊,骤然离开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重新偷来世性命,那便好好活着罢,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那便好好地做这个“薛宝钗”。 进不进大观园?嫁不嫁贾宝玉?那都有些太遥远了,宝钗看着自己被薛王氏捏着的手腕,晶莹越稍显细弱——心中微微叹息,如今的自己,芳龄十二。 薛家还不曾有个叫香菱的婢女,薛宝钗的父亲尚在人世,也就是说,红楼梦其实还没有开篇。 兄长还未做下人命,这是好事,可如今薛蟠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宝钗再次叹息,如今最要紧的是熬过这场水灾,在个最恨奸商、恨官商勾结的应天府尹的治下,努力活着。 薛王氏不知宝钗心中所想,只是感激上苍将她的女儿还了回来,不断念着“菩萨保佑”,扑在宝钗怀里大哭。宝钗轻轻叹息,用舒缓的节奏为母亲拍着背…… 待宝钗从薛王氏房里出来后,并未立即回房休息,而是对跟着自己的几个丫鬟道:“我要去看看金莺,你们与我起去吧。” 薛宝钗身边有四个大丫鬟,除却投井自尽的金莺,还有青鸾、白鹭和蓝鸢三人,都与宝钗差不大,皆是青葱的少女。 三个丫鬟中,青鸾性子烈,当下咬紧嘴唇愤愤然的模样,白鹭则是个软妹子,悄悄红了眼圈儿。倒是蓝鸢不放心,劝着:“姑娘身子还没大安,万冲撞了怎么办?” 宝钗却摇头,眼里划过丝寂寥:“金莺皆是为了我……又怎会冲撞我。”到底是直陪在原主身边的人,应该去送送,宝钗又问,“金莺可还有东西留在我那儿?你们也都去看看,留几件做个念想,其他的都送回去给金莺的父母吧。” 三个丫鬟相互看看,皆去收拾挑捡了,宝钗独独叫住蓝鸢:“再从我那儿拿二十两银子,并带去。”蓝鸢心细,直掌管着宝钗院中的账目,从未出错过。 蓝鸢也红了眼睛,低低道:“姑娘菩萨心肠,可惜金莺姐姐没福气。” 宝钗却轻轻摇头,眸光清浅。在她看来,这无关什么善恶爱恨,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众丫鬟收了东西留了念想,听蓝鸢说姑娘取了银钱,赶忙又添了些自己的。虽是大丫鬟,可毕竟年纪小,没少积蓄,三人差不凑了两银子,起塞在个蓝色的小包裹里,与金莺的遗物放在起。 随着这个小包裹被提出屋子,金莺留在这里的痕迹几不可见。都是起长大的,哪能心里不酸楚,三个小丫鬟忍着抽泣回到宝钗身侧,宝钗拉过她们,曲起手指,对着个个雪嫩的脸颊轻轻拭了拭,而后又吩咐几个二等丫头看着院子,这才带着蓝鸢等人去了薛家后后面的小胡同,也就是金莺父母住的地方。 金莺已经入殓,黄氏老夫妇只有这个女儿,正是片凄凄惶惶,没想到姑娘会亲自过来,黄老娘踉跄着爬起来将人往屋里让,黄老爹则赶紧到边,搓着手,局促得眼睛都不敢抬。 对老实的中年夫妇,骤然丧子,很是可怜。 宝钗不欲让老人家难安,只道:“我来给金莺上炷香。”说着,接过青鸾送过来的细丝檀香,点在了金莺的灵前。 另边,白鹭也将蓝布包裹交给了金老爹,眼圈红红:“姑娘特意予了银子,都是给金莺姐姐的……若是、若是,姐姐还活着……” 抽抽噎噎的哭泣声萦绕在屋内,金老娘忍不住哭倒在女儿灵前,金老爹扶着门柱几乎不住:“莺儿你怎么就想不开,姑娘这么好……”捶了捶门柱,又哭道,“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宝钗也在心中叹息,是呢,为什么想不开?前世的她为疾病百般折磨,最渴盼的便是“活着”……也不该这么比,这个时代“活着”加艰难,就像金莺,个丫鬟,明明是因她枉死,如今她的父母却在感恩“姑娘菩萨心肠”。 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方才知《红楼梦》里是怎样个盈着哀愁沁着血的世界。 宝钗正在默默思索,却忽听外头传来声婆子的尖叫,离得较远,还在胡同里:“作死呢!这缸里的水是备着做饭的,哪能把你的臭脚往里放!” 之后又是男人的吵嚷:“不就是用你点水么,嚷嚷什么,小心我去府尹大人跟前告状,说你们薛家仗着有钱欺负人!” “你、你……”婆子气狠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却加嚣张,只听砰得声巨响,而后是四分五裂的碎裂声,听得出是男子把水缸给砸了,还讥讽嘲笑:“府尹大人说了,不用怕你们这些奸商,有他给我们做主!你们家大公子都被咱们大人扔牢里去了,你们还横什么横……” 婆子被气得险些晕厥过去,现在到底是谁横? 黄家小屋里,宝钗听得不断皱眉,问左右:“这是哪里来的混混?” 青鸾等丫鬟从小就长在内院,哪见识过这些,还是金老爹拄着拐杖摇头叹息:“都是外乡逃难来的,二太太好心好意接济,他们却……哎,刁民!仗着府尹大人向着他们……” 宝钗明白了,原主尚未病倒时有这么段记忆。从长江上游涌入金陵的灾民太,官家顾不过来,便号召有条件的富户接济些。按照“为民做主”的徐大人的要求,那是必须得接回家好好养着的。薛家也接济了几十口,有老有小,还有四五个男人。薛家家人众,好些都在外地盘货,空了不少屋子出来,刚好暂且安置灾民。 这便成了隐患。 徐龄在城中征丁,如薛家这样的,都交了不少男丁出去,家里剩了老弱妇孺,偏偏又迎了些难民回来,这些难民中也有不少青壮男子——此消彼长,到现在居然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的胳膊拧得过谁的大腿,到底是谁能欺负谁。 缺了“内人”,门户把不紧;添了“外人”,门户难禁。丢钱丢东西都是小事,最怕的是闹出乱子来,这边富户说这堆刁民不知感恩、吃饱了无所事事吃酒赌博还闹事,那边灾民说富户欺负穷苦人不给吃饱穿暖还动辄打骂……是般的官儿,还真能被这些个说不清楚的官司给烦死,可徐龄大人那是“二般”的青天大老爷,凡有人来告,立即打五十大板——打得就是你们这些贪官奸商有钱的主子! 都说混迹世间需要护官符,在徐龄府尹大人治下,护身只需三个字:我很穷。 掌事官偏心眼偏到这种程度,接济灾民的富户简直里外不是人,再加上人手短缺、人员混杂,是怎么管都管不好。薛家如今管着这摊的是二太太,也就是薛澄的妻子薛穆氏,她看到大嫂为儿女事忧心忡忡,主动接过了这桩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宝钗也知道,若不是有二婶娘帮衬,自己母亲早已累出病来。 薛穆氏已经尽了全力,譬如将难民全部安置在个胡同内,远离老宅,派粗使婆子在周围看着,还调派了些仅剩的男丁;可是,这些都是良民,还都是府尹大人“托付”的,薛家也不能将人绑了当犯人不是? 除却丢东西吵架,还闹出件大事来:个管小库房的媳妇跟个住在胡同里的男子私通,光天化日之下在马圈里滚做团,被人逮着的时候,两人都光着屁股,要难看有难看。 宝钗倒是第次听说,立即问:“跟人私通的媳妇是谁?” 黄老爹拄着拐杖,老脸涨得通红,迟疑半天才不断摇头:“姑娘,真不该跟您说这些腌臜事儿,那媳妇是六夫人的陪房,您也知道六夫人她……她本身就……”老脸涨得发紫,实在说不下去。 宝钗慢慢搜罗着记忆,终于找到——薛家的六太太、她的六婶娘薛明氏,当年被老太太抬进门来给她病重的六叔冲喜,刚刚拜完堂相公就死了,以女儿身守了个活寡。 薛明氏曾在宫中做到六品女官,见识胆识非比常人,明说了会在薛家为相公守三年孝,但要求之后薛家不得拦着她改嫁。这话说出来有些大逆不道,因为薛家不是小户,儿媳妇改嫁实在难看了些;可老太太觉得对不住明氏,硬是点了这个头,还做主同意明氏带着嫁妆离开。谁知道,三年孝期满,正跟明氏议亲的那个郎中忽然又死在了战场上,连着“克死”了两任丈夫,明氏心灰意冷,再不提改嫁之事,从此闭起远门安静守寡。 即使如此,明氏“不安于室”的名头还是传了出去,连带着她的陪房也被人诟病;若不是老太太弥留之际要诸人照顾明氏,明氏的心腹绝不可能沾上掌管库房这等肥差。 在现代人看来,贞节牌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宝钗在心中叹息声,继续问黄老爹:“六婶的陪房,现在在哪儿?” “闹出那等腌臜事,二太太当场叫打死了!” “那跟她私通的那个男人呢?” “二太太让他按了卖身契,然后给关到庄子上去了。现在府尹大人正看着,不好‘处理’,二太太说等风声过去再……哎呦!”黄老爹说着说着忽然猛地拍脑袋,后悔得跳脚,“我这老头子在跟姑娘说什么啊!姑娘,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老头子胡说的,都是胡说的!” 宝钗摇了摇头,状似无意道:“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她什么都听到了,也听明白了。 转过头,少女清澈的双眸凝视着前方,正对着金莺的灵牌。灵前燃了炷香,青烟袅袅,明明燃的是火,却是淡漠的冷色调,看起来没有丝温度。 宝钗微弯唇角,却是淡漠的冷笑,苍白透明。眼见为实,她亲眼瞧见了莺儿自尽的缘由——在这个世界里,女子若失去贞洁……差不,就该去死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第二章 欲望文 第三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章 黄昏时分,宝钗带着三个丫鬟回到家中,只听前院阵吵嚷。 正在给姑娘打帘子的婆子赶紧道:“贾太太、莫大奶奶她们来找夫人了。” 宝钗搜寻到记忆,所谓贾太太、莫大奶奶等人,与薛家差不,皆是“官商勾结”,其中那位贾太太还是宁荣二府的亲戚,就是离得太远了,从未走动过。 宝钗皱了皱眉,问道:“她们是来找母亲的?” “是呢!”婆子叹声,又愤愤不平,“也是那个狗官徐龄,实在太过分了。人善被人欺,他穷酸书生还蹬鼻子上脸了!贾太太、莫大奶奶都说,真该进京告状,直接告到御前,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宝钗明白了,凝眸看着婆子,眸色冷淡:“她们是来请母亲进京告状的。” “是呢,照我说太太真该去找舅老爷……”婆子正说得义愤填膺,陡然对上宝钗冷冷的目光,差点闪了舌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张狂了,赶忙点头哈腰,“姑娘别介,老婆子灌了黄汤迷了心窍,瞎说的!要告也不能由咱们太太去告,不能在这个时候,据说昨晚暴雨堤坝抢修了整夜,险险熬了过来,太太哪能这时候出城,外头还有乱党呢,去哪儿都不安全!” 宝钗这才点头,收回逼视的目光,缓缓道:“徐龄大人乃是留都父母官,如今所做皆为防范洪水、皆为安定百姓,虽然做过了些,但别忘了有句话叫‘事急从权’。” 难民需安抚,不抚很可能被逼上梁山,这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堤坝需抢修,人手不够必须得加征壮丁,若洪水真的冲垮大坝,金陵片汪洋,到时候还有谁的命在? 应该说,幸亏有这个敢当事的徐龄,保住了金陵城。徐龄所做丝毫无错,只能说过了些,偏袒了些,损了富户的利益。可都火烧眉毛了,谁还顾得上这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将“小事”拿到御前去告,就算是大权在握的王子腾亲自上折子——只要龙椅上坐的还是个正常的皇帝,就非得把王子腾骂到臭头不可。 当然,以九省督检点的细密,应该不可能在最不恰当的时候触皇帝的霉头,最聪明的做法:待洪水退去,咱们秋后算账。 婆子哑口无言,只得顺着宝钗的话说:“是啊,太太万万不能出头,这不是给人当抢使了么……” “没错,她们就是想拿母亲当枪。”宝钗环视周,对着包括婆子在内的院子人,字顿道,“你们也须注意些,切莫再吃了酒、拿那些蠢话去招惹母亲,须知现在哥哥还在牢里。”往最实际的说,薛蟠还被人捏在手里,现在就绝不是跟徐龄撕破脸的时机。 马上入秋了,万薛蟠被判个秋后问斩可怎么办? 婆子连连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但另头,从薛王氏的院子里,个梳着发髻的老妇人皱着眉走过来,正对着宝钗。 宝钗认得这个老妇人,是薛王氏的陪房傅嬷嬷,掌着府中不少权柄。 傅嬷嬷并不敢拿大,对着宝钗行了礼,才道:“可是,姑娘不知道,那徐龄实在欺人太甚!今天又发了个文,说是堤上兵卒拼了命地抗洪,咱们这些家里头却酒肉笙歌,实在不像话,让咱们削减用度、削减奴仆……” “什么!”宝钗不由惊愕,终于维持不住淡漠,眼底跃过丝愤怒的光焰,“徐大人简直不通庶务!如今城里人人自危,让大户人家削减奴仆,是要撵人出去的意思?这时候撵人,不就是逼人去死么?” 何况大户人家用的很都是家生子儿,说句不好听的,其中很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辈子没见过世面。水灾逼近的当下,让这些人出府自谋生路,跟让他们去死有什么两样? 傅嬷嬷叹气:“可不是么,徐大人是真不懂……”满心的为难、愤怒却说不出口,徐大人是寒门出来的,又直过着清贫日子,根本不知道高门富户里的门道,外行你看看便罢了,偏要装内行,还拿奴婢的命来瞎折腾。死了个金莺还嫌不够,还打算让薛家为这遭子破事儿赔上少条人命! 到底大病初愈,禁不住思虑。宝钗只觉太阳穴有些发胀,不由伸手揉了揉,旁边的丫鬟赶紧要来扶,宝钗却摆了摆手,继续看向傅嬷嬷,坚定道:“薛家决不可这时候逼人出去,个都不行。” “可是徐大人那边……” “这样,我知道家里、铺子里还有不少存粮,待会我与母亲去说,开仓赈济、或者熬些米粥、蒸些馒头送到大堤那边。抢修堤坝极费力气,咱们便给送些吃的。至于派什么人去送——”宝钗想了想,道,“这样,咱们家出些人,还有后面胡同里住了好些灾民呢,老弱妇孺自是不必劳动,可那些青壮男子,无所事事反而生事,不如给他们找些活儿做,大不了,薛家再开几份工钱。” “只要徐大人看到,薛家上上下下皆在为抗洪、为赈灾忙碌着,他又怎么强逼着咱们削减下人呢。”这大概是目前唯的办法了,花钱消灾。幸好,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傅嬷嬷听得愣愣,不得不承认姑娘出了个好点子,可又道:“姑娘,送粮食的事儿,二太太已经让二少爷去做了,说是大少爷给人关在牢里,必须得先服个软,好歹让人把大少爷先放出来。” “二婶娘已经想到了?”宝钗问道。 薛家大少爷自然是薛蟠,现十五岁。二少爷是二房的,薛澄与薛穆氏的儿子,唤作薛蛟,只比薛蟠小半个月。 傅嬷嬷踟蹰着:“二太太想得与姑娘差不,只是没想到可以带上胡同里那些人……” “那便与二婶娘说说,将他们起算上吧。”宝钗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便继续问傅嬷嬷,“二婶娘可歇下了,我亲自去与她说罢。” 傅嬷嬷却赶紧摆手:“姑娘待明日吧,今日为了应付贾太太、莫大奶奶那些人,太太和二太太累得不行,现都歇下了。” “这样也好,待明日吧……”无论是从牢里捞哥哥,还是继续应付那个不通庶务又无比仇富的徐大人,都不是时半会能做好的事儿。宝钗也倦得慌,虚弱的身体受不住折腾,来回跑了天,已经摇摇欲坠了。 青鸾她们赶紧上来,将宝钗扶回去,个个都心疼到不行。姑娘脸都白了还硬撑着管事儿,太太都被累病了……都是那该死的狗官! 宝钗却觉得,薛府之事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奇怪。表面上看是因为个仇富的“狗官”惹出来的连绵灾祸;可细细想来,徐龄虽然仇富,却自持清高,并未针对过谁,为何总是赶得这么巧?薛家就遭了这串又串的灾祸,冷香丸被夺、薛蟠坐牢、宝钗病逝、金莺投井,还有刁民闹事、管家娘子与人偷情叫活活打死…… 心里装了事,疲倦非常却依旧难以入眠。夜风徐徐,万籁俱寂中,只有滴漏的水声清灵,还有轻轻的脚步声——等等,院中根本无人打灯,怎么会有脚步声? 宝钗猛然坐起来,随后立即推醒了谁在侧榻上的蓝鸢。蓝鸢刚想问“姑娘可是要起夜”,便遭捂了嘴,月夜下,只见宝钗眸中转着流光,声音极轻:“不要说话,与我过来。” 蓝鸢也立即警醒起来,悄无声息地随着姑娘走到屏风后面。宝钗左右看着,这屋子与雪洞般并无什玩,因此也找不着趁手的东西,宝钗心下微动,把抄起了绣笼里的剪子。 “姑娘,难道——”借着微弱的月光,蓝鸢发现她家姑娘竟然拿了“武器”,不由加惊骇,却见宝钗对着她做了个“出去”的姿势,顿时明白,姑娘这是让她出去叫人! 蓝鸢咬牙,惦着脚尖从屏风后的小窗上爬了出去。宝钗则继续执着剪子,静静等待着。 宝钗的床铺正对着排大窗,忽然传来“吱呀”声,而后便是悉悉索索——有人,趁着夜黑风高,从窗户爬进了宝钗的闺房。 偷鸡摸狗的小贼的目标是床铺,来人下子扑上去,却只摸到软软的薄被,正疑惑着,却忽觉后颈处凉,竟是宝钗带着森冷的威胁:“不准动也不准出声,否则捅死你!” 小贼顿时僵了,宝钗却紧紧抵着剪子,动不敢动,握着剪刀的指间沁出了薄薄的汗。 另头,蓝鸢已经抓了几个粗使婆子进来,婆子们皆抄着扫帚气势汹汹——没有个人点灯,只有蓝鸢手里托着宝钗的琉璃莲花小灯,只有微弱的光线,却足够看清屋内的东西。 宝钗点头,心下再次确定,蓝鸢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丫鬟。 宝钗继续制着小贼,压低声音对婆子吩咐:“关门关窗!” 婆子们手脚极快,“啪啪”关紧门窗,宝钗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小贼的模样:不出意料是个男人,獐头鼠目,粗布麻衣,还甩了只鞋光着只脚,粗糙无比,露出的脚趾指缝里满是黑泥,脏得令人作呕。 婆子赶紧过来将人押住,唯恐姑娘沾了这腌臜人弄脏了衣裳,宝钗却依旧抵着剪子,而且,第个问题,不需问已经有了答案:“你是住在后面胡同里的人。”也就是所谓的难民,所谓的“刁民”。 脏兮兮的男人战战兢兢只能点头,宝钗缓缓吐出第二个问题,紧紧盯着,目光压迫非常:“谁让你来的?或者说,谁帮你进到这里的?” 这才是关键,若无人襄助,住在外头的“灾民”怎么可能摸进大宅、摸进内院,还刚巧摸到了薛家大姑娘的床上? 第三章 欲望文 第四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四章 薛家大宅比不得荣国府的富丽堂皇,但也是内外分离的格局,往来几进的院子。 现下家里男人不,但若没有内鬼开方便之门,漆黑片的夜里,个外男哪能顺利摸进小姐的闺房?外头那蜿蜒曲折的回廊和重叠崎岖的假山就够他抓晚上的瞎。 丫鬟婆子等也才反应过来,姑娘说的对,这事儿不正常,不仅仅是进贼或进淫贼这么简单! 蓝鸢稳些,若换了爆脾气的青鸾,那是恨不得脚踹上去。这是恨不能害死姑娘啊,幸亏姑娘警醒! 宝钗知道,自己的小院子正中有个小佛堂,四面无窗,隔音很好。宝钗命婆子将男子押到那边审讯。 婆子们相互看看,都暗道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厉害,事事处处想得周到,却不知,宝钗只是表面镇定,身上早已冷汗涔涔。 宝钗直握着剪子,手在发抖,纤指卡着,紧抵着剪刀冰冷的铁沿,有些疼觉得全身发冷。白天刚刚去祭拜了金莺,领悟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那就是,若被人发现她与个陌生男子睡在起,她就只能与金莺样,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闭着眼睛,听不见薛王氏声声泣血的“宝钗你为什么想不开”。 佛堂里点起了灯,晕晕的烛火映在空荡荡的墙上,将人影拉成了长条状。佛龛里的菩萨白玉无暇,冷眼观世。 宝钗是想避人耳目,才特意来了这里。没想到,佛堂的亮堂反让男子来了精神,看清是屋子女人后是龇牙咧嘴:“你们竟敢——哎呦!” 声惨叫。 婆子凶悍非常,脚踹到那男子的背上,将人踩趴狠碾着:“还不快说,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人派你来害咱们姑娘!”又怒道,“不交代就打死你!“ 男子被踩得几乎吐血,却依旧在嚷嚷:”你们敢!有徐大人给咱们做主……“ “哪里的官也不会护着你偷鸡摸狗!”婆子愤怒地举起板子便要打,却被宝钗抬手拦下。 “若他身上带伤,闹到徐大人那里,反而是我们吃亏。”此话出,邋遢男子眼中立即闪过抹得意的喜色。 果然,狗仗人势,仗得就是那“狗官”的势。 宝钗看得清楚,心中似是燃着团火,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愤怒,紧紧盯着男子,声音缓缓敲下:“拿针来。” 什么?不说男子,蓝鸢和婆子也愣住了,宝钗抿了抿唇,忽然厉声道:“拿最细的绣花针来,对着脚心和咯吱窝给我戳!”这样的伤根本没法验,宝钗冷冷吩咐,“这样戳几回,看他的嘴硬是不硬!” 男子骇然,显然没想到这么个漂亮小姑娘会这么恶毒;丫鬟婆子也吓着了,早知自家姑娘是个小大人,稳稳当当从不出错,可姑娘的脾气向极好,这次怎会……瞅眼地上脏兮兮的下作玩意儿,婆子们悟了,是因为这人太恶心,这事太作践人,就是菩萨也给逼出了火气! 婆子火速拿了最细的绣花针来,不等男子反应,手拔了鞋子手下针,极狠极重——“啊啊啊啊!”连续不断的惨叫,男子脚心冒出血珠,四肢不断划拉着挣扎,仰躺在地上活像个大王八。 男子疼得整张脸扭曲做团,狰狞得吓人,在旁看着的蓝鸢不由捂着心口倒退两步,不巧踩到绣榻差点被绊倒,好在有人及时挽住了她,回头看,竟是宝钗。蓝鸢又是惊又是愧:“姑娘,我、我……” “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你瞧见这些。”宝钗扶好蓝鸢,唇线婉转,竟然露出抹笑意,“而且,我还忘了说句话。” 蓝鸢愣愣地问:“什么?” 宝钗刮了刮小丫鬟的鼻尖,笑意中露出丝调皮来:“感谢上苍,让我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顺便在心里跟自己说句,感谢芒果台,感谢琼瑶奶奶,感谢前世用来打发苍白人生的那些透明的肥皂泡泡剧集……警惕点儿,这些可不能说出来,别给当成妖魔鬼怪活活烧死。 蓝鸢愣,是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今晚的事儿不是她帮了姑娘,反而是姑娘救了她!若是姑娘出事,她该跟金莺姐姐般以死全节还是等着太太来叫人拖出去打死? 蓝鸢正自怨自艾着,宝钗却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还问道:“不怕了吧?” “啊,哦……没事了。”叫姑娘这么打岔,紧张的心思倒是褪去了七八分。 宝钗点了点头,转身看向依然在婆子手里挣扎的男子。略打岔,略回顾前世的苍白透明,虽然无趣,却也能平复心境,以免让激愤与恐惧迷了心窍。 宝钗淡漠发问:“肯不肯说?” “我说,我说!”这是个没出息的,挨了针就叫剃了骨气,嗷嗷着交代,“是巷子里的个老女人,姓、姓张,不对,是姓李,姓李!” “胡说八道,后巷里根本没有姓张姓李的人!”婆子眼睛瞪拿着针便要再戳,宝钗却蹙着眉道:“妈妈且停下。” “是,姑娘。” 宝钗又走近几步,微微俯身,继续问道:“你弄不清楚姓氏,那可知她是做什么的?你与她如何熟识?今晚可是她给你指的路?” 婆子面目狰狞、手里银针闪闪甚是可怖,男子吓破了胆,哆嗦着舌头好半天才说清楚,交代说,那婆子是内宅里看门的,主动接近避难的穷苦人家,套近乎给便宜还教他们如何偷怎么闹……尤其是今晚,婆子给他开的门指的路,还说,大户人家重名声,若是大小姐叫人破了身——便是再穷苦,薛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女婿,除非他们想让闺女沉塘! “畜生!”婆子勃然大怒,拿起针便是阵很戳,这次宝钗没有制止,只是拉着蓝鸢避到外头,托着淡色莲灯,对着晕着白光的弯月。蓝鸢侧头看着,只见她家姑娘眉目清浅若画,清清淡淡,仿佛融在这汪冷寂的夜里,相得益彰……却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担心来。 宝钗抬头看月,也觉得夜景孤傲,只是身后嗷嗷的惨叫颇为煞风景。宝钗叹了口气,还是转了身进去,让她们停手。 戳针之类,纵是感同身受也没什么可怕的。前世的容葭病,各种各样的针不知挨了少,肌肉针骨髓针比这皮肉针痛得,也都熬过来了,习惯了。 婆子们依言停手,却愤愤然:“姑娘,他这有出没出的,还是没说清楚!”薛家看门子的小厮,倒是有几个老婆子有钥匙,可这混账压根说不清到底是谁! 宝钗道:“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傻乎乎就入了套。” 幕后之人十分狡猾,虚虚实实并未露出马脚,再审估计也审不出什么,得想想其他办法。 时又是寂静,院中又想起滴漏的声响,宝钗忽然看向佛堂,正对着观音冷漠的慈眉善目,忽然笑了笑:“特地选了这里,没想到,反而太闭塞了。” “姑娘?” 婆子们问话还没结束,宝钗已然下令:“将这个男人捆到柴房去。” 婆子们依言办了,再聚回来听姑娘吩咐,没想到宝钗竟对她们说:“将门窗都都打开,院门也打开,给我叫。” 叫? 婆子们正傻眼,旁边的蓝鸢已经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少女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顿时惊起好几盏明晃晃的灯笼,点点的光源靠近宝钗所住的小院。 宝钗凝眸静待,笃定:想让她这位薛家大姑娘“失贞”,那必然,今夜会有人躲在哪里等着“抓奸”。 脚步声急促,最先之人来得很快。可竟有两人同时赶到,对视还都被对方吓跳。宝钗也皱眉,随即对着其中之行礼:“六婶娘。” 正是那位被诟病“不安于室”的寡妇薛明氏。不过二十八岁的少妇,容貌依然清丽动人,手里也托着个精巧的袖球小灯,笼圈淡色的光晕。薛明氏正倚门着,似是因为跑急了,气息有些不稳。 见宝钗向她福礼,薛明氏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舒了口气:“……看样子你没事。” 还不等宝钗回“谢六婶娘关心”,另个及时赶到的已然咋呼了起来:“哎呦,大姑娘,您这里是怎么了?那么惨的声,吓死个人了。大姑娘,您没事吧,让老婆子瞧瞧……” 说着便热络地上来要笼着宝钗,宝钗笑笑,不着痕迹地避过,指了指早躲到后面的蓝鸢:“没事,是只夜猫窜了墙头,结果吓着了这丫鬟。” 这位妈妈也是府里的管事之,二太太薛穆氏的陪房王嬷嬷,手里还拿这个亮堂的大红灯笼,应该是晚上查夜的。 “你这丫头,哪能这么叫,惊了姑娘可怎么好?”王嬷嬷是个急性子,撂下灯笼便要过来拧蓝鸢的脸,宝钗当然不能让替她办差的丫鬟无辜受这下,赶紧拦着刚想把话圆过去,却听院中的假山后传来阵轻响,顿时警惕:“谁在那里!” 其他人也听见了,婆子举着扫帚便要去逮贼,却见个小小的身影主动走了出来,走步顿顿,怯生生的:“大姐姐,是、是我。” 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还未抽条长个儿,粉粉的团很是可爱。小脸圆乎乎的,已见些许如笋儿尖尖的小下巴,眼儿又圆又大亮,睫毛翘翘,依稀可见今后的绝色容颜。 “你……宝琴?”宝钗看着小女孩走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宝琴,红楼梦里最漂亮的小美人,是薛家三房的小姑娘,还有个哥哥叫薛蝌。父为薛侨,正在外地盘查,母为薛胡氏,是为严母,从不溺爱孩子。 “夜里黑,我、我害怕。”宝琴小姑娘手里还抱着个胖乎乎的枕头,怯生生地对着宝钗,“娘亲不肯陪我,我想跟大姐姐起睡……”不明白姐姐的表情怎么这么严肃,小女孩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问着,“刚刚蓝鸢姐姐叫得那么大声,我吓得不敢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四章 欲望文 第五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五章 经过这晚,宝钗很肯定,最想要她的命的,不是那位总以嘲讽脸对着富户的徐龄府尹大人,而是“家人”,就在这个家里。 让蓝鸢嚎那嗓子,本想钓出幕后黑手,没想到竟引来三个……果然,没那么好运气。 有些遗憾,宝钗在心里叹口气,先把宝琴小姑娘拉过来,裹好衣服。 半夜三的,薛明氏无意留,撂下句“你们俩赶紧休息”便要离开。却听宝钗对她笑道:“劳王妈妈将婶娘送回去吧。” 薛明氏和王嬷嬷都愣了愣,宝钗又福了福:“拜托王妈妈了。” 大房的姑娘劳动二房的陪房嬷嬷干活儿,总有些不合适。宝钗胜在有个管着家务、且娘家给力的母亲,薛家上下无论哪个奴婢都不敢轻易驳了大姑娘的面子。王嬷嬷自然也不例外,回过神来立马陪着笑脸应下了,还连连道:“六夫人这边请。” 宝钗又向自己这边看看:“蓝鸢,你也去送六婶娘。” 蓝鸢也带了两个婆子跟上,薛明氏临走时,忽然回了头,对着宝钗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宝钗神色不变,拉着宝琴恭敬地目送六婶娘离开,才带着小姑娘回房休息。 爬过男人的床自是不能再睡,宝钗去了另间。吹熄烛灯的时候,宝琴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了扯宝钗的袖子,小声道:“大姐姐,我看到了。” 宝钗顿,对上小女孩如汪清泉的眼睛:“你看到什么了?” “我走到假山后面的时候,看到有个影子闯了大姐姐的院子。我本想叫人,但是蓝鸢姐姐比我快,带了好妈妈进去……我就直躲着,都看见了。” 宝钗抚着小女孩软软的黑发,听她用糯糯的声音跟自己咬耳朵:“蓝鸢姐姐叫了之后,六婶娘是急急忙忙赶过去的,但是王妈妈跟我样,是从假山里出来的。” 宝钗紧紧皱眉,如果宝琴所说是真的,那就是…… “大姐姐,是娘亲让我今晚来找你的。”宝琴贴着宝钗的耳朵小小声:“娘亲说,你定要小心。” “……我知道。”宝钗揉着小姑娘的头发,忽然在宝琴软软的脸颊上亲了口,笑道,“谢谢你。” 宝琴揉揉脸颊,心里小怨念:姐姐耍流氓! 要知道,作为个太过漂亮的小姑娘,最烦恼的就是长辈们时不时伸出咸猪手对她的小脸蛋戳戳揉揉捏捏,结果姐姐还来亲亲! 蓝鸢轻轻悄悄回来的气候,就见宝琴小姑娘偎在宝钗怀里,睡得小脸红红,活像只小猪;自家姑娘则倚在帐幔边,还睁着眼睛,并未休息。宝钗的长发全散着,还被小猪蹭乱了些,顺滑的流苏般丝丝缕缕,很是好看。 蓝鸢觉得自家姑娘真是越来越好看,心里是后怕,若是今晚叫那畜生给糟践了……简直不敢想。 宝钗见她回来,两手宝琴的耳朵,以免把睡得呼呼的小猪吵醒,轻声问道:“怎么样?” 蓝鸢定定神:“回姑娘,我们将六夫人送了回去,没会六夫人就歇下了。王嬷嬷怎么都不肯再让我送她,撵我回来伺候姑娘。” 宝钗想了会儿,沉吟道:“我知道了。”说罢轻轻巧巧地下床,雪白的袜子踩在地板上,没发出点儿声音,“你过来陪宝琴,我尚有事处理。” “姑娘?”蓝鸢怔愣间已叫宝钗塞进了被子,宝钗还微笑着提醒,“这小猪可沉,搂紧些,别让她压着你,要不然非得喘不过气来。” 撵了个丫鬟去给妹子当枕头,宝钗又转回去叫醒了另个睡在侧间的丫鬟。 白鹭,个性温婉软和,又有个在外院当二管事的爹,叫白祥。她在四个丫鬟中人缘最好,阖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睡得迷糊糊的,忽然被姑娘叫起来,白鹭并无不满,反而紧张极了:“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宝钗将她带到书房,才道:“我记得去年过年时候,我抄录过份咱们家下人的名册,是给你收着的,赶紧去拿来。”原先的薛宝钗也是个不简单的,默不作声地早将阖家的情况摸过几次底儿。 薛家大姑娘的书房也与卧房样,清淡素雅,除却那扇苏绣的白牡丹屏风略显出少女的浪漫,其他全无供瓶什玩。但仔细看,用的皆是好物。尤其是书桌角上那方端砚,细雕琢踏雪寻梅之景,细腻凉化,墨心湛蓝透亮,久久不干。 白鹭帮宝钗去寻册子,她走路比蓝鸢还轻,悄悄地跟猫儿样,数过三排高高的檀木书架,从第四格取了册子,又拢了盏轻纱灯笼过来,照得亮。与宝钗道:“这是去年的,有几个人已经被换了,我给姑娘指着。” 有个做二管事的爹,白鹭对家里上下的情况不能说了然于心,却也摸得八|九不离十。 宝钗问她:“你识字?” 白鹭轻轻点头,有几分羞涩:“我是伺候姑娘写字的,爹爹说睁眼瞎做不好这活儿,特意教了些。” 宝钗颔首,给惴惴不安的丫鬟个鼓励的眼神。识字最好,蓝鸢也识字——要不怎么看账本? 宝钗接过名册慢慢翻看,有变动的,白鹭皆指了出来,宝钗点头,眸中含了丝深意:仅仅半年,薛家内外人事上的变动有十来件,革了好些二三门的婆子小厮,又换了些铺子里的掌事……这些职位看着不太显眼,可都是干实事、有实用的。 新替上去的人,宝钗听白鹭说,愈加蹙眉——鲜有熟识之人。 也就是说,新上任的这批人,与她们大房来说……有些陌生。 管家的是薛王氏,半年来的变动却没有提拔上大房的心腹,究其原因,宝钗也记得清楚:年初时候,薛蟠与留都礼部尚书的儿子在花楼里喝醉了酒,打做团。好在两家及时将人拎了回来,没闹到嫉恶如仇的徐龄跟前去。薛蟠得罪了上官的儿子,薛彬又行商在外,薛王氏忙着打点时顾不上家里,便请几位妯娌为自己分担家务,分担便分到了现在,好容易压下了薛蟠打人的事儿,又来水灾,薛王氏是心力交瘁,无暇顾忌太。 帮着薛王氏分担家务的,除了二房的薛穆氏,三房的薛胡氏,还有五房的薛吴氏,七房的薛戚氏。四房叔叔与婶婶皆早逝,只留儿女,分别名薛蝉和薛婉;六房薛明氏名声有碍,自然不沾家务;八房薛刘氏病,娇弱到丝风都吹不得,成天闷在屋里,也是万事不管。 薛家人口还真不少……宝钗揉揉太阳穴,有些疲倦。牵扯的人太,这么个个地筛可不是办法,再说,“初来乍到”的她也并不打算玩什么纵横捭阖,只是努力地想活着,防止被心怀叵测者再次被送回奈何桥边,还可怜的喝不着忘川水。 宝钗抬眼四下瞧着,只见书房另侧还放了张画案。原著里薛宝钗对于画具说得头头是道,想来她的画技不差。薛彬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画案上摆了整套的画具,各色玲珑的画笔足足有三排。宝钗饶有兴趣地捻了只最细的,润了润墨,便在纸上画了起来。 白鹭却看得有点傻,她家姑娘幽幽雅雅地拿着笔,横平竖直……画了个框? 宝钗也不想画个刻板的国字框,奈何古代大户人家的宅子大是方方正正的格局——当然,是指俯瞰图。 继续勾勒横平竖直的线条,轻轻巧巧便将薛家各个门庭院落分割了清楚,约莫比例也大不离,再拿着那本册子对,将看管各处的人员的姓名写上。 这下,白鹭也看出了问题。薛家最重要的几处地方:厨房、库房还有各位太太夫人小姐的院子,或是内管事、或是巡视……总之,哪里都有二房薛穆氏的亲信的影子。 若从军事部署上来说,薛穆氏的亲信未必都是把手二把手之类的管事,却从各个关卡上把住了薛家内外的要道,进可攻、退可守,叫她堵住的……那是怎么都绕不出来。 白鹭捂着嘴,防止自己叫出来,良久才颤颤地问了句:“二太太,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二婶娘如此辛劳,将薛家内宅把得密不透风。”宝钗放下笔,眸色凝重,似是自言自语,“偏巧昨晚,‘疏忽大意’了。” 配合着宝琴所言,已经基本能确定,昨夜的幕后黑手与二房有关系。 这两天隐隐觉着的奇怪也终于明晰:无论徐龄到底有仇富,如今让府尹大人瞧着的,恶名皆让大房担了,乖顺的好事则全是二房在做。 白鹭还不知道昨晚她家姑娘从鬼门关前走了遭,听得这话再次心惊肉跳:“昨晚出什么事了?”还没问姑娘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反而跑到书房来看名册呢! “没什么,昨晚进了个贼,已经抓住了。”宝钗说的随意,转头看窗外,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竟然熬了宿。 看着宝钗眼底那片淡淡的青色,白鹭担心极了:“姑娘夜没睡吧?” “没事的……”宝钗并不觉得困,只觉得累,还有些晕。大病初愈便熬整整夜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偏偏睡不得,觉睡回奈何桥上去,那可就再也醒不来了。 宝钗想了想,与白鹭道:“你去,把青鸾叫来。那丫头脾气爆、嘴上不饶人,我待会要与人拌嘴,用得着她。” 白鹭吓跳:“姑娘,您不会要去找二太太吧……最好先回了太太……” “怎么会呢。”又没证据,怎么能“犯上”,宝钗忍着倦意撑起丝安慰的笑容,“我待会要去拜望六婶娘。好了,快回去,把青鸾换来。” 差不确定是二房做的,但是昨晚薛明氏的表现让宝钗有些在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瞒着薛王氏的前提下,先去探探虚实。 白鹭抿着唇儿,还是没明白。她胆子小,不敢驳姑娘的话,也不敢问“姑娘为何要找六夫人拌嘴”……直到换了青鸾跟宝钗出去,直到蓝鸢替宝琴梳洗好再将小女孩送回去,白鹭才得了蓝鸢对着脑袋瓜的弹:“你啊,还没瞧明白么?姑娘是让我们轮着休息,她自己倒是不眠不休熬了夜!” 第五章 欲望文 第六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六章 又是个好天气,晨曦绚烂,兆示着吉祥安康。 清晨的南京城刚刚醒来,最活泼的便是朝露,还有走街串巷的铜锣:“夜平安,夜平安……”拖着长长的尾音。 这也是徐龄大人的政令,面组织修堤,面早中晚分三次向城内报平安。金陵大堤距金陵城还有好段距离,若真的决堤,可以及时通知各户提前避难。 此外,金陵山,徐龄也命人把住各个上山的入口,修砌避难之所,以备万。 听着清脆的铜锣声,宝钗难免想叹息,遇到这么个父母官,也不知算幸还是不幸。纠结的反倒是她自己,谁让她穿成了面人人称赞、面又人憎狗嫌的薛宝钗? 青鸾服侍宝钗洗脸漱口,用了些早膳后,宝钗觉得自己又有了几分力气,赶紧起身:“差不了,去找六婶娘吧。” 早了些,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凭薛明氏昨晚意味深长的那眼,宝钗便肯定,她不会拒绝与自己单独说些什么。 薛明氏独具在内宅靠后小院,六房只有她人,不知是为了排遣寂寞还是自得其乐,薛明氏亲手植了不少花木,却不是晓霜寒姿的梅或风骨桀骜的竹,而是幽香的海棠、风流的芭蕉还有不少香花籽果,被打理的精细灵俏。也难怪家中皆说薛明氏“不安于室”,皆是寡居,她与枯井无心的李纨显然不是类人物。 按照封建社会的“规则”,无论如何,晚辈不能非议长辈。宝钗也不是十分在意所谓贞节牌坊,路目不斜视,隔着屋子规规矩矩地给长辈问安。 薛明氏院中只有几个下人,听闻大姑娘来问安,个梳起头发的妇人打上帘子,另个丫鬟将宝钗领进去,路皆是屏气凝神,将人送进去便自退出,将地方留予主子说话。倒叫宝钗叹服: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女人,将院中打理的好番规矩。 ……这样的女子调|教出来陪房媳妇,真的会与人私通么? 青鸾跟在宝钗后面,路也是安静无话。平心而论,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不肯乖乖守寡的六夫人,可是来之前姑娘跟她说了昨晚的事,叫她好阵心惊,末了姑娘特意强调:“至于昨晚六婶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她跟宝琴样,是想要帮我的。” 这不是宝钗第次进薛明氏的屋子——记忆里有过几回,薛明氏是个浪漫的女子,绣艺是绝,屋里常年摆着各样精美的刺绣屏风,令人眼花缭乱,也越发不像寡居之人了。 可今日有些不样,各样屏风皆收了起来,连绣笼也蒙了层白纱,朦胧了其中各色鲜艳的丝线,减了色彩,全了素净,添了哀戚。 宝钗拜了薛明氏,坐在绣墩上,开口问道:“六婶娘这般……是为了秀春姑姑吧?” 秀春,就是被拿住与人私通、叫薛穆氏当场打死的那个陪房。 薛明氏正端着碗清茶,茶香氤氲,为这个清丽的女子又添了抹古韵。她无意隐瞒,直接与宝钗道:“是为了她……六年前,先皇后病逝,天家施恩,她与我同被放出皇宫,我将她带在身边,相互扶持……没想到,竟然害她落得这样个结局。” 宝钗盯着薛明氏的眼睛,缓缓道:“秀春姑姑掌管小库房三年,账目清清楚楚,从未出过错。我不相信秀春姑姑会做出这种事。” 薛明氏抿了抿茶,淡淡道:“秀春被人下了药。” 宝钗皱眉:“被谁?” 薛明氏反问:“你说呢?” 宝钗再进步:“抱歉,我无法为秀春姑姑做什么……只感谢六婶娘,谢您昨晚特意去救我,免得我与秀春姑姑样,无辜叫人损了名节。” 其实,宝钗昨夜并未让薛明氏救着,但薛明氏还是挑起了眉,照单全收还反问:“你打算怎么谢?” 宝钗承诺:“我定会让母亲还秀春姑姑清白。” 薛明氏是个聪明人,又有意帮过她,宝钗并不愿放厥词去瞎承诺什么,只有这点,她定能保证。 薛明氏点头,并不意外:“看来,报仇之事,还得我亲自来。” 报仇?宝钗皱了皱眉,并不接话。 薛明氏问:“大姑娘还有事吗?” 宝钗起身,福了福:“最近家里事件连着件,宝钗难以应付,特来向六婶娘请教。” 薛明氏看着宝钗清淡的眉眼,不由收了收戾气,摇了摇头:“不过是祸起萧墙。”又道,“二房想掌权,想当家,尤其是二嫂,已经想了很久了。咱们几个妯娌心里都有数,只有大嫂叫她蒙在鼓里。大嫂心慈,她又向会说话,大嫂叫她哄得迷糊,竟将外院的事儿全都交给了她。” 没错。宝钗暗忖,薛穆氏要管后面胡同里寄居的灾民,也顺便将整个外院拉进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婆婆还在世时,与我说道过。其实挺可笑,大伯与二伯出生只相差年,却是天差地别。老太爷跟随□□打天下,得了功勋可以恩荫子女,得荫的自然是大伯。继承家业的也是长子,就像都是皇商,这家业是大半皆是大伯的,二伯不过是跟着打理打理生意。二伯直不服气,便想先生个嫡长孙,谁知,明明是二嫂先怀的孩子,大嫂早产,大公子又比二公子早了半个月。” 这……宝钗方才反应过来,仔细想想,觉得比薛明氏说的还可笑:不仅是薛蟠比薛蛟大了半个月,自己与二房的对双生姐妹花,薛文静与薛文姝,自己也刚巧比她们大十天! 嫡长女的名头也是落在了她薛宝钗的头上。如此算,宝钗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二叔与二婶娘,定然已快憋屈死了。 憋屈回无所谓,憋屈十年二十年实在痛苦,就算憋不下去想杀人……其心可诛,但其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二房那位薛蛟堂兄表人才,谦恭守礼读书也不错,已经考上了童生——可薛家的“大爷”还是薛蟠,任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这可叫人怎么说! 不仅是宝钗听得哭笑不得,旁边的青鸾也心惊,如果六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太太这些年对二太太诸信任依仗……简直就是养了条白眼狼,而且越喂心越大! “还有事,大嫂大概还没告诉你。你那位大舅舅打算给你保媒,打算说给荣国府二房的嫡次子。” 宝钗:“……” 青鸾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怒道:“六夫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儿女亲事,哪该由个守寡的婶娘提出来? “你求我‘指教’,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爱不爱听是你的事。”薛明氏抿了抿茶,淡淡继续道,“是门好亲事,惹人眼红也不奇怪。” 七品官的女儿,还是个商户,能嫁进国公府嫡枝,确实够惹眼的。 宝钗定定神,制止还想说什么青鸾,缓缓问道:“六婶娘为何单独提起这条?”长远事,与眼下的艰难应该没什么关系。 薛明氏意有所指:“没准有人认为,要是你不在了,这门好亲事就能落到别人兜里。“ 宝钗愣住,心道难道这就是二房定要致她于死地的原因——怎么可能?虽然二房的两个妹妹与她年纪差不,但是这门亲事是王子腾保的媒,也就是特意说给他外甥女的,若换了别人……如果真能让,她孔融让梨可以么? 薛明氏却忽然了起来:“我知道都已说完,大姑娘还未养好身子,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我——该去给秀春报仇了。” 宝钗惊,而后猛然了起来:“六婶娘打算做什么?” 薛明氏莞尔:“昨晚是大姑娘亲自抓了人,不觉得少了些什么?” 宝钗抿唇细想,忽然反应过来:少了只鞋! 昨夜那名男子露了只沾满污泥的脚,也就是说,有只鞋掉在了什么地方! 那只鞋已经被找着了,就在薛穆氏陪房王嬷嬷的小院里,皱巴巴的烂鞋被撂在空地上,成了铁证。 王嬷嬷也跪在院子里,她身边还有那被捆成粽子的男子。满头冷汗,王嬷嬷又惊又怕不住颤抖,却不敢求救,因为不只她的主子薛穆氏在这里,管家大太太薛王氏也在,正愤怒地命人搜查:“给我搜清楚了,看还藏了少贼赃!” 素净雅局居内,薛明氏与宝钗道:“昨夜你的丫鬟回去后,我便命人去找了大嫂。告诉她,二嫂院子里有人勾结外男,差点连累了你。” 这不是薛王氏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下人勾结外男远比外男意欲对小姐不轨要好听、也好处理得。 宝钗凝视,缓缓问:“六婶娘所说的‘报仇’仅止于此?” 薛明氏抚了抚绣桌上覆的白纱:“自然不是,冤有头、债有主。” 正被抄检的杂乱小院里,摊摊的东西往外倒着。众人看得清楚,个奴婢的屋里,抄出了上万两的银票,好些古董瓶玩,其中好些都是帐册上记成打坏了的,金银锭子粿子根本不计其数,直接抄出了整整三箱来! 满院子皆是抽气声,薛家巨富,得脸的奴仆积财并不稀奇,可竟然能攒下这么……怎么可能? 随着的赃物被缴出,薛王氏的脸越来越青,王嬷嬷抖得噤若寒蝉,而旁穿着深紫色衣衫的薛穆氏,勾勒得浓重的眉眼下皆是掩不住的紧张。 忽然,周嬷嬷举着样东西呈到薛王氏前:“太太,发现了本账册,还有两封信!” 账册和……信?顿时,薛穆氏的脸色灰败,摇摇欲坠。 第六章 欲望文 第七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七章 周嬷嬷捧着账册和信走向薛王氏,薛王氏紧紧皱眉伸了手去接——谁都没想到,就在擦身而过之时,王嬷嬷忽然窜了起来,把夺下周嬷嬷手中的信,揉成团便往嘴里塞! 周嬷嬷被推得个踉跄,险些跌倒。 薛王氏气得脸色铁青:“反了,都反了!给我制住她!”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左右挟持住王嬷嬷,可这老嬷嬷宛若疯了般,两手如钢钳般死命将信往嘴里塞,梗得眼珠爆出面目狰狞。 制人的婆子低头,就见王嬷嬷的脸扭曲如鬼魅,不由受惊松了手,王嬷嬷竟然捂着喉咙直直冲出,正对着院中那口深井,脑袋闷便直直栽了下去!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声凄厉的惨叫:“啊——” 薛穆氏仿佛受不了刺激,身子软,瘫倒在了身侧丫鬟的怀里,引得丫鬟尖叫:“不好了,二太太厥过去了!” 薛王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还不快将二太太抬回去,叫大夫!” 院里片兵荒马乱,众人簇拥着薛穆氏往外走,却不成想,迎面撞上两个人:“六夫人……大小姐?” 薛明氏款款而来,紧跟其后的自然是宝钗。 “宝钗?”薛王氏不由皱眉,作为当家长嫂,又受婆母临终所托,她自认从未苛待过这个守寡的弟妹——可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自己乖乖的女儿跟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太过亲近。 宝钗上前扶住薛王氏,瞥了眼院中之井:“母亲,人命关天,还是先把王嬷嬷救上来再说吧。” 薛王氏愣住:“救……” 女儿用个“救”字,就代表肯定人没死。薛王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慌慌张张的,都没察觉出——人是跳下去了,可是压根没听到落水该有的“噗通”声! 被王嬷嬷跳井弄得差点心脏停跳婆子也终于反应过来,大着胆子凑近往井里瞅,顿时吓跳:“太太,井里、井里有个网,将人兜住了!” 薛明氏上前步,对着薛王氏福了福:“大嫂莫怪,这网是我让放的。您也知道,前几日,金莺那傻丫头为保清白投了井,虽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可到底……我怕污了井水,便在昨夜让人将临近的几口井全都盖了网,暂时封起不用。” 井里的网不是麻绳所织,而是又细又韧的丝线铰成的。王嬷嬷落在其中被网成了个白绒绒的茧子,四肢蹬啊蹬的,怎么都挣不开,只能用暴突的眼睛死死瞪着人,脸上的褶子皱皱,活像只暴怒的癞□□。 捆个奴仆都用丝,“珍珠入土金如铁”的薛家简直奢靡到了极点——宝钗在心里如是叹着,眼睛却瞟向了薛明氏,她六婶娘刚刚登场,这出戏还未到精彩的时候。 薛明氏对王嬷嬷愤恨的眼神毫不在意,又像薛王氏福了福,动作极为优雅:“我在井里放丝网,本该告诉这位王妈妈声。可王妈妈昨夜兢兢业业地巡了院子,半夜还未回,刚巧错过了。” 所以今天这蠢婆子才会傻乎乎地跳井,跳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套里。 宝钗暗暗在心里叹服,仅仅是两句话,薛明氏说得极有水平,既在明面上圆过了私自设网事,又提醒了薛王氏:“前几天”金莺投井,是以死保住清白;“昨夜”外男入侵,险些毁了她薛宝钗的清白。 关系到自己宝贝女儿的名节,薛王氏怎么能让?怎么都得审清楚,把王嬷嬷这“勾结外男”的罪名给坐实了才行! 薛王氏咬牙,怒道:“把这老货的下巴卸了,把信掏出来!再把那账本拿来,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薛明氏已退到边,不干涉当家大嫂的决断,只是噙着抹淡淡的冷笑,随意往后瞟,只见薛穆氏依旧躺在丫鬟的怀里,依旧“晕厥”着。 宝钗则快步走向井边,不顾肮脏、亲手捡起婆子嘴里的碎信。看得清楚,账本无关紧要,这几封信才是重点。 两封厚信没那么容易吞,沾了唾液也只是糊了几个字,宝钗展开、拼起,目扫过,不由紧紧皱眉——几乎是下刻,宝钗将信卷进了手帕,捏在手心,沁出层薄薄的手汗。 另头,薛王氏也已经看完了账本——这不是个刁奴的私账而是二房的公帐:薛穆氏趁着帮忙管家的机会,挪用了家里的银子,让那刁奴在外头放印子钱兹息,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尤其是最近,水灾当头城里囤钱囤物资的极,薛穆氏趁机挪了薛家商铺里的存货出去卖,赚了好大笔。 毫无疑问的,从王嬷嬷屋里抄检出的那堆银票银锭都是贼赃,整个二房的贼赃。 薛王氏气得身体发抖,嘴唇不断哆嗦。白眼狼,她养了那么年,真的养出了条白眼狼! 薛明氏悄然走来,瞥了眼账本,再瞥眼紧绷身体的“昏迷”的二嫂,不由摇了摇头,叹惋般:“真没想到,二嫂竟然做出这种事。这可万万不能让徐大人知晓。徐大人最恨盘剥百姓,而现在大公子还在牢里……” 这又提醒了薛王氏:若是此时薛家叫徐龄拿住盘剥百姓,还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的薛蟠还不知道会受怎样的罪。 薛王氏性子绵软,加上家境优渥也不太在意钱财。薛蟠与薛宝钗这儿女是她唯的死穴,薛明氏戳得精准,她怎能不怒? “拿盆水来,将二太太泼醒!” 桶水提了上来,“哐当”还晃着冰块,冷得刺骨,这真泼上去还了得? 薛穆氏是不醒也得醒,装着“悠悠转醒”的样子,虚弱地捂着胸口,惊怕万分:“大嫂,出什么事了?王妈妈,你、你还活着?” 踉踉跄跄着,薛穆氏正想扑到王妈妈跟前,脚边却忽然飞来本账册,啪得落地,还有薛王氏怒气冲冲的逼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薛家哪里苛待了你们二房,需要二太太亲自在外头放高利贷来挣钱!” 二太太前头顶这个“二”字,在大太太死之前,永远都做不了管家太太。可直到今日薛王氏才发现,她这个二弟妹最近总爱穿深色,尤其是今天身掐金丝的紫色长裙,流光水滑、矜持贵气的另面是厚实沉重闷着不透风——大夏天地穿这些,薛穆氏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但还真显出几分管家太太的气度来。 薛王氏是气不打处来,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二太太可是盼着我早些死了,早日接管这个家是不是!” 这话说的可重,薛穆氏捂着胸口向后退了几步,满眼是泪,“大嫂在说这么啊,这样的罪名弟妹承受不起!” 说着,薛穆氏踉踉跄跄地跑到王嬷嬷跟前,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痛心疾首:“大嫂,都是这个刁奴,定是她打着二房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她害我,她害我!” 王嬷嬷运气好,下巴牢实没给卸下,不过嘴里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顺势“呸”了口,昂了昂脖子:“大太太,我老婆子人做事人当,这事跟二太太没关系,就是我老婆子个人干的!” 薛穆氏顺势伏倒在地,痛哭流涕:“大嫂信我,求大嫂信我啊!” 主仆二人唱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薛王氏险些叫气晕过去。薛明氏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宝钗上前步,轻轻巧巧问了句:“王妈妈可识字?” 薛穆氏与王嬷嬷皆愣了,半晌,王嬷嬷才干巴巴道:“老奴、老奴看得懂账本。” “这样。”宝钗弯了弯唇角,也不提信中内容,反而发问,“那请问王妈妈,您迫不及待吞进肚里的两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看得懂账本不代表能写信,典型的例子就是王熙凤,半个睁眼瞎。 宝钗并不关心王嬷嬷到底识不识字,但是可以确定,王嬷嬷知道信件内容——否则她断不会冒着梗死的风险再带着两封信跳入井中。 王嬷嬷当然知道……可信里那些,哪里能当着这么人的面说? 只是不断磕头,冲着薛王氏磕头:“太太,纵是二太太有再的不是,求您看在二老爷的面子上,饶她这回吧,饶她这回吧!” 薛王氏冷笑声:“我倒是想饶,但是你家二太太竟然将手伸到了商铺里,那是老爷们的地方——这事,还得等老爷回来定夺!” 薛家是男主外、女主内,般来说,连薛王氏都不得擅自过问家中产业。薛家主营盐茶,兼有些铜铁,都是朝廷监管的大行当,哪能轻易让女人插手? 按照账册上所写,薛穆氏连铺子里的盐都敢拿出去卖——真要叫逮着了,按照律法,全家得起流放。 王嬷嬷也知其中厉害,只得继续磕头,磕得额上都带了血,满眼绝望:“二太太还有蛟少爷和两位小姐啊,求求大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二太太这回吧!” “大嫂!”薛穆氏也发出声凄厉的呼喊,再次身子晃,软绵绵地晕倒了下去。 说实话,不管是装晕还是真晕,总得是纤细幽雅的美人——譬如薛明氏这般的——做起来才有效果。薛穆氏已经三十七岁了,比她大嫂还大三岁,又穿了身显老的紫色袄裙,这倒下去,简直跟个无赖撒泼的老太太似的。 薛王氏气得要叫泼冰水,宝钗赶紧上前,劝道:“母亲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既然牵涉到商铺,不妨等父亲和二叔回来再慢慢处理。再说,薛家现在……也不宜闹出家丑,反给别人看笑话。” 关键是先把这些个高利贷给抹平了,尤其是私自卖盐的事儿。好在薛穆氏做的是偷偷摸摸的生意,并未打着薛家的旗号。 照宝钗所想,被薛穆氏派出在外放印子钱的那些个,赶紧叫回来,进门先堵嘴、再给捆庄子上看起来。明晃晃犯了国法兼家法,得等男人回来再处理。还没收回的印子钱也都不要了,最要紧的是掐干净线索、摘干净自己……某种层面上,这也是种破财挡灾。 至于薛穆氏本人,也给禁闭在了院子里。薛王氏连带院的下人全都看了起来,若不是怕走漏消息,薛王氏真想把这些吃里扒外的玩意儿全都给发卖了——这时候卖出去,跟打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又有人招供,宝钗的冷香丸被夺、薛蟠被抓都不是巧合,也是薛穆氏悄悄派人给徐龄报信,说奸商薛家的众狗腿会在那日那时出现在那个城门口,徐龄特意带人去逮的! 儿子被抓进大牢生死未卜、女儿命悬线差点救不回来,就因为家里出了内鬼,就因为她信错了人!薛王氏又是后悔又是后怕,气愤交加竟然生生晕厥过去,请了大夫来扎针才稍稍缓过来。 宝钗不敢再刺激薛王氏,只得揣着个绣帕包裹,包着那两封差点被嚼碎的书信,再次找到了薛明氏房里。 第七章 欲望文 第八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八章 薛明氏料到宝钗会来找她,早已命丫鬟奉了两杯茶上来。 夏天的瓷茶碗烫手,宝钗小心翼翼端起,却只觉指尖片沁凉舒服得很,这才发现这是只玉碗,光洁无暇,流转着幽幽的蓝色冷芒。 薛明氏先端起茶碗道:“这是冷玉,沸水冲进去便会变凉,快喝吧,冷了便没这味道了。” 宝钗轻启茶盖,沾上唇,温润的茶水入喉处,除却茶叶的清香,还有丝丝沁凉的甜味。 宝钗不由笑道:“六婶娘这里倒有不少好东西。” “这是我出宫时,太后娘娘赏下的陪嫁。” 原来是宫里的好东西。宝钗又浅尝口,甘甜的茶水滑过舌尖,真是说不出的享受。 可惜,宝钗尚不能耽于享受,转了手不舍地放下茶碗,灵活的手指解开了包裹着的丝帕,却又以手轻轻拢着,半遮半掩不叫人看清庐山真面。 薛明氏挑眉:“怎么,不让我看?” “不敢隐瞒六婶娘。”宝钗瞥了眼薛明氏手里剩的半碗茶水,提醒道,“还请婶娘先喝了茶水,以免被恶心到。” “你这丫头,帮你做事还得记你的人情。”薛明氏无奈地口喝完茶,看着宝钗打开丝帕,理出两封皱巴巴的信件。 宝钗将信摊到薛明氏跟前:“信中所言之事,还请六婶娘不吝赐教。” 这意思,信里这番道道,薛明氏应该早已心中有数——事实上,薛明氏也确实知晓。 “你二婶娘本姓穆,正是开国所封四位异姓王府中,东平王穆王府的姓氏。” 四个异姓王都是郡王,郡王嫡女称郡主,庶女为县主。但薛穆氏既不是郡主也不是县主,而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外室之女。 这代的东平王名穆莳,现已将近六十。年轻时的穆莳真叫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怜蓝颜薄命,家里的古板老娘给他领回了只母大虫做老婆——开国八公之的成国公府的大小姐祁氏,天生力大无穷舞得了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轻易便能拧断白斩鸡穆莳的脆弱脖子。 如此悍妇当道,哪敢想什么美妾娇婢、红袖添香? 穆莳偷偷摸摸在外养了个女人,姓冯。这位冯氏极大的幸运便是生下了对龙凤胎,儿子名喆,女儿便是薛穆氏;大的幸运则是东平王妃所出的三个儿子先后夭折。那是十六年前,穆莳已经年过四十,担心无后,便将冯氏母子三人接进了王府。 就在东平王府筹备纳妾事宜之时,就在冯氏做着儿子被册为郡王世子的美梦之时,幸运愕然而止,不幸随之而来:已经四十二岁的王妃祁氏再次怀上了孩子。 成国公府重兵在握,哪能容许自家姑奶奶在怀孕的时候受着赌心气儿?穆莳也知道岳丈家厉害,不等三个大舅子气势汹汹杀到王府,便麻溜打包了冯氏母子三人滚蛋。八个月后,祁氏顺利生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穆莳给儿子起名为穆梓安,第二天便上表请立了世子。 穆梓安终于继承到了母亲的好体格,又如父亲般长得精致漂亮,从小在皇宫里读书,可以说上到太上皇下到小宫女没有不喜欢他的,穆莳也对这个老来子视若珍宝,哄着惯着捧着供着还怕儿子嫌晃着……对了,貌似他还有个外室儿子?哎呀,那又不能继承王位,给点钱好好养着就行了! 可怜的冯氏母子三人,在东平王府走了个过场,还是灰溜溜地回到了外室小院。穆莳只顾哄儿子都快忘了他们,还是祁氏周全,坐完月子便大刀金马地押着丈夫找来族长,立了规矩:冯氏所出子女可以姓穆,但是不入族谱,东平王府每月出银子,确保他们母子三人衣食无忧。 薛穆氏有王府的血统,正是凭此嫁入了富裕的薛家;可她没有县主之名,甚至都不能与人提起这个王爷爹。 有实无名,这哪里能甘心? 宝钗看到的这两封信,正是薛穆氏与她哥哥穆喆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到两人的密谋:趁着嫡出小弟穆梓安还没长大,想法子——干掉他! 外室想撼动正室是难之又难,薛穆氏兄妹没有权势也没有人脉,但是——薛穆氏有钱。 当然,是薛家的钱。 这半年来,薛穆氏趁着管家的机会,发了疯地掏薛家的钱,供给哥哥,用以买通王府下人、用以雇佣杀手、用以购买偏方毒药,想尽切办法要穆梓安的性命。 照信上所言,有些毒药已经流入了东平王府。 这便是宝钗最担心的。 谋害郡王世子是什么罪过?满门抄斩。须知薛穆氏现在还是薛家的媳妇。 宝钗看这两封信,如同看到两只烫手山芋,遮掩着也不是,暴露了不是。换了现代的说法,这破事儿就是个炸弹,还是不定时的,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干脆休了薛穆氏? 且不说能不能轻易休离“有三年丧”的薛穆氏,薛王氏这个大嫂可没资格写休书,能出妇的薛澄还被应天府差役拴在户部衙门里呢! 宝钗深觉,穿入“红楼梦”里的薛家门,根本就是掉入了泥坑。前有蛮横无理的傻子哥哥,后有懦弱无能的包子母亲,仇富的府尹大人虎视眈眈,大摞各种各样的罪过是来势汹汹,倒也有聪明人,譬如眼前的六婶娘薛明氏,却又是个冷眼旁观的。 薛明氏饶有兴致地看信,宝钗则细看薛明氏,始终未见她露出惊异之色,确信:从开始,这位就是门儿清。 宝钗叹息:“二婶娘是在将薛家放在火上烤。” 类似火烤炮仗,“砰”得声爆炸,大家起完蛋。 薛明氏却不以为然,拎过陶土小炉,为宝钗续了热茶,才道:“若不是要为秀春报仇,我并不想搀和薛家之事。这与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快要离开了。” “离开?”宝钗皱眉,“六婶娘想去哪里?” 薛明氏却不回答,而是对着宝钗笑道:“你父亲说过,大姑娘才华心性远胜般闺阁少女,乃是薛家的大福气,我看……确实如此。” “六婶娘?” 薛明氏将她自己的冷玉茶杯向前推,也推到了宝钗跟前,缓缓道:“大姑娘与我投缘,这对茶杯你收着,就当留个念想罢。听说你苦夏,用这茶杯泡茶,最降火气。” 宝钗垂眸看着茶杯,正想着该如何继续发问,只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些厚重……似是男人的? 宝钗立即起身回头,就见人大步走入内院,相貌儒雅、身材偏瘦。大概是因为最近累得厉害,面容有些憔悴,只有双眼睛始终晶亮。 宝钗愣住:“……爹?” 来人正是宝钗之父,薛家的大老爷薛彬。 薛彬快步进门,现将闺女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方才舒了口气:“宝钗,你没事就好。” “让父亲担心了。”宝钗福礼,也是回过神来方才看清楚,薛彬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也都是男子,可相貌阴柔总透着股女气。再看服侍,冠帽类似高丽服,乃是宦官的打扮;又有精致绣纹,可见这两位宦官官位不低。 本朝宦官也属朝廷官员,北京与南京皆设宦官机构,首领宦官的权势不输辅政大臣。 两个宦官走到薛明氏之前,露出些亲切的神色:“明姑姑,请吧。” “待我去取秀春的灵牌。”薛明氏与他们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室,不仅取了秀春的牌位,还换了身衣服,并以纱帽遮住容颜。 薛彬对她抱了抱拳,陈恳道:“谢相助,还望保重。” “是我该谢老爷年的照顾。”薛明氏最后福了福,便与两位宦官同向外走去,其中个宦官特意回头,提醒了声:“薛舍人,贵府之事得尽快处理,以免夜长梦。” “谢公公。”薛彬又抱了抱拳,目送薛明氏与那两个宦官离开。 薛明氏到院中便上了轿子,两个宦官抬起走向后门,路悄无声息。 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宝钗才走进薛彬,问道:“父亲,您怎么回来了?” 薛彬道:“内官可督朝官,这两位公公特意去衙门去将我带了出来,徐龄无法阻拦。” “那,”宝钗有些迟疑,“六婶娘她是……” “莫问。”薛彬眼底片复杂,摆了摆手,示意宝钗不要问。 薛明氏曾是宫中六品女官,来接她离开的又是两个宦官——恐怕,不是个闺阁少女该知道的。 宝钗明了,不再提薛明氏,而是将最近家中之事告知,末了还将那两封信递了上去:“兹事体大,宝钗不敢自专,还请父亲过目。” 薛彬将信仔仔细细看了遍,双手微微颤抖,长长叹息:“我来处理吧。” 第二日,随着薛家六夫人“暴毙而亡”的丧仪,薛家内里掀开了场波澜。 薛彬作为家主,同时也是薛氏族长,处理起来自然比薛王氏少了许顾忌。薛彬打点得当,当夜又有两个宦官送了薛澄回来,薛彬与二弟长谈半宿,薛澄连夜写了休书,不顾穆氏的哭泣嘶喊,冷着脸命人将相伴二十年的妻子捆得严严实实,送到薛家靠近马厩的个空院子里关了紧闭,只等水灾过后送回娘家。 薛穆氏的心腹,如王嬷嬷等人,也被牢牢看管了起来。还有账本、信件等证据,皆有薛彬亲自锁了起来,到底收在了哪里,连薛王氏和宝钗也不知晓。 宝钗并不好奇,倒是乐得清闲,抓紧时间养好这具还泛着病色儿的身体。虽不知原著里早该死了的薛父为何还活着,但真得在心里“阿弥陀佛”声:这个父亲看起来还算靠谱。 二房远没有大房的优哉游哉,母亲被禁闭甚至被休弃,薛穆氏的三个儿女在薛澄书房外跪了整整夜,却只得了黑着脸的父亲句狠心的呵斥:“都给我滚回去!” 跪了夜的薛文姝早就摇摇欲坠,又遭怒骂,当下晕了过去。薛蛟只得起来把妹妹背回去,却不成想,薛文静咬着牙了起来,跌跌撞撞着换了个地方——竟然跪到了宝钗的院子跟前。 正是清晨时分,宝琴等小妹妹去看望大病初愈的大姐姐,远远的便看见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青石板上,倔强地挺着身体,满眼皆是晶莹的泪花。 第八章 欲望文 第9章 人物介绍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9章 人物介绍 1、薛家: 大房: 夫:薛彬(36) 妻:薛王氏(34) 子女:薛蟠(15)、薛宝钗(12) 二房: 夫:薛澄(35) 妻:薛穆氏(37,已休离) 子女:薛蛟(15)、薛文静(12)、薛文姝(12) 三房 夫:薛侨(32) 妻:薛胡氏(29) 子女:薛蝌(13)、薛宝琴(10) 四房: 夫:薛硕(已死) 妻:薛仇氏(已死) 妾:傅氏(良妾,已死) 子女:薛蝉(10)、薛婉(傅氏所出,8) 五房: 夫:薛枭(27) 妻:薛吴氏(25) 妾:徐氏(姨娘,26) 子女:薛虬(徐氏所出,7) 六房: 夫:薛钊(已死) 妻:薛明氏(28,已假死离开) 子女:无 七房: 夫:薛行(26) 妻:薛戚氏(填房,20) 子女:薛宝篥(原配所出,7) 八房: 夫:薛牧(20) 妻:薛刘氏(19) 子女:无 注:带“虫”字旁的都是男孩~【薛家都是虫? 2、东平王府 王爷:穆莳(59) 王妃:穆祁氏(58) 世子:穆梓安(15) 外室:冯氏(56) 外室子:穆喆(37) 第9章 人物介绍 欲望文 第九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九章 薛文静在薛家姑娘中排行第二,她的双胞胎妹妹薛文姝排第三,之后便是宝琴这个四姑娘。四房的薛婉是五姑娘,今年八岁,还有个最小的六姑娘,七房的薛宝篥,刚刚满七岁。 薛家这辈儿的儿子,除薛蟠、薛蛟两个大的,还有三房的薛蝌,四房的薛蝉和五房的薛虬。薛蝌已经十三岁,薛蝉十岁,薛虬也满了七岁。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兄弟们并不方便来到宝钗闺房里来看望。 宝琴领着薛婉和宝篥两个小妹妹,三人起被薛文静吓了跳,最小的宝篥双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二姐姐,你跪在这里做什么啊!” 薛文静红着眼圈,强忍着泪意:“娘亲做错了事,我替她来给大姐姐赔罪。” 薛文静之前在薛澄书房外跪了夜,发丝上沾满了冰凉的晨露,凌乱地贴着脸颊,再加上服着素服,越发显得单薄柔弱。宝篥看着,觉得真是可怜极了,不由瞧了瞧屋内,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大姐姐真是的,怎么能让二姐姐跪在这么硬的石头上呢。” 薛文静没有说话,低头咬了咬嘴唇,眼圈红了。 宝篥皱起了小眉头,不顾薛婉在后面扯她袖子,哒哒跑进院子:“我去跟大姐姐说!” 薛婉是薛家唯的庶出姑娘,又没爹没娘,胆子自然小。怯生生地看向宝琴:“四姐姐,闯大姐姐的屋子……不太好吧?” 宝琴没办法,也哒哒跑进去,就见小宝篥对着空空的院子发呆:“怎么会没人啊?” 宝钗的院子里空空如也,从姑娘到奴婢个都不见。 “大姐姐,大姐姐?”眼看疑惑的小宝篥打算间间地寻,宝琴赶紧将小女孩攥在手里,硬是拖出院子,板起肉呼呼的小脸,训斥道,“大姐姐的院子是能随便闯的吗?” 简直就是只鲁莽的小熊!宝琴攥紧宝篥不断挣动的小手,在心里怨念地揪嘴巴,这个小妹妹刻都离不得人,看不住就闹出事! 宝钗带宝琴睡觉怕被小猪压趴,宝琴牵着宝篥觉得是牵了个不听话的小熊,薛家这三个“宝字辈儿”就是这么个牵个长大的,越大的越在心里叹命苦:带孩子不易,带熊孩子不易。 另头,薛婉在薛文静的身边,眨巴眨巴眼睛,又眨巴眨巴,眼圈红,大滴晶莹的泪珠滚了下来:“二姐姐起来吧,呜呜呜,求您了,地上这么硬,您赶紧起来吧……” 薛婉长得娇小,气质是柔顺至极,哭起来真跟只梨花带雨的小兔子似的。瘦削的肩头颤颤,比薛文静还可怜百倍:“呜呜呜,二姐姐,求您了,求您了……” “五妹妹你……”薛文静叫她哭得进退两难,跪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愣住当场只能看着薛婉抹眼泪,怎么反像是她欺负了薛婉样? 至少,让从薛王氏房里赶来的宝钗看着,就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薛文静欺负了娇娇弱弱的五妹妹。 宝钗急急走来,把将薛婉搂紧怀里,看着五妹妹小脸都哭花了,赶紧拿帕子擦擦,又给哄哄:“婉儿别哭,二姐姐这就起来了,这就起来了!” 说着,宝钗给身后的蓝鸢使了个眼色。蓝鸢立即带着众丫鬟婆子跪下,还是围着薛文静跪的,前后左右圈了圈,跟包饺子似的。 蓝鸢的理由很正当:“二姑娘都跪着,咱们做奴婢的怎能?” 不仅得跪,还得磕头,还得求二姑娘赶紧起来! 薛文静本是打算扑过去对宝钗哭诉的,愣是叫这群丫鬟婆子挤得动弹不得,看她们对自己磕头是愣得无法反应。 宝钗怀里的薛婉也软了膝盖,再次哭花了小脸:“二姐姐都跪了,我也得跪,呜呜呜……” 宝钗赶紧捏住小女孩的身子,冲着地上叹句:“二妹妹还是起来吧,五妹妹都快哭坏了。” 薛文静……不起来,还能干什么? 跪了太久,腿都麻了。薛文静踉跄着起来,差点摔了个脸着地,幸亏叫丫鬟扶住了,好悬没毁容。 蓝鸢架着瘸拐的薛文静,却不进宝钗的屋子,而是转头向回走:“二姑娘快回去歇着,太太那边有大夫,待会去帮您看看膝盖。” 婆子也帮腔,水灾当头大夫实在难找,错过这村可能再过几天才有店。二姑娘的膝盖伤得挺重,赶紧得让大夫瞧瞧。 薛文静跪得膝盖肿胀根本走不得路,又瞧着宝钗只顾低头哄着五妹妹,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蓝鸢搀着离开——“赔罪”之事,就这么虎头蛇尾了。 宝钗还有正事要做,哄得薛婉抽抽鼻子忍住哭,便将人塞给了宝琴:“我还得过去帮母亲接待客人,你们先回去吧。” 逮着三个小女孩的嫩脸分别掐了掐,只觉手感分外不同,宝琴是软糯的米团,宝篥是弹性十足的糖包子,薛婉则是细腻柔嫩的花瓣,娇弱得仿佛碰就碎。 小姑娘们不同的性格与各房不同的情况有很大关系,三房是标准的慈父严母好哥哥组合,宝琴这个最小的豆丁被呵护得软糯可爱,但总做最小的没啥意思,在宝篥跟前,小宝琴总爱摆点姐姐的小谱,以借地儿抒发被爹娘哥哥管得死死的郁闷感。 宝篥是七房原配嫡出,七叔薛行与前位七婶感情极好,只可惜妻子红颜薄命,薛行便把宠爱全部给了妻子留下的小宝篥,以至于续弦妻子薛戚氏压根不敢管这个小魔星。不过,宝篥虽然娇纵但心地不坏,很瞧不上薛婉小哭包,但并不会欺负她。 薛婉是四房良妾傅氏的女儿,生父嫡母与生母都是年前外出行商时感染时疫而亡。她嫡兄薛蝉只有十岁,性格腼腆不怎么爱说话,与这个妹妹并不算亲近。可以说,无论是薛家还是四房,薛婉都有些寄人篱下的敏感,使得这小姑娘越来越胆小……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不聪明。 薛家的小姑娘,哪个都不简单,宝钗在心里暗暗与自己说。又觉得颇为有趣,幸好她穿成了镇得住场子的知心大姐姐,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小豆腐,将流光水滑的小包子掐成眉头皱皱的包子皮,她们还得乖乖地用眼睛看着你,软软地说句:“大姐姐再见。” 宝琴手牵个,叹着小气儿离开。还没走出大姐姐的视线呢,小宝篥便撅着嘴巴朝那头瞪:“哭包。” 小哭包薛婉……鼻子皱,又要哭了。 宝钗在后面看得直忍笑,宝琴心里直道大姐姐不厚道,身子侧前遮哭包后挡小熊,纤纤巧巧的身子愣是做成了坚实如山靠得住,还把攥紧熊爪子:“好了,乖乖的跟我回去!” 宝篥继续撅嘴巴:“先送哭包回去,省得她脸皴开哭得凶!” 薛婉脸皮极嫩,又哭得全是泪痕,若不赶紧回去用温水敷敷,恐怕真的会皴裂开。 宝篥率先往四房那头跑,边跑边甩脑袋表示她嫌弃死这个小哭包了,被牵着也只能跟着跑的宝琴——也嫌弃死这个有话不知道好好说的小熊了! 三个小妹妹跟串螃蟹似的,个掐个地横着跑,宝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捂着肚子都直不起腰来。 送了人回来的蓝鸢等人很无奈,心道姑娘您还笑呢,刚刚二姑娘闹得那出,您不生气啊? 宝钗当然没忘记她们,面笑边瞧,问道:“刚刚脑袋磕疼了没?我那儿有药,拿去抹抹。” 还抹药呢!婆子们抽抽嘴角,觉得真要吃药的是二姑娘,以二太太犯的事,没给赶出家门都是老爷仁慈,她竟还有脸来求人,而且还跪到了大姑娘跟前,不怕别人说她没教养呢! 宝钗只笑:“今天瞧了两朵白莲,真挺有意思。” 娉娉婷婷的白莲遇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白莲,结果只能是长江后浪扇前浪,前浪倒在沙滩上气绝身亡……只能说,请允悲啊。 好戏告段落,周嬷嬷过来催了:“大姑娘,太太让您赶紧回去,董夫人还在呢!” “知道了,我马上去。”刚刚笑得有点厉害,宝钗得先挽挽头发,匀点光白如玉的杭粉遮住泛着嫣红的双颊。六婶娘刚刚“过世”,不能显出胭脂色来。古代女孩儿都早熟,十二岁就把补妆列入了必修课。 须知,要见的可是个“贵客”,不能失仪态。 董夫人,正是应天府尹徐龄的夫人徐董氏,也是前任丞相的亲生女儿。俗语有“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徐龄高中状元时刚刚二十二岁,尚未娶亲,董丞相觉得年轻有为是个可造之材,便以宝贝女儿下嫁——当时只觉这女婿刚正了点儿,实在没瞧出来这是个仇富仇到偏执的神经病啊! 董夫人遇人不淑,自嫁人便过起了当姑娘时从未想过的穷苦日子——丰厚的陪嫁早被爱民如子的徐大人接济了贫民。堂堂个丞相女儿荆钗布裙,坐在保养得当的薛王氏跟前,被衬得像个村妇,还显老得厉害。家里下厨扫除皆是董夫人亲力亲为,又要侍候婆母又要照顾儿女,怎能不老呢? 明明才三十五,看起来像五十三。看着董夫人鬓角边的道道银丝,薛王氏心里直叹老丞相心狠,怎么忍心让女儿受这种苦,却不知道,老丞相至今都在棺材里悔不当初。 董夫人来薛家,解了薛王氏的心头病——她亲自送回了被关了好些天的薛蟠。 董夫人还替丈夫赔罪,说丈夫处事急躁差点耽误了薛大姑娘的病情,实在是不像话。堂堂丞相亲女,姿态却放得极低,让薛王氏忍不住觉得可怜,因此,当董夫人提出想见见薛大姑娘、当面赔罪时,薛王氏也没有想,便让宝钗过来了。 宝钗规规矩矩地拜了府尹夫人,却连连推辞董夫人送的赔礼——那是枚白玉环,光辉璀璨毫无瑕疵,看便是传家的珍宝。 薛家不缺钱,断不可眼皮子过浅。再者,说句难听的,以徐龄大人的“安守贫困”,家里旬吃两顿肉都得掂量掂量再狠狠心,董夫人却忽然拿出这么大手笔的赔罪,让宝钗不由心生警惕——说实话,她不敢接。 薛王氏也渐渐觉出不对,明明是给宝钗赔礼,怎么这董夫人话里话外总提起她儿子徐校? 董夫人也是急了,再顾不上,说得明白至极:“大姑娘的年纪,与我儿倒是正合适……” 话音未落,便听声巨响,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拳捶开门打了进来,又拳砸了桌子震得碗盘纷纷落地。董夫人吓得动弹不得,少年眉毛倒竖,手指门凶神恶煞:“滚出去,别想骗我妹子跳火坑!” 宝钗倒是没被吓到,只觉无奈,无奈地头有点痛——这就是她的兄长,薛蟠。 第九章 欲望文 第十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章 薛蟠是个混账,混到维护家人都找不着正道。他为妹子强出头蹲了这趟大牢,没蹲出悔改反而蹲出满心的火气,对徐龄恨的是咬牙切齿。见董夫人呆坐着不动,薛蟠气得鼻子冒烟,越性上来抄起手边的熏炉便要砸—— “蟠儿住手!”薛王氏惊得脸色惨白,这香炉是鎏金的,正烧得烫,真砸下去还了得? 董夫人惊吓过度根本不能动弹,薛王氏摇摇欲坠险些还倒在紫檀木凳子之前,眼看薛蟠便要酿下大祸,宝钗心道不好,猛然个侧身挡在董夫人之前,同时右臂挥,正正打在滚烫的熏炉之上! “咕咚”声,熏炉滚落在地,鎏金的盖子跌落,散了地的料粉顿时溢得满屋都是些香气。 宝钗的小臂被烫了个正着,咬牙忍着剧痛。薛王氏总算挣过僵愣扑过来看女儿,扒开女儿捂得紧紧的衣袖,只见白皙的肌肤上大片青青红红,又是瘀伤又是烫伤,还起了水泡。 薛王氏受不住,捧着宝钗的伤处不断落泪:“宝钗,宝钗,我的女儿……” “没事的,母亲。”宝钗很冷静,冷静到眉眼如冬日冰湖般清澈透明,只盯着薛蟠,瞳中映着丝薄怒,“哥哥可、冷静下来了?” “我……”薛蟠张口结舌,他本意当然不是砸妹妹,他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忽然冲出来……妹子到底为什么忽然冲出来? 宝钗冷漠如斯:“我若不挡着,哥哥今日打算杀人不成?” 宝钗的眼神实在太冷,薛蟠这横愣子硬是被盯出了身的冷汗,莫名觉得心虚,赶紧解释:“当然不是……” 又说不下去了,怒火被当头浇了瓢冷水,泼得干干净净。饶是薛大傻子也不得不承认,若妹妹没挡着,他刚刚恐怕得真的做下桩人命案子——杀得还是应天府尹徐龄的妻子,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那是定要抵命的哎呦喂! 薛蟠又是个寒战,又出了身的冷汗,转明白过来,脸色顿时青紫交替。 “看来哥哥是冷静下来了。”宝钗点了点头,不再看薛蟠,转向董夫人,也不行礼,直直道,“宝钗兄长之意,想必夫人已经看明白了。长兄之意不可违,夫人刚刚所提之事,请恕宝钗不知好歹、无法承此厚爱。” 拒绝的话本该由薛王氏说的,可薛王氏此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既然母亲柔弱,那自己就得强势点儿,此消彼长乃是天道,不可违也。 不等刚受了场惊吓的董夫人缓过来,宝钗又冷冷道:“夫人若无他事,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六婶娘刚刚过世,宝钗与兄长皆是戴孝之人,不想冲撞了夫人。” 不管薛明氏是怎么“暴毙”的,死了就是死了。婶娘过世需服丧,如今薛家的小辈儿都在孝期。没有披麻戴孝,就算有留存的白麻布,但是这时节根本找不到那么空闲的裁缝来做丧衣。水灾当头城里人人自危,城中大半壮丁都被抽调到堤坝上,各处的人手皆不够用。再加上大灾当下哪能不死人?活着的人挣出命来才是最要紧,至于什么守孝——等安生了再说! 董夫人被吓得几乎不能反应,听得宝钗这么说,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薛氏母女的衣着都很素净……顿时张脸又青又白,书香世家出生的她怎能不知晓,逢孝期跟人议婚是怎样的笑话,怎样的不尊重! 看着董夫人大震之下摇摇欲坠,宝钗并无同情,眼底越发清冷:“还有事,夫人大概不知道,或者说忘了。那日城门口,兄长与徐大人起冲突时,连累了薛家个婢女被人扯了衣服,失了清白。当天晚上,那个婢女就自尽了。” 董夫人的脸色又白了分,宝钗冷冷继续:“在夫人看来,个婢女根本不算什么。可宝钗没有夫人般开阔的胸襟,忘不了那个与宝钗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女孩子。夫人可知道,她只有十二岁……还没有长大。” 还有另条年轻的生命,真正的薛宝钗,也消逝在了府尹大人自以为是的清廉高洁之间。 徐龄是个清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好官,但他给薛家带来的麻烦远远于其他。若没有自己夺舍,“薛宝钗”早已死了;若没有神秘的六婶娘为秀春报仇,顺手将薛彬从衙门里捞了回来,现在的薛家还不知道是何等的彷徨。恩不敢忘,怨也不会消逝,夺舍抢了别人身子的人没什么资格说仇恨,但是宝钗告诉自己……绝不可忘记。 不管是何等贵重的光洁玉环,都无法将遮掩过往的裂痕;用姻亲来掩饰仇怨,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也不知道这位丞相的女儿为何会犯这样的蠢。 宝钗并不关心董夫人所想,遮掩伤口,侧开身体让出门来:“董夫人请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 太过苍老,董夫人的眼睛过早地添了浑浊。浑浊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欲语却是说不出。 干涩的嘴唇蠕动了会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董夫人终究黯了眼神,起身,满心的苦涩难言:“……是我冒犯了……今天,谢大姑娘相救。” “不敢当。”宝钗再次让了让身子,周嬷嬷赶紧走进来,将董夫人请走。 脚迈出门槛,董夫人忽然回头,笑了笑,却满满盈着苦涩:“大姑娘实是个好姑娘,可惜……我儿没福气。” 薛蟠听得又要火:“你儿子要是有福气,我妹子就是天大的晦气!” “哥哥!”宝钗厉声打断,又冷笑,“我倒是觉得,我这是天大的福气,摊上了个敢为妹妹杀人的哥哥!” “我……”提起这茬薛蟠就漏气,再看那头薛王氏捂着心口、满眼带泪地看着他们俩,心里是受不了,赶紧打起帘子逃出去,“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哎,冤孽啊……”薛王氏重重坐倒在床帐里,倚着床柱,真是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宝钗叹口气儿,正想安慰母亲,忽见刚刚去送客的周嬷嬷急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发青还不住地大喘气:“太太,大姑娘,出大事儿了!” 宝钗立即问道:“董夫人怎么了?” 周嬷嬷深吸了口气:“董夫人刚到门口,府尹大人那头就送来了——休书!” 宝钗与薛王氏皆愣住了,良久才大惊:“怎么回事?” 原来,根本不是徐龄良心发现然后将薛蟠放了出来,府尹大人后来琢磨琢磨也觉得可能是闹出误会了,可来薛宝钗没死,二来薛蟠殴打朝廷命官是事实,三来嘛……徐龄大人觉得,危急时刻不可腹背受敌,把留都害薛大傻扔牢里,杀鸡儆猴,不仅乡绅商户家能听话些,也免得这蠢货在不恰当的时候再给他闹出事来。 董夫人却有私心,趁着丈夫在大堤上忙碌,趁着晚上偷拿了丈夫的印信将薛蟠放了出来。徐龄眼睛里揉不得粒沙子,得知后不顾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命家里唯个小厮兼管家送了休书来,还附了句:“你不用回来了!” 丞相亲女,低嫁不说,跟着受苦受累受委屈十几年,到头来竟换来封休书。董夫人看着休书上刚硬刻板的字迹,两眼垂泪,身子软,当下晕倒过去。 在薛家大门口晕倒的,自然得往薛家里头抬。抬进来就发觉不对劲了——这是徐龄大人的媳妇儿啊,而且是刚休了的,往自家抬算是怎么回事? 那给扔出去?不能啊! 不说现在南京城有乱,被薛蟠劫持而来给宝钗看胳膊的大夫直接个大转弯被推董夫人那儿去了,老大夫手把脉手揪胡子,差点把自己扯秃了:“府尹夫人身患绝症啊!” 老大夫扯了堆弯弯绕绕的中医行话,众人只能听个大概:董夫人这蜡黄蜡黄的脸色不仅仅是显老,是病气儿。半是心病、半是积劳成疾。苍老成这样,又压根没有调养过,以至于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薛王氏听得再次傻眼,宝钗上前问道:“老先生,恕我冒犯,府尹夫人还剩少日子?可还能延延?” 老大夫如实叹息:“要是有人参吊着,大概还能撑半年……至半年。” “母亲……先去库房取参吧。”宝钗叹息声,又对周嬷嬷道,“府尹大人的管家可还在?让他赶紧带个信给府尹大人。还有那封休书……‘三不去’中言,有三年丧者不得休离。夫人又身患重病,府尹大人饱读诗书,定不会做让人齿寒之事吧。” 被拘在门外的薛蟠听了个清楚,当下嚷嚷起来:“妹子你管她作甚!” “不可不管。”宝钗只四个字撂下,看向周嬷嬷,“还劳嬷嬷跑这趟。” 周嬷嬷自是知晓轻重,赶紧去办差事。边小跑边在心里叹着,大姑娘真是越来越稳重,可大公子……哎,也不知道太太是命好还是命苦,薛家的运道竟都投到女儿家身上了! 董夫人的事是个意外,为本就摇摇摆摆的薛家又添层麻烦。董夫人很快苏醒过来,垂着泪挣扎要走,让周嬷嬷给摁了回去——徐家的管家刚往堤上赶,再快也得晚上才回来呢! 徐龄在巡堤,董夫人的儿子也叫拎爹带到了堤上抗麻袋,如今徐家就剩驼背管家、煮饭婆子再加上个病怏怏的瞎眼老娘,让董夫人回去?谁伺候谁、谁走在谁前头还说不准呢! 董夫人被安置在薛家的客房中,也算托她的福气,白胡子老大夫敬佩徐龄为人,愿意常驻薛家关切府尹夫人的病情,也替劳累过度的薛彬、薛王氏,跪了夜身体虚弱的薛蛟兄妹,还有手臂受伤的宝钗都把了脉,开好了药方。 有大夫在,刚刚好。薛彬带了好几个家丁,大步流星地走到儿子院中,严厉非常:“把这个逆子捆了,拿家法来打!” 薛蟠不等挣扎就叫亲爹捆成团摁在条凳上,难得知道些心虚,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可依然不服:“那老婆子不是没事么,妹妹给她挡着了!” “你还知道你伤了你妹妹!”薛彬怒斥,“当兄长的不能保护妹妹,只知蛮横胡闹,反让妹妹为你操心,你还有理了?” “明明是……” 不等薛蟠辩驳,薛彬再次训斥:“冷香丸之事,我已听你母亲说了。若不是你处事急躁不知轻重,怎会与徐龄起冲突,你可知你妹妹差点因你没命!” 薛蟠昂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薛彬——他怎会不知? 盼着妹妹的救命药早些到,按耐不住自己跑到城门口去迎,没想到遇到徐龄这趁火打劫的混账,被扭送进大牢的薛蟠最挂心的就是妹妹的病情! 所以,刚回家,顾不上沐浴顾不上休息,薛蟠就冲去看妹妹,见宝钗院子没人又寻去了薛王氏那里,刚巧听到董夫人意欲提亲,脑子充血便冲进去要打人。 儿子遭了趟牢狱之灾,人瘦了不少,身上还带着不少瘀伤。薛彬看在眼里,也觉心痛,手里执的板子迟迟落不下去。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当爹的错,常年行商在外,忽略了对儿子的关怀教导,儿子不似女儿聪慧,性子暴躁还根筋儿,拧巴拧巴就拧成了如今这模样。 女儿走了趟鬼门关,儿子行了趟阳间狱……都是他的疏忽。对着儿子桀骜不驯的眼神,薛彬重重叹息声,手里的板子颓然地垂了下来。 声失望的惋叹,远比怒斥刺激薛蟠。呆霸王脸色涨得爆红,捆在麻绳里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瞪着父亲大喝声:“妹子当然是千般好万般好。而我就是个混账,就是个废物!” 第十章 欲望文 第十一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一章 从小,薛蟠就知道,妹妹是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而他就是旁边用来陪衬的那株狗尾巴草,还是歪脖子的。 论读书,妹妹过目不忘,他白字箩筐;论事故,妹妹知书达理,他——懂个屁! 渐渐的,爹对他失望了,而娘……溺爱儿子的薛王氏从没对薛蟠抱过希望。 所谓破罐子破摔,反正家里有钱经得住他折腾。久而久之,薛蟠自己也乐得傻人有傻福——如果不是有个徐龄经常逮他的错处寻他的祸事,薛大霸王在金陵能吹着小调横着走。 薛彬后知后觉出儿子走偏歪了,不禁再次惋叹皆是他这个当爹的错。想把儿子掰回来,可儿子都十五岁了,无论是育智还是育德都晚了,儿子脑筋拧巴、自尊心又极重,这还能怎么扳? 宝钗来时,就见薛蟠被捆成了个蚕蛹在地上拗巴拗巴,薛彬提着板子叹气,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见宝钗过来,薛蟠张脸涨得通红,被妹妹瞧见这窘迫样儿真恨不能死了干净。宝钗瞥了他眼,先走向薛彬:“父亲,外头来了客人。” 薛彬忙问:“可是徐府尹家的?” 宝钗摇头:“不是,徐府尹那边还没消息。”顿了顿,婉约的纤眉渐渐紧蹙,“来人拿了令牌出来,自称是东平王府的。娘和二叔都瞧过了,确定是真的。” 说后半句时,宝钗有意将声音压低。这里有个暴躁的薛蟠,不知是福是祸的还没谱的事儿,宝钗不欲让他贸然知晓。 薛彬也皱起了眉……东平王府。 早已料到,穆氏联合她哥哥穆喆谋害东平王世子的事儿根本压不住,这也是他二弟坚持休妻的原因。实是没想到,东平王府现在就来了人……难道,东平王世子出事了? 宝钗看出父亲的忧虑,赶紧道:“来人还算客气,不像是找麻烦的。” 不找麻烦不代表没有麻烦,薛彬重重叹息声,与宝钗点头:“我先过去。”说着,急急匆匆往正门处赶去。 宝钗看着父亲掩不住疲惫的背影,也轻轻叹息:果然是事之秋……明明,是个盛夏。 身侧忽然传来唧唧歪歪的声音,薛蟠梗着脖子瞧妹子,嘴里却仿佛含着什么似的,咕噜咕噜总说不清楚。 宝钗瞥向他,故意问道:“哥哥可有事?” 薛蟠的脸色红,仿佛充了血似的,良久才瞪着眼珠子磨牙:“你、你还不放开我!”他还被捆在条凳上呢! 呆霸王被捆得像个挣来挣去的大王八,宝钗瞧了瞧他身上圈圈的绳子,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戏谑,看得薛蟠越发脸红脖子粗:“放开我!” “好,好,我现在就去叫人。”说着,宝钗步欲往外走。 薛蟠赶紧叫住:“回来!”扭巴着身子,薛蟠恨得都龇牙,“你自己来,我这样子,哪能、哪能给别人看见!” “原来哥哥也有挂不住脸皮的时候。”宝钗挑了挑眉,终于伸出了手——却不是帮薛蟠松绑,而是给薛蟠看她那只受伤的手臂,袖子被剪掉了截,露出参差的绣线。宝钗从手腕到手肘段都被厚厚的绷带紧覆着,还散发着刺鼻的药油味儿,薛蟠闻着都觉得鼻子疼,别说敷在了宝钗的伤处。 ……这伤是拜某个混账哥哥所赐。 薛蟠终于蔫了,垂着脑袋盯条凳腿儿,嘴巴蚌壳似的,个字都吐不出来。 宝钗出去叫人:“你们几个过来,把大爷抬我院子里去。” 那啥,抬你院子里去?薛蟠难得颓废回,还没体会到啥叫的自怨自艾,便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挟持起来扛着走——连条凳起扛的,身强体壮的薛大爷被挂在上头,跟拎肥猪似的。 这下,别说面子,连里子都丢光了。等到了地方宝钗终于肯帮他松绑时,薛大横子第反应是火冒三丈直接蹦了起来,宝钗见状又把受伤的胳膊往他眼前横。薛蟠再次漏气,缩边生闷气、不理人了。 宝钗摇了摇头,从身侧的楠木架上取了个小瓶。瓶子只有手心大,晶莹剔透,内里盛着淡绿色的软膏,沁着薄荷的香味。宝钗找了找,又捻出支细长的象牙签,起拿到薛蟠跟前:“哥哥也受了伤,该上些药。” 薛蟠扭过头去哼哼着不理会,宝钗又把伤处给他瞧——薛蟠受不了了,转过头来,粗声粗气:“受了伤就少动胳膊!” “不碍事。”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揪着傻哥哥折腾还能苦中作乐些。宝钗直接拽了他的胳膊过来,捋起袖子,清楚地看到道长长的青紫淤痕。 用象牙签舀起片药膏,宝钗对准淤伤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嗷嗷嗷嗷!”薛蟠伸长脖子惨叫着呼痛,“这是什么药,这么疼!” 宝钗紧紧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弹:“不疼些怎么化开淤血。再说,哥哥跟几十号人打群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喊疼?” 打架时候脑子充血片兴奋,哪里感觉到疼?揍徐龄拳只觉爽快非常,被扔进大牢直到半夜,薛蟠才觉出手指青了。都怪徐龄,他那颧骨又硬又凸,好好个人长得跟螃蟹似的,硌得人手疼。 说到手指青,宝钗已经舀了药膏对准薛蟠手指上的淤青摁下去,薛蟠又发出串“嗷嗷嗷嗷”的惨叫,十指连心,这比刚刚还疼! 连着两次,薛蟠就算是个傻子也觉出来了——妹子绝对是故意的! 薛蟠瞪起牛眼正欲发火,宝钗瞥他眼,冷冷淡淡地又浇了瓢冷水:“哥哥可知,金莺死了。” 薛蟠被淋了个稀里哗啦透心凉,愣了好久才哆嗦下,顿时想蹦起来揍人:“你今天跟那老婆子说的是真的?金莺、金莺她真的——死了?” 妹子最信任的贴身丫鬟,薛蟠很是熟悉,那是个小美人,还没长开,新鲜水灵跟把嫩葱似的。这色胚还曾戏言等再过几年就与妹妹要了人来收房,叫火冒三丈的金莺唾了脸又捶了出去……居然,她死了? 宝钗按紧薛蟠,再次象牙签压下去,又用了三分力气:“我倒希望……不是真的。” 伤口被刺激的药膏浸得抽抽发疼,这次薛蟠却没叫,手捶在膝盖上捏了又握,愤怒至极,而且是那种憋在心里怎么都吐不出来的暗恨,憋屈得几乎吐血。 “还有,金莺过世没几天,又有个男人趁夜往我房里摸。” “什么?”薛蟠终于挣脱宝钗蹦了起来,气得眼睛通红都要冒火,“哪个混蛋敢占你的便宜?我宰了他!” “那时候你还在牢里,我要是真叫人占了便宜,不等你回来,就得根绳子吊死自个儿了。”宝钗托着药瓶也起来,“二婶娘陷害你、谋害我,气病了母亲,家里没人做主。那几天,我是吓得夜里都不敢睡觉。那时我就想,要是我的哥哥稍微靠谱些,别跟燎就炸的炮仗似的只会钻别人的圈套,那该有好。” 薛蟠听前半截只觉越发憋闷,听后半截却又愣了:“你说二婶娘……怎么回事?”刚回家的就是这点惨,信息不对称啊! 宝钗正等着他呢,扫他眼,目光停留在薛蟠捋起袖子之下那道紫青伤痕之上,手里白皙的象牙签轻轻搅着药膏:“手伸过来。” 薛蟠抽嘴角,抱着胳膊下意识地哆嗦……妹子你就是故意的,对吧? 薛大傻终究还是乖乖地伸了胳膊给妹子虐,宝钗也不客气,象牙签狠狠往下压,随着连串冲破房顶的“嗷嗷嗷嗷”的惨叫,宝钗终于觉得出了些憋屈的恶气,薛蟠刚刚鼓起的胆气……又给戳破了。 名为上药,实为上刑,真得为可怜的呆霸王掬把同情的泪。宝钗边虐哥哥,边用平平淡淡的语调给傻哥哥讲述了薛穆氏的恶毒计谋,气得薛蟠……刚想拍案而起,瞅妹妹手里锃亮的象牙签,又没出息地缩回去了。 薛蟠的两条胳膊已经被涂完了,到底疼到什么地步——这么说吧,薛大傻拎着两条前爪哆嗦哆嗦,只觉又是冰又是麻,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宝钗意犹未尽地撂下药膏:“剩下的伤处,宝钗不方便给哥哥瞧,还请哥哥自己处理。” 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薛蟠如获大赦赶紧扒袖子,可怜见的,被虐得连手指头都麻了,半天捋不下袖口。薛蟠火得眼睛直瞪,恨不能把袖子烧出个洞来。 没想到妹子还有背书:“请哥哥记着,若哥哥以后再受伤,宝钗定会再次‘不辞辛劳’。” 话音未落,薛蟠拎着两条动弹不得的爪子往后跳了三步,惊吓:“妹子你先养好自己的伤!” 宝钗摇摇手臂,冷眼瞧他:“这伤是谁弄的?” 薛蟠咬牙,薛蟠磨牙,薛蟠嚓嚓搓牙花。怎么就时急火上头冲了个动,怎么就叫妹子拿住了这么大的错,怎么就这么憋屈呢?心塞! 又觉得奇怪,薛蟠皱眉头:“妹子,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样了?” 以前他闹出事来,妹子先是堆诗书礼仪,又是堆孝悌之义,各种大道理念得他头晕,还压根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结果他坐趟牢回来,宽和仁善的妹子不念经了,胆识过人的妹子改动手了! 宝钗挑眉,夺舍以来第个说她跟原主有差的,竟是这呆霸王……这算什么?无关智商,只凭野兽般的直觉? 宝钗捻着象牙签划出个婉转的弧度,宽和仁善如原主,噙着抹淡雅若梅的笑意:“哥哥说什么呢。” 用现代的话说,这叫与时俱进。不指望把这呆霸王调|教成五讲四美的好少年,只让他顾忌,让他知道怕便可以了。不过是个七品官的儿子,竟然横行金陵自以为“我就是大爷”,再不念念紧箍咒,他非得折腾出个秋后问斩! 瞧着这么漂亮的笑容,薛蟠下意识地紧紧捂着胳膊,觉得疼了——他真有这么糟糕这么不经事儿,把妹子气成这样? …… 让呆霸王心塞的还在后头,逃似的从妹子房里奔出来,就见蓝鸢白鹭青鸾三个丫鬟倚在门廊下头对他投着促狭的眼神——她们可都听到了刚刚那串串溜溜的惨叫声。薛蟠想明白,顿时气得冒火:“明天就把你们都发卖出去!” 宝钗的声音紧接而来,带着上挑的尾音:“哥哥要卖我的丫鬟?” 蓝鸢等小猴精儿有眼色,瞧做主的来了,窝蜂钻到宝钗后头求保护,气得薛蟠再次骂:“哪天把你都拉了出去配人,就知道厉害了!” 青鸾胆子大,瞅过去个调皮的小眼神,又撒娇似的抱上宝钗的胳膊:“我们才不嫁呢,我们都留着,这辈子给姑娘做小了!” 薛蟠噎住,没想到蓝鸢也在捂嘴笑,白鹭则带着羞怯的红红小脸低头扯衣角:“姑娘对我们最好了,我们才不要嫁给别人。” 薛蟠这回瞪得是宝钗:“你就听她们瞎说?” 宝钗睨回去:“哥哥还是想想自己罢,以后想娶个嫂子,别被人嫌弃得只能抢的。” 被人嫌弃……妹子的小丫鬟看他那眼神儿是说不出的嫌弃。薛蟠捂着心口,再次被打击,怎么就这么心塞呢?累! 第十一章 欲望文 第十二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二章 宝钗欺负她的愣横子哥哥时,薛彬与薛澄正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来自东平王府,十马三车,足足来了三十余人。 领头的是四十岁的长史官郑泽,其后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妆化得偏浓,但丝毫不显艳俗。因为这小姑娘的容貌极为精致,尤其是长长睫毛下的双眼睛,璀璨若星辰,漂亮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在大哥赶来之前,薛澄已经将客人迎进了堂屋。薛家堂屋富丽堂皇,摆放了整套的檀木家具,案几与太师椅的雕花精美细致,两侧象征的“平”的玲珑白瓷花瓶中供着福富贵吉祥的牡丹图,花团锦簇,生机勃勃。堂屋的匾额是黑金制,金漆厚重闪亮,上书“祖德流芳”四字。 薛彬来时,就见弟弟面如土色,被逼问得有些扛不住。不由皱眉忧虑:宝钗不是说来人挺客气么? 堂屋分主宾,领头的郑泽长史官很客气,没坐堂屋正中的太师椅,而是选了侧坐。不客气的却是另有他人—— 见薛彬过来,直在逼问薛澄的小姑娘挥了挥手,扬起漂亮的眼儿,带着笑意:“大老爷终于来了。” 薛彬再次皱眉:这小姑娘是谁? 王府长史官乃是府的大管家,被授予朝官品级,与薛彬样是正七品。不管是兴师问罪还是普通的“走亲戚”,都该由郑泽出面,可郑泽只保持沉默,招呼、说话的直是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出薛彬的疑惑,笑眯眯地自我介绍:“我叫阿琦,是东平王府的医女。”不等薛彬思考为何个医女会摆出副做主的姿态,阿琦直接切入正题,“两个月前,我发现啊,我们世子最爱喝的茶里头,被掺了毒药。” 阿琦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就是调儿提得有些高,宛若戏曲唱腔,让薛澄越发忐忑不安,瞥眼哥哥,却见薛彬只是不动神色问道:“世子可安好?” 阿琦回答得挺爽快:“放心,世子没事儿。”话锋转,忽又道,“不过呢,我们审出了很奇怪的口供,谋害我们世子的竟然是贵府的二太太——刚刚,二老爷已经承认了呢。” 这是事实,没可能也没必要不认。薛彬点头,瞥眼惴惴不安的二弟,又向阿琦和长史官抱了抱拳:“那么,二弟应该已经告知二位,穆氏已被休离。” “他说了。”阿琦边点头,边又用指头点着薛澄,笑眯眯地给评语,“这个时候休妻,很绝情,不过也可以说很‘聪明’呢!” 薛澄再次心里突,说的没错,他此时休妻,最大的原因就是怕被连累。 “穆氏心肠歹毒,犯下盗窃之罪,甚至图谋害命。不瞒二位,下官的双儿女也差点死于此毒妇之手。”这位“阿琦”明显话中有话,薛彬脸色不由显出丝怒色,“若不是小女警醒,薛家如今已被这毒妇害得家破人亡!” 阿琦挑起眉毛:“害得你家破人亡?这怎么说?” 薛彬说得毫不遮掩:“穆氏乃是贵府王爷外室所出之女,盗窃甚至意图独占薛家的钱财,供与她的兄长——与贵府唯的小世子争夺东平王爷的封位。” “大哥!”薛澄大惊,穆氏的身份大伙儿心知肚明,可以说若没这丝王府血脉,薛澄当初根本不会娶她,可家丑不可外扬,当着东平王府的人说这些,难道不怕他们恼羞成怒? 薛彬却格外强硬,向来温和儒雅的面容此时竟是说不出的冷冽:“恕我直言,穆氏事,实是贵府牵连了薛家,而非薛家谋害贵府。贵府如此登门问罪,恕薛家承受不起!” 薛彬席话说的不无道理,强硬地将薛家撇得干干净净。薛家成了“受害人”,占了理,论族罪也没了理由——穆氏已经被休了,犯的还是七出之的“盗窃”。 见自家王府落了下风,郑泽长史官皱眉欲说什么,却又被阿琦抢了话。眨着双漂亮眼儿,阿琦笑眯眯问:“也就是说,在休妻之前,穆氏所做所为,二位老爷皆不知情?” 薛彬冷声道:“下官时疏忽,双儿女险被害死,正是痛定思痛之时。” 薛彬确实不知道,也不该知道。阿琦转向薛澄,意味深长:“二老爷也不知情?” 薛澄咬牙:“当然不知!” 阿琦幽幽地叹出个小气团,对这个答案似是有几分失望;忽有眨眨眼睛,瞧向薛彬:“大老爷也觉得,二老爷确实‘不知情’?” 薛彬拱手,沉声,笃定:“二弟与我,皆是受了那恶妇的蒙骗。” 阿琦点头,赞赏:“好哥哥。” 薛澄的脸色也越发难看,对着这个越俎代庖的小医女越发恼恨,真想训斥顿。可顾忌着至今不动神色的长史官,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薛彬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又道:“身为兄长,怎会怀疑同胞骨肉。” 阿琦用手指点下巴:“这么说,我只能接受薛大老爷的说法了。” 薛彬告知:“穆氏恶谋的证据与证人皆在府中,若姑娘不信,可以亲自查验审问。” 阿琦再次赞赏:“大老爷果然君子坦荡荡,对没做过的事儿就是问心无愧。”又瞥了眼薛澄,笑道,“而且还护着别人,不让半夜鬼敲门呢!” 这话说的,虽不带脏字但也忒难听了。薛澄险些跳起来怒骂,薛彬赶紧将人摁住,皱眉低斥:“莫胡闹!” 直沉默的郑泽也听不下去了,默默走过来,拦在口无遮拦的小医女前头,陈恳道:“阿琦年少无知,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话音未落,阿琦眼刀子飞过去:我年幼无知? 郑泽感到背后被小医女拿眼神戳戳戳,心里又是苦笑又是哀叹,再怨天尤人句为何是自己接了这压力山大的差事。还得乖乖给人收拾烂摊子,板起脸打出王府长史官的威仪,不容辩驳:“薛舍人,我这番前来是奉王爷与王妃之命,带穆氏女进京。” 阿琦慢悠悠接下去:“世子聪明啊,开始就没觉得跟你们薛家有什么关系,就是想请他大姐姐回去趟,喝喝茶、聊聊天,顺便问问到底为毛给他下毒。” ……大姐姐? 薛彬皱眉,连薛澄都惊愕——东平王府何时认过穆氏这个外室女,怎么这小医女就能随口来句“大姐姐”? 可怜的郑泽,听到这句“大姐姐”就知道不好,心里直叹“哎呦喂”,再瞧旁边这小祖宗——优哉游哉,压根不觉得说错了话了! “阿琦别闹!”郑泽觉得自己要被这瓜娃子闹死了,拼了老命把飚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拽回来,“薛舍人,刚刚所说……” 不等对方说完,薛澄就抢话:“那个女人已经跟薛家没关系了,你们愿意带回去最好!” 娶回来过了近二十年的媳妇儿,说散就散还副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模样。阿琦撇撇嘴,“啧啧”两声,打量着薛彬:“兄弟跟兄弟,差的还真挺大。” 郑泽心里已经快哭了,看着薛澄阴森森的脸色,心道再这样下去就要叫人扫地出门了——那他们还干不干活了啊! 赶紧说正事儿,郑泽板个棺材脸,跟薛澄比谁像龟壳子谁能忍能憋:“二位也知道,最近金陵戒严,只进不出,我们还得在贵府叨扰数日。” 全城戒严只进不出当然又是徐龄的政令——话说薛家怎么总跟徐大人犯冲呢? 王府来“客”总不好往外撵,可薛澄被挤兑得够呛,气得几乎冒烟。薛彬看着不断摇头,又安慰了弟弟几句,便让他先回去休息,由他亲自来安排郑泽阿琦行人的住宿。 防着水灾扩大,薛家收拾了不少东西,都堆在空客房里,此时少不得清出来,才好安顿客人。薛彬自回家来就没歇过,,宝钗赶紧揪着薛蟠来帮忙,薛蟠这愣子气性大、忘性大,看到爹脸的黄土色儿,忍不住发飙:“二叔家惹出来的,人家找上门了他却去躲懒,咱们来做白工!” 薛彬听得不断皱眉,正想训斥两句,却听宝钗道:“哥哥冷静些。这般来头的客人,若真的交给二叔去‘款待’,父亲反而不放心。” “啊?”薛蟠张大了嘴,妹子又绕圈圈了,他又变成文盲了。 宝钗看向薛彬,叹道:“父亲不妨与哥哥说明白。” 薛蟠的莽撞无知,除了他自己天资不够后天又不努力之外,也有很大的原因在于,薛彬这个父亲压根没有好好教过。 薛彬看向双儿女,儿子两臂淤青,女儿也绑着绷带。不由软了口气,与儿子说清楚:“薛家决不可担上谋害王府世子之罪,这是族罪,要连累全家的。大房不可,二房……也不可。” 薛蟠糊涂了:“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被休了么?” 薛彬摇头,宝钗叹息:“哥哥真以为,世间诸人皆跟你讲道理么?” 薛蟠被噎得没话说——他自己就是最不讲道理的货! 薛彬再次摇头,这个罪名担不起。二弟心里有鬼只会落于下风,因此必须由他出面,由他斡旋。 费了番弯弯绕绕,薛蟠总算搞明白了,又是愤愤然:“总给二房收拾烂摊子,收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胡闹,不可对你二叔无礼!”薛彬厉声训斥,又在心中低叹——如今水灾威胁未褪,只能这般;今后事,今后再说。 眼下,最让人担心的是那个“阿琦“,她究竟是何许人也,他们到底为什么定要住进薛家。 …… 收拾赶紧了的小院名为“雅筠”,翠竹摇曳,幽雅而灵动。 竹林边有口小井,随着“哗哗”的水声,绳轴骨碌骨碌滚着圈儿,是阿琦正在打水洗脸。 郑泽寻着声儿才找到这小祖宗,赶紧奔过来。这回没外人,他尽可以急得跳脚冒烟:“您……今天干嘛跟薛彬和薛澄说那些话?” 阿琦随口回句:“好奇啊。” 悠悠长长的尾调险些把郑泽气吐血,可说实话,这声音正经挺好听。没了之前刻意提高声调的粘黏,清脆干净——正是,少年意气。 洗去了妆粉,露出干净的面容,少了抹妩媚,了丝英武。 正如薛彬所怀疑的,“阿琦”不是医女。其实他根本不是女孩儿,而是个漂亮的少年。 阿琦把脸擦了又擦,又伸出指头刮刮脸,嫌弃加郁闷:“路上买的粉都是便宜货,涂脸上太难受了。哎,我听说薛家有不少小女孩,要不然,趁着晚上去偷她们几盒胭脂来。薛家这么有钱,用的肯定是高档货。” 郑泽几乎仰倒,恨不能吐血三升,悲愤地低吼了出来:“世子!” 阿琦回过头来,笑得狡黠无比——他正是东平王世子,穆梓安。 第十二章 欲望文 第十三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三章 郑泽忍着溢到喉咙口的老血,苦口婆心地劝:“世子,出来的时候,王爷和王妃再三交代了,让您定顾好自己。下官让人路打听了,金陵大堤还算安全,最近又都是好天气,没有崩洪的风险。可是,金陵如今乱得很,咱们没带少人出来,您的身份万曝光,怕引来祸患啊。” 言下之意,世子殿下您还是收敛着点吧! 穆梓安却不在意:“明里暗里带出来上百号人,还说‘没带少’?再说,咱们也不是来玩的,是办差的。不虚虚实实地吓他们吓,诈他们诈,怎么能让他们露出庐山真面目呢?” 所谓“办差”——穆梓安前来金陵,打着追查投毒案、接回“大姐姐”的幌子,实际上是替皇帝办差。 当今皇帝号承景帝,现二十八岁,登基六年。十年前,他的嫡亲大哥、也就是镇守南京的太子犯上做乱,太上皇亲手废了这个倾注半生心血的儿子,并忍痛下了赐死的旨意。当内监端着空了了雉酒瓶回来复命时,老父心绞痛不已,晕厥过去。从那个时候起,这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六年前发妻病逝又是重重大打击,老皇帝身心俱疲,便逊位给了贵妃所出的二儿子,也就是如今的承景帝。 太上皇逊位前,追封了大儿子为义忠亲王,从此退居佛堂闭门不出。 承景帝青年问鼎皇位,看似幸运,可他接手的并不是个好摊子。太上皇与义忠亲王争斗年,再加上死了儿子后太上皇又颓废了年,朝廷被捅了不少篓子。各处奢靡贪腐成风,好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苛政盘剥,还有些聪明的当然也是高位的,不自己动手盘剥,而是扯着大旗给这些蛀虫当挡箭牌。欺上瞒下甚至贩官鬻爵,官场是片滚滚的乌风,金銮殿上那块正大光明的匾额最能照到皇城三里地,还照不着隐蔽角落的污垢。 前几年,朝廷忙着跟鞑靼打仗,没顾上整顿吏治。去年冬天,穆梓安的舅舅、成国公祁兆调虎离山后趁夜烧毁了鞑靼的粮草大营,鞑靼元气大伤,只能停战并派人向朝廷求和。成国公大胜回朝,满朝欢腾喜悦,承景帝则冷静地决定:趁兵事休憩,立即开始整顿吏治。 吏治败坏时,朝堂亟需引入些活跃的新血。穆梓安从小在皇宫中读书,与承景帝嫡长子齐王卓尧感情极好,也颇得承景帝的喜欢。这次穆梓安来南京,借着追查投毒案的幌子,实际上是摸摸南京官场的深浅。南京曾为帝都现为留都,与北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这些年没少有与污浊官场格格不入的清流被排挤到南京来提前养老,承景帝想让穆梓安替他切切脉:这些人,是否已经安逸得失了意气;整个留都,还有几个可靠之人、可用之吏。 想法挺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都没想到,就在穆梓安准备动身之时,南京传来消息——洪水逼近金陵大堤。 孝顺爹穆莳不让了,抱着宝贝儿子不给走。都道洪水无情,儿子这时候去南京不安全! 穆梓安却挑挑眉:“爹,古人都说‘疾风知劲草’,就得赶在闹灾出事的点儿去看,才能看出门道来,看出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将门里出来的祁王妃也瞪丈夫:“男子汉大丈夫须得有胆有识,出事就当缩头乌龟,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东平王府里,王妃与世子皆是大丈夫,就王爷个鼠胆俏小生,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了——老婆钳胳膊儿子拿绳子,穆莳反抗不过被捆成了条毛毛虫,“呜呜呜”地滚在床上梗脖子,看他的宝贝儿子偷了小丫鬟的衣裳来穿,又往脸上糊巴糊巴杭粉,没会儿就把自己化妆成了个美|美的少女,转过头来对老爹俏俏皮皮地眨眼睛。 老爹哽住,老爹僵化,老爹眼底冒桃花泡泡:不愧是他儿子,怎么打扮都好看~ ——所以说,神经病从来不是个个的,而是论窝来的。 摊上伺候家子神经病的郑泽简直心塞,强撑着自己不晕倒,继续替自家世子发愁,主要是替世子的差事发愁:“世子,照我们路上打听的,南京的武官被虞方带出去平叛了,而文官也都被徐龄拴在衙门里,都见不着,这该怎么查?” “谁说都见不着的?”穆梓安伸出三个手指头,摇摇晃晃,“薛家就有三个啊。” 薛彬是中书舍人,正七品;薛澄是户部副使,正九品。都是官,芝麻小官。 郑泽叹声儿,抱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想法,继续琢磨他家世子的意思:“那第三个呢?” “难道你过来的时候没听到?整个薛家的下人都在议论,府尹‘狗官’冷血无情,把身患绝症的结发妻子扔在家中,不理不睬。”穆梓安笑眯眯地继续晃手指,“我也打听过了,薛家已经派人去找徐龄——也就是说,不用去堤上苦寻,咱们就能见到这位被称为‘青天大老爷’的徐龄大人。” 郑泽恍然大悟,随即舒了口气:不用去堤上最好,堤上比金陵危险百倍! 可转念想想又不对,郑泽皱眉:“进城时候您就说来薛家住,您总不至于那时候就知道府尹夫人在薛家……” 穆梓安又鞠了捧水,正准备洗脸。听这话,不由回头看郑泽,脸的无辜:“你想什么呢?我来薛家只是想看看大姐。” 郑泽再次觉得喉咙口发痒,想吐血——世子,您真的认那个“大姐”啊? …… 是也,弯新月淡如钩,蝉鸣蛙哭显寂寥,漆黑的夜恰是最好的遮掩。 薛穆氏被关在马厩旁的小院子里,院门被把得紧紧,内里只有三个婆子送饭。趁夜无人,穆梓安穿着身夜行衣,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院墙之下,左右看看,钩手攀住身侧枝繁叶茂的大树,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院墙上,又迅速跃下,如只疾行黑夜的灵猫,灵巧安静。 马厩旁的院子不可能太豪华,小院正中只有个小木屋,简简单单。木屋的窗纸上朦朦胧胧透着亮,晃着幽幽的人影。 穆梓安潜行到窗户地下。决定好了,如果屋里只有穆氏人,他就翻窗进去。 可是,屋里不只个穆氏,融融的灯光侧,还坐了个皎皎的少女,清秀的面庞,清浅的眉目,正是宝钗。 宝钗身后了丫鬟蓝鸢和两个婆子,婆子皆是五大三粗,熬惯了夜的。 宝钗与穆氏道:“不敢瞒您,东平王府的长史官正做客薛家,等洪灾过后就接您进京。” 下午安顿完东平王府的来客后,宝钗回去又想了许久,觉得此事瞒不住穆氏。母亲薛王氏有半年没掌家,现在薛家人口混杂,下人的嘴难堵;此外,薛蛟兄妹,尤其是薛文静,若他们闯院子来看亲娘,家里人根本拦不下;最后,还有薛澄,总有那么两个理由,这位二老爷有可能把东平王府来押人的事儿告知“前妻”。 宝钗很担忧。听说二叔薛澄被个小医女逼问得差点失态后,她是越发的担忧。 不做亏心事,哪怕鬼敲门。连薛彬都直说了——“你二叔心里有鬼”。 按照父亲薛彬的意思,先将府里的“内乱”摁下。家丑不可外扬,尤其不能扬到东平王府那头去,因此薛彬在郑泽与“阿琦”跟前力保住薛澄。 宝钗却依然忧虑,她并没有忘记,当初薛明氏提醒她小心警惕时,提的是整个“二房”,而不是单单的穆氏人。危机总是隐遁又总是触即发,宝钗真的害怕,等到长史官行带穆氏离开之后,薛彬再处理家事——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趁夜,趁着薛彬歇下,宝钗避开众人,单独来见了薛穆氏,将白天的事儿告知,而后——静静看着穆氏的反应。 穆氏听后,不由挑起抹冷笑:“有劳大姑娘特意来告诉!” 宝钗摇摇头:“不敢。”仔细瞧着穆氏的神情,只见尽是带着嘲讽的冰冷,宝钗在心里叹息,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以淑女的姿势端坐着,纤白的手心中捧着已经放凉了茶水。 穆氏不再是府里的二太太,吃穿用度顿时降了好几个等级。就像泡在粗瓷碗里的茶水般,尽是茶叶梗子,还浑浊了不少杂质,茶盖沿边起了层白色的沫儿。 这种劣茶,前世的容葭也不会入口。宝钗只把捧在手心,借丝余温暖着。所谓冷美人,冰肌玉骨自清凉,从前世带来的淡漠的心是时时沁着寒。小几的另头,穆氏自被休离后便掩不住满身的疲惫与老迈,道道皱纹凝成嘲讽的冷笑,无疑为这屋里添了丝冷气儿。 躲在窗檐下的穆梓安抱着胳膊,打了个狠狠的哆嗦,不由眼睛翻,心里直犯嘀咕:好好的夏天,非弄得这么凉做什么?不就是审讯逼供么,打顿不就结了,耗什么耗? ——不对。 穆梓安拍脑门儿,赫然想起来,里头正被以沉默逼供的那个是他大姐啊!阿弥陀佛,弟弟说要打姐姐,好像有点儿大逆不道……嗯,反正也没说出口,就摁在心里当没这么想过好了。 悄无声息的沉寂最沉重,如秤砣般坠着人心。宝钗优雅端坐,穆氏却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直扬在唇边的冷笑渐渐崩塌,僵硬又难看,眼神也换成了淬着毒般的凶狠视线:“大姑娘到底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宝钗轻轻放下茶碗,缓缓道:“二叔希望您尽快离开金陵,似是恨不能长史官现在就带您回去复命。” “什么?他——”穆氏掩不住痛苦愤恨,指甲狠狠扣进肉里。谋害世子乃是死罪,二十年的夫妻,他竟然恨不能让自己早点去死! 宝钗将穆氏的反应看在眼里,再次道:“其实,宝钗至今都不明白,您为何力要致宝钗于死地。贸然引进外男实在太危险,宝钗介女儿身哪里值得您如此大动干戈。” 穆氏腾地起来,眼里的愤恨似乎要流了出来,若不是婆子紧紧看着,她恨不能扑过去将宝钗掐死。穆氏手划,狠狠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娘,你有个好娘!明明蠢得塌糊涂,却因为有个好家世,就能保你嫁进京城的国公府!我、我明明是县主,凭什么我辈子要被你娘压着,我的女儿也要被你压着……凭什么,还有我哥哥,凭什么辈子被那个小崽子压着!” 窗户外头的“小崽子”撇撇嘴:这大姐真不讨人喜欢。 穆氏情绪太激动,蓝鸢忍不住想冲上前以免这疯女人弄伤姑娘。宝钗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后,依旧以冷眸对着穆氏,缓缓了起来:“二叔也是这么想的吧……凭什么辈子要被我爹压着,被我们大房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说什么……”穆氏暴怒耗了太的体力,以至于压根没力气去遮掩住眼中闪而过的慌张。踉跄了几下,穆氏跌回了座位上,看着宝钗,嘴唇有些哆嗦:“莫要、莫要胡说……我人做的事,人担着!” 宝钗不由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您还帮二叔遮掩。,为了二堂兄和两位堂妹吧?” 穆氏被休,若薛澄再被牵连,薛蛟兄妹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只怕比四房的薛婉还要战战兢兢。 “胡、胡说……”眼前小姑娘双玲珑剔透的眼睛,如冰棱似的直刺人心,穆氏禁不住再次哆嗦了,想要反驳却不知该怎么说,眼里闪过愤怒、紧张,最后竟漾出抹哀戚来。 宝钗看得分明,在心内叹惋:何苦呢? 窗子下头的穆梓安也听得清楚,不由好笑:薛家这小姑娘挺有意思,跟个小冰刀子似的能戳得人生疼,却又优雅又端庄,不像他娘——凶婆娘就长了个凶婆娘的样子,虎背熊腰还双能划船的大脚! 穆梓安正在心里调侃他娘亲的长相,忽然觉得不对,空气里怎么像蒙了层雾似的,还有点熏眼睛……不对,嗅嗅鼻子能闻到糊味儿,这是——失火了! 小院旁边的马厩里,干草堆上噼里啪啦跳跃着着火星,鲜红的火舌顺着木柱跃然而上,扬起片绚烂的猩红。 第十三章 欲望文 第十四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四章 “不好了,失火了!” “救火啊!” “糟了,惊马了,小心啊!” 今天穆梓安等人带来了不少马匹,马厩里新添了大堆成摞的干草,燃起来火势熊熊,人慌马惊,提水来救火的仆从被发了疯的马匹撞得东倒西歪,片慌乱狼藉。 肆虐的火舌已然舔上了马厩旁的小院,这才有人反应过来,捂着被高头大马撞得生疼的腰大喊:“快去救人啊,二太太还在院子里呢!” 没人顾得上矫正“那已经不是二太太了”,大伙儿都听说了,那是京城郡王府要带走的人!要是给烧死了,拿什么去交差? 是得去救人,可要命的是,现在都自顾不暇了! “救命啊,烧着了、烧着了?” 畜生最怕火,十来匹疯马惊吓乱撞,马尾巴撩着火苗到处乱窜,烧着了柴房点着了柴火也黏燃了诸人的衣摆,滚滚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仓皇逃命之间,就算有忠心的注意到小院子也烧着了——没辙,火势太大,冲不出去! 大火发不可收拾,小院里也弥漫了滚滚浓烟。早在闻到焦糊味道时,宝钗便带着诸人冲出小屋,两个婆子架着穆氏,宝钗与蓝鸢赶到院门前用力推,却只推开了道狭窄的缝隙。从缝隙中,众人依稀看到把漆黑的大锁,被沉重的铁链紧紧勒在门上。 蓝鸢大惊:“这,有人从外头把门拴上了!” 婆子也惊慌失措:“谁干的?姑娘进来的时候不是把锁带进来了么?” 木屋已经烧着,浓烟刺得眼睛疼,院子不大,火势会便会蔓延而来,可此时几人却被锁在院子里,根本出不去! “都弯腰,别让烟燎进喉咙!”宝钗率先拉着蓝鸢弯腰,听穆氏在旁惊恐大叫,宝钗又再次挺身呵斥,“莫慌,千万不要乱动!” 她们的是院门口的块青石板地,算是整个院子中最安全的处地方,周围则是繁盛的花木,已经烧着了大半。 蓝鸢强忍着惊叫,宝钗是强忍着刚刚不小心吸入浓烟的烧燎感:“咳……再等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大姑娘从来没有不靠谱的时候,蓝鸢与婆子深信宝钗,见穆氏还在惊惶大叫,婆子手肘击晕这个添乱的,然后果断俯身——照姑娘说的伏着,才能避免在烧死之前被熏死! 宝钗等人皆伏着身体,没有注意到,墙头上升起的火烧火燎的浓烟大幕中,蹲着道黑色的影子,正朝着她们的方向,似是犹豫了瞬,而后猛然跃下——不是跃向院外,而是又跳进了院子里。 穆梓安借着缓冲下蹲缓时,手捂住口鼻,手从靴子中掏出柄匕首。 匕首出鞘,锋利之色如寒霜,乃是削铁如泥的宝物,就算是院门上那串沉重的铁索,也能轻易削断。 穆梓安避着火势往院门行进,就在刚要进入宝钗等人的视野之时——只听“砰”得声,院门猛震,带着铁索哗哗作响,原来是把大斧砍了过来,木门立刻被劈出了个口,口子里传来薛蟠焦急的大吼:“妹子,你没事吧?” “哥,我没事!”宝钗心中喜,当然依旧不敢直起身,只俯身咬牙道。 “哥现在就救你出来!”听妹子声音估摸着人还没事,薛蟠也是喜,顿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抡起大斧狠狠劈向木门—— 幸亏这小院荒废年,木门薄薄层,很快便被劈成了碎木段,连带着串铁链哐当着砸在地上。 门被破开,薛蟠不顾呛鼻的浓烟,眯眼睛看清楚妹子就在门口,拽扛转身就跑,蓝鸢和婆子等紧跟其后,直到跑到匆匆提水赶来救火的人群后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薛蟠顾不上抹汗,赶紧放下妹子,急急问道:“妹子你怎么样……” 宝钗病愈后直体弱,被薛蟠扛了路只觉胃顶得难受,忍住欲呕的冲动,眼睛却不经意地瞟到身后,顿时转过身去,对着穆氏的衣摆猛踩——还带着火星儿呢! 穆氏是被敲晕了拖出来的,截火苗正燎着她的衣摆,她还不知道呢! 薛蟠撕了衣服过来拍打,几人又是拍又是踩的总算把火给灭了,宝钗立即蹲下去查看,只见穆氏的裙摆被烧出了个完整的焦黑圆弧,但并未燎到里头的衣裳,也是是说,没有受皮肉伤。 宝钗终于舒了口气:“还好没事……唔,咳咳!” 回过神来,咳嗽终于止不住了,宝钗刚刚被呛了嗓子烟,简直难受得不行。 薛蟠看妹子咳得都快哭出来了,不禁指着穆氏愤愤不平:“她害你次不够,还害得你差点被烧死,你管她死活!” 宝钗咳过了这阵,刚缓过来,又听她哥说傻话,不由抬起眼,淡淡地睨着薛蟠。 薛蟠白天刚被妹子虐过,现在还处在后怕期,宝钗瞅他就觉得心虚,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想搔头吧,手举,手里还提着斧子呢,举过头顶是干嘛,要砍人? 薛蟠慌忙把斧子放下,抬收的窘态让人看了个十成十,蓝鸢不禁低头忍笑,宝钗却还是抿着唇儿瞅眼神儿,看得薛蟠越发心慌慌——直到,他妹子“噗嗤”声笑了出来。 宝钗的笑容是难得的温和:“今晚上真是亏哥哥了,亏哥哥‘神勇’,救了宝钗性命。” 人性本贱,这说的就是薛蟠。妹子虐他、他没骨气反抗;妹子夸他,他是起了身的鸡皮疙瘩,全身都觉着不对劲了! 薛蟠又缩脖子又扭胳膊,别扭得不行:“哪里谢得着我,亏得妹子你‘神机妙算’,让我提前躲在院子外头等着,如果出事,那叫啥……随机、应变?” 薛大傻子没读过少书,说个成语都磕磕巴巴的。 蓝鸢她们却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爷能这么快赶到家里最偏僻的个院子来救人,原来是姑娘早料到会出事,提前留了后手! 丫鬟婆子道姑娘心思缜密,宝钗却摇头叹息:“今晚,其实是我莽撞了,亏了哥哥……” 糟了,又被夸了。可怜的薛蟠越发别扭,耳朵疼腮帮子烫,赶紧用手搓搓,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瞧她哥没出息的,还非得要人说两句。宝钗恨铁不成钢,只能故意瞥眼薛蟠手里的斧子,微微弯起嘴角:“哥哥瘀伤未愈,又为救宝钗奋不顾身,只怕是旧伤又添新伤,得好好上药才是。” 上药……薛蟠下意识地打哆嗦,就听宝钗笑道:“哥哥这脸上黑道白道的,得抹点药。” 黑道白道是给烟熏的,还不是为了救你?薛蟠瞪眼睛:“你自己不也被熏得像个花猫,难看死了!” 这句话引来了蓝鸢和婆子的怒瞪——哪有这么说豆蔻年华的妹妹的?嘴欠,欠抽! 宝钗却觉得挺有趣,这瞪眼睛并拿鼻子出气儿的才是她哥薛大傻嘛。刚想再笑两句,却忽觉背后有什么,不由回了回头,却只见仆人在忙着灭火。薛家有钱,家中常备着水车,有水龙车的水柱助阵,大火已经被扑得差不了。 宝钗不由皱了皱眉,薛蟠见妹妹异样,赶紧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宝钗环视周,又收回了视线,摇头道,“没事,大概是我心了。” 视线的主人——穆梓安,袭黑衣完全融进了寂静回廊之后无火无光的幽夜。背靠着幽暗的回廊,在雕花廊窗侧,穆梓安绕来绕去玩着匕首,忽然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本想英雄救美的,没想到人家早安排好了……那小姑娘真挺有意思。”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且听得出来人众。穆梓安小心地瞥眼雕花廊窗,手指钩匕首又转了个圈儿:“有意思的来了。” 两队人快步赶向火场,身后还带着三大辆水龙车。稍后步的正是薛彬,看到被燎成了花猫的儿女,不由赶来,着急问道:“蟠儿,宝钗,你们怎么在这儿?” 薛蟠正想说什么,宝钗先了步:“是我拉哥哥过来的。父亲放心,我跟哥哥都没事。” 被烟熏成这样还叫没事?薛彬紧紧皱眉,想说什么,却吐不出字来,宝钗已经顺势向他后面看去:“那位是……” 领着水龙车救火的是个四十岁的男子,脊背笔挺,刚硬刻板得宛若锋利的断刃。 薛蟠看清楚是这人,立即火冒三丈要冲过去,宝钗赶紧把人拉住,不消问已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位就是——应天府尹徐龄大人吧?” 薛彬沉默了瞬,缓缓点头,肯定了女儿的猜测。 宝钗继续向后看去,只见队应天府差役整齐列队,中间五花大绑了个人,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 宝钗同样认出了,被徐龄拿下的,正是她二叔薛澄。 回过眼神来看父亲,只见薛彬也在盯着自己,表情凝重而沉默。 宝钗摇头惋叹:“果然……是我莽撞了。” 第十四章 欲望文 第十五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五章 宝钗蹙眉:“父亲,您受伤了?”薛彬的手臂上也缠了截绷带,沁了不少血。 薛蟠顺势跳起来:“爹,谁伤的你?” 薛彬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你二叔拿着刀子冲进书房,逼我交出穆氏谋财害命的物证,。” “什么?”薛蟠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宝钗紧紧拖着他,他恨不能冲过去将薛澄暴打顿。 原来如此。宝钗却是明白了,又问道:“父亲,今晚的火……也是二叔放的吧?” 薛彬点头,又叹道:“是我大意了,应该找人看住他的……等我与徐大人发现时,他已经点燃了马厩。” 宝钗了然,薛澄是在放火时被父亲与徐龄抓了个正着。 “什么,他还敢放火,他要烧死妹妹……”薛蟠越发火冒三丈。 宝钗却只是冷静地看着薛彬,眸光清淡:“父亲没事便好。今夜是宝钗莽撞,不该擅自前来,还让父亲担忧……母亲,她没事吧?” “你娘服了安神汤,早早就睡了。她累得厉害,我让大夫加重了些药性,她睡得沉,应该不会被惊醒。”边说着,薛彬深深看了女儿。今晚这场火的“真相”,女儿瞬时便看明白了,儿子却是团浆糊。儿女悟性差得如此之大,真让人忧虑。 薛彬知道,自己这双儿女跟徐龄之间,不是结仇就是有怨。借着明亮的火光与烛光,他再次仔仔细细瞧了瞧儿女,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受伤,才道:“宝钗,带你哥哥先回去梳洗梳洗。这里有爹……还有徐大人。” 徐龄乃是世间独份的青天大老爷,最是刚正不阿,有他在——薛蟠最不放心! 薛蟠气得腮帮子鼓鼓,像只大蛤|蟆,瞪着双牛眼,怎么都不肯走。还是宝钗有办法,美目瞪:“哥哥还得回去上药。” 上、上药……薛大蛤|蟆眼睛瞪嘴巴张,漏气了。两侧腮帮子扑扇扑扇,咕咕叫着被妹子扯走,薛彬瞧着这双儿女中出息和没出息的……“哎!”长长声叹息。 直扯进回廊中,宝钗才放开她的傻哥哥。 当然,看到这对兄妹进入回廊,穆梓安个打滚翻到了假山之后,掩住身体伸长耳朵,继续偷听。才不管郑泽在这个失火的夜里头为了找他家小祖宗么心急如焚,今晚的戏还没看完呢,他小爷还不想睡呢! 薛蟠终于有机会问:“妹子,你刚刚跟爹打什么哑谜啊?” 宝钗反问:“哥哥以为,二叔为什么要放火,又为什么要偷证据?” 提起这茬薛蟠就气,手里的斧子重重砸在地上:“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怕被人知道他……”说了半,猛然顿住了。 宝钗故意问道:“知道什么?” 薛蟠拧巴起眉毛:“难道,二叔他不仅要害咱们,而且京城郡王府那遭子事,也有他……” “没错。”宝钗点头,“所以,他不能让东平王府将他的下堂妻带回去。”回望眼已被控制住的火场,宝钗眸光清冷,“正如六婶娘告诉我的,意图要我们兄妹性命的,不仅有二婶娘,还有咱们二叔;同样,谋害东平王世子的,也不仅仅是二婶娘,咱们二叔——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是默许了的。” 这才对嘛。假山后头的穆梓安满意地点点头,他是王府“独生子”,在他兄姐看来,要是干掉了他,大哥就有机会做世子,大姐至少能捞个县主的身份。县主的丈夫称仪宾,少算个爵,不比那户部九品小副史实惠了! 所以说嘛,那对夫妻就是狼狈为奸,谁也别嫌谁臭可不可闻。 宝钗继续道:“谋害王府世子是死罪,二叔怕牵连自己,才决定痛下杀手。” 貌似爹也说过,谋害王府世子是死罪……而且还是族罪。 薛蟠猛得跳起来:“那老混账想害死全家是不是!” “哥哥冷静些,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宝钗无奈地安抚火冒三丈的哥哥,“爹是不会让我们有事的……要不然,他今晚也不用领着徐大人道‘守株待兔’了。” 薛蟠又愣了:“你是说,今晚的事,是爹……安排好的?” “你说呢。” 静谧夜间的场大火,以其妖异的猩红为灾难的薛家又添了层烟灰火燎的阴霾,却又如巨大的灰色羽翼般,笼罩而下护住了全家。 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的烟尘,宝钗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眺望着火场:“二房犯的是族罪,最上之策当然是隐瞒,可东平王府上门来要人,瞒是瞒不住了。接下来的中策,也只有断臂求生——舍弃整个二房来保住全家。” 略回头,宝钗眸光闪烁,映出远处丝丝明艳的火光:“父亲,让二叔犯在了徐大人手里,人赃并获。” 而除却二房,整个薛家都是受害人,论牵扯,真比东平王府还无辜。 族罪归族罪,但朝廷律法还有条道:不知者可减免罪责。只要不是如谋反类的大罪,无辜的家人可免连坐。 ——再说,东平王府可不愿意家丑外扬,这种破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董夫人在薛家病倒,大夫诊出她身患绝症,徐龄不可能无情到完全不管发妻的死活,他定会来薛家。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薛彬趁此将二房这团脓疮从家中剜了出去。 薛蟠依然有些糊涂,可又凭着野兽般的直觉找到了重点:“白天时候,爹不是还说……要先保下二叔……” 宝钗淡淡道:“郑伯克段于鄢。” 薛蟠听古文就头大,满眼蚊香圈儿:“什么意思啊!” 宝钗没解释,扯着由癞蛤|蟆进化成蚊香蛙的哥哥慢慢走:“先回去吧,照爹说的,梳洗下,好歹弄得能见人。” 等薛家兄妹离开,只躲假山后头练顺风耳的穆梓安终于闪了出来,先摇头晃脑地念段:“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之云尔,甚之也。” 又伸个懒腰、拉拉筋骨,穆梓安耸耸肩:“哪有资格鄙视人家,换我,做得还未必如郑伯呢!走了走了,再不回去,郑泽得哭成花猫了。” 说着,穆梓安边自言自语,面“翻山越岭”地蹦回自己那小院——明明路上没几个巡夜的,这世子爷就不爱好好走路,有什么办法呢! 小院里,可怜的郑泽长史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夜——这火不会是他家世子放的吧?想想平时那小混蛋的所作所为……哎呦喂,凶手就是你哦! 穆梓安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滑下来,故意绕到后面,蹦起来“哈”声,同时狠狠拍郑泽:“郑叔,我回来了。” 半夜三鬼拍肩,郑泽吓得脸都白了,蹦着转了百八十度,转眼瞧见他家小祖宗,赶紧扑过去:“世子您没事吧?” 穆梓安不以为意:“好得很。不就是场火嘛,我跟舅舅去烧鞑靼人的粮草的时候,场面比这壮观了。” 跟京城的般神经病型纨绔不样,东平王世子是二般的神经病,不仅遛狗遛马,他还遛过战场,死乞白赖求他舅舅带他出去见世面。成国公见外甥这张漂亮的脸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心疼到爆,投降! 郑泽知道自家世子病入膏肓,赶紧抓着衣摆问:“是您放的火?” 穆梓安抽嘴角:“郑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郑泽用喜极而泣的表情充分诠释了他家世子的人品,拉着穆梓安的衣角哎哎哭:“不是您就好,不是就好!”蹦三颠实在太激动了,“您赶紧歇着,下官去——嗷嗷嗷,世子别揪我头发!” 穆梓安揪着郑泽的发髻往回扯,笑得阳光灿烂:“您去哪儿?” 郑泽被揪得只能仰着头,真想哭了:“徐龄刚刚派人喊我过去呢。” “徐龄啊。”穆梓安想了想,这是南京父母官,清流得都成了不入流,与公与私都得见见,“我跟你起去。” “您怎么去?”进城时候报的名录上可没东平王世子这个人! 穆梓安有办法:“我去化妆,就用阿琦的身份去见徐龄。” 郑泽仰天长叹:我这官儿当的……我辞了回家卖红薯行么? 妆扮回“阿琦”才能见人。时间太仓促,穆梓安只能抓紧往脸上抹粉,不小心就糊了。进堂屋时,“阿琦”跟梳洗完了的薛蟠与宝钗兄妹打了个照面,宝钗顿时愣住,而色胚薛大傻简直想伸爪子——不是占便宜,而是狠狠帮“她”擦脸、揉脸、搓脸! 暴殄天物啊!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化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下午时候,宝钗听周嬷嬷她们说过,东平王府来了个“小妖精”,祸水的不得了,嚣张跋扈得只拿下巴看人。闻名不如见面,宝钗亲眼确认这确实是个美人儿,却见她哥哥盯两眼发直,不由担心这青春期懵懂少年会陷入冲动的初恋诱惑。周嬷嬷她们都说,这小美人或许是世子的房里人。 薛蟠却转过头来瞧宝钗,自家妹子只扑了淡淡层杭粉,泛着莹珠色儿,越发衬出白皙柔滑的肌肤;哪像对面那个,糊得都看不清楚了,哪叫美容,简直毁容!对比起来,薛蟠顿时心生自豪,不经大脑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哪有那些婆子说的那样,还是我妹子漂亮嘛!” 当然,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宝钗生的肌骨莹润,才十二岁就已显出玲珑婉转的身段,而对面那个,也不算瘦,但是——没有胸! 发现自家哥哥的眼神儿再往对面小医女的胸口扫,宝钗不由蹙眉,拢在轻纱薄袖中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思忖:刚刚是拿我与“她”做比的……这算不算调戏妹妹? 女子的装束都是长袖,“阿琦”眯起眼儿,在袖子里暗暗扣着指节,发出“咯吱”的轻响:“调戏”本世子、还敢嫌本世子长得难看,真欠揍呢! 薛蟠浑然不知,句话已经得罪了俩。 第十五章 欲望文 第十六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六章 薛大傻句傻话,惹来两道戳戳戳的目光,顿时冷汗涔涔……好像、又说错话了。 可不是说错话了么?薛蟠命中注定的天敌、徐大人正以逼视的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呢。 大火已经被扑灭,所幸没有死人,但不少人都受了伤,还有好些马,蜷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哀哀地舔着伤口。 白胡子老大夫背着药箱救助伤患,徐龄则——夜半升堂。 宝钗是被薛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都是这场火灾的见证人,因此也被召来“上堂”。 薛彬示意儿女:“蟠儿,宝钗,都过来拜见徐大人。” 薛蟠吊着个不满的横撇嘴,宝钗则是规规矩矩地向徐龄行了礼,随后坐到了绣墩之上——按照规矩,女子可以进堂屋、但是绝对不能坐椅子,必须坐在专门添置的绣墩之上。 “阿琦”当然也只能坐绣墩,自然摆不出宝钗那般双手交叠在膝上的标准淑女坐姿,随便坐,摆副慵懒美人的模样,引得郑泽不断想捂眼睛……世子啊,亏你是独生子,亏你没有姐姐妹妹,要不然都要叫你带累得嫁不出去了! 当然,即使内心不断悲哀地吐槽,郑泽在人前依然摆着方方正正的棺材脸,坚决要通过自己这张脸将世子给自家王府丢掉的面子全都捡回来……面瘫脸看徐龄,对着正三品也不客气:“徐大人,深夜传召,不知有何要事?”你可千万别说要带走我家“大姑娘”,那可是咱们要带回京城的,要不然——王爷会被王妃活活拧掉脑袋的! 徐龄的个性比他的表情还要刚硬,身为届寒士清流,他既厌恶官商勾结的薛家,对闹出私生子女的东平王府也是万分的瞧不上,哪怕薛家救了他媳妇儿,哪怕东平王位高权重,他徐大人都不吝给出丝好脸色儿,黑着张脸开口:“薛舍人告知本官,今夜薛家失火,乃是因为薛澄丧心病狂,害怕其下堂妻穆氏暴露其意欲谋害兄长的图谋,便在穆氏被带离薛家前,意欲杀人灭口。” 薛彬起身,趁势接下,用袖子抹了抹泪:“正是如此,家门不幸。” 确定薛彬没有下文了,郑泽直吊着的颗心才缓缓放了下来。看来薛彬够意思,而且薛澄与穆氏也够识相,只交代了薛家门里事,没往东平王府上头攀扯。 薛彬纹丝不动。所谓断臂求生,已经决定彻底放弃二房,那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不需要拖垫背的,尤其那垫背的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王府。 穆梓安眼中则流露出抹深意。郑伯克段于鄢,纵容薛澄恶向胆边生、将“家事”闹到徐龄跟前的正是薛彬这个大哥;回过头来再看,徐龄张嘴就是薛家的内乱,却丝毫没提到东平王府投毒案,哪能没有这位薛舍人事先的“周密考量”?薛澄不会傻到主动交代,穆氏也没那么想死,但是这全家的主子奴婢要统口径,没有事先的安排,怎么可能做到。 这般两头顾虑的行径……设身处地去想,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别指望自己这头会傻乎乎地念他的好,他可是连东平王府都算计在内了。 穆梓安抱着胳膊优哉游哉,再次确认自己的判断:薛彬长了张俊美儒商的脸,看起来沉默寡言,内里却丝毫不却为官为商皆需的狠辣。可惜到现在还坐在留都七品官的位置上,只能说,行商占用了他太的时间,忙到连儿女都没时间教导,瞧那儿子,瞪双牛眼死死盯着徐龄,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可又没胆真挠上去,只能说,副熊样儿。 ……不过嘛,那女儿倒是养得不错。端庄美艳的小淑女,要是领家里去做客,他娘非得自惭形秽地——揍他爹顿,嗯、只是为了出气。 薛彬不欲将事情闹大,可徐龄不配合。徐龄刚硬的眉目皱做团,转向郑泽:“可让本官不解的是,王府如何得知远在南京的穆氏不守妇德,为何特意在水患时还特意来金陵接人?” 穆氏是东平王的私生女——徐龄早就知晓。 东平王这段女强男弱的不幸婚姻,还有他当年盯着母老虎喷火的威胁,接外室进京、还差点让私生子承了王爵的“冲冠怒为红颜”,早在京城脍炙人口了啊! 徐龄也曾是京官,正因为个性太特立独行,得罪了太京城实权人物,才被排挤到南京来。 不得不说,东平王府来的时间点太微妙,惹人疑窦。徐龄怀疑奸商薛家有所隐瞒。 当然,这只是疑虑,做不得证据。穆梓安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十个八个理由顶回去,可他不说话,还暗搓搓地捣了捣郑泽不许他说话,边将促狭的眼神投向薛彬。 这破事儿是薛家找出来的,得薛家自己解决。要是徐龄扣下了“大姐”不让他带回去……嗯,爹得被娘打死,那他跟薛家就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保留所有的报复手段。 郑泽得了自家世子的暗示,板棺材脸:“这是王府私事,大人不必过问了吧。” 徐龄皱眉,厉声又问了遍。 郑泽继续不理会,他可是宰相门前的七品官,没必要看徐龄的脸色。 徐龄便转向薛彬:“若薛舍人不给个明确的解释,本官只得办你隐瞒不报之罪!” 薛彬镇定依旧:“不瞒大人,二弟与穆氏的三个儿女皆已半年前已开始议婚。穆氏无知,竟然与媒人胡言乱语,说下官的侄子侄女有王府血脉……下官觉得不妥,几个月前,便向京城王府去了信。” 言下之意,长史官行原是来“教育”穆氏闭紧嘴巴的,只不过恰逢穆氏夫妻的狼子野心暴露,这才变成了接人回去。 这纯粹胡扯了,不过东平王府显然没有不认下这事的理由——除非他们是神经病。 穆梓安还真是个神经病,故意点着下巴,笑眯眯道:“王府是收到信了,可是也回了信……哦,对了,薛老爷知道回信上写了什么嘛?世子写的,我没看全。”编吧,继续编,我看你圆场的本事到底怎么样。 又是这个小医女,薛彬不由皱眉。这小医女说话滴水不漏,说“没看全”,便是留了个豁口,无论自己怎么“瞎编”,只要她再把“看全了”的那部分说出来,旦对不上……便彻底错了口径。 徐龄冷冽的眼神又扫了过来,薛彬愈加紧张地思索应对之策。宝钗见状不由蹙眉,随即起身,冲着穆梓安福了福,双眸清冷,谦逊中又透着丝儿寒梅般的风骨:“姐姐有所不知,那封回信……或许并未被带回薛家。” 被叫“姐姐”,穆梓安却没有丝的不适。宝钗今天被烟熏了嗓子,声音带着些沙沙,却如雪夜枯枝上悉索滑落的冰雪,沁得人挺舒服。穆梓安有意逗她说话,故意歪着头笑问:“你怎么知道的?那封信没进薛家,那是丢在驿了?要不要去找找?” “恐怕、已经找不到了。”宝钗双眸片澄澈,“宝钗自幼病,幸得神医给了剂药,名‘冷香丸’。”提起“冷香丸”三字,薛蟠紧紧握住了拳头,宝钗详装不知,继续道,“这冷香丸的原料很是难寻,哥哥为我去全国各地搜罗,前不久终于配好,送回南京。哥哥路皆歇在驿,带回不少薛家的商信。姐姐所说的那封,所有的话,也应该被带上了。” 薛家行商,信件极,连薛蟠都不清楚,别说去查证。宝钗继续道:“可是,在入城的时候,哥哥与守城的兵卒起了误会……药被打碎,信也找不到了。” 说着,宝钗看向薛蟠,淡淡问道:“对吧,哥哥?” 薛蟠义愤填膺的表情恰证明了这加油添醋的“事实”,宝钗又对着徐龄福了福:“此事,徐大人也应知晓。‘误会’之下,宝钗还有个年幼的侍女因此殒命。” 徐龄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他确实是知晓这桩“误会”的,只得点头,冷冷道:“薛姑娘所言不错。”又看向长史官,“起误会是本官的疏忽,与薛姑娘的侍女无关。” 他徐大人君子坦荡荡,薛家按律把金莺的死报上了衙门,徐龄也按律杖责了那天与金莺接触过的兵卒,还有他这个疏忽的上官——徐大人扣了自己年的俸禄,送去安置灾民了。 穆梓安看明白了,心里啧啧称奇:这就圆过去了? 也难怪,看起来这所谓的误会还是徐龄理亏。 徐大人理亏的不仅是这茬儿,个衙役在门口等老半天了,终于忍不住拱了进来:“大人,大夫说,夫人受了惊吓,脉象有些不好,您快去瞧瞧吧!” 徐龄的老婆、或者说前妻,还躺在薛家呢,病入膏肓,大夫下了死牒:最,还能熬半年。 董夫人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正如孟光不嫌梁鸿贫苦,举案齐眉侍奉夫主二十年。徐龄爱民如子,对待贫苦出生的差役也从来没架子,时常大家围起啃煎饼裹大葱;董夫人也是,时常东挪西凑拣出银子,亲自去买肉配菜,弄香喷喷的火锅给大伙儿改善伙食。 衙役敬佩徐龄,也爱戴董夫人,听闻夫人病重立即着急上火儿地来报。他不知道徐龄白天才写了休书,心里暗恨老天见不得人好,大人与夫人这般的夫妻竟不能白头到老! 却听徐龄硬邦邦来了句:“她已不是徐家妇,休再以夫人相称!” 衙役张大了嘴巴,滑稽至极地瞪俩眼珠子,完全不能消化他家大人的意思。徐龄的侧脸刚硬如尊铜像:“大丈夫出言无悔,本官既已出休书,断无收回的道理!” 薛彬没想到徐龄竟然绝情至此,连只是听说过这茬儿的郑泽都差点说不出话来:“徐大人,尊夫人她……身患重病啊!” 那是不嫌你穷跟了你二十年的媳妇,是你儿子的亲娘,而且她日子不了哎! 徐龄却斩钉截铁:“董氏断不可留做徐家妇。但她身患重疾,本官不会弃她不顾。待南京事毕,本官自会将休妻原委告与京城董氏,再将她平安送至京城。” ……你不怕你岳家抽死你的? 宝钗在心中叹惋:自古高士无良配。 穆梓安觉得自己长见识了:居然有比我还神经病的? 第十六章 欲望文 第十七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七章 徐龄心如坚钢,决定了的事不可能再改变,休妻就是休妻,纵使家中伺候了几十年的管家夫妇亲自来劝,也分毫不会动摇。 当然,徐龄信守诺言,在清除水患之前会好好照顾他这下堂妻,他自己要押人犯薛澄回官衙,便让管家夫妻将董夫人接回家去好好照顾。 夜色下,丝丝小雨微凉,管家老夫妇满脸沟壑沾满了水汽。老头儿低着头哀声叹气,老妇人则举着把破旧的油纸伞,搀着董夫人跨出高高的门槛:“哎,夫人小心,地下滑……”未说完便赶紧捂嘴,老目中强忍着泪水。 董夫人已不像刚接到休书时那般难以承受,只是淡淡笑了笑,纠正:“已经不是夫人了。” 老妇含泪摇头:“大人他怎么能、怎么能……哎,夫人是好的人啊!” “哪有那么好……”破旧的油纸伞挡不住细细密密的雨丝,董夫人将冰凉的手背贴在心口,回望着薛家堂皇的大门,喃喃低语,“我也有私心,所以才会犯这么大的错……” 徐龄实在是穷二白,送董夫人回去的马车都是薛家准备的。临上车前,薛家里又跑出个丫鬟,将个油纸包塞给赶车的老管家,老管家低头,就闻到股子药材的清香。小丫鬟,也是就青鸾,板着张脸告知:“大夫说了,夫人的病得用人参养着,这里是六两。咱们姑娘说了,吃完了再来薛家拿。” “这、这……这可不能……”老管家赶紧推拒,家里大人有令,不可收受奸商财物,旦发现以窃盗论处! 青鸾气急,虎着脸吼过去:“这不是给你家徐大人的,是给夫人的!徐大人不是休妻了么,还能管着董家的姑娘吃不吃参?他这哪叫父母官,事儿妈也不带这样的!” 把年纪还驼背的老管家差点被吼懵,直躲门后瞧的蓝鸢赶紧冲出来,将暴脾气小妞推身后去,自己跟老人家慢慢讲:“刚刚,大人从衙门发来信,说又有些灾民连夜京城,让老爷再调拨些盐来。” 洪水淹没家园,逃难的灾民连饭都吃不饱,不用说吃盐。凄凄惨惨躲进南京城避难时,好些都身体浮肿,除却粮食,还需紧急调盐过去。 蓝鸢将人参塞进老管家,娓娓劝着:“灾民进城,徐大人定然会赶去安置,恐怕到明天晚上都回不了家,您收好便是,不用担心。” “哎……那、那就谢薛姑娘了。” 马车的车帘打起,露出董夫人那张病弱的面容,还有苍白的笑意:“帮我跟大姑娘说声谢吧。” “不敢。”蓝鸢福了福,后头的青鸾也乖乖弯了腰,两个小丫头不是不明事理的,“是该谢谢您,帮了咱们大爷。”若不然,薛蟠还在应天府大牢里头。 董夫人摇了摇头,“咳咳”两声,勉强抬起细瘦的手腕放下车帘,同时垂下眼睛:“哪有啊,我原只是为了那点私心……” 丈夫,或者说曾经的丈夫,清廉孤傲,以至于高处不胜寒,在北京受人排挤,在南京也同样。董夫人的儿子名徐校,十三岁便已考中了秀才,谁家能比?可是,遍目留都,上至官宦下至乡绅,谁愿意与徐家结亲? 正三品大员唯的嫡子竟然说不上亲,这放在京城简直是笑话——可徐家真就是这么尴尬。谁不知,徐龄古怪孤僻,你把女儿嫁进他家门,万嫁妆厚实了些,这位大人没准就“大义灭亲”,带着溜大头兵抄了亲家。 南京城的媒婆只能惋惜:徐大人是个百年难得的好官,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遍寻南京,真的找不着配得上徐公子的姑娘! 董夫人为儿子的亲事四处求人却四处碰壁,心力憔悴,连身体也渐渐垮下…… 其实,董夫人早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她不怕死,可她担心,若她不在了,谁能照顾校儿?作为个娘亲,至少,在她死之前,能为儿子谋桩姻缘…… 于是,被逼到了绝境的董夫人,想出“非常之法”:听说皇商薛家有个品貌俱佳的大姑娘,或可以借着她兄长的事儿来卖个好,再向薛家提亲…… 居心不良,果然是会遭报应的。董夫人虚弱地倚在车厢内,如是想着。背靠着硬邦邦的车厢,只觉片冰冷,冰冷得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马车轱辘轱辘行进,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划下道道湿痕,曲曲折折。 青鸾看着马车远走,不由咬紧下唇:“董夫人真是瞎了眼,居然会跟了这么个玩意儿!” 蓝鸢轻轻摇了摇头:“姑娘说,徐大人是个好官……但不是个好人。” …… 薛家堂屋,夜半仍然灯火通明,却透着戏目散场的萧瑟,主人、客人拨拨离去,薛彬去调盐,郑泽去安顿穆氏——薛家的态度是将整个二房都扔了,这下堂妻自然而然地归入了东平王府的管辖范围内。 薛蟠与宝钗都是小辈,留到最晚。等仆从进来收拾茶碗,宝钗才起身,对薛蟠道:“哥哥,我们也回去吧,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少还能睡睡。” 自穿越到薛家,宝钗就没好好睡过几个晚上,只企盼薛家威胁已除,今后能得个安眠。 “砰!”回答宝钗的却是声响,原来是薛蟠狠狠捶了下桌子。宝钗回头,就见她这哥哥瞪大眼睛脸不满:“妹子,你干嘛还要叫人去给那女人送参?她可没安好心,她自己跳火坑不够,还想拉你下去!” 宝钗瞅着他,言以蔽之:“你别忘了,董夫人是因为私放了你,才会被徐大人休离。” “我……”薛蟠不服气,可又挠头,闹不明白怎么会折腾出这番因果来,这特么的到底谁欠谁的?彻底搞不清楚了!薛蟠只能粗声粗气地扯大嗓门:“就你想得!” “谁让你从来不动脑子,我只好连你的那份起想了。”宝钗无奈叹气儿,看着薛蟠郁闷万分的模样,又忍不住笑道,“哥哥救我命,我只是替哥哥想想,还是我赚了的。” 薛蟠顿时抓耳挠腮,脸涨得通红:“妹子你别夸我,嘶……全身都痒!” “就这点出息。”宝钗摇头,正准备回去休息,就见周嬷嬷匆匆跑了回来,问宝钗,“大姑娘,家里可有剩的木材石砖?徐大人那头传话来,说今夜京城的灾民众,府衙准备的建材不够住,让城里人家捐些出来。” 这本该去问薛王氏的,可薛王氏服了安神汤正在熟睡,周嬷嬷无奈,找到了宝钗。 宝钗还未反应,薛蟠便跳了起来:“徐龄那混账又不是不知道,薛家刚被烧成这样,木材石砖都得留着修屋子,哪有余的给他?”又对着宝钗嚷嚷,“妹子你就不该给他参,喂狗都比便宜他来的强!” 不怪薛蟠生气,南京城不是没闹过火灾,年节十分就有桩,户民居里,小孩玩爆竹烧着了房子,同样是半夜三的,徐龄亲自带人救火,灭了火之后还从县衙调了土石过来,拉着帮衙役起帮遭难的人家盖房子! 虽然薛家不缺那点钱也不缺那点人,可徐大人就缺那点心,对比之下怎么不让人窝火? “哥哥,唔……”宝钗极疲倦,又被薛蟠吵,眩晕着跌坐在了绣墩上。 “妹子,你没事吧?”薛蟠顿时不敢嚷了,急又不知所措,只能学大狗围着宝钗的绣墩不停转圈圈。 宝钗被他转的晕,赶紧让他停下,又道:“灾民入城,无依无靠,今夜又下雨,他们比咱们需要木石。周嬷嬷,我记得后院里堆了两摞,匀摞给徐大人送去。” 周嬷嬷点头去办,薛蟠再次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再吵,宝钗瞧着他,问道:“哥哥你想想,夏季暴雨,万难民无瓦遮头,岂不是天到晚淋在水里?夏天也能冻死人,哥哥真忍心?” 薛蟠此人当得上个“混”,却也有那么点儿“义”,但不是忠义,而是绿林味儿十足的江湖义气。被妹子这么问,薛蟠时语塞,不由又红了脸,粗声粗气哼哧哧:“就是不想便宜了徐龄那个混账!” 宝钗却道:“徐大人是个好官,清正廉洁,奉公克己。” 不等薛蟠反驳,宝钗便继续道:“可他太过刚锐,丝毫不懂圆滑。他视商为奸商,视官为贪官,不足则万不足。他护着他的百姓,却不知道,正是这种‘嫉恶如仇’将他的百姓与官商彻底对立。贫富生嫌,官民生怨,敌视甚至仇视,长此以往,必成大祸。” 薛蟠越听越糊涂,磕磕绊绊地摸索妹子这段话的重点:“照你这意思,徐龄他……不得好死?” “哥!”宝钗是真无奈,用现代的话说,她这傻哥啥时候心里能阳光点儿?只得再往明白了说:“我只是替徐大人可惜,为何不能退步海阔天空。” 堂屋后窗卷卷的芭蕉叶儿旁,穆梓安抱着胳膊轻笑着摇头:“退步海阔天空,那也得徐龄肯退才行啊。他可是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郑泽守在他家世子身边,苦大仇深想自杀:世子哎,您居然……居然在听个小姑娘的墙角?这要传出去,我没脸见王爷王妃了,我找把剪子自裁算了! “好了好了,郑叔,我不听了,咱们回去。”见自家长史官又要哭了,没法,赶紧拎着回小院吧。 穆梓安被郑泽以哭猫脸威胁走了,因此没发现,薛家兄妹说完了话正准备离开堂屋,宝钗的目光却被只绣墩吸引住了。 正是穆梓安坐过的绣墩,绣墩距离地面三四寸远的地方,凹陷了个坑洞,中间凹得极深,上下两端延伸成长条形状。 薛蟠见宝钗蹲了下去,不由疑惑:“妹子你看什么呢?” 宝钗回过头来,疑惑道:“这里被抵出道痕迹……是‘她’脚腕上绑了什么东西?” 再往下看,靠近锈墩底部还有块仿佛被什么后跟踩踏过的痕迹,但是不像女人的绣鞋,反而像是……宝钗的目光投到薛蟠脚上,那是双精致的靴子。 ……要知道,女人穿的都是绣鞋,男人才穿靴子。 难不成,那个”阿琦”是…… 穆梓安不知宝钗已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正在竹影幽幽的小院里头,先给郑泽擦擦脸蹭蹭泪,再抹抹自己的脸,晚上粉涂了,实在不舒服! 趁穆梓安“卸妆”的时候,郑泽努力地心平气和着,终于把“自裁以谢王爷王妃知遇之恩”的傻念头给摁回去了,这才想起来问:“世子,难道您知道,徐龄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世子在芭蕉叶下感慨的那嗓子,明显是知道内情的嘛。 “哦,我听卓尧说过些。” “卓尧”这名字出来,郑长史又副恨不能死死的模样,穆梓安抽抽嘴角,赶紧改口:“大皇子,那是大皇子行了吧?” 赶紧说正事儿:“卓……大皇子查过徐龄,他真是个‘寒士’,穷乡僻壤就出了他这么个读书人,全乡人起节衣缩食供出来的。就在他上京考进士的时候,乡里闹了蝗灾,蝗虫啃光了粮食,于是又闹了饥荒。谁知道,百姓急需粮食救命的时候,当地的县太爷竟然勾结奸商囤积粮食抬高米价。据说,徐龄的家乡饿死了将近半人。咱们这位徐大人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却只见地饿殍,那情形……总之,从此徐大人就染上了这毛病,看到贪官奸商就如看到杀父仇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在南京这已算收敛了,到底之前在京城磨过了几年;最初他当县令的那个县城,乡绅富商举家迁往外省,还有结队上京告御状的,吏部觉得过分了要将徐龄调离,县城百姓却上了万言书,请求留住这位青天大老爷。” “这……”郑泽不知该怎么说,徐龄的遭遇让人唏嘘,可他这毛病……只能叹,“其实,就像刚刚那位薛大姑娘说的,清廉到嫌富爱贫,惹得贫富官民结仇,是祸不是福。” “是啊,没想到薛家那小姑娘挺有见识。”穆梓安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郁闷地晃来晃去,“皇上让我来南京,特别提了这个徐龄,让我瞧瞧这人能不能用。”能不能做整肃官场的剂药引子。 现在看来,徐大人这味药太刚烈,要是加进去——虚不受补,要出大问题的。 “世子,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探探南京其他的官儿? “留在南京,继续看吧。”穆梓安蹲下,从靴子里取出匕首,边玩转边思考。 其实也不算太失望,承景帝已经决定,整肃官场要从最富庶的江南开始,这也是他来南京的原因。治理贪腐需要有个德才兼备的御史打头阵,皇上让他来南京瞧瞧徐龄是否可用——其实,除却徐龄,皇上跟卓尧手里还有另个人选,而那人在扬州…… 穆梓安的目的地只在南京,扬州的官儿并不归他“试探”。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大皇子卓尧也秘密离京,去的,正是扬州。 穆梓安摸摸下巴,“御史”什么的,不指望从南京寻了,他就继续找找小虾米吧。希望,卓尧那边能顺利。 第十七章 欲望文 第十八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八章 第二天,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阿琦”撑着把墨色大伞,蹦蹦跳跳地出了门,上街买药。 昨夜失火,穆氏惊吓过度又被敲晕,好不容易醒来,又有些浑浑噩噩的。身为医女,“阿琦”当然要好好照顾自家“大姑娘”——瞧穆氏那副三魂没了七魄的模样,穆梓安可不敢冷不丁地对他姐坦诚身份,这老姐姐本就因为小肚鸡肠累得自己不正常了,要再给他吓出个好歹,最后只能带回去半个活人儿,他爹还不得叫他娘打去半条命? 水灾当下还开张的药铺,要不是想趁势赚钱,要不就是真的医者仁心。各样人挤了满满屋子,有祈药的灾民,有咳嗽的病患,还有掩袖子嫌弃灾民脏、嫌弃病人唾沫乱飞的“斯文人”——大都是谁谁谁家的管家,谁谁谁家的伙计,为主家囤药,以备不时之需的。 总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 穆梓安从小药童那里取了号,走到另边等着柜台给包药,正巧药铺里有人出来,穆梓安与个披着蓑衣的人擦肩而过。借着蓑衣的遮掩,穆梓安递过去枚蜜丸,同时低声道:“送去扬州。” 蓑衣人低声回了“是”,立即收好蜜丸,快步走入街中的雨帘里,细雨氤氲如气,很快就不见了这道沉默的身影。 穆梓安也等到了药。走出药铺时,穆梓安撑开油墨大伞,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后瞥,街角处立刻闪退了几道可疑的身影。 穆梓安眯起眼睛:被人盯上了呢。 将油纸小包挂在食指指尖上,晃晃悠悠,路优哉游哉地走回了薛家,进小门时,再悄然往后瞥:人影不见了。 这并不代表甩开了,只能说,换了盯梢的人。 薛家后门较为僻静,隔了栏雕花的回廊窗。 “阿琦”向是个调皮捣蛋的。穆梓安挑起抹狡猾的笑容,手腕掀再抡,油墨大伞顿时如失去控制般飞入了雕花廊窗之后,惊起声小小的抽气呼痛声。 穆梓安挑眉笑,并不去捡伞,边用指尖拿药包抡圆圈儿,就这么悠哉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盏茶之后,油墨伞被呈到了宝钗的书案上,泼墨山水配着雪洞般的闺阁,倒也别有番意趣。 宝钗将伞收起,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由皱眉:“竹骨做的,太重了。” 可不是么? 被这么沉的竹骨打在脑门儿上,简直疼哭! 白鹭小丫鬟咬着嘴唇忍疼,眼圈儿红得如兔子般。她被竹骨磕在额角,肿了个老高的包,红通通挺吓人,蓝鸢正拿丝帕轻轻点着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她敷伤口。 竹伞太沉,宝钗拿了会儿就觉得手腕酸,赶紧将伞放回案上,过来看白鹭的额头:“伤得可重?”考虑到白鹭的脚步声最轻,宝钗才派她去盯梢,没想到出师未捷,那个“阿琦”显然比宝钗想得要加警醒。 白鹭想摇头告诉姑娘自己没事儿,却不想动就牵扯伤口,恰撞到蓝鸢的药帕上,又是疼得抽,眼泪都要出来了。宝钗看得于心不忍,拍了拍可怜兮兮的小丫鬟,告知:“莫再去盯他了。” 旁边举着药瓶的青鸾脱口而出:“为什么?” “将伞掷来,明知打中了,却不点破,证明他无意与我们纠缠。”宝钗冷静道,“可若我们揪着他不放,那绝不可能是白鹭被敲这下子,那个阿琦身份成迷,行事也诡谲,我们……还是暂且不要招惹吧。” 昨夜薛彬出去调盐,到现在还没回来。薛澄被带走,二房彻底垮台,关键时刻又没了掌舵的家主,宝钗再次有些进退维谷。对这个神秘的阿琦,真是管也不是,撂着又担心。 蓝鸢问道:“姑娘到底在担心什么?那个小医女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宝钗语结,总不能告诉她这些乖乖的小丫鬟,她在怀疑那个“阿琦”的性别吧?偏这真难以说出口,外男扮作女装进来可不是小事儿,只有怀疑没有证据,万弄错了,得成了她诬陷东平王府! 蓝鸢看出姑娘不想说,赶紧转开:“姑娘,刚刚嬷嬷来说,太太醒了。” 宝钗赶紧道:“是么?蓝鸢,你留下照顾白鹭,青鸾跟我去见母亲。”又瞧了瞧那把竹骨大伞,宝钗蹙眉,“待会儿,找个粗使婆子将伞送还给阿琦‘姑娘’,就说是在后门口捡着的。薛家没人用这么沉的伞,只可能是客人的。” 说罢,宝钗赶紧去见薛王氏,昨晚出了太的事情,得告知薛王氏这个当家太太。 现在已近午时,倒不是薛王氏爱睡懒觉,而是昨夜那加了量的安神汤实在太厉害了,薛王氏早起依旧困倦,用了个早膳便又撑不住,被丫鬟扶回床榻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中午才稍微有了些精神。 宝钗有意隐去了她深陷火场九死生的“莽撞”,薛王氏却已经听得胆战心惊,捂着胸口惊怒“二叔怎敢害老爷”,又是垂着眼眸叹息“董夫人实在遇人不淑”。 思及此,薛王氏把攥住宝钗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听这般,你又熬了夜?大病初愈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快回去歇着!” 宝钗赶紧道:“没有的事,昨夜二就结了,女儿回去后,直睡到今晨巳时才起床呢。” 青鸾也在边帮着腔:“太太放心,有咱们看着呢,哪能让姑娘宿宿的熬?” 说归这么说,青鸾在心里怨极了徐龄,也怨极了二房。他们那么折腾,姑娘哪里有时间安歇?昨夜直熬到四,姑娘实在撑不住,昏昏沉沉地榻上歪了两个时辰便又起来了,先去后院查看昨夜失火的马厩,又安排了家里大大小小堆事情,还派白鹭去盯了“阿琦”…… 青鸾咬着唇儿,心疼死姑娘了:瞧着姑娘现在副精神还好的模样,其实是拿银粉盖的!尤其是眼睛那圈儿,大早的,姑娘用各样淡粉匀了又匀,又拿细笔勾了又勾,这才遮住了疲倦的乌青。 薛王氏不知女儿这般辛苦,却也垂泪:“是娘累了你,要紧的时候偏偏身子受不住,累得你替娘撑着……” “没有的事,母亲放宽心思、赶紧把身子养好才是。要不然,别说父亲和哥哥,我也不依的。”宝钗故意撒了个娇,又笑道,“父亲走时,可是把母亲托付给了我,母亲要是再这么忧心忡忡的——您就忍心看我这担子愈加沉重?” “你这丫头!”薛王氏被逗得笑了,指宝钗的鼻尖,忽又想起,再指,“还有你爹!” 宝钗被薛王氏搂在怀里,只觉这怀抱温暖柔软,又依偎得紧了些,轻声道:“母亲静心养好身体,便是最好了。” 正如原著所写,薛王氏是个慈母,较她那位执掌荣国府的姐姐来说显得十分懦弱,甚至可以说毫无主见。亲身穿越而来,宝钗才发现,许是因为薛彬将这个妻子保护得很好。 行“郑伯克段于鄢”之手段,薛彬实不算是个君子。其为官为商究竟如何,宝钗也并不清楚,只知少不了“精明”二字。但薛彬是个好丈夫,积财千万却未置房妾室——若说这是惧于王家威势,但昨夜那碗安神汤,绝对是真切的体贴。 个不那么精明的母亲,也好……怀抱温暖,好过前世的苍凉。宝钗闭着眼睛,默默想着、回忆着,听着心脏处清晰的咚咚声。 薛王氏搂着乖巧的女儿,也觉得是难得的幸福,却忽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道:“二房出了这样的事,那几个孩子……” 薛澄被徐龄押进大牢,穆氏被休离又被东平王府带走,那薛蛟、薛文静与薛文姝三兄妹怎么办? 这点薛彬已经想好了。宝钗告知:“父亲说,等水患过后,除宗、分家。二叔犯下大错,族内不能再容。但他会把二房的财物平分给堂兄堂妹三人,再给他们单独买座宅子。” 薛澄刺杀长兄,估计要被判流罪。薛蛟已经十五岁,能够照顾两个妹妹,二房的财物也不少,就算他们兄妹三人辈子不事生产,也能衣食无忧……只是可惜,有个忤逆人伦的父亲,薛蛟不会再被任何家府学接受,小小的童生,科举之路却已断绝。 薛王氏叹息:“蛟哥儿被带累得不轻……” 却说不出“可怜”,二房不可复起,否则,将成为大房的隐患。宝钗没忘记,二房的薛文静曾跪在她院子前哀哀哭泣,如白莲般,心机深沉。 古代官宅之斗,就是这么你死我活,《红楼梦》中早已包罗万象。 又与薛王氏说会儿话,宝钗拜别母亲,正想回屋休息——转角处正撞上慌慌张张的蓝鸢:“姑娘,出事了,那个医女,阿琦,晕倒在了咱们的院子里!” “什么?”宝钗惊愕,蓝鸢喘着气说因果——只能说是莫名其妙,蓝鸢正帮白鹭上药呢,冷不丁听到墙头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似的。 往外去看,掉下来个大活人,正是那个让姑娘十分在意的“阿琦”! 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晕的,阿琦昏迷不醒。蓝鸢和白鹭不敢去请大夫,只叫个口风紧的婆子将人抬进了屋里,便慌慌张张地去找宝钗。 宝钗紧紧皱眉:“快回去,别告诉别人,我先去看看。” 侧屋的里间,胆小的白鹭颤颤地伸手指,再次探了探床上之人的鼻息,再次确定,还是有气儿的…… 白鹭舒了口气,转头去拧帕子,却没发现,昏迷的“阿琦”的嘴角边漾起了抹狡猾的微笑。 第十八章 欲望文 第十九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十九章 宝钗赶回小院,就见悠悠的白纱帐子里头躺着只平素调皮、此时却是难得静谧的美人。 平心而论,这个“阿琦”长得很好看,若没有化这么浓的妆,还能再好看点。 宝钗的目光移到白鹭手里的湿帕子上,问道:“你给‘她’擦脸了?” “没……”白鹭局促地摇头,刚刚拧好软帕,还没来得及敷上去。 宝钗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伸出三只手指搭在了“阿琦”的手腕之上,屏气凝神,静静的宛若凝成了幅画。 三个小丫鬟下意识地大气都不敢出,青鸾只敢眨巴眨巴惊疑的小眼神:姑娘懂医术?姑娘会号脉? 白鹭拿双手紧紧捂着嘴,急促地摇头:从来不知道呢! 蓝鸢用眼神安抚她俩:别出声,千万别打扰姑娘。 屋内幽静刻,直到宝钗号完了脉,勾起唇角,长长的睫毛下眸光微转,看向三个小丫鬟:“将门窗都关上,你们三个都出去。” 三人惊疑:“姑娘?” 宝钗又着重:“去守着院门,若有人来找,就说我累得厉害,正在补眠。” “……是。”三个丫鬟对视眼,虽不放心,还是乖乖关了窗,然后提着裙子小碎步跑了出去,最后的白鹭小心翼翼地掩门,剩条细缝的时候又顿了顿,“姑娘,您……小心啊。” 宝钗笑道:“放心,个昏迷不醒的,还能拿我怎样?” 白鹭咬了咬唇,将最后丝缝隙关紧。 宝钗走回床边,再次捏住“阿琦”的手腕,却不是号脉,而是——“咔嚓”,声脆响,床上之人猛然惊起,转头,赫然发现自己手腕上被拷了条手指粗的铁链,另头被拴在沉重的紫檀木架子床上。 宝钗后退两步,颔首:“你果然醒着。” 穆梓安拉扯着手腕上的铁链,发现扣得极紧,只能重重叹声,又对宝钗挑起眉:“哎,你真会号脉?” “不会。” 穆梓安抽嘴角:“那怎么……” “我‘号脉’之时,你的脉搏急促了许。”这是紧张或者说警惕的表现,宝钗继续,“昏迷之人不会这般警醒,所以我确定你醒着。” “咳咳,原来如此……”他确实紧张了。这小姑娘搭他脉的时候,指尖又弹又软,偏又凉跟冰雪似的,明明触上了却觉得空远……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穆梓安摇了摇铁链,听着那“叮铃叮铃”声,转移话题、也自娱自乐,“我这算不算阴沟里翻船啊。” 宝钗懒得听他瞎扯,转身走到边,端起洗脸的铜盆——盆里清水激荡,圈圈漾出少女模糊的冰雪倩影。 宝钗将铜盆端到穆梓安跟前,那架势——时刻准备泼过去,将被拷在床上的某只淋成落汤鸡。 “喂喂喂!”穆梓安惊得又是蹦,连着铁链又是“叮叮当当”,他当然明白宝钗的意思,赶紧自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 自己动手最好。宝钗放下铜盆,从架子上取下白鹭刚刚拧好的帕子递过去,穆梓安随手往脸上抹,糊下好几层带着香味儿的脂粉。 宝钗不着痕迹地掩住肚子,她想笑啊!这人到底抹了少粉?他那脸都能做烙饼了,闻这味道还不是便宜货,简直比这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还奢靡浪费! 帕子被反复淘洗了两次,穆梓安才擦干净脸上的粉,露出清俊的少年面容。再松开头发,乌色片飘逸,衬的还是女装,却潇洒得很。 宝钗的神色渐渐凝重:“你果然不是女子。” 穆梓安扬手,帕子准准落入三尺外的铜盆之中,“啪嗒”声溅起不少晶莹的水珠。少年世子屈膝坐在床上,略扬头,姿势潇洒又透着骄傲,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感:“你让你的小丫头盯我的梢,就是为了确认我是男是女?” 宝钗皱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的声音怎么……”不若刚刚“阿琦”那透着轻浮的高高的调儿,低了不少,也好听了不少。 穆梓安指了指喉咙,笑道:“扮女人嘛,当然要扮全套。我特意去戏园子里学了吊嗓子,调子高,不就雌雄莫辩了。” 神经病嘛,当然要病全套,要不怎么让人对症下药。 宝钗睨眼:“扮全套?那怎么会忘了换鞋?” 穆梓安愣,目光投向脚上,只见裤子里裹着双精致的男靴,顿时明了,副功败垂成的恼然样儿:“原来是脚上漏了陷。” 顾头不顾尾的,才会在绣墩上留了那么个印子。宝钗正摇着头,却猛然顿住,不对!绣墩上,比脚印明显是样绑在靴子里头的硬物烙下的……若是男子随身带的,应该是…… “叮”声脆响,就在宝钗出神的瞬,铁链已经断成两截,穆梓安也已经跳下床,笑眯眯地在了宝钗正前方半尺处。 “你……”宝钗被惊得猛然倒退了步,皱眉紧盯着穆梓安的左手——却是,空空如也? 宝钗难以置信:“难道,不是武器?” “是啊。”穆梓安从靴子里掏出匕首,玩转了几圈,勾起抹狡猾的笑容,“是武器,你没猜错。” “那你怎么……”刚刚他没拔匕首,那是……怎么挣脱的? “你说这个啊。”穆梓安晃晃右手腕上的链子,挑了挑眉,“弄断这东西不需要武器。” 说着,穆梓安两手扯断链,断链再次崩裂,垂头丧气地耷拉成两截。 宝钗瞪大了眼睛——这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混小子到底有大力气? 对面的小姑娘改平素淡漠冷傲的冰雪模样,美目圆瞪唇瓣微张,看起来却是可爱了许,也“平易近人”了许。穆梓安眯起眼睛,有意再逗逗,故意拉长声调吊胃口:“薛家好歹也是跟我家‘结亲’的,难道薛姑娘没听说过我娘的威名?” 宝钗紧蹙眉心:“你娘是……” “我真名穆梓安。” 宝钗顿悟,原来这是东平王世子。化名“阿琦”,大概是因为他娘姓祁。 那他娘就是出生成国公府的祁王妃。宝钗确实听说过传言,说祁王妃身高八尺、腰围同样是八尺,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乃是京城乃至全天下第母大虫…… 毕竟年纪差的太大,王家嫡出姑娘薛王氏都没见过祁王妃。宝钗是觉得荒谬,只当是混话,笑了之罢了。 ——可现在看来,这些“笑话”根本没那么好笑。 筠竹幽幽的小院里,郑泽发现自家世子又失踪了,再次恨不能死死,再次为远在京城的王爷鞠把同情之泪:世子调皮王妃就生气,王妃生气王爷就挨揍。若是平常情况吧,挨老婆打也没什么,可关键是王妃她……谁不知当年的成国公府大小姐号称“力能扛鼎”?可谁又知道,王妃是真的举得起四五百斤的鼎哎! 宝钗想明白原委,顿时复杂又警惕地看着穆梓安。是她失算了,或者说,早料到“阿琦”不正常,却没想到连遗传基因都是异常的。 不正常的货抱着胳膊“啧啧啧”:“哎,我回答了你那么问题,你也该告诉我了吧?干嘛派人盯我?” 宝钗压下惊愕,又退了两步,冷静反问:“男扮女装,难道不是另有所图?” “这个么……”穆梓安托了托下巴,正想该怎么说道,却听外头阵吵嚷。 是宝钗的小丫鬟们的声音,在院子里围追堵截,急得不行:“六姑娘、六姑娘,姑娘在睡觉,您别往里头闯啊!” 薛家的小熊宝宝,薛宝篥,踏着蹬蹬的步子左突右冲,气呼呼地撅嘴巴:“我要去问大姐姐,为什么把二哥哥二姐姐他们都锁在屋子里?” 薛澄被徐龄提走,穆氏交由郑泽关押,薛彬已经决定分家,此时二房在薛家尴尬无比,宝钗怕生出事端,便吩咐周嬷嬷,将事情原委告知薛蛟,并让他们兄妹暂留小院、无事不要外出,不可去官府生事。 薛蛟是读书人,比薛蟠明白事理得,听说父母做出这等事情,只觉羞愧不已。薛蛟也是“义”者,却是极重的书生意气,还带着傻气儿。若不是知晓今后唯有自己能照顾两个妹妹,薛蛟真想抹了脖子、以血肉之躯代偿父母的罪孽。 错是错在二房,而且是大错。可跟个七岁的小女孩哪里解释得清楚!蓝鸢努力拦住宝篥,急得嘴巴都冒泡,赶紧扯大旗:“六姑娘,这是太太的命令!” “才不是呢!”宝篥瞪眼睛,“我都问过了,昨晚大伯母直在睡觉,根本就是大姐姐命令人把二姐姐他们关起来的!” “二姐姐?”蓝鸢敏锐地抓住关键,顿时心中暗恨——又是二姑娘,这时候还生事! 果然,宝篥气呼呼地跺脚:“二姐姐都病了,大姐姐却不肯给她找大夫!” “怎么可能?”青鸾脱口而出,“大姑娘命人时刻看护着,怎么没人来报二姑娘的病情?” “怎么不可能?”宝篥反驳,“我今天去看二姐姐,二姐姐躺在床上哭个不停,可怜极了!” 青鸾明白了,也咬牙恼恨:二姑娘又来这招! “不行,我要进去找大姐姐!”宝篥甩头,蹬蹬就要往里窜,丫鬟连着婆子左挡右撵忙个不行,蓝鸢边忙活边给门口的使眼色儿:快去找七房的人,快去找七夫人! 屋里,宝钗听得外头片闹腾,努力压着烦躁思考解决之法;穆梓安却轻轻吹了个口哨,忽然歪过头,对着宝钗眨眼睛:“大姑娘,要是我喊声,把你那个虎虎的小妹子引进来,会怎么样?” 若被人发现屋里藏有外男……后果,早已见识过了。 宝钗不甚在意地抬手,皓腕如玉、纤指如勾,稍稍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勾唇划出抹噙着冰雪的笑容。也略扬起下颚,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生气嘛。”被这小姑娘冰冰凉凉的眼神盯着,穆梓安不禁有点儿毛骨悚然,赶紧竖了三根手指,谈条件,“帮我三个忙,怎么样?” 第十九章 欲望文 第二十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章 穆梓安边摁着喉咙做准备清嗓子状,边对宝钗眨眼睛: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喊“非礼”了。 标准的趁人之危——怪不得他有意装晕掉进来。宝钗眯起眼睛,在心里张张地给眼前这家伙贴标签,脑门上贴“骗子”,后颈上贴“混子”。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外头的小熊妹妹还在吵嚷,宝钗只能退让,先对着穆梓安做了个手势——到后面来说。 穆梓安抱着胳膊,笑成弯弯的月牙眼,顺杆儿爬:“那就谢薛姑娘了。” 宝钗带着穆梓安从侧面绕进佛堂——四面无窗紧锁门,小熊妹妹闯进来也不怕。 吵嚷声隔得远了,宝钗靠在门后听了会,知晓蓝鸢她们还在跟宝篥拉扯,不由轻轻叹着气,穆梓安顺便看热闹:“薛家其实挺有意思的。” 宝钗回头瞪他眼,问道:“不知世子让民女帮你做什么?” “不用那么客气。”穆梓安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眯眯道,“我先问个问题,你派了几个人盯我?” 既然他不要客气,宝钗也不想跟个混账客气,直接就答:“我只派了白鹭人。” 穆梓安托下巴:“那你有让她跟着我上街么?” 宝钗摇头:“我特意叮嘱她不要出家门,以免遇到危险……”忽觉不对,宝钗盯紧他,“除了白鹭,还有别人盯你?” “没错,在薛家外头,还有另外些鬼祟的人影盯我的梢。”穆梓安扣着下巴沉思,忽然笑道,“让我奇怪的是,那些人似乎在躲着薛家。白天我出去的时候,路过薛家的铺子,那些人都刻意隐匿踪迹。” 宝钗冷着脸:“你想说什么?” 本来就是噙着冰雪的美人,略动怒便是寒霜盈面,眸如冰晶。穆梓安在心中赞了句“漂亮”,边欣赏边道:“我想说,请薛姑娘帮个忙,帮我确认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宝钗觉得不对,瞧着他:“你说他们刻意躲着薛家,那能怎么确认?难道你……” “我先甩开你的丫鬟,然后从薛家侧墙翻出去,往街上走了几步又发现有人盯我,我就把他们引到偏僻小巷子里,然后全打晕了。” 宝钗问他:“共几个人?” 穆梓安顿了顿,又想了想,还是不确定:“我先打晕了拨,后来又窜出来拨,共十几个吧,我没仔细数。” 宝钗:“……” 反正都拍就倒,数什么人头?又不是战场上,还需要提溜着人头来算军功。 正常人和神经病的脑波很难搭上,宝钗扶额,又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别告诉她,都被这仗着力气大不嫌事儿大的东平王世子给挟着翻墙拎进薛家了! “我在薛家后面租了个小房子,全关在里头呢。” 宝钗总算放下半颗心,却又狐疑:人都住进薛家了,还租房子干什么? 看出宝钗很疑惑,可这个问题答不得——明面上他只带了十几号人,暗地里可有上百号,不都得安排住处? 半天不见回应,宝钗知晓,大抵是不能问的,便也不再纠缠,又将话题转回去:“敢问世子,到底打算如何做?” 穆梓安摊手,很无辜:“我要是知道,就不来劳烦薛姑娘了。” 宝钗叹气儿——内忧外患还兼有个专门找事儿的世子,“山中高士晶莹雪”果然是超凡脱俗,超凡脱俗的麻烦! 宝钗认命,又皱眉:“好吧,这算件,我会尽量想办法。不知世子还有其他指教?” 趁人之危,这骗子可说的是“三件事”。 “第二件嘛……”穆梓安伸出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稍稍指笑道,,“薛姑娘刚刚逼着我把妆洗了,是不是帮忙再给画上?”要不然,“阿琦”怎么出去见人? 宝钗愣住,而后顿时黑了脸——这意思,是让自己帮他化妆? 其实吧,要说东平王世子在京城,神经病的名号是早有的,可他还真不是个流氓。遛狗斗鸡是有,调戏小媳妇儿绝对没有。照大皇子卓尧的说法,就穆梓安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最要小心的是反被别人调戏了去。 可不是么?前车之鉴就在那呢,家里美人爹娶了个野兽娘! 心戚戚然,得防患于未然,可到了南京撒欢儿,都变“然则”了——“然则”薛家这小姑娘实在太有意思,正巧服身浑然的素色,冰肌玉骨冷美人,最衬紧蹙如冰凌的罥眉。穆梓安不知怎么的就起了逗弄的心思,瞅着宝钗,看她怎么应对。 才不是调戏呢,他穆梓安君子坦荡笑眯眯,想龌龊了也是别人的事,不是? 宝钗早给这货贴了标签,现在看来还得再加个“熊孩子”。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人进退两难,这熊孩子着实欠教训。宝钗想了想,忽然转身,留话:“世子稍待,我去拿脂粉。” 穆梓安啧啧称奇:还以为会唾他脸或揍他拳,或者哭着跑出去……没想到,这小姑娘真打算帮他化妆? 化就化,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大不了贡献出这张脸给人家画乌龟来出气……不过嘛,摸摸脸,穆梓安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么漂亮的张蓝颜,她真能忍心? 宝钗拎着小包裹进来时,就见穆梓安将胳膊撂在椅背上,半倚而坐振袖,最是英俊潇洒的姿势,脖颈微扬手里再玩着把匕首,眼神桀骜,最是勾魂摄魄。 宝钗不动如山,低头拆包裹,眼皮都不抬——色|诱?先把你这身女装扒了再说,副人妖样儿! 穆梓安拗造型拗得都累了,伸伸脖子凑过来,就见宝钗把样样东西整齐码在小几上,有胭脂、杭粉,这两样还算正常,可后面那些个……化妆怎么会用到剪子夹子镊子还有刀片的? 最后是根尖尖的象牙笔,宝钗捻起,细细蘸了层湿润的金色水粉,而后便转身对着穆梓安的眼睛伸过去—— “砰”得声,宝钗面前只剩把四脚朝天翻了个的椅子,穆梓安不见了。 宝钗捻着象牙笔往上看,就见房梁和屋檐的间隙间撑了个人,往下探脑袋:“你想戳瞎我?” “民女不敢。”宝钗淡然,“不过是化眼妆而已。” 什么叫眼妆?穆梓安没听说过:“你先画给看看!” 画就画。宝钗又从包裹里拎出抬小小的镜子,支在小几上,对镜理妆容。 穆梓安撑在房梁上,恰看得最清楚。宝钗对镜,先以两指压住眼睑,另手捻着象牙笔,略略提,便勾勒出条淡淡的金线;再以象牙笔点染深黛色和浅翠色的眉墨,勾在长长睫毛之侧,真如水墨点染,寥寥数笔便尽显精神。金色最亮,墨色则压住了金色的浮华,只留不可逾矩的冷色之艳。 宝钗对镜,瞧了瞧便放下笔。十二岁还是小了些,只能勾几笔,不能过浓郁。其实,若再长大些,以薛宝钗的容貌,雍容些的妆扮切合。 想到这里,宝钗又觉好笑,原著可有“胭脂洗出秋阶影”——罢了,有没有“露砌魂”还另说,本《红楼梦》,薛宝钗身上的矛盾和疑团,从来没有少过。 小淑女对镜梳妆,柔顺的乌发下是冷艳的双眸,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无意识勾唇笑,让人惊艳感叹。 穆梓安直挂着,越看越觉得脸上发烫,赶紧“咳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些夹子和镊子又是用来干嘛的?”赶紧掐自己把,对着大腿,狠狠的——这小姑娘可是拿了堆“刑具”过来,尤其是那个夹子,看就是手工拗成的、铁丝还枝楞突兀,天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千万保持警惕,别犯痴! 宝钗看他眼,伸手正好拿的是那个夹子,穆梓安倒吸口凉气,宝钗对着眼睛轻轻下,便夹好了——睫毛翘翘,显得双眸精致有神。 宝钗以鄙夷的眼神向上看,没见识的,睫毛夹都不认得。 穆梓安抽嘴角:“镊子呢?” “镊子和刀都是修眉毛的。” “那剪子呢?” “睫毛、眉毛都可以用,修修。” 穆梓安再次倒吸口凉气——女人化妆都是上刑么?怪不得他娘从来不化妆! 宝钗再次抬眼,微笑:“恕民女无状,世子之妆容过于浮艳,恰是因为世子只知胭脂,不知其他。” 没见识的“臭男人”只会涂粉,所以就把自己糊成了个薛大傻都看不下去的面饼。 原来折腾这许久就是为了嘲笑这句,穆梓安觉得自己该气呼阵子。可金色的眼线实在是太明艳,恰好窗棂投来缕光,映得那双清澈的眸子是璀璨。穆梓安再次看得发愣,宝钗不解地蹙眉,而后——又是“砰”,梁上君子整个儿掉了下来。 宝钗赶紧后退两步,待浮灰落下才去查看:祸害遗千年,应该摔不死吧? 这点高度当然摔不死,穆梓安蹦起来,言不发,抢过杭粉往自己脸上抹。宝钗看着不免觉得可惜,本来是真准备给他上遍刑……不,化次妆的。 穆梓安难得不回话,只是背对着宝钗拼命抹粉,连镜子都不照。手摸着这脸烫得能煎蛋,天知道红成什么样了,赶紧得遮起来! 第二十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一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一章 穆梓安手快较快,没会儿就搭了脸的粉,竟然比平时还厚几层,宝钗看得直皱眉:“世子……” 穆梓安打断,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不好看,会我从墙上走。” ——飞檐走壁、溜门撬锁还成习惯了? 宝钗无奈摇头:“那世子又何必梳妆,此举。” 穆梓安对镜照,照出张惨白惨白的大脸——连血色都瞧不见了,别说红晕。彻底放心,穆梓安才往后看,怨念地瞪:此举,还不是因为你? 宝钗自认无法与神经病眼神交流,干脆直接问:“世子何意?” “没什么……”穆梓安又把头发揪巴几下扎起来,整个人彻底蔫巴了,不复刚才的活泼,“刚刚拜托之事,薛姑娘别忘了。” “连薛家的铺子都躲,怕是在躲伙计。又躲下人又躲伙计,很可能……”宝钗想了想,“我带哥哥去瞧瞧,哥哥或能认得。” 薛蟠是个混子,交游极广,三教九流无所不识。 当然,让薛大傻个办事是怎么都不行的,宝钗不放心,也得跟着。 穆梓安点了点头,却又闷闷地改了改:“后天吧。” 宝钗不解,就看穆梓安飞快地拿手指她的眼睛:“粉都遮不住黑眼圈,你先好好睡晚上,别累出病来。” 宝钗讶异,熊孩子居然还挺体贴。 “后天巳时我派人到你家后门。”穆梓安出了佛堂,往上看看,准备跳墙。 宝钗赶紧拦住:“世子说的是三件事……” 后天的算件,化妆算件,可还有件—— 穆梓安腾地挂上树枝,摇啊摇的,漾着绿茂青青。穆梓安忽然松开双手,只凭双腿吊着在空中荡了个大囫囵,看得宝钗心惊肉跳,穆梓安却吐了口气儿,觉得总算出了这腔郁闷,恢复了笑眯眯的活泼脸:“第三件嘛,先欠着。放贷的总比欠债的安稳,薛姑娘可记得好好休息,千万别思虑过度啊!” 说完,又是个大秋千,穆梓安飞进了墙后。 宝钗对着两人高的墙面眯起眼睛,刚刚那果然是念之差想错了,这就是十足的混账! 墙后头的还不安生,坏心地提醒:“薛姑娘,你那院子前好像还在闹呢,不去瞧瞧?” 被闹得都差点忘了! 宝钗扶额,暂时顾不上陪神经病玩儿,得赶紧去处理“家事”。 穆梓安则顶着个大白脸倚在墙跟边,听着细细的小碎步远离,才溜达着——从屋顶,借着树木的遮掩回去。 …… 芬芳蘅芜醉籽果间,小熊出没请注意。 青鸾两只手抓住熊宝宝,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才勉强把人制住。小宝篥扭来扭去,踩踏了地的绿植,漾的满院子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宝篥不执拗得很,瞪眼睛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姐姐,放开我!” “六姑娘,咱们姑娘昨晚熬到四,刚刚睡下,求你别吵啊。”这是拿身子堵门的白鹭,记得眼睛红红,都要哭出来了。 圈婆子是进退两难,围着青鸾和宝篥包圈圈,就是不敢上前。现在薛家人手不够,几道门子混着使唤,她们平常都是做粗活的,手里的劲没个准头,六姑娘年纪最小最雪嫩,她们这粗茧子怕是碰就给弄伤了。 蓝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子口,恰看到来回话的婆子,赶紧抓住了问:“七夫人呢?七房的人呢?” 婆子跺脚:“七夫人去看八夫人了。八夫人昨夜受了惊,早上起就在不停地吐药,刚吐了七夫人身,现下还在忙着沐浴换衣服呢,要等好会儿才能过来!” “怎么这么巧?”蓝鸢不由发火儿,“那不会找别人?六姑娘的奶娘呢?” “奶娘、奶娘……”婆子结巴了,“蓝姑娘您没说要去找奶娘啊!” 节骨眼上连个能用的都没有,还帮只会添乱的! 蓝鸢看向里头,是心急如焚。刚刚姑娘将所有人撵出来,只留了那个“阿琦”,还半天没响动,只怕牵涉不小,万这时候六姑娘冲进去—— “啊!”蓝鸢还在思索着,就听宝篥哭叫着呼痛,“好疼,你放开!” “啊?”青鸾吓跳,真以为自己扯重了,下意识地低头去查看,宝篥却看准时机,脑袋往上狠狠顶—— “啊!”青鸾尖尖的小下巴被小熊脑袋顶了个正着,疼得几乎流泪,下意识地松了双手去捂痛处。宝篥陡失桎梏,如拎着尾巴蹦蹦跳的小松鼠,左突右穿灵活地绕过圈婆子,对准门,撞! 蓝鸢大惊:“六姑娘您不能进去!” “哎呦!”这次却是宝钗的呼痛。 小熊脑袋正撞在她肚子上,圆滚滚又硬邦邦的,痛得不行。 小宝篥也撞得晕乎,跌跌撞撞便要向后倒,宝钗赶紧攥住熊爪子给提起来:“小心些,后面有台阶。”三级高台阶呢,要是摔个倒栽葱,还不得后脑勺着地,能给摔傻了。 宝篥扬起小圆脸,楞乎乎地傻瞧着:“大姐姐你……出来了?” 宝钗捏她的小圆脸:“你这么闹腾,我哪里还能睡得着。” 丫鬟们急急忙忙跑到宝钗跟前,各个都带着惊色儿:“姑娘您……出来了?”小眼神儿不由往侧面瞟,刚刚姑娘是在侧屋里的,怎么这回又从主屋里头出来了?还有那个“阿琦”呢,怎么不见人影了? 宝钗对上她们疑惑的眼神,边用手掌抚着宝篥的小脑袋,边用眼神示意丫鬟:莫问,莫瞧,莫让人看出端倪。 丫鬟们乖巧,顿时收起疑惑,起看向被姑娘揽在怀里的小小六姑娘。 宝篥熬过了晕乎劲儿,又仰脸,瞪起凶巴巴的小眼神:“二姐姐生病了,大姐姐为什么不给她请大夫?” 宝钗低头,耐心道:“我并不知道她病了。” 宝篥瞪眼睛:“骗人!” 宝钗叹息:“是我疏忽,没考虑周全,既不知道二妹妹身体有恙,也不知道八婶娘犯了旧疾……”不在与小熊纠缠,宝钗看向人后,“我刚刚听谁喊了嗓子,说八婶娘吐药?” 缩在人圈最外头的婆子赶紧出来:“是呢,昨晚失火,八夫人没睡安稳,早上起来用膳,口都没吃下,就‘哇’得吐酸水,还带着血丝儿,可吓人了!” 这婆子是粗使的,没进过内院伺候,就这么大咧咧说了出来,叫身边的人拿胳膊肘暗暗抵:别这么实诚,仔细唬着姑娘! 婆子被吓,不禁蔫蔫的,赶紧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八夫人那时经年积下的病……” 宝钗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由皱眉,打断:“可请了大夫?” 婆子大喘口气,琢磨着说:“请了……可大夫也说,八夫人是经年积下的病……应该已经在开方子了吧,应该跟以前没两样,都是拿人参养着……” “你说‘应该’?”宝钗忽然沉下脸,厉声道,“八婶娘的病情是由着你瞎猜度的?” “姑娘饶命!”婆子真胆小,噗通下就跪了下去,吓得脸都变成了土色。 这问答的,宝篥压根没机会插上话,好不容易瞧这婆子跪下了,宝篥赶紧插嘴:“二姐姐……” 宝钗牵起宝篥往外走:“八婶娘那里有大夫,咱们先去看八婶娘,然后再带着大夫起去瞧你二姐姐。现在大夫很难找,好不容易请来个,全家得轮着给瞧病。” “啊?可是、可是……”宝篥皱着小眉毛,觉得有点儿糊涂,明明是为二姐姐的事来的,怎么又扯到八婶娘那儿去了?可八婶娘是长辈,当然应该是她先用大夫…… 哪里都没错,直到走进花园,小宝篥才恍然大悟:二姐姐跟自己哭诉说大姐姐不给她请大夫,自己明明是来替二姐姐要说法了,可大姐姐把这“故意”绕过去了! 想到这里,宝篥侧脑袋瞧宝钗,又瞪:大姐姐狡猾! 宝钗真无奈,跟这小丫头说自己是真不知道,她怎能信?或挑明说你二姐姐或许是骗你的,可宝篥自小便与薛文静感情极好,仅次于对宝琴的依赖,而薛宝钗——冷美人么,面是春花、心如冰雪。在心地最纯洁的小孩子看来,无处不妥帖反而显假,无处不温柔反而惹厌。 果不其然,小熊宝宝憋屈着口气,心里嘀咕:大姐姐最会装了,讨厌! 白鹭和青鸾不免为姑娘叫屈,六姑娘着实被宠坏了,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瞧瞧姑娘累成什么样了,还闹腾! 蓝鸢却向后看眼,刚那前言不搭后语的婆子还在颤巍巍地跪着,不敢起来。她担心的另有其他:且不说二姑娘那头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可家里这情形,就算二姑娘真的病了,下头的人也未必会报到姑娘这边来……就是人心惶惶,太乱! 现在的薛家,症结已不在于管家,纯粹是应急。这边着个火得带人去扑,那边惹个事得让人去平,几房各有各的麻烦,都是自顾不暇,大房还要统筹调度,薛王氏偏又病倒,薛蟠压根指望不上,真是累煞宝钗了。 宝钗牵着宝篥走上回廊,迎面碰上哒哒跑来的宝琴,跑得小脸红扑扑:“宝篥,你……大姐姐?”瞅瞅无奈的大姐姐、又瞅瞅撅嘴的小熊,宝琴的小嘴张成个圆形:糟糕,来晚了! 后头还有急急的声音:“琴儿慢些!” 宝钗听出声音,赶紧迎上:“三婶娘?” 正是薛家三夫人薛胡氏。同样跑得气喘吁吁,拐了个弯儿看到宝钗,薛胡氏也是愣,捂着心口喘口气儿,才道:“大姑娘……醒了?” 宝钗福了福:“三婶娘与四妹妹可是有事?” 薛胡氏无奈叹气,宝琴拿眼睛瞅宝篥,郁闷地鼓腮帮子:“现在没事了。” 急着赶来就是想阻止小熊造反,可看样子大姐姐已经被闹起来了——来晚了,当然没事了。 宝琴把揪过宝篥,扯脸:“个看不住就闹事!” 宝篥的小圆脸被扯成团团饼,怨念地小声嘀咕:“谁让大姐姐关着二姐姐,还欺负二姐姐。” 宝琴虎巴巴地沉下脸:“胡说,快向大姐姐道歉。” 宝篥撇脸:“才不要。” 宝琴气结:“你……” 薛胡氏忽然问:“六姑娘可知道,二姑娘究竟缘何被禁足?“ 小熊撇嘴:”不就是因为二婶婶的事……那关二姐姐什么事……” 薛胡氏皱眉,也就是说,宝篥还不知晓昨晚那场火跟二房的联系。 再次确认:“昨晚失火,你娘可有跟你说……” 宝篥黑着脸打断:“她才不是我娘!” 宝琴再次气结,宝篥却道:“是祖母逼爹娶她的来填娘的位子的,爹不喜欢她,我也不要听她的。” “爹就是这么说的。”宝篥再确定。 宝钗无奈,薛胡氏也叹息,薛家七老爷极为重视这个女儿,这话……真是他说的出的。 “好了,都别闹,与我起去瞧八婶娘。”宝钗将两个小妹妹分开,手个拎着。 薛胡氏却道:“你们去看八弟妹吧,我去瞧瞧大嫂。” 宝钗顿时紧张:“可是娘又出什么事了?” 薛胡氏安慰:“大姑娘别忧心,真是我忽然想起点事来,想去找大嫂说说。” “这样……”早上才看过薛王氏,确实没什么异样。宝钗点头,拉起两个小妹妹:“三婶娘,我们先去了。” 薛胡氏目送着薛家三个姑娘离开,直到她们拐出回廊,才快步走向薛王氏的院子,才进了院门,就听里屋里头声声哀哀的哭泣:“大嫂,是我该死,是我不对,我没教好宝篥!” 这是七房的填房夫人薛戚氏,宝篥的继母。 “哎,家里事,大嫂又病,可累坏大姑娘了!宿半宿地熬,她才刚刚生了那么场大病,哪里撑得住……可怜见的,大姑娘现在连走路都打着颤儿啊。累成那样,不仅大嫂,我这个婶娘瞧着都心疼!好不容易找时间睡睡,宝篥那小皮猴还要去闹她……哎,是我不好,没拉住她,管不住那丫头……” 薛戚氏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晕厥,薛王氏是心急如焚,若不是旁边周嬷嬷压着劝着,都想从床上跳下来:“你在我这儿哭做什么啊!不行,快派人去把六姑娘拉出来……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瞧瞧宝钗!” “大嫂别担心,大姑娘没事。”薛胡氏迈进门槛。 薛戚氏哭得正动情,见她来,不由僵了僵,随即又大哭起来:“哎,我家老爷在外头忙,是我没用,没教好宝篥,小小年纪就跟个皮猴样,不知体贴她大姐姐,还听人教唆去闹大姑娘……” “七弟妹先缓缓,六姑娘年幼,难免不懂事,教教便好了。”薛胡氏听得直皱眉,赶紧上前,坐在薛王氏床边,“七弟妹就是太小心了,姐妹间点小事,哪里用得着请这番罪,反让大嫂担忧。大嫂放心,我刚刚才瞧了大姑娘,精神好得很,没有七弟妹说得那么娇弱。” 薛戚氏被她这番不留情面的说辞弄得脸色红,讪讪道:“可是我……” 薛胡氏毫不客气:“你什么逗不跟六姑娘说,她怎能懂事?有这哭的功夫,七弟妹还不如亲自去寻六姑娘!” 第二十一章 欲望文 第二十二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二章 薛胡氏出身书香世家,温婉守礼。薛王氏向倚重这个三弟妹,相比之下愿信她。 薛胡氏半坐在薛王氏身边,握着她的手:“大嫂别急,大姑娘向有分寸。再说,前几天大夫不是才给大姑娘把过脉?说热毒清了,身子比以前好了许。” “是呢。”薛王氏长长吁气,“我也是急糊涂了……” 见大嫂冷静下来,薛胡氏缓缓将前因后果道来:“昨晚上那场火,竟是祸起萧墙,谁能料得到呢?现在想想都后怕,昨晚徐大人走后,大姑娘特意派了人到各个院子里来都说明白了。徐大人时刻盯着咱们,东平王府的长史也在家里,现在真是容不得丝纰漏,尤其是二公子、二姑娘和三姑娘三个,都是孩子,哪能不避着些?全家都晓得的事情,偏就六姑娘不晓得,看到二姑娘病了,还以为是大姑娘薄待了,居然去闹她大姐姐。” 薛王氏冷静下来,总算听明白了,立即沉下脸,皱眉:“二姑娘真病了?” 薛胡氏垂眸:“不清楚呢。” 薛王氏冷哼声,十有八|九是根本没病! 上次薛文静竟然跪倒宝钗房前,说是求长姐体恤?鬼才信!叫下人看见宝钗着她跪着,万再传了出去,被称“跋扈”还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宝钗? 再加上薛文静那个恨不得拿全家的命去贴娘家的母亲,薛王氏对这个二姑娘已生厌烦。今早知道丈夫打算分家也只稍稍为薛蛟可惜,对于薛文静,真是恨不能立即眼不见心不烦。 事之秋,还愿养个“闲人”,没缺吃短喝已是不容易,结果这惹人嫌的小蹄子还敢给她生事? 薛王氏越想越怒,便要从床上起来:“既然病了,那咱们就起去瞧瞧。都是当婶娘的,哪能让侄女儿受委屈?” 要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非要那个薛文静好看! 薛胡氏惊,赶紧抓住薛王氏的手,她是想来为宝篥分辨二,可没想把还在病中的大嫂气坏了啊;薛戚氏也急,眼看这火就烧到二姑娘头上去了,这可违背了她的初衷,赶紧扑到薛王氏床边,再次抹泪:“大嫂,虽说是受了挑唆,可到底错在宝篥……就像三婶说的,家里事,真不能由着那丫头继续闹了啊!” 闻言,薛王氏停住下床的动作,皱眉:“也是,宝篥……也该管管了。” 被闹的可是薛王氏的亲生女儿,焉能不介意?而且,那只小熊也太皮了,贸然闯长姐的院子,放在大家出身的薛王氏眼里,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大错。 见大嫂听进了自己的话,薛戚氏心中喜,唇边不由勾起抹笑。可抬头,却见三嫂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赶紧又低下了头,继续哀哀哭泣。 哭了几声,酝酿得差不了,薛戚氏又哀嚎声:“我自知管不了那丫头,只能豁出这张脸求大嫂代为管教番六姑娘!” 薛王氏却又烦恼——说是该管,可自家这六姑娘,着实有些不好管。 原因无他,只怪她爹太看重了。 这原有段让人嘘唏的故事。七老爷薛行与原配伉俪情深,原配身故后便将对亡妻的敬爱全倾注到了女儿宝篥身上。在七房,薛行与宝篥才是家人,薛戚氏这个继母则是个尴尬的“外人”。薛行是被老母逼着续的弦,与这个继妻毫无感情,再加上薛戚氏眼皮子浅又爱占小便宜,过门不久便打起了原配留下的嫁妆的主意,让薛行是心生反感。 薛行将亡妻的留下的嫁妆全部锁进了库房,派心腹看管,不让继妻沾丝毫;对女儿是维护,生怕她受了继母的委屈,宝篥身边伺候的奶娘、丫鬟、婆子,都是薛行亲自挑选,而且牢牢捏着卖身契。 薛行是因为继妻贪婪才番防备,可在外人瞧着,七老爷对六姑娘如此看重,连妻子都靠边儿,哪有别人插手帮忙管教女儿的余地? 就连薛王氏这个大嫂,虽是当家主母,也不好加干涉。 薛胡氏却道:“七弟妹不容易,咱们都知道。大嫂说得对,怎么样都得管管,哪怕再不好管。” 闻言,薛王氏点头,薛戚氏却是惊,心中狐疑:三嫂不是向向着那个熊丫头的么,怎么会附和自己? 薛胡氏娓娓道:“等水患过去,咱们得给六姑娘请个教养嬷嬷。其实,我直想给宝琴也请个,毕竟宝琴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 薛王氏恍然:“没错,是得请,咱们家的姑娘都得请!” 要说议亲,宝琴还差两年,宝钗可不是急?薛王氏心里有本明帐,她已与丈夫通过气儿,也已与京城说得大差不离——宝钗以后半是要许给荣国府那个宝玉的。荣国府是高门大户,要进这里头做媳妇,得学规矩、懂道理。 薛戚氏却是愣,请教养嬷嬷……这叫“管管”? 原来,她与薛胡氏开始就想岔了,薛胡氏想得是“管教”,她想得则是“管制”。在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就算不打顿,也得要关几天,最好再给饿几顿,非得杀杀那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的锐气! 思及此,薛戚氏心里是恼恨。她揪了大姑娘出来说嘴,为的就是让大嫂关心则乱、狠狠罚宝篥顿,没想到却来了薛胡氏这个搅局的,愣是给绕过去了! 请什么教养嬷嬷?要是有了教养嬷嬷,对那小丫头她岂不是插不进手去了?宫里出来的女人都眼高于顶,就像原来那个总对人爱理不理的六嫂,明明自己不安于室,还在她跟前装清高! 说白了,薛戚氏讨厌宝篥,为此迁怒了许人。在她看来,就是这个继女夺走了丈夫的全部注意,让她这个七夫人有名无实受尽白眼。若不是薛行护崽严实,她都恨不能让那小丫头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薛戚氏愚笨,心里想什么脸上即现什么,就算反应够快赶紧掩住了,薛胡氏也敏锐地察觉到七弟妹恼恨的目光。淡淡看了眼,心中坦然相对:如此,便是让你离宝篥再远些。 薛行虽对宝篥极为看重,可他常年行商在外,这次水灾是被堵在外地的铺子里回不来。薛胡氏出身书香世家,深知女性长辈在女子教养中的重要性。宝篥身边有奶娘、有婆子还有丫鬟,可这些都无法作为闺阁少女成长的导师。对于宝篥,薛戚氏虽然不怎么插得上手,可她能煽风点火、能搅浑水、能欺瞒,就像这次,全家都知道是薛澄放了火,为何偏偏宝篥不知道?宝篥是拗了些,可不是不明事理的,若有人与她说清楚,哪会惹下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祸事? 薛胡氏只庆幸,宝篥还小,若是正在说亲的姑娘惹下这种事,若是再不小心传了出去,没准就引得夫家退婚,整个人生就此毁于旦。 没娘的女孩子,虽有爹遮风挡雨,终究是缺了那片能尽情撒娇的温暖羽翼。薛戚氏至今都记得,有那么个阖家团圆的中秋之夜,薛行在外地运货,宝琴便把孤零零的宝篥牵来了三房。坐在门槛上,两个小女孩依偎着,对着圆圆的月亮吃月饼,吃着吃着便眼皮打架,握着月饼便打起了小呼噜。薛胡氏将她们抱上床的时候,宝篥迷迷糊糊地抓着她的衣服,软软地叫了声“娘”。 没有白天的神采飞扬,小小的睫毛颤颤,沾着泪,可爱又可怜。薛胡氏当时便觉得心疼得不行,从此时时顾着宝篥,越发觉出了那份桀骜不驯之下的孤单寂寞,是常常让宝琴带着这个小妹妹玩儿。 就算爹不在,还有三婶娘护着宝篥,薛戚氏只能悻悻作罢,又装着妯娌和谐,陪着薛王氏说了会话,忍到与薛胡氏起走上回廊,才按耐不住地嘲讽:“三嫂碗水端平,全家哪个姑娘都没落下,比大嫂想得还周全!” 薛胡氏淡漠:“莫要胡言,大嫂忙碌,我们这些弟妹本就该为她分忧。” 薛戚氏忍不住,说得愈发难听:“三嫂就不觉得自己手伸得太长?” 目光揽近处茂盛的香木籽果,再看向远处昨晚刚被烧成废墟的小院,死气沉沉与生机勃勃,对比如此鲜明。薛胡氏似有感慨,深深看了薛戚氏眼:“我倒是想劝七弟妹句,家和万事兴。” 原先她就是思虑太、太过畏首畏尾了。 正如薛明氏所说,穆氏野心勃勃,几个妯娌大是心里有数的。薛胡氏也看出了些苗头,可顾念着情面,又想等忙过了这阵大嫂收揽家务便自然结了,便没有言,谁知纵出这番祸来——薛胡氏觉得,对于宝篥,自己绝不能再沉默了。 “家和”却正好戳到了薛戚氏痛处,她忍不住紧紧咬着牙,冷笑:“三嫂真是着说话不腰疼!” 大房举案齐眉,三房夫妻和睦,可七房呢?家和?她的家哪能和?她哪有家? 为了那个小丫头,丈夫都不肯跟她同房,不肯给她个孩子,就是怕她有了孩子后厚此薄彼! 呵,要说那小丫头为什么那么黏二房的薛文静? 因为自己七老爷早打算好了,这辈子只要宝篥个孩子,至于七房的嗣,让兄弟的儿子来承也样,最好是薛蟠或薛蛟,前者是薛家大少、后者读书有成,有他们撑腰,宝篥无论嫁给谁都不会被欺负了去。 七房也有不少积财,再加上宝篥生母留下了大笔嫁妆,冲着这份财,二房有意跟宝篥亲近,宝篥也跟薛文静越走越近。 每次想,薛戚氏心中的愤怒便压抑不住——凭什么,堂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宁愿把万贯家财便宜了别人都不愿给她分毫!她那丈夫哪里是娶了个继妻,根本就是找了个老妈子,专门给他养闺女的! …… 薛家八房,主屋里纵是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八老爷薛牧也尚未归来,八夫人薛刘氏再次发病,躺在床上虚弱地问:“外头等着的,是大姑娘?” 薛刘氏的陪房姓赵,嫁了个姓田的,人称田二婶,赶紧回话:“是呢,大姑娘与六姑娘起来看望您。” “别让她们进来了,我病成这样,别让孩子们过上,咳咳……”薛刘氏也是个美人,病若西子,面色苍白显羸弱如柳絮,仿佛能随风飘走。 田二婶替夫人捶背,又踟蹰着:“大姑娘说,二姑娘也病了,也要看大夫……” “让大夫先去瞧二姑娘吧,我这是老毛病了,该吃什么药心里有数,看不好……也心里有数……咳咳、咳咳……” “八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田二婶急得几乎落泪,薛刘氏缓过咳嗽,却绽开个苍白透明的微笑,安慰着她:“还有件事,早上七嫂来看我,被我吐了药污了衣服……”正是因为污了衣服,薛戚氏才耽搁了,没法赶到宝钗院子里去阻止闹腾的小熊。 田二婶赶紧道:“夫人放心,奴婢们帮七夫人换了衣裳,又赔了套首饰……” “这样,该的。”薛刘氏点头,却又道,“下次,七嫂来瞧我,就说我病得厉害,别让她进来了。” 被人利用的感觉可不太好,尤其,那还是个蠢的。世上有千百种将女孩儿教坏的方法,她却选了最蠢的种。 第二十二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三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三章 宝钗原是带了宝琴和宝篥两人,可到了八房,田二婶只报了大姑娘和六姑娘——缺了个宝琴,因为半路上追来个小厮,说是三老爷来信了。 家子都是盐商,薛家各兄弟分别负责不同的地片。薛侨不巧是往长江上游运盐的,虽不是闹灾的那几个县,却也足够让人担忧的了。 因为,洪水阻断了驿车马,长江上游的信件,断了有几个月了。 听闻终于有爹的消息,宝琴眼睛亮,恨不能立即奔回去,可又转头、踟蹰:手里牵着个撅嘴巴的小熊呢! 看宝琴副眼巴巴又可怜巴巴的模样,宝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弯腰把小熊宝宝从宝琴手里牵过来,劝着:“宝琴你先回去吧,看看三叔信里写了什么,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 “那、我先回去了哦……”宝琴步三回头,着急又担心。 宝钗赶紧牵起宝篥的小手给漂亮小妹妹瞧:喏,这个我带着,没事的。 宝篥被大姐姐拎着个粉粉小拳头,五个指头蜷在起不肯松,真跟小熊爪子似的,倔得可爱。也撵人,说得却是:“有我看着大姐姐,不用别人操心。” 宝钗失笑:到底谁带谁? 宝篥抬头,脸的小嫌弃:就剩我们两个咯,只能由我看着你! 宝钗配合地钩钩手指,笑道:“是呢,我是六妹妹的‘人犯’,都听六妹妹的,好不好?” 宝篥真点头:“你说的哦,不准赖皮,赖皮是小狗!” 宝琴瞧这俩,幽幽叹气儿:上梁不正下梁也是歪的,夹中间挑扁担的……好累啊呜呜! 终究,还是只有宝钗与宝篥两人去了八房,可薛刘氏早有安排,她们连院子都没进去,就接着了田二婶打包好的白胡子老大夫,又给殷勤地送到了二房院子口。 正撞上往外走的婆子,见到宝钗赶紧侧身以免冲撞了,宝钗问:“妈妈去哪儿?” 婆子有些惶恐,怯怯道:“三姑娘说天热,要用冰……” 二房做下这遭子破事儿,全家上下都是有数的,也知二房几个小主子在家里住不长了……说人大都是顶红踩白的,可也有念旧情的,想着几个孩子日住在薛家、他们且伺候日;看到大姑娘却又怕,毕竟,最近,二房可把大房得罪狠了。 宝钗皱眉:“每日的例冰都是早上送的,今天没送?” 富户会在冬季囤冰以备应付酷暑,薛家专门挖了个大地窖来装这些冰砖冰块,冷得冰凉刺骨,夏天进里头都恨不能裹身的棉袄。地窖很大,冰也不少,按理说薛家每个主子的例冰都是管够,何况,昨晚宝钗特意吩咐过,特别要照看二房,针线都不可短缺。 婆子踟蹰:“送是送了,可三姑娘说不够……” 宝篥不满,小小声插嘴:“不就是点冰嘛,好小气!” 宝钗拍拍小熊的手背:“可今天并不算热。” 最近雨风,再有洪水滚滚来,温度哪能上去?薛家最苦夏的是宝钗,这几天,连宝钗都不怎么用冰了。 诚然,宝篥虽然个性倔强,但并不是不明事理。经宝钗提醒,顿时皱起小眉毛,低头——扯袖子上圈圈绕绕的丝质小花边。当女孩子就是吃亏,什么时候都得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是,现在穿着这裙子套裤子,也不觉得热啊! 宝钗则环视周围,二房院子里,草木皆没有变,可推门就是股萧瑟感扑面而来,无法忽视。 大概,是因为没什么生气儿。 薛蛟的书房门窗紧闭,拒绝之意明显。隔了侧的绣房则是大敞着门庭,空无人,只有飞扬的纱帛,薄薄的盈满了风,来回掀扇发出“呼呼”声响。 薄纱都是淡色,显寒意,哪能谈个“热”字。 宝篥忽然“阿嚏”声,抹抹鼻子:“明明有点冷哎……” 与薛文静相比,宝钗对薛文姝算不上熟悉。薛文姝比双生姐姐胆小得,不怎么爱说话。全家对这个三姑娘的印象大都是乖顺、听话、不让人烦心……还有,平凡,非常平凡。 俩姐妹与薛文姝都不算太熟,宝钗只得再问婆子:“除了冰,三姑娘可还要了什么?” 婆子答道:“还要了浴桶,三姑娘说天热出汗,要沐浴……” 要了浴桶,还有冰块,难道…… 宝钗心道不好,几步上前推开房门,直接闯进了薛文姝的闺房,只见浴桶里冒着淡淡的白气,却不是热气,而是冰块融化的寒气,而半桶冰水中间,赫然倒着苍白瘦弱的薛文姝! “三姐姐!”跟进来的宝篥不由大叫。 宝钗步走到门前,抓住彻底傻眼的婆子:“快把三姑娘抱出来,放到床上去!” “出什么事了……”宝篥那声太尖锐,锁在书房自闭了半日的薛蛟匆匆赶来。 书生帽歪着,头发也枝楞了好几根,脸上顶两只大大的黑眼圈,薛蛟这两日承受得太,应接不暇,只能以颓废相对。 宝钗赶紧拦着他:“三妹没穿衣服,你等会再进去,先去告诉大夫,三妹洗了冰水浴,再让人炖热汤拿人参,快!” 薛蛟被“冰水浴”三个字惊得愣住,半晌打了个寒战,赶紧冲出去叫大夫——三妹身体向不是很好,上次在爹书房外跪到晕倒,还没养过来呢! 又有人被这番动静引来,险些被薛蛟撞倒。宝钗回头,对上那张与薛文姝模样的脸,忽然冷笑:“看样子,二妹妹可不是有病的样子。” 薛文静跑得急,脸色红扑扑的,眼里是精光骇然,看向宝钗尽是恨意。 双生姐妹,薛文静明艳张扬,薛文姝则黯淡无光,如今是黯淡得连血色都没了。 怎么都不像是个有病的样子。 宝篥楞乎乎地看:“二姐姐,你……好了?” 薛文静这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个小东西,心道不好,正盘算该说些什么圆过去,宝钗却步上前,在她耳后抹,抹了指的白粉。 宝钗在心里冷笑:竟然比穆梓安涂得还浓。 宝钗将白扑扑的指尖给宝篥看:“你二姐姐来得太急,脸上的妆还没洗干净。” 当着小妹的面被扒了皮,薛文静气急:“你……” 却是宝篥的大吼:“二姐姐你竟然骗我!” “我、我没……”薛文静咬牙,再次瞪着宝钗。 明明就是大房苛待二房,明明就是这个薛宝钗——明明薄凉至极,却总装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全家还都瞎了眼底说她好!薛文静死死咬着牙,她只是想让这个家的每个都知道这大姑娘的真面目! “无论你想说什么,都给我闭嘴!”宝钗眼中厉色尽显,如霜刃利剑般逼人,“就回答我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妹妹为什么洗冰水浴!” 薛文静被宝钗的逼问骇得倒退步,强撑着抹轻蔑的冷笑:“我从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是实话,虽是双生姐妹,薛文静却万分瞧不上薛文姝的胆小怕事。南京城都道,薛家有三个快要议亲的姑娘,大姑娘知书达理,二姑娘稍逊了些但也不错了,而三姑娘……头次听说,薛家还有个三姑娘呢! 每每想到这些,薛文静都恨得咬牙切齿,对那个与她般长相的妹妹的气恼甚至甚于对宝钗。母亲明明告诉过她们,她们有王府血统,可薛文姝竟然甘愿平庸、甘愿给眼前这个所谓沽名钓誉的薛宝钗当陪衬,简直是自甘堕落! 受穆氏影响,薛文静自小便将宝钗当成最大的对手,可原来那位从不理睬,现在这个曾经叫容葭的灵魂是不屑顾。宝钗扫她眼,随即牵开宝篥,给赶进来的大夫让路:“既然你不知道,边呆着去。” 薛文姝已经被裹好了衣服安置在床上,露出的脸和脖颈看不出丝血色,苍白到可怕。全身蜷着,即使昏迷,已然用手紧紧按着心脏,似乎是疼得厉害。 老大夫看就直跺脚:“这姑娘身子弱,根本禁不住冰水!” 被冰水激到昏迷的,怎么救? 赶紧含参片啊! 人参性温,又是保命之药。只是,老大夫看到那截须丝长长的老山参时赶紧又拦了把:“莫用这个,她年纪小,虚不受补,用普通的参就行。” 薛蛟又赶紧让人去换,期间各种忙碌,还把薛王氏、薛胡氏等几个太太夫人都引了过来,瞧虚弱到快没气儿的薛文姝,都惊骇不已:“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闹了这出,连薛王氏都顾不上二房姑娘装病还是不装病的问题,赶紧让大夫——救人啊! 是全家起看着长大的姑娘,还能就这么没了?况且薛王氏知道,薛彬虽然明说了要分家,心里却定然不忍这几个孩子困苦。薛王氏是个很单纯的妻子,薛彬待她真心,她便也真心为薛家,直接跟大夫说:“薛家不缺钱也不缺药,您定要治好三姑娘!” 薛蛟甚差点给老大夫跪下,屋子人围得水泄不通,薛文静被挤得东倒西歪,差点倒出门外去,不由恨那个躺在床上的三妹,好好的做这种蠢事,不知道惹了大的麻烦! 老大夫也是实诚人,倒叫全家这阵仗弄得哭笑不得:“太太不必着急,三姑娘虽被冰水激了,但好在发现的早,寒气没透到骨子里。待老夫扎几针,她就能醒了。” 还好还好……众人都舒了口气。 待金针畅通经络,已是明月悬空之时。 薛文姝终于幽幽转醒,睁眼却见圈儿人围着自己,顿时吓得缩。 薛王氏沉下脸,训斥:“你居然这般胡闹!” “我、我……”薛文姝虽然没薛婉胆小,但也差不了少,被大伯母这么皱眉盯着,吓得颤抖不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薛胡氏见状,安抚住大嫂,上前,温和问道:“三姑娘别怕,大伯母也是担心你。只是,你也太胡闹了,怎能洗冰水?” 提到冰水,薛文姝不由狠狠哆嗦了下,事实上她也后悔了,实在、实在太可怕,太疼了! 薛胡氏问她:“你为何要沐浴冰水?” “我、我……”颤抖着环视过圈人,薛文姝的目光最终落在薛王氏身上,忽然大哭,“我、我害怕啊!我不想被赶出去,我不要流落街头……” 众人皆是愣,连宝钗也是。本以为薛文姝是为了给她姐姐圆谎,可事实是…… “爹被抓走了,娘也被带走了,我、我们只剩三个人,大伯也不要我们了……”薛文姝苍白着脸色,伏在床上痛哭,“姐姐说,爹做错了事,我们要被赶出薛家……没有爹,没有娘,什么都没有,我们这辈子都毁了……” 薛文姝与她姐姐不样,没有什么野心,她只是个普通的十二岁少女,有自私,有胆怯,又承受不住的重量。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遭如此变故,怎能不怕? 听出意味的人看向薛文静的眼神却带了些探寻,譬如薛胡氏:“姐姐”说的? 宝钗却忽然上前,扳起薛文姝的肩膀,淡淡道:“所以你就洗冰水澡?” 大姐姐的眼神太过锐利,薛文姝被吓得缩,再次结巴:“我、我想,大伯母心慈,大姐姐心善……要是知道我病了……肯定是不会赶我出去的……” 薛文姝实在有些傻,她姐姐装病另谋其他,她却只会烦恼怎么把自己弄病——还选了个最愚蠢的办法。 宝钗的眼神越发深邃,也越发冷冽,薛文姝看得越来越怕——忽然,宝钗伸手,两指狠狠钳住了薛文姝的下巴,不顾她的呼痛,硬是将她拖到跟前。 “宝钗?”薛王氏都愣,她女儿这是想干什么? 宝钗紧盯着薛文姝苍白的脸色,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没命?” “我……”泡进冰水里才晓得,可已经晚了,冰寒刺骨,瞬间湮没了神智,如有人紧紧攥着脖颈似的,薛文姝当时根本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叫,只觉自己几乎要淹死在冰寒之中。 “要是连命都没了,你还谈什么‘辈子’!”宝钗眸如冷星,忽然指薛文姝的左胸,“你知不知道,人的心只有拳头那么大,它还在跳,你就还有这条命。你可知骤寒会使心脏梗塞?你这颗心,很可能、就此再也不会跳了。” “大姐姐……”薛文姝被吓得泪水不断涌出,她知道大姐姐沉稳,可真不知道大姐姐这么可怕! 宝钗再次用力提她的下颚,薛文姝只能跪坐在床上,艰难地抬着脸,脸上满是泪痕。 宝钗毫不心软,居高临下:“纵是你捡回了条命,可你是女子。女子体质畏寒,你又只有十二岁,竟敢泡冰水,真不怕落下身的病,真不怕自己以后永远生不出孩子!” “宝钗!”薛王氏赶紧制止,这话是还没出阁的姑娘该说的么? 屋里的人全都发着愣瞧宝钗,在他们记忆里,大姑娘是最好的,因为她从来没脾气;可如今……不能说大姑娘哪里不好,可她居然发火了…… 宝篥下意识地缩在薛胡氏怀里,完全忘了白天还在宝钗院子里闹了出沸反盈天。 “抱歉母亲,宝钗逾矩了。”宝钗淡淡地收敛了寒色,也终于松开了薛文姝的下巴。几乎是下秒,薛文姝跌在床铺上,宛若被人抽掉了骨头般,只能凭着最后丝力气抓着宝钗的衣角,不知是祈求还是哭诉:“大姐姐,我会不会、会不会……” 宝钗冷漠地转向大夫,问道:“她没事吧。” 老大夫终于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赶紧道:“发现得及时,寒气未入内,这位姑娘不会留下寒症病根。” “听到了?”宝钗淡淡看着床上,告诫或是警告,“没有下次。” 薛文姝伏在床上“呜呜”痛哭,也不知是惊魂未定的恐惧,还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第二十三章 欲望文 第二十四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四章 时间,屋里片寂静,只听薛文姝哽咽的痛哭声。 宝钗冷冷地看了会儿,忽然转身,又指:“将她绑了,今晚就撵出去!” 被指的正是二房那“心为主”的婆子,宝钗指着她,厉声道:“姑娘做蠢事却不察觉,姑娘做傻事又不知道拦,留你何用?” 婆子脸色煞白,连皱纹都拉平了,噗通跪下:“姑娘饶命!” 这时候绝对没人家招奴婢的,撵出去就是个死啊! 薛文姝颤了颤,抬起脸,虚弱地求情:“大姐姐,是我不对……不怪顾妈妈……求求你,饶过顾妈妈吧!” 薛文姝在薛家是个小透明,真心相待的奴婢真不,再逢事故,如今真的只剩下这个而已。 宝钗冷冷看着她:“不罚她,罚你?” 薛文姝滞,宝钗又逼问:“难道你觉得有谁不该罚?” 不等薛文姝出声,薛王氏的厉声便响起:“都该罚!拿自己的命不当命,还闹得全家陪你起折腾整整天,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嫂莫动气。”薛胡氏赶紧劝着。 薛王氏其实并未气到哪里去,她此时正深深看着宝钗,直到今天晚上,她才赫然发觉,自己的女儿不样了。 女儿变了,却不是变坏,而是稳重,冷静,或者说……长大了。人都是被逼着长大的,曾为家中娇娇女的薛王氏怎能不懂?看着女儿姣好的侧脸,薛王氏心疼而自责:薛家如今这团乱麻,七成错都是因为她信错了人,因为她这个当家主母没有尽到责任。 宝钗累坏了,却还撑着身体到处跑,到处给人收拾烂摊子。她这个当娘的也是眼瞎,到现在才仔仔细细地瞧自己的女儿,那么漂亮的眼妆下面,遮的得是重的乌青。 薛王氏深深自责,面对着团乱麻,忽然哆嗦,竟然精神抖擞了起来,甚至有些亢奋——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家再这么乱着,再不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累着! 板着脸,薛王氏脸肃色:“都与我来堂屋,三姑娘也过来!” 见满屋怔愣,薛王氏冷笑:“不肯去堂屋,难道要我请老爷开祠堂上家法?” 去堂屋还是祠堂?有脑子的人都会选前者,众人沉默着进了堂屋,就连虚弱不堪的薛文姝都被薛蛟掺了过来,与薛文静起被按着跪在蒲团上。不同的是,薛文姝只知道低头痛哭,薛文静满是愤怒与不服,不断挣扎:“大伯母要动家法,侄女无话可说。可是大伯母别忘了,大伯已经决定分家了!” 薛王氏哪吃这套,冷笑:“如果二姑娘巴不得早点分家,可以现在就带着铺盖滚出去!”谁乐意留她们?看了看软得没骨头似的薛文姝,薛王氏又想到了件事,顿时愤怒,“我差点忘了,三姑娘最听姐姐的话,这钞病’说到底还是二姑娘给惹出来的。” 薛文静不做声还好,这闹,又将“装病诬赖大姐”的那桩事给带了出来,薛王氏哪能不怒?直接叫了周嬷嬷来,打板子! 毕竟是姑娘,当然不能打屁股。惩戒女孩子的是手心板,三指厚的木板,重重抽打在娇嫩的手心,也是难忍的疼。“啪啪啪”抽了三下,薛文静的手心已然红通通地肿了片,疼得她忍不住哭叫:“哥、哥……救命啊,快救救我们!” 薛王氏罚了薛文静十板子,要是都打完,恐怕这只手要肿的几天不能动。 周嬷嬷哪管她哭叫,斟酌着力道继续抽打,薛文静疼得不断叫“哥哥”,薛文姝吓得已经瘫倒在地上,而两人的哥哥,薛蛟——却在旁,脸上羞愧片红,根本抬不起头来:“二妹、三妹,这……本来就是你们的错,大伯母罚你们,是应该的……” 薛蛟是个书呆子,知耻却没那个胆量去“勇”,懦弱得让薛文静深恨:父母不在,这个家再没有会维护他们的人,都是混账,都是混账! 看清薛文静眼里的恨意,薛王氏不由气——心肠歹毒还有理了? 十板子快要打完,薛王氏气得正想叫再加几下,却被宝钗截断:“母亲,三妹妹虚弱得很,恐怕受不住这板子。” 没看,打完了十个手心板,薛文静已经疼得在下唇上咬出圈血痕,手心肿的高高,红肿透明还仿佛涨着水泡。 薛蛟这才过来,伸手想要扶她,却被薛文静巴掌打开。薛文静挣扎着了起来,咬着牙冲他吼:“懦夫!” 薛蛟垂着头,再次伸手扶了把妹妹,又被倔强的薛文静挥巴掌扇开。 宝钗看完他们兄妹的互动,又对薛王氏建议:“既然三妹妹受不住,不如就让那位顾妈妈代受这几板子,到底是忠仆护主,就是护得太过,反而弄岔了。” 薛王氏顿了顿,这才明白女儿的意思,命人将顾婆子提进来跪在薛文姝旁边,冷冷道:“念你护主的这片心,暂且可以不撵你,但你要替三姑娘挨这几板子。” 婆子愣,顿时感激涕零:“谢太太,谢大姑娘!” 宝钗又道:“就在这儿打,按住三姑娘,让她看着!” 打婆子不比打姑娘,不必可以控制力道。周嬷嬷深知宝钗杀鸡儆猴的意思,卯足了劲儿打,“啪啪啪”几下,婆子的手心顿时紫了片,疼得涕泪横流嗷嗷叫。 薛文姝已经被这撕心裂肺的惨叫给吓傻了,眼看顾婆子的手心见了血,再忍不住,想要往宝钗哪里扑:“大姐姐,饶了她吧,饶了她吧……” 宝钗提前命人按住了薛文姝,她被制着动弹不得,只能哭泣哀求:“求求大姐姐,求求大伯母,饶了她吧……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十个手心板其实打得很快,薛文姝还在哭着,周嬷嬷便住了手,挺直腰板:“打完了。” 顾婆子已经疼得蜷成团,薛文姝扑过去抚着她痛哭:“都是我不好,连累顾妈妈了,呜呜呜……” 宝钗淡淡的声音又传来:“知道错了吧。” 薛文姝痛哭着点头:“大姐姐,我不敢了,再不敢了!” 宝钗点了点头,却又看向薛文静——紧紧咬着唇,以羞怒的眼神死死盯着这个妹妹。 也令人叹惋,明明是双生姐妹,个视另个为耻辱;另个又视这个为无物。为个婆子哭得撕心裂肺,自己亲姐姐被打时却连句求情都没有。 薛蛟倒是对两个妹妹视同仁,又沉默着过来搀三妹,薛文姝乖顺得,并不反抗,躲在哥哥身后继续哽咽。 同样的,薛文静看向薛蛟的眼神也满是恨意。二房这三个,唯像穆氏只有这个二姑娘。 宝钗正看着,忽听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大姐姐,还有我。” 低头,却见撅着嘴巴的宝篥,又怕、又决然地伸出了手,白嫩的掌心向上。小熊宝宝皱着小眉头,努力做出副不怕的样子:“我诬赖了大姐姐,也该打!” 薛胡氏愣,刚想上前将宝篥拉回来,宝钗却已经接过了周嬷嬷的板子,对着那白嫩的小手心不轻不重地抽。 “哎呦!”宝篥太软嫩,下就疼红了眼圈,却颤颤地坚持住姿势,努力不缩回手掌。 宝钗摇头:“你还小,下就够了。” 宝篥这才扭巴巴地收回了掌心,薛王氏看了看她们,没说什么,再次对全家道:“再说遍,现在事得很,谁要是再敢给家里惹麻烦,别怪我这个太太、大嫂、大伯母,不留情面,对你们不客气!” …… 夜风微凉,众人陆续从堂屋房中退出时,都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事出反常必有妖,寒意丝丝的夏天,各样事故让人应接不暇。 也不知道今晚的惩戒能起少作用,但有总比没有好,薛家真的不能再乱下去了。 宝钗言不发,扶着薛王氏慢慢往外走。薛王氏看着女儿,抿着的唇轻轻动了动,可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不想、也不能再累女儿了。薛王氏在心里默默道。 宝钗却顿住了脚步,看着院外:“哥哥?” 薛王氏被儿子的装备吓了跳:“蟠儿,你拿斧子做什么?” 薛蟠这整天都在忙着找工匠重修烧毁的后院,刚回家就听说二房又出事了,根筋儿的薛大傻顿时认准了:肯定是二房又出幺蛾子了! 再问:我娘呢?我妹子呢? 家人答:太太和大姑娘从二房那边出来,带了拨人去堂屋…… 薛蟠听,果然又是二房——昨晚上受他们牵连,妹子险些被烧死! 也不听家人解释清楚“是三姑娘泡冰水险些送了命”,薛蟠转头抄起斧子,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有爷在,谁敢动爷的娘和妹子! 结果,对眼相望到傻眼,第个被吓到的就是薛蟠的亲娘。 宝钗无奈,将母亲交到薛胡氏手边,上前步:“哥哥,还不把斧子放下。” 晚风丝丝凉,宝钗的双眸晶凉如繁星,眸光凉。 薛蟠被这么看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喉咙里“咕嘟”声,斧子连同那只手起背到后面去了。 可怜的,跟藏贼赃似的。 宝钗又问:“哥哥找我有事?” 薛蟠干瞪眼,再次“咕嘟”嗓子,他哪儿敢说:看到你们没事……我也就没事了! 宝钗转身,对着薛王氏福了福,温婉守礼:“母亲,我先与哥哥过去了。” “去吧……”薛王氏再次欲言又止。很荒唐,但她真的很想叮嘱了句:宝钗别吓着你哥哥。 宝篥被打了手心板,却倔强地不肯让薛胡氏抱,咬着嘴唇小小声:“今晚的大姐姐……好像有点不样。” 薛胡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里也划过丝淡淡的心疼:“因为,你大姐姐已经是大姑娘了。” …… 妹子变凶了,而是不是般的凶残! 薛彬的书房里,薛蟠在古檀书架旁,边闻着他这辈子最恨的书卷墨水味儿,边被妹子拿淡淡的眼神瞅。 再瞥眼沉默的宝钗,薛蟠忍不住又缩了缩脖子,今晚的妹子实在太吓人了。虽然她手里没拿那象牙签,没有人身虐待,可是书房寂静无人,除却纱幔的沙沙就只听两人的呼吸声,精神上的压力陡然增大了好几倍……压力山大到想哭! 薛蟠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问:“妹子,你到底有什么事?” 宝钗淡淡瞧他:“后天早上,跟我出去趟。” 薛蟠等啊等,等啊等……发现,没下文了? 薛蟠再次忍不住想哭:“就、就……这个?” 就为这点儿事,你这么吓我?至于嘛——不对! 薛蟠这才反应过来:“妹子,你这时候出门做什么?” “去帮东平王府个忙。”答应了穆梓安,要帮他“认人”。 薛蟠糊涂了,跟东平王府怎么又扯上关系了?薛大傻脑容量小,或者说世子殿下女装微服实在太匪夷所思、正常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薛蟠跳起来问:“又跟二房有关系?” “没关系。”宝钗口否定,“会有‘阿琦姑娘’来安排,到时候我再跟你解释。” “没错呢,到时候会有我来安排。”说曹操、曹操到,穆梓安依旧穿着阿琦的装扮,笑眯眯走了进来。 薛蟠跳起来,宛如看鬼:“你怎么进来的?”薛家就算再没人,大老爷的书房外好歹要俩小厮,这都死人?闯空门的客人来了都不报? 宝钗皱眉,问得直接:“打晕了?” 穆梓安抽抽嘴角:“大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宝钗眯眼睛:还用问?当坏人。还是铁链捆不住的、小怪兽级别的坏蛋。 穆梓安赶紧摆手,表示自己还有那么点儿节操:“我跟他们说,我来找大姑娘,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宝钗叹气。是呢,穆梓安选的这个易容的身份很微妙:医女不是奴婢,虽不尊贵也怠慢不得,再加上故意的任性妄为,薛家下人根本不知道拿他当个什么身份招待,只能看郑泽纵容他,然后听之任之、躲之避之了。 薛蟠干瞪眼:怎么感觉,我听不懂也看不懂“她们”的交流? 宝钗再问:“深夜来访,‘阿琦姑娘’可有指教?” “指教没有,只是提醒薛姑娘声,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宝钗指薛蟠:“我已与哥哥说好了。” 穆梓安却伸出根指头,摆了摆:“我说的不是这个。” 宝钗皱眉:“那是……”这臭小子又想出很忙幺蛾子? 穆梓安抱起胳膊,满怀忧愁似的摇头叹气:“薛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早上我最后跟你说了的。别太操心,再熬夜,就真要变成竹熊了。” 说着,穆梓安伸出手指在自己两眼周像模像样地画了个圈,宝钗想给他手上塞俩支眼线笔——以他的力气,这么画圈定会画出个熊猫,还是抓瞎的。 穆梓安却还有背书,笑眯眯提醒:“薛姑娘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件事。” 被当成阿拉丁神灯的感觉很不好,宝钗觉得自己被擦火了,忍着拿眼线笔戳死他的冲动问他:“这就是第三件?” 穆梓安点头,无辜地眨巴眼睛:这不能算嘛? 宝钗眯眼睛:“那么,谢‘阿琦姑娘’关心,我这就回去休息。” 说完便走,走过穆梓安身边时,又听着欠扁的世子悠悠然来了句:“好像,薛姑娘心情不太好呢。” “与你无关。”宝钗冷了双眸,忍着怒火继续往外走——可不巧,另个欠抽的又送上了门来。 来的是薛蛟,依然是副恨不能把自己埋到地里的羞愧表情,明明是个男人,此时却比女孩子还扭捏:“对、对不起,宝钗,我妹妹……她们、她们……”羞于启齿,在薛蛟看来,两个妹妹做出的事根本让人难以理解,不是圣人言,有违先者道,算、算什么啊! 薛蛟真是撞了枪口,宝钗冷眼看他,毫不客气:“如今没必要说场面话,我只问二哥句,对于父亲分家之决定,二哥可觉得不服?” 薛蛟顿时结巴了:“怎么、会,明明是父亲和母亲他们做错了事……”说着说着就脑筋打结,“子不言父过”和“大义灭亲”都是训言,可矛盾起来敢怎么办?学堂里的夫子没教过啊! 这半天,薛蛟将自己闷在书房里,犹豫不决的皆是这条矛盾。 宝钗冷冷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薛家家财万贯,任何房的积财,只要不用来买什么毒药、雇什么杀手,富贵尽可享用世。” “买毒药、下杀手”的受害人穆梓安揽胳膊看戏,心里啧啧两声:真生气了啊。生起气来脸红红的,也挺好看。 薛蟠也追出来,发现他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生气的妹子那可怕程度蹭蹭上升啊! 薛蛟羞愧得恨不能伏在地上:“我知道,大伯其实是为我们着想……” “你知道就好。”宝钗打断他,快速道,“与其留在这里受人议论与白眼,还不如早日分出家去过自己的日子。但是,现在水患紧张、不宜迁徙,所以还请二哥管好自己那个‘家’。” 薛蛟愣了愣,宝钗并不理会,继续道:“若二哥依然如此进退维谷,宝钗只好请母亲提前分家,没宅子又有什么关系,二哥住东面,正巧靠着墙,请人开个侧门便是。” 当然,若开了侧门,那薛家里头——就请分出家的别踏足不该进的地方了。 “还是说,二哥觉得根本管不了家?不管不问任由妹妹胡闹,你还是个男人?” 薛蛟被宝钗说得脸通红,赶紧保证:“我、我会看好文静和文姝的……” 弱弱的,没什么信服力。 书带了没薛蛟跑这趟,本是道歉,终究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跑得跟火烧屁股似的。”看戏的某人终于想起来评论,又对着宝钗挑了挑眉,“少见薛姑娘发这么大火啊。” 宝钗冷漠:“你见我几回?” 不等他回答,宝钗转身就走。 堂堂东平王世子,就被这么甩开了,穆梓安愣愣地与薛蟠对视,扯嘴角:你妹子这么凶? 薛蟠后怕不已,捂着胸口只叹气:你没看,我连话都不敢说嘛! 寂寥的夜下,宝钗独自走回自己的小院。 确实,今天她生气了,真的动了怒火,连前世都没有过几回。 月色皎洁,照映着纤白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前。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叫容葭的灵魂死于心梗、死于心脏瞬间的停跳;他们不会知道,在迎接片洁白的死亡之前,容葭已经受了心脏病整整二十四年的折磨。 曾经的容葭其实很像薛宝钗,家财万贯却天生病弱。有钱、却治不好绝症,没有或等不及浪漫的冷香丸,只能芳魂清幽随风飘远,就如清风中的蒲公英样,将缕芳魂牵进了另个世界。 只有点与薛宝钗不同,容葭亲缘淡薄,从未体验过薛家这般的热闹。 前世,孤零零地住在豪华的单人病房里,透过玻璃圆窗,不知看了少生离死别,淡绿色的布裹着进了手术台,归来的却是永久寂寞的纯白色。心脏病人最忌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在片白的病房里,容葭渐渐学会了不喜不悲,冷漠观世。 没想到,换到了另个世界,却莫名其妙地发火,甚至还学会了迁怒。 从心脏处移开手指,掬捧融融的月光,宝钗渐渐平静,双眸也渐渐温柔。不知在何时,她已经接纳了“薛宝钗”这个身份,是真的很想……有个家。 茂密的香木籽果染了月色,漂浮着轻盈的光点,宛若萤火虫般。郁郁葱葱之后的阴影里,道修长的身影倚树而立,玩转着寒锋流转的匕首,眸中也染着精亮。 或是冷淡、或是温柔,或是如今天般怒火灼灼。也不知道哪点是真,哪点是假,但都如遗世独立的独无二。 匕首又玩转了圈,伴着声轻笑:“初恋嘛,神秘点最好,以后想起才能回味无穷。” 第二十四章 欲望文 第二十五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五章 宝钗与穆梓安约定在后天,中间这天的闲暇,恰让内忧外患的薛家喘歇口气,整理番芜杂的思绪。思为静,经过当家主母的番镇压,全家肃然,太过的沉默却又添了丝寂寥。 三房的小窗户台上,宝琴托着脸儿幽幽惆怅。爹爹寄了家书回来,可沾了雨水糊成片,只能勉强辨别日期是七日前。 还能寄信回来,证明爹爹还安好,可是看不清……还是好担心啊呜呜! 晴空下飘扬着细细的雨丝,也无晴、也有晴,直到日伏西山收敛去最后缕灿烂,静谧的夜再次笼罩了大地。 白墙乌瓦的小院之下,错落着停顿错落的“咔哒、咔哒”,夜越深、声音越清晰,敲击在空荡荡的小院里。 穆氏,坐在床边上,两手扯段坚韧的帛带,松弛,已经扯了半个时辰。 小院隐藏在碧竹丛后,竹林之前就是客院。穆氏是东平王府要带回去的,薛家便将这个偏僻无人的小院借给郑泽安置“大姑娘”。 郑泽带了堆人,客院并不需要薛家下人伺候,因此,也没有奴仆来照顾曾经的二太太。她就这么个人坐在空空的屋子里,也骂过、叫过、喊过,可是根本无人理睬她。 骂得嗓子都干了,也不缺水也不少食,还有专人送药,却始终没有人跟她说句话。送饭的是侍从打扮的男子,垂眸恭谨,放下饭盘便悄然离开,快得让穆氏连他的衣角都抓不住。最终,穆氏也不想出声了,颓然地倚在床边,双手捏着细帛带的两头,咬着牙,拉扯、撕拧……穆氏仿佛将这条帛带当成了自己最恨的祁王妃、穆梓安,还有弃他们母子三人不顾的东平王穆莳。 穆氏盯着帛带,眼里燃着团火。火光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奇丑无比的祁氏被赶出东平王府,母亲和哥哥则被从正门接了进去,哥哥做了世子,自己也被封为县主、不对,是郡主…… 小屋的窗子没有关严,缕夜风闯入,吹散了烛火,也引得穆氏的双眼茫然瞬。仿佛从幻梦跌落现实,穆氏茫然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穆氏怔愣了好会儿,忽然双手掩面,呜呜痛哭出声。 丈夫想要烧死她,儿女也救不得她,被带入京城就等于落入祁氏手中,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穆氏终于意识到,这次或是真的完了。止不住泪水,可指缝间的眼中依然流露出浓重的恨意,她恨东平王,恨祁王妃,恨穆梓安……也恨薛家,恨薛澄,恨薛王氏,还有那个薛宝钗! 若还有丝可能,她若能翻身,定要所有欺辱他们的人好看! 带着恨意的哭泣传进了黑幽幽的竹林,被夜风拂过,显出丝诡异的意味来。穆梓安隔着窗看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忽然轻快地耸了耸肩:“看样子,她已经缓过来了。”想了想,又笑着补了句,“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穆氏被那晚上的大火吓得够呛,刚醒的时候浑浑噩噩连人都认不清,现在总算是恢复了。 在他身边的是郑泽,无奈地直叹气儿:“您放个什么心啊。” “可以放心地带回去了啊。”穆梓安抱着胳膊,挑挑眉,“要是她直病着,怎么上路?京城那么远,路上又乱,路颠簸过去,我怕她受不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他还是别冲进去刺激这老姐姐了,要是她再犯病可糟糕。 郑泽望着夜空中那轮滚圆滚圆、象征阖家团圆的月亮,幽幽地吐出个无奈的气团。他已经给王府做了二十年的管家,看得,知道得也。郑泽问穆梓安:“明天就安排人送她回去吧。” 穆梓安点头:“你去安排。”正对着夜幕下孤零零的小院,穆梓安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叹了声,“她还不知道,穆喆快不行了。人之将死,最想见的,还是自己的最亲的人——当然,肯定不包括我就是了。” 穆喆正是穆氏的同胞兄长,也就是穆梓安的二哥。若连着祁王妃夭折的三个儿子起序齿,穆喆应是排行第二。 说来也是冤冤相报,穆喆拼了命想争世子之位,靠着妹妹的钱财买通了东平王府的下人,想给穆梓安下毒——结果败露,东平王府的亲兵顺着线索找到穆喆,都说人急而犯傻,穆喆竟然夺过亲兵搜查出的毒药全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当时正逢半夜,祁王妃火急火燎地亲自匹马上阵去抓太医,众太医忙活夜,终究还是只抢回了半个活人。太医说,穆喆中毒极深,拿灵丹妙药保着,大概能再撑三个月。 祁王妃便对要去南京办差的儿子说:“若能的话……顺道,把他妹妹接回来。” 其实,被穆氏兄妹视作洪水猛兽的祁王妃从来没想过要这对上不了族谱的庶子庶女的性命——王妃是大女人,从来都是打王爷来出气。而且,对于被王府牵连到如此境地的二人,王妃还有那么点儿恻隐之心。 而对于穆梓安来说,谈不上兄弟之情,也谈不上怨恨。穆喆那点手段,世子殿下从来没看在眼里过。母亲要接他便来接,人之将死,好歹最后让见个面。 再想想,穆梓安还是觉得,世间万事巧得让人啼笑皆非。 年纪差了二十岁,小弟抱起胳膊,隔着窗户纸嘀咕他的老姐姐:“居然闹到被人休出门……要不是刚巧有我过来,你还不流落街头?” 郑泽却又担心,送穆氏回去必然要分兵。 穆梓安看出他的顾虑,故意笑道:“郑叔,不用担心。我大概也快回去了。” “啊?” 才见了徐龄个官啊,差事还没办完呢! “大概办不了了,因为我的伪装已经被薛大姑娘看穿了。”穆梓安故作唉声叹气状,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郑泽吓跳,把抓着穆梓安的胳膊问:“您说什么?” “被发现了。”穆梓安故意唉声叹气,“我还以为我装女人很像,出师未捷啊。” 伺候个这么要命的少主子,郑泽不得不捧起自己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再问:“您是说,她看出您是男人……还是她看出您是世子?” “她看出我是男人,然后我告诉她我就是世子。” 郑泽恨不能吐血啊! 随便编个啥不好,干嘛要自揭身份?当然,还有种可能是人薛姑娘不仅看穿了性别还看穿了身份——鬼信啊?郑泽坚决不信,还能有人跟他家世子样,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穆梓安回答他为什么:“我不想瞒她,她可是我初恋。” ——初、恋? 可怜的郑泽僵直在小竹林旁边。寒风萧萧兮,竹子晃,郑泽颤,竹子抖,郑泽悠,左边摇、右边摆…… 穆梓安拍了拍郑泽的肩膀:“忘了告诉你了,明天我约了薛大姑娘去后面,帮我认认那些个盯梢的。” 说完,穆梓安背起两只手,溜达着往回走。夜深了,明天可还有“约会”,得早点睡。 郑泽猛然打了个三个寒颤,解除僵化,也顾不上明天了,今晚就够把他吓出心脏病的。郑泽按胸口,表情艰涩:“世子,您……认真的?” “谁拿这个骗你。”穆梓安侧了半个脑袋回来,笑意狡黠,“我当然是认真的。” 手按着胸口,穆梓安按紧了几分,觉那清晰的心跳声。就算没见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夜柔白萤火间的抹笑,依然觉得惊艳,再次砰然心跳。长到这么大,这颗心从来没这么跳过——怎么会不叫动心? 郑泽是不敢信也得信,服侍这混小子长到这么大,何时看过他脸上这么“温柔”的笑容?哆哆嗦嗦继续问:“您告诉薛姑娘了?” “没,我不打算告诉她。”穆梓安歪着头想了想,笑道,“我要是吓到她,以她的个性,肯定要百倍地吓回来。” 郑泽忧郁了,庆幸的是这小子没跟人姑娘说啥,吐血的是——还不如说了……如今,这叫个什么意思啊! …… 第二日,切恩怨情仇都凝结熊猫样的青黑圈圈眼里,郑泽闷不做声去套马车,准备送穆氏回去,也给自家世子做好“约会”的准备工作。 宝钗也在准备着,依旧要用象牙笔描摹眼妆,以遮住眼睑下方淡淡的青色。 蓝鸢拿来铜镜,白鹭给宝钗梳头,丫鬟们看着镜中绾绾垂发配着皎洁玉颜,越发心疼:“姑娘,您又没休息好,今天真要出去?” “我已经与哥哥说好了,母亲也同意了。”废了番唇舌,幸好薛王氏是确信,女儿长大了,“王府求帮忙,也不好拒绝。” 蓝鸢依然不放心:“可是,现在城里乱的很,而且姑娘看起来还是很累……” “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个梦。”宝钗放下牙笔,看着镜中被金色点染沉静双眸,轻声道,“我梦见金莺了。” 蓝鸢拿镜的手不由抖了抖,赶紧拿稳了。 白鹭又红了眼圈:“金莺姐姐要是知道姑娘直念着她,肯定、肯定舍不得离开姑娘……” “金莺是为了我,才以身犯险。”宝钗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笑,轻轻摩了摩口型:我这到底算不算是以身犯险? 不是信穆梓安,而是真切的不信,才不得已受他的威胁。 唯能信的就是他那世子的身份,刚好跟王妃的传言对上。 东平王世子若不在,薛彬可以对付个长史官;可穆梓安竟亲自前来,薛彬偏偏又不在家里……王府和商家,这份尊卑终是跨不过去。况且,若穆梓安当众扒了女装再说点薛家女孩的什么,她们这几个姑娘也就不用嫁了。 没办法,算是打个擦边球吧。薛蟠再不靠谱,那也是哥哥,哥哥带妹妹出个门总归没什么问题。从东平王府的角度出发,他们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若不然,穆梓安也不会特意要求去帮他“认人”。 青鸾踏着轻轻的猫儿步过来:“姑娘,阿琦姑娘在院子外头等您。” “知道了,我这就去。”宝钗轻轻放下象牙笔,夹在同样洁白的牙座上,笔尖片金色。 白鹭赶紧提醒:“姑娘,您还没涂胭脂呢!” “用不着。”宝钗起身,微微笑,“我就是不化妆,也比‘她’漂亮。” 绚着金色的眸光转过三个小丫鬟,唇角微翘:“你们说呢?” 三个小丫鬟起脸红,两个都低了头。只剩青鸾最大方,双手捂住红扑扑的脸蛋,死命点头,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光:“姑娘比她好看了!” 宝钗顿觉心情开朗不少,出院子迎面见到“阿琦”也没有减去几分好心情,起过回廊之时,还揶揄了句:“世子倒是心善之人,亲自动手打晕那么人,却不愿刑讯逼供,而是费大工夫找人证。” 怕见到宝钗就犯脸红耳热,穆梓安又涂了厚厚的粉,连耳朵都糊上了。结果,粉饼拉扯脸,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都难,只能艰难地扯嘴角:这骂他凶残还是骂他脑残? “薛姑娘,我租的房子就临着街,现在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 隔街刑讯逼供,非得是傻子才能干得出来。是以为全南京都是瞎子聋子,还是以为刚正不阿的徐龄大人不会秉公执法? 宝钗随便损他几句,根本不往下接;穆梓安只能无奈摇头,心道这到底是温柔还是冷淡啊,果然是女子难养,没谱、难猜! 薛蟠也套好了车在侧门等着,薛大傻总是有些后知后觉:“妹子,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去哪儿?” “跟着阿琦姑娘的车走,‘她’来带路。”宝钗谦谦与穆梓安道了声“请”,而后上了薛蟠的车,掩好车帘,再戴上早放在车上的纱帽。 穆梓安不是女人,不带纱帽——当然,做戏要做全,也得钻进车里。 宽敞的车内,穆梓安支起只胳膊倚着,闭目养神。王府马车透着丝丝清幽的檀香味,最沁人心脾。心中仍有些波澜,侧脸也余着些微醺的热意。 动心当然是认真的,被讨厌……也是肯定的。谁让他现在是密探呢?总要做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儿。 可惨了呢! 第二十五章 欲望文 第二十六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六章 马车绕着薛家走了大半圈,进了个胡同小巷,靠右侧的青苔石阶上是扇半新不旧的灰色板门。看得出是个挺大的院子,薛蟠牵马从侧门走,又绕了半圈,疑惑中不由带了丝不满:“既然有房子住,干嘛非赖在咱们家?” 宝钗拢好纱帽和披风,出马车回答哥哥的问题:“大概,他们带来了太的人,这个院子住不下……没准,连薛家都住不下。” 薛蟠听出丝奇怪的意味来,刚想问,冷不丁地被张凑到眼前的黑漆漆的脸吓跳。实在太黑了,要这不是京城王府的大管家,薛蟠真想拳揍过去:眼圈黑得只剩俩窟窿了,见不得人你就不要出来吓人啊! 郑泽顶着严肃的板砖脸迎上来:“薛大公子,薛大姑娘,这边请。” “哥哥,去吧。” 薛蟠带好自家宝贝妹子,四下看看,总觉得有点诡异,不由转头小声问:“宝钗,他们真是叫咱们来帮忙的?” “‘阿琦姑娘’是与我这么说的。”宝钗边缓缓答着,边转着眸光,将院中的情形收揽眼底。 与零散的薛家不同,这里整肃安静,无人乱走。 唯散漫的另类,阿琦,却不见了踪影。 带路的马车被晾在旁,皮毛顺滑的马儿咴咴鸣叫,打起的帘幔后的车厢里空空如也。 郑泽带着薛家兄妹进堂屋,宝钗在绣墩上坐定,问道:“阿琦姑娘不来?” 闻言,郑泽挺复杂地瞅着宝钗,幽幽道:“他说,他要去‘梳洗’下。” 梳洗,难道是要换回男装?宝钗不由蹙眉,收在手心的指甲微微扣了扣。穆梓安行事太过诡谲,根本猜不透;郑泽的表情又太奇怪,她不由加警惕。 事实上,郑泽是十分不愿意吓唬宝钗的,他还挺惋惜:这么漂亮这么乖的个小女孩,怎么就叫他家世子瞧上了呢? 薛蟠左瞧右看:“哎,到底叫我们来干嘛的?” 为了避免让家里人担心,宝钗并未告知“东平王府医女被人盯梢”的时候,只含糊说被请来帮忙。 “是这样。”郑泽边让人给薛蟠与宝钗上茶,边道,“不瞒二位,最近时常有鬼祟之人在周围出没,阿琦又发现,这些人对薛家十分忌惮、有躲避,所以想请薛家来帮忙辨识……” 话音未落,薛蟠已经跳了起来:“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这是说那些鬼鬼祟祟的跟薛家有关系?借你房子住还要被你疑,还不如你麻溜儿滚蛋——大家都自在! 薛蟠瞪着眼睛要打人,宝钗却淡淡道:“哥哥莫急,清者自清。” 郑泽已经在心里叹了万遍“世子你这是做的什么孽”,赶紧解释:“薛家乃是江南第皇商,那些人想要隐匿行迹,必会对薛家有所忌惮;现在南京城乱,若是流氓地痞或有心趁乱肇事者,刻意回避或是在打薛家积财的主意,大公子不妨辨认番,也好未雨绸缪。” 文绉绉的,幸好薛蟠还听懂了,也不顾人家是宰相门前的七品官,二郎腿敲,鼻孔出气哼嗓子,傲慢得不行:“原来是这样。那些人呢?你们抓到了?” “哥哥莫要无礼。”宝钗眼瞥过去,颜侧的薄纱微微动。 隔着纱帽连脸都看不清,别说眼神儿,可薛蟠硬是脑补出番冰冰凉凉的如芒在背。猛然哆嗦,薛蟠赶紧把腿放下,挺身坐的笔直,还拿眼珠子瞄旁边四平八稳的太师椅对焦:没歪吧,妹子不会看不顺眼吧……不会揍我吧? 薛大傻天不怕地不怕,幸好,他还怕妹妹。 薛蟠端得好像乖宝宝小学生,宝钗险些被他逗乐了,心里却又无奈:这就是她不放心让薛蟠单独过来的原因,蛮横无知爱打人——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打不过穆梓安。 还好,现在接洽的是这位郑长史。虽然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是个老好人。 度量是方面,重要的是郑泽心虚啊!危急时刻帮母亲挑起重担,又能谏无礼的兄长,这实在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叫那么个混小子看上了呢? 心虚到不行,郑泽赶紧办正事儿,让薛蟠与宝钗在这里等着,他去提人过来。当然,能辨识出来最好,辨不出来也正常,郑泽并未抱太大希望——他真觉得,这茬莫名其妙的事就是自家世子想跟人姑娘“约会”,特意借着公差的名头来折腾的! 宝钗却敏锐地另边——夏日窗上没有糊纸,但隔着纱帽依然显现出番影影绰绰。雕花窗棂之后是静谧的花园,片深绿,无风无动,仿佛隐匿着什么。 薛蟠嗷的嗓子打破了沉默:“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南京?” “哥哥?”宝钗这才发现,在她走神的时候,队侍从打扮的人已经扭送了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其中第二个,不仅薛蟠认识……宝钗也认识。 薛蟠险些跳起来:“你不是舅舅身边那个侍卫——”忽然哑声,薛蟠再傻也觉出不对了,这是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宝钗紧紧皱眉,十指全攥在手心里。 没错,她跟薛蟠都认识,这是他们舅舅、官拜品禁军统领的王子腾身边的亲信侍卫,姓曹、名铮。 曹铮作为王子腾的亲信,掌上官极辛密。此人平素极为内敛,看见薛蟠与宝钗却露出极为反常的骇然之色。仅仅是瞬间,他立即又低下头,但全身陡然绷紧的绳索依然泄露了他的紧张。 薛蟠僵立当场干瞪眼,宝钗微微扣紧手心,似有些踟蹰无措……忽然,宝钗猛地转头,洁白的薄纱曳出道旋白的弧线。 窗外绿茂被遮挡大半,阴影处赫然着个人。 青玉发冠,紫金剑袖,大翻的衣领金纹熠熠闪亮。 唇边似是勾着抹笑,却因为背着光,看得有些不甚明晰。 宝钗第次看见,男装的穆梓安。微微怔愣间,窗外又是大亮——人已经不见了。 薛蟠恰好看过来,莫名其妙:“妹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宝钗缓缓将紧握的手指松开,转向被绑缚在面前的曹铮众人。 其实,在刚刚的瞬间,失态的不仅仅是曹铮,还有另外个,正拼命挣扎着躲闪着,丝毫不敢抬头与他们兄妹对视。 负责捆押的侍卫模样的人纹丝不动,手里紧紧抓着绳索,眼睛则紧紧盯着薛蟠兄妹。 再找圈,郑泽不知何时消失了。这么个老好人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倍。 薛蟠是真不敢说话了,其实他认得的真不止曹铮个——后面躲躲闪闪的那几个,也是个赛个的眼熟! 宝钗摇了摇头,看向周侍卫,声音极为清淡:“可是这个意思,咱们不认完,就根本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侍卫们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却忽听窗外声响指——立即转身,带着人犯,整肃退下。 薛蟠瘫在椅子上,他刚出了声冷汗,现在大张着嘴,却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钗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水,细心地吹凉了才递过去。薛蟠接过,咕嘟咕嘟饮而尽,终于能说出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宝钗看向窗外,低声道:“我也想知道。” 屋后,穆梓安倚墙而立,带着几分郁闷,自言自语:“果然,这下是彻底被讨厌了。” 郑泽在他身边——其实老好人郑长史忽然消失在房里真不是故意吓唬人,他也被吓到了,趁薛家兄妹没注意赶紧奔出来找他家小祖宗,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跟开始说好的不样! 满肚子疑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郑泽憋屈极了,想半天才试探:“不让他们认了?” “不必那么麻烦,我又不是查不出。”正好侍卫正提留着串“人犯”从眼前过去,穆梓安个个点,“第个是曹铮,王子腾的人;第二个是史肇,保龄侯史鼐的堂弟;剩下有两个是仇太尉家的,还有几个跟神武将军冯唐有那么点关系……” 被提出的几个并不是全部,只是点出几个薛家大公子应该或可能认识的,给确认下而已。从北京到南京,路抓了串人,穆梓安有时候觉得,揍人揍了真会手酸。 手酸的这只甩甩胳膊,忽然又耸了耸肩,笑道:“我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怎么都是这张脸,穿女装也瞒不过去。” 无论是东平王世子还是医女阿琦,顶着那么张招人的漂亮脸蛋招摇过市,就别指望有心之人找不着。 这些人跟着他,从北京直跟到南京——也难为他们了。 曹铮恰好被押到穆梓安跟前,忽然狠狠挣,怒道:“世子无理绑缚禁军,究竟是何道理!” “你还知道你是禁军啊,禁军私自离京又是什么道理?”穆梓安挑眉,忽然点了点下巴,笑道,“也难怪你们有恃无恐,你们真正想找的人根本不在这儿。所以嘛,那条最要命的罪名,你们还担不上。” 最要命的罪名,窥视皇子。 他们真正想找的,是身在扬州的大皇子卓尧。 郑泽并不知道大皇子同样秘密离京,但是他记得件事——半年前出巡之时,密探探得有刺客混入,出于安全考虑,穆梓安给卓尧做了几天替身。 郑泽紧紧皱着眉头,皱出了个纠结的小山丘;穆梓安则意味深长:“放心,我可没那个胆子越俎代庖。”这帮人是来找卓尧的,当然得交给卓尧处置,他可懒得揽这不讨好的活儿。 曹铮的表情瞬间僵硬,穆梓安笑笑,挥手让侍卫将人带走关好。 直到侍卫走远,郑泽才再次开口,当然不会问些不该知道,只问:“世子,既然您都查出来了,那还让薛姑娘……他们过来干什么?” “来嘛,确认下那些人的身份。有些确实是我认识的,但有些是给喂了迷药套话套出来的,尚不知真假。”穆梓安顿了顿,又笑道,“二来嘛,确认下,江南最富的皇商薛家、跟九省都检点王子腾——除了姻亲关系,还有没其他的联系。” 郑泽瞬间变了脸色:“世子,您怀疑薛家?” “不是我怀疑。”穆梓安摇摇头,叹气,“薛家纵横江南盐道,还兼铜铁。铜可为戈,再加上,跟瓦剌人打仗的时候,有年冬天,将士们发现,送往军营的棉袄竟然是纸糊的,冻死了不知少人。问军饷哪儿去了,谁都说没看到,层层盘剥,就这么剥没了。这种事,皇上再也不想看见。“ 郑泽大惊:“难道那笔军饷跟王子腾——” “没有。”穆梓安很肯定,“那时候王子腾还在外任职,跟他八杆子打不着关系。可这就奇怪了,卓尧查过,王子腾算不上干净,但也没脏。实在是因为他有个有钱的妹夫,薛彬每年送的年礼就有上万两,奇怪的是薛彬也不求他什么……总之,他犯不着去贪赃枉法,也应该根本没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来窥探皇子。” 可眼下,王子腾居然派了贴身侍卫来,实在奇怪。 只能认为,窥探帝踪成习惯了。 “皇上要整顿吏治,想找个御史。到留都半个月,御史没找着,反倒拎出堆贼眉鼠眼的探子,居然还有禁军。看这样,大内那头根本没瞒住消息,直接就传出宫了。” 往朝廷上动刀子可不易,连皇帝都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不,承景帝刚有了个想法,就引出堆窥视的。 原来如此。郑泽还剩最后个问题:“只为确认,让薛蟠来便行,为何还要带薛姑娘?” 穆梓安道:“她是薛家第个察觉我身份的人。” 郑泽:“……” 他明白了,却又生出丝惆怅来,好像看到孩子长大、自己不得不服老样……原来,自家世子真的是在“办差”。叹口气儿,郑泽于心不忍:“世子,您昨晚上还说,薛姑娘是您初恋。” “是啊,我喜欢她。”穆梓安并不否认,忽然手腕翻,匕首寒光闪现,锋刃上映着双凌厉剑眸,“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世子……”郑泽欲言又止。 回答他的是“啪”得声收刀入鞘,凌厉气势被收的丝不见。穆梓安眉眼弯弯,微微笑:“以我在南京的所见所闻,还有刚刚曹铮和薛蟠那彼此看见鬼的表情……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薛彬不是自毁长城之人;曹铮躲着薛家,只是怕被认出来而已。” 玩转着匕首,穆梓安微笑:“这样也好,我总算能放心了。” 第二十六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七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七章 宝钗以为,穆梓安这是出请君入瓮,她与薛蟠已成了瓮中之鳖,只待被架上锅放沸水煮了。 没成想,老好人郑泽再次出现时,居然松口:“谢二位。天色不早,二位是否要在这里用完午膳再回去?” 薛蟠哪里愿意再这里待?跳起来便要走:“妹子,我去赶车,咱们现在就走!” 宝钗颔首,郑泽却摇了摇头,忽然对上宝钗的目光顿时心虚黯,赶紧缩着肩膀退出去。 宝钗淡淡看着,又移开了目光,凝视着案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香氛氤氲,松鹤图上白鹤映着烟影朦胧,纯白的羽翼上晕出点点神秘的光圈。 堂屋宁静,直至几声“咳咳”响起,带着被忽视的尴尬,提醒着:“……薛姑娘。” 不知何时,穆梓安已经走了进来,在离宝钗五步远的地方,正对着她。 精致的朱紫剑袖金光燿燿,青蓝玉冠又流露自然的英俊倜傥,这才是勋贵之家王府世子的模样。 宝钗起身,微垂着眸,行了个温婉而标准的礼:“民女见过世子。” “薛姑娘不必礼。”穆梓安抱起胳膊笑了笑,“薛姑娘尽可以当我是医女阿琦。” 容貌拢在纱帽中影影绰绰,宝钗微转眼眸——不想做男人,反想做人妖? 若再叫声“阿琦姑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反应;但以对方的厚脸皮,大概会照单全收,还笑眯眯地回声“哎”。 “哎,”穆梓安已然笑问,“薛姑娘怎么不说话?” 是呢,沉默不是应对之道,宝钗问得直接:“世子可有发觉,民女兄长说去赶车,去的有些过久了?” 还真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了。穆梓安摸摸鼻子,掩饰自己腮帮子泛红:“你们兄妹带来的那辆车的车辕裂了道缝,换新的大概还要阵子。” 宝钗皱眉,再问:“车辕裂了?” 穆梓安再次低头摸鼻子:“我敲了下。” 以穆梓安的力气,那可怜的马车没被砸成八片儿,真算是手下留情了。 宝钗抬起双眸与他对视,眸色清浅:“有意支开宝钗的兄长,不知世子有何指教。” “当然,先是抱歉,我把薛姑娘扯进了不相干的事情里。” 宝钗听得“不相干”三字,不由蹙眉。 穆梓安摇了摇头,轻声道:“薛姑娘见识过人,对事自有决断。但还请听我句——别把薛家扯进不相干的事里。” 宝钗沉吟半刻,抬眸:“世子放心,宝钗定不会泄露世子的身份。” 也不知道是这小姑娘太过油盐不进,还是自己太讨人厌,说真话都没人信。穆梓安郁闷地叹气,又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宝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真的不知道,舅舅王子腾到底把王家带进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里。 但毫无疑问的是:禁军无旨离京,乃是重罪,或者说、死罪。 宝钗又福了福:“世子好意,民女心领。” “哎……”穆梓安揉着脑门儿直叹气儿,郁闷得不行。对着他就跟只蜷成团团防备满满的雪刺猬似的,这小姑娘到底有讨厌他? 真心惨,也是活该,办差途中居然情窦初开——这不是自己找心塞呢! 自怨自艾地着,穆梓安闷闷不乐:“令兄应该已经套好了车,薛姑娘请回吧,我就不送了。” “民女告退。”宝钗款款离去。 穆梓安在屋里目送宝钗离开,直听得马鸣嘶嘶,又看窗外双满含同情的熊猫圈圈眼正盯着他。穆梓安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烫的耳根,忽然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郑叔,你也觉得我太惨了,是吧?” 郑泽重重叹,真的,这破事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吧,要说惨吧,人家薛姑娘真的比你无辜! ——谁让你是个小混蛋呢? …… 直到马车缓缓驶进薛家,看到那熟悉的雕花回廊,宝钗才终于放下绷如满弦的警惕。 绷了大半天,陡然放松,疲倦顿时袭上全身。宝钗扶着马车堪堪稳,抚了抚眉心,还得叮嘱薛蟠:“父亲还没回来,今天的事,千万莫要告诉母亲。” “哦,知道了……”尽管薛蟠还想问,可看宝钗这样,真的不敢了,担忧至极,“妹子,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薛蟠想扶又不敢扶,抬着手僵在半空。眼看妹子扶着马车摇摇欲坠,人单薄得跟纸样。 “没事的。”今天出门急没涂胭脂,宝钗唇边勾勒的笑意分外苍白,却又轻轻舒气,“其实,也算是了了桩心事。” 穆梓安肯让他们兄妹离开,大概……正如他所说,薛家是不相关的,他并不打算找薛家的麻烦。 “我没事的,哥哥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记得,千万别说漏了嘴。” “哦,妹子你睡会儿……” 宝钗回到自己的小院,累得直接睡倒。睡着了也不安稳,前世的苍白与今世的燎夜大火交替闪现在梦境之中,前者让人苍,后者使人累。睡梦中的宝钗依旧时时紧蹙着眉,额上出了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白鹭轻手轻脚地点了根安神香,蓝鸢淘洗温热的帕子轻轻替宝钗拭汗。小丫鬟们心疼得不行:最近事太了,姑娘真的太累了! 谁都没想到,最可怕的事还未到来,却已蓄势待发。 日落西山,明亮的月色也遮不住星光点点,昭示着明天实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不下雨,真的是好事。老天爷悯人,不给艰难堵洪的金陵大堤的压力。 洪水未褪,城里当然再有晚市这等闲情逸致。天色暗下,南京城也渐渐渐黯淡下去,担惊受怕了天的人们也正在准备以安眠暂慰忧心。 忽然,声惊栗的惨叫划破夜空:“不好了,决堤了啊!” 盏又盏火光接连亮起,连成道骇人的灼色。南京城蓦然惊夜,原本空荡荡的街道拥挤不堪,满满充斥着惊惶无措的呼叫—— “决堤了,快逃命啊!” “快跑啊,快跑,洪水就要来了!” “啊,好痛,不要睬……” “救命啊,不要挤了,要死人了……” 夜晚视野暗,南京城的人又实在太,竟然拥堵得水泄不通,人挤人变成了人踩人。谁都急谁都怕,争相踩踏,竟然踏出了“咯吱”的骨骼碎裂声,并着呼痛的惨叫:“救、救命——” 看不见,只闻得浓烈的血腥味道,还有脚底的粘黏感,使人慌乱,场面加无措! 终于有大哭:“徐大人,徐大人……救命啊,救救我们!” 哀求声、哭泣声纷纷而起,却掩不住越发浓重的血腥味道。 不论徐龄有仇富爱贫,他始终是在危急时刻毅然挺身、扛下整个南京城的豪杰,是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其实,徐龄早做了手安排,在城内各个要道安排了差役待命。旦决堤,就算他来不及赶回,这些差役也可引着百姓赶赴事先安排好的避难地点——南京丘陵,徐龄在各个山上修了预备的避难所。 可今晚,根本等不及这些差役来引导百姓——马蹄急促,马鞭夹着横风扫来,马队执火挥鞭驱赶百姓:“都退回去,退回去!虞大人有令,谁都不准擅离南京,否则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 南京城的虞大人,只有南京守备镇南侯虞方,官位还在徐龄之上。 虞方原是带兵出去平叛的,不知怎的忽然回了南京城。 马队带来了火光,终于有人看清了南京守备军的军服,也看清了地上几乎被踏成血泥的断臂残肢。那是个兢兢业业的老衙役,忍不住泪如雨下:“虞大人……虞大人怎能不顾全城百姓的性命!” 马队领头挥起长鞭,老衙役被卷倒在地,滚了三圈,沾了满身的血迹,痛苦地捂着胸口。他的骨头被抽断,疼得再没法说出话来。 火光下,张狂的声音刻在夏夜:“虞大人军令,不准任何人离城,否则杀无赦!” …… 薛家也是团乱麻,惊惶的叫喊,无措的哭叫,人挤人、人撞人,跌跌爬爬好不凄惨。 也听得决堤惨训,薛家众人却根本没办法出逃——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堆蒙面人,趁乱攻进了薛家! 蒙面人人数众,都执着武器,又从四面八方袭击,薛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撞开了门,守门的老婆子躲得慢了些,贼人大刀挥,竟然将人拦腰斩成两截! 鲜红的热血喷溅而出,顿时惊愣了众正要奔逃的下人。贼人却心狠手辣,不会儿,院里又滚落了好几个人头。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惨叫没完便被斩断了气。 惊惶甚,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窝蜂地往后院溃逃,蒙面人紧追不舍,忽听“啊呀”声惨叫。 三房住的靠前,薛胡氏牵着宝琴跌跌撞撞地跑在回廊上,宝琴却忽然跌了跤,薛胡氏赶忙要回头抱女儿,却不知从哪里伸来双小手,对着宝琴用力推—— 薛胡氏接住女儿搂紧,再往前看却惊得几乎软倒:“宝篥!” 宝篥刚刚使了吃奶的劲儿推开宝琴,自己却控制不住向后跌倒,被紧追上来的个蒙面人把提溜了起来! “别管我,快跑——啊!” 蒙面人紧紧掐住了宝篥的脖子,宝篥被掐得面色涨红双腿不断乱挣;那人尤觉不够,竟然又拿刀架在了宝篥的脖子上:“库房在哪儿,快说,否则我杀了她!” “宝篥!”宝琴挣扎着要去救小妹,薛胡氏赶紧搂紧女儿,咬牙问道:“你们是求财!” “少废话,快说!”刀锋再次逼近,宝篥的脖颈被划出了道淡淡的血痕。 宝琴哭喊:“不要!” 十几个蒙面人都赶了进来,有执着火把的,火光中尽是贪婪的狞笑。 “哗啦——” “哗啦——” 忽然,几桶东西从上方倾泻而下,浇熄了火把,淋了满院子,十几个蒙面人与宝琴皆被淋了身。 漆黑中,蒙面人下意识地闻了闻:“水?” “哗啦——” “哗啦——” 又是两桶东西落下,这次却不样,蒙面人神色大变:“这是——油!” 刺啦声,终于有了火光,瞬间的明亮极为刺眼,蒙面人不由以手掩面,就见盏仿佛沁着血的大红灯笼缓缓而来,提灯的是个不大的姑娘,面容苍白。 宝琴下意识地喃喃:“大姐姐……” 宝钗提灯走来,双足恰好在满地蔓延的油渍之上,灵眸冰冷而决然。 蒙面人则紧紧盯着宝钗手里燃火的灯笼,被泼了身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的靠后的几个往上看,越发警惕:薛家的回廊蜿蜒像个天井,二楼的窗户中,三只细细的手腕中捏的是点燃的油灯。 是宝钗的三个小丫鬟,刚刚泼水、泼油的都是她们。 白鹭胆子最小,细细的银牙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痕来,手腕却丝毫不敢动,手里的灯捏得紧紧,生怕不小心弄掉了下去。 见薛胡氏和宝琴还在发愣,宝钗低声:“还不快走!” 掐着宝篥的蒙面人见她分神,忽然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有可趁之机——宝钗却猛然提灯笼,冷声道:“原来你们是求财的。” 蒙面人再次顿下脚步,紧盯着宝钗,掐着宝篥的手也松了松,宝篥已经疼得不能动弹,眼神涣散:“大姐姐、救命……” 映着鲜艳的火光,宝钗厉色冰冷:“库房在西面,你们求财,尽管去取;但你们若要杀人,那便同归于尽!” 第二十七章 欲望文 第二十八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八章 时间,气氛无比凝滞,天井上方,三个小丫鬟捏着油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刚刚,姑娘说,如果那些人敢动手,就、就把点燃的油灯扔下去。 满地都是油渍,刺鼻无比。姑娘双足正踏在油里,如果沾上明火,不仅是贼人,姑娘也会被烧死的! 宝钗的容颜映着灼灼火光,手执灯,另只手挑起串青铜大钥匙,发出叮叮当当地串轻响。宝钗看着被蒙面人挟持的宝篥,声音不重,却字字如敲击:“放了我妹妹,我带你们去库房。” “宝钗不要!”却是薛王氏的哭叫。大房住在正院,薛王氏是最先避到后面的,此时却拼了命地想挣开周嬷嬷的拦抱,“放开我,我要去救宝钗!我的女儿……那是我的女儿!” 周嬷嬷甚至不敢抬头看,抱住薛王氏死死不撒手:“太太,莫过去,莫过去!” 同样是被女儿被贼人挟持着,薛戚氏却只顾个劲儿地往后钻,被吓得面色惨白,眼睛死死盯着宝钗手里的明火,时间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恨,只在心里呼号——她不要被杀,她不要烧死!这帮人都是疯子,大姑娘是疯子! 薛胡氏终于反应过来,咬牙,抱起女儿飞快地冲回后面:“都别过去,地上都是油!” 宝钗并不回头,只淡淡叫了声:“哥哥。”她知道薛蟠也在后面,缓缓继续,“赶紧拉住母亲,别让她犯傻。” 薛蟠虽号称呆霸王,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也挤在人堆里,天知道,从刚刚妹子走出去的时候他就想冲出去把人拽回来,可闻着混着油味儿的血腥气,脑中浮现着外院的鲜血淋漓,双腿仿佛生了似的扎在地上,不断颤抖,就是迈不出步! 薛蟠不明白,妹子怎么敢走出去的……她哪来这种胆量? 薛蟠脑中片惊慌混乱,可身体下意识地听从宝钗的指示,用尽力气往旁边扑,死死抱住薛王氏:“娘,别过去!别让妹子,别让妹子……”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余哽咽。薛王氏诧异中抬头,竟然见她向来没心没肺的儿子……哭了? 不断滚落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薛蟠只看得满眼猩红,不知是火光还是血光。唯记得就是妹子的话,紧紧抱住母亲不能撒手,心中真是又悔又恨——他这个哥哥真是太没用了……他怎么这么没用! 宝钗提灯的手臂纹丝不动,清冷的眸光依旧凝视着被蒙面人桎梏着的宝篥,又重复了遍:“放了我妹妹,我带你们去库房。” 死过次的人,怎么还会怕死。宝钗勾起唇角,微笑灼灼:“你们是想要钱,还是不要命?” 挟持着宝篥的蒙面人死死绞着眉毛,宝钗同归于尽的威逼显然让他们十分忌惮。身后另个蒙面人紧张地看了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那人终于缓缓放下宝篥,小女孩柔弱的身体终于落了地,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宝篥已经疼得昏迷。蒙面人将瘫倒的宝篥微微向前推了推,又看向宝钗,意思很明显:个换个。 蒙面人的动作极为粗鲁,推把碰到宝篥的伤口,疼得小女孩又是抽,宝钗不由紧张地盯着妹妹,却不成想,旁边另个蒙面人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五指成爪,狰狞双目紧盯的正是宝钗的脖颈—— “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 偷袭的蒙面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竟然呈诡异的姿势挂在了后背上,后知后觉的疼痛剧烈无比,刚刚袭来的诡异猛力,下就折断了他的肩骨。 断臂却还被人抓在手里,个抡起,蒙面人整个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墙上,又响起骨骼碎裂的骇人声响。 从墙上滑落,瘫软的身体滚在油渍里。蒙面人动不再动,已经没了气息。 时间,怔愣的沉默愈加让人胆寒。 宝钗这才发觉,她身前竟然挡了个人,是刚刚从墙上跃下来的——千钧发,救了她命。 依旧是不算太熟悉的紫金色,映着灼灼火光……这是,穆梓安。 这是宝钗第二次亲眼见到,却才明白,他这异于常人的力气到底有恐怖。 穆梓安昂头,往后看了看,提醒着:“薛姑娘,拿稳了灯笼,别掉下去引火啊。” 他这回头,也让后面众人看到了他的相貌,顿时惊愕片。薛蟠揉着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这、这……这不是阿琦姑娘吗?他他他……他是男的?” 还掐着宝篥的蒙面人却字顿,以沙哑的声音道破:“东平王世子。” 穆梓安眯起眼睛,忽而冷笑着寒暄:“好久不见,镇南侯。” 蒙面人眸光滞,随即把扯下面巾——薛王氏认了出来,差点惊呼,趁夜冲入薛家抢劫的竟然是南京守备虞方! 手起刀落,染得薛家片血色——竟是职当保卫南京城的江南驻军之首。 宝钗紧捏着灯笼,事情的真相远远出于她的意料:趁火打劫,原以为是匪,怎么会是兵? 穆梓安冷笑着道出原委:“官扮作匪来杀人抢劫,只因原就犯下了死罪,破罐子破摔,抢富户,打算逃了。” 虞方是为四十岁的悍将,直起身来近九尺高,目如鹰隼:“你知道什么?” 穆梓安丝毫不惧,冷笑:“我知道,镇南侯压根没把那些因水灾而起的□□放在眼里,在你眼里,那些暴民只配被填成军功,助你、还有你那个酒囊饭袋的儿子平步青云。” 虞方的长子名虞颉,也被虞方带去平叛,甚至给予领兵之权。穆梓安眼露嘲讽:“我还知道,虞颉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予他几千精兵让他当先锋,却是将无能累死千军,辜负了镇南侯你片拳拳爱子之心。虞颉毫无将兵之能,叫缺粮短衣的暴|乱难民围堵在土堡里险些丧命。他不知道您已经赶去救他,为了脱围,竟然掘开堤坝,引洪水灌向长江下游!” ——什么? 薛家诸人皆不敢相信,血迹斑斑的家里,与金陵决堤决定,竟又是场*。 “虞颉还自以为是水淹七军之妙计,还好虞大人不蠢,知道洪水灌下生灵涂炭,或许连太|祖皇陵所在的南京城都保不住——这得死几次才够?”说到这里,穆梓安眸色中已然是片森寒,朗声道,“死罪难逃,虞大人便痛下决心,连夜赶回南京,面封城以封锁消息,面带人抢劫薛家的万贯家财。虞大人渡口处安排了大船,虞颉那个蠢货正在等呢,等你劫了银子,起从水路逃往东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薛家乃是金陵首富,便被这对禽|兽父子盯上,想要趁乱扮作暴民抢掠,谋财不够,还要杀人灭口。 据说本朝第二位废帝便是从南京的水路逃往东瀛的——照这么看来,虞家父子都是颇擅长“引经据典”之人。 “我说的可有哪里错,虞大人?”穆梓安再次勾起嘲笑,“儿子窝囊,老子孬种。” 闻言,虞方眼里闪过抹厉色,忽然举起起刀:“竖子无知!” 穆梓安却好似不在意似的,忽然抬头,看得竟是那三个快要惊呆的小姑娘,提醒:“拿好了灯,千万别掉下来。”这圈可是被泼了满地的油呢。 虞方见他分神,猛然举刀砍来,在穆梓安身后的宝钗大惊:“小心!” 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就在身后,那是步都不能退让。穆梓安纹丝不动,正对凛冽的杀气,忽然伸手把抓住刀锋! 继承了母亲的天生怪力,穆梓安的腕力竟比身经百战的虞方还要强些。被他瞬间抓了刀,虞方只觉手腕发麻,紧握着刀柄却怎么都劈不下去,不由怔怔:“怎么可能……” 徒手抓刀,鲜血顺着手腕流下,将金色蟒纹染成了鲜红。正如眸色般,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眼里,越动着两团赤红的火焰,精亮得骇人。 紧紧攥着刀锋,穆梓安猛然挥臂——虞方只能怔愣地听着咔嚓的手骨骨折声,而后那柄刀便从下往上,从他的脖子上削了过去,溅起片血花。 头颅骨碌滚落在地,虞方的眼睛瞪得几欲眦裂,到死都不能置信,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个十五岁的少年取了性命。 剩下的蒙面人都僵住了,他们都是虞方的心腹,此时都怔怔盯着虞方死不瞑目的扭曲表情,脑中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 穆梓安将刀掷在地上,“叮铃”声,几番惊魂。 “这种混账,何必留他狗命。”穆梓安无所谓似的甩了甩手心的血,扫过圈人,挑了挑眉,“虞方是我杀的,可有谁要给他报仇?尽管过来。” 第二十八章 欲望文 第二十九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二十九章 将乃军心,将死则军心大乱。已自甘堕落成贼的,那就心虚了。 虞方死,剩下的蒙面人群龙无首,面面相觑,眼里流露的尽是惊慌失措。报仇什么根本是不敢想的,只有蠢蠢欲动的“赶紧逃命”的想法。 不等他们夺路而逃,队侍卫忽然从正门处冲了进来,扑到众贼人按住押着,跑在最后的则是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没命的郑泽,直奔穆梓安旁边:“世子,您没事吧?” 王府长史官真难做,听说虞方进了薛家,他家世子就跟磕了药似的,路翻檐跳墙就蹦进了墙里面,可怜他们被人流堵着,怎么赶都赶不上。 “我没事。”穆梓安将刚刚抓刀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回头看宝钗,“薛姑娘还好?” 穆梓安有点儿担心,刚刚他杀人太血腥,在他身后的这小姑娘……没被吓到吧? 宝钗神色复杂地盯着他,手依然紧紧执着灯笼,另只手上,除了勾着钥匙,却又了另大包东西,且僵持着似要掷过来的姿势。 穆梓安反射性地伸手——当然是那只没受伤的,紧紧攥住宝钗的手腕:“你拿的什么?” 宝钗淡淡道:“石灰粉。” 石灰粉确实可以防身……不对!穆梓安低头看看地,满地的油——是漂在水上的! 刚刚这小姑娘除了让人往下泼油,还泼了水! 水加上石灰…… 穆梓安抽抽嘴角,又往上看了眼:“上头还有?” 宝钗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其实是没有的。千钧发,能提了油来都是靠着大房住在天时地利的正院里,恰好是离贼人攻入处最远的个院子。哪还有空去备石灰粉?这小包,是宝钗白天被“阿琦”邀请出去时便揣在身上的,以备不时之需。 穆梓安不由又瞥眼,再次抽嘴角:“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吧?” 刚刚穆梓安“走神”的时候,宝钗立即掏出了石灰粉包,是打算对付虞方的。不过现在……宝钗冷眸扫自己被对方攥着的手腕,厉声道:“放开。” 这意思,不放手就变成对付他的了。穆梓安赶紧缩回疑似占便宜的爪子,看宝钗的眼神越发戚戚然,不由小声嘀咕:“你到底有凶……” 宝钗冷着脸从他身侧走过去,从血泊里抱起昏迷的宝篥,用手帕捂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将小女孩交到了薛胡氏手里。 薛王氏颤抖着扑过来,搂住宝钗哭得动容,泪水很快沾湿了宝钗的衣服。 宝钗缓缓抚着薛王氏的脊背,用低低的声音安慰着:“母亲别哭,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穆梓安复杂地看着,忽然摇了摇头,指着圈被押着的蒙面人,对郑泽吩咐:“把这些人都带回去……留几个人在薛家,以免再出事。” 郑泽看着他家世子,忽然撕了截衣摆下来,穆梓安见瞒不住,只得伸了手过去,让自家操心成婆妈的长史官给他包扎,还撇嘴:“郑叔,我没那么娇气。” 郑泽在包扎的间隙瞅着宝钗的方向,忽然对着他家世子幽幽叹了口气儿。 穆梓安也顺着瞧了眼,见宝钗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不由也幽幽的:这回,贴在他脑门上的标签除了“骗子”、“混账”、“小人”之类,又加了个“杀人不眨眼”。再次被讨厌了……郑叔这是在同情他呢。 赶紧摇摇头,把烦乱的思绪清出去,穆梓安忽然收回手,不知疼似的握了握:“别包了,我要去官渡。” 没空自怨自艾,他还有正事要做呢!虞颉倔毁上游堤坝,使得水灾甚,南京城也涌进了的灾民,是以他才能这么快地探知真相。□□乏术,他只得分了队人去官渡拦截虞颉,自己赶来薛家。此间事了,还有另边呢! 正在这时,大门处阵急促的马蹄声,穆梓安神色凛:难道是虞方的同党,这么快就来了? 两队带刀之人快步跑进薛家,整齐有序,丝毫未被满地的尸体惊吓。领队之人身华服,面色凛然,却戴着高冠,面含脂粉之气。 身着朝鲜高冠服,乃是宦官。 南京镇守太监之职暂缺,但宦官数量从没少过,毕竟南京曾为帝都,开国太|祖就埋在这儿,皇陵周围常设批宦官禁卫,城里人混称为皇陵卫。其实,除却镇守皇陵,这批禁卫还有监督地方的职责。趁夜赶来的正是皇陵驻军,领队乃是从四品御马监少监秦寒,持刀迈进,眼就看见了穆梓安:“东平王府?” 四个异姓王府都有自己独特的纹徽,通常绣在衣领上,并不难认。 秦寒今年二十八岁,容貌极为俊秀,武艺也出众。他本是皇城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深得宠幸,只因年前不慎得罪了权贵,便被发配到南京来守灵。 穆梓安点了点头,正想说什么,却又听得跌跌撞撞的凌乱脚步,被两个小宦官架进来的竟是薛彬,全身都带着伤,尤其是左臂上被深深划了道伤口,用布条凌乱地扎着,不断往外渗着血。 薛彬不顾满身的狼狈,挣起来环顾,只见地狼藉,不由大骇:“难道,难道……我回来晚了……” 正在此时,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宝钗。 “父亲,我们在这里。” 轻轻句,让人顿觉安心。 …… 不眠之夜,薛家刚刚遭遇场浩劫,正是凄惶之时。 宝篥脖颈受伤流血不止,必须尽快救治;薛彬伤得重,身上大大小小共有三十处伤口,血痕斑驳的内衫已经沾到了皮肉上,让人看着便触目惊心。 幸好有几个曾经侍奉内廷的内监懂得医术,秦寒让他们过来,给薛彬与宝篥包扎止血,薛王氏与宝钗等人则寸步不离的守在门外。 据秦寒说,为了封锁消息,虞方派爪牙不仅趁夜封城,还封锁官衙,稍有异议者便当场格杀,留都吏部尚书与另几位义愤之士已命丧刀下。当时薛彬正在户部衙门外,趁乱打晕了名兵卒,抢了马去向皇陵卫求援,路被追袭,几乎是九死生。 皇陵卫赶赴南京城,与虞方附逆短兵相接,抓了俘虏来逼问,得知虞方竟然往薛家谋财害命去了! 秦寒立即率人前来,薛彬也不顾重伤赶回家中,直到亲眼确认妻儿尚在人世才终于能放下心,而后便是片漆黑袭向眼前,晕倒了过去。 “老爷,老爷……”薛王氏双手捂脸,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娘,别担心。刚刚少监大人说,爹受的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宝钗扶着薛王氏,轻声劝着。 “是呢,幸亏有秦少监……”薛王氏伏在宝钗的肩上,手按着胸口,后怕而万幸。 秦寒走来,摇头道:“薛公八年前救我性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秦寒。” 原来,秦寒当初得罪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太上皇视为眼珠子心尖子的嫡妻孝泽皇后,也就是废太子义忠亲王的生母。儿子被赐死,孝泽皇后无法去恨身为君王的丈夫,便拿传圣旨端毒酒的太监当了出气篓子——不巧,正是秦寒。 孝泽皇后随便找了个发落的由头,秦寒被从掌印太监捋到底,流放似的被撵到南京个偏僻的官驿里。人皆是顶红踩白,时逢冬天,秦寒重病,却没有个人给他请大夫。幸亏有薛彬押送粮食借宿官渡,见昔日的掌印太监沦落至此,心生恻隐,让随行的大夫救治番。 直到六年前承景帝登基,又将秦寒提拔成了御马监少监。当然,碍着太上皇的关系,秦寒依然无法回到北京。 宝钗听着这段故事,忽然想起,明氏诈死离开时,来接她的是两个宦官。看衣着,与这批皇陵卫极为相似。怪不得南京的宦官都对薛彬很熟稔,原来还有这段故事。 秦寒与薛王氏点了点头,又到边与穆梓安交换情报,穆梓安承认:“虞方是我杀的。” 皇陵卫平日守在山中,蓦然回城,竟见锦绣留都如修罗地狱般。秦寒俊秀的容颜上显出抹薄怒,细长的手指握紧刀柄,咬牙道:“该杀!” 穆梓安皱眉:“现不说这些,虞颉掘毁上游堤坝,导致金陵受灾,是否得尽快组织城民避难?” 秦寒却摇头:“进薛家前,我刚接到急报,金陵大堤的决口已经封堵。暂无决堤之险,我已命人去城内澄清谣言。” 穆梓安惊愕:“这么快?” 秦寒拉来个不断抹眼泪的小内监:“将你探到的都告诉世子。” 小内监胆子不大,哭得眼睛红红,哽咽道:“其实,应天府尹徐大人从来没有放松警惕,他面命人修坝,边让工部挑选合适水道开渠泄洪……这次、上游决堤,徐大人亲自带人围堵缺口,硬撑了三个时辰,水渠终于挖通,但是——” 听到这里,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紧,秦寒的凤目中凝了深沉的色调。 小内监也哆嗦了下,泪水又冲出眼眶:“水位越涨越高,已没过胸口,徐大人却还在水里……所有人都劝他上来,他就是不肯,只拼命去接沙袋去堵缺口。终于,缺口堵上了,水渠也挖通了,可是徐大人已经没力气了……天又暗,水忽然卷过来,徐大人个没稳就被卷走了!” “什么?”穆梓安紧紧皱眉,谁都知道,洪水乃是远胜于人力所能及的灾难,徐龄被洪水卷走,只怕是、凶吉少。 秦寒沉声道:“我已命人顺着水渠去找。” 小内监拼命拿手抹眼睛,可怎么都止不住泪水:“徐大人、徐大人是拿命保住了全城的人……” “住口!”秦寒厉声呵斥,修长的凤眼中寒色森然,“别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穆梓安沉默,忽而转身,让自己的人也去——搜索徐龄的下落。 徐龄拿命换了南京城的平安,只要还有线希望,全城之人就不该放弃。 …… 这夜格外漫长,姗姗来迟的晨曦终于露出第缕金色,是希望,却也是绝望。 城中,皇陵卫将虞方的人头示于众人,虞方同党纷纷束手就擒。 薛家,地的尸体和油渍已被收敛。宝篥度过了危险,薛彬也醒了。 薛王氏与宝钗守了夜,薛彬看着妻女疲惫的面容,觉得眼睛再次发酸,赶紧询问家中状况,还有城中情况。 宝钗道:“昨夜死伤上千人,秦少监已安排安抚救治。家里还有不少药材,我让哥哥取了些送过去了。” 薛彬又问:“那堤坝呢?找到徐大人了吗?” 宝钗顿了顿,眸中流露出抹哀戚:“徐大人他……殉城了。” 今晨黎明时分,皇陵卫在下游找到了徐龄的尸体。头发散落衣衫褴褛,只手横在胸前,手里紧紧攥着截东西。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徐龄攥得死紧的手指,发现他至死都没松开的只是截粗糙的麻布,用来堆堵堤坝缺口的沙袋上的麻布。 时间,四处皆是哽咽之声。 皇陵卫伸手,轻轻为徐龄合上双目:“金陵无恙,徐大人尽可以放心。” 金陵大堤距离金陵城足有百里,徐龄年过六十的老母早已双目失明,却让孙儿徐校扶着、路跌跌撞撞赶来。她看不见,却敏锐地察觉了凝重的气氛,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我儿没了……” 徐校是徐龄唯的儿子,只有十三岁,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见父亲的尸体,他也重重跪倒在地,紧紧咬着牙,只手握成拳死死按在地上,被满地的沙砾硌出块块血斑。 董夫人扑倒在徐龄的尸身上,生生哭晕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欲望文 第三十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章 淹毁千亩良田后,肆虐的洪水终于从水渠分流而走,金陵城劫后余生。 徐龄的遗体被运回城中,路上只有徐老太太与董夫人断断续续的抽噎。驱车的皇陵卫路沉默,徐校坐在后面的车上,旁边就是生父的尸体,他没有哭,也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用不怎么干净袖子、为父亲擦拭脸上的污泥。天空中飘洒下淅淅沥沥的雨丝,似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为满目疮痍的人世间哭了场。 虽然现下物资极难寻,向冷硬的石头城上却早已扬起片白幡,微雨清风,白幡飞舞下,片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徐大人……” 前来迎接的有官、有商、有普通的城民,当然,最的是被徐龄接进南京城安置的灾民,蹒跚前行,搀扶而来,有老有小,花白的头发旁边是枝楞的朝天辫,稚儿不解生死,却受着巨大的哀戚感染,脏兮兮的小手不断抹着眼睛,却只能抹下漾着泥花的泪水。 向最为冷酷的皇陵卫也忍不住微红了眼圈,走在最前的人忽然拔刀而出,大声道:“恭迎徐大人回城!” 宦官的声音总有些尖细,喊得越高越滑稽。可此时,无人笑得出来;随着这声,城墙内外痛哭甚。直埋首在车上的徐校终于抬起头来,只见白幡鼓风,只听哭灵声恸,越发恍惚……着、都是他父亲用命换来的。 怔愣太过,分辨不出是谁的叫骂,但听得清晰:“都怪虞方那个混账,徐大人本不用死的,徐大人是被虞方害死的!” ……是啊,他父亲本不必死的。 苍天悯人,本最是雨的夏日时节,自洪水袭来后,从未下过场大雨。 ……因为*,因为贪婪、恶毒,他的父亲赔上了性命。 如今,这片万人唏嘘万人称颂——都是用他生父的命换来的! 再次狠狠拳砸在板车之上,鲜艳血花溅起的同时,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倔强的少年,唇边勾起丝极度嘲讽的冷笑:“如此、如此……如此个世道!” …… 连日,南京城密布着朦胧的雨丝,笼罩在片哀戚之中。 直到这天,终于再见了久违的阳光,留都也渐渐走出这夏的阴霾。 因为徐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管遭虞方劫,南京城并未伤及根本。已经派人向北京朝廷报信,旨意未到,暂由秦寒领着皇陵卫维持留都的日常运转。 虽说太监管事有不妥,但秦寒明言“切循徐大人生前之令”,再加上大灾过后所有人求得都是个安生——就算是最酸腐的儒生,也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瞎指挥。 薛家算是城中遭难较为严重的,死了不少下人,又有满院子的火油血迹要收拾。宝钗当仁不让地再次挑起了重担,这次却不仅仅是因为父母未病愈,亲眼见那晚宝钗要与虞方同归于尽时的狠厉,全家无人再敢驳大姑娘的令,甚至胆小些的看到宝钗还会不由自主地打寒战。 宝钗的管理倒是方便了许,这几日,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家中大小事务,清理庭院、紧闭门户,再将原被调去修堤的家人接了些回来,重新编了管事,命各司其职。人手还是不够,考虑到现在还未彻底安定下来,宝钗也不打算贸贸然添置人手。 这日,宝钗先是派了两人去还滞留外地的三叔、五叔、七叔与八叔去了信,报平安也是问平安。然后,问了几句家中情况,得了句“七姑娘已经能下床了”,又得了句“二姑娘那边吧……想闹又不敢闹,还僵着呢”。 宝篥渐渐康复,真是好事。虽然宝钗很想去戳戳那只倔小熊粉嫩嫩的苹果脸,但考虑了下,还是二房那头比较重要,压了那么日,实在不好再压了。 再说,三婶娘与宝琴都会顾着宝篥,宝钗如此想着,已经向二房的方向走去。 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半张侧颜,宝钗微蹙着眉心,轻叹了声。这次,还真不是薛文姝又犯蠢,也不是薛文静再出幺蛾子,实在是薛蛟——太不是个男人了! 那日虞方带人攻入家中,二房住的院子靠前,薛蛟三兄妹根本跑不出去,只能躲在屋里。薛蛟窝在床底下,薛文静姐妹则藏在了衣橱里。 谁都没想到,个蒙面人冲进来把薛蛟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这胆小如鼠的小书生竟然抱头颤抖,还哆哆嗦嗦地指:“别杀我!我妹妹在衣橱里,她们身上塞了好金银……都给你们,别杀我!” 两姐妹就这么被哥哥出卖,薛文姝吓得缩成团,薛文静却从衣橱门缝里看得清楚——那蒙面人对着衣橱便举刀,显然是想把她们姐妹活活刺死在里面! 千钧发之际,后院处传来“哗啦”的水声,正是宝钗让人泼了水又泼了油。 那蒙面人终究不放心虞方,弃了她们两人往后院奔去。而后薛文静猛然推开衣橱门,脚揣倒薛蛟,手拔下发簪,边很戳边怒骂:“你还算是个男人!” 薛蛟的手臂被妹妹戳了四五个血洞,虽然不在要害,可也流了不少的血。这小书生也实在是太怂了,回过神来自惭形秽又躲书房里去了,直到天亮时候有人无意中闻到血腥味,冲进去把人拖了出来。当时薛蛟已经失血昏迷,拖了晚,伤势恶化得比薛彬和宝篥还重! 薛文静又被禁足,薛文姝哆哆嗦嗦只知道哭,二房再次乱作团。 宝钗进院子时,这三兄妹正齐聚在薛文静房里,薛文姝缩在边不敢说话,薛蛟臂上缠着白绷带,还捧着个食案,软语劝着:“二妹,你吃点东西吧,别气坏了身子……” 与软的不像话的哥哥不同,薛文静正气得脸通红,手扬的老高,似是准备扇薛蛟个巴掌。 宝钗刚好看到这幕,兄妹三人也看到了她,薛蛟与薛文姝反射性地发抖,薛文静的手则僵住了——那日他们并未亲眼所见,却也听人说了,这大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宝钗先看向薛蛟,淡淡道:“把你手里的粥放下,别打翻了浪费粮食。” 薛蛟手忙脚乱地把食案放下,正想缩到边,宝钗却道:“着别动。” 薛蛟顿时僵住不敢动,宝钗转向薛文静,挑了挑眉:“还不打?” “什……”薛文静愣住了,薛宝钗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淡淡重复了遍:“我是说,你可以打他了。”放下了粥,就不必再投鼠忌器。 薛文静咬牙,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运足了力气,狠狠巴掌扇了过去——“啪”! 薛蛟的脸顿时肿了半边,赶紧用手捂着,疼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宝钗摇了摇头,并无同情。这么没担当的磨叽男人,她也想揍。薛文静打了好,省的脏了她自己的手。 宝钗只是冷笑:“亏你还读了那么年书,出卖手足,圣人的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蛟最听不得的就是“圣诫训斥”,被这么骂,眼眶里的泪水不由转起了圈圈。 薛文静看得恨,抬手又想打,却猛然对上宝钗清冷的眸光,不由怔了怔:“你、你看什么?” 宝钗道:“你继续打,直到彻底出了气为止。” 哪能出气?就算杀了薛蛟也平不了这口怨气!薛文静被堵得倒退步,脸色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浓烈的恨意:“原来、原来你是特意来看我们的笑话的!你觉得很好看是不是——”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薛文静捂着红红的脸颊,难以置信,刚刚……是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宝钗伸手打了她? 宝钗收回手,微昂起头,淡漠道:“我打你,是姐姐教训妹妹,是天经地义。” 薛文静滞。 宝钗指薛蛟,逼视薛文静:“你打他,是妹妹不敬哥哥,是忤逆。” 薛文静顿时加气恼:“你要去告我忤逆?那你去告啊,去告啊!有个蹲牢的爹,再来个被休的娘,我的名声已经够糟了,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所以你打算赔命?”宝钗好笑指着薛蛟臂上的伤口,反问,“你应该知道,那天二哥被你拿簪子戳得全身是血,伤得极重。要是救不回来,你就是手弑兄长,按律,轻则绞刑,重则剐刑。” 听得“剐刑”二字,薛文静不禁抖了抖身体,本就散乱的发丝零落下遮住了面容,竟显出几分可怜的模样,高昂的声调也带着颤音儿:“你想、做什么?要去告我?”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想干什么。”边说着,宝钗缓步走近,将她零落的发丝都捋落到了而后,露出双警惕中带着恐惧的眼睛。 薛文静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全家都说大姑娘可怕,对面之人向她走来时,明明脚步轻盈,可在她看来每步都是甚的威压,她根本动弹不得。 宝钗的手指从薛文静耳边滑下,与她对视,微微笑:“我知道,你想过的比我好,嫁的比我强。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瞬间,宝钗的眸光凌厉,语气也冷淡了下来,“破罐子破摔,不要命,还不自知。” 宝钗的口气只是冷淡,不算重。薛文静却只觉鼻子发酸,大滴的泪花已然跃出了眼眶,泪流满面抽泣不已,却还是动都不能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怕成这样。 宝钗摇了摇头,环视他们三人,先看向薛文姝:“要死要活的,你先闹了次。”又看着另两人,“不要命、不惜命,你们又闹了次。” “事不过三,若还有下次,你们三人就趁早离开,自立门户吧。薛家庙小,禁不住你们这么来回折腾。” 说罢,宝钗转身欲走,却听薛文静在后嘶喊:“薛宝钗,你真不怕别人说你专横跋扈?” 略勾唇,宝钗回眸,淡笑:“我连死都不怕,你觉得我会怕这些?” 薛文静滞住。宝钗好似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薛文姝:“那日虞方杀了不少人,秦少监收敛了尸体,但我将骨灰都要了回来,其中也有顾妈妈……可要把顾妈妈的灵塔给你?” 就是那夜替薛文姝挨打的顾婆子,也不幸命丧乱军之手。 薛文姝惊骇非常立即缩到边,不停摆手:“骨灰……不要、不要给我!” 宝钗不由失望,这三妹居然也跟她二哥个样儿。亏得不是男子,没那么欠揍。只是,看二房这个模样,改日分了家,只怕唯能撑得起的,只有薛文静个。就怕,她继续钻牛角尖。 想了想,宝钗还是提点了句,激将似的:“我有个还算不错的哥哥,还有宝琴这么可爱的妹妹。你呢,拿什么来比?” 薛文静的脸又红了,看着双只会发抖的兄妹,双手紧紧攥着: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薛文姝细小的声音抖个不停:“大姐姐,那些灵塔……你就、不怕吗?” 同样的问题,宝钗懒得回答第二次,径直走了出去,就见小院外头,乖巧的白鹭小丫鬟正在等着自己。 说实在,就算过了那么天,想起那晚的事情,都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小丫鬟咬着细细的银牙,红着小眼圈,也轻轻问了句:“姑娘,您真的……不怕吗?” 宝钗勾了勾白鹭尖尖的小下巴,安慰道:“我不怕。” “可是,不小心、就会死的啊……” “若是不能与亲人在起,不能开开心心的,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活着和死了,根本没有区别。”小丫鬟清澈如汪潭水的眼儿里映出宝钗唇边的弯浅笑,“人总不能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认命而认命。” 白鹭似懂非懂地点头,宝钗拍了拍她,柔声道:“还没问呢,你找我有事?” “哦、哦……”白鹭赶紧道,“前两天郑长史派人来收拾了他们的行礼,但是那柄竹伞还在您书房里呢!” 就是被穆梓安扔过墙,把可怜的小丫鬟敲了个脑门包包的死沉死沉的竹伞。 穆梓安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非常时期,薛家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时间跟他计较,再说也承他回救命之恩,因此就这么算了。但薛家是不能给他住了,谁家经得起这么个力大无穷的人妖折腾? 反正穆氏已经被送往京城,穆梓安便自觉地卷铺盖走人了。 宝钗并不在意:“他们就住在后面的巷子里,叫个人把伞还过去就是了。” 白鹭又踟蹰了下:“别院里还落了些行礼……” “起送回去。” “是……”看着宝钗离去的背影,白鹭咬了咬嘴唇,她还是太紧张了,没来得及说——被东平王世子扔下来不要的,是盒盒的胭脂水粉啊! 第三十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一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一章 白鹭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找了个叫高顺的小厮来。这个高顺平时是跟着薛蟠的,天生张嬉皮笑脸,专门帮惹祸的薛大傻子善后,是个挺精明的人。白鹭让他将竹伞和那堆胭脂水粉送到后巷,交还给东平王府诸人。 白鹭还特地嘱咐:“递给郑长史便好,千万别去招惹世子爷。”那晚看那位世子爷的力气,简直吓死人呢! 送个东西而已,不算大事,关键这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亲自递过来的,而且是最乖巧最温柔的白鹭姑娘哎!被白鹭拿睫毛翘翘的眼儿瞧,高顺顿时挺高了胸脯,“啪啪”拍着打包票:“白鹭姐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哎!” 白鹭单纯的很,根本没接收到“求表扬”的小眼神儿,心意只为姑娘派的差事担心:“这里还有胭脂水粉……”不还不好,还了好像也不怎么好啊! “这简单!”高顺快手快脚地将那包胭脂塞进了伞里头。竹骨伞又重又结实,只承这么点儿重量,小意思! 高顺心办好白鹭姑娘的差事,牢牢记着,蹑手蹑脚过去,只找郑长史便好——没成想,穆梓安正在倚在半新不旧的灰木门上,玩着匕首,对他挑眉:“你谁?来干什么?” 糟糕,被逮了个现行!高顺个激灵,第反应就是赶紧跑,幸亏脑子转得快——他跑什么啊? 他只是来还伞,又不是作奸犯科的。哎,也是这位世子爷太吓人了,那晚上刀就削了名朝中大将的首级,看着长得比姑娘家还漂亮,实则是个煞星啊! 挪着微微发抖的腿蹭过去,高顺赶紧赔笑:“世子爷,我是薛家的,来给您送伞的。” 穆梓安接过竹伞,掂了掂,忽然挑眉问道:“你们大姑娘让送来的?” “是、是呢。”这话说出来就恨不能咬掉舌头。竟然吓得问啥答啥,出息呢?号称薛家最油狗腿子的高顺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子。帮大爷善后时候个磕巴不打、鬼话连篇编的本事都哪去了? “算她还有点心。”穆梓安嘀咕了句,掂掂竹伞,又对自怨自艾的狗腿子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 “是。”高顺赶紧要退下,可转身,冷不丁瞧见队人走过来——自认为见识广的狗腿子张大嘴巴发愣:好俊、好气质……好、好冷,阿嚏! 来的是个跟穆梓安差不年纪的少年,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皆屏气凝神,片整肃。 少年相貌俊美,比起穆梓安来也丝毫不显得逊色。只是眉梢眼角间总是透着股子孤傲的冷。少年瞳色较浅,眸色清澈透明,如冰晶般,再加上穿着身只有在袖口处够了几丝绣文的银色长衫,突出清冷如月的气质。 或者,换个不那么文艺的说法,就油滑小狗腿高顺的切身感受——大夏天的,看起来却还像裹了层万年不化的雪似的,让人想抱胳膊打哆嗦呢! 高顺被冻得动弹不得,少年走近,看了看他,又转向穆梓安,问道:“他是谁?” “前头薛家的下人。”穆梓安扶额,看这场景实在是不吐不快,“他是被你吓成这样的。” 少年摇了摇头,止住身后想要上前撵人的护卫;穆梓安亲自拍了拍高顺的肩膀:“回魂了?回去吧。” 高顺又激灵,赶紧躬腰小跑离开,眼都不敢瞄。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世子爷亲自迎在门口,就是个等人的样子嘛。能让世子爷亲自迎接的人,那得是何等人啊! 等高顺跑没了踪影,穆梓安才对少年叹气:“你就带这么点人过来?还不让我去城外接你。” “不必,父皇点了两千禁军给我,不会出事。” 没错,“父皇”。这位正是承景帝的嫡长子,也是内定的储君,卓尧。卓尧与穆梓安同岁,承景帝至今没有立他做太子,不是防备,反是保护。按照祖制,本朝太子要镇守南京,如今吏治还很混乱,承景帝哪舍得把宝贝儿子扔到人生地不熟的留都去,硬是把卓尧拴在身边,面教授治国之道,面有意识地帮他在朝中积攒势力。 穆梓安真想对这位未来的太子殿下翻白眼:“禁军呢?” “我让他们分散去查探情况。” 我就知道,穆梓安真的翻了个白眼。这货向来如此,办起“正事”来就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身份——总害得别人替他操心! 禁军被派出去了,东平王世子当仁不让地要扛起保护大皇子安全的重任。穆梓安认命,反正,从小就是这样,习惯了。 穆梓安与卓尧的相识源于场孽缘。那时候穆梓安才五岁,奉旨进宫读书。下大雪的冬天,小世子裹个像个毛绒球球,被人牵着、摇摇晃晃地慢慢走。带着他的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只比穆梓安大五岁,穆梓安却得叫他“叔”,正是刚刚承袭北静王之位的水溶。 水溶带着小家伙路过御花园的小冰湖时,忽然听到吵嚷声,循声望去,竟见两三个内侍粗鲁地将个小小的男孩子推倒在了冰湖上。 男孩儿长得挺好看,就是有点瘦。只穿着薄薄的内衫,雪白的绢帛飘着,脸也是白的,整个人就像是个霜雪捏成的冰娃娃。被欺负了也不做声,就坐在冰上,用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帮欺负人的内侍还要去拉扯他,穆梓安看不下去,“蹬蹬”跑过去,拳个揍倒,然后把地上的男孩子拎了起来:“你没事吧?” 男孩子还是不说话,只用眼神扫过圈内侍。那些人被摔了屁股蹲儿,又被这冷冰冰的眼神瞧,不由打寒战,不赶紧四下逃走。 穆梓安正想去追,却听个凉丝丝的声音:“不必追了。” 穆梓安回头,惊吓:“你会说话啊?”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男孩扫他眼:“我叫卓尧。” 姓“卓”?穆梓安再次傻眼:皇家的人? 水溶已然过来,拱手:“赵王世子。” 当朝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被封赵王。 卓尧点了点头,忽然以右手扶住左肩,皱眉:“我肩骨脱臼了。” 穆梓安:“……”喂喂,你看我干什么?我刚刚只拎了你的衣服,压根没碰到你啊!进宫前娘亲耳提面命让我收敛力气,我真的很小心很小心了啊! 总之,“谋害”亲王世子,只能卖身还债。在之后的年时间里,穆梓安靠着他这身诡异的力气替卓尧挡了不少绊子,也终于搞明白卓尧为什么会被欺负。实在是,太上皇太偏爱皇后所出的太子了!不仅早早撵了其他儿子去封地,还硬让各个儿子送了嫡长子来京城,名为教导皇孙,实则是留作了人质。 太子心思狭隘,即使常年镇守南京,也没忘记打点宫内让好好“照顾”几个侄儿。当时掌管内宫的又是孝泽皇后,对儿子的恶行睁只眼闭只眼。 东平王穆莳向深得帝心,虽不会武功,但精通铸造火枪的工艺,直领着京师火器营;再加上祁王妃乃是全京城都不想招惹的母大虫,孝泽皇后虽对穆梓安不满,却无法刻意针对。就这么磕磕绊绊的,直到第二年夏天,三皇子齐王的小世子被发现淹死在宫内的小湖里,捞上小小的尸体看,竟还有极被鞭打的痕迹。 齐王气不过,上京讨说法,却被截杀在京郊五里处,死相极为凄惨。满朝文武终于无法再容忍,太子与皇帝的矛盾也终于爆发。太子被废四年后,赵王登基。 就这样,穆梓安成了元后嫡子的患难之交。引得不少红眼病嘀咕“慧眼识英豪”。每次被这么揶揄,穆梓安都想仰天长啸——明明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还是被两个人起算计的,天知道那天水溶“叔叔”为什么要带他绕道冰湖后面那条偏僻的小路? …… 往事不堪回首,还是说说现在吧。 “进来说吧——”穆梓安让开身子,却没注意门檐边正支着那把沉重的竹伞,无意中碰倒,瓷的金的玉的各样精致的盒子叮铃掉了出来,有几盒落了盖子,润泽的脂膏零落在绿苔石阶之上,嫣红片,煞是好看。 胭脂轻浮的香气弥漫散开,卓尧不由勾了勾嘴角:“我记得,这是你的伞?” 穆梓安真的恨不能死死,单手捂眼睛,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是,这些就是我用的,男扮女装。” “男扮女装……咳咳、咳咳。”实在忍不住想笑,卓尧只能假咳。 穆梓安郁闷:“我是为了帮谁引开这路的尾巴?”还嘲笑,有没有良心啊! “那——这些怎么会在伞里?” “‘她’塞的呗。”穆梓安郁闷地嘀咕,执起竹伞撑开,伞面里也染了片嫣红的泥膏,衬着水墨底色,灼灼艳艳。就如那夜那个提灯的小姑娘,漆黑片夜里,鲜艳的红灯笼染红了少女飘逸的裙摆。 举着竹伞发呆,没料到“啪嗒”声,块红泥落下,正中穆梓安的鼻尖,红红的鼻头滑稽得像个小丑。 卓尧再次忍俊不禁,穆梓安伸指头抹了片红,不由蔫巴:“这么整人……她到底有讨厌我。”好歹我还救了她命呢。 卓尧问:“你说谁?” “没说谁。”这么惨的暗恋,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穆梓安郁闷地让开身子,卓尧挑了挑眉,准备进门再问。抬袖子,样雪白的东西从大皇子的袖中滑落而出,是块题了字的白绢。 穆梓安手疾眼快捡起来,瞄眼,顿时扫颓然,眼睛弯弯笑眯眯:“不错的诗。” 白绢上提了首诗:“昨夜骤雨凝红泥,轻客燕子何悲啼!沐清蒲洁净,叫人怎地不幽情?” “啧啧”两声,穆梓安品鉴:“字是你的。”笔锋凌厉,透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但这花儿鸟儿的句子,绝对不是个男人写得出来的。” 卓尧拿回绢帕,淡然道:“我抄的。” 穆梓安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谁写的?” 卓尧依旧淡然:“不知道。” “哎?”以卓尧的个性,不想说就根本不会回他,现在这反应是……他是真不知道? 卓尧将绢帕接回手中,并不避讳,淡淡告知:“在扬州与人写同题之诗,我输了。” 穆梓安吓跳:“谁能赢你?” 眼前这家伙从小就聪明得吓人,过目不忘出口成诵,写得文章是让成名年的大儒都啧啧称奇——把其他人衬得都跟个傻子似的。包括穆梓安在内,起念书的其他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这家伙拖出去套麻袋打闷棍,实在太遭人恨了! “我不知道,我在扬州寄住监盐御史林如海家。题是林如海拟给他的学生的,我跟着写了首,却发现他的书案上已放了另篇,为出色。”绢帕是柔和的白色,卓尧向来冷漠的眉眼间也流露出抹温柔,“我只抄了两句,尚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衬他心境的。 穆梓安不相信:“你真没去打听?” “没有。” “为什么?” “无暇顾及。” “你这家伙……”穆梓安还想说两句,却见卓尧的目光又围着他手里的竹伞绕了圈,顿时抽了抽嘴角,而后乖乖闭嘴。 明白,人退步,谁都别打听谁的事。穆梓安摇摇头,命人把满地的胭脂水粉收拾干净。然后,回屋,说正事。 第三十一章 欲望文 第三十二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二章 两人进堂屋。侍卫奉了茶后便自觉退下,在外头围圈守着,让里头的两位殿下放心说话。穆梓安将最近的混乱悉数告知卓尧,又道:“这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卓尧扶着茶碗的边沿,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丝肃色:“如此之将,如此之兵……如此个朝廷。” 吏治败坏,已经不仅仅是文人失却风骨,连武将也失了忠诚。就像这场*胜于天灾的洪水,始于贪官污吏,终于乱臣贼子,闹得长江沿岸片生灵涂炭。 差点,连太|祖的皇陵都要被淹毁。若再不整治,他们还有何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穆梓安倚在边,还是有点担心:“虞方兵溃,南京守备军四下逃窜,你真要留在这儿?” 卓尧道:“我已向父皇请了旨意。” 也就是心意已决了。穆梓安叹气:“拿你没办法。”这人倔起来,连皇上都拿他没办法。 说正事,穆梓安问他:“你在扬州可有收获?” “林如海可用。” 卓尧寄扬州监盐御史住林如海家,因为林如海正是承景帝事先看好的另个的人选。林家五代列侯,却是清贵之家,林如海是与徐龄同科的探花,最适合做这个整顿朝堂的御史。 穆梓安总算放下了半心:“还好,否则真是白跑趟。” 徐龄虽不可用,但是——死得也太可惜了。 卓尧却不放心,眸光凌厉:“吏治败坏如斯,不仅是风气之坏,是朝廷法度之疏漏。” 制度就如食谱,好则养人,坏则毁人。与朝廷也是如此。出了这么大的问题,绝不是宰两个贪官,杀鸡儆猴就能治本的。 穆梓安点头,这也是承景帝让卓尧亲自来江南的原因。他们要找这个的御史,不仅要能反贪腐肃正气,要能配合朝廷推出新政,从根本上改革目前片混乱的法度。 “林如海监扬州盐道年,以他所见,如今吏治*,在风气不正,二在督管失察,三在买办之乱。” 风气不正、督管失察都好懂,穆梓安便问:“什么叫买办之乱?” “林如海说,如今官绅贪腐,十之八|九与官营买办有关,其中监管最为疏漏的正是盐道。盐政实行商屯制,各地盐商可带着粮米、布卷、银钱、马匹等向各个地方军政长官换取领盐的凭证‘盐引’,再以盐引向朝廷领盐进行售卖。原先只有边塞驻军可下发盐引,可皇祖时以盐引作为奖励赏赐功臣,结果满朝纷纷上书奏讨盐引,转卖商人以牟利。” 顿了顿,卓尧冷然道:“只要手里有盐引,就可以向商人换取粮食布匹甚至军马武器。这么来,都忙着去巧立名目向朝廷要盐引,都只顾着敛财了!从虞方的府里抄出了几箱的盐引,竟然还有伪造的。” 秦寒带人抄虞方家时,穆梓安也在,正是亲眼所见。 沉默了会儿,穆梓安问:“你打算怎么做?” 卓尧道:“林如海建议,将包括盐引在内的官营买办全部收归朝廷,统监管、统分发。” 穆梓安翘了翘嘴角:“这可不容易。” 卓尧颔首,却道:“我已向父皇递了奏章,具呈三议。” “哪三议?” “其,暂停长江沿岸军政衙门发放盐引之权,由朝廷统调配官盐,低价发放于百姓。” “其二,洪水过后,亟需大量粮米木石以安置灾民、重建市镇。也由留都朝廷以赈灾银统采购,以高于市价的至三成的价格与商人交易。” “其三,禁止朝官或其他地方的军政衙门前往受灾地区抛售盐引。若有趁机囤积物资、有意哄抬物价之人,格杀勿论。” 这三条,针对可不仅仅是长江沿岸的官商。都说灾难财最好发,但前提时是僧粥少时能顺势把物价抬上去,第三条简直断了所有朝官发财的通路。穆梓安只能重重叹,故意做副哀戚的样子:“既然你偏向虎山行,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卓尧道:“我已做好准备。” “不知道有少人等着找你的麻烦。”最先跳出来的应该就是朝中权贵,穆梓安忽然皱眉,“上次我写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我抓到的王子腾的那个心腹,曹铮,自尽了。” 正是在虞方作乱的那天晚上,南京城片混乱。人挤人、人踩人,穆梓安所租的小院也受了冲击,被关在地窖中的曹铮趁机挣脱了绳子,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便杀了包括保龄侯堂弟史肇在内的其他所有人,而后举刀自尽。自尽之前,还狠心划花了自己的脸,穆梓安点过了其他的尸体,方才辨认出那具血肉模糊的是曹铮。 曹铮对于王子腾,是真的忠心。 “我已看过信。”卓尧沉默了会儿,忽然道:“这样也好,留都遭劫朝中人心惶惶,此时不宜再生事。” 穆梓安明白了:大局为重,秋后算账。 …… 又过了几日,六千禁军带着承景帝的圣旨赶到南京。圣旨也是三道: 其,着大皇子卓尧亲赴南京,领长江沿岸水灾后安置、重建等事宜。东平王府世子穆梓安领禁军随行保卫。同时严查贪污工部河道银与虞方父子两案,并令御马监少监秦寒为巡检督查,尤以凌厉笔锋重重写下:若再有贪腐之官、再有作乱之人,律从严处置! 其二,令成国公领兵出京,平定长江上游的暴|乱。但考虑到这些皆是受灾之民,承景帝特谕,如非首恶,可予以招安。 其三,追赠殉城的应天府尹徐龄为太子少傅,加谥号为文正,并改南京官学为文正书院,在书院内立碑亭,凿刻其生平事迹,并取其生前遗物——缺口的粗瓷饭碗与盏铁茶壶,于碑亭供奉。 承景帝特意给了卓尧便宜行事之权,也就是说,卓尧所呈三议,承景帝全部应允了。传旨的太监特意与卓尧说:“殿下尽可放手去做,朝中切皆有陛下。” “谢父皇。” 卓尧终于能抛头露面,他所做的第件事便是到徐文正公的碑亭前上了香,而后便开始收拾南京城这团乱麻。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被调到南京,暂代应天府尹职,具体施行由“三议”具化为的“三政”,布告全城,并让皇陵卫骑快马发往整个南直隶的管辖范围。 百姓拍手称快,可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南京商人们——说是炸开了锅也不为过! 表面上看,只是将“以盐引易物”改为“以赈灾银易物”,都是朝廷向他们买东西,还能不用倒腾直接拿到现银,岂不是好事?可实质上,朝廷统调配官盐就意味着大大压低盐价。再者,物资换盐引再去领盐转卖,利润可翻三番还不止;但直接用物资换银子,就只能拿到官榜上说的给的两成利钱而已啊! 没有贩盐之权的小商人也犯嘀咕,原本他们可以将货物转卖给盐商,也能得个四五分的利,现在这么闹,大家利钱都样,谁还愿意收货? 再有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去外地囤了大量物资,就等水灾过后大赚笔,结果朝廷限了价,欲哭无泪,这是要赔本呢! 又有事,有个叫方起的小商人,脑子转想出了个妙法,运了堆发霉的粮食去应天府衙门妄想滥竽充数。结果林如海亲自验货,当场黑了脸,叫来衙役狠打了方起五十大板。 打是没打错,可这么来,南京城的商户加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人想到,薛家是江南最大的盐商,而且薛家家主与掌皇陵卫的秦少监交情可不般。急得团团转的商人们拍大腿,找薛公去!走了个状元郎——呸呸,死者为尊,徐大人对大家有恩,不能嚼他舌头;来了个探花郎,却是个施“乱政”的,这可不行! 薛家的前门后门堵了堆人,有同为皇商的,莫家和白家;也有亲戚家,贾家和王家,都急吼吼地喊着:“请薛公唔,有要事相商!” 薛家里头,宝钗厉声吩咐守门的众人:“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待我去找父亲!” “是,大姑娘!”众人挺直了腰板,赶紧把门守好了,虽然外头砰砰敲门甚至砸门的声音很吓人,但是——大姑娘比他们吓人! 高顺鬼头鬼脑地凑过来,递过个纸片儿:“大姑娘,今天早上,世子爷从衙门那头送了封信过来。” 世子?穆梓安? 宝钗心情正不好,便道:“我记得你识字,你念吧。” “是……就三个字,‘莫上当’。” “上当——他以为我很蠢?” 宝钗随即撂下高顺,快步走进内院,薛彬正在书房里,背手而立。薛彬的脸上还带着病色儿,紧紧皱着眉,眼下的情况真是棘手无比。枪打出头鸟,薛家却富到不想当这个出头鸟都不行,这步,连虞方都惦记着这份家财。 宝钗走进,行礼:“父亲。” “宝钗啊。”见到女儿,薛彬的眉头舒展了些,“这些天累了你。” 短短几日,女儿将家里整顿得井井有条,作为父亲,怎会不感慨。亏得有这么个好女儿,避免薛家陷入内忧外患的交困之中。 宝钗将众商人围堵薛家之事告知,顿了顿,又道:“我让人架了梯子,从墙上看了眼。认了出来……凑在里头的,还有咱们家的伙计。” 薛彬再次皱起眉,也就是说,连自家的伙计都不赞同新任林府尹的“新政”——却又是另个层面上的内忧外患。 “宝钗,你怎么看?” 宝钗道:“劫后余生,先求生,再求平稳,安定之后,便会进步求利。此乃人之常情。”就像她自己,前世身患绝症,只能艰难求生;转世本石头记之中,获得健康的身体,便忍不住求亲人,求个平平安安的家。 薛彬点了点头,又听女儿说:“可将心比心,女儿并不觉得林大人的新政是乱政。水灾是灾,就如人患重病,总要虚弱,总要服苦药、猛药,总要为了病愈付出些什么。民有损,上游百姓流离失所;官有损,徐大人还有尚书大人,都为虞方所害;如此,商怎能不受损?况且,官家给了几分利,已是向商人让了几步。” 宝钗最后叹息声:“而且,大皇子亲自坐镇南京,天家威仪在此,怎可随意诽谤新政为乱政。” “是啊,大皇子也在这儿……”这便是薛彬最担心的,如今堵在家门口的这帮人,是逼着他出头、甚至刻意将薛家抬起,抬到与大皇子对立的那面去。 薛彬定下决心:“此事不可拖。宝钗,请他们进来吧,我亲自与他们说。” 宝钗却道:“父亲等等,女儿有个想法。” 薛彬听宝钗娓娓道来,不由点头,听完却又叹息,满眼复杂:“你若是男子该好。” 宝钗并不介意这句,谁让薛家小辈儿是典型的阴盛阳衰呢?大房如此,二房那个薛蛟就不用说了。宝钗想了想,微微勾起唇:“其实,这次,我还要找哥哥帮忙。” 第三十二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三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三章 薛家富丽堂皇的堂屋里,众商人你眼我语,吵的吵,哭的哭。 “实在不是咱们想要,水灾闹了个把月了,米粮木石的价格直在涨啊,咱们买的时候比现在价还高呢!现在官府只给成利,不是存心让咱们亏本啊!” “还有,盐引易物可是老规矩了,怎么新来个府尹就偏叫以银易物了?官家的规矩还要不要了,都这么胡搞,不都乱了套了!” “是啊,而且还刻意压低盐价,咱们亏了少就不必说了,朝廷不是也亏?” “虽说拿发霉的粮食滥竽充数不对,可林府尹也太狠了!五十大板啊,那方起当场给打掉了半条命,血肉模糊的,你说这打给谁看的?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咱们看的?” “听说大皇子才十五岁,直养在深宫里,哪里晓得咱们市井小民的艰难。” 薛彬直沉默不语,任他们吵,直到听到“大皇子”三字,才淡淡叹了声:“慎言。” 刚刚说话的也是个皇商,姓莫名帆,四十岁,有点儿中年发福。莫帆正尴尬地摸着自己的大肚腩,他也发觉说错了话,赶紧低头。 众人也片讪讪,趁着这空挡,薛彬道:“大家都说累了,用些茶吧。” 侍女捧着精致的茶盘进来,为围坐圈的众人奉了茶,又恭谨退出。 众人端了茶碗起来,莫帆因为太尴尬,赶紧埋脖子喝,谁知口下去差点喷出来——这哪是茶啊,这是粥啊! 大米熬成的米粥,而且是最下等的糙米,还带着谷壳子,嚼在嘴里跟煤渣似的。 莫帆正想跳起来,却见薛彬面不改色,扬起茶碗,喝起了粥。实在太粗糙,薛彬紧皱着眉头,喉咙“咕噜”几声,勉强咽了下去,顿时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 “哎呦,薛公,您这是做什么啊!”薛彬在南京商人堆儿的人缘还是不错的,顿时有几个人过来帮他拍背,又劝道,“您还病着呢,喝这种折磨人的东西做什么?” 薛彬又咳了几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环视着众人,叹息道:“糙米粥都难以下咽,何况是发霉的米?” 众人愣住,莫帆不由“咕嘟”声,嗓子糙米粥竟然都咽下去了。这可糟了罪,他长得胖乎乎,“咳咳”想要弯腰吐掉,可那肚子太圆,根本弯不下去啊!气喘吁吁又猛咳,番折腾下来,可怜的莫帆眼泪都快出来了,仰躺在椅子上大喘气,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薛彬待他折腾完,才沉声道:“若无徐大人舍身殉城,如今金陵已是片汪洋,在座诸人恐都会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假使如此,喝上碗热粥都成了稀罕。若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救命粮,却是糙米粥、发霉的粥,那该是何等的悲哀。” “对咱们而言,只是少几分利;可对那些灾民而言,可能意味着性命。诸位想想,何其忍心?” 光洁的白瓷茶碗被放回桌上,“叮铃”声,不轻也不重,却被满室的寂静衬着,显得格外清脆。 薛彬在心中肯定,正如女儿说的,人皆有怜悯之心,尤其是将心比心、感同身受之时。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众人都沉默了,诚然,商人重利,可并不是没有良心。蜂拥跑来薛家,是从众,二来,好不容易安逸下来,人皆是不愿意再去想那份擦肩而过的悲哀。 片沉寂中,却忽然有人冷笑声:“薛公如何变得跟那林如海个鼻孔出气?都拉着灾民做幌子,可咱们现在在谈的法度!废盐引是什么道理?原先朝廷赈灾的时候,也是用盐引向商人买货,也没见饿死几个人!” 众人不由惊讶,这个最先出声、还如此不客气的刺头儿——可是个姓王的!此人名王子衡,长得贼眉鼠眼,跟京城那位都提点王子腾大人是隔了两三房的堂兄弟,也算是薛彬半个大舅子。 薛彬皱了皱眉,对上王子衡挑衅的目光,摇头道:“每逢灾后,朝廷都会拨下赈灾粮款。粮是分发给灾民的,但肯定不够;款是用来向商人购买物资,以填补粮那部分的不足。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最简单的帐都会算,只有朝廷以低价从咱们手里换东西,才能以低价分发与民,才能救活的人。” 王子衡噎,又怒道:“朝廷将损失全按在商人头上,薛公难道不发言?” “怎么叫全按在我们头上?赈灾粮款是从国库拨出来的,半分与灾民,半给了我们,朝廷可有赚回去分?” 说罢,薛彬起来,不再理会王子衡,招呼道:“快到晌午了,诸位与我来,起用个便饭吧。” 王子衡还想再说什么,薛彬却已经走出了堂屋——不由愤愤:“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不怕亏!” 还沉浸在糙米粥阴影中的莫帆却抚了抚肚子,又虚弱地扬起了手:“其实,薛公说得没错……”听了这圈话,他也悟了,薛彬口个“朝廷”,实在提醒他们啊,林如海背后是大皇子,大皇子代表的是远在北京的那个真正的朝廷!亏点就亏点,何必跟朝廷对着干?再说,那些灾民也够可怜的,他妹妹家在上游受了灾,逃难过来投奔他,两个外甥女饿得面黄肌瘦,那个可怜的呦……哎,亏点就亏点吧! 王子衡愤愤地着,半天却等不到人来附和他,不由抬脚离开,又冷笑:“仗着有两个臭钱,竟然敢不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 这话可引得众人都嘀咕——你算哪门子王家?京城那位都提点是你大堂兄没错,可他根本不认识你啊!就你拿自己当回事,谁不知道,这些年你没少把自己当亲戚往薛家打秋风,人家薛彬每次都好吃好喝地招待了,结果关键时候你来拆他的台? 商人是重利没错,但商人也重义,翻脸不认人的最被唾弃。有钱大家赚才好和气生财,谁都怕背后被人捅刀子! 时间,本来还想过来当和事老劝几句的人都退开了,还得绕道走,唯恐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薛彬在堂屋外,回头眼,看得分明,不由叹息。他妻子姓王,王家嫡女嫁给他个商人,不是般的下嫁。从前妻子的几个闺中密友觉得商人妇是极大的耻辱,忙不迭地与妻子断了来往;无法立足京城的贵妇圈,妻子却没有怨他句,跟他离了繁华的京城,来到了南京。他对妻子,不仅敬重,是愧疚。 他最是不愿与王家起冲突,可是……前几日,女儿告诉他,王子腾竟然派人跟踪东平王世子。听家里下人高顺说,大皇子几日前就来了南京与穆梓安回合,可见,大皇子与穆梓安皆是身负特殊的之事。自己那位大舅子,派人盯着个王世子;而且,可能的是,曹铮想跟踪的是位皇子…… 摇了摇头,薛彬叹息着,现在没空猜度,赶紧先处理好眼下的事吧!也不知道宝钗那边如何了,希望顺利。 …… 薛彬在堂屋待客,宝钗则去找了薛蟠。自从那晚的“同归于尽”之后,薛蟠就直躲着宝钗,这次妹妹亲自来敲门,没出息的薛大傻只能想出翻墙逃跑的法子,结果骑在墙头上往外看,妈呀,吓死了——外头正等着他呢,沿墙根放了好几个冰桶,冒着森森的寒气儿,就等他掉下来做冰镇傻子呢! 宝钗姗姗而来,仰头瞧他:“你下不下来?” “下来,下来!”薛蟠仓皇着滚了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疼得直龇牙。 宝钗居高临下,在他脸上投下片阴影:“哥哥到底为什么躲我?” “我、我……”薛蟠涨红了脸,实在说不出口,那晚上妹子敢走出去跟虞方同归于尽,他这个当哥的却只能缩在后头,丢死人了,他哪还有脸见妹子? 宝钗蹲下来,与他对视,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儿:“哥哥可是觉得我太可怕?也罢,连哥哥也这么想,我知道,是我的错,身为个女子,不该这么逞能……” “妹子,不是的!”薛蟠赶紧蹦起来,他可看不得妹子自怨自艾,磕磕巴巴解释,“是我太没用,还要你来救,实在、没脸见你……” “原来如此。”宝钗瞬间收敛哀容,对着愣住的薛蟠勾了勾手,“哥哥与我过来,正好,我有件事要拜托哥哥帮忙。” “我……” “怎么,哥哥想继续‘没用’着?” “我、我现在就来!” 结果,薛蟠被宝钗拉到小客厅里,招待拨——自家的伙计。 就是大早,与众商人起围堵着门的。伙计是不能进堂屋的,纵使他们再想跟老爷说道说道诉点儿苦,也不能急吼吼地冲到客人跟前去。 宝钗便让薛蟠将伙计全带进了小客厅,她自己也坐在绣墩上。毕竟明氏刚“死”,宝钗穿袭白衣,还戴着飘逸的白纱帽,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容颜,却因为身姿婀娜,总引得那些伙计们偷偷往这头瞄。 薛蟠忽然拍桌子,恶声恶气儿:“都瞎看什么呢?小心爷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众伙计缩脖子,顿时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他们没见识过那夜,只认为大爷是顶顶可怕的,言不和提着个拳头打人呢! 侍女鱼贯而入,都端着食案,食案上是两个白瓷大碗。碗是香喷喷的白米粥,另碗的卖相则差了许,微微有些泛黄,味道也有些发酸。侍女们将个个食案分发在众伙计面前,还特意放了份在薛蟠手边。 宝钗起身,指着那碗卖相不良的粥,缓缓道:“这是我让哥哥从米铺里拿来的——是你们打算送去应天府衙门的米。” 众伙计顿时缩,面面相觑皆带着惊慌——大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事连大爷都不该知道啊! 宝钗环视众人,不轻不重地问道:“各位觉得,这米有没有问题?” 众伙计都不敢吭声,唯有个在薛家干了近三十年的老伙计硬着头皮道:“这米没问题!” 这伙计姓唐,在薛家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人送了个敬称,叫唐六爷。唐六爷看到这发黄的米粥,就知道想以劣充良的事儿败露了,可他还抱了丝侥幸:大爷和大姑娘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压根不分五谷,自己咬死了没问题,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宝钗确实没打算分析谷类的优劣,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各位请吧。” ——“请”? 众伙计怔愣着,就见他们的大爷先是端过那碗香喷喷的白米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抹嘴,又跟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端那碗黄米粥,再次“咕噜”——“呕!”薛蟠差点吐出来,把抓住唐六爷的衣领子,青筋暴起,“这都酸了,你还说没问题?” “哥哥莫冲动,哥哥食不厌精,许是太挑剔了些。”宝钗淡淡看着圈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还得诸位说了算。” 大爷都亲自“演示”遍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个个颤颤巍巍端起粥,先喝那晚好喝的,再瞄眼唐六爷,见他已经决然地端了那碗黄米粥,也只能咬牙伸手——不就酸了些么?他们心里是有数的,这米只是有些受了潮,大部分还是好的,少吃些不会闹肚子的。 片“咕噜咕噜”的喝粥声,咬牙咽下发酸的黄米粥,唐六爷昂头甩碗:“大姑娘,这粥没问题!” “是么。”宝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对外头的侍女招手,“也是,碗太少,哪里吃得出味道,再尝尝吧。” 众伙计都愣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空碗被收走,又换上了沉重的木头碗装的两份粥,比刚刚大了圈儿……没办法,硬着头皮,喝吧! 这次没有大少爷陪他们块儿喝,薛蟠就负责在他们身边转悠,便拿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谁喝的慢点儿,立即提起拳头威胁! “大爷,大姑娘,没、没问题……” 宝钗依旧招呼侍女:“再给添点,薛家不缺粮,得让大伙儿吃饱了。” 第三回是镶银的象牙海碗,那个重的呦,捧在怀里手腕子都打抖;那个大的呦……碗喝下去只觉从喉咙直“咕噜”到肠子,满肚子都是晃荡的水声,撑得简直都不能走路啊! 谁想到,还有第四回,这回直接是盆了。个个比脸还大的玉盆,盛着满满的粥,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呕……“呕,不行了……”都涨到喉咙口的粥快要溢出来了! 终于有扛不住的,抱着滚圆的肚子,跪都跪不下来,滚倒在地哀哀叫唤:“大爷饶命,大姑娘饶命,这米有问题,有问题!这米霉了啊!” 宝钗看向侧:“唐六爷,您可喝出来有哪里不同?” 唐六爷早撑得不能动了,旁边的侍女“体贴”地端起了玉盆:“可要奴婢喂您?” 唐六爷吓得滚倒在地不断磕头:“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这米发酸了,我看卖不出去,才想拿到官衙去……” “六爷真是生财有道。”宝钗冷笑声,“若非有个不长眼先跑去林大人跟前滥竽充数,要被抓去衙门打板子可不就是我父亲了!” 在围堵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家伙计,宝钗不放心,便让去铺子里查了查,结果找着了堆发霉的粮食。祸起萧墙,说得不过如此。 第三十三章 欲望文 第三十四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四章 唐六爷与薛家众伙计真是遭了回大罪,被灌得满肚子哐当,其中有半是变了质的粥,咕噜翻几翻便凝结成了五谷轮回之气,个个扭腰抓裤带,尴尬往外奔——要拉了哦! 薛蟠边让人开窗通风,边赶紧带妹妹来后堂。后堂早熏了袅袅娜娜的金丝紫檀香,薛蟠重重吸了几口,觉得缓了过来,才问宝钗:“妹子,这就结了?” “当然不是。”宝钗边答,边往外面看,像是在等些什么。 刻钟后,青鸾小丫鬟蹬蹬跑过来,眉目飞扬带着微怒:“姑娘,都查到了!” “你进来说。”宝钗提醒薛蟠,“哥哥也起记着。” 接下来的刻钟里面,薛蟠抓耳挠腮。他天生就不是个擅记忆的人,到现在三字经也只能背三句。不行了,赶紧拿笔记下来吧,但是—— 薛蟠仰望房梁,两眼呆滞:“唐老六”的“唐”字怎么写来着的? 对了,写不了可以画嘛,薛蟠拿五个爪子横握住毛笔,在纸上画了块歪歪斜斜的“糖”。 结果宝钗看见了,奇怪:“哥哥,你画的是滩……泥?” 薛蟠都要哭了,妹子求别揭!不对,赶紧对遍,被这么打岔,哪幅画代表哪个都要弄混了……惨了,已经分不清楚了,坨坨都是泥的样子啊! 宝钗扶额,取过笔写了几行,娟秀漂亮的小字让薛蟠看得发愣。宝钗道:“哥哥记住这几个就行了……都认得吧?” 妹子——人艰不拆! …… 再说那些可怜的蹲茅房的伙计,好通稀里哗啦。唐六爷把年纪,拉得双腿发颤,又被伸过来的手揪。唐六爷踉跄几步,抬眼就见个虎着张脸的婆子:“过来拾掇干净了,大爷和姑娘还有话说呢!” 刚从茅房出来的自然好闻不到哪儿去,为了避免恶心到小主子,婆子拉众人过来,用艾叶混着沉水百合香熏了又熏,直熏得众伙计不停“阿嚏”,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夏天挂房檐角的干片儿艾叶草——熏蚊子用的。 哎呦,想哭,真想哭。想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东家不会气之下把我们全吊房梁上去喂蚊子吧!这会不少人都怨唐六爷了,他是铺子里的大掌柜,这馊主意也是他出的,不是没有人劝过,唐六爷却意孤行。 唐六爷是悔不当初,薛家米铺的掌柜得有肥?这回,肯定要丢差事了! 等薛蟠再见到这帮人时,嘴巴不由张得圆溜:怎么都蔫巴成这样了?尤其是那唐老六,进门时候还油光满面呢,现在已经成了面黄肌瘦。 宝钗挑了挑眉,并不意外:肌瘦是拉脱了水,面黄则是被吓的。 宝钗的手指轻轻在茶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屋人顿时正襟危坐。只听宝钗开口道:“前几日林大人颁布政令,以劣充良冒领赈灾银者,轻则杖责,重则弃市。” 听这话,唐六爷等人脸都紫了,正想争辩“咱们还没做”,就听薛蟠恶狠狠地捶桌子:“都给我闭嘴!谁敢吵,现在就送衙门见官去!” 满屋再次寂静,宝钗环视圈惶恐不安的脸,微微翘了翘唇角,终于递出颗定心丸:“但是父亲说,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各位为薛家了年的事,尤其是六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重重的舒气声此起彼伏,几个管事、还有唐六爷这个掌柜定下神来却是瞠目结舌:这、这好像是大姑娘说的头句“老爷”? 终于想起来,按照薛家规矩,就连大爷都不能随意过问家里的生意往来。他们怎么就那么轻易叫大姑娘给制住了?唐六爷大着胆子悄悄瞄了眼宝钗,只见白衣美人优雅而恬静,白纱飘飘就像幅画样,可那透出来的气势——也太吓人了! 薛蟠的拳头忽然砸在身边的茶几上,伴着恶狠狠的威胁:“看什么呢?” “没有!”另几个偷偷看宝钗的也赶紧低下了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大爷和大姑娘是个唱黑脸个唱红脸,联手把他们吓了顿,什么藏着掖着的都被诈了出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宝钗在心里叹息,这些人跟家里的奴婢不同,他们中很人都没有签卖身契,只是薛家雇佣的伙计,并不完全受主家制辖。封建社会商人地位低,也没有形成完善的雇佣制度,就像这些雇来的伙计,就算是他们自己将发霉的粮食送到府尹衙门,按律却也算是薛彬犯了法。 要对付这些人,只能从开始就端足了气势,狠狠吓上吓,让他们不敢再擅自拿大。 治人之道,夺其气势,二感其心灵。 “大家都知道,按照林大人所立新政,商铺所得利润将大大减少,各位所得的利钱也会少了。”宝钗环视众人,缓缓道,“可是,诸位想想,你们拿了银钱,还不是要去买衣买粮?当然,还有买盐,这都是活命的玩意儿。” “林大人限了盐价,也限了粮价,禁止商人囤积物资抬高物价,这并不是坏事。你们拿了工钱,可以顺利地买到粮食、衣被。这次水灾,南京虽无事,可上游损失惨重,不少百姓往咱们这儿逃难,父亲知道,你们之中有许人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这样,无论是粮盐还是衣被,需要的可不是?林大人限了价,恰是能保证人人都买得到也买得起这些活命的东西,难道不是好事?” 番话娓娓道来,宝钗温婉了许,可在座的众伙计却比刚刚还惊吓:老爷\\\\东家怎么会知道咱们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 宝钗当然不回答,而是开始点名:“徐掌柜。” 被点到的徐掌柜顿时打了个激灵。 宝钗缓缓道:“您的母亲原住在安庆府,水灾往南京投奔于您,路颠簸受了不少的苦,又不幸患上了咳疾。父亲让人从药铺里称了些川贝母,已派人给老人家送去。” 徐掌柜顿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老母的确病了,然后——他拿了些薛家药铺里头的川贝,当然,是悄悄么么……偷的。 薛蟠哼了声,也点名:“那个姓窦的,就说你,别躲!你也不是没钱啊,你在粮庄干,个月有串大钱呢。你妹夫死了,你妹妹带着两个外甥来投奔你,你倒好,让她们孤儿寡母跑去布施的寺庙讨米讨衣?故意让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要连你那份儿起讨回来,少了就打差了就骂,你还算个东西!” 薛蟠开始端得很正,手里还拿着个茶杯——其实是掩饰贴在茶杯里头的、宝钗给他做好的小抄;但骂到恨时真顾不得其他,薛蟠腾地跳起来,脚把那姓窦的人渣踹翻:“你还算是个做哥的?滚滚滚,薛家不用你这混账,回去柜台上结了账,今天就滚!”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还来不及嚎两声,两个粗壮的家丁便把这姓窦的架走,溜跑得飞快,就怕让他在屋里待秒,污了姑娘的眼睛! 宝钗没有阻止薛蟠,如此无情无义还自私薄凉的家伙,薛家万万用不得。 兄妹两人又点了几个人名,终于回到重点,由宝钗开口:“唐六爷。” “大、大姑娘……”唐六爷张老脸已经又青又紫,他被吓得不轻。照这调调,大家背地里做的私事脏事儿,主家都知道啊! 人要脸树要皮,当众被扒私事是最怕人的。汗水已经浸透了里衣,唐六爷只觉自己被几十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最可怕的是只有眼睛,看不见任何盯他的人……想到自己这么年都生活在监视之下,主家对他的事情清二楚,唐六爷简直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其实吧,薛家家业太大,哪可能盯住了每个伙计? 薛蟠摸摸肚子,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是因为花了力气刚刚揍了人,二是,现在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妹子还在办事,饿了也得忍住,但薛蟠担忧:妹子这些天直在忙,不知道早上吃没吃东西?要是在错过了午膳,会不会饿坏? 宝钗察觉到薛蟠在看她,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低头看了看藏在手腕中的蓝宝石西洋表:从放唐六爷他们进门到现在,已经过了个时辰。 这么长时间,足够薛家悄悄派出人,有针对性地调查这帮“造反”的伙计的近况。 从今天才开始查的,只查了几个人而已。这点,宝钗不会告诉唐六爷,早上那几碗清肠胃的大米粥,不仅是用来吓人,是用来拖延时间。 宝钗看着唐六爷,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唐六爷将自己的两个弟弟也引荐进了粮庄,是吧?” 不经东家同意、私自往铺子里塞人,也是犯忌讳的。唐六爷捧着心脏悠悠着就要倒下,却听宝钗道:“父亲说,须得找几个有经验的掌事,带带。” 唐六爷提起的心脏猛然坠了下去——这意思,东家不计较了? 宝钗却忽然起,冷了口气:“如今水灾刚过,谁家的日子都很艰难。父亲体谅大家的难处,但请大家也别让父亲难做。谁都是有亲人的,或许还有些亲人正赶在来南京的路上,饥寒交迫,就靠着有人舍顿热粥来活命。你们想想,若有人将发霉的粮食交到你们的亲人手中,那会让人如何心寒,如何绝望。” 这话让人无法去回,唐六爷等人只能低头,又怕又尴尬,真是恨不能钻到椅子底下去。 “父亲说,谁有困难,尽可以跟他讲;急需药材或粮食的,可以先从账上预支个月的月钱——但是,若再有明目张胆犯律的,直接押往应天府,绝不姑息!”宝钗环视众人,眸色沉静,“而这次,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正好,最近林大人在征收物资,你们便分去各个铺子辨辨粮食与药材,辨不出就自己尝尝,弄清楚何为优何为劣。” 满屋沉寂,最愣的却是薛蟠: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妹子最后这处置……不太像她啊! 第三十四章 欲望文 第三十五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五章 照这意思,屋子的伙计都要打散发配到各个粮庄、药铺里当苦力。 这也是宝钗想出来的,所谓“舌尖上的鉴别师”,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尝尝不就行了? 宝钗冷着神色:“父亲说,这是给你们的机会。必须确保薛家卖出去的所有东西,都是真正能吃的、能用的!若你们还不能改过,薛家不留无义无能之人。” 唐六爷颤了颤:“敢问大姑娘,这、这是否是老爷的意思?” “当然是父亲之命,哥哥与我怎敢越俎代庖。”宝钗略抬起头,掩藏在纱帽下的清丽双眸微微闪了闪,“父亲还说,望六爷莫忘了薛家祖训:为商者、不可不义。” 听到这句,唐六爷干涩的嘴唇不由颤了几下。他是薛家的老伙计,年纪比薛彬大了整两旬,当年陪着老老爷走南闯北,从四川盐井提卤、为沿海盐田运玄武砚,风里来雨里去,年少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得越来越光滑,心也越来越硬,就像个锃亮的银锭子,哐当砸到地上也只会骨碌碌滚几下,不会疼不会痒,完好无缺,捡起来扑扑——还是那么值钱。 宝钗见他怔愣,又轻声道:“父亲还说,若是祖父还在,定会、十分痛心。” 是呢,要是老老爷还在…… 唐六爷不由晃了两晃,他都快忘了当年老老爷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做人不能没良心。凡事皆有报应,行不义必自毙……” 老老爷临去的时候,拉着他们这帮老伙计说了长长的话,浑浊的老泪下是托孤的重任:“彬儿年轻,火气旺,你们劝着些,别忘他做错事。别为了赚那不义之财,把命给赔上……” 结果,二十年过去,当年的彬少爷没变少,却是他这个老伙计先打起了不义之财的主意。 唐六爷长叹声,沉默着解下了直系在腰间的钥匙。钥匙的铜环锃亮,唐六爷用手摩了又摩——这是薛家在城中最大个米铺的库房钥匙。 十分不舍,却还是将钥匙摁在了桌上。而后抬起手,唐六爷自嘲:“老头子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宝钗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薛蟠倒是想说点什么,可见妹子如此,便也乖乖闭上了嘴。 其他人见唐六爷都交出了钥匙,也沉默着,该交东西的交东西,该退下的退下。有个陆账房竟从袖子里掏出支笔来,颤颤着想要交出去。 这位陆账房写得手漂亮的书法,是薛家米铺中负责记账的先生。他这只笔也是不凡,笔是狼毫所制,黑金镶字,尾部还嵌了圈绿幽幽的翠玉。 在《红楼梦》的时代,翡翠虽不算高价珍宝,却也是个稀罕物。这么支精致笔,除却是账房身份的象征,还是种荣耀。 如今,这荣耀……却要丢了。 宝钗也查过这位陆账房:水灾时,他的三个妹妹拖着七八个外甥、外甥女起来投奔他,好几个孩子都因为逃难而身患重病,他是真的急用钱,才会陪着唐六爷铤而走险。 ——他倒是没有挪用米铺账上的钱。到底是个写了笔好字的,还带了些清贵矜持气儿,却也因为这份书生气,抱了丝“稍微潮了些的米吃不死人”的侥幸。 其情可悯,但其行决不可网开面。 宝钗淡淡道:“这是只好笔,实在缺银子也别卖;我刚刚说了,若是真急着用钱,可先从账上支取些。” “谢、谢大姑娘。”陆账房眼里含泪,咬牙将笔重新揣进了袖兜,低着头快步离开。 留在最后的是唐六爷,几番欲言又止,才重重叹了声,对两位小主子深深揖:“老头子糊涂,但有句话,还望大爷和大姑娘听听。” 宝钗制止想喝的薛蟠,淡淡道:“六爷请讲。” “哎……”唐六爷满脸疲惫,“其实,几天前,有人请了不少人家的伙计喝酒。大家也是喝高了,说了不少抱怨林大人的混话。这时候,就有人出主意,把大家铺子里快要放坏了的粮食都收拢收拢,跟好米搀在起卖……” 宝钗立即问道:“是谁请的酒?又是谁提的主意?” 唐六爷看了看薛蟠与宝钗,缓缓道:“是城里王家的大老爷,王子衡。” “什么?”王子衡也算薛蟠半个舅舅,薛蟠反射性地跳起来护短,“老头儿你胡说八道!” “老头子确实叫黄汤迷了心,可是现在所说,句句属实。” 宝钗却皱起眉,深深思索。 王家,又是王家。 在《红楼梦》书中,史、王、薛三家都是陪衬贾家的背景,曹公并未花大笔墨介绍过其家中情况。自己穿越而来,对薛家已有了较深的了解;对王家,依旧是雾里看花水中看月,宝钗知道自己有个远在京城、位高权重的大舅舅,他给自己保了与贾宝玉的亲事。 只凭这最后点,宝钗实在对王子腾提起好感。无关什么金玉良缘还是木石前盟,她不想嫁给贾宝玉,也实在是不能嫁:看家里,薛蟠这呆霸王都怕她怕成这样,若换了贾宝玉,宝钗怕吓死那娇滴滴的小公子呢! 而且,以贾宝玉那副黏糊糊的德行,宝钗真怕自己哪天受不了,给他常吃的胭脂里拌点耗子药。 轻轻摇了摇头,宝钗收敛心神,现在不是想婚事的时候。总归她还小,那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锁早被她锁在了梳妆匣里,孝期不能戴金饰,家里人并不会起疑。 继续回忆有关王家之事,曹公明确写过,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是个酒囊饭袋,其子王仁狼心狗肺,其女王熙凤虽算是女中豪杰,但实在是心狠手辣;该叫“姨母”的王夫人面慈心冷,自己母亲则软弱而毫无主见——整个王家,竟然找不出个“好人”来。 如此家风,王子腾怎可能是出淤泥而不染? 红学者考据,王子腾可能是卷入夺嫡风云、或是因为图谋不轨而被皇家秘密处死; 她亲眼所见,王子腾派了贴身侍卫跟踪王府世子,不对、应该说,是跟踪个皇子。 或许,真该防备些;从现在开始,应该还不算太晚。 唐六爷说完了话,已经自觉退了出去。 宝钗终于能摘下带了许久的纱帽。雪白薄纱飘逸,黑滑的长发如软瀑流溢在肩上,软滑片。宝钗轻轻收拢发丝挽成小髻,却见薛蟠愣生生地瞧她,眼睛瞪得跟青蛙似的,不由好笑“哥哥看什么呢?” 薛蟠呆呆说实话:“妹子越长越好看,比那个男扮女装的阿琦好看——” 完蛋,赶紧捂嘴,又说错话了! 宝钗顿时敛了笑意,眼神比刚刚威逼众人时还凌厉:“哥哥拿我跟谁比?” 薛蟠恨不能扇自己巴掌,怎么就这么嘴快! 把自家妹妹与穆梓安联系在起,实是因为这俩在薛蟠心里都是类的——唯恐避之不及的怪兽类!个力大无穷,个光凭眼神就能让他双腿打寒战。越想越可怕,薛蟠摇了又晃,四只爪子起打抖,恨不能泪奔,又想干脆晕过去算了,妹子还能同情点儿他……可能么? 宝钗读出薛蟠“本能远离些肉食类凶猛野兽”的肢体语言,不由叹息,不由在他刚刚的话后面补了句:妹子越长越好看,就是越来凶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呦! “好了,哥哥别闹了,还有正事。”宝钗正色。 防人之心不可无,是防人,二是自己其身正才能不怕人言。 宝钗叫了周嬷嬷进来:“找些人,稍微盯着些王家。” 周嬷嬷愣,而后恭敬道“是”,宝钗又叮嘱:“莫告诉母亲。” 薛蟠看周嬷嬷离开,嘴巴张得大大,只见他家妹子又托着下巴思忖:“这么整顿,铺子里应该会好些。铺子里的粮食、衣被、药材之类,本也都有专人监管……等等!” 宝钗忽然问薛蟠:“哥哥可还记得,三叔、五叔、七叔、八叔他们都是出去干什么的?” 薛蟠结结巴巴:“运货、送货、买货……”货货货、祸祸祸…… ——救命呜呜呜!妹子千万别问了,他真不知道是什么货! “三叔在上游,正是灾区,估计剩不下什么;父亲说过,八叔是出去结账的,剩下的五叔和七叔……等等,我记得,五叔去的是扬州?” “是、是啊,五叔支走了好些银子,带了五婶和五弟起去了,因为扬州最富……”薛蟠小心地问,“妹子,怎么了?” 宝钗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想法。” 本书与个世界的区别太大了。宝钗曾是《红楼梦》的读者,纵观全局时,对于“扬州”这两个字十分敏感,因为那是女主角林黛玉的家乡;这份敏感深藏于心,以至于来到这里之后,依旧本能地觉得警惕。 总有种感觉,贾、史、王、薛,还有林,会在冥冥之中被联结,串成这个本就属于他们的世界的主线。 宝钗看了看天色:“才过午,父亲应该还在宴客。会儿,我得让父亲写几封信,送给叔叔们。”最近安定了许,或是要派人出去亲自叮嘱番,非常时期,切不可落人于把柄。 薛蟠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说出来:“妹子,你真的……不样了。” 宝钗挑眉:“哪里有变?” 薛蟠吞吞吐吐:“要是以前,遇到唐老六做这遭子事,你也会说前头那些话,但是最后——你会说‘下不为例’。” “是么?以前的我,是这样的啊。” 正迎着光,宝钗弯起道漂亮的唇线,眸色璀璨:“我实在不想再继续着——明明什么都看见了,却总装作没看见。这有什么意思呢。” 山中高士晶莹雪,冷眼观世,却不济世,最终只能落片白茫茫的大地,自己也起被掩埋在坚冰冻雪之下。 “其实我觉得,妹子你这样好。”薛蟠小心翼翼地观察宝钗的神情,时刻准备撒丫子跑路,“以前吧,你总让人感觉有点假……不像个人。” 凌厉的目光又扫了过去:“哥哥说我不是人?” 为了原主,怎么都得教训这句。居然被呆霸王鄙视了,薛宝钗得心塞! 薛蟠再次双腿打抖儿,绞尽脑汁想好词:“我是说,你脾气特好,怎么都不生气……” “那是说我不真诚?还是软弱可欺?” “不是、我是说,以前你就算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也会瞒着娘瞒着我……” “欺瞒父母兄长,是为不孝不悌。” 妈呀!怎么说才叫对?薛蟠真的快哭出来了:“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么话,也不会去教训二妹三妹她们,当然不是说你现在教训的不对……” “嗯,”宝钗点头,“这就是不团结不友爱了。” “妹子!”薛蟠龇牙要咬人——你再、再说反话,我哭给你看! “好了。”不逗二哈了,“都过午了,我让人在隔壁布了膳,哥哥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春风化雨的妹子终于回来了! 薛蟠感激涕零,上桌夹了块肉就咬,顿时“嗷呜呜呜呜”—— “妹子,这肉里,没、放、盐!” 第三十五章 欲望文 第三十六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六章 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没有尝错,薛蟠拿筷子在盘子里搅了又戳,戳了又捣,沾满了肉汁往嘴里送,再次差点吐出来:“真的,点咸味儿都没有!” 薛蟠捋袖子,打算杀到厨房去算账,却听宝钗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放盐的。” “啊?” 宝钗在薛蟠的对面落座,侍女在她面前放了碗热气腾腾的汤。玉白的豆腐丝配着碧玉青菜熬成的汤羹,名翡翠芙蓉。宝钗拿起小银勺搅了搅,只见圈圈的涟漪漾开,就如夏日随风起伏的荷叶与白莲。 薛蟠张着大嘴看妹子,端庄矜持的宝钗自然不能叫人盯着吃饭,又弯了弯唇角:“这桌上所有的菜都没有放盐。” “为什么啊?”薛蟠手里的筷子发出咔吧咔吧声儿,“没盐的菜哪能吃?” 宝钗先舀起勺翡翠芙蓉羹,抿入唇中,又笑道:“哪里不能吃?不就是淡了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宝钗瞥眼:“哥哥,那份肉都归你了。” 薛蟠面前这道菜叫做桃花扇子骨,是将烤熟的扇子骨围放成折扇形状,熏得粉红的面朝上,呈粉面桃花之相,油亮诱人,实是非常漂亮的道佳肴。 可是,刚刚被薛大傻子拿筷子这么祸害,扇子骨节折了,桃花扇面也零落成了肉泥,还翻了块在桌布上,染开片油渍,让人瞧得不仅是食欲大减——是,嫌脏。 明明手边就放着公筷,薛蟠却是拿自己的筷子捯饬的,这让别人怎么吃? 被嫌弃了的扇子骨死不瞑目,誓要拖着薛蟠起尝尝地狱级黑暗料理的滋味。有恶霸级监工妹子在此,薛蟠哪敢喊人来给他重做饭?只能欲哭无泪着,颤颤巍巍架起块粉嫩嫩的肉,闭上眼睛,往嘴里塞。 哎呦,那个没盐的滋味哦! 可怜的薛大傻,吃肉吃得眼睛鼻子全皱成团,两条粗眉毛跳跳,跟打架似的。 宝钗实在想笑,含着口翡翠芙蓉羹半天才咽下去,好悬没呛着。真不知道怎么说她这傻哥哥好,同样是没滋没味的,蔬菜可不比肉类好吃了?偏他上来就独霸了盘扇子骨,让她这做妹妹的想尝黑暗料理都没机会,这是个体贴的好哥哥呢噗! 薛蟠这千姿百态的吃饭表情真是太可爱了。宝钗边瞧着,边就着翡翠芙蓉羹和清炒笋丝吃了整碗白米饭,十分香甜,丝毫不觉寡淡。 当然,也是因为宝钗前世习惯了淡口味的食物。常年住在重症病房里,为了配合治疗,很时候只能喝白粥,哪有薛家这么花样、这么美味。 放下碗,宝钗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肚子,竟然吃撑了呢! 相比之下,薛蟠吃得慢了,没加盐、又油腻得不得了的肉根本咽不下去嘛! 薛蟠悲愤地瞧妹子,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真是吃得快哭了:“妹子,你这是想干嘛啊?” “感同身受,将心比心而已。”宝钗轻声道,“你想,咱们连顿饭都不能没有盐,外头那些灾民,要是买不到盐、买不起盐,该怎么过日子呢?” 薛蟠愣了愣,而后整个扇子骨塞进嘴里,叼半截骨头嚼巴嚼巴,闷闷不乐:“又开始说大道理。” “也是,哥哥不爱听这些。”宝钗笑了笑,“我还是给哥哥讲个故事吧。” 薛蟠歪着脑袋嚼骨头,悄悄么么竖起只耳朵:故事? “从前,有个老人问他的女儿:你有爱我这个父亲?女儿说:我爱您,就像肉离不开盐样。老人认为女儿根本不爱他,怒之下,将女儿赶出了家门。” 薛蟠嘴里的骨头“啪嗒”掉了下来:“赶走女儿?他有病啊!” “女儿在外流浪,直到遇到了个对她很好的人,女儿决定嫁给这个男人。在婚礼那天,来宾发现,喜宴上的肉食竟然都没有放盐。客人们纷纷抱怨,只有个老人流下了眼泪,他就是新娘的父亲,他终于明白,女儿对他的爱就像盐样,看似普通,却是最亲密的依赖与眷恋。” 薛蟠继续追问:“然后呢?” “然后,新娘与父亲相认,相互谅解,从此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起。” “什么呀!”薛蟠拍桌子,明显对这个结局不满,“女儿就这么轻易原谅这个糟老头?要是我,棍子把他打出去!” “好了,急什么,个童话故事而已。”宝钗也没想到这呆霸王跟个小孩儿似的,听个故事都当真,赶紧劝,却又笑,“不过,放宽点心也没什么不好,人都得有点容人之量。” 薛蟠翻个白眼,吐出半截骨头:“反正我没有!”谁要是敢这么欺负他妹子,他绝对把那人打得连他亲娘都不认识! 宝钗瞄眼空荡荡的盘子:“哥哥吃完了。” “啊?”薛蟠低头,自己都愣住了,听妹妹说个故事的功夫,他真把这些扇子骨嚼掉了? 咕噜噜的小腹告诉他这是事实,薛蟠蹦起来捂肚子嚎叫:“给我茶给我茶,腻死了!” 薛蟠被茶水烫的哈哈吐舌头,宝钗边叹气边摇头,心中却漾过丝轻轻的狡黠:我要是没有点儿“容人之量”,早就欺负死你这只呆霸王了。 家人么,就像盐样,普普通通,离的近了、团得了还会觉得齁得慌。旦失去,却怅然若失,不明不白地便落了泪。 薛蟠灌了碗茶下去,正砸吧着嘴,只听宝钗又道:“今天的午膳,家里所有的菜,都没有放盐。” 薛蟠“噗”得口喷出去了:“为什么啊!” 宝钗轻声道:“为了让大家都亲自尝尝,若为了赚钱,害得别人吃不到盐,那得有难受。”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浪漫又可笑的童话故事,也不知道能不能“点化”家中那几个各有性格的孩子,只希望他们能稍微理解些、谅解些。 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来挑唆,再次闹得家宅不宁要好得。 今天,薛家众主子的午膳全是寡淡无味。 三房的小小绣闺里,熊宝宝伸爪子去够小几上的芝麻糖糕:“我要吃糖。” “不准!”宝琴用力打掉熊爪子,虎着脸,“你脖子上的伤口还没好,不能吃黑的东西,小心留道黑黑的大蜈蚣疤!” 宝篥脖子上还裹着圈儿白色的纱布,脑袋都不能好好转悠,别扭得不行:“大姐姐不给我吃盐,你不给我吃糖!” 宝琴扬下巴,昵她:“怎么,就不给你吃,不行啊?” “都不给我吃……”熊宝宝忽然个熊抱,紧紧搂着宝琴的腰,脑袋蹭来蹭去,“都不给我吃,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们啦!” 宝琴推她:“喂,你不是讨厌我嘛,别撒娇!” 宝篥的脑袋埋在宝琴怀里,拱来拱去怎么都不撒手,还嘴硬:“就是讨厌你们,最讨厌你们!” 仗着比我年纪大,都喜欢管着我,最——最喜欢你们了! “哎呦,不要蹭我,痒痒啦!小混蛋,我才讨厌你呢!” 三少爷薛蝌在花园里都听到了两个妹妹的笑闹,不由托着下巴苦恼,作为个温柔可亲的好哥哥,他是不是该进去把哪个妹妹救出来……可是,个挨饿的,个被挠痒痒的,要救哪个呢? 想了想,薛蝌决定了,赶紧去——救大哥先! 据说这半天,大哥直跟大妹妹在块儿,那得被吓成什么样了?薛蝌想了想,特意去厨房要了壶清爽可口的果酒,提去给大哥压惊……嗯,才不是想看笑话呢! 四房里的小书楼里,小书虫薛蝉正在翻书本,最近难得好天气,他要把书拿出去晒晒……嗯,就是身边这家伙有点吵,有点碍事。 跟着四少爷团团转悠的是个四房的老仆,痛心疾首:“四少爷,老爷去得早,咱们四房就剩些孳息的铺子和庄子了!现在林大人又压了利息,简直是……大老爷也是,都不知道帮咱们帮!” 薛蝉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林大人的新政没错,大伯做的也没错。” “可是,四少爷……” 四少爷只背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老仆无奈,当年四老爷精明个人,怎么留下个只会念书的少爷呢? 薛蝉背完书,又问:“中午的菜没加盐?” “说是大姑娘的吩咐,这也太胡闹……” “晚上给婉儿加个菜,稍微做咸点。”妹妹爱哭,不能不吃盐。 然后,薛蝉面无表情地抱起摞书,顺着梯子爬上屋顶,本本摊开。 老仆瞠目结舌:真晒书啊?您点都不急啊! 三房四房都很勉强算是和谐,唯有二房又是片电闪雷鸣,薛文静指着桌上凉透了的饭菜,怒问送菜的婆子:“这是什么意思?” 薛文静忽又转回头去,怒骂:“不准吃!嗟来之食,你们也吃得下去!” 薛蛟与薛文姝讪讪着放下了碗筷,薛蛟弱弱道:“二妹,别闹了,大家都饿了……” “闭嘴!”薛文静继续瞪着婆子,“这是什么意思?” 婆子也不客气:“六个菜,三荤三素,还有翡翠芙蓉羹。二少爷、二姑娘和三姑娘的份例点都没少。” “那味道呢?” “二姑娘自己尝尝就是了,味道没有问题啊!” “我就是尝过了,确实没问题。”薛文静怒不可遏,“我听说了,今天全家人的菜里都没放盐,就咱们二房的午膳是‘正常’的。大姐姐是什么意思,还把我们当这个家的人么?” 见过无理取闹的,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明明是大姑娘特意照顾你们二房,怎么反成了居心叵测?要是大姑娘不给你们吃盐,你们是不是又要闹着说大姑娘克扣你们份例了? 这么想,婆子也懒得搭理了:“大姑娘说了,爱吃不吃。” 婆子直接走人,还得过来与宝钗说声。 宝钗听后,并没什么反应:“随他们去吧。” 这个家、这些人,与她而言有责任、有担当,但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喂了还不愿吃的,那便算了吧。 宝钗看了看天色:“差不,该去找父亲了。” 第三十六章 欲望文 第三十七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七章 宝钗沿着蜿蜒的回廊向父亲的书房走去,刚走到临着水池的小花园,就听前院脚步声声,收拾碗筷的小丫鬟过来,眯眼儿笑:“老爷正在送客呢!” 看来,午宴刚刚结束。 宝钗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挨着水池边的长椅坐了。父亲还未送走客人,她得再等等。 素色倩影倒映在水中,荷叶片旁边,几条花色锦鲤调皮地啄着美人清影,流线型的尾巴勾勒出圈圈的波澜水纹。 恰巧那小丫鬟手里端着盘几乎没被动过的萝卜方糕,宝钗拿帕子裹了块,双手合拢轻轻搓成细细的粉末,而后逗弄似的撒进了水池里。 锦鲤欢快地争吃食——却只是瞬,而后,漂亮的贪吃鱼四下逃散,有几条干脆躲到荷叶片地下不出来了。 小丫鬟抽抽嘴角,只觉鱼儿好可怜:这萝卜糕本是道咸点心,可今天中午薛家厨房禁盐,结果,连鱼都不吃这没滋没味的糕呢! 宝钗遮着帕子,掩住唇边微微的弧度。今天中午薛家禁盐,薛彬款待客人的也是无盐之宴,也不知道那些客人们吃出了个什么样的五味芜杂。 无盐之宴,吃得当然是个无颜以对,无比汗颜。 莫帆等人,来闹时揣了满肚子的火,走时候挂了两袖子的泪。 俗话说,客随主便。午膳没丝咸味儿,可薛彬吃得面不改色,他们又怎么好意思不动筷子。况且薛彬也是有理,这叫“以身相替”,自己尝尝没盐的滋味儿,再想想若别人吃不上盐,何其忍心?怎能狠心? 商人重利,商人也是人,少见人真的毫无丝良心。 嘴里没滋没味,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薛彬又适时提起了徐龄:“若无徐大人,焉有在座的你我?徐大人为金陵奋不顾身,我们却只是损失些利息,实不能望其项背。” 丫鬟刚刚给圈人上了茶,众人听得不是滋味,不由都端起茶碗遮掩住表情。结果,因为嘴里太寡淡,陡然咽口最涩的苦丁茶,不少人都当场落了泪。 薛彬正说到动情处,也红了眼圈:“徐大人生前,不辞辛劳亲自安置了数万灾民,如今他身故,谁能忍心置他的遗愿于不顾?” 满屋应景地响起声声抽泣,连薛彬也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心里直叹——这加了盐巴的苦丁茶实在是太催泪了,尤其在嘴里淡到不行的时候。 苦丁茶里加盐巴,自然也是宝钗出的主意。前世为了治病,宝钗时常接连个月只能喝白粥;好不容易治疗告段落,陡然吃盐,结果味蕾受不了这个刺激,没少鼻子发酸。 都“悔恨”地落泪了,哪还有人能再撺掇着说出要违抗新政的话? 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立即想要回头是岸,这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哪个不是人精?薛彬又是劝说又是宴客,最后还哭了场,不管几分真几分假,总归是表明了个态度:薛家不会出这个头,不会去反林府尹的新政。 商场上少有直接撕破脸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没准哪□□廷的“道”又变回来了,到时候大家还是好兄弟讲义气,有钱起赚。 离开薛家的众商人,步履或虚浮或蹒跚,还有不少沉重的,似是陷入了犹豫之中。义与利,二者不可得兼时,真得费心思去好好权衡番。 薛彬没有再劝什么,见好就收才是为商之道,穷追猛打反而容易出事。他将莫帆等人送出大门,又赔罪了几句薛家的无盐之宴,方才摇着头走回书房。 就见片清雅之下,宝钗对他端庄福。 宝钗直起身,父女两人相视笑,薛彬好笑道:“你啊,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主意的。” 宝钗当然不会告诉父亲,其实,灵感完全来自于个天真而浪漫的童话故事。 见女儿只是抿唇笑,薛彬又摇了摇头,也不问,继续叹气:“家里也被你折腾了中午,小心别人说你蛮不讲理。” “父亲放心,我与母亲婶娘她们都解释过了。八婶娘说她常年吃药本就不能吃盐,母亲还打趣说这次让全家陪她起‘受用’回呢。” “说来也挺有意思,我禁了这顿盐,宝琴又禁了宝篥的糖,馋嘴六妹妹正在三房撒娇儿呢,口口‘好姐姐’,平时可没见她那么乖过。” “五妹妹婉儿心最软,就是胆子太小,还以为桌子没盐的菜都得吃完,结果把自己撑得够呛;四弟担心得不行,赶紧出去给她买消食的山楂果子。” 薛彬愣了愣:“我记得,蝉儿跟婉儿向不怎么亲近。” 提起这点,宝钗也无奈:“四弟是个闷葫芦的个性,很看重婉儿,可嘴上从来不说;婉儿又胆小,不敢黏着四弟,兄妹两个反而生分了。” 薛彬不由摇了摇头,叹道:“若非听你说,我竟完全不知道。” 宝钗想了想,其实,若非给弟弟妹妹讲了个童话故事,她也不知道家里的弟妹都这么可爱——又都这么别扭。相比之下,那只皮皮的小熊还算是能让人看得清楚的好个性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宝钗又抿唇笑:“最郁闷的便是哥哥了,也是我不好,不该逗他玩儿,让他吃了整盘的扇子骨。他腻得直打嗝,三哥提了酒去看他,可他打着嗝根本没法喝,三哥就在旁自斟自饮,哥哥郁闷得跟他又拍桌子又吼嗓子,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蟠儿他真是,哎……” 听闻儿子又犯蠢,薛彬本该生气本该失望,可现在,他的女儿就在跟前,用轻柔的嗓音给他说着家里的事情,句尾的声调总是微微上扬,让人的心绪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说到家人,尤其是说到那个可爱的傻哥哥,宝钗眸中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唇线弯弯,晕着淡淡的粉色光晕,恰是个美好的弧度。 “哥哥抢了三哥的酒壶,灌了好大口。许是喝得太快,打嗝竟然止住了。哥哥啊,非要找回场子,硬拉着三哥划拳。你也知道,三哥是正经人,哪里会玩这些东西?三哥直输、直被灌酒,我估摸着,现在大概快被灌醉了。”宝钗笑得眉眼弯弯,“父亲您放心,我跟厨房说过了,就这壶,喝完拉倒,不可再给他们添酒。” 虽然说孝期不能饮酒吃肉,但在民间,也就是守个几日到月的规矩,明氏的头七、杖期早就在顾不上守孝时就过了去。无子婶娘的丧期不长,再过月,差不便出孝了。 薛彬静静听着,女儿带笑的讲述就像道暖流,悄然无息地流淌进他的心里。已经不记得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又或者是平生第次察觉出,这个家是如此的温馨,尤其是孩子们,各有各的可爱,就连自己那个最能闯祸的傻儿子,也有片难得真诚的赤子之心。 所谓家人,就是看着他们开心,你便会开心,就如女儿明艳动人的笑脸般。而作为家主,最大的责任便是保护家中的每个人。 薛彬深深看着自己的女儿:“宝钗,早上你说,围堵在门口的还有帮伙计,你与蟠儿问出了什么?” 宝钗收敛了笑容,将唐六爷等人企图瞒天过海之事悉数告知,最后,又轻声道:“唐六爷告诉我,是今日来闹场的那位‘王舅舅’给他出的主意。” 又是、王子衡。 宝钗又道:“不瞒父亲,我已派了人出去盯着王家……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彬愣了愣,却没有反对宝钗的做法,而是问道:“可有证据?” 宝钗犹豫了瞬:“目前只有人证。” 薛彬想了想,直接告诉女儿:“今日我与王子衡已经撕破了脸,今后,你们不必再喊他‘舅舅’。” 当然,宝钗也根本不想认王家这些个狼心狗肺的舅舅,但目前形势比人强,宝钗还得顾及方:“父亲最好与京城的大舅舅修书封,具明此事。”免得王子衡那头恶人先告状。 薛彬却不急,而是从书桌上取了封信:“今日我恰巧接到了你大舅舅的信,过几日回信给他,我会将此事并告知。” 王子腾的信?宝钗陡然皱眉:“敢问父亲,是否——是问曹铮的?” 薛彬的眸光凝滞瞬,而后才缓缓点头:“是。你大舅舅在信里说,曹铮本是江南人,因为担心老家族人受洪灾之害,便私自来了南京。” 这倒真是个好理由,若非知晓真相,若非亲眼看到曹铮的失态,恐怕真要被这封信蒙混了过去。思及此,宝钗的眉心越蹙越紧:“大舅舅让您帮忙‘暗中’寻找曹铮?” 宝钗刻意着重了“暗中”二字。 薛彬缓缓点了点头:“你大舅舅说,禁军私自离京乃是死罪,他不忍曹铮因为时情急而丢了性命,希望我尽快找到曹铮,并将他藏在商队之中,悄悄送回京城。” “父亲打算怎么回信?” 宝钗已经告诉薛彬,曹铮很可能已经落入了大皇子手中。 薛彬摇头道:“南京经历兵乱,如何找得到人?我只能与他说,尽人事,听天命。” 宝钗惊讶:“如此简单?” 薛彬缓缓道:“曹铮已经死了。” “什么!” “秦少监告知于我,大皇子想息事宁人,命我莫要泄露。” 大皇子居然与父亲挑明了这事? 宝钗心下怀疑,但思及可能得缘由——实在太,反而不好猜了。 薛彬摇头:“此事作罢吧,莫要再提。” 宝钗越发觉得奇怪,看薛彬的反应,对王子腾和整个王家不算热络,甚至不怎么关心,可为何还会把“薛宝钗”的婚事交由王子腾保媒? 大概是因为,王子腾保得确实是门好亲? 作为女儿,这话不好问,再说父母也没明确表态过,宝钗便顿了顿,转到了另话题:“还有事,或许是女儿想。如今,三叔、五叔、七叔与八叔正在外面,也是长江沿岸,也是朝廷禁止盐引易货的地方。女儿觉得,父亲或该修书与各位叔叔,让他们千万小心,千万别贪图时的利益,反倒违了朝廷法度、授人以权柄。” “尤其是,五叔在扬州,正是林大人之前任官的地方。女儿觉得,那是个是非之地。” 新政出,首先受损的是商人,首当其冲被怨恨的则是林如海。要对付个官,古往今来无非是那三个方法:挖黑料子,扣屎盆子,还有穿小鞋子。 林如海官拜兰台寺大夫,是正二品,比他暂代的这个应天府尹还高了整整个品级,再加上有大皇子撑腰,能给他穿小鞋的机会真不。剩下的挖黑料子与扣屎盆子,怎么看,都是林如海任职年的扬州有文章可做。 宝钗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薛家是江南第富商,五叔薛枭身在扬州,又带了大量银票,简直就是个活靶子,极易被人拿来利用。 第三十七章 欲望文 第三十八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八章 盐道最乱,最易被贪官奸商钻空子,是以林如海才会先改盐道。 可换个角度来看,林如海在扬州当个这个监盐御史的差,也是立于个胡乱堆砌、岌岌可危的根基之上。宝钗觉得,对付林如海不从扬州下手,那真是对不起身为反派的智商。 还有事也让人担心。身在扬州的那位五叔薛枭,个性最像薛蟠。豪爽归豪爽,仗义归仗义,可就是有点儿傻乎乎的,还生了副天生惹是生非的暴脾气。 试想,若还是原先那个不懂事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蟠,舀二两小酒喝得熏熏,又与林如海狭路相逢,偏生旁边冒出来个撺掇的:“薛大爷,就是这位林探花,切了盐道,断了咱们的财路,想让咱们全都去喝西北风呢!” 薛蟠会怎么做?定是当场挥舞着拳头打上去呢! 别说那是府尹,是二品大员,薛蟠已经揍过个徐龄,再往上打品又怎么样了? 宝钗想想就头痛,扬州富庶,物资、官绅手里囤积的盐引,五叔过去本是想大赚笔呢,结果林大人刀切不给赚了——可千万别打上扬州林府的门去踢馆啊喂! 身为晚辈,宝钗总不好与薛彬说“刚把哥哥从牢里捞出来,千万别再去折腾着捞叔叔了”,只能旁敲侧击:“父亲您想,扬州在下游,并未受这次水灾影响。扬州富户看不见灾民挣扎,只知林大人的新政害他们发不了灾难财,难免心生怨怼。五叔性格冲动,恐会被人挑唆,受人利用。” 薛彬听宝钗说完,点头:“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又道,“其实,这点,大皇子早已想到了。” 宝钗讶异:“大皇子?” 薛彬微微闭了会儿眼睛,才摇头叹道:“朝廷改制向来艰难,从古至今,改制之人无不立于风口浪尖,腹背受敌。这次,仅仅是时的暂停盐引,仅仅是水灾时的权宜之计,牵扯的也是十万乃至百万的钱财。” 这般说着,薛彬眼里闪过丝嘲讽。 现在跳出来反对的,大都是商人。也是好笑,士农工商,商为最贱,若没有最先头那个“士”给他们撑腰,哪个做生意的敢跟坐公堂的对着干? 薛彬毫不怀疑,今天这帮商户在他这里铩羽而归,到明天,跳出来指责林如海的便是官吏、士子,那帮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内里龌龊无比的家伙。 说商人贪,说商人奸,何其好笑。须知,买的从来不如卖的精,跑腿儿的永远贼不过账房里划算盘的。制盐政的是朝廷,发盐引的是官,从商人手里换走大批金银布帛马匹的是地方军政衙门——林如海这刀切,切的哪是商人的利益,他们手里有东西,卖给谁不是换银子?这分明是截断了官儿捞钱的路子! 如今,商人想的不过是改回旧制,可对于手中有权的官儿来说,劳永逸的法子想都不用想:直接干掉林如海,永绝后患! 暂废盐引、以银易物。这才刚开了个头,若林如海这时候倒下,后继定然无人。因为谁也不会再敢接这摊事。就算还有大皇子,就算假以时日他获封太子,在此事上,恐怕依旧是孤木难支。 ——官场,可比商场血腥得。 宝钗的问话打断了薛彬的思路:“父亲,您说大皇子早已料到,那——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薛彬深深看着女儿:“大皇子与林大人都决定,先发制人。” “父亲何意?” 薛彬摇了摇头:“此事难以解释。今晚我要去城门处,你与我起去。以你的聪慧,到时看便知。” 夜黑风高带闺女出门,薛彬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宝钗你的才智远胜般闺阁女子,悟性也极高。” 宝钗微笑点头:“好,我跟父亲出去。”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能亲眼瞧见些什么,总比做个睁眼瞎要好得。 薛彬转回,从书架上取下个带锁的漆金紫檀木盒子,递到女儿跟前。宝钗看着薛彬打开锁,只见其中放着两枚印章,枚是于白底上流淌出浓稠血渍的暗红色,另枚则是嫣然若滴的浅粉,都是浑然的玉质,看着便觉可亲。 宝钗睁大眼睛瞧着那块血红色印章:“这是,昌化鸡血石?” 这枚印章有两指见方,又是块长石。如此浑然体毫无杂质的鸡血石,若放在后世,称之国宝也不为过。 薛彬将鸡血石印取出,递于宝钗:“这是我的私印,今日起便交予你了。” 宝钗双手接过印章,指尖触及片冰凉,眉眼间却是片温婉:“父亲给我这个做什么?” 明知故问,女儿这不是装傻,而是跟他撒娇呢。薛彬笑道:“有这个,你做事方便些。” “谢父亲。”宝钗收起鸡血石印,目光却又流转到还放在盒中的另枚粉色印章上,勾唇问,“这枚也是给我的?” 以正常小姑娘的审美,粉红可比血红可爱了。难得撒个娇,得赚些不是? 薛彬却摇了摇头,告知:“这是给蟠儿的。” 宝钗愣住,给薛蟠……粉红的印章? 又瞥了眼,宝钗只觉惨不忍睹。那可是浮艳的桃花粉,配上她那五大三粗的傻哥——还不如看男扮女装的穆梓安呢! 爹该不会是对哥哥失望了,故意整他的吧? 薛彬就是故意的,拿起印章掂了掂,笑道:“这枚不值少银子,给他摔坏了也不心疼。” 是不值钱,尤其是跟鸡血石相比。宝钗也认得,那种粉色的石头叫做巴林胭脂冻,美则美矣,但只是种较为罕见的水晶而已。 让人无语的是,宝钗这枚是薛彬的私章,代表薛家家主的身份;而那枚打算给薛蟠的小粉红——竟然是枚图章! 上头刻了个顽皮的小猴儿,抱个圆滚滚的粉红粉红大桃子,倒是合了个“蟠”字。可这印盖出去还不贻笑大方,谁能认,谁能懂? 薛彬哼了声:“给他带字的,他也未必认得。” 宝钗哭笑不得:“就给他玩的?” “他还想玩?”提起儿子薛彬就咬牙切齿,俊美儒商的优雅风度都顾不得,“先让给你打打下手,他办了什么事儿就盖个印上去,出了荒唐事也好叫我知道,别反而冤屈了你。” 宝钗暗暗捂肚子,忍笑:哥哥啊哥哥,这回可不是我欺负你。 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做对比,真让人恨不能打死那个只会闯祸的傻儿子!薛彬又哼了声:“你去叫他过来,晚上,咱们起去城门口。” “是。”噗!宝钗快要憋不住笑,福了福,赶紧退下。 薛蟠正在逞凶灌兄弟,可怜薛蝌被灌的脑袋晕晕直摆手:“大哥,我真不能喝了,我酒量不行……” “你敢不喝!”薛蟠龇牙,手拎起整壶,咕嘟咕嘟往下灌! 宝钗欺负他就算了,那可是他宝贝妹子,这小家伙也敢来看他笑话?不把他灌的只能爬出去,他就不是号称金陵霸的薛家大爷! 就在薛蝌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救星到了。高顺步三喘急忙跑来,还没进来便嚷嚷上了:“大爷,大爷,大姑娘往您这儿来了,您快点收拾收拾!” “啊,宝钗来了?”薛蟠跳起来,环视满屋杯盘狼藉——薛大爷中午没吃好,下午当让要传点心填肚子——这乱七八糟的,要是被妹子瞧见,要了亲命了哎! “快收拾,快收拾!”薛蟠拎起高顺推到茶几跟前,高顺晃了两晃,看堆得老高的盘子还有残渣,冷汗瞬时就下来了。 母老虎就在外头,哪有时间收拾这片儿?到底是薛家最油滑的小厮,高顺眼睛骨碌,拎起衣裳下摆将满桌的脏盘子搂,抱着满怀的叮铃哐当便往屏风后头躲。 无意中瞥眼睛,高顺又急了:“大爷,大爷,牙,您的牙!” 高顺两手搂着东西不方便比划,只能拼命龇牙,龇得牙龈几乎全露了出来,薛蟠才反应过来个,赶紧照镜子——要命,牙上沾得都是残渣! “赶紧拿盐来,拿青盐给大爷漱口!”高顺赶紧提醒另两个僵的跟木头似的小厮。 青盐可以清洁牙齿,薛蟠对着镜子剔牙漱口时,忽然想到——妹子说的果然没错的呢,盐果然是个好东西,有大用! 看薛蟠忙得顾头不顾腚,躺榻上醉醺醺的薛蝌呵呵笑:“瞧你、这出息……” 薛蟠气急,手将薛蝌拎起来推到前头,对着屁股就踹了出去。 薛蝌踉踉跄跄摔倒在门槛上,摸摸屁股,疼得酒都醒了,只觉——大哥也忒没良心了,明明自己是带酒来给他压惊的! 其实,不用薛三少腹诽太,立刻就有人给他报了仇。 宝钗没跟薛蟠计较院子的残酒剩菜,可薛彬闻到儿子身上的酒菜味儿就气不打处来,便了胭脂冻印章之后,便对着薛蟠的屁股脚踹过去:“赶紧换衣服,晚上随我起出去!” 薛蟠揣着枚粉红粉红的图画印章,捂着屁股滚了,心里泪奔:爹,你要是不喊得这么急,我就能换好衣服再来了啊! 薛蟠惊吓,宝钗惊疑:爹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忽然“亢奋”得连形象都不顾了。 薛彬失态了瞬便立即恢复了理智,狭长的眉眼微合起,俊美的容貌上浮现出丝谋算之色——都快忘了,自己才三十六岁而已。 还不算老,远算不上沧桑,远没有累得动不了。 当老子的才三十,这破儿子也才十五。耗个二十年,就不信不能把这长歪了的蠢苗子给掰正了!掰不回来也没关系,还有个好女儿能指望,而且,二十年足够自己添几个孙子,大不了到时候再把这不成器的破儿子踹走,直接教孙子! 万家灯火之时,薛彬带了整整只商队,几十号人架着马车、推着货车,打着溜明亮的灯笼,吱呀吱呀地往南京西门赶去。 薛蟠与宝钗就坐在其中辆马车里,薛蟠小心翼翼地扯妹妹帽子上的纱:“哎,爹带我们出来干什么的?” 宝钗想了想,微微笑:“大概是……见世面。” 这跟没说有啥两样?薛蟠气闷:“套车的时候,爹说,带你出来是见世面,带我——是顺便捎着的!” 宝钗昵他:“你不愿,你回去吧。” 薛蟠抽嘴角:我要是真敢回去,你还不欺负死我? 爹都告诉他了,私章给了妹子,今后他得听妹子的——还得给妹子打下手? 薛大傻别提有憋屈了,扒着木厢板下下地划拉着爪子:爹不是早不管他了么?怎么忽然联合起妹子欺负他了? 宝钗瞧着他,隐在纱帽下的娇颜带着淡淡的笑意:因为爹觉得——你还可以抢救下。 早在薛澄纵火的那夜,她便对父亲暗示过: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直到今日,父亲终于肯教薛蟠——终于,不再是失望。 …… 南京西郊,官道旁的小路上,架精致的马车趁夜缓行。六匹高大骏马环着马车,骑马之人虽只着了简单的短打布艺,但自然流露着凛然之气。 天上星辉点点,耳边则是声声的蛙鸣,无声胜有声,是片清净的寂静。 看到远方灯火点点,听得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行在最前的那人忽然抬手,行车马脚步,整齐肃然。 探路的前骑回报:“少监大人,薛公已经在西门等着了。” 少监大人,自然是秦寒。他看了看天色,道:“再等二刻,我们从西门进城。” “是!” 秦寒拉缰绳,调度缰绳走到马车旁边,车帘已经打起了半。 秦寒俊美的容颜上难得露出丝柔和,轻声问:“累么?再忍忍,快进城了。” “没累着什么,车走得不快。”女子温和的声音传出,刻意压低了,却掩不住笑意,“没瞧见,小姑娘都睡着了。” 丝调皮的月光顺着小窗流入车厢,映照着个熟睡的小女孩。皮肤白白,发丝软软,睫毛颤颤,仿佛瓣芙蓉花,极为惹人怜爱。 马车里共两个人,除了熟睡的小姑娘,便是刚刚说话的温柔女子。 女子抬头,对着秦寒客气笑:“有劳秦少监亲自护送。” 秦寒不由皱了皱眉,生硬道:“这是大皇子之命。” 女子难忍笑意:“你还是这样呢,阿寒。” 秦寒眯了眯眼睛,忽然道:“你也没变什么,明珏姑姑。” 不等对方反应,秦寒抽马鞭,马儿顿时往前跃了好几步。 “还是这样,点都不讨喜,怪不得会得罪先皇后。”马车里的女子,也就是宝钗曾经的六婶娘明氏,勾起唇,却是摇了摇头,轻声自语,“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年太后身边有个明珏的姑姑呢。” 第三十八章 欲望文 第三十九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三十九章 薛彬深夜带人至城门,打的是接货的名头,也就是接收薛家伙计从外地采买来的货物。 薛家是金陵第富商,这也意味着,薛家来来往往的商队商货是最的。若是白天,城门口人来人往,又有官府寺庙或富商家设的粥棚占道,进城的那条路叫堵得差不了,大批商队货物进出极为不便。 因此,薛彬特意找秦寒要了宵禁时出行的手令,以便趁晚上无人的时候收货出货。当然,次数并不,以免让秦寒难做。 南京西城门,斑驳的石壁上挂着刺刺燃烧的火把,来回巡视的禁军目光炯炯,挂在腰间的佩刀擦得锃亮,闪着寒光。 薛彬等人靠着城墙的阶梯处休整,马车里,薛蟠又拿贱手去扯宝钗的帽子,龇牙小声问:“就是来收货的?这算什么见世面!” 宝钗将他的爪子瞪回去:“你且慢慢看。” 城门外传来凌乱而沉重的行进声,伴着马儿咴咴的鸣叫,守城戍卒高声问:“什么人?” “城里薛家的商队,运米的!” ——这是来了? 薛蟠连忙扯起点点车帘子往外瞧,就见他爹有条不紊地指挥伙计去接货装车。运进城的货物是要接受盘查的,少不得要拆散了,之后再给打包起来,所以薛彬才带了这么人手,要不然打包到天亮都弄不完呢! 看得出,这次的货不少,可怜的马都累成了骡子,骡子又被压成了骆驼,哼哧哼哧直喘着粗气儿。 也看得出,守城的戍卒挺给薛家面子,听说是米,并未强人所难地要求每车都拆开给他看,象征性地验了几车,便示意可以放行了。 赶车的伙计照例塞给守门的小戍卒包银子,戍卒照例没全收下,只是往银子包裹里抓了把,约莫七八两掂在手里,咧嘴笑:“薛老爷又请咱们喝酒,谢谢啦!” 城墙内外的戍卒齐哄笑,薛彬也笑着抱了抱拳:“谢诸位!” 城门处事毕,薛彬带着商队往回走。 似是切如常。 薛蟠不由失望:“没什么啊。” 宝钗瞥他眼,轻声道:“看右边。” 薛蟠顺着往右面拗脑袋,宝钗轻轻的声音又响起:“了辆车。” 薛家浩浩荡荡的商队里有七八架马车,其中辆坐了两个小主子,被重重包围在最里面。薛蟠往右瞧,顿时瞪大了眼睛:被包饺子的怎么变成两辆马车了? 还是辆非常漂亮的马车,那雕花比起薛家主子的车也分毫不差,而那赶车的人,袭仿佛融进了夜里的黑衣,剑眸挑,眸中的寒色硬是将薛蟠吓得生生从车窗里缩了回来。 薛蟠背靠车厢,冷汗涔涔地对妹妹比划:“那个、那个不是……” 宝钗替他接下去:“是秦少监。” “哪儿冒出来的?”悄然无息像个贼,那张脸又漂亮得像个鬼魅,大晚上的真能把人心肝儿都吓得蹦出来呢! 宝钗看得清楚:“戍卒走开查验米袋的时候,从城外小道上溜进来的。” 薛蟠扯扯嘴角:“他混到咱们家的队伍里想干嘛?”又想想,不对,最该问的还是自家的事儿,“爹到底带咱们出来干什么的?” “这要看——”宝钗刻意顿了顿,轻笑道,“下步,爹要带我们去哪儿。” 薛蟠抱胳膊打了个哆嗦:“不回家么?” 当然不回家。 走到个拐弯处,薛彬忽然道:“直接去府尹衙门。” 伙计也惊了:“大晚上去?” 薛彬笑道:“城里缺粮,林大人特意在衙门开了道门,不分日夜收粮食。正好就运过去,省的再过趟咱们的铺子,光把这么米堆进库里也够累的。” 要是少捯饬趟,不是少了重的人力物力? 谁都不愿折腾,伙计想想果然是这个理,便欢欢喜喜牵马拉车地过去了。累也累这晚上,东家即刻找朝廷换银子,他们也立马能拿到工钱,没准还有些分红,谁不高兴呢! 于是,薛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应天府衙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妈呀,浑身都哆嗦了怎么办? 宝钗直叹气:“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衙门干什么?” 薛蟠欲哭无泪,他这不是怕啊,而是全身不舒服,跟长虱子似的不舒服。要知道他曾经在应天府大牢里“暂住”过,那些个蚊子苍蝇蟑螂老鼠的……嘶,不能想,根本不能想! 好在,这次进的不是牢房,而是衙门后侧的个偏门。薛彬带了那么米来,称也得称个时辰,衙役便请了薛蟠与宝钗去了客院“暂歇”。 与他们道进了客院的,除却秦寒的那辆车,还有三四架堆得满满当当的平板车。 薛蟠直啧舌头:“把货车带到院子里干什么?” 宝钗眸光闪,忽然拉了薛蟠疾步退后;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堆武功高强之人,齐冲到平板车里,挥刀“刺啦”—— 米袋被劈开,里头填的竟然不是米,而是七八个动不动的人。 薛蟠吓得猛然缩到了妹子身后:妈呀,这不是尸体吧? 薛蟠盯“尸体”,宝钗却盯着刚刚挥刀之人:很熟悉的高丽冠服,又是皇陵卫。 再看秦寒,面不改色下车查看——果然,是开始就安排好的。 身后的薛蟠抖得太厉害,亟需安抚。宝钗叹了口气,借着月色与院里星星点点的石灯,凝眸细看:只见昏迷不醒的那个个都被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被堵了团布条。 宝钗与薛蟠道:“是活人。” “你怎么知道?” 宝钗回头昵他:“死人需要这么捆?” 是哦,薛蟠后知后觉。 知道是活人就不怕了,薛蟠凑着往前瞅,张张脸看过去,都闭着眼睛,嘴又被堵了团白,实在看不清楚——不对,有个脸熟的! 薛蟠幸灾乐祸:“那个不是国子监的大才子方清铎么?” 本朝实行两京制,号称太学的国子监也有两个。南京的国子监刚刚名为文正书院,正是为了铭记徐龄殉城之节。 方清铎号称南京第才子,在学生间有个诨名叫“少东家”,只因他爹就是南京国子监祭酒方士升,也算是留都朝廷难得有点儿实权的官,责关江南科考呢! 当然,这位少东家是真有才华,在宝钗看来,方清铎写的最好的篇文章就是《寄纨绔书》,可惜就是没能流传于世。据说,那是有日,方士升布置下篇劝诫之文,少东家信手拈来,如有神助。 方清铎在文章里写道,“留都有害,形貌若猪狗,恶行比豺呲”,其中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让宝钗都忍不住想拍手称妙——如果这受讽的“留都害”不是她那个正在青楼跟人打架的哥哥的话。 也亏得当时薛蛟在官学里,虽只是个生员,但因出手大方,跟秀才举人也能混块儿去。薛蛟品读这篇“妙文”,顿时吓傻了,好容易回过神来,赶紧拿回家给大伯看! 宝钗还记得,薛彬看到这篇文章后气得脸色铁青双手发抖,却是平生第次没有直接传儿子来狠抽顿,而是骑快马到了方士升的府邸,撂下最明白的话:官场上,我七品奈何不得你四品;但是在这留都的商场上,我能让你们家都滚出去讨饭! 方士升吓坏了,急忙没收了儿子的文章,这篇奇文到底没有共知于天下,方家的铺子却连着糟了好阵的打击,最惨的时候,拿出盐引都没人敢收。方家困窘得各处打饥荒,各处求人说好话,最好还是留都户部尚书亲自出面,好说歹说,薛彬又考虑到侄子薛蛟今后还要考科举,这才放了马。 当然,梁子还是结下了。方清铎恨薛蟠,虽不敢再讽,但暗地里没少编排。薛蟠金陵霸的名号,八成是由这位才子传出来的。薛蟠当然也恨极了方清铎,竟然如此败坏他的名声。老子除了喝喝酒打打架嫖嫖女人之外,哪干了其他惹人厌的? 看到方清铎被五花大绑,薛蟠喜不自胜,连带着看冷冰冰的秦寒也没那么怕了,摆手就招呼:“哎,秦少监,这混账犯什么事了?” 秦寒冷冷道:“方清铎在扬州,以其国子监祭酒之子的身份威胁林大人的学生,想让他们作伪证来污蔑林大人曾在任上贪污盐道税钱。” 要知道,方家受薛家的威胁,正因为他们也是开铺子经商的。本朝官员俸禄都低得吓人,方家靠着倒腾盐引才能勉强算是富足——因此,只要薛彬放话说不收姓方的盐引,南京城几乎就不会有人收。 也因此,林如海禁了盐引易物,也招来这姓方的家的怨恨。 宝钗不由凝眸,看向秦寒:“敢问秦少监,仅仅是污蔑么?” 秦寒果然摇头:“还有小人,趁林大人不在扬州,假借林府之名倒卖盐引。” 果然如此,威胁林如海的学生,让他们做人证;再以林府之名倒卖盐引,又坐实了物证,只要人证物证皆在,林如海便是百口莫辩——就是他“监守自盗”。 “不知秦大人可否告知,在扬州胆敢违禁买盐引的,究竟是何人?” “是薛枭。” 宝钗蹙眉——果然,五叔上了别人的当。 秦寒却道:“只是为了收集证据。” 宝钗惊:“难道说?” 秦寒点头:“你父亲早有书信给你五叔,若发现扬州有人倒卖盐引,便以银钱诱之约谈大额交易,而后配合皇陵卫可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 薛蟠急急问道:“究竟是谁搞的鬼?” 秦寒脸上带着冰冷的怒意:“幕后黑手——是帮人。” 第三十九章 欲望文 第四十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四十章 应天衙门后堂。 连林如海自己都没想到,灾后个应急之策,会引来这么人欲除他而后快。 经皇陵卫密查,方清铎去扬州威逼他的学生;打着林府旗号倒卖盐引的那些个,背后藏得是了去了,比如扬州知府吕陶、又比如最近上下蹦跶不停的——王子衡。 王子衡仗着京城那位大堂兄的脸面,自告奋勇做了众人之间连接的桥梁,头勾着方士升头联系吕陶,还没忘记自家的“好亲戚”,今天薛家大宅被众商人围堵,也是他暗中撺掇的呢! 王子衡早打算好,集结士子、富商及勋贵,拧成股绳儿对付林如海。三管齐下,管你是什么五代列侯、二品大员、清贵探花,不死也得让你脱层皮! 当然,所谓的勋贵,王子衡指的就是他自己。他大堂兄在京城做着全国数数二的武官,他又怎么不能算是“勋贵之家”? 为了彻底扳倒林如海,王子衡、方士升与吕陶三个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第是引起商人义愤,第二由吕陶押解林如海的学生们至留都面见大皇子“陈罪”,第三则靠方士升带领南京士子,起去国子监文正公的碑亭前嚎啕大哭:“徐公何其忍心,竟让那监守自盗的卑劣小人窃取了这锦绣留都!” 皇陵卫已经取来了吕陶与方清铎的口供,林如海看着面前两张画押的供纸,不由摇头苦笑:若非大皇子先步命皇陵卫赶往扬州埋伏,再让薛家帮忙引蛇出洞,让他们这么折腾遭,只怕自己要把这条老命赔在留都城呢! 果然是被大皇子带上贼船了…… 林如海体型清瘦,劳累日是面露疲色,但双眸依然炯炯有神,自然流露抹文人清客特有的神采。 略瘦的指节敲打在供状上“文正公”三字之上,林如海长长吁了口气:“二十年前,我与文正公同榜登科;如今,我于他手中接下这留都城,还有长江沿岸受灾的数十万百姓。若不能赈抚这方,假以时日,我有何颜面去见他?” 薛彬正在堂下,听得这句,不由心怀隐忧。 以商人的冷眼看去,徐文正公的为官之道只能是五五分成,五分极高极难能可贵,另五分则须得拉到堂下重打五十大板。徐龄舍身殉城的举动使得他成了全城的恩人,其人其行立即被抬到了英豪的层面,再加上朝廷刻意的拔高,文正公流芳千古,但接其手中这摊繁杂庶务的林如海,只能是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徐龄之政远非完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颇;可林如海若是去改他的政,便会被人诟病。何况,林如海还触犯了极人的利益,那些人都没笨到不会扯徐龄这张大旗当虎皮。 林如海却笑了笑,露出丝轻松的神色:“当年就是如此。文正公连中三元,我不过是个探花郎,原就比不得他。” 比不得就干脆不比,都是身后名。读圣贤书,敬天地而远鬼神,等自己哪天躺土里去了,才不信还能爬的起来呢!所以说,还在意那些身后事做什么? 林家五代列侯,也是五代单传。到这辈儿,他只得了个女儿。林家再无其他旁支,他林如海也没什么需要牵挂的。 而那唯的乖乖女儿,此刻大概在恬静地安睡吧?大皇子特意告诉他,今夜由皇陵卫路护送,定会将他的宝贝女儿安全无虞地送到他的身边。 想到女儿,林如海不由又打起几分精神,赶紧得把薛家送来的米称完,派人送到灾民住的帐篷那头去。嗯,得快点,他还要去瞧闺女呢! 钟灵毓秀的女儿皆是上天的恩赐,林如海眼里骄傲闪亮:论才华,谁能与我儿相较? 薛彬恭谨跟上去称米,脸上同样带着笑意,他也在想女儿:以宝钗的心智,定然已经看明白了今夜的乾坤。 …… 应天府衙客院。 皇陵卫将昏迷的方清铎等人抬走,路悄然无息,只留了秦寒人,立在石灯之侧,容貌映着火光显颜色,表情却是如既往的冷漠。 宝钗瞧了瞧她不断打哆嗦的傻哥哥,又看向众皇陵卫离去的方向,心下了然:看来,是往应天府大牢里送的。 往牢里送,就是定了罪的,或者说有足够定罪的证据。这么看,在扬州,皇陵卫与五叔进展的都十分顺利。 宝钗正在思忖,耳边忽然薛蟠声怪叫:“鬼啊!” 宝钗这才发现,秦寒所乘的那架马车的车帘被打了起来,从车里出来的是个年轻得女子。女子怀里还抱了个熟睡的小团团,粉色的裙摆颤颤,看得出是个极为纤细的小姑娘。 院中石灯影影绰绰,宝钗看不清那小女孩的容貌,只凝视着那名女子:容貌清丽,自然流露抹清雅的气质,是自己所见过的。 宝钗福了福身,轻声叫道:“明姑姑。” 怪不得薛蟠惊成这样,在薛家人的认知里,这位六夫人、六婶娘早已因重病过世。 明珏抬眸,对着宝钗微笑:“原来大姑娘也在。” 对着薛家兄妹点了点头,无视薛蟠仿佛见鬼的表情,明珏手扶着车厢,准备下车。怀里抱了个小东西,难免看不清脚下的石子路,明珏不由身子歪,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秦寒面露急色,连忙扶了住她的手臂。 明珏晃了几晃便稳了,目光不由流转于还扶在自己肩侧的那只手上,挑了挑眉,问道:“要我说谢谢?” 秦寒眼中不由闪过丝尴尬,立即松开了手,飞快退到了石灯之后。 明珏摇了摇头,明显声带笑的叹息,而后抱着怀里的小姑娘,娉娉婷婷地往后院去了。 宝钗挑了挑眉,忽然退后步,不着痕迹地侧脚,成功将薛蟠即将脱口而出的第二声鬼叫给踩了回去。 薛蟠颤颤悠悠地看妹子,拼命用颤抖却不发声的嘴皮子做肢体语言:喂,妹子,好像这俩……有点不般的意思啊? 宝钗记淡淡的眼神扫过去:你要是不怕被秦少监砍死,尽管去问。 薛蟠惊,而后立即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秦寒将他们兄妹的互动都看在眼里,俊美的容颜越发寒气森森,忽然纵个身,秦寒跃过院墙,顿时不见了踪影。 宝钗又挑了挑眉:不愧是南京城的掌事宦官,功夫真是不错。 薛蟠终于放下手,大喘着气,要命,差点被自己捂死! “妹子,我怎么感觉他们俩有点……有点不对?” 宝钗故意笑道:“有什么不对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已。” 薛蟠如遭雷劈,颤颤悠悠地僵成了座扑簌扑簌落灰的人形雕塑。 宝钗从他后面绕过去,又笑了笑:“哥哥别忘了,父亲是带我们出来‘见世面’的。” 薛蟠咯咯扭过脖子,都快哭了:我才不想见识这种“世面”!我宁愿做辈子的……好像叫井底下的癞|蛤|蟆? 可怜的,这三观刷的确实有点太过了。 宝钗只得轻声劝着:“哥哥别想,今晚估计得歇在这儿了,哥哥赶紧休息吧。”她这哥哥单纯的很,睡觉估计就能恢复元气了。 薛蟠如游魂状慢慢荡进了屋子,宝钗摇了摇头,自己看向天上那轮皎洁的皓月。 宝钗忽然想到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好像不怎么应景——也无所谓。总之心情不错,赏着夜景,宝钗噙着微笑,她还不想睡。 明珏从后院的小闺阁出来时,就见院中下立了位的如皓月般皎洁的少女,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明珏也回了几下眨眼,转头对打灯的小丫鬟道:“你们先下去罢,夜色不错,我陪薛大姑娘起赏赏夜景。” 丫鬟们依言退下,宝钗这才上前,先是瞧了瞧眼前的小闺阁,玲珑别致,衬着月色,又自然添了抹清冷之色。 “今天晚上,明姑姑带回来的……是林大人的女儿吧?” 明珏微笑颔首:“是呢,林大人只有这个女儿,可爱的很。” 果然是世外仙株寂寞林呢。宝钗不免觉得可惜,难得有“亲芳泽”的机会,却被她那只没见过世面的哥哥给搅了,害得她没能去掐掐捏捏可爱的林妹妹。 宝钗想了想,揣摩着问:“路舟车劳顿,林姑娘是累坏了吧。” “还好,就是被吓得够呛。”明珏摇了摇头,“林大人不在扬州,好些人却虎视眈眈地盯着林府。林姑娘才十岁,这些日子已经应付了三四批心怀不轨的人。小小年纪颗生的七窍玲珑心,幸亏底子不错,没累出病来。” 宝钗愣了愣:“底子不错”?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林黛玉并不是天生病弱? 这样最好,宝钗唇边露出浅浅的笑意。虽然穿成了薛宝钗,可她其实是个林粉呢。等小黛玉醒了,说不定,能要到签名? 宝钗与明珏月下清凉的石子小路满满走着,草丛边点缀着不少萤火虫,星星点点,幽幽的好像梦境般。 又走了段,明珏忽然道:“大姑娘不想再问点什么?” 宝钗瞅着她,故意道:“什么都能问?” 明珏了然:“看来,你是想问我跟阿寒的事。” 宝钗挑眉:叫“阿寒”? 明珏笑了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与他在宫里起演了三年的戏,名为‘对食’。” 宝钗了然:果然是这种关系。 明珏看着明月,回忆道:“因为家境贫寒,我十四岁被送进皇宫。本以为会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却没有想到,国之母,孝泽皇后亲自召见了我。” “皇后娘娘说我命好,与刚刚被皇上提拔的五品掌司内监秦寒同年同月同日生,连时辰都模样,所以,她特别开恩,将我送与那名掌司做对食宫女。” 这对个芳龄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明珏缓缓道:“我当时真想死了之,可是,我在宫外还有父母,还有哥哥和妹妹……我不敢想,如果我自尽,他们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宝钗凝视着明珏,只见她轻轻叹了声,又露出温婉的笑意:“所以,我认命了。却没想到,那名掌司内监听明白皇后的意思后,‘噗’得喷了口茶,淋了我头脸的茶叶子。” 提起这茬,明珏的郁闷显而易见,哼了声:“后来我才知道,秦寒年纪轻轻便在司礼监担任要职,本就是内廷争相拉拢的对象。他看我是千般万般的不顺眼,可那时候他还得罪不起皇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我。人前勉强看几眼,人后便叫我有远滚远。” 宝钗隐约有些猜到了后续,不由抽了抽嘴角:“然后呢?” 明珏又哼了声:“过了三年,他升到了掌印太监,就脚把我蹬了。” 宝钗揉了揉肚子,觉得非常想笑——但笑出来,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厚道? 明珏摇了摇头,叹道:“还算他有点良心,把我蹬到了太后的宫里。太后仁慈,从孝泽皇后手中救下了我的家人。” 原来如此。宝钗想到了明珏送给自己的对玉杯,那也是太后所赐呢! “大姑娘,皇宫不是个好地方。”明珏忽然话锋转,深深看着宝钗,“那个没有几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作为女人还是尽量离它远点、再远点。” 宝钗不由疑惑:“您为何与我说这些?” 明珏笑道:“想说就说了,大姑娘听听就罢。” 宝钗颔首:“谢您,我记住了。” 明珏点头,又看了看夜空:“不早了,大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了太,确实也累了。宝钗便辞道:“您也是。” 明珏在旁,看着窈窕少女从幽幽的萤火小石径上缓缓离开,翩跹得好像叶纤巧灵动的蝴蝶。 薛家大姑娘玲珑剔透,明明还有疑惑,却终究没有问。譬如,作为个得罪过孝泽皇后的宫女,怎会因皇后丧而被放出宫荣养;再譬如,她为何会嫁入薛家。 ——为何会嫁入薛家呢? 明珏至今都记得,孝泽皇后的遗言,不是放她们这些快要到年纪的宫女出宫,而是——全部殉葬。 又是太后救了她。太后跟那时还是皇上的太上皇说:“你不是不清楚,皇后此生做了少孽?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带着罪孽离开人世!” 太上皇老了、也累了,终究是放了她们条生路。 她们出宫,也是逃命,走得急,并未安排好“荣养”的退路。 却没想到,她刚回到阔别年的家,迎接她的不是父母兄妹的拥抱,而是条手指粗的麻绳。父母已经收了皇商薛家的聘礼,她被捆着押进花轿,抬去给已经脚踏进棺材的薛家六老爷冲喜。 幸亏她从宫里带出的积财还被心腹秀春保管着,才没被家人占了去。那些“家人”卖了她,是她宁愿去与太监做对食也要保住的“家人”啊! 拜堂时,丈夫便边咳嗽边呕血,在她大红的喜袍上染了片黑色;进了洞房,终于被松绑,她把掀下血红的盖头,终于见到仿佛随时都能断气的丈夫。 薛钊病弱苍白,瘦削的容颜上满是愧疚,还有自责。 明珏这才知道,这又是个被逼的。 运货进宫的小皇商被贪婪的太监刁难了,幸得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路过,给小皇商解了围。明珏自己都忘了个干净的事,却被人铭记在心,甚至情根深重。 那时,薛家老夫人还活着,不忍看着日渐病弱的儿子还受着相思之苦,便做了回恶人,硬是绑来了这个媳妇,圆了儿子生前最后个愿望,也“顺便”将明珏变成了过门便克夫致死的寡妇。 细细向来,明珏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怨恨薛家。洞房那夜,病弱得根本动不了的丈夫依旧不敢碰自己下,只紧紧捏着被自己甩下的大红喜帕,边喃喃着“对不起”,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丈夫过世后,婆婆的愧疚丝毫不作假;薛家刻意的照顾,她也享受了许。在富足的薛家,她做了六年的六夫人,针线都不用动手,衣食无忧。 而这次,蓦然回首,灯火已阑珊。快要忘却的那个皇宫再次找到了她,她赫然发现,苍白的寡妇生涯真的没有点意思。 她任性地决定离开,再回到最初的那些尔虞我诈之中。 薛彬不仅放了她,还帮了她。 所以,她答应了薛彬,要帮他的女儿。 第四十章 欲望文 第四十一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四十一章 缕清凉的夜风拂过院中树叶沙沙,薄薄的窗纸上映着盏修长而优雅的淡色烛灯。 应天官衙的书房里,目朗眉秀的少年正伏案看书卷,敛眉、又抿着唇,正是少艾的年纪,却无时无刻不沁着丝淡漠的霜雪之色。 这正是大皇子卓尧。不住留都宽敞堂皇的宫殿,偏爱占着应天府衙这间不算大的书房。林如海劝过几回,终究劝不动,只能随他去了。 书房古朴的黄花木门忽然被轻叩两声,卓尧道:“进来。” 斜着横进来的是穆梓安的脑袋,眨眨眼睛:“你还不睡啊?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用了。我在看吕陶和方清铎的供状,挺有意思。” 穆梓安蹦进来,回头关好门,溜溜达达到他桌子旁边,也看着供状:“我听说那个扬州知府吕陶是被他夫人绑成粽子送给皇陵卫的,真够倒霉催的。” “吕陶宠妾灭妻,夫人早有怨怼。”卓尧摇了摇头,又笑笑,“当然,最要归功于明珏姑姑对知府夫人的‘妙言规劝’。” 穆梓安不由笑道:“不愧是让秦少监惦记了十年的女人,果然不简单。找她回来,真不亏。” 卓尧道:“我初进宫读书时,受了方刁难,是秦少监冒险替我送信向父皇求援。”要不然,他恐怕已经与堂弟齐王世子般,被虐杀在那个吃人的皇宫里。 穆梓安不由挑了挑眉。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早在十年前,秦寒就投了当时还是赵王的皇上——非常冒险激进的个做法,却是对了。 怪不得承景帝会把秦寒放到南京。卓尧获封太子后要镇守南京,秦寒就是承景帝为他选定的镇守太监。 还有点,本朝明令宦官不可干政,但宦官可以做些文士勋贵不能或不屑为之的事情,尤其是密探追踪之类。对于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世道,非常需要些“非常手段”。 至于特意将明珏找回来,是需要这个聪明的女子的能力,二也是为了收揽秦寒的忠心。 傻子都看得出来,秦寒当初可不是无意,而是怕耽误这又漂亮又从没的良家姑娘,才故意冷漠相对,待有例会便将人送到了太后的保护之下。直到现在明珏回来,秦寒还是有儿进退两难,大概是,关心则乱。 不过嘛,看明珏现在对秦寒的态度,不远又不近,跟玩他似的。穆梓安不由暗搓搓地猜测:是为了报当年的箭之仇?也是,甭管真心还是假意,任谁当年叫个太监给踹了,都得是咬牙切齿地巴不得踹回来的。 穆梓安正憋着坏笑,却听卓尧忽然道:“当然,此次还亏皇商薛家配合。” 穆梓安又点头:就该这样嘛,南京迟早是卓尧的地方,薛家算是个地头蛇,早早配合着未来的太子殿下,不算坏事。 卓尧看他眼,眼中闪过抹深意:“是因为,薛彬有事求我。” “求你什么?薛家已经够有钱了,难道他是想升官?” 卓尧起身,递了杯茶给他,趁着他喝茶的当口,忽然道:“为了他女儿——的婚事。” “咳咳、咳咳!”穆梓安果然气不顺,撮茶叶全呛进了嗓子,呸呸直吐,表情也跟见了鬼似的,“不会吧?难道薛彬他想、他想……”难道薛彬想把闺女送给卓尧? ——千万别,他得心塞死! “瞎想什么呢。”卓尧抱着胳膊昵他,眼中闪着明显的狡黠,“看来,你在意的果然是薛家那位大姑娘。” “咳咳咳……”穆梓安咳得厉害了,张漂亮的脸呛得通红。 “你就为了试探我?”穆梓安龇牙,这人忒不厚道,故意看他笑话,还算什么好竹马! “我说的是事实。”卓尧看够了他的笑话,重新坐下,问他,“你可知,明珏告诉我,王子腾替那位薛姑娘保了桩媒,和荣国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 穆梓安他对面,身体前倾打探消息,听到这里顿时嫌弃得不行:“那个传说中喜欢吃胭脂的?哪配的上她!” “你这个喜欢男扮女装的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卓尧打趣了句,在对方不忿拍桌子之前,继续道,“明珏还告诉我,薛姑娘是已被内府登记在册的秀女。” “什么?”穆梓安不闹也不气了,只觉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啊,王子腾是疯子还是傻子?” 内府登记在册的秀女,那是要送上京给宗室挑选的——现在皇帝还没挑呢,谁敢横插杠子? 给秀女保媒,是疯了还是找死?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荣国府有位贤妃在宫里,贤妃还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只要稍做手脚,就可以让薛姑娘落选出宫。” 没被选上的秀女就可以自由婚配了,这么看,保得这桩媒也是有道理的。 穆梓安还是觉得不对:“我记得,登记秀女备选是地方父母官的差事。如果徐龄已经将薛姑娘记成了秀女,他夫人怎么还会上薛家去提亲的?” 卓尧倒是第次听说,问道:“文正公的夫人曾去薛家提亲?” “是啊,我撞见的。”穆梓安有点郁闷,“当然,被顶回来了。” 卓尧执起只笔,没有写字,只是轻轻敲了敲茶色的案几,几簇暗金色灯花零落在桌上。 穆梓安手支着下巴,盯着桌上那撮金花发呆。心上人变成了秀女,对于他的意义越发不同,他却有些无措,当然,的还是担心。 卓尧看着他,缓缓告知:“明年春天的选秀,并非由地方官经办,文正公应该并不知情。” “为什么?” “因为明年春天将是父皇登基后第次选秀。”因为孝泽皇后和太皇太后的丧期,选秀被耽搁了六年,“皇祖母极为重视,便让内府亲自督办。” 也就是说,将薛宝钗登记上待选名册的不是徐龄,而是内府。 穆梓安愣了愣,忽然皱眉:“等下,既然是内府办的,那为什么贤妃不在开始就把她的名字划掉?” 卓尧不回话,只是看着他。 穆梓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于此同时,心内涌起股难以压抑的愤怒。 “我只能这么想,正是贤妃,将薛姑娘的名字添进了秀女名册。” 卓尧颔首:“正是如此。” 这么想就对了。本朝选秀可不是什么好事,就说条,无子的嫔妃可是要殉葬的!薛彬那么重视这个女儿,怎么可能舍得拿她去赌什么荣华富贵?如果是地方官办的,薛彬说什么也要塞银子给好处,非得把女儿的名字拿下来! 除非,挑选薛宝钗之人,是薛彬根本奈何不得的。 卓尧闭了闭眼睛,才道:“明珏告诉我,所谓保媒,其中的真意龌龊无比:如果薛家听话,薛姑娘自是可以嫁入公侯之家;但若薛家有反骨,贤妃有的是机会让薛姑娘死在宫里。” 攥紧了拳头,穆梓安咬牙嘲讽:“真是辛苦王大人,又做婊|子又立牌坊。” 卓尧不予评断,他自是知道穆梓安力气非常,要再火上浇油引得他发飙,没准明天他们就得赔林如海张新桌子。 穆梓安眸中寒意森然,问道:“是为了薛家的钱?” “大概吧。我查过,薛彬每年送往京城王府与贾府的年礼,从来没有低于万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屋外依旧是夜风轻拂,而淡雅的书房内,除却簇簇的灯花,已然陷入了片凝滞。 映着摇曳的灯火,穆梓安的表情半明半暗,唇角却略略勾起,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有我在,他们休想得逞。” 卓尧又等了会,待他彻底冷静下来,才道:“薛彬自是不希望女儿的前途甚至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里,便托明珏求到了我这里。” 待选名册已经上报,现在不可能再删下哪个秀女;但是,卓尧的生母乃是当朝皇后,只在选秀时稍微说上句,薛宝钗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落选回家。 穆梓安又皱了皱眉,赶紧问道:“你答应他了?” “我没有将话说满。”卓尧微微笑,意有所指,“我是考虑到你。” 穆梓安不由滞。他明白卓尧的意思——他虽然不是宗室,却也是王府之后,选秀时,皇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指给他个世子妃。 托那位又做婊|子又立牌坊的都提点大人的福,此事对他忽然变得再简单不过,那人对他来说也几乎是唾手可得。 不过——“趁人之危,某不屑为之。” 卓尧颔首:“我也是这样想。不过,到明年选秀还有半年,你若有本事让薛姑娘点头,我可以去求母后‘成人之美’。” 这可郁闷了。 “她讨厌我呢!” 卓尧挑眉:“你就不能做点讨人喜欢的事?” 穆梓安郁闷了。 男扮女装、杀人如麻、还图谋不轨,在人家心里,他早成了人憎狗嫌的。 卓尧故作不经意道:“刚刚听人说,明珏与薛姑娘赏月夜话,薛姑娘似乎毫无睡意。” “她们在哪儿?” “客院通往后院的那条小径上。” 砰得声,窗户开了又阖,穆梓安如鹞子般纵身便跃了出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卓尧不得不亲自去关窗户,边叹气:“什么毛病,从来不肯好好走路!” 走过幽幽竹林,只听沙沙的裙摆滑过凉石的声音。穆梓安立即闪到竹林后,就见泛着柔柔萤光的小径上,如雪的少女唇边含笑,双手轻拢着只小小的流萤。 宝钗并未用力,流萤偎着雪白的掌心蹭了会儿,便转着圈儿飞了出去,融入整偏幽幽的荧光之中。 月下少女飘渺若仙子,穆梓安隐在竹林后,凝神静看,心下不由动:“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发亮的东西。” 第四十一章 欲望文 第四十二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四十二章 贾史王薛,金陵四大世族。 除薛氏于三代前转行商道,其余三家至今仍立于朝堂之上。贾氏已渐衰,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有贤妃于内宫襄助,未尝不能转颓为盛;史氏门双侯,专注军功,面上与其余三家已渐行渐远,但实不知其中内情。 如今王氏最兴,王子腾为凤首,除却功勋,得益于其擅行商贾之道。 卓尧落下重重笔,“商贾之道”四字笔锋凌厉,嘲讽之意流于纸面,染做片墨痕。 义忠亲王镇守留都时,皇祖次巡游至此,王子腾随驾四次,王家接驾四次。 接驾事,表面荣耀,实则靡费巨大。四次接驾,王家被掏了个空,留都财政也青黄不接,王家差点被逼至变卖族田以填补亏空。 王家无奈,便将嫡枝所出的最小位嫡女下嫁皇商薛家,换得几十万的聘礼,终于填上了这个巨大的窟窿。薛王氏下嫁十余年,贾王二家于“亲戚”处,又得了几十万的好处。 想了想,卓尧又在纸侧批注:做得笔好买卖。 当然,贾氏还不如王氏。 王氏两位嫡女嫁入荣国府,早已揽握荣国府大权; 贾氏女入宫为妃,与九省都提点相互扶持; 以选秀保媒之名挟持薛氏女,若经营得当,所得恐不下百万。 先卖亲女,再卖外甥女,别人家的姑娘也成了王氏的绝佳助力。 卓尧在最后写道:无本万利,不过如此。 放下笔,任纸上墨渍晾干。卓尧想了想,不由莞尔:若是王子腾知道,他本以为已经捕入囊中的那位薛氏女被穆梓安瞧上了,该要如何反应? 越想越觉得有趣,卓尧取来镇纸将宣纸押好,而后走了出去。所谓百闻不如见,他真想见识见识,能让他这个最随性不过的竹马如此动心又如此纠结的女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 竹林地下的松绒很软,穆梓安稍微挪了步,脚下便发出“吱呀”的声。很轻,但在静谧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徜徉在漫天飞舞的流萤中的少女顿时收敛起所有的温和惬意,宝钗侧眸,厉色呵道:“谁在那儿?” “是我。”穆梓安从竹子后面出来,溜溜达达走到了宝钗跟前,眨眨眼睛,笑了笑。 宝钗立即后退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极快地四下环视觉不妙,只有她个人,孤零零的。这里距离明珏与林黛玉所在的后院不算远,因为是小路,并无巡视的下人。要是她喊声,应该能惊动众人,但这是府衙不是自家,落人话柄毕竟不好。 看她这般防备,穆梓安顿觉不满:“薛姑娘把我当什么人了。” 还用说?宝钗在心里暗道句:煞星。 “世子若无事,民女先告退了。”宝钗福了福,而后低下头,想要疾步从他身边离开。 眼前却陡然横了只胳膊。穆梓安动作极快,五指张合,点微弱的荧光顿时消弭于他合起的手掌间。 “你、干什么!”宝钗吓了跳,不由咬紧了唇,狠狠瞪了他眼。 看来,这小姑娘极讨厌他“杀生”。在心里替自己又道了声可怜,穆梓安边叹气、边松手,只流萤悠悠然然地飞起,毫发无伤,还调皮地围着宝钗转了几个圈儿。 “怎么会……” 宝钗难以置信,捏死流萤极为容易,可是抓了把还能让这娇小的虫儿丝不损——她都做不到好么? 穆梓安解释:“在我学武艺之前,我娘花了整整两年教我怎么控制力道。” 最大的原因是他头回进宫就“弄伤”了个亲王世子——虽然那是被算计的,但他还是罚跪了两个时辰,严厉的黑脸老娘手拿戒尺,口个“轻拿轻放”、“投鼠忌器”、“万打死了你就得赔命”。 他跪得膝盖疼,听得却很爽,老娘分明是在帮他出气嘛,字字句句都是骂算计他的卓尧跟水溶不是玩意儿! 宝钗已然冷静了下来,方觉又是虚惊场——又是这卑鄙小人的“威胁”。 瞥了眼围着他们不断绕圈圈的漂亮流萤,宝钗又退了步,抬起眼睛,淡淡问道:“世子究竟有何事?” 穆梓安摸摸鼻子,这小姑娘见他就竖得跟刺猬似的,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还是先道歉吧。 “薛姑娘,那天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说句……抱歉。” “世子有何可抱歉的?” 穆梓安又摸鼻子,极为不好意思:“男扮女装,威胁……还有骗人之类。” 宝钗看着他,忽然摇头:“世子所做并没有错,这声致歉,民女与薛家皆受不起。” 不等穆梓安说话,宝钗便继续道:“当然,只是民女的猜测,世子来南京,或许、身负皇命。” 穆梓安眼睛闪了闪,宝钗则微微勾了勾唇:“曹铮尾随世子路来到留都,本就是大罪,世子抓人,何错之有?薛家与金陵王氏乃是姻亲,瓜田李下,世子顺带疑上薛家,又有什么不对?况且,‘为富’之后常常跟的是‘不仁’,再有民女的哥哥号称‘金陵霸’,在这南京城里,薛家的名声可算不上好听。” 直视穆梓安的眼睛,宝钗双眸清亮,字顿缓缓道:“金陵薛氏若有异心,当即除之——这对世子而言,才是忠义。” 与其说穆梓安身负皇命,不如换个明白的说法:穆梓安是大皇子的人,是嫡系,是心腹。大皇子将封太子,将要镇守这座城池,包括周围整个南直隶,穆梓安有责任为他除去切可能的隐患。 虽然手段诡谲了点,但穆梓安做的没错,只不过他是官又是兵;薛家却是民,还是被污渍斑斑的刁民,所以,还是远着点、防着点罢。 只只流萤旋舞着,漾在两人之间如星星点点,美如幻境的夜色下却是片沉默。 穆梓安看着宝钗,就见少女清澈如汪潭水的眸中倒映着流萤的点点蓝光,璀璨明亮,就是、太过清冷。就像诗经里写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就像,冷眼观人间,遗世而独立,让人怎么都亲近不了的冷美人。 穆梓安沉默静立,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下又是阵悸然。如果开始只是瞬间的怦然心动,到现在则是越来越喜欢,喜欢她月下轻抚流萤时唇边温柔的笑意,也喜欢她提灯正面对敌时那份灼灼的决然,甚至喜欢她现在对自己的冷漠与抗拒。 美貌而窈窕,玲珑而剔透,仅凭己之力于危难中保护了整个家。 穆梓安现在已经很确信,自己真的很想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去;而且,必须努力压抑,才能忍下心中那份冲动:譬如,可以趁她去选秀,顺道截个胡,理所当然,简单至极。 ——如果真这么做了,非得被她讨厌到死吧? 暗恋到这份儿上,真的太惨。至今为止唯值得稍稍能自我安慰的便是:忠义与衷情,尚不至于难两全。 ——所谓“忠义”,正如这小姑娘猜度的,丝毫不差。 穆梓安只能摇头叹气:“话都让薛姑娘说完了,我简直无言以对。” 宝钗直将他的“无言以对”当“无颜以对”来听,淡淡道:“倒是,世子救薛家于危难,反是民女应该向世子道谢。” 说罢,端庄地福了福,越发冷漠而疏离:“若无他事,请容民女告退。” 穆梓安的脸皮显然没有宝钗期待得那么薄,瞬间调整好心态,又笑了笑:“薛姑娘真不必防我我防蛇蝎。刚刚可是薛姑娘自己说的,我对贵府并无恶意,切嘛,公事公办。” 宝钗不由沉默。自己与薛蟠去见曹铮那日,穆梓安就消弭了对薛家的怀疑。而后——他确实救了自己家人。 穆梓安抱着胳膊:“再者,今夜可是薛公自己来了府衙。以薛姑娘的聪慧,应该不需我说。” 宝钗不由蹙眉。父亲告诉过她,今夜来府衙,事关大皇子之命,再加上穆梓安此时的态度——是否意味着,父亲已经明确投了大皇子? 在官场上,薛家算不得什么;但是以薛家的财富,倒也值得大皇子高看眼。 父亲做的没错,可是——是不是太早、抑或说太仓促了点? 薛家的两个姻亲:王子腾派出亲信跟踪皇子,不像出于善意;再有贾家,元春入宫为妃,跟皇后嫡子也不太可能走到路去。因曾作过读者,宝钗对贾王二家实难产生好感,看父亲态度也似对亲戚之事不太热衷……可是,书中言,四大家族向来荣俱荣、损俱损,父亲如此仓促而明确的队,是否会招来记恨、埋下隐患? 宝钗在心中思忖:薛彬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薛澄险些害死他双儿女,他也隐忍了好几日,直到借徐龄的手举收拾了二房,彻底让他们翻不了身。 穆梓安看出宝钗的疑惑,在心中暗暗道:你爹还不是为了你么。 这小姑娘有个疼爱她的好爹,她自己又极为聪明,如此——直让他点都插不进手去。 比被喜欢的人讨厌还要郁闷的,莫过于:你根本不知道该为她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改变对你的感观。 如此郁闷着,穆梓安不由嘀咕出声儿:“我倒是真想跟薛姑娘化干戈为玉帛。” 最好是化干戈为喜帛。 宝钗还在想薛彬的事,没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疑惑地看着。 少女清澈的眸光直映入心底,穆梓安再次心中动,而后—— 噌得声,宝钗眼前至于晃晃悠悠的流萤,别说人影,鬼影都不见了。 鬼影正在墙头上蹲着呢,含糊着撂下句“薛姑娘早点休息”,就纵身跃了出去。 宝钗不由蹙眉,产生了与太皇子殿下同样的疑惑:总不肯好好走路,这到底什么毛病? …… 脚底抹油,又是因为脸烫得能煎蛋了。 穆梓安依靠着墙,直搓脸。 旁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就这点出息。” “你怎么在这儿?”穆梓安瞧着卓尧从他身后的竹林里绕出来,抽了抽嘴角,“你都听见了?” 卓尧颔首:“字不差。” 穆梓安不说话了,为对这损友“忠义”而惨到这种地步,还被他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但是,面子里子肯定起丢光了! 卓尧好笑:“原说给你半年,可如此看来……这姑娘,够呛。” “我本来就没指望。”穆梓安翻了个白眼,明知是只母老虎,我就偏向虎山行,怎么地了? 卓尧绕有兴趣问道:“那你指望什么?” “指望她别那么讨厌我而已。”穆梓安嘀咕句,又道,“你不是答应了薛彬么,让他闺女落选就行。” 本来就是卓尧与薛家间的人情,他没打算蹭人家的。再说,反正这姑娘还小,这两年估计嫁不出去。慢慢耗着呗! 卓尧不由露出抹玩味之色:“也就是说,你打算自己去提亲?” “嗯,我又不是宗室,非得靠选秀讨媳妇。”宗室也有自己聘媳妇的呢!没那么严格,自家老娘就是被祖母聘回来的,要不然以老娘那副魁梧的形貌参加选秀——第轮就要把挑选的太监吓得屁滚尿流个个恨不能自戳双目! “可你是否考虑过——门第之差?” 本朝祖制,秀女不取名门贵女,而是从低阶官员、乡绅之女中挑选。所以,选秀时挑个家世般的女子,实属常事。 若是自行聘娶,那就大不样了。 提起这茬,穆梓安不由眯了眼睛,又勾了勾嘴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和我娘凑块儿,除了门当户对,哪里都不对。” “很早之前,我娘就跟我说了:你要是不挑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老娘就打死你!” 他喜欢人家,人家却不喜欢他。这种情形,自家娘也说了:你要是敢来强的,连你爹起打死! 第四十二章 欲望文 第四十三章 穿越红楼之冷美人 作者:中华田园喵 第四十三章 是夜,皇陵卫再次出城,替卓尧与穆梓安往京城送信。前者自然是送给皇后的,只是在告知留都情况后,在信最后又附了句:“穆梓安心仪薛氏女,奈何佳人不解之——吾,甚怜之”。 ——幸亏这封信没被穆梓安瞧见,要不然这被可怜的小世子非得捶桌子砸椅子,再来声狮子吼:割袍断义,绝交! 不过嘛,穆梓安真没辜负竹马这番幸灾乐祸,他的信是送给水溶的,请那位北静王殿下帮忙盯盯荣国府与王家的近况。其实,穆梓安真不想去求那坏心眼的闲王,可这信明摆着不能往家里送,要是让老娘知道自己在办差途中居然敢“慕少艾”,非得招来顿打! 宝钗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惦记上了,被穆梓安搅合,也没了看夜景的心情,回了房便睡下了,待第二日天光大亮,听外头传来脚步声。 宝钗打开门,正迎上薛蟠的双大大的黑眼圈。可怜的呆霸王,副萎靡不振的模样,看起来憔悴得不行,活像只耷拉着耳朵蜷成团的没精神的大狗狗。 “怎么,哥哥晚上都没缓过来?”宝钗不由莞尔,虽然有些不厚道,可是——看到这可爱的哥哥救觉得心情开朗,这可怎么办呦! “缓过来了。”薛蟠闷闷句,忽然又龇牙,“管他什么太监宫女,关老子什么事?”不就是个热闹么,还挺好看的,何苦不看,何苦还为这来纠结! 宝钗挑眉:“哥哥好歹吼得小点儿声,怕引不来人灭咱们的口?” 薛蟠瞪眼珠子,连忙捂嘴,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才重重舒了口气。 而后,又蔫巴了,呆霸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下眼皮子直打架。 宝钗不由摇头:“不是说缓过来了么,怎么还这幅模样?” “等我想明白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在没想明白的时候,薛蟠把自己呈大字型平摊在床上晾了夜,毫无睡意,嘴巴张得老大,双眼睛瞪得溜圆。 二三,木头人,无论我怎么瞪、房梁它就是不动啊喂! 宝钗想象着那个场景,终于忍俊不禁:“——噗!” 端庄矜持的乖妹妹赶紧拿帕子掩嘴,却还是顿时引来傻哥哥连串咬牙切齿的瞪视。 薛彬也在府衙歇了小半夜,来接儿女时,就见闺女又在欺负儿子,顿时满意地抚了抚下巴:有闺女教,儿子应该能长进点儿。 薛家马车出府衙时,明珏特意赶出来送,特意与薛彬道:“薛公请借步说话。” 薛蟠看着自家老爹被人带边了,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左顾右盼:“这干嘛呢?啧啧,她那姘头不会躲哪儿看着吧?” 如此欠抽的行为让宝钗挑眉,随手拎过边的扇子,对准薛蟠的狗头狠狠就是敲。 赶紧缩回来的薛蟠疼得直搓牙花:妹子你打我干什么! 还敢瞪回来?宝钗眯眼睛,手腕翻、扇子抡——狗头又挨了下! 薛蟠终于消停,抱头蹲边去了,只敢稍微闪闪眼皮子:“妹子,你不也在看嘛……” “我又没像你,伸出去看。”宝钗只是半挑着车帘,半倚窗边悄看,微微蹙着眉,边低声道,“父亲,似是与林大人、或大皇子,达成了什么交易。” “妹子你在说什么?” 宝钗放下车帘,轻轻摇了摇头:“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不远处,看到雕花马车的锦帘掀了又合,明珏不由摇头笑道:“大姑娘向聪明细致,您又何必瞒她。” 薛彬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因我这个父亲无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诱入陷阱,拦不得、救不得……倒不如不告诉她真相,至少她还能开心地认为,她有个好舅舅,给她保了门好亲事,她将无忧无虑、生荣华。” 明珏不由叹息:“您可至于此?”如果当爹的真甘心这么自欺欺人,也不会冒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直接求到大皇子跟前。 “阿寒与我说过,您直在为了大姑娘,殚精竭虑。”薛彬听说女儿被选做了秀女便去找了秦寒。宦官也分文武,秦寒明显是武官,他并不管选秀,但还是帮着薛彬直接问到了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我女儿天生身带热毒,怎能参与选秀? 司礼监的太监也不是油盐不进,薛彬塞了足够的好处,终于撬开了他的嘴。老太监脸为难地告知:咱们不过是听话办差的,是贤妃娘娘亲自点的薛姑娘。 之后,“恰巧”,京城王家贾家又来信来安抚:选秀不过是个意外,薛公放心,有贤妃娘娘在,薛姑娘定会落选,而后直接说给宝玉,点儿都不会出错! 接到信后,薛彬气得全身颤抖,却终究是冷笑着在两个信封里各塞了万两银票做“谢礼”。 而后就是——薛彬对这两门“亲戚”彻底冷了心,宁愿去求素昧平生的大皇子。 明珏缓缓道:“您放心,大皇子殿下向来诺千金,定会护得薛姑娘无虞。”又顿了顿,“但是,还请您——” 薛彬深深揖:“请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辜负殿下深恩。” 明珏深深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又轻声道:“还有,林大人初来留都,根基未稳,还须地方耆老望族加支援。” “下官明白,定会极力支持林大人之新政。” 明珏不由沉默,如今的新政不过是个应急之策,大皇子真正想变的……何其矣。 所以,才需要留都商人的支持。 “还有,”又看了看左右,明珏最后句极轻,“昨天晚上,殿下派禁军去方家抄捡,却发现方士升已经不见了踪影。” 薛彬不由皱了皱眉,听明珏轻声说完:“在扬州,靠五老爷引蛇出洞方才抓住了吕陶与方清铎,若方士升得知,必然深恨薛家,还请您千万小心。” “我明白。”薛彬想了想,又道,“此事,也请林大人小心。毕竟,方士升是文人。” 商人天生顶的就是个铜臭名声,倒也无所谓;文人最擅对付文人,文人最擅把同类往死里折腾。 明珏点了点头:“我会的,谢您。” 薛彬重新回到马车处,准备带着儿女起回去。 薛蟠终于忍不住,正要掀了帘子去问“爹你跟她说什么了”,就听耳边声声风起—— 刷得声,宝钗将折扇打了开来,玉骨帛面,画的是幅淋漓的泼墨山水,墨色片浓,迎面看着股锐意洒脱的寒气。宝钗帽檐上的白纱映在水墨之后,又添了丝肃穆的冷寂之感。 薛蟠反射性地捂脑袋缩脖子:“妹子你又要打我?” 宝钗挑眉:“事不过三。”再来就不是打了,“哥哥或是受了伤吧,回去,我给哥哥上药。” 上药——是上刑才对吧? 薛蟠立即回想起上次的惨状,两只胳膊被妹子涮成了麻辣烫,又酸又疼又火辣辣,那叫个可怜的! 薛彬的声音及时从马车外传来:“蟠儿别闹!” 明明是你们无理取闹地联手欺负我! 薛蟠维持着想要咬枕头的委屈泪眼,路回了家,进门就听阵“呜呜呜嗷嗷嗷”—— 这谁啊?是哭还是笑还是叫啊? 细看,连薛彬都忍不住抽嘴角:“五弟,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大哥!”薛枭险些冲着薛彬扑过来,人高马大却满脸鼻涕泡——薛彬下意识地后退步。 在后面的宝钗及时读出了她爹的肢体语言:咳咳、咳咳,还是带伤的病患呢,禁不起大型犬类的撒娇求抱抱! 赶紧在暗里地踹了薛蟠脚,薛蟠不情不愿地上前给他爹做人肉盾牌,跟他五叔对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呦,五叔跟自己越长越像了嘛! 幸亏这话没说出口,要不然身后的他老子能脚把他踹个大门牙着地。 宝钗暗暗捏着拳头,拼命忍笑:确实像呢,薛蟠要是贴上圈儿胡子茬茬,就跟这五叔个样儿了呢! 其实,未满四十的男子并不蓄须。薛枭这胡子拉碴的模样……其实是憔悴的呢! 憔悴的薛家五老爷后怕不已:“大哥,吓死我了,那些皇陵卫太杀人不眨眼啊,拔刀就砍!” 薛彬再次抽嘴角:杀人不是为了救你? 吕陶虽是被自家夫人卖了的,可把个知府运出城,也不是容易瞒天过海的!引来了路的追杀,薛枭被路塞在马车里颠簸着运回来……咳咳,也确实吓到他了。 被吓到的远不只个薛枭。本想着扬州有钱又有风景,五老爷时兴起把全家都带上了,娇妻爱子还有位美妾——虽然那爱子是美妾生的——总之,被吓到的时候,女人孩子统的反应都是:尖叫。 后院里,女人孩子还在哭,妯娌在安慰。因为大房薛王氏还在养病,八房薛刘氏从来就没有不生病的时候,只能由三房的薛胡氏搂着五少爷薛虬,七房薛戚氏扶着五夫人薛吴氏,不停劝着“虬哥儿别哭了”、“五嫂擦擦眼泪”之类。 不管怎么劝,干嚎从没停止过,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薛胡氏与薛戚氏向不怎么对付,此时却是难得的同病相怜,被嚎得非常头痛。 要命的是,脚底下还有个“嘤嘤嘤”的,正是薛虬的生母、五房的徐姨娘。 夫人们扶着妯娌安慰孩子,没人会自降身份来关怀个姨娘。说实在的,若不是薛虬时不时哭喊句“娘”,薛胡氏都恨不能找个婆子进来把徐姨娘叉出去。 ——须知,薛虬可是被徐姨娘养着的。因为五夫人嫌弃,不是自己的崽子,不养! 终于,救星到了,薛彬劝好了薛枭,赶紧打发这傻弟弟来拯救帮弟媳。 五老爷咆哮:“好了,都别嚎了,难听死了!” 五房向来是整齐划的。薛枭踏进门槛,薛吴氏与徐姨娘便齐扑了上去,左边挽胳膊右边搀膀子,起仰起梨花带雨的哭脸:“老爷!” 薛枭还没彻底从惊吓中缓过来呢,被这么左敲钵锣右坠秤砣的,差点个踉跄跌地下去,结果就是娇妻美妾再次同时疾呼,七岁的小薛虬楞乎乎地叫“爹”,旁边薛胡氏眼疾手快拉住他——千万别过去,那三个要是起倒下来,还不把你这小身板压成饼饼! 人人退散避免做肉垫,宝钗边扶额边看戏,忽然皱起眉,转头瞧了薛蟠眼—— 薛蟠正忙着找掩体呢,又被吓跳,顿时冤屈得想哭:妹子我又做错什么呢? 宝钗在心里默默道:要是你也跟他样,左边挂个夏金桂,右边栓个宝蟾,还有个香菱的娃在叫你爹……又想揍你了呢! 第四十三章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