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傅》 第1章 我寻你千百度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章 我寻你千百度 魏国武德三年,五月五,端阳佳节。夜风清爽,荷香幽幽,月华满人间。 江南晋陵,胭脂佳人地,物是人非。任他朝代迭,江山易主,这里依旧歌舞升平,玉壶光转鱼龙舞。 城内大街上,昏黄的红灯笼随风微摇。碧树交错,玉兰洁白无瑕,盛开似雪。街边衣香鬓影,宝马香车,处处莺莺燕燕,直胜却人间无数。 布衣男子步态有些凌乱,手中提着壶尚未喝完的雄黄酒,有口没口地往嘴里灌。明明已是醺醺然,他的眸光却异常清冷深亮,隐隐透出苍鹰般的犀利。周遭的切繁华热闹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清风徐过,将玉兰的花瓣吹落他的肩头。他轻轻捻起,含在口中,眼内有瞬的黯然失神。 壶中酒尽,他抛开酒壶,随意走进路边的家酒铺,招呼老板:“老板,给我坛酒。” 老板是个年轻人,不过而立之年的模样。他见了男子,立即取来坛酒、两个酒碗,笑嘻嘻地坐在男子身旁,边倒酒边说:“荀大哥,您来啦。来,满上。” 伙计送上香喷喷的粽子和水煮蛋,老板笑道:“今个儿是端午,您平日里替我白写了不少家书,这算是我请您的。” 荀玉没说话,低头自顾喝酒。 老板也不恼,自己小嘬口酒,继续道:“又是年端阳节,荀大哥,您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吗?晋陵说大不大的地儿,这都三年啦,就是翻,也能把晋陵翻个遍了。您真的肯定她在晋陵吗?” 端酒碗的手蓦然顿,片刻,荀玉有些自嘲地扬了扬唇,声音沙哑道:“她若不想见我,纵然晋陵只是方寸之地,我都寻不到她。” 老板略有同情地望着他,思忖半晌,小心翼翼地问:“她……是您的发妻吗?” 荀玉失神半晌,苦笑道:“不,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发妻。” 老板不解,欲言又止,似是还想问些什么。荀玉却再也顾不得他,从襟中掏出个精致小巧的藕色荷包,放在手中温柔地摩挲着。 良久,他解开荷包,枚耳坠滑落出来。耳坠做工奇巧,缕发辫精心织成细绳,末端缀了小颗红玛瑙,玛瑙中央镶嵌着芝麻大小的羊脂白玉。乍看,像极了颗饱满圆润的红豆。 荀玉痴痴地盯着耳坠看,眼底忽然盈满温柔爱怜,仿佛那是他失散年的爱人。哪怕倾尽生世的时光,他都要这样注视着她,直到生命的最后刻。 红豆相思,泣血轮回。 昭德太子,你若在天有灵,请佑我早日找到她。我愿意用余生好好补偿她,若是余生尚且不够,那么还有来世。 荀玉猛灌口酒,口中喃喃,语意炙热而痛苦,“我这生想要的太了。我想要九州统、四夷臣服,想要百姓安乐、天下清明,也想要齐国的基业能流传千秋万世。可是,我错了……到头来,我丢了天下,也丢了你,都是我活该。玉琼,对不起,对不起……” 老板听不清他说什么,却也不敢问。三年来,每当荀玉喝醉酒,他就会对着这只耳坠絮絮低语。旁人若是想问,被他眼锋扫,总是心生寒意,立即噤声。 那耳坠看就知是个宝贝,红玛瑙莹润通透,成色质地都是世间仅有。羊脂白玉细腻温润,柔亮似星辰。况且,要在小小颗玛瑙上嵌进芝麻大小的白玉,使之浑然体,做工之细致精美,绝非普通工匠能办到。 没人知道荀玉来自何方,身世如何。他写得手绝妙的好字,文采斐然,靠替人写书信赚些薄银维持生计。自他来到晋陵,便只为寻找失散年的妻子,找就是三年。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说,他长得像当年镇守晋陵、招抚江南文士的前朝皇子;也有些在朝里当过官的人说,他长得像那祸国殃民、死有余辜的亡国暴君。 却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千帆已过,空余斜阳流水悠悠。 如今新皇登基,江山姓李,百姓关于前朝齐室的记忆,也恍如旧梦,不愿提了。 指节蓦然收紧,荀玉将耳坠紧紧握在手中。 铺子旁的玉兰树开得正灿烂,大朵大朵的玉兰清丽绝尘,偷云漏月。他颓然仰头,痴望着玉兰树,眼中竟渐渐泛出暗淡不明的水色。 玉琼,我骄傲世,终是愿意为你卑微次。 第1章 我寻你千百度 欲望文 第2章 女傅这职业(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章 女傅这职业(1) 近来,弹劾我的奏折源源不断。作为本朝第女傅,我颇感压力山大。 此事还要从五日前说起。 且说那日太子傅谅逛青楼时不巧忘带银子,鸨母要将他游街示众,太子随从遂与青楼打手大打出手,闹得鸡飞狗跳,引起路人纷纷围观。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偏偏又好死不死地撞上锦衣卫扫黄小分队临时检查……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扫黄小队长将将上任不足月,三把火烧得正旺,又因位小职低没有见过东宫,大掌挥便将傅谅干人等扫进了锦衣卫大牢。 傅谅逛过赌场、逛过酒楼、逛过窑子,独独没逛过大牢,以为甚是新鲜,遂十分配合执法,未曾表明身份。他在牢里也没闲着,镇日里与牢友们玩骰子、推牌九,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本来女票女昌这种小事,关几天放出来也就没事了。谁知他太不知收敛,在里面连赢了几日,赢得众牢友灰头土脸失了面子。吃牢饭的自然不是善类,他们暗中商量后,决定联手将傅谅胖揍顿。傅谅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亮出令牌,哭天抢地嚎着要见我,不料又被狱卒以冒充东宫的罪名大刑伺候…… 总之,我赶到锦衣卫大牢时,傅谅衣衫凌乱、披头散发,俊俏的脸蛋也挂了彩,那形容真真甚是可怜。 他当即扑进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只觉两眼抹黑,心道这太子少傅只怕我也是当到头了。 太子行事荒唐已非朝夕,据闻,他未满十五便气死了三个少傅,十五之后又气死三个少傅。自此,太子少傅便成了齐国第高危职业。 早在我入仕之初,皇上便拍着我肩,沉重道:“若你能保太子顺利登基,朕便赐你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美男百名、别院十座,让你颐享天年。”意思就是,你要是有命活到太子登基,算你牛。 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我也顾不得高不高危,默默地在心里仰天狂笑无数次,面上仍作淡然状,点头道:“皇上放心,在其位谋其职,微臣定当尽心尽力看好太子殿下。” 然而,当初信誓旦旦的我,现下却将太子“看”进了大牢,实在不胜惶恐。 回到府里,我痛定思痛,觉得与其被炒不如主动请求辞官,于是连夜撰写奏折,恳请皇上恩准我以二十岁“高龄”告老还乡。 奈何天不遂人意。 写完奏折,已是四天。我困顿不堪,倚着小几打起了盹。不睡还好,这睡,未曾谋面的先帝——也就是□□陛下竟入了我的梦。 梦中,他在皇陵门口,将我的奏折反复阅读,捋了捋胡子和蔼道:“不想干了?” 我哈哈笑道:“皇上,不是微臣不想干,只是您孙子骨骼精奇,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经国治世完全不懂。微臣介凡人,资质平庸、福小祚薄,委实教不动,无德无能妄称太子少傅,皇上,您还是另请高人辅佐太子吧。” 先帝道:“真的教不了他?” 我坚定地点头。 “那不如这样,”先帝指了指身后的墓碑,笑眯眯道:“你进来,朕来收拾这不争气的孙子。” 我蓦然惊醒,吓出了身冷汗。仔细回味再三,我默默地将奏折丢进了火盆,恨不能落下滴悲伤的泪。 从那夜起,我彻底绝了辞官的念头。 ***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此事很快便在京城广为流传,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出我所料,众臣纷纷上书弹劾,指责我失德失职。 九龙殿上,言官正慷慨激昂地列举我的罪状,说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戚大人身为太子少傅,非但没有匡扶东宫,使殿下正视听、明明德,反而纵容殿下流连烟花之地,此乃罪。累得殿下身陷囹圄,与宵小匪徒为伍,玉体受损,至今未愈,此乃二罪。有负皇上信任,仰愧于乾坤,俯愧于万民,此乃三罪。此三罪并罚,按我朝律例理应革职查办,发配边疆,永不超生!”说完,跪下开始磕头。 言官二出列,继续道:“如今太子失德于众,便是戚大人失德于众!太子失信于民,便是戚大人失信于民!太子*……咳,总之,此事事关重大,轻则扰乱朝纲,重则动摇国本!不严办戚大人,难以向列祖列宗交代,难以向天下百姓交代!” 言官三四五六七立即附议:“臣等恳请皇上将戚大人革职查办,发配边疆!” 四周又哗啦啦拜倒片。 我捏紧笏板,垂眸敛目,分明很是内伤,偏偏面上却还要端出派淡然之色。 *** 齐国并无女子为官的先例,作为史上第女傅,我十分不受这些言官待见。 我朝推行官员举荐制,凡六品以上、有功于社稷的官员,在卸任时可以举荐有德才者入仕。我受前任太子太傅李瑞安举荐而入朝为官,这位李太傅乃是开国元老,当年辅佐□□陛下打下江山,运筹帷幄,功勋彪炳,堪称无双国士。 起初,言官们慑于李太傅的威望,只敢愤而不敢言。我入仕不久后,李太傅驾鹤西去,他们便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将我罢黜,理由从“来路不明,居心叵测”到“牝鸡司晨,祸乱朝纲”,可谓众说纷纭。怎料皇上大笔挥,批上“朕知道了”四个字,便全数退回。几个老骨头哼哼唧唧、寻死觅活日,未见效果,只得悻悻作罢。 然,自此之后,他们日日紧盯我言行,稍有差错便往死里弹劾。连我买了几盒胭脂水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演绎成作风问题,我也真是醉了。 “这……”皇上看了我眼,颇为纠结道:“戚爱卿,你可有话辩解?” 我跪下,朗声道:“回皇上,今次确是微臣失职。太子殿下失德失信,微臣万死莫辞。”若换做平时,我非要舌战群臣,与这些言官拼上三百回合不可。然,想起先帝梦中“重托”,我也只好直面惨淡的人生,叩了个头,悲壮道:“微臣无话可说,伏听圣意!” 如此顺从地认罪,委实不是我的作风。言官们对此表示大惑不解,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齐刷刷地向我看来,不少人的眼中隐有震惊之色。 皇上沉吟片刻,正要说话,恰在这时,听得殿外有人高声嚷道:“哎呀,你们别拦我!走开,走开!” “殿下留步!”“殿下不可!” 伴随着侍卫们的惊呼,那厢傅谅拄着手杖瘸拐地闯了进来。 我暗惊,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他走到大殿中央,来势汹汹道:“你们,谁说要将玉……戚少傅发配边疆的,起来,我保证不打死他!”他在狱中结结实实地挨了两顿揍,伤得不轻,缠满纱布的右手还吊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太医搞的,甚是滑稽。 言官们如雨后春笋般哗啦啦地起来。 我闭眼掩面,简直不忍直视——这货真是孜孜不倦地坑着我啊…… 傅谅显然没有料到敌众我寡,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上气得脸都绿了,颤抖的手指着傅谅,“谁、谁让你来的?胡闹!来人,把太子给朕拖下去!” 左右侍卫作势要上前,傅谅忽然抱着胳膊“哎哟哎哟”哼了几声,侍卫又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如今看来,戚大人非但玩忽职守,魅惑东宫、蒙蔽圣听,致使太子殿下罔顾理法,御前失仪!皇上,若留下戚大人,将来必将重蹈妲己褒姒之覆辙,恳请皇上革去少傅之职,发配边疆!” “皇上,戚大人留不得啊!” “女官弄权,为祸东宫啊皇上!” “皇上……” 言官们愈发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指责我。皇上的脸由绿转黑,猛地拍桌案,怒道:“都给朕闭嘴!!!” 九龙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傅谅终于意识到这次玩大了,惊恐地看了我眼。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唇语对他说:“快认错。” 他也算机灵,扑通声跪倒在地,“父皇,这次是儿臣太荒唐,儿臣不该私自出宫,闹出这些事教天下人耻笑,不该擅闯九龙殿,打扰父皇与百官早朝。对于儿臣出宫之事,戚少傅全然不知情,她绝没有玩忽职守,所谓不知者不罪,求父皇不要责罚她。儿臣知道错了,儿臣愿意面壁思过十日,罚抄《大学》三百遍!” 皇上面色稍霁,却仍是怒意未消,“既然知错,还不快滚下去面壁罚抄!” 我忙趁机道:“皇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甘冒此大不韪为微臣说情,微臣不胜感激惶恐,肯定皇上切莫责罚殿下。此事闹得满城风雨,确是微臣辅佐不力,微臣自愿罚俸年,充入国库。” 皇上捋了捋胡须,道:“依你所言。” 皇上素来知晓太子的资质品性,也知晓我的艰难。近几年,面对言官对我的大肆弹劾,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其实,众皇子之中,比傅谅出色的大有人在。二皇子傅惟文治武功,贤名在外,封晋王;四皇子傅辰精于商道,贡献国库,封汉王……傅谅完完全全就是最不争气的个。奈何□□遗言“皇位由嫡长子继承”,元皇后只生了他这个儿子,储君之位自然非他莫属。再者说,元皇后乃是突厥族公主,近年突厥日渐强大,圈地立国,皇上有心拉拢。是以,依靠着母族的强大支持,傅谅的太子之位坐得很是牢靠,行事也越发不管不顾。 傅谅喜道:“谢父皇,谢父皇!” 言官见势不妙,纷纷表示:“皇上,不可轻饶戚大人!”“求皇上严惩戚大人!” 皇上烦躁地拂了拂衣袖,“朕意已决,不必说,退朝!” 第2章 女傅这职业(1) 欲望文 第3章 女傅这职业(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章 女傅这职业(2) 暖风四月,草长莺飞,满目新绿。 傅谅素爱樱花,东宫之中樱树错落,妖娆盛放。有微风过时,沉甸甸的花枝随风摇曳,淡粉的花瓣翩跹而落,仿若顽皮的精灵。 凉亭内。 宫人奉上小点,茶女精心冲茶。 这泡是我最爱的西湖明前龙井,我端起茶盅小嘬口,清韵悠然,齿颊留香,连带心情也舒坦了几分。 傅谅坐在我身侧默默地啃着点心,时不时地觑我眼,似有几分愧疚与不安。我自顾品茶,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侍卫运来三堆奏折,我说:“这是什么?” 侍卫道:“回少傅大人,这些都是弹劾大人的奏折,皇上说让大人看着办。” 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扶额道:“劈了当柴吧。” 侍卫道是,又运着三堆奏折去了膳房。 傅谅扯了下我的衣袖,弱弱道:“玉琼,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我对茶女道:“你先下去吧。”茶女应声退下。我放下茶盅,挑了块糕点慢慢品尝,“哪里错了?” 傅谅道:“不该逛青楼……” 我瞟他,“嗯?” “不带银子,还打架。” “嗯。还有呢?” “不该蹲大牢……” 我又瞟他,“嗯?” “聚众赌博,还总赢。”他低下头,可怜巴巴对手指,“玉琼,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傅谅的生母元皇后出生突厥族,大约是因为胡汉混血的缘故,这货生得肤白胜雪、明眸皓齿,卖萌撒娇起来,那威力自然也是无穷的……好吧,我心软了。 那么我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慈祥些,心平气和对他道:“殿下,您也老大不小二十有五了,做事能靠谱点吗?微臣说了少次,偷溜出宫之前,先跟微臣报备下,让微臣心里有个谱。就算不报备,您能把准备工作做做足再去吗?您也不是第次了,怎么能犯不带银子这种低级错误呢?再者说,就算没带银子,犯得着大打出手吗?钱庄开着是干嘛的?再不济,您派人通知微臣,微臣还能不给您送钱?还有,那锦衣卫大牢也是您能去的地方?即便您想去,寻个由头视察下不行吗?坐牢是儿戏吗?” 傅谅被我的连串发问问得有些懵,好半天缓过神,道:“说起来也很奇怪,那日前分明带了足够的银子,出宫前我特意还让小安子检查过,不知怎么回事,结账的时候银子便不翼而飞了,应该是遇上了扒手……”他眨了眨眼睛,委屈道:“总之,下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我捂着胸口,忧心忡忡道:“若还有下次,微臣就真的要被发配边疆去挖煤了。” 傅谅忙不迭摆手,信誓旦旦道:“没有,绝对没有下次!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去挖煤的。大不了我跟你块儿去,反正我也不爱当这个太子,又闷又累,还不自由。” 我被他最后句话骇了跳,下意识地环顾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方训斥道:“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傅谅闷声闷气道:“哦。” 我忽然意识到身为太子少傅我应当给他些正面的引导,遂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您身为朝储君,也不能每次出宫都寻欢作乐,偶尔也要体察下民间疾苦,关心下百姓生活什么的。” “说得也是,”傅谅凑过来,嘿嘿笑道:“玉琼,下次我们块去吧。” 我没接他话。 通常来说,个人只有想干坏事的时候才会说“我们”,好事都是“我”。这货总爱整些幺蛾子,我若跟他同出宫,只怕有命去没命回。好歹我也熬了三年,眼看离“黄金万两、良田千亩、美男百名、别院十座”越来越近,总不能功亏篑。 我岔开话题:“咳,殿下,距下个月秋虎原狩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您这次伤势不轻,还能参加吗?” “当然没问题,这点小伤何足挂齿。上次是我太大意,才让二皇弟鳌头占尽,这次我定要拔下头筹,猎得猛虎,让父皇和文武百官好好瞧瞧——我,不,是,废,柴!”说完,他用力拍了下大腿表示决心……瞬间痛得嗷嗷直叫。 秋虎原狩猎乃是皇族传统,由来已久。 齐国建国之前,中原大地四分五裂,诸藩镇割据混战,为抢夺地盘而穷兵黩武。那时候,换皇帝比换衣服还频繁,今天皇帝还是张三,可能明日便成了李四。百姓受尽苦楚,怨声载道。 □□傅忠不忿藩镇残暴虐民,遂揭竿而起,于风云际会的乱世杀出条血路,在马背上夺得天下。当今圣上即位后,继续推进统大业。现如今,除了南朝宋国据长江天险偏安江南之外,其余藩镇国土已尽数纳入我齐国图。 因此,齐人尚武。每年春秋二季,皇上都会在秋虎原设下围场,领诸皇子比箭狩猎。若有皇子能猎得猛虎,便可加官进爵,加封土地。诸皇子虽表面上手足情深、兄恭弟敬,实则暗中你争我夺。 傅谅的骑射之术在兄弟之中属于上乘,去年秋猎时,他与晋王傅惟争了个不相上下。但傅谅是个极其自信且乐观的人,他坚信自己定能赢晋王。决赛那日,他竟与随从在帐中饮酒作乐,说是提前庆祝。 皇上与众皇子在围场等了许久,遂派人去寻他,却发现他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坚持要去比赛。结果尚未进入围场,他便从马上跌了下来,脸朝地背朝天摔了个狗啃泥。最后被抬回宫,足足月才能下地。 皇上龙颜大怒,气骂他是废柴,他表示不服气,放话下次狩猎定要拔下头筹。 “玉琼,你也会去的对吧?”傅谅问我。 “这个……”看他脸兴奋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说出“微臣不想过去给你收拾烂摊子”之类的话,遂搓了搓手,道:“微臣听皇上安排。” 傅谅喜道:“那我跟父皇说,让他恩准你伴驾随行。” 我:“……” *** 我满腹心事地离开东宫,往御书房去了。思前想后,我以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必须抢在傅谅之前,向皇上告个假。 御书房中,我作五体投地状跪倒在地,道:“皇上,微臣近来感染风寒,身体不适,恐不能伴驾前往秋虎原狩猎,恳请皇上批准微臣告假休养。” “不准。” “皇上……”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抬了下眼皮瞟我眼,道:“方才太子差人来报,说是让朕恩准你伴驾随行,朕已经答应他了。太子总爱胡闹,有你在旁看护提点,朕少也放心些。戚爱卿,距秋虎原狩猎还有半月呢,你这几日好生歇息歇息,朕派太医过府为你调理身体。风寒嘛,不碍事的。” 我的心里顿时有万只神兽呼啸而过——我方才分明没有耽误片刻,傅谅竟能赶在我前面……简直丧心病狂! 我又拜下,痛心疾首道:“微臣……遵旨。” 皇上沉默了片刻,叹息道:“玉琼啊,阿谅他不争气,这几年辛苦你了。” 我不由得愣住,下意识地抬起头望着皇上。他放下朱砂笔,有下没下地揉按太阳穴,神色有些黯然,若带几分无奈与歉意。 此时此刻,仿佛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个平凡的、为儿子忧心的父亲。 皇上已过不惑之年,日夜为国事操劳,平日我未曾留意,现在却突然发现他的鬓角早已生出华发,脸上也布满细纹。 胸口有些发堵,我时不知该说什么。 “朕最近时常在想,他究竟能不能继承大统,成为个为百姓称颂的好皇帝。他究竟能不能坐稳江山,将祖宗基业传至千秋万世。朕知道,或许阿谅并不适合这个位置,五指尚有长短,他资质如此,再苛求也无济于事。玉琼,你说,究竟是祖宗遗训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 皇上这番话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暗吃了惊,完全不敢往那处想。 废太子。 脑中飞速盘算起来,这可让我如何回答? 答祖宗遗训重要不妥,若皇上当真已经动了那个的念头,我为人臣子不好与他对着干。 答江山社稷重要不妥,那便是挑明了支持皇上改立太子。毕竟傅谅背后是突厥族,旦改立必将燃起战火。再者说,若是来日教元皇后知道,肯定以为我唆使皇上废太子,只怕发配边疆挖煤都不行,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是要我的老命…… 好在皇上并没有希冀从我这里获取答案,我正暗自煎熬,却听他说:“罢了,你先下去吧,此话不可传于外人耳中。” 我如蒙大赦,连道“微臣明白”,匆匆跪安离开。 推门而出时,恰与人错身而过。 那人锦衣玉带,广袖翩然,袭竹色长袍将他衬得身姿颀秀,质若初降雪,面似白玉冠。 晋王傅惟,名动天下。 提及他时,世人总会赞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的生母德贵妃是宋国人,曾是南朝出了名的美女兼才女。傅惟深受德贵妃的影响,亦是文采风流、温文尔雅,史官皆以“善属文,美姿仪”来形容他。 “戚少傅。”他将我唤住,微笑道:“何事匆忙?” 我敛了敛心神,恭声道:“参见晋王殿下。回殿下,微臣方才与皇上议事结束,正准备打道回府。” 傅惟道:“戚少傅近日费神了。” “为人臣子,职责所在。”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望了他眼,待要作礼离开,他忽然又道:“今次秋虎原春猎,你会去的吧?” 他侧首向我看来,眸光仿佛是深沉莫测,又仿佛淡若春水。稍稍眯了眯眼,教人魂牵梦萦,捉摸不透。 我似受到蛊惑,讷讷道:“会,微臣会去。” 傅惟点头,“早些回吧。”说完他便推门进去了。 雕花木门缓缓阖上,他的背影终究消失在视线里。我却如同受了魔怔,久久不能回神。 ***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时分。 管家在门前相迎,我解下披风递给他,问道:“准备好了吗?” “回小姐,准备好了。” 我点头:“好,我现在过去。” 绕过迂回曲折的回廊折桥,停在小阁楼前。推门而入,几位僧人正在唱喏佛经,檀香无声地燃烧,满室清香。 昏黄跳跃的烛光映着墙上两幅画像,分外温暖。画像前的桌案上,摆着两块牌位和众贡品。 先父戚正坤之位。 先母柳瑛之位。 我拈香跪拜,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复拿起纸钱丢进火盆。烟缭雾绕,熏得眼睛生疼,不知不觉眼前有些模糊。 “爹娘,不孝女玉琼来看你们了。请原谅女儿平日不敢祭拜,只怕露出马脚引人怀疑。四年死祭,不知爹娘在下面过得可好,女儿很想念你们。爹娘放心,女儿从来不敢忘记家仇,待时机成熟必定手刃仇人,教他们血债血偿!” 第3章 女傅这职业(2) 欲望文 第4章 女傅这职业(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4章 女傅这职业(3) 傅谅自罚闭门思过,我便也跟着舒爽了阵。 上朝时,围观群臣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下朝后,遛鸟养花、喝茶读书,日子过得好不悠闲。期间,我还特意去白马寺烧了三炷高香,虔诚地跪求诸佛菩萨保佑傅谅这次春猎千万别再捅出什么篓子,我委实难以招架。 太医每天准时过府报到,其实我根本没有感染风寒,但太医领了圣旨也不敢怠慢,于是又是扎针又是喝药,把我调理得饭量陡增,吃嘛嘛香,体重可谓日千里。为此,我颇为伤神,只得趁四下无人之时偷偷把药掉到。 歇息几日后,我估摸着傅谅罚抄也抄的差不了,便收拾收拾回东宫报到。 前脚刚踏进东宫,便听见阵靡靡之音随风而来。推门而入,见大殿中央,三名舞姬正翩然起舞,个比个美艳风骚,个比个衣着暴露。 傅谅则大喇喇地躺在贵妃榻上,手轻摇玉骨扇,手提着串葡萄往嘴里送。他双目微阖,不时随着丝竹摇头晃脑,显然享受至极。 这……成何体统! 我清了清嗓子,殿内丝竹骤然停下。傅谅见了我,登时眼前亮,对舞姬挥手道:“下去下去。” 舞姬们幽怨地瞪了我眼,步三回头地走了。 “玉琼,你这几日都不来看我,我好寂寞好无聊。”稍顿,傅谅照着我的脸看了半晌,疑惑道:“咦,你怎么好像胖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把脸,转移话题道:“咳咳,殿下,《大学》三百遍抄完了吗?” 傅谅对不远处正奋笔疾书的小安子招了招手,道:“小安子,过来。” 小安子忙扔下笔,溜烟地小跑过来,狗腿地笑道:“殿下,有何吩咐?” “抄几遍了?” “回殿下,二百五十遍。” 傅谅笑嘻嘻对我道:“已经抄了二百五,还有五十。” 二百五,傅谅真是个二百五!我暗自腹诽,拍了拍小安子的肩膀,道:“小安子,你辛苦了。” 小安子拍胸脯,浩然正气道:“为殿下服务!” 傅谅道:“去吧去吧。” 小安子又溜烟地跑过去继续抄起来。 “玉琼,过来坐。”傅谅撩衣袍坐下,斟上杯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呷了口,扶额道:“殿下,说好的闭门思过呢?若是被言官知道您非但不思悔过,还白日笙歌、寻欢作乐,微臣又要被发配边疆百遍啊!” 他托腮,脸委屈道:“那我整天被关在宫里闷得慌嘛……放心啦,此事只有天地知道,你、我、小安子知道,他们哪里会知道?”说着,掌下去拍得桌案抖了三抖,“说起来这群言官最是烦人,整天哼哼唧唧要死要活,要是不让他死吧,他还没完没了。要是让他死吧,反倒成全了他忠义的美名。待我登基后,定要撤了言官职,耳根还清静些。” 我噎,再次对这货无语了。汉武为兴百家之言而设言官,准其上谏言不受约束。是以,言官虽在朝堂之内,却在百官之外。纵观历朝历代的君主,贤明也好昏庸也罢,从无人敢动言官,这货还没登基便想着要废黜言官,果然很有昏君暴君的气质! 想起皇上在御书房里说的那番话,我不禁开始为傅谅的前途和我的钱途感到深深的担忧。毕竟若是傅谅的皇位黄了,我的黄金良田美男别院也跟着黄了。 思前想后,我进言道:“殿下,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广开言路、兴万家之言,方可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言官针砭时弊,上至品丞相,下至九品县令,皆可弹劾,可谓言诸臣之不敢言,怎可无故废黜?”说罢,默默地在心里补了句:虽然我也非常讨厌他们…… 傅谅撇撇嘴,“哦。”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通,问:“殿下,您的伤势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啦。”傅谅扬起胳膊挥了挥,道:“这点小伤能奈我何?玉琼,我说了,这次春猎我定要赢二皇弟,雪前耻!父皇已经同意让你随行,你就等着看吧。”说着,他凑过来,“你要给我加油哦。” 我皮笑肉不笑道:“微臣知道,谢殿下为微臣操心。” 他觑了觑我的脸色,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哪有不高兴,微臣是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如何表达。” “我也觉得你应该高兴。我知道你从前没参加过狩猎,去开开眼界散散心也是好的。”他伸出根手指晃了晃,嘿嘿笑道:“不要太感谢我哦。” 我顿时觉得头顶有乌鸦列队飞过——我还真是谢谢你全家…… “行了,殿下好生歇息吧,微臣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了。”话罢,不顾身后傅谅的呼唤,起身拂袖而去。 *** 五月初五,端阳佳节,中原各地龙舟竞渡,粽叶飘香。 春猎如期举行。 秋虎原位于洛阳城郊四十里处,有望无垠的草原,有蓊郁茂密的丛林,也有沼地野泽。草原与丛林交互错落,沼地野泽遍布其中。时有野兽出没,猛虎居,黑熊其次,故称秋虎原。 此次伴驾随行的,除了太子傅谅之外,还有二皇子傅惟、四皇子傅辰以及五皇子傅邕,有突厥族新任族长、大祭司元睿从漠北奔赴而来。 老突厥王共有三子女,长子继承王位,是为现任突厥王。元皇后元梦莹行二,元睿行三,他二人皆与突厥王母同胞。听闻元睿智勇双全,极受突厥王器重,可谓位极人臣。这次,突厥王以元睿为使臣出使大齐,足见拉拢之意。 且说秋虎原营地背靠群山,面向草原而建。营前有方湖泊,湖水澄澈见底,天光云影倒影其中,美不胜收。 营地东边是箭场,供皇上与诸位皇子练箭之用。西边是马场,因突厥人也要参加此次春猎,皇上特意从洛阳带来了许名驹宝马,美其名曰切磋交流,其实也就是为了面子。 晌午过后,安营扎寨工作基本结束。为了方便照看傅谅,皇上特意将我的帐篷安置在太子帐旁边,这货稍有风吹草动,我便能在第时间知晓。 我觉得,能把太子少傅做成太子保姆,我也算是空前绝后、功德圆满了,想必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笔,受千秋万世之顶礼膜拜……吧。 我面自我安慰,面脚底抹油往太子帐走去。孰料,我前脚刚踏进帐,便看见傅谅正抱着木桶,蹲在地上吐得不亦乐乎。 我既惊且惑——方才在马车上还活蹦乱跳的,用午膳的时候也没见异常,怎么转眼之间便蔫掉了?遂快步上前查看,但见他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自额间缓缓滚落,不由焦急道:“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唬微臣!小安子,这怎么回事?” 小安子面轻拍他的背,面回话道:“回少傅大人,殿下他晕马车。” 我疑惑道:“怎么会晕马车呢?平时不是好好的吗?” 傅谅吐了会儿,艰难地挥了挥手,示意小安子将木桶拿开。我斟上杯水递过去,他漱了漱口,将脑袋靠在我肩膀上,气若游丝道:“我晕长途马车……” 我顿觉哭笑不得,道:“那您怎么不事先跟太医说呢?太医都有准备预防晕马车的丹药,吃了便没事了呀。” 他哼唧了声,道:“丢人。” 我:“……” 活该!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有点懒得理他,但看着他这般遭罪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半晌,终是耐着性子道:“殿下,晕长途马车并非什么丢人的事,您贵为当朝储君,玉体安康岂能儿戏?要不要宣太医来诊个脉?” “不要。” “……那好吧。”我扶额,与他商量道:“方才突厥使臣差人来报,说是预计傍晚时分能到,皇上要设晚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您先好生歇息下,养养精神。” “我不想去。”他闷声道。 “不行,你舅父不远万里赶来看你,不想去也得去。”我板起脸,故作严肃道:“不要耍小性子。” 傅谅扭头看我眼,半晌,闷闷不乐道:“哦。” 我扶他上榻,替他盖好被子。他将大半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将我望着,嗫嚅道:“玉琼,你可以在这里陪我会儿吗?” 简直……恶意卖萌! 不过,我还是心软了…… “别用被子捂脸,仔细闷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被子拉到他脖子以下,撩衣袍坐在榻边,道:“殿下放心,微臣不走便是。” 傅谅嘿嘿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不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不似方才那么惨白。他天生张包子脸,两颊肉鼓鼓的,巴下却是尖尖的,像这般安静的时候,竟有几分惹人怜爱。 蓦然之间,我竟生出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货不整幺蛾子的时候,也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 待傅谅睡熟后,我便也回营帐小憩。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久,忽然被阵喧闹声吵醒。我披衣起身,挑帘而出,远远地望见东边箭场内依稀有人影晃动,似是围了不少人。 我心生好奇,走近看,原是几位皇子正在练箭试手。 为首的是晋王傅惟,今日他身着玄色锦袍,披袭绣锦黑斗篷。山风猎猎,呼啸而过,吹起斗篷随风翻飞,衬得他气度沉稳、雍容挺拔,仿若九天玄仙降临人世。 十丈开外,山脚下齐齐竖立着排靶位。其余几个靶位上的羽箭皆是参差不齐、错落分布,只有傅惟的靶位上,羽箭密集地插在靶心,可见箭箭精准,例无虚发。 他屏息凝神,侧颜愈显冷峻。 搭箭,开弓,瞄准,射击。系列动作若行云流水,气呵成。 羽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了靶心。 周围登时爆发出片鼓掌喝彩之声,我亦不禁暗自为他叫好。 五皇子傅邕拊掌而笑,道:“二哥的箭术愈发高明了,莫说是咱们兄弟几个,便是放眼整个大齐,只怕也无人能出其右啊。” 傅邕今年刚满十八,生性爽朗,豪迈不羁,上至巨贾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不论三教九流,他都能与之把酒言欢。尽管他尚未封王加爵,却是众皇子中最讨人喜欢的个。 汉王傅辰表示赞同,“此次春猎的翘楚,非二哥莫属。” 傅惟淡淡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之大,强中自有强中手。” 第4章 女傅这职业(3) 欲望文 第5章 女傅这职业(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5章 女傅这职业(4) 试箭结束,围观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 傅惟将弓箭递给随从,面不紧不慢地解开缠绕在手上的绷带,面与其他两位皇子谈笑。我在原地,愣愣地将他望着,不知是进是退,脚下忽的有些挪不动步子。 恰在此时,他如有知觉般抬头向我看来,唤道:“戚少傅。”其声清越,若环佩叮咚而鸣。 心下蓦然动,我镇定心绪走过去,作礼道:“微臣参见晋王殿下、汉王殿下、五殿下。” “想不到,少傅大人介女流也对箭术感兴趣。”傅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将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番,“大人不太子帐看好皇兄,却跑来这里,小心父皇问你玩忽职守之罪。” 傅辰此人精于商道,据闻,他天赋异禀,尚未识字便能将金算盘打得叮当响。现如今,全国上下所有的官营票号、钱庄皆由他掌管,非但如此,他还涉足茶、盐、丝绸、木材生意,每年国库约三成的收入都由他贡献,堪称金灿灿的摇钱树、朝廷的财神爷! 他与傅谅极不对盘,曾几次三番公然嘲讽傅谅为废柴,傅谅则骂他守财奴,二人针锋相对年,连皇上都无可奈何。即使如此,想必傅辰对我也是“厌屋及乌”。不过,他生得细眉细眼,唇薄如削,看便知工于算计,精明得很。像我这般清正廉洁(喂……)、刚正不阿(真的吗……)的人,素来厌恶铜臭,他看我不顺眼,我自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我被他看得颇有些不自在,暗自腹诽:哼,有钱了不起吗! 那么我就挺直腰杆,大方道:“太子玉体不适,正在歇息静养。微臣不才,不过是想瞻仰几位殿下射箭时的英姿,不知何处不妥?” 傅辰轻哼声,面上隐有轻蔑之色。 傅邕哈哈笑道:“四哥不过是随口说罢了,并无他意。再者说,女人怎么了,我大齐国的女子个个上得马背、挽得弓箭。”说罢,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肩,“是吧,少傅大人!” 我被他拍得浑身震,干巴巴地笑了笑,道:“这个,骑马射箭什么的……微臣还真不会。” 傅辰道:“不会没关系,既然少傅大人有兴趣,那可以学。久闻少傅大人天资聪颖,想必学起来也非难事。若是围猎时能露上手,便是给我大齐长脸,想必父皇也会高兴的。” “……”额上速速挂下三道黑线,我心里不爽,面上仍恭敬道:“殿下太看高微臣了。且不说微臣完全没有功底,即便是从现在起,微臣不眠不休地练习骑射,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能‘露上手’的水平。还是说,难道殿下有几日速成法可以教授给微臣?” 傅辰毫不掩饰鄙视的神情,不冷不热道:“少傅大人连这点决心都没有,还想速成?是大人太会投机取巧,还是东宫的人都是如此这般没有担待?” “我……”我待要反击,傅惟缓步走到我身旁,向我递来眼色。我只得将话咽下,他微微笑,覆于广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我,转而对傅辰道:“四弟,不要为难她了。少傅既是文官,会不会骑射有什么关系。” 傅辰斜睨我眼,扯了扯唇,扯出抹讥诮的笑,不再说话。 傅邕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跑出来打圆场,“哎,四哥四哥,我偷偷带了几坛上好的杜康酒,那可是洛阳醉瑶酒楼的镇店之宝啊,我花了好大价钱才取到,走,块儿尝尝去。”说罢,搂住傅辰的肩,半拖半拽将他拉走了。 我残念地僵在原地,望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对着傅辰比了个中指。 傅惟笑问:“不高兴?” “不敢,只是微臣并没有得罪过汉王殿下,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迁怒于微臣。” “他对你有误解,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垂眸敛目答道:“微臣明白。” 他侧过身,抬头眺向远方广袤的草原,静默不语。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此刻时近黄昏,绚烂缤纷的晚霞铺满天际,分外壮美。 半晌,他问道:“最近,还好吧?” 夕阳渐沉,落日的余晖洒遍山川大地,不远处的湖泊金光粼粼,他的侧颜也笼罩在片光晕之中,显得有些不太真切。 傅惟肖母,眉眼虽不及傅谅浓郁,也不及傅辰精细,却是温润清和,若有江南的杏花春雨溶于其中,教人沉醉。当他凝神看人时,眸光却又是深邃似海、灵气逼人,仿佛带有种能吸人神思的魔力。 我四下环顾,缓缓道:“切都好。” 他点头,“想学箭术?” 其实吧也不是很想学,但是……我毫不犹豫道:“想!” “好,我教你。”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强自镇定道:“谢殿下!” 他笑了笑,略抬手,随从立即奉上张弓和盒羽箭。他示意我拿弓,并递来支羽箭。我深吸口气,回想方才他射击的姿势,有模有样地摆了起来。 他绕到我身后,轻轻地扶着我的腰,将我的身子稍向前转,贴着我的耳朵轻声道:“两脚分开些,要与肩同宽,肩膀正对靶位,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对,就是这样。” 彼此靠得极尽,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颈间,若带几分属于他的气息,熟悉而温暖。时间,似有把火从耳后根直烧到脸颊,我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子,颗心砰砰直跳,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我偷偷望了他眼,视线从飞斜的剑眉、深邃的眼眸,到俊挺的鼻梁,再到微抿的薄唇,每处都教我流连忘返。仿佛只要望向他,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而他却像是浑然未觉,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将我环住,握着我的手,引导我挽起弓箭,继续对我低语:“现在瞄准,箭尾、箭镞、靶心要在条直线上,边瞄准边将弓弦拉至下颌处……来,听我的。” 苍天啊,大地啊,被他以这般暧昧的姿势拥在怀中,我早已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魂不守舍,恨不能直接以身相许……怎么可能瞄得准! 我正想再偷看傅惟,余光扫,却发现靶位后面的矮林中似有道身影闪而过。 嗯?怎么好像…… “、二、三,射!” 只听“嗖——”的声,箭射偏了,没有射中靶子,直向矮林去了。下刻,矮林里传来道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啊!!!” 侍卫听到叫声,纷纷拔刀警戒。 我骇了跳,不祥之感倏然涌上心头,忙丢下弓箭,欲过去看究竟。傅惟警觉地拉住我,沉声道:“小心刺客。” “殿下,那好像不是刺客……” 傅惟不语,只是将我护在身后,在侍卫的簇拥下慢慢向矮林走过去。 果不其然,快走到山脚时,只见人艰难地从矮林里爬了出来,右臂上稳稳当当地插着支羽箭,不是傅谅又是谁? 我觉得我真的快哭了…… 这货的出场方式总是这么惊世骇俗,教人无法直视…… 傅惟显然也没有料到傅谅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惊诧道:“皇兄?” 傅谅的脸黑如煤炭,视线在我和傅惟之间打了好几个转,阴测测道:“玉琼,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的情形目了然,我想说谎也说不得,只得如实道:“微臣正在向晋王讨教箭术,殿下……” 他打断我:“还不过来!” 尽管心里万分不舍,但我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好队,尤其是在我还误伤了他的情况下,遂慢吞吞地挪过去,嘿嘿笑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恕微臣眼拙,未曾看到殿下藏在靶子后面,误伤了殿下真是罪该万死,求殿下恕罪……”说着,膝盖弯作势要下跪……谁知,他竟然没扶我,我真的跪了…… 傅谅瞥了傅惟眼,重重地哼声,豪迈道:“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不在乎!”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咬牙将那支箭硬生生地给拔了出来! 我:“……” 好在我是初次射箭,力道远远不足,是以伤口并不十分深,但仍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月白色锦袍被染红了大片,触目惊心。 我暗叫不妙,这若是让言官知道,非得扣我个“谋害太子,大逆不道”的罪名,只怕我还没走出九龙殿便会被围殴致死,成为本朝历史上第七位因公殉职的太子少傅! 我正焦急,那厢傅谅捂紧右臂,没好气地对我道:“玉琼,你起来,随我回去。”说完,扭头扬长而去。 我望了眼傅惟,他微微颔首,面色平静如水,并无余的表情。我叹了口气,起身跟着傅谅走了。 *** 回到帐中,傅谅气鼓鼓地往榻上坐,嘴巴翘得能挂油瓶,看着我目光幽怨无比,堪堪教我鸡皮疙瘩掉了地。非但如此,他还时不时地发出哼哼声,大约是想借此表达对我的不满。 傅谅虽行事荒唐,但他向待我不薄,从未给过我任何脸色。如此动怒还是开天辟地头遭,我的心里少还是有些紧张。 小安子见此阵仗,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道:“殿、殿下,您的胳膊……” 我镇定心虚,吩咐道:“快去宣太医,仔细些,别让人知道。” 小安子连连点头,待要下去,傅谅忽然高声道:“不许去!”说话时,他还甚是激动地挥了下手,因动作幅度太大而带动了伤口,鲜血登时又涌出不少,看得我心惊肉跳,恨不能两眼闭追随先帝而去。 “这……”小安子脸惊恐地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看了看傅谅,复求救似的看了看我,神情颇为纠结。我用眼神示意他快去,他如蒙大赦,溜烟地跑走了。 傅谅吃软不吃硬,眼下也只能先服软,小女子我能屈能伸,哄哄他便是。那么我就踱到榻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傅谅的胳膊,赔笑道:“殿下,您的伤……” 他缩回胳膊,别过脸冷酷道:“没事!” 我噎,搓了搓手道:“殿下啊,这个,微臣真不是有心的,微臣发誓,绝对不知道您会在那后面!若是知道,便是借微臣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做出有损殿下玉体的事!”说着,我捂住胸口作痛苦状,道:“微臣侍奉殿下三年,可谓全心全意,鞠躬尽瘁!此番误伤殿下,微臣悔不当初,恨不能代替殿下承受丝伤痛啊!伤在殿下身,痛在微臣心啊!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微臣绝不会苟活于世,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要继续陪伴殿下啊!” 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我立时被自己的演技惊艳到了! 我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默默地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三十二个赞。来日傅谅登基为帝,我功成身退之时,或许可以到街头支个摊说书唱戏,说不定还能艳压名伶,大红大紫! 傅谅听后,面色稍霁,仍是有些别扭道:“……你是真心的吗?” 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真!比真金还真!” “你真的愿意为我而死?” 这是,什么,意思…… 我硬着头皮道:“……真的。” “嗯,我相信你。”他理所当然道:“即使如此,那待我百年之后,准你为我陪葬。” 我:“……” 第5章 女傅这职业(4) 欲望文 第6章 女傅这职业(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6章 女傅这职业(5) 傅谅轻哼声,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生气?” 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慎射中了他吗?我暗生疑窦,面上笑道:“还请殿下明示。” “你身为太子少傅,侍奉东宫,却与那二呆子过从甚密、公然搂抱,简直……成何体统!若是教旁人看见,你让我这太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二呆子…… 我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个,啼笑皆非道:“晋王殿下只是在教……” 傅谅却根本不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打断我道:“再说,二呆子也是你能接近的人?哼,表明上风度翩翩、温文和气,其实肚子坏水泛滥,你被他害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 的!你既是我的人,便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他的人……我登时满头黑线,我何时竟成了他的人? 我本想同他争辩,然,余光扫到他手臂上那殷红的大片,脑补了下我被言官围殴致死的画面,太阳穴用力地跳了几下,话到唇畔终究是咽了下去,只是顺着他的意好言道:“殿下说的是,微臣定当牢记在心,往后谨言慎行,绝不让您授人话柄。眼下您玉体受伤,微臣委实不胜惶恐、惴惴难安。恳请殿下及早医治,万万不可以此赌气,待殿下伤愈,想要如何惩治微臣都可以,微臣绝无怨言。” 他傲娇地哼了声,大约算是同意了。 高悬时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暗松口气,转移话题道:“呃,话说回来,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片矮林中?” 傅谅掩口轻咳了下,显然有些心虚,“这个……我方才小睡起来,本想……召你议事,孰料却看见你与二呆子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我……不过是想瞧个究竟罢了!”说着,他极快地瞥了我眼,旋即又收回视线,摆出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在心里默默补了句:只是觉得有点假。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是缓缓移开了。薄唇微动,仿佛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时,太医匆匆赶到,查看过伤口之后表明并无大碍,仔细处理很快便可痊愈。傅谅作青面獠牙状威胁将太医威胁了番,可怜的太医被他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再三强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包完伤口后,便提着药箱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小安子服侍傅谅衣完毕,便将血衣拿下去处理。我向傅谅深深作了揖,嘿嘿笑道:“谢殿下庇护。” 傅谅边整理衣袖,边道:“你方才说,只要我肯治伤,想要如何惩治你都可以,是吗?” “是、是的……” “那你答应我件事。” 我还以为他当真要怪罪于我,没想到只是要我办事,遂爽快道:“只要微臣力所能及,但凭殿下吩咐,微臣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时半会想不到,日后想到再跟你说。放心,我不会要你赴汤蹈火,不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成。”他有意无意地抚了抚伤口处,复抬将我望了望,似是笑得有几分得意,“君子言快马鞭,你既然应下,便不得反悔。” 我:“……” 怎么又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额间青筋阵乱跳,我全然没有料到这货竟会如此狡诈,不禁既无奈又愤恨。却也拿他无可奈何,谁教我被他捉住了小辫子。 我只得答道:“微臣明白,请殿下放心,微臣绝无反悔。” 他终于满意道:“嗯,退下吧。” “……微臣告退。” *** 夕阳西下,月上枝头,藏青色的天幕中繁星闪烁,灿若明珠。晚风掠过平野,携来透骨的凉意,砭人肌肤。 突厥使臣团如期抵达秋虎原,皇上设下盛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入夜。 营地四周插满火把,火焰随风跳跃,明明灭灭。中央是座巨大的篝火,熊熊烈火奋力地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直要将黑夜照成白昼,筵席分左右两列,围绕篝火而设,突厥众使臣在左侧,几位皇子在右侧,而我则以太子少傅的身份坐在傅谅与傅惟之间。 席上,元睿与皇上把酒言欢,相约不醉无归。 傅谅虽伤得不重,行动却少还是有些受影响。他好似怕被人察觉他的异样,眼前那些珍馐佳肴他几乎没怎么动,只在使臣祝酒时才举起酒觞,动作也是不紧不慢。这种光喝酒不吃菜的状态极容易醉,不过会儿的功夫,他已是双颊泛红,有些醺醺然了。 我不禁有些动容,为了庇护我,他也是蛮拼的。 傅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酒至酣处,皇上对傅谅道:“太子,大祭司乃是皇后兄长,你的舅父,此番他不远万里从突厥来到大齐,是为出使,也是为探望你,你理应敬他杯。” 傅谅却道:“父皇,舅父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今日身体不适,方才喝了不少,此刻已是不胜酒力,不如来日再敬。” 这货简直…… 虽然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可皇上是在为他做人,毕竟他的太子之位半是仰仗突厥的支持。而他却不领情,非但驳了皇上面子,还让元睿难堪,真真是个不知好歹。 那厢元睿本欲伸手端酒觞,闻言,那手僵在半空中,神色颇有几分尴尬。皇上的脸上浮起丝怒意,仿佛就要呵斥傅谅,我见势不妙,忙起身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旅途奔波,玉体抱恙,确实不能再饮,不如由微臣代殿下先敬祭司大人三杯。来日若有机会,再让殿下与祭司大人畅饮,以陪今日失礼之罪,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看了傅谅眼,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半晌,叹了口气,勉为其难道:“既是如此,那便由戚爱卿代饮。太子,你且改日再喝吧。” “谢皇上!” 我平日里极少饮酒,酒量本就不是很好,如今次性喝下三杯烈酒,登时感觉满口满鼻都是酒气,似有把烈火从喉头路烧到胃腹,烫得厉害。 见我如此豪爽,元睿呵呵笑了起来,亦将杯中酒饮而尽,道:“想必这位姑娘便是传说中的齐国第女傅,戚玉琼戚大人吧。早就听闻戚大人才貌双全,乃是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见,方知传言非虚。” 闻言,我不禁甚是欣慰——原来我竟已成了传说,也不枉我兢兢业业地被傅谅坑了这么年。 皇上点头道:“戚爱卿侍奉东宫年,忠心耿耿,克勤克俭。将太子交予她,朕也能放心。” 我谦虚地笑了笑,分别向元睿和皇上作了揖,朗声道:“祭司大人谬赞了。承蒙皇上错爱,如此信任微臣,微臣不胜感激惶恐,不敢有负皇恩,所做不过是分内之事。” 元睿赞许道:“不错,戚大人果真没有辜负第女傅的盛名。” 我坐下,脑袋有些发晕,遂赶紧夹菜缓解酒意。傅谅伸脚踢了我下,我噎,扭头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我,那神情仿佛在说:好兄弟,讲义气! 我翻了个白眼,表示懒得理他。他微微怔,旋即将大眼睛瞪得老大,使劲看自己的胳膊。我自然知道他所指何意,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扯了下嘴角。他悻悻地撇了撇嘴,缩回脚,默默地抓起盘中的羊腿啃了起来。 幼稚!我腹诽。 转过头时,无意间发觉傅惟正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光灼亮迫人,深不见底。视线相触,他很快便移开目光,面上是风过无痕的淡然。 我心下刺,口中的佳肴瞬间失去了滋味,如同嚼蜡。 *** 宴酣之乐尚在继续。 酒劲慢慢上来,我开始头晕脸热,眼前之物似有重重叠影,遂借口衣离席。 风转急,凉意如水般透入体内。 夜色浓重,笼罩着辽阔的原野,显得幽静而寂寥。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湖中,被涟漪搅碎,湖面波光潋滟。 我倚在湖边的巨石旁歇息,夜风迎面而来,将我吹清醒了大半。 不知因为那意味不明的瞥,还是烈酒在体内作祟,莫名的烦闷之感如潮水般袭上头,如同百爪抓挠,急需发泄却又无可排遣,十分不是滋味。 我附身拾起枚石子投入湖中,只听“咚”的声,涟漪圈圈地荡漾开去,月晕映在水中,随波浮动不息。 恰在此时,个陌生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戚大人?” 我转身看,来人是名胡服装扮的年轻男子,模样甚是眼熟,应当是元睿带来的猎手。他缓步走到我身边,笑道:“戚大人何故独自在此?有心事吗?” 我顿觉有些好笑,道:“公子会不会想太,本官不过是酒气上头,难受得紧,出来醒醒酒罢了。”话罢,将他上上下下好番打量,问道:“未知公子高姓大名?” 他拱了拱手,道:“在下元君意。” “姓元?你是突厥王族?” 视线撞进他的眼中,我不由愣住,心下浮起丝疑惑——他是黑瞳? 据我所知,突厥起源于西域楼兰,故有西域血统,族人皆为蓝瞳,傅谅的眼睛就不是纯黑色,而是黑中带蓝。这人却生得双黑亮的星目,眉宇之间亦无粗犷之气,反倒尽显清秀儒雅,与浓眉大眼的突厥男子截然不同,颇有几分像南朝人。 第6章 女傅这职业(5) 欲望文 第7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7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1) 元君意抿唇笑,道:“是,也不是。” 故弄玄虚……好无聊==# 我“哦”了声,表示对此兴趣缺缺,道:“若元公子没别的事,本官先行回席了,元公子请便。”说罢,举步便要离开。孰料,错身而过时,他蓦然伸手捉住我的手腕。 我莫名地将他望着,全然不明白这唱的到底是哪出。他忽的凑近几分,似是轻轻嗅了嗅,道:“戚大人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 我迅速抽回手,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有些不自在道:“本官从不使用香料,身上何来什么香味,只怕是酒味吧。” “大人应当知道,不是酒味。” 明月高悬,流光皎洁。他逆光而立,俊脸笼罩在阴影之中,神色莫测。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笑容之中隐有几分意味深长。 两相对视片刻,心中微微动,我侧过身,笑道:“本官不知道什么香味,也不知道元公子此话何意。明人不说暗话,公子若有见教,不妨明示。” 他摊手,道:“没有,既然大人说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吧。” 他虽是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那句话却分明是另有所指。我仔细回想了番,若没记错,方才席上他应当是坐在元睿旁边,可见身份不低,绝不可能是普通的猎手。元乃突厥国姓,只有王室成员才能姓此姓,他既姓元,却又不像突厥人,是何缘故? 直觉告诉我,此人并不简单。 我稳住心绪,试探道:“元公子不是猎手吗?怎么对香也有研究?” 他勾了勾唇,作谦虚状笑道:“略懂,略懂。” 心下百转千回,我深以为此时还是不要再与他费唇舌为好,遂对他报以微笑,道了声告辞,快步朝篝火的方向走去。 *** 回到席上,我不动声色地四下环顾。果不其然,只有元睿身边的席位上没有人,而其他席位并无空虚,想必那便是元君意的位置。 皇上召来歌舞助兴,我却无暇欣赏,满脑子都是方才元君意同我说的那句话。 大人应当知道,不是酒味。 那是什么意思? 元君意很快便回来了,他撩衣袍,翩然坐下,继而眼皮掀,似是有意无意地望了我眼。我面上坦然地看着他,心里却早已七上八下。 他抿唇笑,低头不知同元睿说了句什么,将元睿逗得哈哈大笑。二人边宴饮边欣赏歌舞,全然是派悠闲享受之态,好像方才之事根本不曾发生。偶尔与我视线相触,他遥遥举起酒觞,仿佛在向我示意,又仿佛只是自斟自饮罢了。 我不禁越发狐疑,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我须得寻个机会打探下。 歌舞结束后,元睿走到皇上席前,执突厥族礼节单膝跪地,郑重其事道:“皇上,臣奉国王陛下出使贵国,意在交流骑射之术,巩固两国邦交。蒙皇上厚爱,设下盛宴款待,臣不胜感激惶恐。” “大祭司太客气了,快快请起。”皇上略抬手,捋须笑道:“突厥王是梦莹的兄长,便也是我齐国的国舅,齐突既是睦邻也是姻亲,朕相信,齐突之谊必将流传至千秋万世。” 元睿起身,打了个手势,随从立即奉上三只八宝璎珞箱。他道:“臣奉国王陛下之命携来国礼,这里是高原虫草十斤、千年人参十株、雪域貂皮十件,此外,尚有汗血宝马十匹,献给齐皇陛下。” 皇上龙颜大悦,大笑道:“好,既然突厥王如此慷慨,朕岂可吝啬?来人,赠冰蚕丝绸十匹、白玉如意十柄、双虎首璜十件以及茶叶百斤予突厥王。” 元睿叩首谢恩,又道:“皇上,我国妍歌公主素慕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此番与臣同前来,恳请皇上恩准臣向皇上引荐。” 皇上拊掌道:“好,快请妍歌公主。” 话音落下,在座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妍歌公主身上。 她起身走上前,盈盈拜下,朗声道:“臣女妍歌参见齐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千秋万岁,愿齐国国祚绵泽、江山永固。”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落落大方,毫无扭捏之态。时间,满座皆为之惊艳。 这位妍歌公主我早有耳闻,听说生得如花似玉,极为貌美,乃是蜚声草原的第美人。加之生性活泼,灵慧聪颖,是以虽是庶出,却深得国王宠爱。 我暗自打量着她,心中暗赞:果真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美人。非但肤若凝脂、白皙胜雪,单是那双灵气逼人的蓝眸,好似有勾魂摄魄的力量,已足以教人挪不开眼。秀眉细长,眉梢轻挑,眼波流转之间,天真中若带几分妩媚,仿佛连漫天星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听闻她尚未满十五岁时,上门求亲的使臣便踏破了突厥王宫的门槛,偏偏突厥国王个都没有答应。今次春猎,国王却让她随元睿共同出使大齐,其用意不言而喻。突厥原是游牧民族,立国不久,基业尚未坐稳,西有室韦国忽视耽耽,东有扶桑倭寇骚扰边民,可谓腹背受敌,突厥王唯有向中原强国大齐寻求庇佑。 “公主不必礼,快请起。”皇上亦是毫不掩饰欣赏之色,道:“既然公主对中原文化感兴趣,待围猎结束后,不妨进宫小住段时日。朕派几位国士与公主交流,正好也可领略京城大兴的风土人情。” 妍歌甜笑道:“谢皇上。” 元睿也道:“谢陛下抬爱。” 皇上本就打算拉拢突厥,共同对抗扶桑,自然愿意卖突厥王这个人情。照此看来,看来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只是,不知道突厥王看中的是哪位皇子。 我不由暗忖:傅谅与突厥王乃是舅甥之亲,关系本就牢靠得很,若是妍歌嫁给傅谅,虽说亲上加亲,却少有些浪费。而其余三位皇子,无论是谁娶了妍歌,对双方而言皆是百利而无害——于突厥王,在傅谅之外又添层姻亲,便是了跳退路,退万步说,即便将来傅谅失势,皇上改立储君,突厥王也不会因此而失去大齐这座靠山;于皇子而言,得了突厥支持,比旁人了份筹码,在朝中也易稳脚跟。 我面思忖着,视线在众皇子之间打了个圈,几人神色各异。 傅谅显然副状况外的模样,神情呆滞,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傅惟淡淡地看着妍歌,面上波澜不惊,薄唇微抿,笑意之中隐有几分玩味。 傅辰自斟自饮,修长的手指轻转酒觞,目光牢牢地黏在妍歌身上。果真是贪财好色之徒! 而傅邕则托着下巴,笑得甚是憨厚畅快,好像在观赏出好戏。 我不动声色地踢了傅谅脚,他抖,如梦初醒般扭头将我望了眼,脸迷茫。我朝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妍歌公主。他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般,又向我递来个不解的眼神。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恨恨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沉默。 *** 恰在我与傅谅交汇的片刻之间,妍歌不知从何处取出支短笛模样的乐器,对皇上道:“皇上,臣女有手绝活敢称天下无双,普天之下绝无第二人可以比拟。臣女愿为皇上表演助兴,恳请皇上恩准臣女献丑。” “哦?”皇上兴致盎然地捋须,笑道:“如此说来,朕倒是非看不可了。” “在表演之前,请皇上下令将篝火熄灭,只留下营地周围圈火把即可。” “来人,熄灭篝火!” 侍卫三下五除二便将熊熊篝火熄灭,整个营地登时暗了下来。月光洒下,夜色如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众人噤声,皆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妍歌。 她走到营地中央,缓缓吹响短笛。那笛声与寻常所闻很是不同,愈加婉转,愈加清越,却又于婉转之中透出丝豪气,于清越之外显几分沉稳。 眨眼的功夫,四野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起初只有零星几点微芒在风中飘渺,忽上忽下,即明即暗,宛如夜幕中寥落的星辰。渐渐的,那火光愈来愈、愈来愈密,大有燎原之势,如潮水般向营地靠近,众星拱月般的围绕在妍歌身旁。 四周响起惊叹议论之声,不知谁高声道:“那是萤火虫!” 齐国人才济济,我为官三载,曾在大大小小的宫宴上见过不少能人异士,有人以声驯熊、驯象、驯老虎,也有人以乐驭马、驭蛇、驭苍鹰,却不曾料想,竟有人能用笛声控制萤火虫!我不由啧啧称奇,心道这位妍歌公主果真有过人之处。 妍歌微微笑,面继续吹笛,面翩然起舞。舞若惊鸿,艳绝无双,就连漫天星光都为之黯然失色。流萤围成光圈在她身周缭绕不息,远远望去,好似九天玄女降临人世。 她笑若春花,眸光盈盈,顾盼流转之间,蓦然生情。 却好像只为了那人。 心里蓦然咯噔了下,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人,他依然面色如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星眸之中隐约漾着几分笑意。 舞步渐止,妍歌皓腕轻转,比了个手势。流萤飞离她的身边,聚拢到篝火上方,徐徐地拼成了个字。 惟。 第7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1) 欲望文 第8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8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2) 满座皆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傅惟身上。他望着妍歌,淡淡抿了抿唇,并没有过的反应,眼里的笑意却愈发浓了。 笛声止息,妍歌缓缓走到傅惟席前,秋水剪瞳中毫不掩饰爱慕之意。她挥了挥手,那个流萤聚集而成的“惟”字便也靠了过来。 朱唇轻启,她笑问:“晋王殿下,这份谢礼可还喜欢?” 傅惟静默半晌,起身向她作了揖,尔雅道:“公主有心了。” 仿若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冷水兜头浇下,寒意透骨而入,直逼心底。我愣愣地望着他二人,好像在瞬间被人抽去了灵魂,心中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会是他呢? 皇上看着这切,眼中深意乍起,笑容亦深沉了几分,道:“朕竟不知道妍歌公主与老二乃是旧相识。老二,你且说说,你究竟何时与妍歌结识?” 傅惟拜下,解释道:“回父皇,三年前儿臣出任并州总管时,曾在齐突边境的山脉中游猎,适逢妍歌公主被流寇围攻,儿臣遂出手相救。彼时,儿臣并不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不曾想到公主竟感恩至今,儿臣着实意外。” 妍歌跪在傅惟身边,道:“当日若非晋王殿下仗义相救,臣女早已丧命深山,救命大恩,臣女没齿难忘。” 元睿赞道:“晋王光风霁月,英雄少年,皇上得子若此,当是大齐之福啊!” 皇上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你二人有此善缘,老二,往后你便陪妍歌走动,替朕尽地主之谊。”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傅惟道:“儿臣遵旨!” “谢皇上!”妍歌喜得叩首谢恩。起身时,她有意无意地向傅惟身上靠了靠,从我这个方向,恰好能望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傅惟伸手扶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顿时霞染双颊,笑得甜蜜而娇羞。 眼前分明是郎情妾意、英雄美人的美好画面,我却觉得无比眨眼,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在醋缸里泡过三天三夜。我不敢再看傅惟,也无心留意妍歌,只是个劲儿的闷头吃菜。 傅谅凑过来,望了望我盘子里堆积如山的菜肴,贱兮兮道:“玉琼,你难道被饿鬼附体了吗?怎么下子吃这么?” 我正当忧伤,不愿跟他费唇舌,遂道:“对,我就是饿鬼附体了,怎么吃都吃不饱。”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我半晌,复轻拍我的背,脸紧张道:“没、没事……我让小安子连夜去请 白云观观主来给你驱鬼,听闻那观主上能号令天兵,下可驱使阴魂,法力之高堪比国师……区区饿鬼自然不在话下!你、你不用害怕!” 我哭笑不得道:“不用麻烦了,我吃饱了饿鬼自然就走了。” 他迟疑道:“真的吗?我怎么听说……” 我打断他,信誓旦旦道:“真的!” 他将信将疑,“那好吧,如果不够,我这份也可以给你……” 我简直是欲哭无泪…… “好的,谢殿下。” 不知是当真吃太,还是心情郁闷导致积了食气,我直到第二天早上都腹胀难当,直不停地打嗝,连清水都难以下咽。 我靠在帐边望天流泪,感叹人生为何如此艰难。结果,前刻还湛蓝晴好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大片的团云在天边张牙舞爪,仿佛在对我说:因为你自作孽不可活!活该! 我顿觉五雷轰顶,残念地僵在原地许久,默默地捶胸顿足万次,恨不能落下地悲伤的泪。 靠了会儿,我仍然胀得难受,连带呼吸都不太顺畅,遂在营地里四处溜达,想借此消食,却只是徒劳。 最终,我只得挺着肚子进了太医帐。 那太医将我从下到下打量了番,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不敢置信道:“戚大人……您、您何时竟怀了身孕?” 你才怀了身孕,你全家都怀了身孕! “不是的,本官没有怀孕。”我掩口轻咳,微笑解释道:“是这样的,本官昨夜不慎进食过,现在腹胀难当、呼吸困难,太医可否给本官开些助消化的汤药?” 太医看了看我的肚子,显然有点不太相信。半晌,还是勉为其难点头道:“……原来如此,好的,戚大人稍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中略带几分……悲悯? 喂,等等,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不需要把脉吗?” “不需要。”太医坚定道:“万把出了喜脉,微臣不好向太子殿下和皇上交代。” 我:“……” 太医麻利地翻出了只碧玉瓷瓶递给我,道:“这是健胃消食丸,每日三次,每次三颗,饭后服用。”说着,还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声道:“大人请放心,此药没有毒副作用,孕妇也可服用。” 我,真的,没有……(╯‵□′)╯︵┻━┻ 我忍住掀桌的冲动,又打了个嗝,艰难地笑道:“本官明白,谢太医。” 他拍了拍我的肩,郑重其事道:“戚大人保重。” 我拖着沉重地步伐走了。 这厢我将将挑帘而出,抬眼便望见傅谅从不远处路小跑过来。 我缓步迎上去,唤道:“殿下。” “玉琼,你今日好些了吗?饿鬼走了吗?”不出所料,他的视线停留在我肚子上,登时倒抽口冷气,惊道:“你、你的肚子……” “殿下请放心,饿鬼已经走了。”我摸了摸肚子,正色道:“微臣现在非但不饿,还胀得厉害,方才正是来找太医开健胃消食丸的。”说罢,我扬起手中的碧玉瓷瓶向他示意。 傅谅放心地点点头,道:“没事便好。我原本打算倘若今日你还是吃个不停,我便禀告父皇退出本次围猎,直接带你去白云观驱鬼。现在见你恢复正常,我也放心了。” 我听罢这番话,鼻子不觉微微发酸,依稀是有种类似感动的情愫在胸腔内激荡。傅谅这货虽然时常脑子犯抽,又爱坑我,却是真心实意关心我、紧张我。自爹娘罹难,便再无人如此疼惜,只怕是连那个人……都不曾做到这样吧。 我心下酸涩,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他又道:“既然你腹胀难受,不如陪我去挑选马匹吧,权当消食了。” 我愣住,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挑选马匹?” “今日下午有猎熊大赛啊,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你忘了吗?”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摸下巴道:“该不会,饿鬼上身有什么后遗症吧?” 我满头黑线道:“当然不是……” “走走走。”他挥手,拉着我朝马场走去。 秋虎原地貌复杂,平原丛林交互错落,丛林有猛兽,其中又以老虎、豺狼与黑熊居。今次春猎的第场比试便是猎熊大赛,比赛地点位于秋虎原西北部处黑熊群居出没的矮林之中,比赛规则由皇上设立。为公平起见,诸位参赛皇子皆配以相同数量的弓箭、长剑以及西洋火枪,并有五名高手护卫,谁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猎得黑熊,谁便赢得初赛。 马场内,傅谅正本正经地对着马厩念念有词,时而摸摸鬃毛,时而拍拍马背,好像正在与马儿沟通交谈。这十匹便是昨日元睿进献的突厥良驹,乃是传闻中的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去年秋季围猎时,傅谅与傅惟同时猎得黑熊,在之后的其他比赛中也是比的难分难解,若不是傅谅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最后孰胜孰负也未可知。瞧他现在这般认真的模样,态度与从前大不相同,大约是打定主意要夺得魁首,雪前耻,摆脱“废柴”的骂名。 如此看来,我…… 我正暗自盘算心事,他忽的向我招手,兴致勃勃道:“玉琼,过来过来!我看了圈,这匹马体型饱满、毛色油亮、头颈高昂,在汗血宝马中也算得上是极品。我方才与它聊了几句,感觉它与我极是投缘,不如就选它了,你看如何?” 我踱过去,随口附和道:“不错,不错。” 傅谅觑了觑我的脸色,道:“玉琼,你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该不是……饿鬼又来了吧?” “青天白日哪来饿鬼!”我伸手摸了把脸,哈哈干笑几声,旋即审视他挑选的那匹马,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此马器宇轩昂,堪比赤兔,相信定能助殿下猎得黑熊猛虎,拔下春猎头筹!” 傅谅哈哈笑起来,照着我的肩膀用力拍了下,道:“好!既然玉琼开口,我岂能教你失望?若这次我能赢过二呆子,父皇赐的封赏全部归你!” “谢殿下。”我被他拍得浑身抖,目光停留在他的手臂上,“话说回来,殿下,您的伤不要紧吧?会不会影响今日的比试?” “放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今早换过次药,已然好了不少。”他面活动胳膊,面洋洋得意道:“莫说是猎熊,便是赤手打虎都不在话下!” ……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我待要说话,恰巧望见不远处起伏的平原上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此刻旭日高升,乌云消散,漫□□霞灿若如锦,天空明净疏朗。那二人谈笑风生,在霞光的映衬中徐徐驰来,男子衣袂带风、清峭出尘,女子婉转而笑、国色倾城,正是傅惟与妍歌。 即便是相隔甚远,我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二人之间,好似有淡淡的情愫流动。 我忽觉胸口荡,话到唇边蓦然僵住,心中五味陈杂,极不是滋味。怔忡间,他二人已然在我面前勒马停下。我强行镇定心绪,作礼道:“微臣见过晋王殿下,妍歌公主。” 傅惟下马,道:“不必礼。” 傅谅瞟了他眼,满脸写着鄙视与不屑,还不忘把我朝身边拉了拉,分明还在为昨日之事记仇……幼稚! 傅惟像是没看到这切,淡笑道:“戚大人陪皇兄来选马?” 我答:“是。” 傅谅轻哼道:“与你何干?” “戚大人?”妍歌居高临下地打量我,美眸之中带了几分昨夜不曾见到的骄傲,“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齐国第女傅,戚玉琼?”说罢,目光停留我的肚子上,露出了不知是讶异还是嘲笑的表情。 我垂眸敛目,向她作揖道:“正是微臣。” “我在草原时便听说过你——大齐开国以来第位女官,你既能胜过众男性官员出任太子少傅,想必有过人之处。方才晋王提及你时,言语也有赞美之意。”稍顿,她以鞭指我,道:“我要和你比试。” 第8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2) 欲望文 第9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9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3) 她扬起下巴将我望着,蓝眸之中满是不可世的傲气,如此争强好胜,分明与昨夜那乖巧知礼、艳动全场的美佳人判若两人。 “不知公主想跟微臣比试什么?” 她思量瞬,道:“我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走路尚且不稳时,父王便将我抱上马背教我骑射。若说骑术,只怕是最优秀的猎手也赢不过我,我想你不可能。但这样与你比,未免胜之不武。我不想为难你,我与你比试箭术。今天下午,他们猎熊,我们比箭,如何?” 我登时满头黑线,这叫不为难我吗……也是醉了==# 我说:“不怕公主笑话,不论是骑术还是箭术,微臣统统不会!” 妍歌秀眉微蹙,显然有些不高兴,“你不想与我比试?” 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傅惟,他眸光微动,看着我但笑不语,显然不打算插手此事。 不知何故,心底蓦地升起股怒意,像是被猫爪挠过般,急于抒发却又无可排遣。我深吸口气,又看了傅惟眼,终是忍住不悦,好言道:“公主,不是微臣不想与您比试,而是您提议的这两项微臣确实不会。倘若您想比其他的,诸如琴棋书画等等,微臣绝对奉陪到底。” 妍歌轻勾唇角,似有几分轻蔑、几分讥嘲。她待要说话,傅谅却抢先发声,不耐地与她道:“妍歌公主,看来有件事情你好像不太清楚,我须得提醒你下。玉琼是太子少傅,普天之下,她只需听两个人的吩咐便可,第人是父皇,第二人便是我。莫说她当真不会,即便她会,凭什么你让她跟你比,她便要跟你比?况且,少傅乃是文官,骑术猎术本就不在考察范围之内,你这般以己之长比人之短,真的大丈夫吗?” 妍歌翻身下马,动作漂亮爽利。她不紧不慢地收起马鞭,不恼反笑道:“我乃使节,她本就该执国礼相待,如今我这样个小小的要求她都无法满足,是否太失礼数?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有损贵国的声誉。”这番话虽是说给傅谅听,但她的视线却自始至终停留在我身上。 傅谅被她通抢白,登时怒目圆睁,作势就要炸毛,我忙上前拉住他,笑道:“公主说的是,适才是微臣失礼了。公主相约比箭,微臣不敢不应,切便依公主所言。” “你答应便好。”妍歌满意地点头,缓步走到我身边,凑近耳畔轻声对我道:“少傅大人,我很期待。”说罢,挽起傅惟的胳膊,施施然走了。 她她她……她竟然! 我愣愣地望着他二人交缠的胳膊,恍惚间,似有只手伸入心窝抓住我的心,狠狠地掐着、拧着,痛得我几欲窒息。 时间,我只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山河失色……不由捂住胸口,垂头丧气地蹲到地上。没想到,不过短短夜的功夫(众:夜还不够吗?作者:喂!你们!),他们竟已发展到这步了吗! 傅谅忙过来扶起我,关切道:“玉琼,你怎么了?” 我泫然欲泪道:“微臣没事,只不过觉得胃有点胀,心有点塞。” 他安慰我道:“没关系,妍歌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从小便是如此,刁蛮任性惯了。就算你不同她比,她不敢也不能将你怎样。至于父皇那边,你且放心,凡事有我。” 妍歌是傅谅的表妹,二人自幼相识,傅谅也算了解她。我勉强笑道:“谢殿下,微臣已经答应公主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傅谅默了默,作长吁短叹状,道:“早就告诉你那二呆子不靠谱了,你跟他学箭能学到什么?还不如我教你,我的箭术如此之高,说不定你能赢过妍歌也未可知……”他边说边偷瞟我,见我脸色不善,终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 猎熊大赛定于未时二刻开始。 晌午过后,众皇子在秋虎原平原集合,突厥猎手也在参赛之列。旭日晴好,秋虎原上空万里无云,微风掠过携来些许清凉之意。几位皇子皆是整装待发,玄铁铠甲寒芒猎猎,英气逼人。 皇上与元睿并肩高坐看台之上,品茶谈笑,我在旁作陪。 妍歌公主坐在我左边,她换上了袭枣红色骑服,显然为比箭做足了准备。而这般鲜亮的颜色,愈发衬得她肌肤莹白胜雪,身材玲珑有致。 圣驾面前,她自然收起了蛮横跋扈之态,举手投足间尽显甜美可人,只是偶尔看向我的目光之中仍带了几分无可掩盖的傲慢与敌意。 其实我也是不太明白,我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如此执着地与我为难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是齐国第位女官吗?未免太莫名其妙了。 我沉思良久,仍觉无解。 我右手边坐的是元君意,他正自顾自饮茶,派云淡风轻、淡定围观的姿态。此人也非善类,恐怕来头不小,但我却不记得突厥王室之中有他这号人物。眼下我身在秋虎原,想要查他十分不便,只得且行且看。 蓦然之间,他如有知觉般向我看来,四目相视,眸光之中满是意味深长。他轻扯唇角,轻笑声仿若根羽毛,若有似无地搔挠着我的心房。心下猛然跳,我掩口轻咳,佯装不甚在意地移开目光。 我抬眼望了眼日晷,此时未时刻已过,比赛即将开始。 台下,傅谅正使劲冲我挤眉弄眼,表情甚是奇妙,不知想表达什么。心中正当思绪万千,我懒得理他,遂端起茶盅小嘬口,决定无视他的存在。 却听元睿迟疑道:“皇上,太子殿下是否身体不适?为何表情如此……扭曲?” 皇上遥遥地瞪了傅谅眼,以袖掩口清了清嗓子,神情颇有些尴尬。 那厢傅谅撇了撇嘴,脸讪讪。 未时二刻,号角吹响,宦官高声唱喏:“传皇上口谕,猎熊大赛开始——” 诸位皇子扬鞭策马,率领各自的护卫向不远处的矮林奔去。马蹄笃笃,踏起飞尘阵阵。 元睿道:“皇上,我们不妨来猜下,究竟是贵国皇子的厉害,还是我国猎手厉害。” 皇上哈哈大笑,言语之中满是自信:“大齐以武立国,朕刻不敢忘记祖宗遗训,所有皇子自小就有最顶尖的师父教授骑射,加之每年春秋两次围猎,实地演练,骑射之术愈加精进。若要较真,未必会输给你们的专业猎手。” 妍歌笑道:“皇上,我觉得晋王殿下会赢。” “哦?”皇上捋须,似是饶有兴致道:“妍歌公主为何如此笃定?” 妍歌垂眸敛目,双颊微染红霞,娇羞地抿唇不语。皇上与元睿皆是心领神会,极有默契地笑起来。 嗯,我觉得我需要去跟傅谅好好聊聊,他不能这么没有危机意识…… 恰在此时,直保持缄默的元君意忽然开口道:“少傅大人怎么看?” 我怔,旋即笑道:“我当然……”然,话未说完便被妍歌打断:“少傅大人当然是在太子殿下边。”她笑意盈盈地将我望着,眼波流转,“我说的对吗?” “公主说的是。”我很有涵养地向妍歌点头示意,本正经道:“微臣辅佐殿下三载有余,深知殿下之勤勉。殿下谨遵陛下教诲,每日修习骑射之术,不敢有所懈怠。在来秋虎原之前,殿下便再三对微臣说,定要排除万难拿下今次春猎的翘楚,以慰圣心。殿下有决心有能力,微臣相信他定能赢得比赛。” 在朝三年,旁的没学会,吹牛拍马的本事却是练得炉火纯青。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帮皇上和傅谅挽回了些面子。果然,皇上赞许地向我点了点头。 元君意沉吟瞬,似笑非笑道:“那便拭目以待吧。” 我定了定心神,低头喝茶,不再看他。 没过久,妍歌起身走到圣驾跟前,拜下道:“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少傅大人今早与臣女相约比试箭术,眼下猎熊大赛刚开始,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臣女恳请皇上恩准我们比试,权当为大赛助兴。” 相约……我呸,我分明是被胁迫的! 皇上微微愣,问我道:“戚爱卿,你何时学会了箭术?” 我本想说太子平日射箭时跟着学了些,转念想,我这分明是稳输的节奏,若说傅谅教我,万连带他起被嘲笑便不好了……虽说他时常坑我,但我却不能坑他,想来也是心塞。 那么我就这样说了:“回皇上,微臣不会。但妍歌公主乃是我朝上宾,她的要求微臣不敢不应。公主自幼习箭,想必箭术非常了得,微臣若输给她,也是心服口服。微臣怎么样并无所谓,只要公主开心就好。只是,还请皇上不要责怪微臣失了大齐的颜面。” 我主要传递两个意思:第,是妍歌要与我比,我答应只是出于无奈;第二,我不会箭术,输给她个高手并不丢人。既是撇清了关系,也为自己找了台阶。 妍歌这我这番话被气得七窍生烟,张俏脸涨得通红,却碍于皇上与元睿的面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忍下。我笑眯眯地看了她眼,用眼神告诉她:话不是只有你会说哟╮(╯▽╰)╭ 元睿大约是猜到了前因后果,干干笑道:“少傅大人言重了,哈哈,友谊第,比赛第二。” 我的心思自是瞒不过皇上,他笑睨我,道:“既是如此,来人,设靶。” 直到在台下开始比箭,我方知道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我看了看自己的靶,复看了看妍歌的靶,很是不解道:“为什么微臣的靶位比公主的远倍还?” “因为友谊第,比赛第二。” 我:“……” 妍歌笑容娇艳,不疾不徐地往手上缠绕绷带,道:“少傅大人,你不是不怕输么?怎么输又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已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终究逊她筹,看来做人真是不能太高估自己的无耻程度。她的意图根本不在比试,而是要让我难堪。 我气极反笑道:“那还比什么?公主不如自娱自乐来的痛快。” 她从侍卫手中接过弓箭,挽弓,搭箭,瞄准,语意轻快道:“少傅大人此言差矣,什么都比不过赢你来的痛快。” 我真是不懂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么,我从未听他如此赞赏过个……女人!”话音落下,只听“嗖”的声,羽箭破空而去,稳稳当当地插在靶心。妍歌收起长弓,满意地拍了拍手,转眸对我道:“少傅大人,到你了。” 他? 我心下狐疑,侍卫递来长弓和支羽箭。事已至此,我只得无奈地接过,心道只要不脱靶也不至于太丢人,遂在脑中飞速回忆起昨日傅惟教授的射箭要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子微微向前倾斜,瞄准,箭镞略高于靶心,下颌微含。 我正当屏息凝神,恰在此时,忽然望见不远处的丘陵上冒出了几点黑影,乍看像是人,却又不甚分明。 秋虎原方圆百里之内早已便全部清场,绝没有外人可以进入,而比赛刚开始没久,若说是有人德胜归来,似乎也不太可能。那会是谁? 妍歌显然也注意到了黑影,惊讶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我看了看身后的高台,吩咐侍卫道:“不管是什么,护驾要紧,下令所有人全面戒严。”侍卫道是,迅速退下。 “公主,安全起见,您还是先回吧。” 妍歌咬唇,倔强道:“比试尚未结束,我怎可随意离场。再者说,你都不怕,我会怕?要回去你先回去。”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反正我劝过了,你自己不怕死我也不拦着,遂不再话。不时,侍卫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拔刀搭弓,气氛陡然凝重下来。 下瞬,愤怒的嘶吼声在平原上空回荡不息,伴随着笃笃马蹄声随风传来。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心跳若擂鼓,暗叫不妙。 身旁有人高声道:“糟了,是黑熊!” 第9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3) 欲望文 第10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0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4) 侍卫统领道:“弓箭手准备!” 只眨眼的功夫,几道黑影已然靠近了不少。我定睛细看,急忙喝止:“不能射!那是太子殿下!” 只见傅谅浑奄奄息地趴在马背上,浑身是血,两名同样受了伤护卫左右护着他飞驰而来。身后,只黑熊正疯狂地追逐他们,间或发出骇人的怒吼声。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所有人皆是倒抽了口冷气。我按捺住狂跳的心,镇定地吩咐统领道:“快送妍歌公主回去!即刻派两支队伍从左右两侧包围过去,以最快的速度隔开世子与黑熊,将那黑熊迅速击毙!留下十人在此接应太子,其余人速去护驾!” 妍歌虽不服气,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只得在侍卫的保护下不情不愿地走了。 统领迟疑道:“戚大人,您要不要也避下?” “我身为太子少傅,太子仍在危境,我如何能避?你快照我的话去办,若是迟了,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 统领噤声,立即照办。 我登时就有了种噩梦成真的悲怆之感——就知道会这样,不整点幺蛾子出来简直不是傅谅…… 前去救援的侍卫迅速包围了黑熊,奈何那只黑熊竟像是发了狂,根本拦它不住。它的眼珠鲜红若血,咆哮着,疯狂地向周围的人发动攻击。伴驾的侍卫乃是精挑细选,大内顶尖高手,在黑熊面前却也是无可抵挡。声声惨叫破空传来,如箭般戳刺耳膜,堪堪教人心惊肉跳。 傅谅加快挥鞭,马蹄声愈加急促,很快便脱离了险境。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摔下马背,不知道究竟伤了少,护身的玄铁铠甲碎了,玄色锦袍也早已被鲜血浸染,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我急忙迎上前去扶他,他的脸上沾满血污,毫无人色,薄唇惨白如纸,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极力忍耐疼痛。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催人欲吐。我本有些晕血,此刻也只能强忍住胃中不适,搀扶着他,艰难地朝看台跑过去。 十名侍卫拔刀护卫,另有两名人下来接应,人将他背了起来,另人护住他,我终是舒了口气。 傅谅张了张口,说出的话支离破碎,“玉、玉琼,我不……” 我温言道:“殿下,您先歇会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吗?” 他点点头,似是精疲力竭了,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孰料,就在这片刻的功夫,那只黑熊己将数十名侍卫放倒,再次向我们这边狂奔而来。 高台上,皇上急怒交加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太子!” 弓箭手们迅速搭弓射箭,同时,手执西洋火枪的侍卫们齐齐向黑熊射击。听得几声巨响,黑熊受了伤,浑身上下插满羽箭,发出愤怒而凄厉的嘶吼声。奇怪的是,这切攻击根本没能拖缓它的行动,反倒教它愈显凶恶之相。 眼看黑熊快要追上来,我急得满头大汗,忙催促那名背傅谅的侍卫,“快点!你先带太子殿下上去……”话未说完,伴随着声怒吼,后背传来阵皮肉撕裂的剧痛,几乎就在刹那间,尖锐的痛楚瞬间席卷过我每寸肌肤,宛若遭受凌迟般,几欲昏厥。 脚下个趔趄,我猛然跌倒在地。头顶上,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笼罩而来。我有瞬疼得无法呼吸,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恍然间,有人大声呼喊我的名字,背上沉,似是谁覆在了我身上,迅疾而来的负重感倒使得痛感淡了几分。 “玉琼,你怎么样?”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意虚弱而炽热。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眼前依稀是有无数人影在晃动,随驾的侍卫倾巢出动,带着铁索与铁网飞速赶来,马蹄声、呼喊声、嘶叫声交织成片,嘈杂而混乱。 我的眼皮像是灌了铅那般,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了。渐渐地,周身的切都陷入静默,意识也渐渐涣散开去…… *** 秋夜。 轮孤月高悬中天,月光惨淡而寂寥。已是深露重时,乌瓦重重,霜华映天,四周万籁俱寂。 屋外,北风呼啸,院中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仿若幢幢鬼影。寒意如同鬼魅般透窗而入,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 我瑟缩在被子里,嗫嚅道:“娘,我冷。”连日的高烧烧得我浑身瘫软,然,此刻却精神大好,甚至有些莫名的兴奋。 “玉琼乖。”娘亲轻柔抚摸我的额头,附身亲了亲我的脸颊,笑道:“待会儿就不冷了。”她双唇泛白,手也不似往常般温暖,冰凉片,好像带了丝颤抖。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她小心地将门窗关紧,拴牢,从盆栽底下摸出把钥匙,打开雕花木橱,取出只铁盆和个包裹。 我好奇地望着她,“娘,你在做什么?爹爹呢?他为什么最近都不回家?” 娘亲并没有答我,快速解开包裹,将大包黑黢黢的块状物倒进铁盆中。半晌,似是喃喃自语道:“玉琼想你爹爹了?娘也很想他呢……不过没关系,很快,很快我们便能见到他了……”她缓缓端起烛台,暖黄的烛光摇曳跳动,映着她苍白而凄惶的容颜。她抿唇微笑,笑容里带着苦涩,颗颗晶莹自眼角滑落。 不知何故,我心里陡然生出丝恐慌,“娘……” 半晌之后,她将烛台扔进铁盆里。那些黑块很快便烧了起来,黑烟冉冉升腾,空气中满是刺鼻的气味。 “好臭!”我捂着鼻子大叫,“这是什么!” “小点声!”她皱了下眉,旋即又柔笑道:“你不是冷吗,娘烧炭给你取暖啊。” 我捂住嘴巴,懵懂地点点头。彼时我根本不知道烧炭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屋里确实暖和了不少。 娘亲又盯着炭盆看了良久,复将屋内其余烛火尽数吹灭,和衣躺到我身旁,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挣扎着抬头望她,却发现她已是满脸泪水,忙伸手替她擦拭,“娘,你怎么哭了?”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道:“别说话,乖乖睡觉,觉起来就能见到你爹了。今□□陪起你睡,好吗?” 我欢喜道:“好,我要见爹爹!” “睡吧。”她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在我耳畔哼唱我最爱的歌谣。 之后,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娘亲的身体渐渐从暖热变得冰凉。她始终将我紧紧按在怀里,我想要挣开,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我想呼喊,喉咙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脑袋痛得像是被人劈开那般,几乎就要窒息。 耳畔直有敲门声、呼喊声、哭泣声,总不得安宁,直至…… “戚大人,您醒了?” 我睁开眼睛,后背仍是火辣辣的疼,宛如被扒掉了层皮。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灌了浆糊般,太阳穴隐隐地抽痛着。 我艰难地动了动早已僵掉的胳膊,发觉自己脸朝地背朝天,呈癞□□状趴在榻上。小安子蹲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 我骇了跳,道:“小安子,你你你蹲在那儿做什么?” 见我醒来,他先是喜,紧接着面色沉,好似要哭出来,“哎哟大人,您终于醒了,您可知您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直高烧不退,伤口也化了脓。太医院院使连夜赶来,殿下都快急疯了,放话说若是医不好您,要太医提头来见!您……现在感觉如何?” 三天三夜…… 我微微愣,半晌,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猎熊大赛那日,傅谅引来了只发了狂的黑熊,我在接应他时不慎被黑熊抓伤了背部。危急关头,反倒是傅谅挺身救我,将我护在身下,只不过我还没反应过来便昏过去了…… 背上的痛太过凶猛剧烈,几乎掩盖了其他切知觉。我摇头,道:“我没什么大碍。太子殿下伤势怎么样,严重吗?” “殿下伤得也不轻呢!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整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把奴才给吓死了!”小安子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口,叹息声,道:“好在殿下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昨日已能下地活动了。”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没事便好。小安子,你起来说话吧。” 小安子“哦”声,依言了起来 。 我梗着脖子抬头望了他眼,忽然意识到我此刻的姿势决定了我只能跟不高于床榻的人说话,说:“算了,你还是蹲下吧。” 他又蹲下。 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舒服些,“你怎么不在殿下身边伺候,却跑我这里来了?” “殿下说您身边没有可靠的人照料,他不放心,便让奴才过来守着,有什么事也好第时间通知他。” 听罢,我不禁万分动容,时间,感动、愧疚、担忧……数种滋味陈杂心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安子觑了觑我的脸色,干笑道:“戚大人,不管怎么说,您醒了便好。奴才这就去告知殿下,顺便宣太医过来给您瞧瞧。”语毕,不待我回答,溜烟地跑走了。 第10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4) 欲望文 第11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1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5) 不时,帐外传来阵脚步声。 那厢傅谅面嚷嚷着我的名字,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玉琼,你终于醒了!”他拄着竹杖瘸拐地走到榻边,小安子狗腿地端来张软凳,扶他坐下。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复拍着胸口,喜笑颜开道:“哎,好像退烧了,真是太好啦!这几天担心死我了,你若是有个什么万,可教我如何是好呀!” 太医院院使手提药箱紧随其后,见此情形颇为尴尬,立马摆出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低下头,目光坚定地盯着地面,好像不把地盯出个洞来誓不罢休。 我无奈地扶额,深深感到对于傅谅,我还是相见不如怀念,不要见的好! 但想到他舍身救我,心里又涌起小股感动,遂笑道:“谢殿下挂心,微臣已经没事了,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休养几日便会好的。殿下,您怎么样?” 他满不在乎地挥手,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说,我皮糙肉厚,伤惯了,没关系,休养几日便会好的。” ……太有自知之明了。我噎,竟无言以对。 这货行事荒唐,时常犯错,有时错得离谱,皇上气极了便会赏他几顿板子。再加上些意外,比如藏在矮林里不幸被我射中,受伤于他而言倒真是家常便饭。 我虽在心里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然,外人面前,怎么也得装装,遂板起脸正色道:“殿下乃是国储君,金枝玉叶,怎可妄自菲薄说什么皮糙肉厚?”说着,我看了眼呆立在帐门口的太医院院使,清清嗓子道:“院使大人,本官的伤便有劳您了。” 傅谅讪讪笑,不再说话。 太医院院使听到自己被点名,忙上前查探我背部的伤势,复为我号脉,忙了许久,道:“戚大人,您背上的脓血暂时还不能清理,疼是肯定的,劳您再忍耐两天。下官稍后再开两剂药方,剂内服,剂熬至膏状外敷。倘若今晚不发烧,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笑道:“谢院使大人。” 太医院院使开罢药方,同小安子道下去了。 时间,帐篷里只剩下我与傅谅两人。他单手托腮,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仿佛若有所思。我被他看得颇不自在,轻咳声,问道:“殿下,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惹怒那只黑熊?” 他怔,面上浮起丝困惑,道:“说来也奇怪,那日我进到矮林没久便发现了这只黑熊,起初它正在休眠,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与几名护卫商量之后,以为活捉为好,便决定先将它围起来,用西洋火枪伤其腿部,限制它的活动能力,再用铁索将它捆住。谁知道,我们刚靠近它丈内,它便发了疯似的攻击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它为什么只攻击我个人?我向它开火,可它好像根本不怕,连汗血宝马都被它咬死了。两名护卫当场被它拍晕,我当时已伤得不轻,好不容易骑着他们的马逃出来,谁知那黑熊仍不罢休……真真是太蹊跷了!” “您的汗血宝马被黑熊咬死了?” “对啊,哎,真可惜。”傅谅抚襟,长吁短叹道:“那可是匹难得的好马,我本想将它带回东宫好生驯养,谁知道竟出了这等意外,真是有缘无分啊。等下,重点是不是偏了……” “咳咳,”心中略定,我轻咳声,将重点拉了回来,“您当真没有惹怒黑熊?” 他肯定道:“当然没有,我连碰都不曾碰到它。按理说不该这样,我从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黑熊。” “呃,不管怎么说,能平安回来便好……”我偷偷瞥了他眼,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叹息道:“受伤算不得什么,若您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微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怎么能怪你呢?也许是我运道不佳,那只黑熊原本就有疯病。哎,来之前我还说要拔下头筹的,这下好,非但自己挂了彩,还连累你也受伤。出了这么大的事,春猎临时取消了,父皇说,待你我伤势稳定便拔营回京。”他耷拉着脑袋,脸沮丧,半晌,边对手指边说:“玉琼,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心里有些难受,佯装嗔怒道:“真是傻瓜。” 这货果然当真了,越发垂头丧气。 我拍了下他的肩,笑道:“傻瓜,谢谢你呀!” 他愣,“啊?” 我郑重道:“不要丧气,春猎取消并没什么了不得,五个月之后又是秋猎,你想要赢得是机会,总不可能每次都会意外吧。谢谢你挺身保护我,我很感动。” “你、你怎么……”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傅谅抓耳挠腮,极不自然地干笑道:“玉琼,你怎么忽然这么见外,我、我都不习惯了,快别这样……” “好的,那我不谢了。”我从善如流,“微臣给您当牛做马这么年,您救微臣也是应该的,嗯,就是这样。”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喂,你……” 我摊手,道:“这是您说的啊,那微臣谨遵殿下教诲,就不见外了。”╮(╯▽╰)╭ 傅谅:“……” 被他坑了这么久,此刻看他哭笑不得的神情,突然就有了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笑说:“殿下,微臣没什么大碍的,您大可不必担心。您还有伤在身,早些回去歇息吧。待微臣能下地,便过去给您请安。” “好吧,你且好好休养,有事喊我。”说完,抄起竹杖步三回头地走了。 *** 傅谅走后,太医很快过来为我清理伤口,重新上药,整个过程痛得我龇牙咧嘴直抽冷气,恨不能买块豆腐直接撞死。其实黑熊只挠了我爪,但当时它发了疯,力道可想而知,伤口非但深,还带起了大块皮肉……我默默地望天流泪,简直不敢想象背后的惨状,只怕是好了也会留下狰狞骇人的疤痕。 我第次开始为自己嫁不嫁得出去而感到担忧。 好不容易熬完上药酷刑,服下汤药,不觉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因为姿势不爽,加上伤痛的折磨,我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到暮色四合时分便醒了。 帐外,月朗星稀,月光盈动如水。帐内,烛光暖黄,洒落地温暖。 书案前,人玉身长立,身姿颀秀挺拔,仿若江南紫竹。袭月色团龙锦袍尽显清贵,明月的华辉亦抵不过他万分之。他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握卷书册,神情专注,似在凝神 我不由怔忡,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 恰在此时,傅惟如有知觉般转过身,微笑道:“你醒了?” “殿下,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觉帐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心下略略松,却仍是不甚放心,遂道:“你还是快回去吧,若是教旁人看见了,只怕你我都不好交代。” “不碍事,我让郑嘉在外面守着。今晚父皇与元睿相约议事,皇兄已经歇下了,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这里。”傅惟放下书卷,走到榻边坐下,温声道:“方才我问过太医院院使,他说你已无大碍。不过我看你脸色还是很难看,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他俯身看我,指尖掠过我的额头停在耳际,慢条斯理地为我拢发。 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下,鼻腔中氤氲起苦涩的气息,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咬唇道:“点也不好,很疼,疼得我都快受不了了……”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手掌宽厚而温暖,眸光微微闪动,里面不知是歉疚还是疼惜。平日里为了避嫌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彼此之间太久没有过这般亲昵的举动,我恍然生出种错觉,好像时光逆流,重回我们初见的那年。 良久,他的叹息声轻若烟云,道:“委屈你了。” 我揉了揉眼睛,道:“我没有委屈,我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傅惟摇头,示意我不要说下去,“没关系,这件事不怪你。别想太,先把伤养好,其余的等了回大兴再说,嗯?” “嗯。”我乖觉地点头。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便很安心,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修罗地狱我都不怕。心念蓦然动,我抬眼将他望了眼,视线相撞,发现他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怎么了?有话想对我说?” 心跳骤然加速,脸颊隐隐烧烫起来,我避开他的注视,摇了摇头,“没什么。” “当真?”显然不相信。 “好吧,我是想问……那个妍歌公主好像对你有点那个什么,你有没有那个她……”声音渐次低下去,我赧然别过脸,完全不敢再看他。 “那个?” 明知故问!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喜欢。” 傅惟薄唇微抿,轻笑道:“你觉得呢?” “我、我怎么知道……” 他起身,缓步走到案前将先前那册书卷阖上,放上书架。沉默许久,他就这般背对着我,字句道:“兴许她对我有几分意思,可我对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样最好不过,因为,我打算娶她为妃。”语意清淡而笃定,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事实上,这却是桩国婚,关乎江山社稷。 第11章 人生为何如此艰难(5) 欲望文 第12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2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1) 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那妍歌公主生得天上有地下无,又会吹笛招萤火虫,他二人朝夕相对,难保傅惟不会心动啊……这么想,我不禁又担忧起来,心下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诸位皇子中,唯有傅辰已册立正妃,其妻为镇国将军的独女。其余几位皇子要么立过侧妃,要么仅收了几位宠姬。而傅惟素来爱惜名声,不近女色,索性连宠姬都不曾纳过,皇上十分欣赏他的勤勉寡欲,次赞他“光风霁月、正人君子”,但…… 我说:“但兹事体大,皇上恐怕不会轻易应允,毕竟他现在还是很宠爱傅谅的。” “我知道不容易,所以我根本没打算在父皇身上下功夫,关键在妍歌。” 我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你救她不是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他点头,坦然笑道:“我何时打过没准备的仗?” 果然是这样。 傅惟出任并州总管时,爹娘尚未出事,彼时我虽在闺中,却也时常听人提起晋王傅惟。传闻在他治下,并州富饶安定,百姓和乐,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匪盗皆弃刀剑而从良,是以妍歌遭遇流匪的可能性委实很小。我当时便暗自揣测,只怕这半是他刻意安排的,到底没有猜错。 或许在外人看来,傅惟救下妍歌是英雄美人的美丽邂逅,却不知这根本就是场精心谋划的局。不过也亏得是他,骄矜如妍歌都不得不心动。 他看我,笑了笑,“怎么了吗?” “妍歌公主好像看我不顺眼,这几日总喜欢与我为难,若你娶她为妃,只怕往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说完,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我在他含笑的注视中再三回味,方觉话中似有歧义——听起来怎么像是小妾受了正室欺负,找男人哭诉……==# 傅惟道:“我保证,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怕她,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要意气用事,能避则避。妍歌骄傲任性,又是国公主,你若与她起冲突,必然讨不了好。我怕你吃亏。” 我撇撇嘴,“哦。”心知他是为我好,却少有些不痛快。 他似是看透我的心思,“不必太在意她。” 也是,对于傅惟而言,妍歌只是件能助他在朝廷稳脚跟的政治工具罢了,与他的幕僚没有分别。他立她为妃,无关感情,彼此皆有图谋——傅惟谋的是天下,而妍歌谋的是心。 我正当思忖,傅惟忽然道:“渴不渴?我冲茶给你喝。” 我“嗯”了声。他从架子上取下套茶具,这是皇上年前赏赐给我的哥窑彩釉冰裂瓷,乃是由天下第瓷器师陶景然亲手烧纸,仅此套,举世无双。我喜爱茶道,遂带来自冲自饮。 我说:“书案右边的柜子里有罐青城雪芽。” “是我带回来的那罐?” 我笑着点了点头。 四月时蜀都发生了桩大案,傅惟奉旨前去查案,从蜀都青城山带回三罐青城雪芽。青城山重峦叠嶂,地势复杂,而青城雪芽只生长在山中的峭壁之上,且只能在清明前后几日采摘,芽叶长度不得超过寸,因而十分珍稀。他将两罐献于皇上,还有罐便赠与我。我素来嗜茶如命,得之欣喜若狂。 傅惟从火炉上取下水壶,挽起衣袖,不紧不慢地开始洗净茶具。他就那般端坐案前,眉目温静澹然,姿态娴雅如画。修长的手指白皙胜玉,彩釉茶盅在他指间来回滚动,自是番曼妙的风景。 待茶壶洗净烫热,他撮取些茶叶放在壶中,阖盖温茶,复取水冲泡,轻轻转动茶壶,鲸波乍起。 时间,茶香四溢,沁人心底,好似连背上的伤痛都淡了几分。 片刻之后,傅惟将茶水注入茶盅,送至床前,笑道:“许久没有冲茶了,不知手艺还行不行。我记得蜀都茶艺师说过,这青城雪芽有解痉镇痛的功效,对你的伤势有好处。来,尝尝。” 我心里欢喜得紧,忙不迭调整了下姿势,端起茶盅轻轻嗅了嗅,复小嘬口。股清香之气立时盈满齿颊,不由赞道:“茶汤碧绿而清澈,是为色绝;茶香幽雅而绵长,是为香绝;茶味清冽而甘醇,是为味绝。如此色香味俱全,便是宫廷顶级茶艺师,手艺也不及你万分之啊!” “是吗?”他笑睨我眼,道:“我竟不知道你溜须拍马的本事竟这么厉害。” 我饮尽茶水,故作正经道:“殿下,微臣耿直不阿,素来实话实说,从不知溜须拍马为何物!” 傅惟但笑不语,他拿起盅浅尝了口,道:“香则香矣,味道却仍不够纯正,大约是因为温度不到位,茶叶没有完全泡开的缘故。”说罢,他撩衣袍坐回案前,继续冲第二泡。 烛光摇曳,映着他清俊的轮廓。 我托腮望着他,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暂时忘却家仇,忘却肩上背负的使命,彼此之间亦没有他人纷扰,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若时光能在此刻静止那该好。 他虽低着头,唇畔却分明带着丝笑。静默良久,道:“有这么好看吗?” 面上烫,我促狭地移开视线,嘴上却不肯服软,嘀咕道:“知好色则慕少艾,此乃人之常情。殿下丰神俊朗,又惊才绝艳,不知是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连那眼高于顶的妍歌公主在你跟前都服服帖帖,我不过是看两眼,怎么了……” 傅惟手上顿,笑意再深三分,“学会顶嘴了。” 我佯装委屈地瘪嘴,不再说话。 他道:“玉琼,你如今在东宫还好吗?” 我怔了怔,如实道:“切都好。” “我听说这次皇兄舍身救你,连命都不要了,父皇为此气得不轻,责骂他不知轻重。他如此看重你,想必平日里待你也是极好的吧。” 我心里咯噔了下,这番话他说得不痛不痒,却分明是别有深意——是警示,还是试探?抬眼时,见他仍专心致志地泡着茶,面上波澜不惊,喜怒难辨。 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不敢随意回答,思前想后,决定避重就轻说:“太子虽资质愚钝,不思进取,但他心思纯良,生性和善,便是对太监宫婢也从不苛责……”稍顿,复补上句:“呃,所以,我在东宫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傅惟笑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罢了,不必紧张。皇兄为人如何,我自是清楚。”他抬起头,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光似乎深沉了几分,道:“玉琼,所谓千算万算人心难算。你可知这个世界上,唯不能算计的便是人心。我不希望看到你将来为难,你明白吗?” 我咬了咬唇,颇有些艰涩道:“我明白。” “那便好。”他递来茶盅,依然笑若春风,“第二泡的味道才最纯正,尝尝看。” 我依言接过茶盅,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将茶汤囫囵口吞了下去。任凭茶香再怎么宜人,我也没有心情品赏了。 “时辰不早,你早些休息吧。我有段时间不能过来看你,你且加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他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稍稍挑眉,“嗯?” 我点头,“好。” *** 两日之后,我的伤势渐趋稳定,太医院院使查看过伤情,决定为我清理脓血。我望着那银晃晃的刀片在火上翻来覆去,心下飕过阵小冷风,吞了口口水。 本少傅在朝年,可谓能屈能伸。装得了傻,受得了坑,端得住笏板,扛得了罚俸,上朝能舌战言官三百回合,下朝能针砭时弊撰写奏章,偶尔还要去给闯了祸的傅谅救场……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怕痛。 记得小时候,时顽皮打碎了爹爹的宝贝古董,被罚抄写《尚书》百遍。我二话不说口气抄了九十九遍,却因手腕酸痛而没有抄完最后遍,还大哭了场,爹娘皆拿我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那厢太医院院使举着刀片缓步走过来,笑眯眯道:“戚大人,刮除脓血可能会比较痛,劳您忍耐片刻。” 我怎么觉得我已经开始痛了……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弱弱道:“院使大人,劳烦您动作快点。” 他满口道是。 傅谅很豪迈地伸出只手,道:“玉琼,不用害怕,来,抓着我的手!” 本是男女授受不亲,但这货说什么放心不下,非要过来围观,也没人拦得住他。在此紧要关头,我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君臣有别,毫不客气地握住他的手。他脸严肃认真,对我用力地点了下头。 下刻,切肤之痛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傅谅的表情随之变得无比扭曲,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足以塞下鸡蛋。 半晌之后,声杀猪般的呼喊陡然响起—— “嗷!!!” 当然不是我,是他。 于是乎,在刮脓的过程中,我和傅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在秋虎原上空回荡不息——我是背痛,他是手痛。 事后,傅谅龇牙咧嘴地抱着胳膊,夸张地倒抽冷气,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我奄奄息地趴在榻上,眼前金星阵阵,再也说不出句话,无暇去想“如果被言官知道”这种可怕的问题。 半晌之后,他叹道:“看你细胳膊细腿,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力气这么大。”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了下,似有几分委屈。 “呃,因为人的潜能是无限的……”我望了眼他那被我抓得通红的手腕,讪讪道:“微臣方才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他愣,旋即煞有介事道:“嗯,冒犯东宫罪同欺君,可是要杀头的啊!” 我:“……” “不过,看在你我年交情的份上,本太子网开面,对你从轻发落。”他摸着下巴,笑得象只狐狸,“不如罚你……痊愈之后陪我去逛夜市!” 我说:“殿下,那个……” “好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说罢,他哼着小曲,愉悦地扭头而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咬碎口银牙,这货真是越来越阴险狡诈了!(╯‵□′)╯︵┻━┻ 第12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1) 欲望文 第13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3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2) 回大兴之后,我在府中休养了半月有余。太医院院使每日亲自过府为我疗伤,配以精心调理,伤势很快便痊愈了。 某天夜里洗沐时,我时好奇揽镜自照,终于看清了背后的伤疤。白皙的皮肤上,三道爪印分外明显,被撕开的那块皮肉约莫有碗口大小,狰狞地盘踞在正中央。我不禁悲从中来,恨不能直接溺毙在洗澡桶里。 从那日起,我房间里便只剩下巴掌大的面铜镜,所有有可能照到我背后的镜子统统在夜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谅三天两头便差小安子送来些珍稀药材,譬如人参鹿茸虫草之类的大补药,补得我鼻血直流,只得束之高阁。 在我休养期间,皇上并没有下诏召我回朝,也没有询问我的伤情,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也难怪,傅谅这次不顾自身安危保护我,听闻皇上龙颜大怒,斥责他不知轻重。偏偏傅谅这货还不知死活地跟他顶嘴,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做错,皇上因此气得不轻,迁怒于我也是再正常不过。 所谓祸不单行,对于日夜期盼我捅篓子的言官们来说,黑熊之事简直是天大的喜事。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满朝上下又掀起了股“弹劾热”,言官们打了鸡血似的拼命上书,说来说去无外乎那些老话——女官弄权、媚惑东宫、妲己重生、褒姒再现……云云。 总之就是我又被傅谅坑了。 我寻思再三,决定早日回朝,主动向皇上负荆请罪。否则他因此对我生出猜忌之心,我年的苦心经营便付诸东流了。 *** 这日午后,阳光慵懒,我在凉亭中读书煮茶。 院中的玉兰花开得正好,大朵大朵的花清丽绝尘,在阳光下洁白莹润,盛开似雪。清幽的香气溢满庭院,似带几分甘甜之气,仿若个清甜的梦境,教人沉醉其间。 常叔快步上前,递来枚信封。 我放下手中的书卷,打开信封看,淡雅的梨花笺上唯有“图南”二字,力透纸背。我盯着这熟悉的字迹,心中思绪万千。 宋国据长江天险,偏安江南,而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天下粮仓,富庶丰饶,商业贸易十分发达,加之文化底蕴深厚,风流名士层出不穷,可谓人杰地灵。然则中原大地年混战,因穷兵黩武而大伤元气,百姓疲敝不堪。□□定国后,推行轻爻薄役、休养生息的政策,至今三十载,仍未完全恢复。因而,不论是在物质还是文化方面,齐国皆逊于宋国。 对于宋国是战是和,朝中两派争论不休。亲宋派认为,应与宋国结盟,互派使者交流访问,互通有无,取其长而补己短;对于漠北突厥,国主野心勃勃,恐其觊觎中原广袤的土地,理应加防范。而亲突派则认为,齐突两国有姻亲关系,宜联合突厥对抗扶桑倭国;而宋国国主宋容书荒淫无度,放任宠妃张氏把持朝政,江南百姓怨声载道,应及早起兵伐宋,将江南并入齐国图。双方争来争去,足足争了十年,仍未有定论。 如今他要图南,是想尽早对宋国下手,还是另有打算?这真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良久之后,我问道:“他还说什么了吗?” 常叔道:“时局对小姐非常不利,每日弹劾您的奏折波接着波往御书房送,足足堆了半人高,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尽快还朝。” 我随手将信笺扔进茶炉中,顿时化为灰烬,“我自有计较。常叔,你帮我准备两个棉花小枕,不要太大,像寻常丝帕那般大小即可,但定要厚,四角缝上丝带,我明日要用。” 他奇道:“小姐,您要这作甚?” 我忧伤地叹了口气,说:“罚跪小能手——跪得容易!” 常叔嘴角略有抽搐,“哦,老奴明白了。还有事……”他看了我眼,似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方才老奴在宫门外听到些传闻,有关太子殿下。” 我顿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什么传闻?” “听闻太子殿下近来十分热衷木工,前几日还将整个大兴城中颇有名望的木工全部召进东宫,说是要开研讨会……”他顿了顿,看我眼神明显带了几分怜悯,“闹得整个东宫鸡飞狗跳,皇上气得将那些木工全部充入大牢,并要太子殿下闭门思过。如今大兴城中不少工程因缺乏木工无法继续,百姓抗议不断。” 木工……==||| 波未平波又起! 话说傅谅这货也伤得不轻啊,怎么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我不过是休假半个月,他就开始整这些有的没的,摆明是不让我省心! 我无奈地扶额,道:“好的,我知道了,明天去收拾他。” *** 第二日,三天刚过,我便绑着我的“跪得容易”早早去九龙殿外罚跪。 是时,夜色正浓,天边新月如眉。月光洒在玉阶上,泛起薄凉的光芒。初夏的夜晚,凉意依旧袭人。我裹了裹大氅,捏紧手中的笏板。 幸好我机智地准备了“跪得容易”,否则在这冰冷坚硬的地上跪上三四个时辰,我就要从史上第女傅变作史上第残疾女傅了! 可“跪得容易”虽然能减轻膝盖的疼痛,却无法防止双腿发麻。我只得时不时地改变下姿势,趁巡夜侍卫不在时搓搓大腿,捶捶脚踝,好让自己不至于太痛苦。 五过,东方泛白,天色渐亮,朝霞灿若蜀锦。 百官们陆续进宫上朝。见我跪在殿前,皆是目光如刀地探过来,有人讶异,有人鄙夷,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我是祸国妖孽。 我面深呼吸,面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妲己褒姒哪个不是艳绝天下、倾国倾城的美人,他们这样骂我,说明我还有祸国的资本,也算是对我种变相的夸赞了。 这么想,我便释然了,遂端正跪姿,垂眸敛目,两耳不闻,端的是派淡定如水的姿态。 不时,在宦官的唱喏声中,皇上准时进殿,众臣鱼贯而入,早朝开始。 我正正好跪在殿门中央,如此明显的存在,皇上不可能不觉察。他端坐殿上,虽相距甚远,我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不掩锋芒。 集体沉默良久,皇上终于开口,“戚爱卿,朕听说你在殿前跪了夜,你且进来说说,所为何事。” 我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两腿阵酸麻。我瘸拐地走进殿内,双手托起笏板,待要下跪,却听皇上道:“好了,准你着说话。”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跪…… 我定了定心神,朗声道:“微臣有罪。” “何罪之有?” “回皇上,微臣身为太子幕僚,辅佐东宫不力,深负皇上重托。殿下行事特异,离经叛道,微臣责无旁贷,此乃罪。秋虎原春猎时,殿下身陷险境,微臣非但没能救驾,反而累及殿下伤上加伤,有损殿下千金之躯,此乃二罪。二罪并犯,实不可恕。然,吾皇仁慈,从未降罪微臣,微臣心有惴惴,寝食难安。本欲负荆请罪,然罚跪夜,仍不能平息心中愧疚,再无颜面出任少傅职,自愿引咎辞官!” 我将笏板托举到眉心处,诚恳道:“皇上英明,自微臣入东宫以来,太子殿下直视微臣如良师益友,彼此守礼,从未僭越。此番危难关头,殿下舍身相救,是出于君臣之意、朋友之义,足见他宅心仁厚,义勇可嘉。恳请皇上不要因此怪罪殿下,切都是微臣的错!”说完这话,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话音落下,四周群臣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我本以为言官又要落井下石,大力附议我的辞官请求,可等了许久,依然无人上前启奏。这些人片刻之前还骂我骂的口水四溅,很是带劲,玩了命地要将我发配边疆,如今我主动请求辞官却无人发声。莫非,他们觉得若我当真离开朝廷,便少了很弹劾内容和弹劾乐趣,于是心生不舍吗…… 皇上言不发地看着我,看得我头皮直发麻。今日这事,若是拿捏得不好,只怕我真的要收拾细软走人了。我不敢抬头,心下忐忑不已,手心渐渐沁出冷汗。 直到我举得胳膊发酸,皇上才捋须不紧不慢道:“爱卿言重了。黑熊事乃是意外,太子护你也是出于情急,这并不是你的错。至于太子离经叛道,已非朝夕,你已算尽责,朕不怪你。你昨日在此跪了夜,便算是朕对你小惩大诫,此事就此揭过吧。” 我松了口气,恍然而生劫后余生之感,正欲谢恩,终于有言官出列,掷地有声道:“皇上宽厚惜才,此乃我大齐之福。然,戚大人今日罪己也非空穴来风,她确有玩忽职守之嫌,单单罚跪恐怕不足为诫,难以令满朝同僚信服啊!” 其余言官纷纷附议,表示定要加重惩罚力度,以平众怒。 我咬牙暗恨,心知这群长舌没这么容易放过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大人言之有理,微臣愿罚俸年,充入国库,以儆效尤。”我重新端起笏板,跪下叩头,道:“微臣叩谢吾皇恩典,今后定当勤勉不辍,襄助太子,为皇上分忧。” 皇上沉吟道:“好,依你所言。” 不到个月的功夫便罚了两年的俸银,这已然不是心在滴血可以形容的,简直是悲伤逆流成河……┭┮﹏┭┮ 我惆怅地叹了口气,心道这笔账定要向傅谅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若不狠狠敲他笔,我戚玉琼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戚爱卿告假的这段时间内,太子又闹了不少荒唐事,朕责令他禁足十日,你下朝后且去看看他,顺便替朕好好提点提点他。” 我恭声道:“微臣遵旨。” 第13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2) 欲望文 第14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4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3) 了早上,腿总算直了回来。此事顺利解决,心情亦是大好。下朝后,我九龙殿外活动了番筋骨,便脚底生风朝东宫走去。 初夏时节,暑意渐盛。 御花园中,繁花缤纷,绿荫繁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片斑驳重叠的光影。 回廊下,抹天青色身影施施然转了出来。 “少傅大人。”元君意扬声唤我,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见。” 他提着个包裹,依旧是汉人装扮,玉冠束发,衣袂翩然。袭天青色长袍将他衬得清俊尔雅,倒是位难得的佳公子。只可惜,我看他却是——面目可憎,冤家路窄! 我放缓脚步,走到他跟前,笑得恰到好处:“元公子,别来无恙?” 今次春猎半途夭折,皇上为表歉意,特意邀请突厥使团进宫小住,并安排了系列娱兴活动,诸如游湖赏灯之类的。而我这段时间直在家养伤,并未出席作陪,眼不见心不烦,倒也落得清闲。 “大人的伤怎么样了?这些日子直没见到大人,在下颇感担忧。”他轻勾唇角,笑容有些意味不明,稍顿,又道:“黑熊凶猛,大人可得小心些。” 我微笑道:“有劳元公子挂心,本官已无大碍。公子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本官告假养伤,未能陪行左右,有怠慢,心中深感愧疚。” “大人言重了。大人是朝廷的股肱重臣,身体安康关于江山社稷,养好伤比什么都重要。大齐乃是中原上国,物阜民丰,宫殿之精美庄严,突厥无可比拟,在下自然住得舒适惬意。” “如此便好。”我笑了笑,不想与他费口舌,遂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改日再与公子畅谈,告辞。”说罢举步欲走,他忽然将我唤住,扬起手中的包裹,笑道:“这是在下的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 他这又是唱的哪出? 我疑迟道:“这是什么?” 元君意道:“此乃极品桉树蜜,在下处寻访,勉强求来两罐。内服可益气补中、止痛解毒,外敷止血生肌、祛疤淡痕,对大人的伤极有裨益。” 心下猛然跳,我看眼那包裹,迟迟未接。元君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笑容云淡风轻,坦然得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动机。 我与他素昧平生,他费尽心机送我蜂蜜,绝无可能是仅仅是为我治伤这么简单。 是暗示,还是试探?该不是想毒死我吧……==! 我深吸口气,暗中告诫自己定要镇定,决不能自乱阵脚。 “公子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先在此谢过。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如此厚礼,本官生受不起。况,本官从来不食蜂蜜,公子不如自留吧。” “哦,是吗?”他微微蹙眉,面上浮起几分困惑,“那日闻见大人身上有蜂蜜的香味,还以为大人喜爱食蜜……”他故意放缓语速,欲言又止,眸中片幽深。 我微微笑,迎上他的视线,淡定道:“恐怕是公子闻错了。本官喜茶不喜蜜,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公子可以问任何人。” “也许真的是我闻错了。”他将包裹向前递了递,不以为意地笑道:“既是如此,尝尝也无妨,说不定大人会喜欢。” 我思量瞬,终是接过包裹。他既如此坚定,我再推脱反倒显得心里有鬼,索性大方收下,改日赠他回礼便是。 我拱手笑道:“那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公子。” “大人客气了。”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揣着那烫手山芋般的包裹,道了声告辞。往前走了许久,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如影相随。 *** 前脚刚踏进东宫,便望见傅谅闷闷不乐地趴在凉亭里,脚边放着坨不明块状物。小安子正苦巴着张脸,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我快步走过去,唤道:“殿下。” 傅谅抬头望我眼,仍是提不起兴致,恹恹道:“玉琼,你回来啦。” 简直……太反常了。 我向小安子投去个疑惑的目光,他见到我宛若见到救星般,又是比手画脚,又是挤眉弄眼。我半天也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遂挥手示意他退下。 我撩衣袍在傅谅身旁坐下,温声道:“殿下,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 傅谅叹了口气,指着那坨块状物,沮丧道:“我的研发半路夭折了。” 研发…… 我仔细打量那块状物,看材质好像是木头……我登时便明白过来,这货前几日风风火火地做木工,搞得满城风雨,结果被皇上通责骂,眼下正在闭门思过。 额间青筋阵乱跳,我气就不打处来,“微臣在家休养期间,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殿下每日不务正业,忙着做什么木工,还把大兴城中有声望的木工全部召进东宫开会,可有此事?” 傅谅觑我眼,似有些怯怯,道:“是、是这样的。” 我竭力忍怒,整了整脸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狰狞,道:“殿下既有如此这般闲情雅致,想必武经七书的笔记都做完了吧。” “没、没有。” 我忍住将他狂打顿的冲动,微笑道:“既然没做完,那为什么要搞这些呢?” 他垂下脑袋,声音低如蚊蚋,“因为你这段时间都不在,我个人很无聊,不想看书,不想写笔记,只好随便找些事来做。不知怎么的便传到了父皇耳中,被他狠狠地骂了顿,还把我的工具全都收走了,命我十日之内不得离开东宫。” 还不知怎么?搞那么大阵仗,我整日闭门在家都能听到风声,莫说皇上!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他眼,本想好好教训顿。然,看道他这般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终是耐着性子道:“殿下,您是国储君,未来的天子,岂可因个人喜恶而荒废学业、荒废朝政呢?倘若微臣不在,您便无心政务、无心学业,说出去岂不是教人耻笑?微臣的脊梁骨已经快被那群言官戳断了,他们说微臣是妲己重生,褒姒再现,媚惑东宫留不得,微臣险些告老还乡!”说着,我捂住胸口,作痛心疾首状道:“殿下,微臣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中,您若再不发奋,微臣早晚迟不了兜着走!轻则发配边疆挖煤,重则脑袋搬家!” 傅谅言不发地对手指,神情颇有些委屈。 我叹息道:“殿下,微臣总不能直陪在您身边,您可自己长点心吧。” 他立马抬头,声音抬高个八度,“为什么不能?” 我噎,道:“……微臣只是打个比方。” 傅谅撇撇嘴,又蔫了下去,“哦,我知道了。” “知道便好。”我挥手示意,小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坨块状物收走了。那么我就和颜悦色地问他道:“笔记三天内能做完吗?” “……能。” 我欣慰地点头,道:“那么这几日您便好好闭门思过,微臣会跟皇上说情的。殿下,您不能总顶撞皇上,他先是大齐的天子,再是您的父亲。您是儿,是臣。所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无论是哪种身份都不容许您挑战他的威严。顺从他的意,对您有百利而无害,明白吗?” 他懊恼道:“我心里明白,但脾气上来了总是忍不住。 我轻叩桌面,沉声警告他道:“忍不住也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哦。”顿了顿,视线停留在我手边那只包裹上,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道:“突厥使臣元君意送的桉树蜜。”说完暗叫不妙,后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傅惟剑眉挑,道:“他送这个给你有什么企图?” 为什么这货的重点总是异于常人…… 我掩口轻咳,开始信口胡编,“啊,是这样的,他说他那日外出散心,恰巧路过间新开张的花蜜铺,掌柜开业酬宾,全场买赠,他顺手带了些回来赠送亲朋好友……呃,当然了,我跟他非亲非故。那么他为什么要送给我呢?哈哈,那是因为他买的太了,根本送不完,于是想要丢掉,恰巧被微臣看见,便向他讨了两罐……对!就是这样!” 傅谅的嘴角似乎微微抽搐,看我的眼神愈来愈疑惑,显然觉得这太扯淡了。半晌,他轻哼声,鄙夷道:“他怎么没想到给本太子送罐?分明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若是殿下想要,微臣转赠给殿下便是。”我心里默默地补上句:反正我也不想要。 傅谅也不客气,大掌挥,小安子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包裹拿走了。 “殿下,吃之前记得先试下毒。若是那元君意心怀不轨,企图加害于我,可千万不能累及殿下……”我思量瞬,仍觉不甚放心,遂又道:“呃,最好还是不要吃了,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您若是当真想吃桉树蜜,命御膳房准备便是。” 傅谅嘿嘿笑,道:“玉琼,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我:“……”你想太了,我只是怕万你被毒死了,我还要陪葬。 “好了,微臣要去御书房面圣了,殿下专心做笔记吧。”我起身欲走,傅谅忽然拽住我的衣袖,水汪汪地大眼睛仰望着我,道:“玉琼,说好的陪我逛夜市呢?” “这……您都被禁足了您还敢提逛夜市??咳,总之笔记没做好之前,切免谈!”语毕,我高冷地抽回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 御书房中,博山炉香烟袅袅,满室馨香。皇上端坐案后,正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见我进来,他挥退了随侍的太监,对我道:“过来吧。” 我垂眸敛目走过去,恭敬地拜下,“微臣参见皇上。” “还没跪够?起来吧。”声音似有几分笑意。 我忙谢恩,起身时,目光扫到书架前那三堆半人高的奏折,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顿时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该、该不会都是弹劾我的吧…… “戚爱卿,你的伤怎么样了?” “托皇上洪福,微臣已无大碍。只是这段时间直在家休养,疏于朝政,未能尽到身为太子少傅的职责,看好殿下,致使殿下又闯出祸事,微臣委实不胜惶恐,皇上……” “好了。”他打断我,道:“你这些话说给言官听也就罢了,在朕面前就不必来这套了。太子什么心性,朕还不清楚吗?若是想要因此治你罪,你早就被发配边疆千百回了。” 我讪讪地笑了笑,立刻拍马屁道:“吾皇英明!” 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眼看我,“朕今日找你来,是想与你说说黑熊事。你觉得黑熊之祸当真是意外吗?” 第14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3) 欲望文 第15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5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4) 心里咯噔了下,我沉声道:“皇上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从要谋害太子殿下?可是,人怎能控制黑熊发疯呢?” “朕只是怀疑罢了。当日那只黑熊当场被活捉,之后直关在铁笼子里由侍卫看押,现已送去太医院作研究查证之用。事发至今已是半月有余,它仍然未死,并且已然恢复正常。倘若它当真是患了疯病,发疯后不过三天便会力竭而死。但是,太医也没再它身上发现什么可能会致疯的毒物,不过,朕依然觉得,或许事有蹊跷。” “既然不是疯病,也非药物致疯,会不会真的是太子殿下不慎惹怒了它?黑熊毕竟是猛兽,性情暴躁也不奇怪。” “朕反复问过太子,据他说,当日他还没靠近黑熊便受到攻击,若说惹怒,可能性应当很也小。”稍顿,皇上捋了捋胡须,“你与太子朝夕相对,可曾发觉什么异常?” 异常……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傅谅被我射中的那箭,心下顿时飕过阵小冷风,忙不迭按下这念头,道:“回皇上,那几日殿下起居切正常。若非要说的话,猎熊大赛当日清晨,微臣陪同殿下同去马场选马,殿下选中了突厥进贡的汗血宝马。” 皇上眸光沉,似有机锋闪过,“你觉得突厥的马有问题?” 我摇头,“这很难说。” 他沉吟良久,叹息道:“罢了,此事暂且搁搁。太子素来粗枝大叶,往后你要加小心谨慎。” “微臣明白。” “还有事。”皇上从手边抽出本奏折,递来示意我看。 我上前接过,打开速速浏览番,原是元睿奉突厥王之命,请求皇上为妍歌公主选位好驸马,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以固邦交。 “突厥王这招先斩后奏也算得上高明,先把女儿送过来,再说联姻之事,教朕没有丝毫回绝的余地。戚爱卿,在众皇子之中,你以为朕应该把妍歌指给谁呢?” 我捏着奏折,手心沁出丝丝冷汗。直觉告诉我,皇上并不是在询问我的意见,而是故意试探。我抬眼觑了觑他的脸色,发觉他正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仿佛正在等待我的答案。 妍歌倾心傅惟,这已是满朝皆知的事,我今日就层听到朝臣私下议论说突厥驸马非傅惟莫属。听闻傅惟这几日直陪妍歌吃喝玩乐,若没有皇上的吩咐,持重沉稳如他,又怎会做出这种明显是在献殷勤的事。 既是如此,皇上为何又要这么问我?难不成,他其实并不想让傅惟占这好处?让我猜他心意,我如何能猜到? 唉,有道是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吾欺! 心下百转千回,想起傅惟那番笃定的话,心里不禁涌上阵酸楚。可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我做思考,我只得给出个最契合我身份的回答,“回皇上,突厥自圈地立国以来,已然渐成气候,从地理上看,突厥雄踞漠北,西接室韦,东邻扶桑,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若我朝要与西域室韦对抗,势必绕不过突厥。微臣以为,妍歌若是嫁给太子殿下,有朝日成为大齐国母,对我朝经纶西域,开辟疆土,将是件既有裨益之事。” 皇上盯我瞬,笑道:“起初朕也这么想,可是太子对朕说,妍歌生性骄纵刁蛮,不能母仪天下。他受不了,也不愿受。” 这货怎么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那么我就这么说了,“既是如此,皇上不妨听从妍歌公主的心愿,让她自己选择。皇上指婚,若是妍歌公主不满意,往后婚姻生活不幸福,只怕反倒影响两国情谊。她自己选的驸马,因果由她自己承担,即便出了问题,也怨不得皇上。” “你倒是机智。” 我干笑道:“微臣,不过是耍耍小聪明罢了。” “嗯,此事倒也不急,朕再考虑考虑吧。”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我立刻很有眼色地叩首告退,不知为何,心里中总有些不踏实,惴惴难安。 待要离开,皇上忽然又将我唤住,指着那三堆半人高的奏折,道:“对了,戚爱卿,这些都是近段时间弹劾你的奏折,你且带走吧。” ……果然。我哭笑不得道:“微臣遵旨。” 六名名侍卫运着奏折随我同走了。我望着那些奏折,颇有些无奈地掩面叹息,若从我入朝算起,言官们三年以来弹劾我的奏折已是如汪洋,恐怕连起来可绕齐国三周…… 我对侍卫道:“不必送到我府上了,还是向之前那样,送去东宫伙房当柴烧吧。” 侍卫们齐声道是,依言将奏折往东宫送了。 我独自沿着迂回曲折的长廊向宫门走去,心中再三回味方才御书房中的那番对话,终于发现问题所在——皇上今日召我前来,问了两个貌似棘手的问题,仔细想想,却又根本算不得问题。偏偏我回答之后,他没有任何表示,也不知我到底有没有答在点子上。这便加证明了我的猜测,皇上不是想要我出谋划策,难道他果真已经对我生出嫌隙,想要试探于我? 啧,真真是难以捉摸。 *** 五月二十四,四皇子傅辰二十岁寿辰,行弱冠之礼,将于汉王府大宴宾客。 收到请柬时,我将将检查完傅谅的作业回到府里,见初夏风光甚好,遂手提鸟笼,面吹哨逗鸟,面闲庭信步,好不惬意。 常叔递上请柬,我眼便望见“汉王寿辰宴”这五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手滑,那鸟笼摔落在地,滴溜溜地打了几个圈,惊得笼内八哥上下扑腾,阵乱叫。 回到房里,我沉思良久,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纠结。 首先,傅辰与傅谅素来不大对盘,有时甚至公然互相谩骂,个骂守财奴,个骂废柴。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身为太子幕僚,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傅辰的重点打击对象。他看我不顺眼,见缝插针地嘲讽我两句,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素来与我划清界限,此番却忽然请我去给他贺寿,我思前想后,委实无法理解他这种自添堵的行为。 他既给我发帖,于情于理,我都不得不去。那么问题来了——我不能空手去,自然是要准备贺礼。傅辰乃是朝廷的财神爷,除皇上之外,堪称齐国首富,我要送什么才能既不失体面,又能入他法眼呢? 常叔道:“听闻汉王殿下喜爱瓷器,府中有套前朝越窑青瓷茶具,明澈如冰,温润如玉,堪为极品,赠与殿下再合适不过。” 我委实懒得为个与自己两相看厌的人伤脑筋,遂点头道:“好吧,就送青瓷吧。”想了想,又吩咐道:“常叔,替我将那对玛瑙白玉耳坠拿出来,我明日要戴。” 常叔点头道是,迅速取来方八宝璎珞盒。 盒中,双玉制耳坠莹润生辉。流苏乃是由头发编制而成,末端缀了小颗红玛瑙,中央镶嵌着芝麻大小的羊脂白玉。乍看,像极了颗饱满圆润的红豆。 我将耳坠放在掌心细细端详,阳光透窗而入,映得玛瑙莹润通透。这是娘留给我的唯遗物,是外祖家的传家之宝。 娘出生于南朝宋国的户书香世家,在江南颇有美贤名。有年江南洪水泛滥,她随外祖父来齐国洛阳城避难,遇见了时任洛阳主簿的爹爹,二人见倾心。当时齐宋正当敌对,外祖父又是江南大儒,起初他并不同意爹娘来往,乃至棒打鸳鸯。后来渐渐被爹爹的才情、气度和真心所打动,终于不再反对。没过久,外祖父客死洛阳,临终前将娘托福给爹爹照料,并将这双耳坠传给了娘。 而后爹爹升任洛阳总管,再到出任京官,直都是亲宋派的核心人物,却也因此招来了灭门之祸。 常叔沉默良久,轻声道:“小姐,您是不是想念夫人了?” 我笑了笑,道:“没有哪天不想,亦没有哪天敢忘记。” “都道十年之内齐宋必有战,倘若当真要打仗,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爹爹生都在为消弭齐宋战祸而努力,但当今圣上亲突远宋的倾向非常明显,我怕我力有不逮……”我叹了口气,道:“能避则避避吧,若是避不了,便择人品肖重之良将,善待百姓,使江南不致生灵涂炭。” *** 入夜。 明月遥映人间,仿若善睐的明眸,流光清莹皎洁。暑意消散,凉风习习。 汉王府门庭若市,往来皆是富商巨贾、达官贵人,团欢喜热闹的景象。我递上请柬,名小厮引我入府。 早就听闻汉王府乃是北朝第园林,比起江南之拙政园亦毫不逊色,今日观,倒也名不虚传。府中繁花绽放、绿树掩映,布局精妙新奇,可谓移步换景。亭台楼阁无不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啧啧,真是穷奢极欲的守财奴! 正这么想,忽闻身后有人唤我。我回头看,原是傅谅。 他走到我身旁,笑眯眯道:“玉琼,许久没看见你穿女装了,真好看。你平时也穿穿女装吧,那朝服黑不溜秋的坨,丑死了。” 我哭笑不得道:“殿下,上朝可不是过家家,岂能儿戏?” 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看了眼小厮手中的锦盒,道:“这是什么?” “贺礼啊。”我望了望他身后正垂袖而立的小安子,奇道:“您该不会空着手来的吧?” 他不屑道:“守财奴那么钱,要什么不能自己买?准备贺礼做什么?再说,本太子日理万机,能抽空出席已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听起来竟是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第15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4) 欲望文 第16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6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5) 湖边,柳枝摇曳,戏台高筑。台上,名伶依依呀呀地唱戏,台下,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傅辰与傅惟、傅邕同桌而坐,听戏饮茶,不时有宾客上前贺寿。 缓步走过去,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向我们看来。视线相触,傅惟的眸中蓦然浮起丝笑意。面上微微发热,我赧然低下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三人都唤了声“太子殿下”。傅谅有模有样抬手,道:“不必礼。” 傅辰报着胳膊将我上下打量番,道:“哟,少傅大人,稀客。” 我心中暗哂,你以为我吃饱饭没事做,喜欢来你家?面上却还是笑得恰到好处,道:“微臣见过晋王殿下、汉王殿下、五殿下。”说着,略抬手,小厮将贺礼奉上,“小小贺礼,不成敬意,愿殿下福寿安康,财源广进。” 没想到傅辰直接无视我的话,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大人脱下朝服,换上女装,竟还是娇俏可人的美佳人,平日里倒是我眼拙了。难怪废……哦,大哥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你,不是没有道理。”说完,还状似无意地瞟了傅谅眼。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请我来呢?难道是为了找人吵架? 傅谅顿时就不干了,怒道:“傅辰,我告诉你,你说话给我仔细些。” “怎么了?我说错了?”傅辰摊手,不咸不淡道:“大哥,我这可是在夸她。赞她美还要不高兴,难道要说她奇丑无比、貌若无盐她才满意?” 早先我便再三告诫自己定要忍耐,要顾全大局,千万不能时冲动砸他场子。但这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深吸口气忍住怒火,拱手道:“谢殿下抬爱,微臣蒲柳之姿,愧不敢当。” 傅谅将我拉到身后,“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不想跟你废话。但你若再这么没事故意找茬,可别怪我去父皇面前告你状,到时候看你这生辰还过不过了。” 傅辰眸光变,讥嘲道:“你这废柴还敢告状?” 傅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声,道:“守财奴,你说什么?我不敢?” “我奉劝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怎么,木工不做了?哦,我忘了,父皇说你不务正业不许你再做,还罚你闭门思过十日,你思得如何了?这次是木工,下次是什么?瓦匠?还是花匠?” 傅谅炸了毛,指着傅辰咬牙切齿道:“你有种再说遍!” 眼看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周围宾客皆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傅邕见势不妙,哈哈笑着出来打圆场,“哎哎,兄弟之间大仇啊,何必见面就吵得面红耳赤呢?人少说句,看戏就看戏嘛哈哈……” 直静立旁的傅惟也好言道:“四弟,你不是最喜欢瓷器吗?戚大人送的可是极品越窑青瓷,举世难寻,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你不看看吗?” 傅辰扫眼锦盒,冷哼声,不再说话,面上却仍难掩轻蔑之色。 “玉琼,我们走!”傅谅拉着我就要走,我看了看傅惟,他向我微微摇头,我无奈地长叹口气,道:“微臣、微臣陪太子殿下去湖边散散心,请几位殿下留步。” *** 傅谅路连拖带拽将我拉至湖边。待四下无人,我甩开他,揉了揉微微发痛的手腕,“殿下……” “那守财奴简直欺人太甚,他分明就是故意调戏你,难道你不生气吗?咱们为什么不走,谁要在他这破湖边上散心?”说着,他气鼓鼓地踢了脚,颗小石子落进湖中,搅碎了月光,层层涟漪荡漾开去。 我温声规劝道:“生气,微臣当然生气,但是生气又能如何?对于微臣来说,他是王爷,我是臣下,即便我对他有不满,也绝不能轻易表现出来。而对于您来说,您是兄长,是国之储君,今日在座皆是非富即贵,双双眼睛盯着您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授人话柄,到时吃亏的还是您……” 傅谅打断我道:“可分明是他调戏你在先,错在于他,怎么反倒成了我不对?再说,你看他那气焰嚣张的样子,哪里是把我当成兄长?反正我不怕,我就不信,若是告到父皇那里,父皇还会偏袒他不成!” “微臣并没有说您不对,只是觉得您可以以种加委婉的方式来处理争执。您明明知道汉王是在故意挑衅,您还生气跳脚,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吗?您想想,您若是怒之下甩手走了,受人诟病的只会是您,人家只会说您斤斤计较,没有储君应有的风度,而不会说他任何不是。木工事,皇上已经对您很不满,若是今日这事再闹大,只怕吃亏的还是您。” 傅谅仍是余怒未消,负手在湖边走来走去,副无比烦躁的模样,“照你这么说,受了欺负还只能忍气吞声,为了所谓的风度便要由着他去了?总说我是废柴,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女所生的孽种,整天就知道钱钱钱,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吗!哼,满身铜臭,我才……” “殿下!”我喝住他,迅速环顾四周,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告诫他:“这话千万说不得,若是传到皇上耳中便麻烦了。” 他不服气道:“为什么说不得!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 这货脾气真是同茅坑板上的石头样——又臭又硬!往常他还算得上听我话,怎么今天就是劝不听呢,我是在对牛弹琴吗! 但想到他是为了维护才与傅辰发生冲突,我便仍是耐着性子道:“是事实没错。就算张贵妃原本是宫婢,可是母凭子贵,皇上对汉王殿下素来青睐有加,她如今颇得皇上宠爱,连元皇后都要给她三分薄面。您这么说她,皇上知道了作何感想?殿下,微臣直劝您谨言慎行,您怎么把微臣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傅谅默了默,又不高兴了,“玉琼,你为什么直替那守财奴说话?” 我也不高兴了,“我怎么是替他说话?我字字句句为你着想,你别好歹不分行不行?” “你……”他拧紧剑眉,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盯我瞬,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语毕,重重地“哼”了声,甩袖扬长而去。 真是……太任性了! 我望着傅谅渐行渐远的背影,气得差点昏过去,心里像是有团邪火在烧,却又无可发泄,便也学他气鼓鼓地踢了脚,结果用力过猛,不幸踢到石头…… “哎哟!” 我瞬间疼得眼泪哗哗,龇牙咧嘴地抱着脚直跳。 哎,我今日到底是受到了哪路灾星照料了,怎么尽碰到些不靠谱的玩意儿!┭┮﹏┭┮ *** 戌时,皇上驾到,众人纷纷拜倒,山呼万岁。 未几,筵席开始。 我拖着受伤的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瘸拐地入席坐定,面喝茶,面不动声色的扫视全场。 傅谅与其他几位皇子同坐桌,离我并不是很远,他时不时地瞟我眼,然后又迅速扭头,大约想以此表达对我的不满……真是幼稚!我故意别过脸不看他,他气得连灌了好几口茶,结果不幸呛到,登时咳得前俯后仰、撕心裂肺。 突厥使臣团也已就座,妍歌正与傅惟说话,满面娇羞甜美的笑意。她今日换了齐国装扮,身着袭嫣红色织锦罗裙,长及曳地。墨玉般的长发挽做了碧落髻,额前步摇轻缀,尽显雍容华贵。黛眉横扫,肌若凝脂,顾盼流转之间,别有番娇媚的风情。 半月不见,她竟越发美了。只俏生生地在那儿,不需任何动作便能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目。即便我是女人也很难不为之心动,别说是男人。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目光移到傅惟身上,他玉身长立,依旧是派温文尔雅的姿态,与妍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脸上并没有余的表情,只唇畔含着丝浅淡的笑意。 视线转了个大圈,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现元君意的身影,我正觉奇怪,忽听耳畔个贱兮兮的声音道:“戚大人。” 不祥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极不情愿地转过身看,果不其然,那厢元君意大喇喇地坐在我身旁,正笑意盈盈地将我望着。 额间青筋阵乱跳,我微笑着提醒他道:“元公子,这是文官席,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元君意道:“我们那桌坐不下了,族长大人准许我另找座位,我见戚大人身旁座位空着,便过来与大人搭个伴,大人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我在心里重重地加了两个字:才怪! “戚大人,我送你的桉树蜜还不错吧?” 我摊手,“哦,太子殿下对那两罐蜜很感兴趣,所以我转赠给他了,你去问他吧。” “这样也好。”他毫不在意地对我笑了笑,悠悠然端起茶盅小嘬口,派怡然自得。 我懒得理他,决定无视他的存在。视线落在我的耳畔,他的神色微微变,眸中霎时掀起了狂风暴雨,沉声问道:“戚大人,您这耳坠从何而来?” 我被他这般认真的模样骇了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坠,“此乃家传。” 他剑眉微蹙,沉吟道:“你父母是南朝宋国人?” 我莫名其妙地看他眼,道:“我娘是宋国人。” “你外祖家姓何?” “……对。” “你外祖母姓刘,闺名君慧,对吗?” 心下紧,我问:“你怎么会知道?” 元君意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垂眸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思考什么玄妙的问题。他抬起头,唇畔的笑意再深三分,“没想到,原来是你啊……哎呀,真是无巧不成书。” “什么意思?” 他脸高深莫测道:“大人以后会知道的。” 又来这套……此人成天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不知这回又在玩什么花样。爹娘罹难之后,傅惟为了保护我,已偷偷替我改了官籍,普天之下知道我真实身份的,除了傅惟便只有前任太傅李瑞安,元君意个突厥人是怎么知道的? 正当我思忖之时,却听元君意又问:“戚大人,请问您的外祖母如今何在?” 我脸黑,淡淡道:“她老人家已过世年,元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怔了怔,“抱歉,在下无意提及大人的伤心事。” 我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似是看出我的心思,凑近几分轻声道:“在下并无恶意,也绝不会将大人的身世流传出去,请大人放心。” 我笑,“不知道元公子在说什么。” 他抿唇笑了笑,似乎还有话要说。我猜不透他到底欲意何为,便索性低头专心吃喝,不再搭理他,心下却是百转千回。饶是如此,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若带几分审视,别有深意。 我被他盯得十分难受,如有芒刺在背。然,众目睽睽之下,碍于颜面又不好发作,便狠狠地给了他记眼刀。他先是愣,旋即笑得愈发畅快,仿佛对此全然不在意。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 跟这种奇葩在起哪怕半刻也是煎熬,我只得借口衣,起身离席。 第16章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5) 欲望文 第17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7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1) 湖畔有方不大不小的花园,其中曲径通幽,百花争艳。明媚的月色下,粉色的木槿、白色的栀子、朱色的凤仙妖娆绽放,清香四溢,恍若个甜美的梦境。 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平复烦乱的心绪。脚趾仍是痛得厉害,我只得以极慢的速度走走停停,就这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恰在此时,夜色之中,似有道人影渐渐浮现,瞧身形有些熟悉。我停下脚步,定睛看,来人竟是傅惟。 他唤我,“玉琼。” “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了看四周,催促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汉王府里人眼杂,教人看见便麻烦了。” “方才我看你急匆匆地离席,怕是有什么事,便跟来看看。你不用这紧张,郑嘉就在外面,不会有人靠近这里。”视线下移,他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你的脚受伤了?” 心下暖,我摇头笑道:“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踢到石头了。宴会那边太吵了,我有些心烦,便想出来透透气。” “来,我扶你过去坐。”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折桥,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过去。我靠在他的胸前,他的胸膛温柔而温暖,淡淡的龙涎香扑鼻而来,若带几分独属于他的气息,我的心登时跳如鹿撞。 湖的另端依旧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不时有丝竹之声随风传来,愈发将这片花园衬得宁谧幽静。 月辉如流水般安静地淌泄,池中白莲胜雪,在月色下显晶莹。我与傅惟比肩而坐,彼此挨得极尽。天地之间,仿佛之剩下我们两个人。 傅惟温声道:“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因为四弟的那番话么?” 我摇头,“汉王殿下针对我已非朝夕,我早就习惯了,不会放在心上,况且我本来就不在乎他怎么看。” “那是怎么回事?” “方才太子莫名其妙地同我吵了架,我知道他不忿汉王挑衅,有怒在心,我劝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凡事谨言慎行,尽量避免与汉王起争执,以免授人把柄,他却觉得我在偏帮汉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扶额道:“他近来愈发荒唐了,我也拿他无可奈何。” 傅惟缄默片刻,道:“他很护你。”声音依然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明月斜照,他逆着光,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眸若汪洋,深不见底。半边脸隐在阴影之中,神色莫测。 我不由怔忡,时间有些语塞。心里分明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然,话到唇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该如何说出口。 “这也是好事。”他忽然说道,叹息之声轻若烟云。 我默了默,潜意识里不太愿意同他谈及这个问题,遂转移话题问道:“你知道元君意是什么来历吗?” 傅惟微微愣,“我派人查过他的底细,他是前任突厥族长元曦容的独孙。” 我大吃惊,“元曦容?那个传说中的不死战神?” 早就听说突厥有位不死战神元曦容,是老突厥王的亲弟弟,曾与□□陛下争过天下。彼时,中原大地仍是处于藩镇割据、诸国混战的局面,他凭己之力,率领三千铁剂扫平北方三朝,拿下燕云十六州,可谓金戈铁马,骁勇善战,使得中原大小王朝闻风丧胆。突厥从个游牧部落渐渐壮大,以至圈地立国,图扩大,他绝对功不可没。 傅惟点头,道:“没错,不过严格来说,他并不是突厥人,而是南朝宋国人。元曦容生未娶,听闻他从前游历宋国时,曾收养了名孤儿,将他带回突厥抚养成人,元君意便是这名孤儿的孩子。”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问他做什么?” “他前几日送了两罐桉树蜜给我,说是春猎时在我身上闻到过蜂蜜的香味,以为我喜爱食蜜,但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恐怕知道些什么。今日又问我耳坠从何而来,说什么原来是你,还知道我外祖家姓何,我外祖母名叫刘君慧。可是,我的真实身份除了你和李瑞安大人,再无人知晓,他是如何知道的?” 傅惟神色微沉,沉吟道:“你先别慌,切莫自乱阵脚,我再派人去查查他。他的母亲是名调香师,他对各种香味熟悉也不奇怪。据我所知,他自幼在突厥长大,从未踏足中原,应当不会知道你的事,或许是有别的什么渊源也未可知。”他轻轻握住我的手,给我个宽慰的眼神,柔声道:“不用太担心,若是他再有什么动作,随时告诉我,知道吗?” 他的掌心宽厚而温暖,带了让人心安的力量。我点了点头,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我便可无所畏惧,他会与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意念动,我问:“说起宋国,你……是不是打算对宋国下手?” “江南之地丰饶富庶,商贸发达,且文化底蕴深厚,人才辈出。玉琼,你可知道,宋国州的贡赋便可抵我齐国五州,若能拿下宋国,非但能减轻江北百姓的赋税负担,充盈国库,还可省下茶叶、丝绸等的采购开支。如今,国主宋容书荒淫无度,放任宠妃把持朝政,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若伐宋,必是顺应天道。” 他的语意铿锵而笃定,若带几分舍我其谁的骄傲,黑眸之中流光溢彩。这般看去,他的侧颜刚毅坚定,恍若九天神祗降临人世。 世人皆道晋王傅惟温润如玉,风流才,不理世事朝政,可我知道,眼前这个雄才伟略、经纶天下的男子才是真正的他。 我咬了咬唇,时间思绪万千,“可是……” 爹爹生都在为消弭齐宋战祸而努力,若我支持傅惟伐宋,他在天有灵会不会责怪我? “我知道,要你推翻你爹的政见,对宋国操戈,你必然心有顾虑。但是你想,与其让江南百姓在个昏君的治下饱受痛苦,不若取而代之,给他们个清明安乐的天下。” 我缄默瞬,迎上他坚定的目光,道:“好,我相信你,你要我怎么帮你?” 傅惟道:“我想挂帅。” 我不由倒抽口冷气,惊道:“你要亲自出征?” 他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恰在此时,郑嘉匆匆赶来,禀道:“王爷,外面出事了。” 傅惟放开我的手,沉声问道:“何事?”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被他握过的手,竟产生种类似于意犹未尽的感觉…… “太子殿下不知何故与汉王动起手来,”郑嘉说着,不动声色地瞟了我眼,又道:“几位殿下都去劝架,可太子殿下倔得很,怎么劝都劝不开……” 我:“……” 心中的旖念登时消失殆尽,额间迅速挂下三道黑线,我将将走开了会儿,怎么就又搞出幺蛾子了!难道要分分钟在我眼皮底下他才安分吗! 傅惟倒显得十分冷静,不显丝毫意外,“怎么回事?可曾惊动父皇?” “属下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太子殿下先动的手。” ……出息了,敢学人打架了。 我顿觉两眼抹黑,恨不能用麻袋把他套起来狂打顿以泄我心头之恨! 我不禁又是恼气又是无奈,腾的起来,对傅惟道:“你暂且不要离开这里,我先过去看看,以免惹人生疑。”说罢,不待傅惟回答,便快步走出花园。 *** 湖边的假山旁,傅谅与傅辰正扭打作团,周围众人强势围观,交头接耳。傅邕与其他几位皇子在旁不停地喊停,甚至试图上前分开他俩,却因他俩委实打得难分难解,几次三番都没有成功。 傅辰招招退让,大有息事宁人之意,傅谅却式式紧逼,怎么也不肯罢休。二人皆是衣衫凌乱,傅谅的脸上还挂了彩,形容简直狼狈不堪。 我急忙上前道:“殿下,不要再打了,快停手!” 傅谅转头看我眼,目光凌厉得让我身子震,仿佛完全不认识我。他的眼中充满杀伐之意,根本与我熟悉的傅谅判若两人。我愣在当场,犹如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冰水兜头浇下,寒意透入心底,再也说不出个字。 傅谅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虽脾气暴,却不是不知分寸。即便对傅辰再不满,也绝不可能在此重要场合公然动手。 怎么会这样?我心急如焚,跑到傅邕身旁,问:“五殿下,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打起来了?” 傅邕也是脸愁苦,无奈道:“具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在席上喝酒,听到这边有动静,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大哥和四哥在干架……哎,都是兄弟嘛,何必呢?” 我又问小安子和常叔:“太子殿下究竟怎么了?” 他二人亦是摇头,表示不知情。小安子苦巴巴道:“奴才不过上了个茅厕,殿下就跟王爷打起来了,之前直好好的。方才五殿下想上前拉架,差点被揍,根本拉不住。” 正当我惊疑交加时,只听声大喝:“你们在干什么!”回过头,见皇上在众侍卫的簇拥下快步走来。犀利的视线扫过二人,冷着脸道:“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朕住手!” 傅辰面露惊色,显然是想就此停手,他本就攻势不猛,处处受制于傅谅,此刻突然收势,猝不及防被傅谅脚踹中心窝,霎时面色惨白。他捂住胸口,双唇微微颤抖着,连退了好几步,所幸被傅邕及时扶住。 傅谅竟还想上前再打,皇上气极,吼道:“傅谅!你想造反吗!” 傅谅蓦然愣住,像是被符咒定住那般,满面狠厉之色悉数变作了茫然。他环视四周,视线落到傅辰身上,脸上浮起丝惊恐,他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我见势不妙,忙上前低声道:“殿下,这是究竟怎么回事?” 他转头望向我,眸中片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皇上震怒道:“傅谅!” 我暗叫不妙,忙不迭拉着傅谅起跪下,他似乎是想为自己辩解:“父皇,儿臣……” 皇上却根本不听,深吸口气,字字道:“太子傅谅行事乖张,离经叛道,意图戕害手足,鉴于其屡教不改,冥顽不灵,罚其思过半年,以观后效!来人,将太子送回东宫,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东宫步,也不许任何人接近!” 这哪里是思过,分明是软禁! 几名侍卫作势上前,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做思考,我忙求情道:“皇上明察,此事必定另有蹊跷,太子生性纯良,绝不可能……” 皇上眼锋扫,冷声打断我道:“再有求情者,罪同从犯,即刻充入大牢,直至太子思过期满为止!” 傅谅拉着我,急切道:“玉琼,我是冤枉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玉琼,帮我……”不待说完,便被侍卫强行拖走。 皇上望了他眼,眼神之中分明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痛,良久之后,终是甩袖扬长而去。见尘埃落定,围观之人面议论着,面三三两两地散了。 我看了看傅辰,他已是精疲力竭,靠在傅邕身上直喘粗气。我走到他跟前,直直看进他的眼中,“汉王殿下,太子被罚思过,眼下能说出怎么回事的,只有您了。” 傅辰翻了个白眼,副懒得理我的模样,“他突然发疯,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咳咳,好好的生辰宴会被他搞砸了,真是晦气!”说罢,在傅邕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了。 第17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1) 欲望文 第18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8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2) 回到府中,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无眠,脑海中反复浮现出傅谅那惊恐无助的眼神。 我在东宫这些年,见过不少想要干掉傅谅的人,所使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刺杀、殴打、下毒、诅咒、扎小人等等。有甚者,曾埋伏在东宫茅厕,打算趁傅谅如厕时将他推下粪坑,活活臭死。结果傅谅没下去,那人脚踩空自己先掉下去了…… 总而言之,各式各类暗杀活动花样百出,其手段之、思路之广,令人瞠目结舌。但终归都是简单粗暴地要取他性命,像今晚这种隐蔽性高、目的性强的陷害活动,却还是第次见。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若说是傅惟,陷害太子并非小事,他显然要找可靠的心腹下手。而今日他只带郑嘉人赴宴,事发当时他与我在起,郑嘉也在不远处守着。要给傅谅下个药什么的,委实不方便,操作难度太大。况且他从不瞒我,若他要算计傅谅,应当会事先知会我声。以上,排除。 若说是突厥人,自家人没必要设计自己人,即便他们不再看好傅谅,决定支持其他皇子夺嫡,也没必要将傅谅至于死地,再者说元皇后也不会答应。排除。 若说是傅邕,此人头脑简单,心地单纯,最大的爱好便是与三教九流的人饮酒作乐。我入朝三年,从未见他有所作为,怀疑他陷害傅谅……那还不如说是小安子==#也排除。 我思前想后,以为还是傅辰的可能性最大,理由如下: 其,就傅辰同我和傅谅关系的恶劣程度来看,他会请我们俩出席本就不合常理,如果不是脑子被门挤了那便定是有阴谋。 其二,汉王府是他的地盘,他若想要设局害谁,简直易如反掌。何况,当时宾客云集、人且杂,便于瞒天过海。 其三,傅辰经营户部年,手中握有朝廷大量财富,素来心高气傲,不将傅谅放在眼里。日长数久,很难说他会不会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 我不由咋舌,原以为那守财奴不过是毒舌些、刻薄些,没想到他竟如此阴险歹毒、心狠手辣。傅谅闹了这么荒唐事,皇上对他已然十分不满,经此事,恐怕是雪上加霜,离被废不远矣。 旦他被废,我的使命提前结束,没能撑到傅谅登基,只怕皇上承诺的黄金两田美男别院也跟着黄了,那么我这几年岂不是白白被他坑了吗!还有,我被罚的两年俸禄还没来得及跟他讨回来,亏大发了! 这么想,我不禁忧伤起来,内心生出了强烈的忧患意识,深深感觉到我应该做些什么来力挽狂澜。保住了傅谅的太子之位,也就是保住了我后半生的幸福!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什么东西会让人性情大变,以致六亲不认呢? 横竖今晚是睡不着了,我索性披衣起身,前往藏书阁查阅典籍。 外祖母生前是名医女,自幼跟随江南孟河医派名医岳振先学习医术,医术精湛,留下了不少医学典籍。当年来洛阳避难时,旁的没带,这些宝贝医书却本不落全带齐了。爹娘过世后,我便将这些医术束之高阁,不曾料想竟也有派上用处的天。 可是…… 脚踏进藏书阁,我望了望眼前浩如烟海的藏书,顿时有种两眼抹黑的感觉……内啥,不是有那句话吗?书海无涯,回头是岸┭┮﹏┭┮ 我吞了口口水,也罢,来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为了救傅谅,我也是蛮拼的,待查清真相,定要再狠狠敲他笔。我面自我安慰,面脚底抹油开始寻找外祖母的医书典籍。 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傅谅运气好,我很快便在本破破烂烂的古董典籍中找到了种名叫五石散的药粉。此药乃是由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磺、赤石脂五种石药配制而成。因为五种石药的药性十分燥热绘烈,服下五石散会令人狂躁,并在短期之内迷惑人心,令人丧失心智。 药方下面还有行批注,写着“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若我记得没错,这种药曾在中原诸国广为流传,据说服下可以祛病强身。后来因吃死的人太,太祖即位后便将其列为禁药。虽然药方不易找到,但如果是财大气粗的傅辰想找,那肯定是零难度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我要如何才能证明傅谅那日确实被人下了五石散呢? *** 不时,东方既白,旭日东升。 我顶着两坨浓重的黑眼圈准备上朝,常叔都被我骇了跳,他照着我的脸反复打量,疑惑道:“小姐,您是不是将画眉的石黛画到眼睛上去了?” 我叹了口气,揣着笏板爬上马车,脸正气道:“不是,小姐我片丹心、忧国忧民,以致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连黑眼圈都重了几分。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包拯重生、狄相在世的感觉?” 常叔眼角抽了抽,道:“小姐,时辰差不了,该上朝了。”言下之意,快醒醒吧别做梦了。 我放下车帘,掂了掂手中的奏折,不知何故,心下涌起阵烦乱。 包拯狄相,可真不是好当的啊。 *** 今天九龙殿外的人好像比平时了不少,待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恍然想起今天是二十五。按我朝律例,每逢和五,诸位皇子必须与文武百官同朝听政,共商国是。除了声称身体不适、抱恙在家的傅辰之外,其余皇子悉数到齐。 晨光中,傅惟容笑淡淡,端的是派清俊无双。他正与名年轻官员交谈,似乎并未留意到我。 我入列好,忽听耳畔有人道:“戚大人怎么脸色不太好?” 另人轻笑道:“大概是担心自己即将失业,愁得睡不着觉了吧。” “哦?”那人貌似很有兴趣的样子,“此话怎讲?” “昨晚上的事你没听说么?太子借醉大闹汉王府,意图加害汉王,皇上盛怒之下重罚了太子。这回啊,可不仅仅是思过那么简单!皇上命他半年之内不得离开东宫,也不许任何人去看他,这分明与软禁无异!依我看,戚大人这太子少傅,只怕也要当到头喽!” 这两人在户部任职,是傅辰的狗腿子,平日里对我还算得上尊敬,如今傅谅倒霉,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耀武扬威,说幕后黑手不是傅辰我都不信。 我不怒反笑,不咸不淡道:“二位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到本官面前来说,两个大男人,在背后窃窃私议岂非教人耻笑?同僚场,本官有句话想要提醒二位。九龙殿前,二位说话可得仔细些。本官还能不能当继续当太子少傅,只有皇上说了才算。二位在此随便替皇上拿主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不臣之心,意图谋反呢!” “你……”那二人瞬间涨红了脸,愤愤地瞪着我,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咬牙忍下。 两个战五渣还想出来秀存在感,哎,傅辰竟会有这种狗腿,我也是替他感到醉了……╮(╯▽╰)╭ *** 不时,皇上驾到,百官入殿上朝。 皇上的心情很不好,阴沉着张脸,言不发地扫视殿下众臣。众臣如临大敌,脑袋个压得比个低,恨不能直接埋进地里。周遭的气氛无比压抑,九龙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我捏紧笏板,心中暗自盘算:看样子皇上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我必须谨言慎行,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倘若我现在就为傅谅求情,只怕个不小心便会弄巧成拙。届时,不仅傅谅的储君之位难保,我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大约集体罚了炷香的光景,皇上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兵部尚书出列,道:“启奏皇上,兵部昨日收到加急文书,称最近段时间,宋国在扬子江畔陈兵五万,大量造船,且在全国范围内征收新兵,募集粮草,备战迹象十分明显。微臣认为宋国有意对我朝用兵,宜及早有所防范。”说罢,命太监呈上文书。 亲宋派官员立刻出来反驳:“齐宋休战已有二十余年,期间虽发生过些争端与摩擦,但总体相安无事。现任国主宋荣书生性慵懒懦弱,爱美人不爱朝政,他为何要突然对我朝用兵?不合常理。” 兵部尚书道:“大人有所不知,宋国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魏瑾乃是镇国将军魏怀远之子,上次齐宋战争时,魏怀远因大意轻敌而被我朝将士斩杀于扬子江畔。说起来,魏瑾与我朝有杀父之仇。他上任后勾结宠妃张氏,鼓动宋主伐齐,偏偏那宋主又是个没主见的,听信于他也不奇怪。” 皇上看完文书,道:“诸位爱卿怎么看?”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有人认为应当加强边防,有人认为应当以静制动,还有人认为应当尽快敲定与妍歌公主的婚事,拉拢突厥…… 恰在此时,有人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其声落落疏朗,道:“启奏皇上,宋国据长江天险与我朝相邻,如今宋主陈兵江畔,伐齐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无需赘言。倘若我朝不采取措施应对,无异于坐以待毙。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及早起兵征宋,统南北!” 第18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2) 欲望文 第19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19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3) 石激起千层浪,话音落下,众人惊呆,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此人正是方才在殿外与傅惟交谈的那名年轻官员,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乃是今科武状元杨夙,官拜兵部七品主事,入朝不过三月有余。傅惟为何会选择这样个毫无根基的人出来说话? 我下意识地望了眼傅惟,但见他垂眸敛目,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此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有人嗤笑道:“小小兵部主事也敢在此胡言乱语,说开战便开战,你以为战争是儿戏吗?”亲宋派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声讨杨夙,指责他残忍不仁,不知轻重。 皇上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杨夙,“要朕征宋,理由呢?” 杨夙全然不理会周遭的非议,神情不卑不亢,道:“回皇上,理由有三。其,敌弱我强。我大齐从立国后便贯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轻爻薄役,韬光养晦。时至今日,我朝非但已坐稳北方江山,是天下清明、国富兵强。反观南朝宋国,虽根基深厚,然皇帝疏于朝政,权臣宠妃当道,国祚气数将尽。况且,宋国素来兵弱,我朝却是以武立国,要战胜宋国实非难事。 “其二,我朝得道助,宋国失道寡助。吾皇英明仁慈,爱民若子,百姓皆赞皇上为明君圣主。而宋主昏庸无能,贪官污吏横行,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江南早已民怨沸腾。论民心,孰胜孰负再明显不过。 “其三,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永嘉之乱、西晋南渡以来,中原大地藩镇割据,连年混战,长达三百余年之久。微臣以为,如今大统的时机再度来临,征宋乃是顺应天道,皇上必能成为继秦皇汉高之后,第三位统天下的君王!”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九龙殿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亲宋派个两个全都傻了眼,好像完全没料到对手的水平如此之高,时竟无法反驳。 我不禁啧啧称赞,不愧是傅惟相中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很善于抓住人心,不动声色的将皇上狠狠地夸了番。连我这个对征宋持保留意见的人都听得热血沸腾,何况是皇上?试问哪个皇帝不想统江山,不想彪炳史册呢? 果不其然,皇上沉吟片刻,道:“杨爱卿言之有理,其实朕也早就有征宋的打算,直苦于没有时机。毕竟贸贸然发动战争,师出无名,是为侵略,恐上天不佑。如今宋国陈兵扬子江畔,是他们挑衅在先。不论宋容书是不是有意对我朝用兵,起码朕有了出兵的理由。然则,征战并非小事,不可草率,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起先反对征宋的,出来说说理由呢?” 亲宋派面面相觑,几位老臣气得老脸通红,却又不敢随开口。杨夙的三条理由分别为国强、君明、顺天道,即便他们再反对征宋,也万万不能对此进行反驳,说国不强、君不明、逆天道。 我本以为傅惟会出来说两句,没想到他依然言不发,连最喜欢凑热闹的傅邕都破天荒地保持缄默。 “没人反对?”皇上犀利的视线扫过殿上众人,最后落到我身上,问:“戚爱卿,你怎么看?” 我惊,立马挺直腰杆,出列,道:“回皇上,微臣认为,可以战。” 我刚说完,立刻有言官跳出来反对:“此言差矣,我朝与宋国互通贸易年,我朝所需的茶叶、丝绸、瓷器等,几乎有七成是要从宋国购买,而我朝生产的煤炭、生铁也半销往宋国,这部分收入占每年国库总收入的二成。旦开战,贸易立刻中断,茶叶丝绸将无处购买,煤炭生铁也将滞销,物价大乱,则必有大患。这点,戚大人考虑过没有?” 此人是言官团体的首脑,名叫马德旺,为人……说好听了叫耿直,说难听了叫迂腐,最不满意我的就是他,仅仅因为我是女人。每次要发配边疆时,也数他喊得最起劲。 在马德旺的带领下,言官简直把跟我斗当成了种乐趣,每日上朝前,他们都会聚在起,商讨类似于“每次上朝都看到戚玉琼这个小贱人在作死”、“如何让戚玉琼迅速被发配边疆挖煤九九八十招”之类的问题。我说这样这样,他们非要说那样那样,哪天不跟我过不去下下,恐怕他们便浑身不痛快,吃嘛嘛不香。 我走到马德旺跟前,笑眯眯道:“本官想请问这位大人,您不喝茶叶会死吗?” 马德旺噎,不待他回答,我又问:“不穿丝绸会死吗?” 他瞪大眼睛,脸惊恐地望着我,我继续问:“不用瓷器会死吗?” 他倒抽口冷气,额间速速挂下滴冷汗。 我伸出根手指,晃了两下,不紧不慢道:“当然不会。不喝茶叶,喝白水便是;不穿丝绸,穿棉麻也可;不用瓷器,用陶器不行吗?所以说,茶叶丝绸瓷器都不是生活必需品。战争是特殊时期,艰苦段时间咯,本官相信百姓都能理解,皇上得民心嘛。而煤炭生铁呢?没有这些,宋国几乎所有行业都要瘫痪,没有煤炭便无法生火,没有生铁便无法冶炼兵器,请问,后果孰轻孰重呢?况且,待攻下宋国,茶叶丝绸瓷器这些都从外贸转成内供,连贸易所需的税费都免了,岂非举两得?” 皇上捋须道:“说得不错。说起来,宋容书虽是个蠢人,可那张贵妃还算得上精明,知道要保护冶铁业的发展。从去年起,我朝销往宋国的煤炭生铁全部都要加收三成的税费,长此以往,宋国的冶铁业若是果真发展壮大了,这笔贸易照样要断。战也是断,不战也是断,还不如举拿下宋国。” 马德旺的脸霎时变作锅底色,口称“皇上英明”,悻悻地退了下去。 皇上默了默,叹了口气,道:“此事事关重大,朕会审慎考虑,容后再议吧。退朝。” *** 散朝时,马德旺还不忘留给我个幽怨的小眼神,那神情仿佛在说:嘤嘤嘤戚玉琼你给我等着…… 我作嬉皮笑脸状冲他挑了下眉,告诉他:哈哈哈马德旺你也有今天…… 他登时气得老脸煞白,捂着胸口连连喘息,面哭喊“先帝啊您带我去吧”,面在群言官的搀扶下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刻意放慢脚步跟在傅惟身旁,原以为他至少会给我个微笑,不曾料想他竟像是没看见我那般,自顾自与傅邕说话,很快便上了辇车。 我失望地驻足,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虽然知道这是避嫌的需要,可失落与难过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这厢我正当怔忡,忽闻身后有人喊我:“戚少傅。” 我回头看,原是杨夙。他缓步走到我跟前,向我作揖,微笑道:“戚少傅,久闻大名。” 我苦笑道:“是久闻臭名吧。” 杨夙哈哈大笑,“少傅大人太过自谦了,史上第女官必定不是般人能胜任的,些许非议不足挂齿,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方才大人在朝堂上舌战言官,可谓巾帼不让须眉,下官佩服佩服。” 我知道他是傅惟的人,但此刻我没有心情与他聊天,遂拱了拱手,“谢杨大人夸奖,本官有事先走步,大人请便。” “也好。”杨夙看了看四周,忽然侧过身,压低声音道:“谢,定不负卿意。” 我先是愣,紧接着面上烫,颗心砰砰直跳起来。先前的怅然若失悉数化作了甜蜜欣喜,我强压住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他说的?” 杨夙微微点头,似有深意道:“下朝前他再三叮嘱我,定要第时间转告你。啧,我与他自幼相识,却还是第次看到他这样。” 我奇道:“自幼相识?可我从未听他提过你啊……” 他解释道:“我家世代经商,为了拓展生意,十二岁时随父母移居西洋大不列颠国,今年年初因祖父过世,需要父亲继承家业,这才回到大齐。” 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大人重点是不是偏了啊……” “什么意思?” 杨夙掩口轻咳,笑意之中似有丝揶揄:“我方才说‘第次看到他这样’,按照常理,大人应当问我‘这样是哪样’才对。” ……也对。那么我就从善如流,“这样是哪样?”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施施然飘走了。 我残念地僵在原地,原以为此人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不正经的,不过……我轻轻念了声那个名字,抬头眺望明媚的晴空,心中的阴霾忽然扫而空,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 东宫外,戍守的侍卫比平日了倍。我次试图靠近,却连上台阶的机会都没有,每每都被他们铁面无私地挡在外面,得到的总是这句话:“皇上有令,太子殿下闭门思过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东宫,尤其是戚大人!” 尤其是我……为什么尤其是我? 我决定采用迂回战术,遂埋伏(?)在东宫外的花丛中静候时机。不时,小安子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个食盒,看样子像是要往伙房去。我拾起枚小石子向他扔去,不幸砸中了他的脑袋……==# 他待要张口开骂,忽然发现了我的存在,溜烟地小跑过来,道:“戚大人,您为什么蹲在这里?”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示意他也蹲下,问道:“太子殿下现在怎么样?” 小安子叹了口气,泫然欲泪道:“太子殿下夜没睡,直蹲在墙角画圈圈。不过还好,皇上虽然生气,却也没亏待殿下,吃穿用度还是样不少,所以您也不用太担心。” 画圈圈……我嘴角阵抽搐,这货怎么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呢?哪怕是哭天抢地喊几声冤枉,制造点动静让皇上知道也是好的啊! “小安子,你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我弄进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殿下说。”我这么跟他商量。 小安子为难道:“这个恐怕很难,昨天夜里皇后娘娘来过次,也被拦在了外面。皇上说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尤其是您。” “哎,我知道。这样吧,你去帮我拿套太监的衣服,我佯装成伙房的人跟你混进去,说几句就行,不用太久。”我见他仍有迟疑,便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郑重道:“小安子,太子殿下能不能洗刷冤屈就看你的了!” 小安子两眼闭,从容就义。 第19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3) 欲望文 第20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0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4) 小安子两眼闭,从容就义。 他很快便搞来了套太监服,我躲进伙房的隔间,麻利地换上,面整理衣襟面问他:“我这样看起来如何?会被认出来吗?” 他上下打量我,绿豆小眼眨巴了几次,什么话都没说,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竟端着口锅回来,递到我面前,认真道:“再抹斤锅底灰!” 我:“……” *** 我进到东宫时,傅谅那货还蹲在墙角画着圈圈,浑身上下散发出种幽怨悲哀的气场,简直教人无法直视。 我小心翼翼地唤了他声,他扭头看我,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没反应过来我是谁。我见他没动,便也僵立着不敢动。就这般彼此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他的眸中忽然流光溢彩,旋即腾地起身,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额间青筋阵乱跳,该哭的时候不哭,现在对着我嚎有什么用! 我慈爱抚摸着他的脑袋,他登时哭得凶了,边哭边问:“玉琼,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黑?” “这个……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清清嗓子,微笑道:“殿下,您先别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微臣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您的,时间不啊。您若是再这样嚎下去,待会儿个不幸把皇上引了过来,非但您没办法沉冤得雪,连微臣也要跟着遭殃!” 傅谅抬起朦胧的泪眼将我望了望,抽抽嗒嗒道:“嘤嘤,那你要怎么帮我?” 我嫌弃地将他推开,他挨过来,我又推开,他又挨过来……就这么来回拉锯了不下十次,好吧,他赢了。 我直接进入正题,“您先告诉我,您昨天到底为什么会突然跟汉王动手?当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比如……狂躁?” 傅谅猛地拍大腿,道:“有哎!说起来……”他摸了摸下巴,剑眉微蹙,认真回忆道:“那时候我好像是喝了,觉得头昏脑涨、浑身发热,整个人都很不舒服,于是就想到湖边上醒醒酒,然后傅辰过来同我说话,我当时不知为何特别烦躁,身体里面像是有团火在烧,根本听不清他讲什么,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清醒的时候,就看见你和父皇,还有好人都在……” 错不了,傅谅的描述与服下五石散后的症状完全致。我思量瞬,又问:“您昨晚上喝的什么酒?都跟谁喝了?喝酒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昨晚我心情不好,没有跟任何人喝酒。”说着,他作小媳妇儿状瞥我眼,继续道:“我记得昨晚的宴酒有桑落酒和竹叶青两种,我喝的是桑落酒,按照我的酒量,喝上三五斤不成问题,可昨晚我才喝了不到两斤就不行了。再者说,即便果真是喝了,我酒品也是很好的,喝醉了只是睡觉,绝不会做出动手打人这么暴力的事。总之就是太奇怪了,难道……我被人阴了?” “您不会刚猜到您被人阴了吧?”我扶额,默默地腹诽:这货这般缺心眼竟还能在太子之位上安然无恙地长到这么高这么大,也不知该说是先帝在天有灵,还是说他天生命硬。 “是谁?”傅谅登时怒目圆睁,“是守财奴吗?” “哎哎,小点声儿!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别瞎嚷嚷!”我叹了口气,道:“微臣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但他摆出副受害者的姿态,今日称病没来上朝,皇上仍在气头上,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殿下,您先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仍是气鼓鼓的样子,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哼,等我出去了定要他好看!” “先别说这些,殿下,您昨天穿的衣服还在吗?” 他指了指自己,“就是这件啊。” “快扒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他双手护胸,瞪着双泪光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我,那形容好似良家妇女遭到了调戏,惊慌之中若带几分无辜,真真是我见犹怜。 我简直被他气笑了,扶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脑子里能不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就让您脱个外套而已,这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那么守卫,我好不容易混进来,我除了帮您还能做什么?非礼?逼|奸?” 他撇了撇嘴,“哦”了声,默默地开始脱外套。小安子在旁竭力忍笑,表情十分扭曲,整张脸憋得通红。傅谅龇牙咧嘴地吓唬他,他立即肃颜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我扑哧声笑了,傅谅也跟着嘿嘿笑了,将衣服交到我手上,谄笑道:“玉琼,衣服。” 我三下五除二将那衣服包裹好,塞进空食盒,复叮嘱他道:“您记住,这几日没事做的时候就哭几声,制造点动静,千万不要再悄无声息地画圈圈了,您就算把东宫的地画穿了都没用!不论谁来看您,不管三七二十先喊冤,口咬定您是被人陷害的,明白吗?” 很显然,元皇后既然能在第时间赶过来,便不会毫无作为。昨天她被拦在外面,势必会直接找皇上求情。毕竟突厥使臣还在宫里,皇上怎么也得给突厥王几分薄面,若我没猜错,她不就之后便能拿到皇上的特许通牒,进来看望傅谅。 傅谅满口答应,又好奇道:“玉琼,你拿了我的衣服就能为我洗刷冤屈吗?” 我暗自掂量瞬,以为先不告诉他为妥,他素来咋咋呼呼,说不好什么时候嘴漏就说出去了,届时打了草惊了蛇,恐怕便没那么容易查出真相了。 我胡乱地敷衍了几句,便说:“行了,微臣要走了,您记住微臣的话。” 他拽住我的衣袖,弱弱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我这么跟他说:“殿下,微臣进来趟十分不容易,恐怕最近没有机会再来看您了。但是,您若配合得好,皇上早日放您出去,届时切恢复正常,微臣还能陪您逛夜市。” 傅谅眼前亮,连连道好,哈哈笑道:“玉琼,你放心,我肯定认真喊冤,每天早中晚三次,次不少!” 我拍了下他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提起食盒随小安子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厢前脚将将踏出东宫大门,便听见声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小安子忙拉着我退避到旁的小道上跪下,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只见凤辇停在东宫门前,元皇后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步下辇车,袭明黄色蚕衣宫装尽显雍容。 虽已近不惑之年,她却依然明眸皓齿、美艳动人,仿佛岁月不曾再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转身对宫婢说了句什么,神色颇有些憔悴,大约是因傅谅的事而忧心。 三年过去了,她倒是点没变。 我心中冷笑,左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我的左手指关节以下的部位没有任何知觉,与被废无异,全都是拜她所赐呢。 小安子似是发觉我异样,脸惊恐道:“戚大人,您、您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脸,忙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担心太子殿下吧。” 侍卫仍旧铁面无私地将元皇后拦住,她身旁的宫婢递上张通牒,脆生生道:“皇上有旨,准许皇后娘娘进东宫探望太子殿下,尔等还速速不放行!” 侍卫查看过通牒,不敢再有迟疑,迅速打开大门。 我起身,瞧了眼元皇后缓缓消失的身影,问小安子:“皇后娘娘极疼太子殿下,对吧?” 小安子点点头,小声道:“奴才从小服侍殿下,殿下十二岁以前都和皇后娘娘起住在太和殿,娘娘对殿下那叫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完全是有求必应!哎,殿下这次被罚思过半年,只怕娘娘的心都要疼碎了……” 我掂了掂手中的食盒,心道,疼碎了才好,疼碎了好办事。 果不其然,元皇后刚进东宫没久,便听得阵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破空传来…… “母后,儿臣冤啊!!!” 小安子虎躯阵,我满意地拊掌,在心里默默地向他竖起大拇指——嚎得漂亮! *** 回到府中,我以最快的速度洗去脸上的锅底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复取出白玉耳坠戴上。准备好之后,脑中忽然灵光闪,万事俱备,只欠……那件东西! 常叔见我忙前忙后,莫名其妙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我说:“常叔,那年我爹升任刑部侍郎,我们举家搬来大兴,离开洛阳前,他的位好友送给他盒据说十分名贵的香料作为别礼,你还记得放哪儿了吗?” 常叔思忖良久,很快取来只璎珞八宝盒,道:“小姐,您是说这个吗?”说着,他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三只碧玉小瓷瓶。我取出其中只,放在鼻前轻轻嗅,股清幽淡雅的香味顿时盈满心胸,教人沉醉不已。 我喜道:“就是它了!” 常叔奇道:“小姐,您要它做什么?” “有求于人,总得投其所好吧。”我颇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将张纸递给他,道:“常叔,这里有张方子,麻烦你去帮我把这五味药买来。还有,替我备车,我要去趟瑶山别院。” 常叔不再问,很快下去准备。 我抱着那只八宝锦盒,心下不由忐忑——就凭这三只小瓶,也不知元君意会不会卖我这个人情啊。不过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验,眼下也只有他能帮我了。 阁楼内光线昏暗,烛火跳跃不息。爹娘的遗像高高悬挂在墙上,画像中的他们笑容依旧和蔼慈祥,同在世的时候没有任何分别。过往种种,仿若昨日,真不敢相信他们竟已离开我三年。 三年了,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拈香跪拜,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爹,娘,女儿不孝,支持皇上伐宋。只因宋主昏庸无道,女儿不忍见爹娘守护了辈子的江南败落在个昏君手里,傅惟人品肖重,女儿相信,若他挂帅南征,必会善待江南百姓,所以,希望爹娘能够谅解。 我点燃纸钱,扔进火盆里,“入朝三年,女儿天也不敢忘记家仇,丧门之痛,锥心刻骨。哪怕是拼上性命,女儿也要手刃仇人,告慰爹娘在天之灵。但是现在,女儿必须先把傅谅救出来,爹娘,你们会支持我的,对吧……” 第20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4) 欲望文 第21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1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5) 瑶山别院在大兴城东面,依山傍水而建,乃是前朝哀帝的行宫。 这位哀帝爱美人不爱江山,国都亡得差不了,他还门心思要敕造座举世无双的行宫,与美人寻欢作乐。瑶山别院以黄金筑梁,以白玉铺地,以翡翠为阶,其奢华程度令人瞠目结舌,只因哀帝说什么金屋才配藏娇,简直荒唐至极。 传闻,哀帝虽有三千后宫佳丽,却仍不满足,曾大肆搜刮民间美女,但凡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不管有没有夫家统统抓进瑶山别院。据不完全统计,哀帝在位期间,后妃共有五千人之。他有时不知该宠幸谁,便乘坐羊车在别院里游荡,羊在哪间宫殿前停下,他就宠幸哪位美人……我也是深深地醉了。 曾几何时,瑶山别院内丝竹靡靡,夜夜笙歌。先帝立国后,大力整顿奢靡之风,提倡节俭,瑶山别院便沉寂了下来,直空置。直至今上登基才重新修葺,用以接待各国使臣。但凡住过瑶山别院的别国使臣,回国之后皆不约而同地称赞:齐国,壕也! 像我这种耿直不阿(咦?)的清官自然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总觉得里里外外都透露出股国之将亡的倒霉气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递上拜帖,摸了摸耳坠,抬脚进去。 烈日当空,夏意渐盛。有风轻送,别院中宫柳摇曳,荷香醉人。 我在门前徘徊许久,深吸口气,正欲敲门,却听里面传来阵絮絮人语声,伴随着元君意微弱的轻咳。 病了?我顿时心生疑窦,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恰在此时,只听“吱呀——”声,门自己开了。 迎面而出的那人先是愣,继而秀眉挑,别有深意道:“这么着急赶我走,我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是佳人有约。”最后四个字说得极是暧昧,若带了几分窥破天机的了然。 元君意身着中衣,披着件外袍缓步走出来,俊脸苍白,双唇亦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目光在我耳畔停留瞬,旋即落到锦盒上,唇畔含了丝笑意,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仿佛默认了妍歌的猜测。 看来是真病了。 我淡定地微笑,顺水推舟道:“公主说笑了,微臣听说元公子身体不适,怕招待不周,特意前来探望。没想到打扰了公主与元公子谈事,是微臣的疏忽,微臣改日再来拜访。”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妍歌看了眼元君意,不冷不热地笑了声,道:“听说昨日太子又闯祸了,少傅大人不担心太子的安危,反而担心你的身体,啧,难怪你不愿意回突厥……” 元君意打断她:“公主该午休了。” “嫌我碍事了?好,我走便是,你们慢慢聊吧。”说罢,妍歌睨我眼,拂袖翩然而去。 乍见之时,惊鸿瞥,她美艳不可方物,若天仙下凡。而今再看,越发觉得她像是只骄傲的孔雀,美则美矣,却永远成不了凤凰。 我望着她冷艳高贵的背影,深深为我和傅惟的未来感到担忧。 “少傅大人,”元君意唤我,“进来坐吧。” 我回过神,随他同进屋。 瑶山别院在建造时,每座宫殿内四周都挖了小渠,做成小桥流水的样式。每逢严冬腊月时,便有引热水进来,作取暖之用。而盛夏时节,则在里面放置冰块与冰水,可消暑解乏,因而屋内别有番清凉之意。 博山炉中烟雾冉冉,淡淡的花香若有似无。踏入其中,仿若步入阳春三月,教人神清气爽。 我在案边坐定,搓了搓手,笑眯眯地嘘寒问暖道:“元公子,身体不碍事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下?” “想来是昨晚吹了风,有些受寒罢了,没什么大碍。”元君意虽笑得温文尔雅,脸上却分明写着:要不要这么虚情假意?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假==# 他从柜中取出茶叶,冲了壶茶替我斟上,道:“听闻大人喜爱茶道,想必喝过不少好茶。这鹿苑毛尖乃友人相赠,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谢。”我小嘬口,赞道:“鹿苑茶我喝得不,但十分喜爱。其香馥郁,其味醇厚,回甘无穷,乃是荆楚茶中之佳品。” 他指着我的拜帖,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人不会当真是来探病的吧?” 我放下茶杯,打开八宝璎珞盒放到他面前,道:“上次我受伤时,元公子费劲找了两罐桉树蜜送给我,虽然后来转赠给太子殿下,但元公子的心意我直铭记在心。听闻令堂乃是闻名突厥的调香师,想必公子对香料颇有研究,于是我便自作主张选了盒香料作为回礼送给公子,还望公子笑纳。” 元君意微微愣,眸光之中似有丝讶然。他打开只碧玉瓶,放在鼻前轻轻转了个圈,笑意深了几分,“这是前朝哀帝的贵妃花蕊夫人亲手所制的衙香,可通经开窍,安神养性,因配料过于考究,存量本就十分稀少。哀帝亡国后,花蕊夫人以身殉国,配方失传,衙香便举世难寻,我也只在书本上读过。”他掂了掂瓷瓶,“少傅大人送的这三瓶,少说也有二三两,如此珍贵,我真是惶恐啊……” 我诚实道:“真的这么珍贵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反正放在家里也放着。 元君意:“……” 我哈哈笑道:“不过你喜欢便好。” “喜欢,自然是喜欢。可惜我今天已经焚了别的香,不能再试衙香了,否则香味混淆,便品不出衙香本来的味道了。改日大人若是有空,再起焚香煮茶,如何?”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要跟你起焚香煮茶,面上却微笑道:“如此甚好。” 元君意将碧玉瓶放回八宝盒中,状似漫不经心道:“回礼我收了,大人有话也不妨直说。” 那么我就进入正题了,“其实是这样的,本官有事想请元公子帮忙。” “哦?”他来了兴致,掩口轻咳几声,道:“与太子殿下有关?” 我点头道是。 “其实我好奇,你竟然会为了太子的事奔波,我以为……”言尽于此,他迎上我的目光,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你以为什么?”我心下跳,忙稳住心绪,义正言辞道:“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我身为太子少傅,自然要以匡扶太子为己任,如今太子有难,我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元君意轻声笑,道:“大人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果真是国之栋梁啊。齐国的宫廷争斗,我本不打算参与,但既然大人开口……”他看了眼我的耳坠,继续道:“我怎么也得给大人面子。说吧,想要我怎么帮?” 我打开包裹,将那五味药和傅谅的外袍齐递给他,道:“本官想请元公子闻闻,太子殿下这件衣服上可有这五种药材的味道?” “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磺、赤石脂……”元君意将五种药材闻过,复拿起傅谅的外袍研究番,旋即剑眉微蹙,似有些不敢置信,“五石散?” 我奇道:“你知道五石散?” “略有耳闻。听说这种药可令人丧失心智,性情大变,难道太子殿下昨夜被人下了五石散?” 既然有求于他,我也不打算隐瞒,遂点头道:“我怀疑是。怎么样,殿下衣服上有没有五石散的味道?” 他笃定道:“有,不过味道很淡,应当是极少量的。” 我说:“这玩意儿吃死过很人,当然不能了,了太子就不是遣送回东宫思过那么轻巧了,恐怕是直接进皇陵了。”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无凭无据,皇上会听信于你吗?” 我将药材和衣服收拾好,“皇上信不信并不重要,只要皇后娘娘信了,他便不得不信。” 元君意托腮问我:“少傅大人跟我说这么,难道就不怕我跟那下毒人是伙儿的吗?” 我不由怔住,说实话,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并不是基于理性的分心判断,而是直觉,直觉告诉我他可以信任。不知为何,我竟忽然对他产生了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我笑着反问他:“你是吗?” 元君意也笑,“当然不是。不过……”稍顿,他摸了摸下巴,脸困惑道:“说实话,少傅大人,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想到他三番两次故弄玄虚,我毫不客气道:“彼此彼此。” “没关系,来日方长,大人若是想知道什么,终归都会知道的。” 猜测既然得到证实,此地不宜久留,朝廷命官私自与外臣会晤本就于理不合,我今日来这里,皇上必然知道,若是逗留时间过长了,引起皇上猜疑,恐怕傅谅的处境便会雪上加霜。 我并没有接他的话,起身作了揖,道:“谢元公子相助,我不便再叨扰,就先行告辞了。公子是明白人,想必不用我说什么了吧。” “自然明白,我就当今天大人不曾来过便是。”他负手走到我身旁,勾了勾唇,略凑近几分,附在我耳畔轻声道:“大人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在你这边的。” 语意轻缓,隐约带有几许意味深长,教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我与他数次交锋,从未摸清他的意图,他现在无缘无故说什么在我这边,又有几分可信? 我笑道:“公子好生休养,告辞。”语毕,推门离开。 第21章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5) 欲望文 第22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2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1) 从瑶山别院出来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向皇城赶过去。宣武门外,小安子已等候时。 马车停下,我向他招了招手,他溜烟地小跑过来,我问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谈得怎么样?” “殿下照大人说的见到皇后娘娘就开始喊冤,他哭,娘娘也跟着哭,母子俩就这般抱头痛哭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 “……然后呢?” 小安子脸无辜道:“没然后了。” 我:“……” 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将包裹和药方交给他,叮嘱道:“小安子,你赶紧将这两样东西送到太和殿,定要亲手交给皇后娘娘,她定有办法救殿下出来。” “奴才明白!”小安子抱紧包裹,四下张望番,又溜烟地跑走了。 皇上这次之所以龙颜震怒,无非是因为傅谅“借酒闹事、戕害手足”。所以傅谅能否化险为夷,关键在于能否证明他与傅辰打架斗殴并不是出于本意,而是遭人算计。至于是谁算计,怎么算计,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皇上肯相信傅谅是无辜的,那他自然会查幕后黑手是谁,根本无须我操心。 经过再三考虑,我以为此事由元皇后出面最为妥当,理由有三。 其,她爱子心切,肯定比任何人都想要为傅谅洗刷冤屈,由她出面,必定事半功倍。 其二,虽然后宫嫔妃众,但帝后相伴年,皇上对元皇后的感情非同般,否则就凭傅谅这德行,恐怕早已被废千百回了。既然有情,便容易心软。 其三,皇上点名道姓不让我靠近东宫,若我拿着傅谅的衣服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天边飘来大片的云团,遮蔽了阳光,天色霎时阴暗下来。我望天叹了口气,转身爬上马车。 傅谅啊傅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便是等待以及看你的自己的造化了! *** 我原本以为将东西交给元皇后,这件事便能很快解决。即便不能彻底洗白傅谅,至少也给他个机会为自己辩解,或是放出来溜溜。孰料,我连等了十天,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皇上那边没动静,皇后那边也没动静,只有在路过东宫时,才能偶尔听到几句杀猪般的哭喊声。 我不禁狐疑,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怎么就石沉大海了呢?元皇后绝不可能没有作为,莫非是皇上不相信?亦或是他明明知道了实情,就是不愿意把傅谅放出来呢? 有道是“皇上心,海底针”“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吾欺啊! 九龙殿上,我端着笏板,满脑子都是为什么怎么会以及怎么办之类的问题,全然没有在意皇上与众臣在说些什么。 “退朝——” 声尖锐的唱喏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只听皇上道:“戚爱卿,下朝之后来趟御书房。” 四周骤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浑身个激灵,忙不迭收敛心神,抬脚跟了过去。 御书房中,皇上端坐案前,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目光如苍鹰般犀利。半晌,不紧不慢道:“戚爱卿,你今日上朝走神了吧。”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干巴巴地笑了声,道:“皇上英明。” “所为何事啊?” 我斟酌了下,扑通声拜倒在地,痛心疾首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虽然行事荒唐,但心思纯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汉王寿辰那晚,他定是受奸人陷害,绝非出于本意。微臣身为太子少傅,不能为殿下洗刷冤屈,终日惴惴难安,以致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微臣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还殿下个清白……” 话未说完,皇上指着旁的包裹,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 惊吓来得太过突然,教人没有点点防备,也没有丝顾虑。我忙道:“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并非有意违抗圣旨,微臣所做的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啊!” “好了,朕知道,朕没有怪你,起来吧。” 我暗自捏了把冷汗,“谢皇上。” “昨天晌午,皇后带着包裹和药方来见朕,说汉王寿辰那日,太子是被人下了五石散以致丧失心智,朕当时便猜到这是你的主意。” 昨天?元皇后明明半个月前就拿到了东西,为什么昨天才来找皇上?心下疑虑万千,我百思不得其解,可不待我仔细思考,却听皇上又道:“戚爱卿,你之前去瑶山别院见元君意,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心下颤,我只得老实道:“是,微臣听闻元公子对香料颇有研究,能分辨出许种不同的味道,便想请他闻闻太子殿下的衣袍上有没有五石散的味道。” 枉我自认考虑得细致周全,安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终究难逃皇上的火眼金睛。那我平日里搞的小动作,耍的小聪明,有少是被他看穿而不自知的呢? 啧,真是细思极恐啊…… “结果呢?” 我怯怯道:“元公子说有……” 皇上道:“太子的心性朕再清楚不过,要说他吃喝嫖赌,朕相信,但戕害手足之事他不会做。那天晚上朕也是气昏了头,没来得及想那么,后来渐渐想明白了些。听说他整天喊冤,朕也曾怀疑是不是错怪他了。直到皇后来找朕,朕终于确定太子是被人陷害的。但是,朕暂时还不打算放他出来。” “微臣不明白,请皇上明示。” “若那人果真要害他,这次不成,必然还会有下次,太子就这么呆在东宫,倒还安全些。再者说,即便太子是无辜的,但他总是不务正业,不通军国大政,只知吃喝玩乐,众臣对他积怨已久。最近段时日,不少人上书指责太子失德,言语间有要朕改立太子之意。朕想,借此机会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也好……不过,他半也反省不出什么。”说罢,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伸手轻捏捏眉心,眉宇之间似有几许疲惫。 我恍然大悟,不知何故,心下生出几分戚戚然,道:“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可是,就这么直关着太子终归不是个办法。” “此事朕会派人去查,朕不可能容忍朝中有这种阴险歹毒的人存在,你就不必费心了。过段时日,寻个机会让太子表现下,便可放他出来了。” 我跪下磕了个头,诚恳道:“微臣先替殿下叩谢皇上。” 皇上嗯了声,抬手示意我起来,并递来叠奏折,“朕今日找你过来,还有事。倘若果真伐宋,你觉得让谁挂帅比较合适?” 最近半个月,整个朝堂议论最的便是征宋之事,几乎每天早朝都有场口水战。期初,亲宋的人言辞凿凿,列举了征宋的十大危害,不料被杨夙驳下,驳得他们哑口无言。我按照傅惟的意思,与杨夙配合默契,在紧要关头出来,旁征博引,列举了征宋的十大益处,众臣纷纷附议。最终,我们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加之皇上其实心里是想拿下江南的,于是征宋基本已成定局。 我迅速翻阅那些奏折,清色都是举荐征宋将领的。约莫有数十人之,大是各路将军。只有最后本,来自兵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个名字:傅惟。 心跳顿时漏了拍,我不禁想起那日他对我说“我要挂帅”,语意铿锵而笃定。相识四年,我从未见过他那么认真的模样。 他想要我帮他,我帮他便是。 我阖上奏折,道:“皇上,微臣介文官,对武将不熟悉,也不懂带兵打仗的事,不敢随便举荐。” “近几年,朕为了加强边防,派了不少年轻又得力的武将去守边,如今朝中只剩宣威将军,他倒是立过不少战功,可惜年纪大了些。” 我对此表示同意,“能不能拿下宋国对我大齐十分重要,毕竟要横渡扬子江,去到他国的领土作战,若是输了,恐将全军覆灭。所以这仗只能胜,不能败。宣威将军已年近七旬,只怕廉颇已老,不可再战。” 皇上点头道:“其实带兵打仗未必要武将,最近不少人建议朕起用皇子作为伐宋统帅,其中又数晋王傅惟的呼声最高,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沉吟道:“回皇上,诸位皇子中,只有晋王殿下有过外放经历,他担任并州总管年,掌握大齐北面边防,熟悉军务,也曾数次带兵平息与西域室韦的局部冲突。由他挂帅,未尝不可。” 皇上沉默不语,手轻叩桌案,瞧神情仿佛有些为难。我不由心生忐忑,有点担心方才的举荐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良久之后,他扶额,叹息声轻若烟云,“是啊,朕或许该考虑考虑晋王了。” 我怔,总觉得他的话里应当别有深意,难道是…… 不待我想,他挥了下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朕自有打算。” 我跪安退下。 *** 从御书房出来,我眼便瞧见小安子急匆匆地望宣武门赶,神色竟有些慌张。 我唤住他,快步走过去,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小安子愁眉苦脸道:“太子殿下拉肚子了,奴才要去太医院请太医。” “怎么回事?”这几天整天在想五石散的事,以至于我此刻的第反应是这货是不是又被人下毒了。 “今天早上殿下起床后说是生活太无聊,想去伙房转转,然后时兴起自己动手做了道菜,吃完就拉肚子了。” 我:“……” 我已经懒得再吐槽傅谅了,便直截了当问道:“我给你的包裹你有没有立刻送到太和殿?” “有啊。” “那有没有亲手交给皇后娘娘?” “有啊。” 那便奇了……我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皇后在等待什么时机? 小安子觑了觑我的脸色,问道:“大人,怎么了吗?” “没有,”我无力地挥手,道:“去吧去吧。记得告诉太子殿下,不要放弃治疗。” 小安子点头道是,很快跑走了。 第22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1) 欲望文 第23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3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2) 傅谅的事顺利解决后,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此事尚有诸疑点,但这已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不管过程如何,我要的是结果,只要傅谅能平安地被放出来,其他都不重要,至于傅辰,或许会有皇上收拾他……╮(╯▽╰)╭ 六月十五乃是齐国立国之日,举国同庆。 皇上颁旨大赦天下,并率文武百官祭天祈福,告慰列祖列宗。到了晚上,京城内外取消宵禁,年度的国庆游园盛会如期举行。 在朝的这几年,我对祭天的厌恶程度远远超过了给傅谅收拾烂摊子,因为收拾烂摊子是脑力活,而祭天却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要么是顶着烈日连几个时辰,要么听僧侣念经连跪几个时辰,还不给休息,不给喝水,连如厕都要打报告。最最讨厌的是,作为个二品官员,我必须在最前排。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折腾了整天,回到府里时,已是作烂泥状累成了摊…… 饶是如此,我却依然抵挡不住游园会的诱惑。洗过澡稍事休息后,便兴致勃勃地出门逛街。 是夜,月色明媚,流光皎洁。凉风徐徐,暑意渐散。 随处可见大红灯笼高悬,微风过时,灯影绰绰,摇曳生姿。沿街瓦肆林立,小贩们争相叫卖。百姓纷纷出游,处处欢声笑语,派欢喜繁华之景。 我东看看,西瞧瞧,买买胭脂,选选纨扇,简直不亦乐乎。 走得有些乏了,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抬眼望见前方家露天茶肆中,两抹身影分外熟悉。我加快脚步走过去,果然是傅惟和杨夙。 他二人正悠悠然坐在街边饮茶,周围并没有随从。 个温润清贵,个风度翩翩,就这么随意谈笑着,便是游园会上道不容忽视的风景。 大齐素来民风开放,姑娘们热情而勇敢,不似江南女子那般婉约矜持。不少妹子毫不掩饰爱慕之情,争先恐后地占据他二人周围的座位。秋波波接着波,眼神个比个火辣,瞧那架势,好像恨不得直接贴上去! 原本平凡无奇的茶肆生意突然火爆起来,老板张脸简直笑开了花。 我刚走到他们身边,便感觉眼刀从四面八方嗖嗖地飞过来,隐约间有种浑身穿孔的悲壮之感…… 杨夙看见我,笑容顿时变得十分暧昧。他瞥了眼傅惟,对我招手道:“戚大人,好巧啊,快过来坐。” 常叔很自觉地飘走了。我顶住压力坐下来,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了个圈,傅惟容笑淡淡,袭月色锦袍将他衬得清峭出尘,如芝兰玉树,似皓月当空。 我说:“那个……我随便逛逛,随便逛逛。” “哎呀!”杨夙猛地拍了下脑袋,副醍醐灌顶的样子,道:“我忽然想起来,我爹找我有事,我得早点回家。你替我向先生问好,真是不好意思,我改日再去拜访他,今天就先走了哈!戚大人难得出来次,你陪人家好好逛逛啊,哦呵呵呵!”说完,不待傅惟回答,腾地起身,拔脚就走。 他走,部分姑娘跟着他走了。 我:“……” 这人,真的是九龙殿上那个旁征博引、舌战群臣的兵部主事吗……怎么感觉反差有点大==# 我望着杨夙施施然远去的背影,问傅惟道:“你们是要去拜访什么人吗?” 他替我斟上杯茶,解释道:“前任太傅李瑞安先生曾是杨夙的启蒙老师,后来他随父母移居西洋,十年未见。这次回来之后,他忙于南征之事,直没有时间拜访李大人,原本约好今晚起去的。” 我了然点头,意念动,道:“我也好久没见李先生了,我跟你块儿去吧。” 傅惟点头道好,又道:“方才他说的话不必在意,他就是个没正经的人。” 我将茶杯握在手里,茶香四溢,心道:杨夙真是个妙人,没正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嘛哈哈,至少他没正经得很是时候。 我笑道:“杨大人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帮你,得友若此,也是件幸事。” “是啊……”傅惟微微笑,略凑近几分,黑眸灼亮迫人。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发,指尖微暖,若春风拂面。从额头路到耳际,最后在脸颊旁停下,却久久没有收回。 细碎的触感激得我心脏猛然收缩,浑身上下浮起阵阵酥麻,连脸颊都跟着隐隐发烫起来。 周围骤然响起茶杯碎裂声、含恨咒骂声,以及倒抽冷气声,旋即,剩下的姑娘纷纷掩面泪奔,我似乎听见芳心碎了地的声音。 傅惟四下环视,抿唇轻笑,道:“还有你啊。有你在我身边,真是三生有幸。谢谢你,玉琼。”他的笑容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教人莫名心悸。 恍然间,似有股甘泉缓缓流过心间,甜得无法言语。我赧然垂眸,笑道:“其实,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四年前,爹爹遭人迫害,冤死牢狱之中,娘亲不愿独活人世,遂带着我烧炭自尽。所幸老天有眼,我没有死成。而后,我独自人进京告御状,辗转流离,历尽艰难险阻,好几次险些丧命黄泉。若是没有遇见傅惟,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相知相遇,铭心刻骨。 我字句,轻声而坚定道:“相比起你的救恩之命,我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傅惟瞬不瞬地看着我,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半晌,他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最近还好吗?听说你为了太子的事费心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语意如既往的温柔平和,听不出半分波澜。 我却有些不自在,干笑道:“还好,呃,亏外祖母留下的医书,我才能这么快发现真相。根据我平时的观察,即便太子跟汉王不对盘也不会直接干架,他应当是被人下了五石散以致狂性大发。不过,就算我不查,皇上也已经起了疑心,毕竟太子是他亲手带大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他比谁都清楚。” “那,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暂时不知道,我怀疑……是汉王。” 傅惟静默瞬,道:“罢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我点了点头,心念动,道:“前几日皇上找我商讨伐宋之事,似乎有意让你挂帅,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他笑着反问我:“怎么?你不想让我去吗?” “我当然想让你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不过……”我瞥他眼,小声道:“战场上性命相搏,刀剑无眼,我担心你的安危……” “真是傻姑娘……”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似嗔似宠道:“我是挂帅,又不是从军,你何时见过打仗需要元帅执刀杀敌的?就算要我亲自上阵,我也当仁不让。若不能立下军功,单凭口口相传那点声誉,将来谁能信我服我?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我默了默,道:“最近太子连番出错,朝臣诸不满,其实皇上已经动了……”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锣鼓声乐之声,响彻夜空。 只见表演队伍沿街缓缓而来,打头的是舞龙舞狮,巨龙通体金黄、吟啸翻腾,雄狮器宇轩昂、栩栩如生。紧随其后的是吐火龙、射火箭、踩高跷等的游艺杂耍。 百姓纷纷驻足围观,拍手叫好。 傅惟笑道:“难得出来次,别说这些了。走,我们看表演去。”说完,拉起我向街边走去。 也罢,好不容易有次单独约会的机会,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军国大政,先靠边吧!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时不时地偷望他眼,从那深邃的眼眸,到俊挺的鼻梁,再到微微泛青的下巴,每处都教我流连忘返。 围观的人越来越,整条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几名暗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拨开人群,向我们靠过来。傅惟护着我艰难地往前移动,叮嘱道:“抓紧我,不要走散了。” “嗯!”我望眼彼此紧紧交握的手,顿时安全感爆棚,心内的喜悦几乎要喷发而出了。苍天啊,大地啊,今天就算是被妹子们的眼刀扎死万次,我也值了! 表演队伍波接着波,四周的喝彩声阵高过阵。我看得正当兴起,傅惟在我耳畔问道:“喜欢吗?” 我使劲点头,“喜欢!小时候在洛阳,爹娘时常带我去杂技班看表演,来了大兴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了。” “好,若是什么时候想看杂技了,记得告诉我,我带你去。” 我欣喜道:“谢王爷!” 他挑了挑眉梢,道:“你叫我王爷?” 我咬了咬唇,垂下眼睑,轻轻吐出那两个字,“阿惟。” “玉琼。”他将我轻轻拢在怀里,湿热的气息肆意地喷洒在我的额头上。我的身子蓦然颤,抬眼撞进那双灿若星辰的黑眸中,面颊隐隐烧烫起来。 其实,无论么精彩纷呈的表演,都抵不过他的扬眉浅笑的风华,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哪怕是万丈深渊、修罗地狱,我都喜欢。 若我不是太子少傅,他亦不是晋王殿下,我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百姓。我无须背负家仇,他亦没有经纶天下的野心,就这么平凡地相遇、相知、相守,那该有好。 可惜,也只能是念想而已,毕竟,他的心太大了。 第23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2) 欲望文 第24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4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3) 表演大约持续了盏茶的时间,之后队伍渐渐远去,街边便亮起了各式花灯。以走马灯居,灯上所画之物有西施浣纱、贵妃出浴等,无论神态容貌皆是惟妙惟肖,教人叹为观止。除此之外,还有莲花灯、玉兔灯、游龙灯等。 四周彩灯高悬,行人三三两两地围在起猜灯谜,暖黄的灯光照得人影绰约,颇有番雅致的意境。 我不禁叹道:“过了今夜,只怕户部又要忙碌好阵了。” “为什么?” “我听户部的人说,每次游园会之后都有波成亲热潮。正所谓‘游园会,才子佳人来相会’呀,这游园会表面上是为了与民同庆立国之喜,实则是个大型的相亲会。不管是金风玉露相逢,还是干柴遇上烈火,总之看对眼了,就去户部登记成亲咯。” 傅惟饶有兴致道:“那你呢?你有没有看对眼的人?” 明知故问!我作理所当然状道:“当然有啦。” “哦?是谁?” 我没回答他,反问道:“那……你呢?喜欢你的姑娘那么,丝帕肚兜什么的也没少扔,你有看上的吗?”说这话时,我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却不可控制地有些紧张,生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他微微摇头,眸光灼亮迫人,笑道:“玉琼,不要转移话题,是我先问你的。” “我……不告诉你!” “哦?”他先是挑了下眉,复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惋惜道:“唉,可惜。” “可惜什么?” “我本打算,若你告诉我你看上谁,我便投桃报李,也告诉你我看上谁。可惜你不愿告诉我,那就没办法了。” 心头紧,我暗自打量他的神色,试探道:“你……真的看上哪家姑娘了吗?” 傅惟但笑不语。 我沮丧地垂下脑袋,心里有几分失落,心情也跟着晴转阴了。他这路上直跟我寸步不离,哪来的机会去看上别的姑娘,难道是在我来之前就对上眼了吗! 傅惟素来心气极高,不近女色,连貌若天仙的妍歌都看不上眼,到底是哪个小妖精这么眼疾手快,好想找出来聊聊人生=皿=!!! 傅惟忍笑道:“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 我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狰狞,边揉脸,边干巴巴地笑了声,道:“没、没什么。” 他看我半晌,笑意再深三分,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复摇了摇头。思量瞬,决定直面惨淡的人生,最终肯定地点了下头。 他掩口轻咳声,瞬不瞬地将我望着,薄唇微微动了下。 就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嘭嘭嘭”几声响,万千烟花在皇城外的夜空中倏然绽开。 刹那间,漆黑的夜幕上绽出火树银花,连漫天繁星都为之黯然失色。流光溢彩之间,仿若场缤纷绚烂的流星雨纷扬而落。 烟花的声响完全掩盖了傅惟的声音,再加上周围百姓异常兴奋的欢呼声,我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加大音量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摊手,道:“好话不说第二次。” 我表示不服,但也只得“哦”了声,勉强作罢。哼,礼部这烟花放得可真是时候,看来回头得找礼部尚书喝个茶什么的! “玉琼,现在该你说了。” 我也学他耍赖皮,道:“既然没听清,你这也不能算真的告诉我了,咳,总之不作数……啊,你看,烟花真漂亮,礼部真舍得花钱啊!哈哈,走,我们去猜灯谜!” 说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心里却仍不死心地回忆着方才那幕。我若我没看错,他应当只说了个字,那个字好像是…… 你。 *** 我与傅惟走走停停,时而观赏烟花,时而停下猜几个灯谜。虽然已经远离了拥挤的人潮,可他仍然没有放开我。我望了眼彼此十指紧扣的手,么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他能就这样牵着我,直走下去。 走过这条街,便到了游艺区。 大小摊贩皆摆出各式各类的游艺项目,除了套圈、投箭、射飞镖等传统项目,有钻火圈、背媳妇、三足跑等新型游戏,引得行人纷纷围观,异常热闹。 有处游艺摊略显冷清,连灯火都不及其他地方亮堂,老板上前招呼道:“哎,这位相公,带你娘子起来玩游戏呀!套圈投箭之类的太没有新意了对不对,我家的游戏才好玩!而且我家的奖品可是所有摊位中最最丰厚的,若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所有奖品统统归你们哟!机会难得!” 面上隐隐烧烫,我羞涩道:“他不是我相公……”说话时,不由自主地瞥了眼傅惟,想知道他对此是何反应。但见他神色平淡如水,唇畔的笑意依稀加深了几分,没有丝毫不悦。 他……不介意旁人的误解? 那老板立刻改口,哈哈笑道:“哎哟,对不起,在下见二位郎才女貌,神貌皆合,十分般配,时口快失言,还望二位见谅,哈哈,见谅!” 真的十分般配吗?我心里偷乐,虽然不知道这家到底是玩的什么游戏,但看在老板这么会说话的份上,玩玩也无妨。 傅惟如有灵犀般,微笑问老板道:“你家玩的是什么游戏?奖品又是什么?” “这个游戏叫做‘众里寻她千百度’,报名费每人五十文钱。游戏开始之后,这位姑娘将会被藏到这游园会的某个地方,我们会根她据周围的环境给您个提示,您必须在盏茶的时间内将她找到,此乃初胜;您按时找到这位姑娘,将她带回,并猜对三个灯谜,则算最终获胜。至于奖品嘛……”老板指了指身旁高台上的堆,笑眯眯道:“若只是初胜,只能挑三件带走,若是二位有本事全胜,这些全都是你们的。” “白玉如意、翡翠手镯、云锦纨扇……”我边看奖品,边赞道:“老板,你真壕啊!不过,报名费才每人五十文钱,够回本吗?” 那老板洋洋得意道:“姑娘,不瞒您说,这游园会我每年都来,摆摊十年了,连获得初胜的人都寥寥无几,能全胜的人至今不超过三人。” 傅惟兴致盎然道:“真的这么难?” “难不难,您试便知。” 在堆琳琅珠宝中,有枚不起眼的小盒子,大约只有巴掌大小,里面装着只棕色小瓶,我好奇道:“咦,这是什么?” 老板道:“西域有种花名叫迷迭香,人称海洋之露,这瓶是取初开不过三日的迷迭香炼制而成精油。” “精油?我倒是从未听过。” “没错,迷迭香精油十分好用哦,若在洗沐时加入浴汤之中,则可紧致肌肤,消除浮肿;若在焚香时加入香炉之中,则有提神醒脑、增强记忆之功效。您别看这小小瓶,千金都难买到,只怕连宫里的娘娘也不曾用过。” 我不禁啧啧称奇,赞道:“真是好物啊好物。” 傅惟问:“你想要?”我点了下头,他风轻云淡地笑道:“这容易。老板,这里是百文钱,我们要玩游戏。” 老板收下钱,“二位请。” 游戏开始。 老板将傅惟的双眼蒙上,而我则被名小厮带到高台之后。 此处显清幽,只道高台的距离,便将喧闹隔绝在外。我疑惑地看眼那小厮,他示意我坐下,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再无其他。 良久之后,只听外面那老板对傅惟道:“姑娘藏身的范围就在这片游艺区,提示是这游戏的名字——众里寻她千百度,公子请。” 我瞬间懂了,不禁暗笑:这么简单的游戏,竟然十年之内只有不超过三个人通关,看样子是大祭酒不给力,没将国子监办好,以致我齐国民众的智力和文化水平普遍偏低。啧啧,教育非小事,得上书皇上才行。 傅惟脑子好使,又文采风流,这个游戏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难度为零。 我正这么想,那老板奇怪道:“咦,公子,您怎么还不动?时间有限哦,盏茶之内找不到姑娘,您就输了。” 傅惟闲闲道:“不用找了,她就在这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答案在这句提示里,我说的对吗?” “为什么呢?” “你适才给我提示之后,做了个请的手势,是想告诉我要出去找,对吗?盏茶时间很短,玩家大都求胜心切,定会顺着你的暗示,不假思索地离开这里,却忽略了提示本身。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放眼整个游艺区,别处都是灯火通明,就属你这里最清净,正是灯火阑珊处。至于说玉琼到底在哪里,应该是要回头看了……”话音渐止,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伴随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从高台前悠然转出,缓步走到我跟前,牵着我走到老板面前,温文笑道:“蓦然回首,高台之后,便是佳人藏身处。” 我握紧他的手,欣喜道:“阿惟,你真棒!我就知道难不倒你!” 他笑看我眼,道:“我要把那瓶迷迭香精油赢来送你。” “好!” 第24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3) 欲望文 第25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5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4) 老板脸惊诧,呆呆望着傅惟,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公子果真才高八斗、聪慧过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同伴,您还是第人!这样吧,您要是能次性猜出这三个灯谜,不仅所有奖品全部归您,这三盏琉璃花灯我也双手奉上,如何?”语毕,他拍了拍手,小厮立即奉上三盏形态各异的琉璃花灯。 傅惟淡淡扬起唇角,道:“这有何难?” 见他成竹在胸,我也跃跃欲试,“让我来试试吧,从前爹娘带我出来玩,庙会、灯会、游园会里面所有的灯谜都是我猜的,十有*能猜对。” 傅惟点头道好。 老板拿来第盏花灯,上面写着行字:充耳不闻无话讲。他道:“打道茶。” 我不假思索道:“老板,这个你真的问对人了,我极爱茶道,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不曾喝过的茶。很简单,充耳不闻为耳聋,聋与龙谐音。无话讲,讲字无话为井。所以答案是龙井。” 老板惊叹道:“姑娘也很聪明!请!” 我从他手中接过花灯,灯体呈牡丹状,摇曳的烛火将琉璃映得光芒盈盈,美不胜收。我作谦虚状拱了拱手,哈哈笑道:“过奖过奖。” 他拿起第二盏花灯,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打花名。” 这是盏莲花灯,造型十分小巧精致,柔光粉中带紫,宛若朵盛开的睡莲。 我想了想,笑道:“这个也很简单。原理与‘众里寻她千百度’样,应当看下半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有山有水又有人,自然是水仙啦,老板,对吗?” 老板拊掌笑道:“没错,答案正是水仙。最后盏,若是能顺利猜对,二位便可将所有奖品带回家了。谜面是个字,声音的声,打成语。” “声……”这题倒是将我难住了,我望着第三盏山茶花灯,思忖良久,仍是无解,只得向傅惟摇了摇头。 傅惟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柔声道:“没关系,我来。” 老板道:“这题由在下自创,乃是本摊位的镇场之题,许获得初胜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猜出前两题,却独独折在了这最后题。公子,在下还是给你盏茶的时间思考,如何?” 傅惟摇头,“不必了,我已知晓答案。” “哦?”老板有些不敢置信,道:“公子请说。” “答案是喜上眉梢。喜之上为士,眉之梢去目,合起来便是声字。其实这题是由谜底倒推谜面,本应是喜上眉梢为谜面,声为谜底,你为了增加难度,将谜底与谜面对调了,我说的没错吧?”他娓娓道来,语意清淡而笃定,我顿觉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他的崇拜登时再上了个台阶。 老板目瞪口呆地望着傅惟,讷讷地点头说没错,许久之后,深深地向他作了揖,由衷道:“完全正确!公子啊,才高八斗根本不足以形容您,您简直是惊才绝艳啊!在下深感佩服,五体投地!这位姑娘亦是聪慧过人,二位皆是人中龙凤,堪称天作之合!所有奖品悉数奉上,还望二位笑纳!”话音落下,小厮将堆奖品打包好,恭恭敬敬地送至我们面前。 矮油,真是的!送奖品就送奖品啦,还说这么大实话,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我羞涩地望了傅惟眼,喜笑颜开道:“谢老板!” 老板捋了捋胡须,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视线落到我的耳畔,稍顿,道:“姑娘,您的这对耳坠看起来眼熟得很,在下好像见到另位女客人戴过。” 我怔,好奇道:“什么时候?” “好像是几年前,四五年前?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在下也是偏爱珠宝之人,这对玛瑙耳坠乍看像是两颗红豆,造型很是别致,所以还有些印象。” 我的玛瑙耳坠乃是外祖父亲自设计,请江南第玉匠专门打造,赠与外祖母的定情信物,堪称举世无双,旁人不可能有。他说四五年前?难道是娘亲吗? 静立旁的傅惟忽然道:“天下耳坠何其,或许是物有相似,你看错了。” 我正欲再问,恰在此时,背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俏生生道:“哎,元君意,你真无聊啊,掷飞镖有什么好玩的!那边的游戏好像比较有趣,我们过去那边!” 紧接着是元君意的声音:“我既然交了报名费,怎么也得扔两把再走。公主,您若是想玩什么游戏,自己去便是,何必拉着我。” “你……” 我的身子蓦然僵,笑容凝固在唇畔,好似被天雷劈中天灵盖那般,立在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 苍天啊,大地啊,我跟傅惟约个会我容易吗!要不要这么快就派人来终结啊! 我还奇怪,怎么国庆游园会这么好玩的事妍歌不来凑凑热闹,果然这就来了。若是迫不得已要照面,她少不了又要对我进行番惨无人道的羞辱和嘲笑!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分分钟就把傅惟抢走,我根本没有立场反抗!不对,不是没有立场反抗,恐怕我还得求着她不要告诉别人! 傅惟显然也留意到了妍歌的声音,面色微微变,迟疑着没有回头。 我小声说:“怎么办……” 他向我递来个眼神,我立马心领神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老板,这些什么白玉啊翡翠啊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你这瓶迷迭香精油和这三盏花灯。祝你客似云来,财源滚滚,我们先走步,江湖再见!”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那枚盒子,拉着傅惟拔腿就跑。 “哎,姑娘……” *** 口气跑出大兴城,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远离了繁华与喧嚣,宁静的夜色如水般包围而来。明月高悬中天,仿若善睐的明眸,凝睇着前方的路。 我哈哈笑道:“没想到你也怕妍歌。” 傅惟扶额,无奈道:“不是怕,是麻烦。” 麻烦?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虽是痛快,然,想起从前妍歌刁难我时,他在旁毫无表示,便又有些许恼气,遂凉凉道:“不会吧?妍歌公主生得倾国倾城,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睹她的芳容,如今她心意地爱慕于你,还为你精心设计了萤火虫表演,你却嫌她麻烦?” 他瞬不瞬地将我望着,目光灼灼,唇畔的笑意越发深了。半晌,深深吸了口气,似真似假道:“嗯,空气中有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什、什么味道?” “酸溜溜的,好像是醋味。” 我面上烫,半羞半恼道:“我才没有吃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自顾自往前走。 傅惟快步追上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道:“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乖,别这样。” 温暖透过掌心传过来,仿佛化作股甘冽的清泉流入心间,甜得无法言语。我扑哧声笑出来,反握住他的手,道:“没有生气啦,我哪有那么小气。” 傅惟笑了笑,牵着我不紧不慢的朝前走。两厢静默片刻,他的笑容淡去,叹息声轻若烟云,“光有美貌有何用,生在皇家,这么年来见过的美人还少吗?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她有‘草原第美女’的名声在外,又有几分小聪明,因而深受突厥王宠爱,养成了霸道且任性的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处处要人宠着惯着。若我娶她为正妃,会不会从此永无宁日,我实在很担心这个问题。” 我对此深表同意。孔雀就是孔雀,永远也成不了凤凰。 “罢了,头疼的问题还是等回宫后再头疼,难得今天玩得这么开心,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了。时候不早了,李大人还在等我们,走吧。” 我点头道好。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是太子幕僚,也是罪臣之女,凭我目前的身份,我与傅惟之间根本不可能有将来,连最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他迟早有天会娶别人为妃,即便不是妍歌,也绝不可能是我。终有天,我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别人绾发结同心,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满门血仇,爹爹日未能沉冤得雪,我便日不得安生,何谈儿女私情。 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珍惜现在每刻与他在起的时光,然后不停地自我麻痹,告诉自己,或许那天会来得很迟,或许它永远都不会来,或许……绝望到了极致,便会生出希望。 我握紧他的手,么希望眼前这条路没有尽头,我们能彼此相携,就这么走下去,直走下去。 *** 前任太傅李瑞安辞官之后,拒绝了皇上良田美宅的赏赐,却在大兴城郊外辟了方土地,开了个养蜂场,养起蜜蜂来。 李瑞安足智谋,助太祖夺得天下,堪称无双国士。他为官清正廉洁,世人皆赞其为民之晴天,爹爹生前对他极其崇敬,曾在他门下学习三年。仔细说来,他是爹爹的恩师,我还应当称他声师公。 名家仆迎上前来,笑道:“我家老爷已等候时,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傅惟拱手道:“有劳。” 第25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4) 欲望文 第26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6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5) 花园中百花盛放,争妍斗艳,空气中满是花蜜的清甜之气,仿若个美好的梦境。月下,老者与少年对面而坐,二人皆目不斜视望着石桌上的棋局,专心致志地对弈。 老者便是李瑞安,而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据说“他爹找他有事”的杨夙。 我俩前脚刚踏进花园,只见李瑞安拍脑门,花白胡子抖了几抖,指着杨夙懊恼道:“哎呀,大意失荆州,又输了!这都输三局了,小杨杨,你就不能让让老夫吗!你从西洋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赢老夫的吗!” 杨夙笑得十分得意,“承让承让!先生,没想到年未见,您的棋艺没怎么进步,棋品也还是这么差啊!哎,阿惟,戚大人,你们怎么现在才来!”他起身踱过来,视线在我和傅惟之间打了个圈,笑得贼兮兮的,道:“是不是游园会很好玩呀?” 嘴角阵抽搐,我说:“杨大人,你不是有事先回家了吗?” “哦,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有事要回家的,半路上忽然接到我家仆人的通知,说是又没事了。你们说,我这爹,是不是太不靠谱了,整天逗我玩呢!那么我见时辰尚早,回家未免太无聊,若是去找你们吧,又显得我太不识趣,比宫里最亮的青瓷油灯还亮,哈哈,于是索性先到先生这里坐坐,喝杯蜂蜜水,顺便下几盘棋,等等你们!” 简直太扯淡了,我暗自腹诽。 傅惟显然懒得理他,径直上前作揖,温文道:“李先生,好久未见,近来可好?” 李瑞安气鼓鼓道:“点都不好!你们都不来看老夫,连个信儿都没有,老夫好寂寞!好无聊!还是我们小玉琼好,知道逢年过节派人来请安,送点吃吃喝喝玩玩的东西。”说着,他靠在我身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惟:“……” 下刻,他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小玉琼,上次老夫给你的桉树蜜你吃了吗?怎么样?好不好吃?那可是老夫的得意之作哟。” “……”我硬着头皮道:“好吃,好吃……” 般人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老顽童跟传说中智比孔明的谋士联系在起。在世人眼中,他是开国元勋,是无双国士,他的功绩足以流传千秋万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面。说实话,我第次见到他时,他正在街边跟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讨价还价,教我误以为是谁家的痴呆老人走丢了…… “小惟惟,你自己说,你久没来了?小杨杨去西洋了,不能来看老夫不怪他,你就在大兴,你说你为什么不来?” 傅惟哭笑不得道:“学生……” 我说:“先生,其实阿惟不是不想来看您,他是真的太忙了嘛,我比较清闲,主要的工作就是看着太子不让他闯祸而已,时常孝敬您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李瑞安看了看我,复看了看傅惟,边戳我的胳膊,边嬉笑道:“呃哈哈哈哈哈,太子是什么人老夫会不知道?你以为老夫这几年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心只当养蜂人了吗?老夫听说你可没少吃苦头啊!哎,你呀你,还没进门就开始帮着小惟惟说话,这要是进门还得了?” 杨夙哈哈大笑,傅惟抿唇轻笑,我耳根子微微发烫,嗔道:“先生,您说什么呢,能不能有个正经的时候!” “谁说没有,老夫说正经就正经。”李瑞安立马肃颜,正经道:“老夫知道他忙什么,不就是忙着跟宋国打仗的事吗?这有何难?” 我奇道:“这不难吗?宋国虽是积弱,但根基还在,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拿下宋国恐怕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吧。” 家仆将棋盘收走,奉上蜂蜜水和糕点,李瑞安抓起块糕点,啃得碎屑横飞,不亦乐乎“小惟惟,老夫问你,你是不是想挂帅?” 傅惟道是。 “那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平宋方案?” 傅惟恭敬道:“回先生,学生打算以扬子江为线,以武昌为界,将平宋战争分为上游和下游两个战场。因为宋国的都城建康在下游,晋陵、姑苏、临安等商业重镇也在下游,是以学生认为因以下游战场为主战场,严密部署,派重兵出击;在上游则应大量督造舰船以保证军需,同时也起到虚张声势的作用,吸引宋军的注意力,确保在下游战场奇袭建康成功。” 李瑞安连连拊掌,兴高采烈道:“啊哈哈,不错不错,你的思路非常对,嘿嘿,老夫果然没有白教你啊。呃,老夫听说,你之前让兵部的人游说皇上征宋,用的理由是宋国大军压境,且大量造船,怀疑他们有意对我朝用兵,对不对?” “先生慧眼,正是。” “那老夫问你啊,宋国真的打算对我朝用兵吗?” 杨夙不屑道:“当然不是,宋国国主宋容书那么懦弱怕事,整天就知道缩在他的龟壳里,哪敢对我们用兵,只怕他还要整天求神拜佛,祈祷我们不要对他用兵呢!” 傅惟端起蜂蜜水小呷口,解释道:“每年六七月是宋国的梅雨季节,扬子江流域普降大雨,时有泛滥的危险,宋国国主此举不过是为抗洪作准备,并无出兵之心。这只是为了让父皇答应伐宋而找的借口罢了,否则师出无名,恐怕朝中反对的。” “嗯,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小惟惟,老夫再问你啊,既然宋国无心战争,你想的必然是攻其不备,对不对?” “对。” “其实啊,对付宋国,攻其不备不是上策,最好的方法是要事先通知他们,啊,我们齐国要打你们啦,你们快去准备准备,那宋国国主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怎么也得垂死挣扎两下嘛。” 傅惟剑眉微蹙,不解道:“学生不明白。” 我与杨夙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明白。” 李瑞安啃完糕点,咕嘟咕嘟灌了大杯蜂蜜水,拍着胸口道:“通知他们要打仗,未必真的要打嘛,等宋国准备好了,我们再说,啊,不好意思,搞错了,我们不打啦。然后等他们松懈之后,再通知他们,啊,我们想了想,还是打你们吧,打啦打啦。那宋国再去准备,哎,准备好了,我们又不打了。如此循环再三,他们习惯了,不相信我们了,以为我们逗他们玩呢,到时候再出兵,这才是真正的攻其不备嘛哈哈哈哈。你们觉得怎么样呀?” 我由衷道:“啧,这个方法真是太贱了……” 李瑞安冲我做了个鬼脸,嘟了嘟嘴表示不服,“那你想啊,你想个好的方法啊!” 傅惟却笑道:“先生果然高明,如此来,在出战之前便已达到了疲敌、懈敌的目的,则可事半功倍。” “嘿嘿嘿嘿,还是小惟惟明事理。还有啊,你看,你通知宋国要打仗,宋国素来兵弱,宋容书这个孙子肯定紧张得很,势必要大面积募集新兵,江南是著名的鱼米之乡嘛,水稻到时候没人种地,也没人养鱼,他们哪来的粮草打仗啊哈哈哈哈……哎哎哎,什么味道?” 阵怪异刺鼻的气味飘了过来,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家仆匆匆赶来,焦急道:“老爷,不好了,养蜂场那边走水了。” 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蜂场上空隐约透出火红的光,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弥散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什么?!”李瑞安拍案而起,望着蜂场的方向,惊急交加道:“怎么会走水?” 那家仆道:“小人也不知道,小人方才在伙房干活儿,突然闻到股烟味,赶忙出来查看,没想到竟是养蜂场走水了!” 李瑞安呆愣瞬,旋即哭嚎起来,“哎呀,我苦命的小蜜蜂啊,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救火啊!” 家仆急忙道是,带着干人等前去灭火。 傅惟道:“先生莫急,学生也过去看看。” 话音落下,夜风乍起,四周树木轻摇,沙沙作响。天边明月被乌云所笼罩,四周陡然暗淡下来,唯有火光依然灼灼。 杨夙警觉地抬起头环视周围,夜色如死般寂静,安静得诡异。 不知何处浮出群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逼近,眨眼便将我们团团围住。 “调虎离山?”傅惟不慌不忙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二话不说,挥起大刀就要开打。杨夙手握长剑,拔剑出鞘,剑锋如雪,寒芒猎猎,冷笑道:“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谁就来搞刺杀,以为我这今科武状元的头衔是白拿的吗!看招!”说完,率先向黑衣人发动进攻。 消失许久的郑嘉忽然平地冒出,迅速加入缠斗。傅惟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和李瑞安退到旁,李瑞安激动得嗷嗷直叫,我说:“先生,您能安静点吗?现在有人要取您的性命啊!” 李瑞安嘿嘿笑道:“就凭这几个毛贼也想刺杀老夫?真是很傻很天真。啧啧,想当年在战场上,几千敌军追杀老夫人呢。” 我惊诧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然后老夫还是好好地在这里呀。” 我:“……” 对方足有十余人,瞧他们攻守配合十分得当,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绝非临时起意。当然,郑嘉和杨夙也不是吃素的,虽是以寡敌众,竟也半点没落下风。 黑衣人渐渐改变攻势,向我们这边杀过来。傅惟眸中冽,森冷的杀伐之意徐徐浮现。他将我紧紧护在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抽出柄剑。 剑如藤蔓,柔软无骨,却铮而不鸣,招招凌厉,杀机毕现! 黑衣人不要命地进攻,段傅惟却是游刃有馀,应付自如,步伐稳如泰山,不见丝毫紊乱。我心下暗赞,原以为他只是骑射之术了得,不曾想剑术竟也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说是个中高人亦不为过。 黑衣人见久攻不下,忽然改变策略朝我攻来,试图分开我与傅惟,蓦地,他的手腕灵活动,我只觉眼前虚晃瞬,下刻便稳稳当当地落入他怀中。健硕的臂膀有如铜墙铁壁,将我牢牢禁锢于胸前,不教黑衣人有半分可趁之机。 李瑞安被撇在旁,气恼道:“喂,搞了半天你们不是来刺杀老夫啊,没意思,真没意思!” 我无语,傅惟无语,黑衣人也无语了。 “哎,小惟惟,马,马在那边!” 傅惟心领神会,道:“先生,学生先带玉琼。郑嘉杨夙,你们保护先生!” 郑嘉与杨夙齐声道是。 傅惟步步后退,很快便靠近了系马的那棵树。他挥剑刺伤最近处的那名黑衣人,执起我的手,腾身跃带我上马,只听头顶上传来凝重的声音“抓紧我”,他以软剑代替马鞭,扬手挥,马儿驮着我们箭般奔腾出去。 夜风自耳畔呼啸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艰难地回望身后,心有余悸道:“阿惟,你觉得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傅惟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我沉默不语,今晚我是临时起意想要逛游园会,遇到傅惟和杨夙也是意料之外。除了杨夙和郑嘉,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今晚的行程,究竟是谁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而要至我们于死地? 到了少傅府,傅惟将我放下马,温声道:“玉琼,我不放心先生和杨夙,必须回去看看,你早点休息。今晚这件事我定要调查清楚,不用害怕,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的。” “嗯,我不怕,你自己加小心。” “放心,有郑嘉在。”稍顿,他微抿薄唇,笑意柔弱春风,道:“今晚我很开心,谢谢你陪我。” 心跳陡然加速,仿若鹿撞,我望着他,轻声道:“我也很开心。” “快进去吧,我先走了。” 他扬鞭策马,清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我在原地,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他临别时那抹温柔地笑,久久没有回神。 第26章 有些事,细思极恐(5) 欲望文 第27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7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1) 当天夜里,傅惟便派了二十名高手过来保护我,他们乔装成小厮、厨子、花匠潜伏在我家的每个角落,我觉得这未免小题大做,遂想要退部分回去。谁知这二十人却说,傅惟交代下来,从今日起,他们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即便要死,也只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标标准准应了那句话——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我简直哭笑不得,因为我觉得这些黑衣人应当不是冲着我来的,除了那群言官时常与我不对付之外,暂时没有别的仇家。但想到傅惟也是紧张我的安危,心下不由自主又泛起几分甜蜜。 据杨夙说,傅惟赶回养蜂场时,黑衣刺客已被他杀得落花流水,却偏偏没能留下个活口。因为他们旦被擒,便立刻服毒,暴毙当场。于是,到底是谁要谋害我们,成了桩悬案。 当然,这件事万万不能惊动皇上,否则,我该担心就不是谁要害我,而是如何向皇上解释我为什么会跟傅惟在起了……真真是哑巴吃闷亏——说不得! 傅惟表示定要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毕竟如今伐宋将领悬而未决,在此紧要关头遭遇此事,其中必定大有文章。而杨夙却对此表示不以为意,说什么人在朝廷混,怎能不挨刀。没几个人来刺杀,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听得也是醉了。 另方面,皇上伐宋心意坚定,招募新兵、准备粮草之事便被提上议程。至于到底由谁挂帅这个问题,每日上朝,群臣少不了要进行番激烈的唇枪舌剑。由于我身份敏感,不可直接出面,杨夙便挑起大梁,代表兵部舌战群臣,力荐傅惟。 其实上次在御书房,我早已听出皇上言辞之中大有看好傅惟的意思,傅惟挂帅,根本毫无悬念。果不其然,在听了几天吵架之后,皇上终于拍板,下旨任命傅惟为伐宋元帅,杨夙为军师。此事遂尘埃落定。 傅惟将李瑞安那个贱兮兮的懈敌之计上书皇上,得到皇上赞赏,兵部迅速拟了篇伐宋檄文,指责宋主荒淫无道,并派名专使南下送到宋容书手上。不出所料,据说宋容书看到檄文时,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险些昏死过去。这厢我朝专使还没离开,他便迫不及待地下旨征兵备战。 这名专使回来之后,算算日子,宋国应当准备得差不了,傅惟便又派另人前去议和。如此反复三次,宋容书气得破口大骂,连玉玺也摔了,还险些将我朝专使推出去斩了,完完全全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待第四次送去伐宋檄文时,宋容书索性紧闭宫门,根本连见都不见了。时机已到,伐宋之战便也正式拉开帷幕了。 杨夙被派到扬子江上游的永安城督造战舰,训练水师。他从西洋归来,学了不少洋鬼子的妙招,据闻他设计了种“黄龙战舰”,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可容纳兵将千人,并有炸锰三十余处,可连发百余炮,举朝为之震惊。 杨夙走后,傅惟也越来越繁忙,除上朝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与他见面,别提说话。 *** 入夜,漫天星汉灿烂,晚风习习,携来荷香。 我呆坐在御书房中,盯着眼前空白的梨花笺出神。忽闻“啪”的轻响,墨水滴在纸上,徐徐氤氲开来。 我叹了口气,心里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可又怕无端扰了他的心绪,让他分心。 提笔换纸,终是只写了“平安归来”四个字。 我将笺纸装入信封,封好,交给常叔。常叔迟疑道:“小姐,老奴听说城郊万安寺十分灵验,您若是实在担心晋王殿下,不如去拜拜神佛,怎么说也好求个心安。” 我摇头,“不用了,我相信他定会平安回来。” 我不在乎胜负,不在乎功勋,我只要他平安归来。纵使败涂地,纵使无所有,他依然是我的天下无双。 常叔不再言,迅速推下去。 心情有些沉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面,遂披衣起身,在花园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阁楼门口,推门而入,烛火摇曳,室暖黄。 我拈香跪拜,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爹,娘,这些年,女儿承蒙傅惟庇佑,衣食无忧,个中恩情,实难言语。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傅惟征宋顺利,平安归来。就算不能凯旋,也要让他活着回来。” 青烟袅袅升腾,视线不觉模糊。画像中的爹娘笑得格外慈祥,同在世时没有任何分别,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 我抽了抽鼻子,道:“爹娘离世后,他是女儿在这个世上唯爱的人了,求爹娘让留在我身边,好好地,留在我身边……” *** 八月十五,皇上正式下诏昭告天下,并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福。 辰时,旭日东升,朝霞漫天,又是晴好的天。南城门外,三军集结完毕,粮草业已到位。皇上慷慨陈词,三军将士共饮美酒。 我在城楼上,远眺城外景象,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无数英雄豪杰甘为江山折腰。若非亲眼所见,永远无法想象如潮水般浩浩荡荡的军队绵延数里,整装待发,是何等的气壮山河,气势磅礴。 “我等誓死效忠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响彻云霄,如拍岸浪潮,阵高过阵,撼人心弦! 傅惟在三军之首,神色清淡如往常,仿佛胜券在握。阳光下,玄铁铠甲寒芒猎猎,将他俊美的脸庞称得轮廓分明,竟是从所未见的刚毅坚定,恍若九天战神降临人世。 左右两位将军跟在傅惟身后,二人皆是从地方调回的年轻将领。 左将军秦虎,乃是宣威将军秦贺的独孙,自幼在军中长大,未满十五岁便已立下军功,可谓将门无犬子。而右将军刘恩则起于草莽,凭借身虎胆,以性命换军功,从个小参军步步走到了将军的位置。 傅惟平日里对他二人有赞美,此次点名道姓要任命他们为将,倒也合了皇上的心意。他们饮尽杯中酒,与将士们同山呼万岁。 点兵结束,傅惟翻身上马,率领大军出发,远赴江南战场。三军浩荡而去,渐渐消失在远处蓊郁茂密的林中。我却仍然静立原地,极目远眺。 正当我神思怔忡,有人走到我身旁,轻声唤道:“戚大人。” 来人竟是元君意,我立马回神,微笑道:“元公子,别来无恙?” “托戚大人洪福,我吃得下睡得着,切都很好。”他轻摇玉骨扇,稍顿,笑得意味深长道:“戚大人既然想为晋王殿下送行,为何不下去?” 心下跳,我淡定地迎上他的目光,若无其事道:“公子何出此言?作为二品少傅,朝廷要出兵打仗,我不该来看看吗?怎么是独独为晋王送行?” “不是吗?游园会那日,妍歌没看见你们,我可是看的清二楚。大人也知道自己是少傅,太子少傅,却与晋王过从甚密,若是皇上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我被他气得牙痒痒,面上却仍笑得恰到好处,“世人貌有相似,公子看错了。” “是吗?”他抿唇笑,悠悠然道:“放心吧,对于大人来说,我绝对是友非敌,况且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你这边的。方才只是同你开玩笑罢了,如果我真想抖出去,那晚就不会拉住妍歌给你们离开的机会了。” 此人天到晚神神叨叨,故弄玄虚,说话喜欢说半,看样子知道的事情不少,也不知究竟是何目的。精明如傅惟都摸不透他,我还是小心为妙。 我言不发地看着他,心中七上八下,思绪万千。 见我不语,他又道:“晋王挂帅征宋,想必戚大人暗中出了不少力,大人当真觉得征宋理所应当?” “不管是不是理所应当,这是我齐国的内政,公子身为突厥使臣,好像不应该过问这么吧。”我义正言辞道,说完,懒得再跟他啰嗦,“我尚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公子请便。” “等下。”元君意收起玉骨扇,侧身拦住我的去路,不急不恼道:“大人言之有理,是我事。不过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下比较好。” 脚步蓦然滞住,我疑惑道:“什么事?” “有关那对玛瑙耳坠,你可知道是何来历?” 他既然早已知道我的家世,我便也不再隐瞒,索性大方道:“那是我外祖父传给我娘亲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红豆生南国,当春乃发生。愿君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说:“哎,有话你直说,别吟诗啊。” 元君意哈哈大笑,道:“大人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此事还要从六十年前说起。彼时中原尚未统,南朝也未败落,宋高宗当国后,立最年幼的皇子宋昭为太子,宋昭才情卓绝,性情纯孝仁厚,在民间声望极高,深得高宗的宠爱。他广招文人学士,广集古今书籍三万卷,在京口南山编成了旷世之作《文选》。 “宋昭在南山编文选期间,他与医女苏君慧结识,二人朝夕相对,渐生情愫。奈何宋国门第观念太深,高贵的太子与卑微的医女相恋,注定不得善终。宋昭离开南山之前,特意命人打造了这对玛瑙耳坠,以红豆为形,意为相思,他将耳坠作为定情信物赠与苏君慧,承诺定会接她回宫。 “宋昭回宫之后,在高宗殿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高宗松口,同意他将苏君慧接入宫,却始终没让他们成婚。然而,宋昭是个出色文人,却不是个称职的太子。没过久,大皇子宋怿为夺皇位,设计谋害宋昭,趁他在莲池漾舟时将他推入水中。宋昭本就体弱,根本经不起折腾,险些命丧黄泉。所幸苏君慧医术高明,宋昭捡回了命。遭此劫难后,他对皇家明争暗斗彻底厌倦,便想出了死遁的办法,带着苏君慧离开建康,从此闲云野鹤,相伴余生。” 似有道惊雷在耳畔炸开,我满心震惊,定定地看着元君意,喃喃道:“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宋昭离开建康后,化名何逸,几年之后,苏君慧生下女,起名何瑛,正是你的娘亲。你是宋昭的外孙女,当今宋国国主宋容书则是大皇子萧怿的重孙,若按辈分,他还应该喊你声姑姑。” 第27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1) 欲望文 第28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8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2) 我喃喃道:“姑姑……” “故事讲完了,大人听明白了?” 听娘亲说,外祖父是江南大儒,所著的文章诗词在京口带广为流传,许人慕名前来向他求学,声望极高。我走路尚且不稳,她便教我诵读外祖父的遗作。他确是才情盖世,可说他是昭德太子,未免太过荒谬。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绪,问道:“这些都是当年宋国的宫闱秘闻,你从何得知?” “实不相瞒,祖父元曦容年少时曾在宋国游历,与苏君慧和宋昭是知己好友,宋昭设计那对玛瑙耳坠时,祖父也在场。宋怿即位之前,江南曾爆发过场叛乱,百姓死伤无数,苏君慧救治了名在战争中受伤的孤儿,这名孤儿后来被祖父收养,正是家父。” “我凭什么相信你?” “听说后来江南洪水泛滥,宋昭家北上洛阳避难,祖父直放心不下。他老人家过世之前,曾再三嘱咐我,定要找到宋昭和苏君慧的后人。我本以为这是件大海捞针的事,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要找的就是戚大人。所以我直说,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你这边的,这便是原因。”稍顿,元君意笑了笑,道:“我知道空口无凭,你心里定然存有疑虑,你可以不信我,但这就是事实,而且,我也没有理由编故事骗你。” 我缄默不语,心里反复掂量他的话。 于情于理,他的确没有必要骗我,他方才所说的些时间地点,都与爹娘从前告诉我的非常吻合。若说他那番话都是信口胡编,好像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但…… 我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大人贯聪慧过人,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是昭德太子的后人,若他当年没有离开皇宫,即便他后来没有登基为帝,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宋国公主。如今你助晋王伐宋,无异于同室操戈,我相信这绝不是宋昭愿意看到的。最重要的是,晋王知不知道你的身世,谁也说不清。” 心里咯噔了下,我盯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晋王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却直瞒骗我,故意不让我知道,是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晋王志在天下,为了拿下宋国谋划已久,若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势必有所顾虑,不会尽全力襄助他,这当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我冷笑道:“荒谬至极!” 元君意并未在意,俊脸上嬉笑之色渐渐淡去,神情竟是难得见的认真,“你对晋王不要太过掏心掏肺,他绝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知道,你明里暗里为他做了不少事,上次春猎……” “元公子!”我高声打断他,字句道:“倘若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有关我的身世,我很感激你,我就当你说的全是真的。但倘若你是为了挑拨离间,那么很遗憾,你想错了,我没那么容易上当。你说你的祖父与宋昭是好友,所以你知道当年那段往事,可晋王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在伐宋之前,他从未踏出过齐国半步,试问他如何得知我的身世?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宋昭与苏君慧相恋之事本就在宋国引起不小的轰动,国丧后不久,苏君慧彻底人间蒸发了,世人不知他们死遁,只当苏君慧为了宋昭而殉情,皆赞她有情有义,此事在江南流传为段佳话。当年他们在南山种下棵红豆树,至今还有人慕名前去参访。晋王想要知道你的身世,当真点也不难。再者说,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挑拨离间?” “世人都知道的事,只有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 “你……”元君意以扇击掌,无奈道:“也罢,信不信由你,总之你且加小心。”他的目光笃定而坦然,教人无法怀疑他的动机。 身子蓦然颤了颤,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心下忽然涌起股烦乱,仿佛被猫爪挠过似的,若带几分恼火、几分惊慌,或许……还有几分恐惧。 我究竟恐惧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兴许是因为有那么瞬间,我竟产生了丝动摇。下刻,我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我与元君意相识不过短短两月,我竟会因为他的那番话而不信任傅惟。 爹娘罹难后,我独自人回京城告御状。奈何始终没有机会面圣,只得四处鸣冤,却屡屡碰壁,大小官员无人敢接我的状纸。非但如此,有甚者还将我打入监牢,大刑伺候,我险些命丧黄泉。 在我最艰难、最潦倒的时候,只有傅惟愿意出手相救。倘若没有遇见他,只怕我早已横尸街头,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相识相知,已有四载寒暑,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而现在,我竟会因为个不相干的人,随口胡诌几句,便对他产生怀疑,我才是荒谬至极。 我强自镇定片刻,淡定地笑道:“好,我记住了。谢你的好意,今天真的有事,先告辞了。”语毕,拂袖而去。 他没有再说话,叹息声轻若烟云。我加快脚步走下去,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灼亮迫人的视线如影随影。 直至进城门,元君意依然静立城楼之上,像是石化了那般动不动。我驻足,回头眺望,因相隔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唯有那柄玉骨扇,依旧有下没下地敲打着他的手掌。 啪,啪,啪,声下,竟如同敲在了我的心砍上那般。 心跳没由来地变快,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玛瑙耳坠,匆匆离开。 *** 心烦意乱,思绪万千,我也没有心情回东宫检查傅谅的读书笔记,便在大兴城中四处游荡,从南门路晃到北门,因神思不属,不知不觉出了城,最后竟来到了养蜂场门前。 我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去。 那日场大火烧毁了大半屋舍,废墟上,横梁七零八落,片狼藉。李瑞安端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饮茶,边指挥工匠重建蜂场。 见我到来,他立马扔了茶杯,溜烟跑过来,哭丧着脸道:“小玉琼,你看那些坏人把我的蜂场烧成这样了,嘤嘤嘤,我好伤心,我的小蜜蜂都没了……” 嘴角阵狂抽,我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遂道:“别伤心,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他捶了下我的手臂,嗔怪地瞪我眼,旋即将我拉到花园里坐下,笑靥如花道:“小玉琼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呀?我记得今天是小惟惟出征的日子,你怎么不去送送他?” 家仆奉上茶点,我呷口茶,随手挑了块糕点,心不在焉地啃了起来,“啊,送过了,他刚走。” 李瑞安觑我眼,凑过来,嘿嘿笑道:“小玉琼你怎么啦?怎么垂头丧气的?是不是因为小惟惟走了,你舍不得他呀?哎呀没关系啦,打宋国没那么难的,小惟惟又那么机智,肯定很快回来。如果你觉得无聊就来找我玩啊,反正我也无聊嘛。” 我“哦”了声,思量瞬,问:“先生,您听说过宋国昭德太子吗?” “你是说宋昭?宋昭我当然知道,我认识他,那真是枚风神朗润、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 我惊道:“你认识他?” “对呀,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哈哈哈!” 我:“……” “你为什么问这个,莫非你对他有兴趣?可是他都死了好年了,也不可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娶你啊,你别想着他了,还是我们小惟惟比较好。” 我哭笑不得道:“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对他有兴趣。方才有人跟我说,当年宋昭并没有死,而是借死遁离开了宋廷,化名何逸,正是我的外祖父。” 李瑞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般,整个人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连连发问:“你说什么?你说宋昭是你的外祖父?那你家里还有没有他的墨宝?还有少?能不能给我些?” 我微微愣,“有很,随便拿,不过你要他的墨宝做什么?” “因为值钱呀!宋昭当年可是红极时的大文豪呀,他选编的《文选》乃是国子监必读教材之,他的遗作当然有很人抢。我听说真迹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三千两黄金了,连质量稍好的赝品都能卖到几百两。我要能是有幅宋昭真迹,那还不发大财吗!哈哈哈,恭喜发财呀!” 我简直无言以对,“有有有,要少有少,都给你!”话刚说完,脑中忽然灵光闪——想要知道外祖父究竟是不是宋昭,只要拿幅他的墨宝去字画铺,问便知。 我笑道:“谢先生!” 李瑞安比我还高兴,挥手道:“你谢我什么?我才要谢你,谢你让我发财,哈哈哈,这样来我就不用为重建蜂场的银子发愁了!” 第28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2) 欲望文 第29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3)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29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3) “我当然要谢你啦,谢你告诉我怎么证明我的外祖父究竟是不是宋昭。不过……”我放下茶杯和糕点,正色问道:“先生,你说这件事,阿惟他知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自己去问他不就行了嘛。” 我长叹了口气,托腮怅然道:“他人都不在京城了,我问谁去?” 李瑞安夸张地倒抽口冷气,大惊小怪道:“哦!老夫知道了!你怀疑他?” 我大声否认:“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你看你呀,忧心、伤心、烦心、疑心……各种心都写在脸上啦!哎,你怎么想不通呢?小惟惟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即便你果真是宋昭的后人、宋国的公主,你还打算回江南认祖归宗不成?” “当然不是……”我小声嘀咕道:“如果我外祖父是昭德太子,那我肯定就得想想伐宋这件事到底对不对了嘛……” “你呀你!”他伸出根手指头戳了下我的脑袋,颇有些嫌弃道:“你平时挺机智的,怎么遇到小惟惟的事就变成笨蛋了呢?你以为你是谁,皇上想伐宋,你拦得了吗?宋容书荒淫无道,残暴虐民,江南的百姓苦不堪言,连老夫这个闭门养蜂的糟老头子都知道。他这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小杨杨说,在西洋这叫什么……叫叫叫,哦,叫die!当今皇上向亲突,对付宋国只是迟早的事,你以为宋国还能苟延残喘久?即便不是小惟惟,也会有其他人去灭了宋容书,你应该替宋国的百姓想想,宋容书下台了,那绝对是件喜大普奔的事!” 他噼里啪啦说得又快又急,如同连环炮般,我整个人都听得愣愣的,讷讷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啊……等等,喜大普奔是什么意思?”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咯。”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再者说,宋昭当年借死遁逃离宋廷,化名何逸,就说明他对宋廷已然彻底失望,宋廷将来如何与他再无关系,他只想做个安逸的清闲散人。所以呀,老夫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即便你是这场伐宋之战的促成者,你外祖父在天之灵也绝不会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拍案称快呢!” 番话醍醐灌顶,教我茅塞顿开。心中的最后丝疑虑也尽数消散,只余下坚定与坦然。我安心地笑道:“学生明白,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很,时间钻了牛角尖,谢先生点醒。” “小玉琼,老夫我知道你的脑袋好使,不会想不明白的。至于说到谢嘛……”李瑞安挑了两下眉毛,笑得贼兮兮的,道:“嘿嘿嘿,光说不练有什么意思,来点儿实际的,紧送两幅你外祖父的墨宝过来,让老夫开心开心呀!” “知道啦,学生这就回去拿,晚些时候再来看望先生,告辞。” 李瑞安登时笑成了朵波斯大丽菊,挥手道:“快去快去。” *** 回到府中,我直奔小阁楼。爹娘辞世后,他们的所有遗物都存放在二楼,包括外祖父的遗迹。 常叔跟在我身后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道:“小姐,您到底要找什么?” “我要找外祖父的字画。” 常叔疑惑道:“您要找老太爷的字画做什么?”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他:“常叔,今天有人告诉我,外祖父是当年名动江南的昭德太子。” 他微微愣,面色变了几变,似有些难以置信,“这……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他缄默不语,良久之后,艰难道:“小姐,您听老奴说……” 我摇头,微笑着打断他,道:“常叔,既然外祖父选择离开皇宫,说明他早已彻底丢弃了昭德太子这个身份。所以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齐国少傅,而非宋国公主。我要找外祖父的遗迹,是因为答应了李先生要送给他。” 常叔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他言不发地将我望着,半晌,点了点头,叹息着转身下楼。 既然连常叔都默认了,我也没有再去古玩字画点求证的必要了。祖父的遗迹被完好地保存在二楼里间的雕花红木柜中,第层放的是些山水花鸟画,第二层是书法,内容大都是外祖父生前所作的诗词散文,第三层只有轴画卷。 我小心翼翼地将画卷铺开。 这是唯幅人物画,画的背景是绵延的青山、出烟的远岫,近处,株大树枝繁叶茂、蓊蓊郁郁,树上结满红豆,仿若精致的玛瑙。树下着名妙龄少女,神态甚是娇憨可爱。她右手挎着只竹箱,左手举着几株药草,正婉转而笑。眉眼盈盈,色若春晓。 画卷左边题着首诗:“《长相思》,相思终无极,长夜起叹息。徒见貌婵娟,宁知心有忆。寸心无以因,愿附归飞翼。” 短短几十字,道尽相思相忆,却不得相见的悲苦哀伤。落款为“普通三年,宋昭”。错不了,普通三年正是宋高宗的年号。那年秋天,宋昭编成文选,回到建康。 想必他定是极爱苏君慧的,才愿意为不惜背上耽于美色的骂名,跪在高宗殿外三天三夜,也要将她接回身边。 然而,身为太子,手握天下,却不能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厮守,即使逆天将她接到身边,也无法给她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纵然世间有千美万好,也不敌你扬眉浅笑。你若不在我身边,哪怕皇族贵胄、位高权重,哪怕众星拱月、万千宠爱,到底还是场百年孤独。 我想,或许这也是外祖父决心离开的原因之吧。 *** 不久之后,皇上为弥补春猎夭折的遗憾,命礼部在大兴城外的狩猎场举办了场狩猎比赛。 因傅惟不在,我方人数不够,皇上特意点名傅谅随行参加。在比试中,几名突厥猎手均“意外地”失手脱靶,傅谅毫无悬念地夺得魁首。鉴于他此次表现出众,皇上龙颜大悦,恩准他提前结束思过,恢复正常活动。 至此,我高悬已久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落地了。 东宫。 傅谅将最近段时间的读书笔记交给我过目,喜不自胜道:“关了这么久,终于重获自由啦!说来也奇怪,那些突厥人不是号称神射手么,怎么今天个两个都脱靶,眼睛里长东西了,还是吃翔了? “……”嘴角抽了抽,我面随意翻阅,面道:“他们既没有眼睛里长东西,也没有吃翔,只不过是皇上想找机会放你出来,所以联合突厥人演场戏罢了。” 他“哦”了声,显然不愿意深究这个问题,话锋转,道:“玉琼,你不知道,我整天闷在这里,整个人都快长出蘑菇来了。不如……今晚我们出宫去赌两把,开心开心,啊哈哈哈,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赌两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重地阖上读书笔记,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道:“微臣觉得不怎么样!殿下,您怎么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您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就算您是被人陷害的,但满朝文武中,借机大做文章,要求皇上改立太子的可是大有人在啊!您若是再不表现得像个太子,拿出点功绩给他们看看,连皇上都救不了您了!” 傅谅小声嘀咕道:“改立就改立啊,反正我也不想当这个太子,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嘛……” 这货虽然尽做些糊涂事,没想到对于自身的认识还是挺正确的,但…… 我掩口轻咳,严肃地打断他:“不许胡说!你若被废,此番微臣和皇上救您的片苦心可就都白费了,您于心何忍啊!” 他嘟了嘟嘴,瓮声瓮气道:“好吧,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嘛……” “嗯,虽然皇上恩准恢复正常活动,但眼下是非常时期,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您的举动,稍有差池都会引起麻烦。依微臣看,您近期还是少外出,在东宫读书,微臣每天都会来检查您的功课,知道吗?” 傅谅脸闷闷不乐道:“知道了。” 我看他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恻隐,遂又温声道:“别不高兴,微臣也是为了您好。” 他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将我望着,“我知道,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他的眼神明净清澈,不掺丝杂质,仿若山涧溪流般盈动。 刹那间,心脏狠狠抽了下。我别过脸,不敢再看他,含糊道:“行了,您今天比试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微臣明天再来看您。” 我正欲起身离开,岂料,傅谅把捉住我的手,字字,轻声而坚定道:“玉琼,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他的手掌灼烫似火,不若傅惟般温暖如玉。恍然间,似有把火直从手上烧进了心底。 我不自在地抽回手,勉强扯了下嘴角,干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微臣身为太子少傅,帮您救您是职责所在,毕竟要是您出了事,微臣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您无须言谢。” 傅谅怔了怔,眸光迅速暗淡下来,仿佛珠宝蒙上了尘埃,光芒不在。 “微臣告辞。”说完,我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 离开东宫后,我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绪。这厢我刚走出去没久,抬眼瞧见元皇后和妍歌在众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真是冤家路窄!我暗自腹诽,奈何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妍歌公主。” 妍歌在元皇后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像往常那般对我进行冷嘲热讽,只是十分不屑地看了我眼,然后便移开视线。 “戚少傅。”元皇后上下打量着我,美眸若带几分凌厉,半晌,不紧不慢道:“不必利。此番太子顺利脱难,你功不可没,本宫收到了你的包裹后,第时间上呈给了皇上,虽然幕后黑手尚未落网,但好歹是洗刷了冤屈。” 等等……第时间?可是,据我将包裹交给元皇后,到皇上召见我,这中间分明隔了半个月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元皇后疑惑地看我:“你怎么了?” 我压下思绪,忙笑道:“没什么。皇后娘娘谬赞,微臣愧不敢当。太子殿下向待微臣不薄,不论是出于君臣之纲,还是朋友之谊,微臣都不该坐视不理。” 元皇后笑了笑,道:“你,很好。你救太子之恩德,本宫记在心里。本宫听说,你乃是前任六品尚食戚远峰戚公公的养女。戚公公殡天年,你介女流无依无靠,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本宫。” 我佯装受宠若惊的样子,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我垂眸敛目,她并没有看到我唇边的冷笑,不会知道,这句话我说得有么咬牙切齿。左手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没有半分感觉。 恰在此时,直闭口不言的妍歌忽然道:“姑姑,您若是有心照拂戚大人,不若成全了她和元君意吧。我见他二人郎情妾意,十分投缘,元君意不过是感染个风寒,戚大人还大老远地跑到瑶山别院来探望他,连我都被感动了呢。” 我:“……” 嗯,我就知道这根搅屎棍要出来搅下…… 元皇后饶有兴致道:“真有此事?” 我微笑着解释道:“回皇后娘娘,妍歌公主误会了,微臣与元公子只是普通朋友。微臣上次前往瑶山别院拜访元公子,是想请他分辨下太子殿下的衣服上有没有五石散的气味。当时尚未肯定,微臣担心知道的人太于事不利,遂谎称是前去探病。欺瞒了妍歌公主,实属情非得已,还请公主见谅。” “你……”妍歌忿忿别过脸,咬唇不语。 “原来如此,本宫知道了,下次有机会定要重重谢他。时候不早,本宫还要去看太子,戚大人,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向前走了几步,我猛地驻足,转身看着她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东宫之中,心中的仇恨几乎就要喷发而出。 元梦樱,迟早有天,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六品司膳戚远峰的养女。我爹是正二品刑部尚书,戚正坤。 第29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3) 欲望文 第30章 小剧场:夜深忽梦当年事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0章 小剧场:夜深忽梦当年事 夜色深沉,窗外小雨淅沥,凉风轻拍窗棂,携来阵阵凉意。 酣醉场,大梦三生。 那年深秋,我带着纸状书,独自回到京城大兴。 爹爹生前官拜刑部尚书,位高权重,在位期间审判了无数假错案,使冤者昭雪,替百姓请命。拜在他门下的人数不胜数,世人皆赞他为民之青天。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命运与他开了个如此之大的玩笑。当他含冤入狱,不忿屈辱而死时,居然没有个人愿意出来替他伸冤。 或许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毕竟,那人是当今的皇后,突厥的公主,谁敢去逆这个天? 我处处鸣冤,从大理寺到刑部,没有放弃任何丝可能,不料却屡屡碰壁。大小官员听说我是戚正坤的女儿,要状告元皇后时,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惧之色。稍微有点良知的人会劝我快快收手,趁皇后没有觉察赶紧远离京城。若是碰上翻脸不认人的小人,便赏我顿板子,骂我不知天高地厚,再把我扔到大街上示众。 我打算告御状,因为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人能惩治元皇后,那便定是皇上了。奈何我连宫门都不摸不着在哪儿,别提面圣。 走投无路之际,我想到了京城总管张跃新。爹爹在洛阳当主簿时,他是时任洛阳总管,算是爹爹的顶头上司。小时候,他时常来我家与爹爹同饮酒读书,两人称兄道弟,相处得十分愉快。 洛阳在他们的共同治理下,物阜民丰,百姓和乐,且商业贸易发展迅速,皇上曾次大加赞赏。 而后,他们同升任京官,爹爹因办案得力而出任刑部尚书,张跃新却只得了个四品总管。就为此事,他心生怨恨,与爹爹反目成仇,从此不相往来。 娘亲曾次提醒爹爹,小心张跃新背后放箭。可爹爹却说,张跃新为人的确有些心胸狭隘,但还算得上是君子,在大是大非面前,他绝对拎得清。 于是,我抱着最后线希望,叩响了京城总管府的大门。 张跃新见到我,态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客气。他并没有看我状纸,只说此事事关重大,应当从长计议,甚我恳求他找机会带我进宫求见皇上,他满口应下,还说明日早朝过后,会先向皇上禀告此事。他至还对我嘘寒问暖,为我添置衣物,留我在他府里暂住。 当时,还很傻很天真的我对张跃新感激涕零,那刻,我甚至觉得,爹爹果然没有说错,他真真是个明辨是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孰料,就在当天夜里,几名捕快忽然出现,二话不说将我捉进了天牢,绑上了刑架。 昏暗的烛光下,张跃新缓缓走出来,面庞阴鸷而扭曲,冷笑道:“小丫头不知死活,竟敢状告皇后娘娘!说,究竟谁派你来的!” “没有人派我来,我爹真的是被人冤枉的,我要为他伸冤!张世伯,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为何将我捉来这里!” “帮你?”他冷哼声,似有几分嘲讽道:“中秋宴上,你爹借醉调~戏昭嫔,欲行奸~淫之事,岂料被皇后娘娘发现,喊来侍卫将他捉拿。文武百官都在场,本官可是看得清二楚,他的手里还握着昭嫔的肚~兜,这还能错的了吗!之后,昭嫔无法忍受屈辱,服毒自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戚正坤这个小人根本不配当刑部尚书,还说什么民之青天,个个的都瞎了眼!这次是他自寻死路,胆敢肖想皇上的女人,受腐刑完全是罪有应得!”他双目赤红,眼底隐约闪烁着嫉恨而怨毒的光。 直到此刻,我方才明白过来,他先前表现出的种种关心,不过是为了稳住我而使的手段。他嫉妒爹爹官阶超越他,心生怨恨,想要借机公报私仇。 我怒道:“你胡说,我爹没有调戏昭嫔,不可能想要染指她!我爹辈子只爱个女人,那就是我娘!是皇后娘娘想要除掉他,所以才设下了这个套,我要见皇上!带我去见皇上!” “呸,你当本官三岁小孩吗!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为何要陷害你爹!你说,是谁派你来的,否则莫怪本官大刑伺候!” “那是因为……”我咬紧下唇,死死盯着张跃新。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说,既然连张跃新都不可靠,那么在见到皇上之前,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说:“总之我有证据,见到皇上之后,我自有交代。” “证据?”张跃新神色微微变了变,眼底闪过道机锋,问道:“证据在哪儿?” “证据被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若你不带我见皇上,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亏我爹还把你当成兄弟,没想到你是这种阴险毒辣的小人,我呸!” “看不出你这小丫头片子嘴还挺臭!”张跃新咬牙切齿地笑道:“打死你?本官当然不会打死你,但是本官会让你生不如死……来人,上夹板!” 夹板夹上手指的瞬间,仿佛有人用刀将我的手指齐根砍断,痛得我几欲窒息。额间迅速沁出大颗的冷汗,不时,便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可我这人天生倔脾气,不愿让他得逞,遂咬牙用尽全力忍耐,却仍是不低疼痛的侵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啊!!!” 不久,我彻底昏死了过去。 *** 寒冬。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北风咆哮,万物凋零。触目所及,尽是片苍茫而凄惨的白。 京城天牢。 狭长的甬道阴暗而潮湿,眼望不到尽头。空气中满是腐朽发霉的气味,催人欲吐。寒风从敞开的小窗中灌进来,几名囚犯瑟缩在角落里发抖。 我被狱卒从牢房中拖了出来,神智有些模糊,视线也变得不太清楚。我被关在这里已经有段时日了,连续日的严刑拷打,浑身上下没有处肌肤是完好的,甚至连肋骨断了几处都已不自知。 剧烈的疼痛继续在我的身上肆意蔓延,席卷过我每个器官,每寸肌肤,连动动手指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我的感官好像变淡了许,整个世界里只余下痛楚。除此之外,便是耳畔的啜泣声、哭喊声、尖叫声,夹杂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刻不停地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再次被绑在刑架上,人负手走到我跟前,衣冠楚楚,眉眼阴郁,正是京城总管张跃新。 “臭丫头,京城天牢的刑具滋味如何?真没想到,你跟你那死鬼老爹样,骨头硬得很。你若再不交代证据藏在何处,恐怕就要像他样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 我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里似有股腥甜渐渐升起,我憋足气,将口血悉数喷到了他的脸上。我望着他形容狼狈的模样,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见不到皇上,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既然敢来京城告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知道,你想拿到证据向皇后邀功对不对……呵,你想错了,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证据藏在哪里……即便你找到证据,也无法开启……呵哈哈哈哈……”话虽说得虚弱而破碎,语意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跃新错愕地抹了把脸,瞬间恼羞成怒,颤抖地手指着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皮鞭如雨点般落在身上,我咬牙生受着。其实,对于鞭刑我早已没有太大的感觉,比这痛苦千倍万倍的刑罚我都熬过来了,夹板、老虎凳、浸猪笼……只手都数不过来,挨两下鞭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眼前的张跃新出现了重影,视线再次变得模糊起来,继而感官也跟着变淡,只有啪啪地抽打声,声声,分外清晰。 就这么死了,好像有点不甘心呢……爹,娘,女儿没用,终究没能帮你们洗刷冤屈,不过也好,至少我们家人可以团聚了。 爹娘,你们且在地府等等我,不会太久…… 就在我以为自己真的要命丧于此时,蓦然间,道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既轻柔又沉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 其音清越,若环佩叮咚而鸣。应当是个极年轻的男子。 他说:“这女子所犯何罪?为何动用私刑?” 张跃新顿时惶恐地拜倒在地,连连叩首,嘴巴不停地张阖。但他究竟说了什么,我听不分明。 过了不久,我被人从刑架上放了下来,奈何我当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连呼吸都困难,别提起来的力气。刚松绑,我便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 那人走近了几步,双描金秀凤的长靴映入眼帘,天青色的锦袍上,绣着四爪团龙和五彩祥云的团。 我根本无力思考他究竟是谁,脑子里只剩下那唯的念头。 我拼尽全力往前爬了爬,伸手攥住他的衣袍,气若游丝道:“我是刑部尚书戚正坤的女儿,我要替我爹鸣冤……” 第30章 小剧场:夜深忽梦当年事 欲望文 第31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4)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1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4) 伐宋之战路打得顺风顺水。 此次朝廷供派出水路军共计三十万,兵分四路进宫宋国。 首先,杨夙率领八万水军,从扬子江上游的永安城出发,三千艘战舰齐发,来势汹汹,直指宋国重镇江夏城。 按照傅惟的部署,他的主要任务乃是声东击西,吸引下游火力。杨夙真是个妙人,贱主意个接着个。 宋国在上游兵力相对较弱,他在进攻时便故意搞大声势。每到处,或者大张旗鼓地抓几个俘虏带走,或者派人趁夜偷点猫猫狗狗之类的,造成宋国民众的极大恐慌。上游的地方官纷纷上书,极尽声色地描绘齐军的恶行,致使宋容书误以为这便是我们的生力军,匆忙派出五万大军抵抗。 杨夙也不跟宋军正面对抗,有下没下地跟他们打着游击战,拖延时间,给傅惟创造奇袭宋国都城建康的机会。兵书有云:“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宋军将领被杨夙耍得团团转,时间,消极怠战情绪浓厚。 其次,秦虎和刘恩分别率领五万陆军,从陆上行进,目标是建康周围的江都城和晋陵城,以达到牵制和分散江南火力的目的。 最后,傅惟率领十二万生力军,直攻建康。 九月末,陆上的三路大军陆续到达扬子江北岸,安营扎寨,准备渡江。大军压境,宋容书方才幡然醒悟,原来先前杨夙搞了那么噱头都是幌子,大家都被他耍了。 然而,宋容书见傅惟久久没有动作,以为他惧怕扬子江天险,不敢强行渡江,于是继续沉缅声色,极尽奢靡地为张贵妃筹办寿宴,甚至还将驻守江州和京口的两名皇子召回建康起庆祝。此行为无异于自卸双臂,再次印证了“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真理。 十月伊始,三十万大军正式攻宋。 杨夙首先在扬子江上游发动进攻,水军主力五万屯于汉口,与江夏城的守军相持不下。同时,另外三万则兵分两路,东西夹击狼尾滩,继而进攻宜都,路上连拔五城,我军士气大增。之后,再从后方袭击江夏,时间江夏前后受敌。江夏守城看形势不利,忙率军向建康撤退,岂料杨夙乘胜追击,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至此,上游战场大获全胜,首先告捷。 消息传到建康,宋容书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吓得两股战战,慌忙派兵抵御,无奈已是螳臂当车,根本拦不住杨夙大军东下增援的步伐。宋廷顿时乱作团。 就在宋廷乱作团时,下游大军兵分三路趁夜秘密渡江,天亮时分顺利到达江南,将守江的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过半,剩下的残兵败将仓皇逃回建康报信。 *** 入秋以来,大兴城直阴雨连绵,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许日,空气温暖而湿润,夹杂着丝桂花的甜香,教人恍然间生出置身于人间四月天的错觉。 十月初五,照例是诸位皇子与百官同朝的日子。 九龙殿外,百官在回廊中避雨,正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当下的战况。屋檐下,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次第落下。我在高柱旁,望着眼前的雨景,不觉有些失神。 捷报是三天前送到大兴城的,也即意味着这至少是五天前的战况,虽然大家致认为攻下建康不用费吹灰之力,但山高水远,战场凶险,不知傅惟现在怎么样了。 正当我神思怔忡,身后后人大声唤我:“玉琼!” 额间迅速挂下三条黑线,想都不用想,如此这般咋呼的除了傅谅还有谁? 果不其然,傅谅快步走到我身旁,拍了下我的肩,笑得阳光灿烂:“嘿,你在发什么呆呢?” 我将他上下打量番,太阳穴突突猛跳了几下,“殿下,您这身是什么打扮?” 只见这货披着件半透明的长袍,带了个半透明的帽子,几缕头发湿漉漉的搭在额前,衬着莹白如雪的肌肤,显得有几分妖孽。 他麻利地摘掉帽子,解开长袍,拎着在我面前晃了几下,颇有些得意道:“这是我新发明的雨衣,乃是由冰蚕丝绢制成,虽薄如蝉翼,防水性却极好。你看,我身上的衣服点儿也没湿,有了这件雨衣,雨天再也不用打伞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呀?” 这货,怎么又开始了……(╯‵□′)╯︵┻━┻ 我盯着眼前的雨衣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冰蚕丝绢能防水吗?” 傅谅解释道:“般的冰蚕丝绢当然不能防水,但我的丝绢在织造时加入了油线,为了美观,我还特意将油线染成金色,看起来既华贵又飘逸,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要?想要的话这件送给你好啦!” “呃……”我以袖掩口轻咳了几声,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微臣不要。殿下,咱们不是说好要勤勉刻苦的吗?微臣不过两天没去东宫,您就又开始整这些有的没的……”说着,我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道:“哎,微臣的心,痛啊!上次做木工的教训您这么快就忘了?您定要铭记教训,千万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马上就要上朝了,您还是赶紧收起来吧。皇上最近身体不好,不要惹他烦心!” “哦。”傅谅委屈地撇撇嘴,清隽的眸子里若有几分失望。他哀怨地看了看雨衣,恋恋不舍地交给小安子。 那厢傅辰和傅邕缓步走过来,傅辰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戚大人,二位好久不见。” 傅谅瞬间炸毛,怒气冲冲道:“守财奴,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你……” 我见势不妙,忙不迭将他拉住,挡在他身前抢先道:“汉王殿下,好久不见,近来身体好些了吗?”说话时,还不忘用眼神告诉傅谅:君子报仇,十年不忘!冲动是魔鬼! 傅谅深吸口气,忿忿地“哼”了声,咬牙忍下怒意。 傅辰的视线在我二人之间打了个圈,倨傲道:“尚可。” 我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微臣直以为您精通骑射,必定是身强体壮,没想到竟然这么弱不禁风。不过是兄弟之间小打小闹罢了,也足够您受惊休息这么久,啧,果真人不可貌相……”先前对他百般忍耐,他反倒得寸进尺,三番两次与我为难。横竖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那就开诚布公地结个彻底,也省得我再白赔笑脸。 “你……”傅辰气结,俊脸阵红阵白,待要发作,忽然眼尖地看到小安子手中的雨衣,“哟,这是什么?该不会,又是大哥的发明创造吧?”他有意加重了“发明创造”四个字,毫不掩饰讥嘲之意。 小安子惊恐地望他眼,抱着雨衣溜烟地跑走了。 傅谅不屑道:“与你无关。” “啧啧,大哥这话说得太让我伤心,我是好意关心你。我听说,最近上书弹劾大哥的人不少,那些奏折在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父皇为此日思夜虑,以致龙体欠安。大哥,你往后可得小心些,千万不要再有什么行差踏错,否则将来太子之位不保,非但连累戚大人,父皇也是要伤心的。” 最后句话显然对傅谅造成了触动,他看我眼,眸底似有瞬的闪烁与犹疑,说话的底气仿佛也没那么足了,“你、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就是你在我的饮食……” “哎,殿下,您这话说的不对,汉王殿下如此关心您,您该谢他才是。”我轻轻拍了下傅谅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复微笑对傅辰道:“既是如此,微臣也有几句话要代替太子殿下送给您。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以为自己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毁尸灭迹了就可以瞒天过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殿下,您方才叫太子小心些,您自己也得小心些,毕竟,夜路走了总会遇到鬼的。” 傅谅立马补刀,“小心遇到鬼!” 傅辰怔,面色陡然泛白。他迅速地环视四周,走近几步,紧盯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摊手,坦然笑道:“字面意思。”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不少大臣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皆是目光如刀地探过来。 万年和事老傅邕再次出马,哈哈笑道:“哎呀,这边风好像有点大呀,吹得我脑袋好疼。啊,早朝是不是快开始了,四哥,我们去那边等吧,走走走……”说完,将还要发作的傅辰强行脱离了现场。 傅谅笑眯眯地拊掌道:“玉琼,你好棒,吓死守财奴!” 我半是嗔怪半是无奈道:“殿下,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我也知道是他做的,但眼下没有证据,届时他去皇上面前反咬您口,您依然百口莫辩。就算找到证据证明汉王府内确实藏有五石散,他可以找替罪羊,说是某个下人自作主张,与他无关,照样推得干二净。总而言之,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非常被动,只能先以静制动,吓唬吓唬他。您呀,真要改改这种冲动的脾气,否则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傅谅嘴翘鼻子高,表示不服与不满。但思忖片刻,仍是乖觉道:“我知道啦,往后都听你的!” *** 辰时到,伴随声高亢的唱喏,皇上入殿,百官上朝。 自傅惟出征以来,皇上的身体直不大爽利,上朝时总是咳咳咳,甚至还休朝了好次。他已过不惑之年,却仍像刚登基时那般勤勉,总是不停地操心内政外交,操心天下统,还要操心不争气的傅谅。此番病,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 朝上,前线的士兵送来最新战报。 傅惟与秦虎等人率二十二万大军趁夜秘密渡江,举歼灭六万守江宋军,余下四万仓皇地逃回建康通风报信。渡江后,秦虎率军突袭庐江城,三日便攻下;刘恩率军攻占晋陵城,守城忌惮我军骁勇,竟然开城投降;而傅惟则率军驻扎在建康城外的栖霞山,距离宋国皇城不过五十里。 至此,宋容书终于彻底慌了神,急忙调兵抵御,奈何为时已晚,回天无力。 十月初十,傅惟派手下副将领五千轻骑夜袭京口,由于原本镇守京口的皇子被宋容书喊回去贺张贵妃寿辰,于是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京口拿下。同时,刘恩大军继续西进,与五千轻骑在京口汇合,十二日,占据建康钟山。刘、秦两路大军已对建康形成了包围之势,只待傅惟声令下,便可直捣黄龙,将江南纳入我齐国图。 那士兵慷慨陈词,铿锵道来,我听得心潮澎湃,既骄傲又忧心。 我为傅惟感到骄傲,他是我倾尽韶华去爱慕的男子,雄才伟略,经纶天下。我没有看错人,他值得我去爱。 但同时,我也为他感到担忧,担忧这场仗打得简直太过顺利了,是不是会有其他变数。他刻没有回来,我便刻不能安心。 九龙殿上登时沸腾了,百官争先恐后地朝贺皇上。 “千秋伟业,天下统啊皇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龙颜大悦,捋须哈哈大笑,扫憔悴之色,道:“来人,赏。” 话刚说完,他的笑容渐渐凝固,蹙了蹙眉头,好似在忍耐什么。片刻之后,他忽然捂住胸口,靠在龙椅上猛的咳了几声,喘息声变得尖锐而急促,面色也跟着由白转红,最后竟隐隐发青。下刻,竟两眼闭昏死过去。 殿内顿时乱作团,几个心脏脆弱的老臣口呼了几声“皇上”,便也跟着扑通倒地,不省人事。 我倒抽口冷气,立即向傅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出来主持大局。他被我训了同之后聪明不少,径直走上玉阶,朗声道:“来人,快将父皇送回寝殿,传太医院院使进宫请脉!今日早朝到此为止,其余诸臣退朝,回府等候通知!” 皇上的贴身宦官康公公跑去请太医,几名侍卫将皇上抬进御辇,送回寝宫,切依傅谅所言,无声而高效地进行着。 殿内迅速安静下来,众臣面面相觑,有人走了,有人还杵在原地没动。 忽然,有人高声道:“见不到皇上龙体安康,臣等绝不离开!” “就是!太子殿下,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您将臣等遣回府,若是有个什么事,这皇宫大内岂不是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余下众臣纷纷附和。 这些都是前阵弹劾傅谅弹劾得最积极的人,为首之人叫杨准,官至御史令,与言官群体交好,是以也喜欢跟我过不去。 傅谅剑眉横指,怒道:“杨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的意思,难道是我想控制昭阳殿不成!” 杨准梗着脖子,脸耿直不屈的样子,“这话是殿下自己说的,不是微臣说的!” 傅谅气极,“你!” 我走到杨准面前,微笑道:“杨大人担心皇上的这份心意,本官作为臣子,也是感同身受。但,皇上只是偶感风寒,引发肺热,而又直未能好好休息,所以喘咳病才会越拖越重。适才太子殿下让你们回府,自有他的道理。 杨准哼道:“老臣看不出有什么道理。” “来,风寒不是什么大病,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岂会连这点小小的病痛都战胜不了?二来,冯大人不懂医术,留在这里也是添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人却搞这么大阵仗,还要疑神疑鬼,怀疑太子殿下的小心,不知道的人……”我凑近他耳边,轻笑声,字字道:“还以为你唯恐天下不乱呢!” 这回轮到冯准气极了,张老脸涨的通红,几次三番想要张口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只得甩袖愤愤离去。 他走,其他几人也跟着走了。 九龙殿上,只剩下傅辰和几位皇子,众人神色各异,显然都在盘算自己的小九九。 傅辰抱臂,缓步走出来,“戚大人好张利口,话全让你说尽了。” 我懒得理他,随意拱了拱手,道:“汉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大哥,父皇龙体抱恙,我等身为儿臣理应尽孝道,你将我们都轰走,莫不是想独占这个功劳。” 傅谅看我眼,我微微爱你头。他叹了口气,极不情愿道:“好吧,那你们几个跟我起去看父皇。” 傅辰冷笑了声,“看来还得谢大哥恩典。” 傅谅指着他的鼻尖,咬牙切齿道:“傅辰,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告诉你,按皇祖父遗训,我是太子,只有我才有资格进昭阳殿,你们都给在外面候着!” 偏生傅辰还把脸往前凑了几分,薄唇边噙着抹嘲弄的笑意,挑衅意味十足。 我轻扯了下傅谅的衣袖,小声道:“殿下,皇上的身体要紧,您还是快去昭阳殿吧。” 傅谅重重地甩袖,扭头就走。我忙跟上他的脚步,刚走几步,蓦然下意识地回看傅辰,视线不期然停留在他的手上,那被广袖半覆着的手,正紧紧攥着拳,大约极是用力,依稀可见青白的骨节。 第31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4) 欲望文 第32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5)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2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5) 秋风转急,携来阵阵凉意。雨帘渐密,打落黄叶满地,静美之中透出几分萧瑟与寂寥。 昭阳殿。 几位消息灵通的贵妃已然在殿外等候,康公公守在殿前,盯着进出的太医和宫婢,神色颇有些凝重。 傅谅快步上前,急问道:“父皇情况如何?” 康公公摇头,道:“院使大人正在为皇上请脉,具体情况如何,暂时还不知道。殿下,您进去看看吧。” 傅谅点头,二话不说便抬脚进殿。 我往殿内望了眼,里面光线昏暗,博山炉内香烟袅袅。透过纱幔重重,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我想了想,问道:“康公公,皇上他最近直都是这样吗?” 康公公叹息道:“自入秋以来便是如此,起初皇上以为是风寒,并未在意,只是命太医开了几副调理身子的药方,服下之后却直不见好转。晋王殿下走后,皇上的情况愈发严重了,整夜整夜的咳嗽。即便睡着了也总会惊醒,说是胸口疼得厉害,有时还会咳血。前些日子太医来请脉,换了方子,作用也不大……” 话未说完,殿内不知谁在喊他,他应了声,便匆匆忙忙跑了进去。 我听得倒抽了口冷气,早先我曾上过封奏折,直言皇上常年为国事操劳,衣不解带,宜休养生息,好生养病。皇上当时还笑我道:“只听过臣子劝谏皇上勤勉,你却让朕休息,不怕让言官知道?” 我说:“在皇上的龙体安康前面,切都是浮云。” 他笑道:“不过是风寒罢了,不足挂齿。伐宋之事日未定,朕便日不得安寝,如何能休息?” 之后我便直以为他是风寒引起的咳喘症,没有大碍,不曾料想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虽不懂医术,这些年也零星读过几本外祖母留下的医书,咳喘、咯血、胸痛这些病症并不陌生,只怕是…… 蓦然间,种不祥之感袭上心头。 康公公刚进去,傅辰和其他几位皇子便赶了过来。 几人齐刷刷地跪在殿门口,口口声声喊着父皇。奈何太祖陛下留下遗训,唯有皇太子和皇后才能进皇帝寝宫,若无召唤,其余皇子妃嫔律不得入内。所以,他们也只能在外面我干巴巴地嚎几声而已。 傅辰与生母李贵妃互递眼色,旋即扫方才在九龙殿上的狠戾阴鸷,嚎得甚是卖力。只见他呈五体投地状拜倒,满脸焦急,副恨不能代替皇上承受痛苦的模样。嚎着嚎着,额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抹掉,广袖挥动,再抬头时,竟然还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啧啧,演得真是到位! 我垂袖在旁,冷眼看着眼前的切,心中暗嗤。以前李瑞安总说,生在帝王家,最得宠的永远是演技最佳的那个,我本不以为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这几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与世无争的傅邕喊得还有几分真,毕竟皇上待他向不薄。其余的,大概只是试图通过哭喊来“表现”自己的孝心,而非“表达”。 不时,元皇后也闻讯而来,身后跟的是元睿和元君意。 素白的油纸扇上,几朵牡丹被雨水打湿,显娇艳欲滴。伞下,她妆容精致,莲步轻移,端得是派母仪天下的雍容之姿,全然不见上次傅谅被软禁时的憔悴与忧心。 她不紧不慢地步上玉阶,扫了眼殿前的傅辰干人等,呵斥道:“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哭什么哭,喊什么喊!还不快给本宫起来!” 几位皇子瞬间噤声,傅辰虽有不忿,却也只能悻悻地起身,立到旁。 元皇后拂袖进去,留下票人在殿外大眼瞪小眼,时间气氛甚是尴尬。好在康公公及时出现,将皇子和贵妃们请到偏殿小憩片刻。 时间,昭阳殿前只剩下我和元君意两人。 他玉身长立,手执伞,另手握着柄玉骨扇,熟练地玩弄于鼓掌之间,正若有所思地将我望着。 我不想跟他废话,正打算掉头走人,孰料,他却抢先步拦住我的去路,似笑非笑道:“戚大人,请留步。” 他比我高出头有余,就这么在我面前,无形的压迫感没顶而来。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皮笑肉不笑道:“元公子又有何见教?” “在下有句话想问大人。”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得恰到好处,“公子请问。” 元君意哗啦下打开玉骨扇,“这里风大雨大,那边有个避雨的凉亭,我们过去说。”言外之意,这里人眼杂,不方便说话。他侧过身,很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姿态娴雅,引起周围宫婢小声议论。 我无奈,只得依言走过去。 *** 这间避雨亭建在花丛之中,四周秋花盛放,袅袅婷婷,且有假山流水环绕,分外清幽别致。 元君意将窗户关上,挡去凉风,复撩衣袍坐下,道:“戚大人,坐。” 我摇头,“不用了,这石凳太凉,我着就好。” 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眼底掠过抹极淡的笑意,脸我懂的。 我轻咳声,避开他的视线,“元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上次在下说的那番话,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元公子说的问题就指是这个?我的答案很简单,前代的恩怨我不想管,我只知道我是齐人,而且是齐国少傅,不是什么宋国公主。不管是宋廷还是宋容书,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皇上有心统天下,伐宋之战迟早要打,这不是我或者傅惟、杨夙能改变的。再者说,若是认真算起来,公子你也是宋国人。齐国要攻宋,你为何不请突厥王阻止此事?” 元君意先是微微愣,旋即抿唇轻笑,似是叹息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也罢,随你高兴。不过,你真的要小心傅惟,他比你想象得要复杂许。” 我笑,“公子虑了。我与傅惟相识四年,而认识他不过四个月,我想我对他的了解应当比你要深吧。元公子,你几次三番提醒我小心傅惟,我倒要怀疑你的用心了。” 他静默片刻,眸光忽然变得深沉,隐隐带了几分灼然,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害你。” 我望着他,心口砰砰跳了经济下,好似被他的目光灼烫。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元公子没别的事,我先行告辞。”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元君意起身,缓步走到我跟前,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问你,倘若皇上驾崩,诸皇子夺位,你会支持谁?” “你……”身子狠狠地颤了颤,我赫然抬起头,他的眼底似有重重漩涡,能将人的神思尽数吸入。他瞬不瞬地盯着我看,脚下不知何时又进了几步,几乎与我面对面地贴在起,身体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而来,彼此呼吸相闻。 脸颊隐隐烧烫起来,我既羞且怒,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岂料他的玉骨扇紧紧抵着我的后背,好像故意钳制着我,我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他觉察到我的小动作,唇畔的笑意再深三分,凑近我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是傅谅,还是傅惟?不要说什么‘身为太子少傅’之类的话,我想听的是你的真心。” “放开我!”我又推他,此人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没想到力气竟然如此之大,任凭我如何挣扎,他还是纹丝不动! “你告诉我,我就放。” 我呸!什么翩翩佳公子,根本就是无耻臭流氓!我青面獠牙地威胁他:“元君意,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侍卫了!” 元君意笑道:“好啊,你喊啊。听说最近皇宫里流传着不少有关你我的绯闻,那些宫婢太监闲来无事最喜欢嚼舌根,你若不怕绯闻坐实,随便喊。” ……也对。 自从上次我去瑶山别院找他被妍歌撞见后,第二天,各种有关我和元君意的流言便开始甚嚣尘上。什么“情小妹夜奔瑶山院,俏郎君盼卿赴巫山”云云,各种没下限,偏偏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仿佛亲眼所见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妍歌在背后插刀。 如果引来侍卫,不知道又要有什么怪力乱神的流言传出去……届时,只怕本少傅世英名就要毁于旦了! 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尽力朝后仰,能远离他分是分,冷笑道:“好,我说。于公,这是我齐国的内政,即便你是突厥使臣,那也只是外臣,根本无权过问。于私,这是我的个人选择,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便是我的真心话。元公子,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里是齐国的皇宫,不是突厥的草原,请你自重!” *** 正所谓祸不单行,这厢我跟元君意正僵持着,个贱兮兮的声音砸了过来:“哎哟,戚大人,元公子,你们这又是唱的哪出?” 不是傅辰又是谁? 我只觉两眼抹黑,恨不能买块豆腐撞死在这里。 傅辰看看我,复看看元君意,道:“戚玉琼,我二哥仍在战场杀敌,父皇也尚未脱离危险,你身为二品少傅,却有闲情逸致在此与人卿卿我我。”他啧啧摇头,脸上满是讥嘲与鄙夷的笑意,“如此过硬的心理素质,真是教人佩服!” 元君意终于将我放开,闲闲在旁,却是什么话也不说,显然是想默认傅辰的猜测。 我指着地面滩水,道:“汉王殿下,您误会了。雨天路滑,方才我不慎踩了积水,险些摔倒在地,元公子好心将我扶起,仅此而已。” “是吗?那你脸红什么?” 我摸了下脸,继续扯淡:“受到惊吓,自然脸红。” 元君意轻笑声,看了我眼,以扇叩掌,云淡风轻道:“戚大人说的不错,确是如此。” 我略略松口气,不忘给他记眼刀,他却笑得欢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傅辰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显然不相信,那眼神分明在说:随便你扯淡,等二哥回来,我非告诉他不可,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扯淡! 我也用眼神告诉:随便你告诉! 我拱了拱手,道:“若殿下没别的吩咐,下官先告退了。”说完,不待傅辰回答,拔脚就走。 *** 踏出避雨亭,抬眼却望见昭阳殿前,太医院院使与康公公齐走了出来。皇子贵妃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询问皇上的病情。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还在避雨亭里的傅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瞬间切换成孝子模式,急切道:“父皇他怎么样?” 只见院使摆摆手,微笑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由普通风寒引起的咳喘症。由于先前直没有系统地调理,致使病情走急。请各位贵人放心,只要坚持服药,配以施针治疗,很快便可痊愈。” 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我不禁暗生疑窦,方才听康公公描述的症状,根本不是普通的咳喘症,只是咳嗽病的话,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迅速消瘦这么。 有人问:“我们何时可以见父皇?” 康公公道:“皇上正在休息,除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暂时不见任何人。若有需要,奴才自会传召。今日天气阴冷,还请各位贵人早些回去,切莫着凉。”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散了。 傅辰仍不甘心地望昭阳殿里探,被李贵妃强行拉走了。 康公公唤我:“戚大人。” 我走上前,道:“康公公,是不是皇上有何吩咐?” 他微微颔首,谨慎地四下环视,小声道:“传皇上口谕,命你明日申时进昭阳殿见驾。” 第32章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5) 欲望文 第33章 此事古难全(1)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3章 此事古难全(1) 第二日申时,我准时至昭阳殿报到。 殿内片沉寂,空气中弥漫着股清苦的药材味。皇上恹恹地靠坐在龙榻上,双目半睁半合,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手里却还握着本奏折。不过天的功夫,他看起来又消瘦了不少,双颊高耸,形容枯槁,全然不见昔日的风采。 元皇后和傅谅都不在,只有太医院院使和康公公守在榻前。 心里不觉发酸,我拜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缓缓睁开眼睛,费劲地看了我眼,气若游丝道:“起来吧。”他略抬手,康公公迅速搬来张椅子请我坐下。 我谢恩后坐下,轻声问道:“皇上,今日好些了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我看向康公公,他亦是不语,眼眶隐约泛着红,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院使叹息道:“戚大人,皇上患的不是普通咳喘症,而是肺之积,息贲。”(肺癌)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下,连呼吸都凝滞了。虽然昨日我就料到极有可能是息贲,但此刻猜想得到证实,到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我记得很清楚,有本医书典籍是这么写的:“息贲者,肺脏败也,必死”,外祖母对此的批注是“师父说得了息贲基本只能等死”。她师从江南孟河医派名医岳振先,岳振先是宋国著名的“半仙”,医术造诣绝不在院使之下,若连他都无法医治,只怕皇上也是凶吉少了。 康公公再也忍不住,扭过头,偷偷地摸了把眼泪。皇上闭上眼,面色平静无澜,仿佛生死与他无关。 我说:“确定是息贲吗?会不会是别的什么,比如……中毒?” “不会。”院使摇头,康公公补充道:“皇上每日的饮食都有专人试吃,所用的香料衣物等也经过严格查验,绝对没有下毒的可能。” “可是,之前不有太医为皇上请过脉吗?怎么没有早发现呢?” 院使道:“起初皇上症状较轻,虽有过怀疑,直未敢确定。” 我想了想,还欲再问,皇上忽然开口道:“朕,还能活久?” 院使艰难地答道:“……长则年半载,短则两三个月。息贲是种极其凶险的病症,目前暂无有效的治疗方法。” 皇上陷入了静默,神情没什么变化,苍白的嘴唇却好像在微微颤抖。良久之后,哑声道:“朕知道了。你们俩先下去吧,朕有些话想要单独跟戚爱卿说。” 二人叩首,很快退了下去。 *** “朕得息贲这件事,只有你们三人知晓,朕不希望有第四个知情人,明白吗?” 竟然连元皇后和傅谅都不知情吗?我心下暗吃惊,来不及想,忙道:“微臣明白,皇上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受宠若惊。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透露半句。” 皇上点头,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我,道:“这是今天清早前线送来的战报,你看看。” 我接过奏折,迅速翻阅。 原来,就在前天夜里,宋容书这个蠢蛋做了件自掘坟墓的事情。 他本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见齐军已经打到建康城外,遂将建康城附近的十万宋军集结起来,全部部署在城内外。这样也就罢了,他对行兵打仗窍不通,全然不听大臣们的合理建议,却听信兵部尚书魏瑾的谗言,竟然仓促出兵,主动向傅惟大军发起攻击。 奈何宋军连傅惟的影子都没能看到,出建康城就被秦虎打了个落花流水。宋军将领为保全性命,立刻投降,并引导秦虎大军从玄武门进入建康城。我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建康守军根本无法抵挡,眨眼间便全军覆灭。 当天夜里,刘恩率军从朱雀门入城,两路大军顺利顺利,直攻皇城,俘虏了宋容书。宋容书同意投降,傅惟将于十月十八,也就是明天进入建康,与他商讨具体事宜。 伐宋之战,至此宣告全胜。 我阖上奏折,笑道:“恭喜皇上,天下统!” 皇上侧首猛咳了几声,大约是用了力,双颊浮起丝不正常的嫣红。他舒了口气,淡淡地笑道:“老二……他果然没教朕失望。父皇的遗愿朕总算是完成了,来日下到地府,对他也有交代了。” “皇上……”鼻子发酸,视线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我揉了揉眼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也曾恨过他,恨得饮食难安,恨得锥心蚀骨。恨他不辨是非,不辨忠奸,听信元皇后的诬陷之词,将爹爹生生逼死在牢狱之中。最早入朝时,天知道我要花大力气,才能克制住刀结束他的冲动。于我而言,每天上朝都是煎熬。 我以为他残害忠良,昏庸无能。后来却发现,他竟是位难得的好皇帝,非但爱民如子,选贤任能,且勤于政务,宵衣旰食。当年的事情牵连甚广,其中隐情,他并不知晓。 “傻丫头,哭什么。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谁能逃得过抔黄土的结局?朕在位这些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笑得很是慈爱,这刻,仿佛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我咬唇忍下泪意,劝慰道:“皇上,我大齐地广物阜,人才济济,说不定有民间高手能治愈息贲,您不必太过绝望。” “罢了,生死皆有定数,强求不来。朕昨天想了宿,朕走之后,到底该由谁来继承皇位。阿谅是不成器,但他到底是在朕跟前长大的,是朕第个儿子,朕总是盼着他好,想把皇位传给他。这些年你也费心不少,他扶不起,朕实在很心痛。” 我沉默不语,心口堵得厉害,极不是滋味。 “老二在众兄弟中是最能干的个,文武双全,声誉极高,这次又为大齐立下了如此煊赫的战功。若由他来继承大统,非但能令百官信服,也是民心所向。”皇上轻揉太阳穴,长长地叹息,道:“戚爱卿,你说朕应该怎么选?” 我默然怔住,顿时心乱如麻,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会如此直接的问我这个问题。耳畔响起元君意昨日的询问——戚大人,若非要你选,你会在哪边?傅谅,还是傅惟? 我会怎么选? 我垂眸敛目,道:“皇上,此事关乎齐国的江山社稷,微臣不敢妄自进言。” “昨天朕问阿谅,是否愿意娶妍歌为太子妃,他的答案还是不愿意。朕问为什么,他却说他已有喜欢的女子。朕又问是哪家的千金,他说,”稍顿,皇上掀了掀眼皮,目光如炬地望着我,“是你。” 我心叫不妙,这货又坑我!忙不迭拜倒在地,道:“皇上,微臣与太子殿下恪守君臣之纲,殿下视微臣为良师益友,从无半点逾越,请皇上……” 皇上打断我,轻咳道:“起来吧,朕没怪你,你以为朕看不出来吗?太子是朕手带大的,他几斤几两,怀了什么心思,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暗自叹息,傅谅对我的感情,连皇上都已心知肚明,我非木头人,又怎么会毫无知觉?只不过直在装疯卖傻,守着君臣之礼刻意回避罢了,希望有天他能自己想通,慢慢忘却。或是等到我大仇得报,辞官归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从此永不相见。 “朕最宝贝阿谅这个儿子,不忍太伤他的心,皇位和爱人,朕至少要成全他样。所以,朕是这么打算的……” 手心渐渐沁出汗水,我盯着皇上不断开阖的双唇,心下无端生出几分恐惧。 “若阿谅继承皇位,他势必要娶妍歌公主为妃,而你,不可继续在朝为官。朕会依当年之约,赐你良田美宅黄金美男,让你安度余生。若老二继承皇位,则娶妍歌公主的人便是他,朕会留下遗旨,为你和阿谅赐婚。阿谅不能留在宫里了,随你们愿意去哪里都可以,老二也不会为难你们。玉琼,这几年朕也把你当成孩子看待,朕也想听听你的意愿。但是你要知道,世事总难两全,人的生绝不可能事事称心如意。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最后两句话,他说得格外缓慢且意味深长,显然是意有所指。 话音落下,昭阳殿陷入了死般的寂静,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 炉内的沉香无声无息地燃烧,满室烟斜雾横。 果然,我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皇上给了我选择的余地。 功成身退,抑或是嫁给傅谅。无论哪种,都是看似完美的归宿。 但是,没有他的归宿,又岂会真正的完美? 不,这两者都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深吸口气,重重地磕了个头,道:“微臣叩谢皇上恩典,然,事出突然,微臣实难当机立断,恳请皇上准许微臣思忖几日。” 皇上“嗯”了声,“你先下去吧。” 我起身告退。 第33章 此事古难全(1) 欲望文 第34章 此事古难全(2) 第一女傅 作者:碧晴 第34章 此事古难全(2) 离开昭阳殿,皇上的话直在脑海中回荡不息,心里如同被团乱麻塞住,堪堪是剪不断理还乱。 哎,信息量不是般的大啊! 细雨初歇,天气依然阴沉,层层乌云压着屋檐。凉风拂面,黄叶翩然而落,秋意浓。我裹紧大氅,本打算直接回府,不知怎么的,恍惚中便走到了东宫门口。 “玉琼!玉琼!”花园中的小阁楼上,傅谅正凭窗向我挥手,“上来!” 我应声走上去。 莲花香炉内熏着苏合香,淡淡的白烟升腾而起,气味清芬。书案上堆着些书卷,小安子在旁研磨,看起来好像傅谅正在用功的样子。 傅谅打量着我的脸色,道:“玉琼,你看起来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摸了摸脸,道:“哦,没事,外面有点冷,冻的。”小安子机灵地奉上热茶,我端起茶杯暖手,问道:“殿下今天做了什么功课?” “我想把武经七书重新温习遍,上次的笔记做得有些马虎,这回认真做遍。温完之后再读战国策史记这类史书,我想在年前把落下的功课全都补上。”他托着腮,大眼睛眨巴了几下,懊恼道:“现在开始发奋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哎,都怪我以前总偷懒,不爱学习,如今父皇病倒了,我才觉得好对不起他老人,呜……” 心下不禁动容,既有惋惜又有感慨。 惋惜的是,皇上病重,皇位迭在即,他现在努力还有何用?临渊羡鱼,到底为时晚矣。 感慨的是,他生在帝王家中,却还能保持颗善良纯孝的心,实在难能可贵,皇上这么年没有白疼他。 我温声安慰他道:“当然来得及。殿下,您的孝心,皇上定能感受到。” 他叹气,“希望如此。” 沉默半晌,我斟酌着开口,道:“殿下,其实我有狐臭……” 傅谅:“……” 他凑过来,在我胸前(喂→_→)乱嗅通,茫然道:“没有啊。” 我坚定道:“我有,只是衣服穿得!” “可是我夏天也没闻到啊。” 我:“……”好像是有点扯淡。 “哦!我知道了!我听宫里的嬷嬷说,有缘之人闻不到对方的狐臭。”傅谅嘿嘿笑了几声,得意道:“定是咱们俩有缘!”顿了顿,又脸真诚地补充道:“不过,就算你真的有,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我真是感动得要流泪了…… 我仍不死心道:“我晚上睡觉打呼。” “打呼?没关系,我睡眠质量特别好,就算是在我耳边敲锣打鼓,我照样睡得香。是吧,小安子?” 小安子如捣蒜般点点连头,还向我露出了个极其暧昧的笑容。 等等,这段对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仿佛哪里不太对? 我扶额,决定祭出大杀器,道:“那个,我有隐疾。” 傅谅脸紧张,“什么隐疾?” “我、我……我月事不调,大夫说不容易受孕……”说完我就后悔了,犯得着这么诅咒自己吗!我呸,童言无忌! 我以为这样准能吓退他,孰料,他却满不在乎地挥手,笑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呢,吓我跳。太医院新来了位孙大夫,是齐国出了名的妇科千金圣手,人称‘送子观音’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妇科病!小安子,请孙大夫抽空去戚大人府上请脉。” 小安子得令,飞快地跑了。 我:“……” 真的要哭了。 傅谅望着我,清隽的眼中写满疑惑,莫名其妙道:“玉琼,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以前没听说你有这么毛病啊……”话至此处,他忽的怔,试探道:“是不是父皇对你说了什么?” 我作毫不知情状,摊手道:“没有啊,皇上说什么了吗?” 傅谅本正经地摇头,矢口否认:“没、没什么!”话虽说得理直气壮,目光却是掩饰不住的闪躲。 这货的演技比起傅辰简直差太,话说回来,怎么感觉他比我还紧张……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我干巴巴地笑了几声,道:“微臣真的没什么,随口聊聊嘛,哈哈哈……那个,殿下您继续用功吧,微臣先告退了,有空记得去昭阳殿陪陪皇上。” 他终于放下心来,满口答应。 *** 入夜,天气转晴,云开雾散,轮朗月高悬中天。 花园中,茶梅开得正好,皎洁的月光映着粉色的花瓣,愈显清盈。我趴坐在竹藤榻上,裹着绒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古难全……”我满腹心事地叹息声,仰望天边月,心里愈发惆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何长久,如何婵娟?” 常叔快步走来,道:“小姐,太医院孙太医奉太子之命过府为您请脉。” 嘴角阵抽搐,这效率…… 我说:“就说我休息了,请他喝个茶,给些赏钱,打发走吧。” 常叔道是,示意身旁小厮照办。 “常叔,你说,怎么才能让个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我前思后想,其实吧,我纠结的根源就在于傅谅说他喜欢我。依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之所以会让我选择,恐怕心里早已打算废掉傅谅的太子之位,改立傅惟。他不忍伤傅谅的心,想要尽量弥补他。否则,他直接给傅谅和妍歌指婚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心思。 常叔怔,道:“小姐,您是在说太子殿下吗?” 我惊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沉重地点了下头,“基本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我:“……” 我欲哭无泪道:“皇上说,要想傅惟登基,我就得嫁给傅谅,要想傅谅登基,我直接收拾细软走人,怎么办?” 常叔凛然道:“千万不能让太子殿下即位,否则戚家永无昭雪之日。”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我本来也想,索性直接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拿出证据,求皇上做主。可仔细想想,仍觉不妥。皇上重病,皇后虽不知道实情,但半心里是有数的,她不会毫无防备。况且突厥人尚在京城,她有靠山,若我们将她逼急了,我怕她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 常叔沉吟道:“眼下晋王不在朝中,您不如拖延几日,等王爷还朝后再与他商量对策。” 我想了想,点头道:“是啊,也只好这样了。” 建康业已攻下,只需与宋容书敲定具体投降事宜。那么距离他回来,应该不会太久了吧…… 不要让我等太久。 *** 因皇上卧病在床,需要静养段时日,早朝暂时取消,大小事宜总决于丞相和各部尚书,只有前线战报必须交由皇上亲自过目批示。 傅惟入城后,当即发布安民告示,申明齐军纪律严明,战争期间,绝不会发生打家劫舍或是烧杀抢夺之类的事,百姓可安心照常生活。杨夙也释放了所有从上游郡县抓来的俘虏,连那些猫猫狗狗都就地放生,或是交由建康百姓领养。 当夜,傅惟与宋容书促膝长谈。宋容书提出投降条件,要求齐军不伤害他和张贵妃的性命,并封他个闲散侯爷,让他逍遥度日。作为回报,他同意以手书招降各地方剩余的宋军,并将妹妹容华公主献予齐皇为妃。傅惟欣然应允。 招降后,宋国绝大部分郡县愿意归顺,姑苏、湘州等地的宋军将领拒降,遭到秦虎和刘恩的强硬镇压。 傅惟此举只为向宋国百姓昭示点,那便是——降者昌,逆者亡。 切处置妥当后,傅惟将于十月末班师回朝,留秦虎驻守江南,防止叛乱再次发生。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宋国归顺之后,皇上心情大好,病情渐渐得到控制,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太医院院使说,若照此趋势发展下去,莫说再活年半载,三年五年都不是问题。 这日,我听完战报,照例去东宫检查傅谅的作业。这货最近相当用功,据小安子说,那简直是头悬梁、锥刺股,三灯火五鸡,连上茅厕都要捧着本书。 回廊下,三名宫婢快步走来,看模样是太和殿的人。为首的宫婢伸手拦住我的去路,恭声道:“少傅大人,皇后娘娘有请。”虽说是请,眼前这三人却分明是你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元皇后?她又耍什么花样?该不会是发现了我的身份,想要杀人灭口吧……==# 我暗自狐疑,面上微笑道:“劳驾姑姑带路。” “这边请。” *** 太和殿。 元皇后倚在小几旁饮茶,华贵中若带丝妩媚,娴雅中透出几分高傲。虽然铅华洗净,却仍是美得纤尘不染,明眸皓齿,肤白胜雪,完全看不出已年近不惑,也难怪皇上宠她宠了这么年。 宫婢将我带入殿中,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着她,心里冷笑了无数次,终是深吸口气,行礼道:“微臣戚玉琼拜见皇后娘娘。” 她微微笑道:“少傅大人,过来坐吧。” 我依言坐下,她亲手替我斟了杯茶,递给我道:“久闻少傅大人喜爱茶道,最近天气转冷,本宫这里还有些祁门红茶,少傅大人尝尝看。” “谢娘娘,微臣惶恐。”我忙接过茶杯,细闻番,复慢慢饮下,笑道:“茶色红艳明亮,茶香鲜甜清快,回甘无穷,应是礼茶中的极品。” “大人喜欢便好,待会儿带些回去,本宫平时不喝红茶,放着也浪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女人突然对我这么好,想必是有所企图,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顺势答道:“谢娘娘赐茶。只是微臣无功不受禄,实在惶恐。” “这些年来,你尽心辅佐太子殿下,怎会是无功?本宫给你,你收下便是。”元皇后笑说,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我,道:“少傅大人今年大了?” “回娘娘,微臣今年将好二十。” “二十,本宫像你这么大时,太子都会喊母妃了。” 这话几个意思?怎么有种要包办婚姻的感觉? 元皇后轻拍我的手,堪堪教我鸡皮疙瘩掉落地,偏生我还要做出感动流泪状,我也是想给自己的演技点个赞。 “你养父戚公公殡天年,你介女流,无依无靠,又要操心朝政,想必过得十分辛苦吧?不如由本宫做主,为你指门婚事,毕竟能有个体己的人在身边照料陪伴,比个人强百倍。你放心,本宫绝不会亏待你。” 果然! 我开口:“微臣……” 然,元皇后却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本宫听说,你与元君意甚是投缘,你对他心存爱慕,是不是?元君意的确不错,生得表人才,又才情洋溢,与你十分般配。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他是突厥前任族长元曦容的独孙,承袭南王爵位。你若嫁给他,便是突厥的南王妃。” 我差点没绷住口茶喷出来,好在我演技过硬,迅速捂住嘴巴,表现得既惊讶又害羞,内心却像是有万只神兽呼啸而过,瞬间掀起狂风暴雨,根本无法淡定…… 这鸳鸯谱点得未免也有点太夸张了吧!我爱慕他个鬼啊,我嫌弃他还来不及好吗!还表人才,还才情洋溢,依我看,是猥琐无赖、故弄玄虚还差不! 最近到底什么情况?我红鸾星动了?怎么谁都想帮我安排婚事? 我强自镇定片刻,低头羞赧道:“皇后娘娘,您误会了,微臣与元公子只是朋友之交,并没有男女之情。元公子贵为南王,微臣实在不敢高攀。” 元皇后显然有些失望,但她仍不死心,又劝我道:“元君意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不会亏待你的。本宫也曾问过他,他对你印象很是不错。现在没有男女之情不要紧,只要有媒妁之言便成,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本宫在嫁给皇上之前,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婚后照样琴瑟和谐,鹣鲽情深。” 我:“……” 那么我只好将皇上搬了出来,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元皇后似是胸有成竹,“这个你放心,本宫自有办法说服皇上。” 皇上都想把我许配给傅谅了,我还不信你能说服他。 我干干笑,道:“皇后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只是这毕竟是终身大事,恳请娘娘给微臣几天时间考虑下。” 元皇后满意地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本宫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对吗?” 言下之意你不嫁也得嫁了。 我呵呵哈哈糊弄了几句,便起身告退了。 第34章 此事古难全(2)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