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 分卷阅读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 《书生》作者:绿蜡 简介 雪夜,杀人做人皮的客栈来了个投宿的书生...... 第一章 打烊 北方的冬天,已然进入冰封。 一个月前黄叶飘落,秋叶映着夕辉的惊艳似乎只维持了短短数天,接着,便进入了绿色几乎断绝的寒冬。 雪夜风紧,我懒在店里不愿出门。泡了一壶热茶,但点了一盏照明的小灯,俯首案前,随手抽了一本书,就开始读将起来。 冰封天地,几乎无客。再抬头时,天已黑透,茶一口未吃,却也凉了。屋里一片寂静,唯独案前透露着些微亮光。 急促的叩门声响起。 我披上大衣 ,提起小灯,顶着寒风打开了门。 外头此人衣衫单薄,形容消瘦,肩头落了厚厚一层雪,睫毛雾霜,开口便是一溜白气:“劳烦,贵店可还能投宿?” 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小店已打烊。” 推门欲阖,他急急伸进一只手来:“宿在厨房也可,加些银两也可,只求驻留一晚。” 我心里忍不住发笑,这扇门我只怕他进得来出不去。 方圆百里皆是荒山野岭,错过此处又是一片白雪皑皑,也罢,出去也是个死。 我让身退后,怜悯道:“外面雪大,你且进来。” 他冻红的脸牵出一个感恩戴德的笑颜,一进来便连忙将背上的行囊取下,一本本书摊在地上,宝贝似的拿袖子去擦上面的雪水。 我好言提醒他:“你身上尚且湿着,先去卧房沐浴,换身干净衣裳,这些书,我替你拿去火炉边晾干。”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真是,多谢掌柜了。” 又有何谢,我不过看他一身好皮囊,洗干净了也是便宜我,免得介时被冻伤肤貌,坏了成效,价钱总归大打折扣,要晓得,我的顾客各个都绝非省油灯。 他在我的引领下去到二楼最里一间客房,我将烧来自用的热水给他倒好,他过意不去,总要来帮把手,冷水掺好,我仍是一片万波无澜,他却已累得气喘吁吁。 这文弱书生的手臂,偶然抚过,如玑似璞,我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如此极品,轻易不可卖出去,要挂在店里,待价而沽,让那些老世故捧高了,再卖个好价钱。 我提着空壶欲出,只闻得他突然出声问道:“掌柜一人住在这荒郊野地,没个下手帮衬可也辛苦?没个人陪伴可也孤寂?” 我闻声一顿,没有答他,心里已是愠怒。我最厌多言之人,犹恨这种自以为是之徒,不过一介毫无瓜葛的陌路人,有了三两句交言,便开始不知分寸地探问。我有无帮衬与他何干?又不曾怠慢他,我是否孤寂又与他何干?好笑至极。 他那些宝贝旧书一本本摊在地上,渗出的水渍流得四处都是。我微微皱眉,一挥手,书页干燥如初,恍若从未湿透,我俯身将它们一本一本捡起,捡至第四本,外面叩门声又响起。 真是撞邪了。 我本不欲开门,无奈叩击声一次比一次响亮,我耳中跟着嗡嗡作响。 推开大门,外面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狂风肆虐,我望着叩门的壮汉,眼皮一跳,恭敬跪下:“鬼王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壮汉退身让开,他身后裹在斗篷里,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往我脸上狠踹了一脚,竟有十二分的巧劲,我吃不住力躺倒在地,赶忙又爬起来,重新跪好。 所幸他的火气在这一脚里也撒了个干净,居高临下地向我吐了口唾沫:“狗东西,竟敢让本王等你。” 我喏喏:“小人该死。” “该死?”他冷笑,“你本就是个死东西。” 旁边壮汉低声纠正:“是个不死不活的东西。” 鬼王瞪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我伏在地上听得壮汉搬了我那把太岁椅出来,要服侍鬼王坐下。鬼王嗤笑一声:“宁爵爷倒是很会享福嘛,这千年梨木椅可非凡物。” “大人若是喜欢,小人明日便送至大人府上,还望大人笑纳。” “这如何使得?本王可不是那等爱夺人所好之徒。” “腌臜蠢物,大人看得上,是小人几世修来的福分,怎谈得上夺人所好呢?” 他摆了摆手,对身后垂手而立的壮汉道:“既然宁爵爷如此古道心肠,我也不好再推辞,收下便是了。明日宁爵爷送来,你可得将它好好收在仓库,万不可积灰,坏了宁爵爷一番好意。” 那壮汉讥讽地冲我笑了几声,应言称是。 他又端了我泡来解乏的茶,放在鼻前闻了一闻,些微嘬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年前的雪水,煮一炷香的工夫,好茶。” 我胃里一阵恶心翻腾,脸上却还赔笑着:“大人英明,此等烂叶浑水,若大人也还看得上,小人明日便一并送去。” “温知左,”他“哐啷”一声放下茶盏:“我今日冒雪来你这儿,可不是来讨东西的。” 我心里道:我自然知晓你不是来讨东西的,你不过是只要看我喜欢的就想夺,看我过得舒心就难受罢了,故而说正事之前非得先来让我心里不痛快一番。 嘴上却道:“哦?不知大人光临敝舍有何指教?” “哼!”他冷笑一声:“我来做甚么,宁爵爷你七窍玲珑心,必定心知肚明。” “小人驽钝。” 他俯身下来,猛地拽住我的发辫,向后用力一拖,我便被迫昂起头与他对视:“上次我央你替我做身新皮囊,先说好的取个成年貌美男子的人皮,你倒好,给我送来的这是甚么?你瞧瞧,叫我被人笑了这许久。你这猪油蒙了心的下贱货,那时胆敢耍我,如今知道充楞装乖了?” 我头皮吃痛,怪叫一声,连连求饶:“大人这可折煞了小人,就算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耍您呐。” 他甩手就在我脸上抽了个大耳刮子,直打得我束好的簪发散下几缕,脸上火烧也似的疼。 “你休推脱,上回之事我且不与你理论,你现将你库房上好的男子皮囊与我一张,我便罢了,若不与我,我今日定不饶你。” 我连连磕头,从冰冷的地上爬将起来,寻我库房钥匙。 正是时,陈旧楼梯上传来下楼的声响。我们三人同时望向楼梯,但见那书生换了身干净素朴衣裳,亭亭立于楼梯边,高挑身材,修长身段,眼如流光盼目不语而似语,唇如清露映日不笑而含笑,肤白如凝脂,脸颊透着微红,为女子见所羞惭。 他见我们皆望着他出神,十分惊诧,忙拱手行礼:“在下不知掌柜有客,失礼失礼。” 我回过神,问他:“找我何事?说便是了,不妨事。” “在下的书......可烘干了?” 我将他那几本宝贝破书扔给他:“拿去。”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 他又行了个礼,方才“蹬蹬蹬”地上去了。 我复又寻了钥匙,欲向后院库房去,方行罢两步,身后鬼王悠悠儿出声道:“且住。” 我便住了,咬牙切齿道:“不知大人又有何吩咐?” 鬼王道:“方才那人,面如玉盘之温润,目若静潭之深沉,言语谦逊,举止有礼,我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库房你不必去了,我就要他。” 要这书生性命并非难事,光凭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我杀只鸡只怕都比杀他简单。精制一张完整人皮也不过三五天工夫,但我有心刁难他,让他多等几日。 我蹙眉难道:“啊呀,不巧,这书生,已是有人定下了的。” 他愠怒:“哪个定下了?” 我道:“小人不敢说。” “你说便是,我自去与他讨要。” “小人还是不敢说。” “温知左!” 我佯装被他吓一大跳,瑟瑟缩缩跪在地上,道:“乃是那勾魂使白无常谢必安。” “原来是这厮。” 我早知他与这谢必安有些过节,那谢必安性子极为清高孤僻,他又十分暴躁易怒,二人从来是谁也看不上谁,若是让他去向谢必安讨要,必是一场好戏。 “与谁不好,偏生是他......” “小人惶恐。” 他沉吟半晌,道:“我问你,做张人皮须得许久?” “一月足矣。” 他拍椅立起,道:“这样罢,你且做,我一月后来取。” 目的达成,他仿佛一刻也不愿在此处驻留,带着壮汉风也似的离开,走前还威胁道:“沈梦之(1),你诓了我一次,若这次还敢诓我,你便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险些止不住地笑出声:“是。”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是一条分界线—— (1):谢谢有姑娘帮我看出来这个错误,想了想,不如将错就错,转而把它当个伏笔吧。 第二章 我的坟前长满野草(上) 送瘟神者,须得沐浴焚香,洗去一身晦气;净手拈香,诚祈去不复往。 我送走这尊活瘟神,未用晚膳已胃口大减,意兴阑珊,连素日夜里小酌的兴致也消失全无。只觉眼皮耷拉,身上懒懒的。不足亥时便落下内外院门,掌灯上楼。 我这客栈,初建时也还算精华别致。如今已有些年头,我懒待翻修,天湿气潮,木阶被虫啃食蛀空,走在上面吱嘎作响。 我的卧房在二楼尽头,正对着书生那间,我的这间房寻常不肯进人,里边置放的一些闲物,外人看了,怕是要报官的。 进了卧房,上好锁,我便开始一件件儿脱下身上的衣物发饰,先是取下头上的镂金戏鲛白玉簪,再次褪下绛红外袍,取下汗巾及里衣,最后才从天灵盖处从下至上抽出一根极细的银线,那根银线足足有七尺长,全然抽出来后我披在外边的这层皮便像失去了生气,皱皱巴巴耷拉在我身上。我从里小心翼翼挣脱出来,将落在地上的人皮拾起,同衣物一并挂在墙上。 铜镜中映现出来的便是我真实的、无比丑陋的容颜。 再没有比这更丑陋的相貌了。 皮肉焦糊,如同被大火浇淋,四肢歪曲,好似被棍棒打断。眉毛处光溜溜,鼻梁处空洞洞。嘴唇外翻,黄黑的牙齿龅裂,仅有的几率发丝黑斑似的紧贴在头皮上。唯有一双眼睛,璨如墨潭,倒映人心。 方躺到床上,外面叩门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时断时续,轻微难闻,仿佛怕把我吵醒似的。既然怕把我吵醒,就莫要再敲,我翻了个身,将头闷在被子里。外边又响起那书生的声音,悄悄话似的道:“掌柜的,你可歇下了?” 歇下了,快滚回去,再吵我立即揪下你的脑袋。我在心里道。 “掌柜的......掌柜......” 我“嚯”的一声从被褥中翻身坐起,火冒三丈,若不是走水要命的大事,看我不撵了他出去。 我强忍着怒意,没好气道:“尚醒着,何事?” 他在外边道:“可否劳烦出来看看?” “你先说何事。” “掌柜的,我从窗边看到你楼下外面浓烟延漫,火光照耀,怕是走水了。” 须臾工夫,我穿戴整齐,急急跨出房门:“哪呢?哪走水了?” 要知道我这客栈里件件是宝贝,样样不可毁,尤其是库房里花费了我无数心血精制的人皮。 我跟着他到了他房里窗户边,望向外面。 眯着眼探头看了半晌,我的前院一片漆黑,我的后院也好好的。 再眺目远望...... 片刻寂静后,我才出声问道:“你耍我?” 我的客栈开在这荒无人烟处,做的就不是迎客住店的营生。我专做死人买卖,游走在世间的牛鬼蛇神,不欲以自己真面目示众的,来我这儿买一张人皮,披在身上,隐匿自在。这几十载,我的信誉极佳,生意日益壮大。如今,活人的买卖我也是做的。活人比鬼魂更喜伪装,他们来找我买人皮,我通常不收取钱财,只要他们死后将自己的尸首交予我,任我处置。 我见过因各式各样因缘来买人皮的,唯独来住店,书生乃是头一个。 外面不出四里处的雪地里映着火光,四周驻扎简易帐篷。这些人每年都来,因这周边有许多古墓,他们前来盗墓,以谋生计。书生连连向我致歉,说自己常年在昏暗灯光下读书,目力极差,看到模糊火光,还当是院中走水。他问道:“既然也是过路的朋友,如何不来投宿呢?” 我心里冷笑:你是傻子,难道别人也是傻子? 他见我不应他,恍自轻言:“许是身上盘缠不够,必定是这样,嗯。” 他望了我一眼:“啊呀,掌柜的,你的脸怎的肿了?” 我摸了摸脸上,果真红肿一片,触碰痛极,那狗东西下手还真重。我扬手道:“不必管,明日便好了。” 他急忙道:“不可,你不管,明日肿的更厉害。我包袱里有消肿的药膏,我拿与你。” “不必了。” “这是我亲手所做,极管用,你一用便知。” 我一时语塞,他见我默然不言,只当我答应了,递过药膏与我,好言道:“我去院里取冰块来,你等我一等,先莫回房,待会儿敷了冰块,再敷上药膏睡下,明日可好上大半。” 我立在原处,看着他下楼,方才喃喃说道:“其实不必如此......同样的人皮我房里还有许多,换一张便是。” 第二章 我的坟前长满野草(下) 他取来冰块,与我敷了,道:“今日我就看那壮汉面色不善,只当是与他家小主子来投宿,脾气大些,谁知竟将人打得这样狠。” 他不算得甚么,他主子的脾气手段那才是真正叫人求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 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有今天莫不是拜他所赐。 夜里我辗转难眠,索性起身,支开窗架,端坐在铜镜前,镜中自己的模样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墙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头我用小楷写着:伍拾。五十年了,原来我已在这炼狱活了五十年。用着丑陋的面容,躲在这荒郊,不敢再见世人。 我打开暗柜,取出置于其中的箱子,里面放着我曾活过的证据。一幅泼墨山水画,是我胞弟温傲七岁所作,那时他虽稚嫩,却已显现难得的作画天分,我们姊妹四人,我是长子,他是幺子,中间尚有两个妹妹,我最疼他。 几封手书,皆是先帝亲手写下,信里称我爱卿听檀(1),与我共商国是,亦与我话唠家常。那时我年岁才不过二八,已进封宁爵爷,任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仕途坦荡。我年轻气盛,讲他人不敢讲,行他人不敢行,不求荣华富贵,只盼国泰民安。又怎知暗中已得罪了许多人,他们平素不敢驳逆我,沉默着,等一个扳倒我的机会。 犹记得那日是中秋过后,八月十六,早朝,平日最亲近我听取我意见的皇上阴着脸坐在龙椅上,将折子一把扔到我脚边,道:“温知左,二十位大臣联名参你暗中谋逆,如今证据都有了,你要如何解释?” 若我早些明白人世间一些简易事理,那日便不会那样白费气力解释许多。 君王要你死,你怎敢不死? 我被打入天牢,听候重审,我天真地在里面等皇上为我翻案。监押在我隔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的儿子行贪污军饷之事,月前被我捉拿归案,累及家人下狱,如今风水轮流转,我也到了这里。 我送她儿子下狱,并不承望她给我好脸子,但她身体极为虚弱,每逢饭点,牢狱送来饭菜,我便省下半碗偷偷放到她那边,她也不吃,只硬撑着,眼见着她日渐接近丧亡,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此期间,我家人也被看押控制起来,无人来探看我,我不知外边消息,愈等愈心焦。 直至一日,我似往常将半碗饭放到老太太边旁,不成想她冰凉枯瘦的手忽然拽住我,用苍老声音气若游丝道:“大人。” 我忙将耳朵附过去:“老人家请讲。” “老身如今病衰体危,怕是再撑不过今日,老身有一事相求,万万。” 我看了一眼身上囚服,咬牙道:“我尽力而为。” “大人,情知我儿犯下滔天大罪,老身不敢为他辩驳。但可否求大人,若日后能出去,可否救救潜儿,保他一命,他再如何错,也罪不当诛呀。” 我刚想说定何罪如今也不是我能说了算,求我又有何用,然见她凹陷的眼睛恳求地望着我,话到嘴边变成了:“老人家放心,我定救下他。” 那日黄昏老太太便死在了牢里,尸体抬出去时她的一只手吊着,悠悠晃晃,我一路目送她被抬出去,头一次对自己从来坚信之理生出了怀疑。 老太太抬出去那天夜里,我在牢里枯坐了一夜。次日清晨,牢门打开,涌进来几人,看到为首那位,我心里一凉,知道再没跑了。 钟崖此人,我现如今仍不能懂他为何从初次见我,便对我有着刻骨仇恨。我素爱饮茶,他便派人除尽我茶树;我多见了那添春楼头牌花魁几次,他便高价将那花魁赎身收入自家别院;我受皇恩,他便争皇恩,处处与我为难,我过得好,他便浑身不自在,我过得不好,他便喜上眉梢。此次扳倒我,他为主谋。 那日他居高临下冷笑着看我的模样,哪怕他如今变成鬼王,频频更换人皮,样貌早已大改,我也难以忘怀。他挑着眉捏着我的下巴对我道:“功高盖主的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以为皇上是真宠着你?别做青天白日梦了,皇上早想将你温家连锅端了。” 皇上将我一家交予他处置,从那日以后,我落入他无尽的折磨中,他将我关在禁室,请来各路高人将我炼成怪物,活不成,死不掉。足足二十余年,我重见天日,才知道我一族百余人,除去杀头的十余人,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未得一人善终。而诬陷我谋逆者,一个个顺风顺水,直至告老,岂骸骨。如今新帝上任十余年,连百姓也早已忘了温知左的名姓。 被他囚禁期间,我冒死恳求一位侍卫帮我给我的一位旧友李纵送去一封信,信里求他帮我救下那个老太太的儿子性命,那守卫踢打了我无数次,直打得我奄奄一息,能听得自己骨头碎裂之声尚在央求他,他被我烦得无法,只好送了。 那人被救出后再未出现在官场,消匿于江湖,从此再无消息。 而我在囚室被放出后,蒙着脸远远在李纵家院外偷偷见过他一次,他以为我早已死了,给我修了个衣冠冢,常去拜望。我出来没几年他也病逝了。 那几年我经过我的坟头,顿足伫立,我看见,我的坟前早已长满野草。 我看了片刻,一阵风吹来,吹得那些草东摇西倒,倒是一片生机。 (1):听檀:温知左字听檀。 ——我是一条分界线—— 因为才开头没写多少,有蛮多东西想铺垫一下,埋点伏笔,然后把一些背景交代一下,所以看起来节奏会有点慢。 然后因为是第一人称,又是古风文,所以本来是做好了没有人看然后随心所欲写的准备,没想到还有姑娘给我留言,好激动好开心,都不敢be了哈哈哈哈哈 会尽力多更,然后努力写好的,也谢谢看文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么!晚安! 第三章 谢必安 (上) 翌日清晨,不足巳时我便被外面声响闹醒。我乃多梦体质,夜里睡着,时常是噩梦连连,冷汗淋淋,故而怎么也觉得睡不够。若是自然醒来,神志未清,端的倒也罢了,若是被人吵醒,我肝心郁火,便非得寻着那人撒气。 我自用火钳拣了房内炉火中几块烧红的碳块,放于八角袖炉中,握着出了房门。大雪下了一整夜,外边天地一色,银装素裹,连房檐上也落了一尺高积雪。 穿过长廊,但见那书生罗翠儒服,柳莺似的,立于一片净白之中,拿着书正摇头晃脑地朗声背诵:“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苟......”一时未想起后面,急得抓头踱步,直用书本敲自己的额头。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听到声音,他先是一愣,旋即远远看过来。看到是我,他忙将书放置桌上,揖手行礼。 我徐步向他走去:“这《中庸》左右不过三千余字,你竟也能忘,闺中女子只怕还比你强些。” 他一下羞得满脸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 通红,强辩道:“我左不过一时忘了,平日里不是这样。” 我臊了他一句,解了吵醒我之恨,十分痛快,便随手拿起他的书,略微翻动。书已被他翻得破旧不堪,修补过数次,里边细细密密写了许多眉批注解,可见十分用功。 “既如此,那我考考你。你若答得上来,我便认你平日不是这样,若答不上来,趁早家去,上京赶考也是枉费。” 他忙应了。 我道:“你寒窗苦读这些年,是为荣华富贵,是为施展宏图抱负?” “自然是施展抱负。” “你要如何施展?” 我听他滔滔不绝讲了一阵,待他讲完,我顿了顿首,方问道:“若按你所说,若你入仕十年,兢兢业业为君,尽心尽力为民,从来不告假抱病,甚而累至吐血。此时你的君王却要诛你九族,全因你功高盖主,你又当如何?” “......”他一时语塞。 我乜斜眼望他,见他答不上来,也不再加追问,只自笑了笑,将袖炉留与他暖手,起身离开。 行了几步,他突然在背后出声道:“那又如何?纵使千刀万剐,但求问心无愧。” “从古至今,人孰不死,若是为名为利而死,当自愧怍;若是为君为民而死,纵是君王弃我,百姓忘我,九泉下见社稷稳,无饥荒,少战乱,百姓安居乐业,我含笑而去。”他目光坚定,如放光芒。 好一个问心无愧,好一个含笑而去。 我定在原地,虽面色如常,胸中早已激起一片波澜。 他又道:“掌柜可曾听过温知左?” 我的身躯微微一颤,站立不稳,险些失了仪态。我定了定神,方冷冷道:“未曾听过。” 他脸上现出些微失落的神色:“温大人是我此生最为敬重之人。他以天才之资,创前朝之盛,只可惜不出而立,便为奸人所害。如此种种,皆与掌柜方才所言甚是相似。” “你怎知他是为奸人所害,并非他咎由自取?” 我一语未完,他已急了,正色道:“掌柜休得此言,温大人品行端正,何来咎由自取一说?” 平生从未结交,也敢担保他人品性,我只觉得大没意思,不欲再谈,挥挥手:“罢,罢,罢!你说是便是了。” 第三章 谢必安(下) 回了房,兀自在歪在炉边又睡了一遭,再起身出来,只见那书生已做了一桌子菜肴。他将碗筷置好,引我入座,向我长长作了两个揖。 “我先向掌柜赔个不是,再向掌柜行个谢礼。” 这倒奇了:“此话怎讲?” “晨间在下言辞激烈,冲撞了掌柜,甚是不安。” 好迂腐的人,若论言辞激烈,我岂不是要与人作一万个揖。 “无妨,无妨。这谢礼又是何意?” “我今日收拾包裹,正欲继续行路,向西走了几里便看到前方桥已被大雪压垮,我暂且走不了了,只能在掌柜这儿多投宿一阵,待冰雪融化,再走山路绕过。” 那桥恐怕十有八九并非大雪压垮,而是那鬼王走前所毁,如此甚好。 “可在下身上盘缠不多,不知还够住几时。我愿在此处为掌柜做厨子、跑堂,以垫付一二,在此先谢过掌柜了。” 好小子,我说呢,做了这一桌子好菜孝敬我,原来打得这般主意。我笑问他:“你就先谢上了,若是我不答应呢?” “掌柜菩萨心肠,定会答应的。” 我的傻儿,还菩萨心肠呢,先仔细你的命要紧。 “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便应下吧,左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 他喜得又作了两个揖,我道:“罢了,罢了,先过来用膳,再不吃,饭菜都该凉了。” 他忙在我对面坐了,我先吃了半个牵丝如意酥:“往后这起子酥饼、蜜饯,皆可撤下,我很不爱吃,腻得慌。” 又勺了一口鲫鱼豆腐汤,咂咂品味,心里道了声好手艺,嘴上却还要挑刺:“你这汤也忒清淡。” 他静静地听了,不做辩驳。 我忽而问道:“这大冬日,外头冰天雪地,你哪儿弄的鱼?” 他一怔,须臾道:“我路过桥时,见河里有冻鱼,凿冰取出。” 我不过随口一问,他如此说,我也不再多想。 用过午膳,我先不漱口,令他烫了一盅酒,喝上几杯。我问他喝也不喝,他忙摆手,说甚么也不肯喝一口。我便笑他,不懂这人世间的逍遥快活,酒占一半。 我独自喝了一盅,交代他好好看店,莫要乱跑,我往东去与人送些东西,去去就回。 世间我现今最不愿去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皇宫,一处是地府;相较之下,我又更不愿去地府。若非昨日应了去给鬼王送那梨木椅及茶叶,我经年也不去一趟。 地府入口有贰,一通仙界,一通人世;出口亦有贰,一达仙界,一达轮回。入口通人世者,偶有人误入。东晋有一文人陶潜,不知从何听来,曾书《桃花源记》记载,与实相去甚远(1)。 牛头马面将我放进门,我穿过一片落花染得血红之道,一径到了地府深处,日光逐渐黯淡至幽黑。我背着太岁椅向更黑暗处走去,不必睁眼也能感受到身边凉风阵阵,背后一道道阴冷的目光刀子般在剜我。 我全然不欲理会,心里却七上八下打着鼓,只盼这次无人刁难,令我送完快快家去便了。 刚想着,身前几道黑影便拦住了我。 “哎呀,你们瞧,这不是温大人吗?” “温大人,好久不见。” “这可是稀客。” “温大人,上次还教你多来探看我们,找我们吃茶呢,怎生忘了?” 椅子的重量压在我肩上,我抬不起头来,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这几个声音我十分耳熟,皆是鬼王的使差走狗。 我想绕开,他们忙伸手挡住了我去路:“哎!你走甚么?” 我将椅子一把放下,道:“既然你们在此,我就将这张椅子放在这儿了,这是送给鬼王的,你们带回去罢。”说罢,我转身便要走。 为首两个一把将我擒住:“这可使不得,贵客来了,可不能失了礼数。” 我心道不好,这下真给他们缠住了,要是被捉去,指不定怎样羞辱我。我便拼命推辞:“不必了,下次罢,下次罢。” 正挣扎着,只见这两个相视一笑,忽而在我后背猛力一扯,“嘶啦——”一声,细线扯下,我身上这层遮羞布般的人皮顷刻间落在地上,我尖锐地嚎叫了一声,瑟缩着蜷跪在地上,用一只手蒙住脸,另一只手胡乱拿起人皮往身上覆。 周围远远近近传来一阵窃笑声,我知道他们在笑我,面前这人装模作样对旁人道:“啊!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接话道:“温大人,快快随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 我们家去,替你穿了这人皮,这模样出去多难看。”说罢,几人又笑作一团。 我无处可逃,心里又悲又怒,很没骨气的眼眶一热,潸然涕下。 “他哭了,他竟哭了!” 我呜咽着,颤抖着爬起来欲逃,他们还不愿放过我,一脚将我踢倒在地,正要一耳刮子打到我脸上,后面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做甚么?” 立在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在手上点了一小盏鬼火,火光燎燎,映照出他的模样。但见他:头戴一顶长帽,上书“一见生财”四字,身着素襦赤裤,些微几点斑驳花纹,披散白发,手持折扇。面色如兰花,端严而疏离;鼻梁如刀锋,宣薄而挺立。丹唇紧抿,冷眸微眯。威严溢于眼底,风流自在眉间。 要说此人是谁,自是那勾魂使白无常谢必安。 他方出现,骤然间,隐没在黑暗中的鬼魂四散逃走。见到来人,那几个鬼王的差使也顿时失了威风,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我问你们在做甚么?”他逼近几步,提高了声量,无形袭来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喘息。 那几个差使你撞撞我,我踢踢你,谁也不敢先开口。半晌,那个为首的才细声道:“我们与旧友顽笑呢,温大人,你说是也不是?”说罢,狠将我瞪了一眼,仿佛我若敢说不是,他下次便不会放过我。 谢必安也看我,我想了一想,道:“顽笑而已,谢大人莫要当真。” 那几个差使方松了口气,得意地互换眼色。为首那个试探道:“谢大人,那我们先告辞了?” 谢必安冷冷道:“滚吧。” 那几人行了个礼,不出一瞬消失在黑暗中。 “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谢必安不发一言,冷漠地看我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 (1):我瞎扯的。 第四章 醉酒 至晚方归,及至客栈,我已是疲乏至极。客栈一如既往的冷清,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以往立于院门口,里面黑黢黢一片,而今日远远便能见着里面有盏灯亮着,等我来家。 我在台阶上取下头戴的挡雪斗笠,掸了掸身上落雪,推开房门。 书生立即迎将上来。他满脸通红,眼皮耷拉,泪水盈盈,一副遭人欺辱模样,躲在我身后委屈道:“掌柜你可算回来了。” 我们二人,难不成我在外遭人欺辱,他在家也遭人欺辱?我忙问他:“怎的这般模样?” 他尚未开口,里头便传来一个雷鸣大炮般的妇人声音:“听檀?可是我的心肝肉肉乖儿听檀回来了?”说罢,只见一道玄色旋风飞快冲到我面前搂住我,把脸凑上来,在我脸上胡乱一顿猛亲。 我一边躲一边喊:“干娘,你且松开些,我快给你勒死了。” 她顿了顿,突然大笑起来:“宝贝乖乖,三秋未见,你还是这样爱说笑。” 趁她说话,我忙躲开,向书生递了个眼色,拉着妇人向里去:“干娘,我们莫要站着说,进去坐,多久不见,好不思想!我今日定要同你喝个一醉方休。” 我算是明白书生为何这样了。这个妇人,生前名姓已难得知,只知众人皆唤她作梨蕊夫人,曾是京中第一妓馆的老鸨,这世上有许多海棠夫人牡丹娘子,但这梨蕊夫人,独此一个。她死后操持旧业,在阴间亦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她极爱美,所做营生又极损皮肉,因而常擒了青春貌美的女子,来我客栈让我为她做新人皮。一来二去,渐熟后,我便认了她作干娘。 凭她的性子,见这书生,岂能放过?必是百般调戏,千般逗弄,万般戏耍。可怜这书生从未见过风月,被吓得不成样子。 进了厢房,书生仍红着脸,依我吩咐提了几坛子好酒上来了,干娘令他坐到她边儿一同吃酒,我忙替他解围,道:“他吃不得酒,又蠢笨,在旁边平白扰了干娘兴致。” 继而转头对他道:“这里再没你的事了,回房歇了罢。” 书生听了此言,如闻大赦,赶着退出厢房。 待书生出去,她觑了我一眼,笑道:“小油拔子,护短护得这样厉害,你这相好,老娘不动,只看看也不成?” “哎唷我的亲娘,这你可冤杀我了。我与他昨日才头一次见,这几时就成我相好了?” 她只不信:“休要与老娘弄鬼,我还明日才头一次见呢。” 她附过身来,小声道:“你只说,他风月如何?说与娘听听。” 我百口莫辩,气得不去理她。 她兀自道:“这孩子,别看他文文懦懦的样子,我今日试他,对你倒是忠贞着哩。我逗了他那样久,他只脸烧,却不下套。我趁他不妨伸手一摸,那物竟是塌软的。他若只是定力强,那是个好的,他若是不能,倒可惜了。故而我问你他风月如何,你实说,你们弄过几遭,他能也不能?” “干娘!” “好好好,你不愿说与娘听,不听便是,恁的这样小器。” 我只盼与她换个话题,给两人斟了酒,道:“不说这个,干娘,你今日来得赶巧,我正有个人要向你打听。” 她一饮而尽,又自斟一碗,道:“打听何人,你说。” “谢必安。” 她放下碗,很是疑惑,问道:“你打听他做甚?” “干娘说与我便是,我自有我的打算。” 她见我板刻着脸,一本正经,知我心里有事,沉吟片刻,与我徐徐道来。 原来这谢必安,生前乃是个衙差。一次与兄弟范无救押解要犯,那人途中逃跑,二人商议分头寻找,约定在桥下会合。不料到了约定时辰,谢必安因下大雨耽搁,无法赶到桥下会合;范无救在桥下苦等,见河水暴涨,依旧不愿离去,因身材矮小,最后溺毙桥下。后来谢必安赶到,见范殉难,悲痛至极,上吊自尽。(1) 玉皇大帝感念其忠义,便各自泄露了一道天机与他二人。说与谢必安的那个便是,让他在地府等一个叫江浸月的人,那便是他命中注定之人,若等到他,二人可生生世世相爱,无人可拆散。谢必安遂在地府谋了份勾魂使的差事,一直等那个江浸月。范无救怕他一人孤单,索性也留下来陪他,做了个伴。 说来也怪,按说这世间人千千万,重名者数不在少,张三李四这等自不必说,要说那起子稀奇古怪的名姓也有,唯独叫江浸月者,谢必安勾了这几千年魂,未曾得见一个。 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荫。要说也是孽缘,谢必安未等到江浸月,倒等到一名姓沈的男子。 我插话道:“姓沈?沈甚么?” 她摇摇头,表示年岁已久,自己早记不得了。 “你必然也知道,谢必安与鬼王很有些过节。” 我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 略听过一二。” 谢必安与鬼王的梁子便是因那沈公子结下的。 “这话说来就长了。” “干娘慢慢说,不打紧。” 她摇了摇酒坛子:“没酒了,说不动。” 我忙又新开了一坛递与她,她抱起酒坛就咕咚咕咚大喝了几口,方才重新说下去。 这已是一千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候鬼王尚且不叫鬼王,他叫李原,乃是个昏庸暴戾又好色的君王。 中秋灯会,按说那日也是合该出事,李原平素在皇宫呆的憋闷了,那日非得让太监领了他出宫看灯会、猜灯谜。结果当街逛得辛苦无聊,往路边歇脚,无意间抬头,便看到了沈公子与友人从他面前走过。 这沈公子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美貌模样,举止飘逸不凡,李原只此一见,神魂颠倒,半边身子酥软,痴痴地尾随他到了家门口。回宫之后,饭不得咽,夜不能眠,害了几场大病。从此其他什么莺莺燕燕都再入不得眼,只一味要收他入宫。 他的心腹兼宫里红人张太监一心为主子排忧解难,不拘手段,亲自上了沈家,威胁沈公子父母。沈父在京城任一小官职,性子极孤傲清廉,早对昏君有一肚子不满,对张太监更是厌恶至极。听说想让他独子去宫里做那昏君的面首,气得拿起厅堂的扫帚便跳着把那张太监一行人打了出去。 张太监怀恨在心,没过多久,捏造了个错处,撺掇昏君将沈家满门抄斩了,唯独留了沈公子一命。 沈公子对这二人恨之入骨,明面却装作妥协,入了宫。李原欢喜不尽,从此遣散后宫妃嫔,独宠一人。不出半年,废先后,立沈公子为沈皇后。 随着时间飞逝,沈公子心中仇恨未曾减少,反而加深,不过多久便将那位张太监折磨至死。后来又步步为营,让昏君亡国,二人同归于尽。 我们常说:种甚么因,结甚么果。这昏君若不是见色起意,又何至亡国?这张太监若非对人赶尽杀绝,亦不得如此下场。 “干娘,你说了这许久,却还未说到他与谢必安。” “万事皆有前因后果,不讲前因,你怎知后果?且耐心些罢。” 李原死后,仍是对沈公子痴心一片,还想与他做个来世夫妻。沈公子心里自然不愿,何止不愿,他还嫌李原不够惨。 不知怎么,他便相中了谢必安。 他让谢必安诓李原,说只要相爱之人一同跳进那忘川河,忍受刺骨的痛楚及难耐的寂寞,一千年后便可永远在一起。奇怪的是,谢必安竟照做了。这沈公子很有些手段,要说谢必安这么一个清高之人,寻常人也不敢近他身,更不肖说与他说话,这个沈公子却能让他替自己做事。 谢必安所说之话,李原未做多疑,果真拉着沈公子就到了奈何桥上,义无反顾跳将下去。沈公子望着溅起的水花,在桥上略站了一站,转身走了。 无怪乎二人不对付,那忘川河下是怎样一副光景,我虽未亲临,却也远远见过,听过不少。 “后来这位沈公子和谢必安如何,干娘可知晓?” “我就知道这些了,后来沈公子没几年投胎了罢,谢必安也消失了很久。” 原来如此,我与干娘又话了些闲碎之事,她说自己新捉了个美人,为防“我老相好”知晓,已偷偷关在我库房,让我及早为她做张人皮,我忙应下。 推杯更盏,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纵是我这等好手也醉的七荤八素了,地上满是空酒坛子,我二人相对痴笑,胡言乱语。 “老虔婆。” “小忘八。” ...... “心肝乖乖,这样晚,娘得走了。” “娘如何不留宿一夜?” “不留宿,有人在家等着......” 我跟着她摇晃着向外走:“干娘,我送你。” 将她送出去后,我自关了院门进去,外边冷风一吹,我酒劲上来,从头至脚整个儿晕晕乎乎,眼皮沉重,脚下总像踩着空,眼前台阶也重影。我晃晃悠悠跨过一个门槛,却见前边又有一个,我便指着那门槛口齿不清地自语道:“咦?你这台阶,怎的跑前边去了?慢着,等我一等。”话毕,脚下绊倒真正台阶,一个趔趄,向前结实摔了个狗啃泥。 我扶墙爬将起来,狠狠在平地跺了几脚:“让你绊我,让你绊我!我踩死你则个!” 这样一摔,我更觉得天地倒转,头皮炸炸儿疼,腿直哆嗦,站也站不稳。我捂着额前,心想这条路怎么这样长,若是有个人来搀我一把就好了。方想着,便觉着腰上一紧,不知是被孰人揽住,我扭头去瞧,只见有许多书生的脸,我便伸手一个个去指:“你,你,你,哪个是你?” 他握了我的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是我。” 这个书生,恁的怪诞,平素说话细声细语笑容满面的,这会子怎板着脸,这样冷漠? 我便要逗他:“你笑,我便信你是书生,你不笑,便是赝品。” 他颇无奈地扶着我,任我扭来扭去乱动,柔声道:“掌柜,上去罢,莫要再闹了。” “你笑一个,我便不闹了。” 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了我半晌,最后仿佛是妥协般的,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扶我七拐八摔地上了二楼,我想起干娘所说他风月一事,一时也起了戏弄他之心,但想着这书生横竖定力强,逗逗他也不过是红脸,好顽。我便将身子渐渐挨到他身上,他像被火烫到一般,立刻躲远了。 一计不成,我又生一计。我将双手勾住他脖颈,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他,他被我双手环住,退无可退,只好与我对视,脸涨得透红,虽未醉酒,尤胜似醉酒。我逐渐向他倾去,离他愈来愈近,兀的,伸了一只手向他身下探去,手里摸住了个硬邦邦物什。 我一时怔住,连手也忘了拿开,愣愣道:“这是玉佩?” “不是。” 我顿时酒醒了大半。 (1):这一段谢必安的传说摘自百度百科,略有删改。 ——————————————— 沈公子是不是温知左前前前前前世?如果是,他后来又为何投胎? 谢必安为何消失? 书生是不是谢必安? 温知左会不会调戏不成反被艹?如果艹了书生会不会被温知左发现? 提到的江浸月后文会不会出现? 作者又究竟写不写得出肉? 一切尽在后文揭晓,嘻嘻,晚安! 第五章 似梦非梦(上) 他说不是玉佩后,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再说甚么,空气宛若凝固。 半晌,他略带戏谑地问道:“掌柜还要握到几时?” 我忙将手缩回,手指绞着衣边,不自觉低头后退。然而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 我退一步,他逼近一步,我再退,他再进,直将我逼到墙角,动弹不得。这人俯身下来,挑着嘴角似笑非笑,在我耳旁吹气道:“你让它起来了?不负责么?” 疯了,这书生疯了!看来竟不是我喝醉了,是这书生醉疯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我虽非怂人,喝了这几坛子好酒,多早晚已是恨不得上天下地。他如此一挑衅,我登时火冒三丈,恶向胆边生,拉着他便向最近一间厢房去。 今日我就将你负责到底,让你知道你爹我不是个好惹的货。 诸位看官,古人云:醉酒易误事,并非全无道理。春秋时期,楚恭王与晋军战于鄢陵,楚国败,楚恭王眼睛亦受一箭。为准备下次战事,召大司马子反前来商讨,子反却因醉酒无法前往,楚恭王大怒,只得班师回朝,遂杀子反。误事又送了性命。从古至今,如此事例,不胜枚举。 我拉着书生进了厢房,虽未点灯,外面月光映洒进来,房内布置,照样看得清晰明了。 我将他一把推倒在床,撩开衣摆,跨坐在他身上。他仰面躺着,意欲起身,被我捏住脖颈。这书生的脖颈纤细滑润,喉结随着他吞咽口水,在我的掌心上下滑动。 我将捏住他脖颈的手缓缓移下,软声问道:“你要我如何负责?” 说罢取下他的头饰,侵身下去,亲吻落到他的额头、脸颊,最后是嘴唇。他的唇齿间带着有如桃花般的清香,两瓣柔如甘脂,我轻轻吮吸、撕咬,不敢久留,唯恐咬破了,含化了。 “这样?” 不待他言,我已勾手解开他衣袍,抽掉汗巾,褪下长裤,他的身体在月光下一览无余。我从他的脖子吻将下去,至锁骨,至心口,在胸口逗留片刻,逗弄般的,伸出舌尖,在那点红心周围舔弄一圈。 “这样?” 我抬头望他,笑了一下,复又吻至他肚脐、下腹,最后向更深处滑去。他那处密林丛生,早已挺立滚烫,我含将上去,与他弄箫。那书生忍耐不住,轻哼出声。见他那物又壮大几分,我便退了。 “还是这样?” 我撑着头,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嗯?” 未料想,此人握住我的手,眼底流露笑意。倏而翻身纵起,一手将我双手摁住,一手解我衣裳,末了,将我翻了个边:“自然是,这样负责。” 我趴在床上,未防吃他暗算,心里大惊,高叫道:“放开我!你这魍魉混账浑小人,快放开我!” “此时知道悔了?” “自是悔了,你且放开。” “你悔了,教我如何?” “如何?我上你下,了得,否则免谈。”我生前虽是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之人,可后庭从未让人碰过。 他仿佛听了天大的顽笑,低低地笑了几声,道:“你现在要拿甚么与我谈?” 没奈何,我只得一会儿温言劝他:“好姑爷爷,你只不碰我,我自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一会儿又厉声威胁:“书生,你休放肆,看我明日不杀了你!” 他却恍若未闻,一气儿等我气力耗光了,道:“说完了?” 我知道再说也无用,闷声不言,一味趴在床上闭眼挺尸。 他冰凉的手覆在我后颈上,如我摩挲他那般轻轻摩挲,我平白打了个冷战。 他沉声道:“夜还这样长,你的话既已道完,不如也听听我的。” 我虽一动也未动,耳朵却大张着,等他开口。 他却未再说话,而是在我身上一寸一寸悠悠地抚过。他仿佛对我的身体了如指掌,手指划过我的背脊,我便如同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颤。 怪哉,为何会如此熟悉? 他只碰了我一碰,我便好似已思念他甚久,恨不得贴身上去,与他快活。他未吐一言,我却好似明白他要说与我的一切。他克制的情绪,强压下的思念与怨愤,他从来只予我一人的温柔,我通通都听到了。 吾亦思汝。 此千百年来我心里空落落之处,原是一直在等你。 我扭过头去看他,质问道:“你不是书生!你究竟是何人?” 他顿下手中动作,用他那摄人心魂的眸子深深望着我,那种疏离,那种孤傲,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 我的心骤然剧痛起来,宛若被千百虫蚁撕咬,疼得我喘息不过,视线已是模糊,接着涕泪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流下来。 是了,还能有谁。 ———————————————————————————————————————— 这世上还有比写第一人称肉更丧尽天良的事吗?没有。 第一次写肉,数次揪自己头发想把自己从天花板甩出去,大家随意批评。写不动了,剩下的半章明天(或者后天)来 对啦,开了个微博,叫老来妄。平时文同步贴在上面,没事写写脑洞小短篇和日常,大家可以来找我玩! 第五章 似梦非梦(下) 北风呼啸于冰封大地,寒意钻进厢房,冷得我皮上起了鸡皮疙瘩。他清亮的眸子直勾勾正盯着我:“沈梦之,怪道你如此狠心肠,将谢某忘得真是干净。”手上力道是紧了几分,薄唇贴上我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直到研磨干我的泪水。温润得仿似不是那个孤傲的人。仿佛觉察到我的冷,他遂扬手,屋内的火炉就烧得更旺了。 我将醒未醒,听了他那话,越发地糊涂,思绪随着他的问话飘散,脑海间或闪过些前尘旧事,但稍纵即逝根本辨不清真伪虚实。 是了,若我是沈梦之……这一切就如此合乎情理了…… 他扳正我的脸,跨坐在我腰上:“我因你身陷囹圄,你却一个招呼没有就投胎,堕入茫茫人海,倒叫我一路好找。”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轻车熟路探至我的后庭,像是抱怨般重重碾磨一下,复又疼惜地揉着。另一只手则在我身上各处游走,所到之处,都燃起销魂的欲火。 我禁受不住这手的撩拨,不一会儿便丢盔弃甲而降。 他见前戏已经做足,便解了自己的衣裳,顺手拉紧了床幔。屋内温度上来了,催着人又醉了几分,久久清心寡欲,这一番抚摸下来,教我理智尽失,他接下来还低低地说了些什么,已经听不进去了,我本能奢求着更多,手也不安分地箍上他的脖颈,他的发垂下来与我枕上的发纠缠在一起,接着是一番探索,床就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波涛起伏中,我半死不活地呻吟出声:“你慢点……疼……啊……恩……” 他果真放缓了节奏,脸上生出更多的隐忍,我见他那模样,心想他谢必安平时一副普天之下老子最强,都离我远点的架势,不禁觉得心疼又好笑。 遂拉低他的头,凑在他耳旁吹气调笑:“爷~今儿个你只管放肆了来……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 ” 他动作一顿,加快了节奏,把我抱得紧了。我把脸埋到他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味道弥漫着,我只一味与他抵死纠缠,仿佛要靠这样的方式,填满原本空荡的回忆。 外头虽是寒冬,房里却是春情点点,春意绵绵。 这夜他仿佛是疯了,把我翻来覆去,直弄得我筋疲力尽,就快要沉沉睡去之际,他终于停止了动作,许是之前弄得狠了,最后人皮竟从头顶裂开了,缝隙一直蔓延到脖颈,彼时他的手搂着我的脖颈,我想他定是摸到我皮下那烧得焦黑的肌肤了,一时羞愤地推开他,恍然间我感到手臂上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银发垂下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谢必安,他,竟哭了。 我缩在床角,一时不知说甚么好,我换了这么多张人皮,平日睡觉都剥下,用它干这事这是头一遭,谁料想…… 我都还没来得及哭,他倒好,抢在我头前委屈了起来。 一时有些讷讷,刚想说什么,烛火啪地熄灭了,谢必安欺身过来,将我拉到怀里 ,手却顺着我的背将人皮剐了下来,黑暗中他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原来甚么样,我难道没见过?老实睡觉,莫要多想。” 我心口处暖意渐生。原来这层遮羞布,系在外人面前所用,维系我多年可怜的尊严。在他面前,却无需此物。他不嫌我,反为我尊严着想,这东西在他面前倒显多余了。 如此想着,我却还要犟嘴:“我偏不睡。” “为何?” “我怕我再醒来,你又不见了。” “......” “你那江浸月呢?如何不寻他去,偏寻了我来?” “梦之,何曾有此人出现过?纵使有,我不要他。” 我便笑了:“你说你不要他,可他们都说你要了。” 他疑道:“何人说我要了?” “不说这个。我困得很,睡之前,我要你依我一事。” “何事?” “我明日醒来,须看到你睡在我旁边,你依我不依?” 他拿了那根银线,将我二人手绑在床头:“这样如何?” 我很是满意。 “如此,可以睡了?” 我点点头,闭上双目,将头靠在他怀中,心中一片祥和。眼皮愈来愈重,朦朦胧胧就要睡过去,迷糊间听到他轻轻问我:“这些年,你苦也不苦?累也不累?” 我在心中道:能等到你,苦不算苦,累不算累。 他的声音愈飘愈远:“你已这样苦,这样累,教我如何再怨你?” 为何要怨我? 未及多思,我已沉沉睡去。 第六章 剥皮(上) 及至醒转,已是日上三竿,我勉力爬坐起来,揉了揉生疼的脑瓜。只听得门被敲得哐哐响,书生的影子投射在门上,门外是他略微焦急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 刚醒过来,这书生倒像是被召唤过来似的,在我门外吵闹不停,我的火一下子就冒起来:“哪只恶犬敢跑到你温大爷门口叫唤,仔细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小瘪三!” 门口倏地清静了下来,我掀开凌乱的被褥,床铺上一片狼藉教我老脸一红,昨晚剥下来的人皮皱成一团躺在角落,情色的痕迹冲击着我的大脑,书生……谢必安……这…… 偏偏书生的声音又飘过来:“掌柜的昨晚喝得酩酊,我本是搀扶着,然而掌柜手脚也颇快,一个转身就把自己锁在房内,任我敲痛了手也不开门,只管一个人在房内撒酒疯,我很是担心,见你这个时辰还未起床,这才在门外喊了起来,掌柜的莫要生气。” 书生一席话倒教我想起昨晚,昨晚……按着书生的话,我该是将自己锁在门内,也难怪今早醒来也只我一人,昨晚那事,倒是南柯一梦了。我与干娘谈及谢必安在前,我调戏那书生在后,有这一番春梦,倒也不足为奇。 也是,将书生和谢必安这两个天壤之别的人牵作一线,这样荒诞的事,也只能在梦里罢。只感念我温知左久不食肉味,这一臆想,连谢必安都没放过。 遂下床叩开暗阁取出新的人皮穿上,“掌柜的我寿比南山,出得了甚么事?偏生你在这叽叽喳喳,还想不想在我店里留下来了?” “掌柜的没事就好,我今晨熬了些粥,还煮了点醒酒汤,我去热热。” 不一会儿我将房间拾掇得干净了,又撤了被褥等等,才下楼去。书生坐在桌子旁正认真看着手里的书,桌上是冒着热气的食物。 见我下来,书生放下手里的书,招呼一声掌柜,那模样,倒是十分地谦卑。 我在桌旁坐定,抬眼看见书生眼下泛着黑紫,随口问道:“你昨夜睡得不好?” 他将粥盛好放在我跟前:“昨日担心掌柜,掌柜把自己锁在房里后,房内不时传来响动和……方才一夜未眠。”话说罢,两朵红云爬上脸颊。 我喝着粥,乜眼瞧着书生,不过遇见这档子事,他倒比我这个事主还要羞臊,我也算是个色令智昏的,竟意淫起这么个心思纯正的读书人。 这一日行动倒颇为不方便,后庭处总感觉有些异样,加之腰酸的很,我也懒得多动,只在房内生了火炉,添了些茶,看着窗外要开不开的腊梅,想着如何剥了干娘要的那张皮。 身体的异样又教我心中颇为疑惑,我只当昨晚撒酒疯撞到桌子脚上,在梦里也是个在下面的,自己把自己弄得狠了,才搞得身体各处都是小伤。转念想着书生细嫩的脖颈,心里又不断盘算着何时将这书生迷惑一番,吃干抹净,这次定是要做那个在上面的。发现自己思绪飘得远了,我忙摇摇头,拿火钳将火炉捣腾得更旺,火星子蹭地冒上来,楼下传来书生背诵诗文的声音。 当务之急,是做好人皮献给干娘。 第六章 剥皮(下) 我干剥皮这行当,有很多年头了,当年遭受大火焚烧之痛,我浑身烧得焦黑,然而鬼王到底是鬼王,他为教我生不如死,竟不惜拿自身的一半修为渡与我,只为叫地界不管,阎王不收,使我无法投胎,成苟延残喘,一只怪物矣。 剥皮也是极讲究的,方式五花八门。 我初入手时不懂其中门道,将人活活吓死然后取皮,那时皮用的时日短,且成色极为粗糙。后来寻阅这方面的记述才知,剥皮之大忌,就是取死人皮。要想皮的成色好,使用的时限长,须得在人活着的时候就将皮完整地剥下来,令那事主不知自己早已皮肉分家。 讲到完整地剥皮,也是费了我好大功夫方想出法子。 剥皮是门精细活,讲究一气呵成,若事主太过于紧张,浑身呈缩紧之态,剥皮时会十分艰难,为了解决这一麻烦,我不惜跑到奈何桥边去盗取醉花,醉花顾名思义,会令人生出幻觉,麻痹人的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 五感,活人处在这种状态下,对剥皮来说最好不过。剩下的,便只要确保我剥皮的过程中未有人来打扰。 鬼王和我有人皮交易的往来,也是捉住我偷取醉花之后。往后他来时,随从总会留下一盒醉花赠与我,也因此我不用亲自去偷那物什了。 再说到完整地剥皮,一开始我是不会的,从脊椎处下刀,生剥整张皮,耗费很大的气力。后来翻找记述,才学会从活人头顶处切开十字刀口浇灌水银,待到人肉皮分离,就可轻松取皮。就如剥橘子皮一般,干干净净,无一黏连。 皮肉分离,不肖半炷香功夫,醉花失效,那人便死绝了,无甚痛楚。这半炷香内,将人皮从清水中过一道,再浸润在冻蜡中,三天过后,小心取出,便可加工。 干娘捉来的女子在库房早已没了动静,想来是清晨我掺进食物里的醉花已经起了效用。 我从房内取出大量松香烧化——干娘上次来特意嘱咐我这次人皮要换个做法,使用水银制作的人皮即使经过处理,也还是会发出些难闻的气味,使她很不欢喜。故而前几日我一直在想使用什么来替代了那水银。又花费了些功夫才买来这许多松香。 到了库房打开房门,那美人呆坐在房间里,丝毫不知道不久之后她就要魂归地府,面相为他人所用。 我拎着松香刚放好,门外却不适时地传来书生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你在吗?” 我气不打一处来,但怕他瞧见这一幕要坏我好事,遂急急将门锁了,小走至寝室旁才应道:“你是地府来索我命的冤魂不是?成日只知道‘掌柜的掌柜的’,扰人清净。” 书生的身影出现在拐角,手里拎着一个东西,看不很清楚:“我见掌柜的自打醉酒醒来,这几日都不是很精神,就想弄点好东西给掌柜的补补身子。这地方大雪封山的光景,本不存甚么幻想,偏生我走运,这不出门才不一会儿,就捡了只冻死的野兔。” 一只野兔而已,就来搅了我剥人皮的活,我驱赶着他向厨房走去:“既如此,你可要好生炖个野兔汤给我尝尝,若炖得不好,今儿个就把你撵出去,任冰天雪地冻死你则个。” 他倒老实进了厨房,蹲下身去拿打火石点柴火。我心里念着我那些要凝固了的松香,加快了去库房的脚步。 耽搁这一会儿,松香果然开始凝固了,美人儿仿似也开始恢复些意识,在房间里不安分地摸索起来。我心中暗叫不好,赶紧拿松香往库房的火炉上放去,待到松香开始沸腾起来,正准备下手,门廊上又传来书生的脚步声:“掌柜的,掌柜的……” 看来真是个索命鬼,我心中暗自叫苦,只好又退出门外,顺手撤了炉子上的松香,今日,怕是剥不了皮了,只能改日找个理由打发书生出门,再行此事。 第七章 婚讯 又约莫过了几日。 清晨醒来,我推开窗牖,窗前的腊梅仍旧是要开不开的模样,倒是对面山头的腊梅,一夜之间争相开放,密密麻麻堆成云了。 我忙下楼,书生正坐在正厅看书,炉子里升起炭烟袅袅。见我来,他忙放下手中的书:“掌柜的昨夜睡得可好?昨夜大雪下了一整夜,很是寒冷,掌柜的可冻着了?” 我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他沏的热茶:“倒是一夜少梦,睡得很沉。” “对面山头腊梅开得鲜妍,我见甚是讨喜,不如我去取一二枝,给掌柜的插瓶?” 他既然开口,我便有了个遣他出门的理由:“插瓶我这些年也看得厌烦了,倒不如酿酒来得实在,这样,你且上厨房取了瓦罐,到对面山头替我取些梅枝上的雪水来,厨房大大小小的十几个瓦罐,你都拿了去,拖不动的话,院子里有架板车供你驱使。” 他忙应了,将书送回房中,就直奔厨房而去。 眼送着这小祖宗出门,我才转身往库房走去,手里仍旧是拎着滚烫的松香。待推开库房门,我却傻眼了——库房中空空荡荡,那女子竟不知去向了何方。我心道不好,干娘捉这女子也是耗了大气力的,否则也不会亲自上门将人送与我,更不会特意叮嘱让我换个剥皮的法子。 我想着几日前那书生来打断我,这女子关在库房,他隐约是知道的,店内只有我两人常驻,并无其他旅客,两个人的伙食却要他做三个人的饭菜,他却从未过问我缘由,如今想来,莫不是他早就密谋好什么,怎会如此淡然什么都不管不问。 然而书生已经出门,我当下没法盘问他,即便摊开了事情去追问,我手中一点证据也无,倒没甚么底气,书生只要咬死不承认,我也无可奈何。更何况逃跑这事,那女子是主谋还是书生是主谋,抑或是书生根本没有参与这事,我也没有把握断定。 我急急将门锁了,试图去找那女子。昨夜一整夜大雪,那女子走得干净,一点痕迹也没剩下,甚至什么时候走的,我根本没有察觉。我将方圆十里都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一点活物的痕迹,外面甚是寒冷,我走了许久,已然明白人是找不回来了,只得放弃了回到客栈。 及至回到客栈,已经是深夜,房内却是灯火通明,我推开门,书生听见响动,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从桌子旁站起身来:“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见我冻得狠了一言不发,忙小跑去我屋内拿来我的袍子给我裹上。我坐在炉火旁烤着冻僵的身体:“让你取的雪水,你可取来了?” 他忙点头称是。 我还想说些甚么,眼前景象却变得模糊,晃悠悠站起身来,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听见书生的声音在耳边嗡嗡的,身影在我眼前慢慢放大,两眼一黑,甚么也不知道了。 我像个怪物一样活了这许多年,身体却一直不很好,因此寒冬时节,我这客栈几乎每间房都会烧上热腾腾的炭火。这一趟在大雪里寻人倒是头一遭,我哪里承受得住,病来如山倒,真是说倒就倒。 翌日醒来,客栈内一点响声都没有了,我身上烧得紧,口干舌燥,唤了那书生几声却没听见应答,只好自己爬起来找水喝。 想来真是那书生帮女子逃跑,这下见我出去寻人,怕事情败露,卷铺盖走了罢。只是他要往西,那桥已断,估摸是也不打算去他想去的地方,而是自他来的地方折返了。 喝完水,感觉浑身软绵绵很不好受,遂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怪着自己想死也死不掉,倒要平白受这病痛的折磨,没有药材,怕是要拖到来年开春才会好了。 这一睡,就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书生的身影与谢必安的身影交错着,后来又出现那些被我迫害剥皮的人,他们拖住我的腿,拽我的衣服,要我偿命,我惊慌不已,看着书生的背影呼救,然而书生却恍若未闻。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 直到耳边真真切切传来书生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一场噩梦在书生的声音中终结。 我勉力睁开眼,书生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再往底下一看,原来是这厮拽住了我露在被子外的衣袖,害我噩梦缠身。 “掌柜的,你可算是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两天,再不醒,怕是要饿死你自己了。”说完便起身要走:“我去给掌柜的熬点粥。” 我心里觉得惊奇:“你不是走了?” “是走了,我见掌柜的病得厉害,便出门寻草药去了,这里天寒地冻,要寻到草药很是不易,于是才耽搁了这许久。还看到一只受伤的鸟儿,我救下了养在房中。可怜见的,我去拿与掌柜瞧瞧。”他说着就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便用自己衣衫包了那鸟出来。 我抬眼,看那鸟儿正蔫蔫地躺在他衣上,身上还沾着雪水,有气无力地啾啾叫着。 从前被世人背弃惯了,我哪里会想到书生根本没有走。 他虽未走,从此,我却多了个心眼。 身体在书生的照料下渐渐好转,我从旁多次刺探书生是否与那女子逃跑一事有关联,期盼能套出点什么来,与干娘约定的日子也近了,我心中甚是忐忑,不知如何交差。然而书生却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几番试探,都以失败告终。 及至交货前两天,事情才有了转机。 是日,书生在院内劈柴,我在房内正思忖着如何向干娘交代,就听得书生大叫:“掌柜的,掌柜的,柜的,的……的……”声音凄厉得都在山谷中回响了。 我推开前窗正想张口骂这催命的祖宗,俯首正看见干娘踏进院子,那厮上次被干娘撩拨许是心头忌惮,一早缩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干娘见了只朗声笑道:“乖乖,今儿个不找你的茬,莫要怕我。”又转而对我道:“小心肝儿,干娘今次是来送喜帖的。” 我一颗心是悬到了嗓子眼,嘴上不动声色地应承着:“甚么喜帖,还劳驾干娘亲自跑一趟?” 说完就转身下楼,迎面干娘小走过来,欢快地将手上的物什往桌上一拍,一把楼住我,看着架势,是恨不得把我举起来是抱了又抱,亲了又亲。 “我的宝贝心肝儿,前阵子我交予你的买卖不做了,干娘这次,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好不容易站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干娘莫心急,待我沏一壶热茶,你再慢慢诉来。” 我招呼干娘在正堂坐下,又为她添了茶。她春风满面遮掩不住:“前不久从人世来了个长相颇为俊秀的公子,因他初来乍到,恶鬼们变着花样欺负他,赶巧有次让我碰上,我便随口搭了几句话,解救了他一救。” 我听到这不免觉得奇怪,干娘从来就不是这种路见不平的性格,竟发这种菩萨慈悲:“干娘,他身上,一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罢?” “你这小机灵”,干娘哂笑道:“我当时只是路过,但见那人手上隐约现着‘听檀’二字的字样,知是与你做了人皮交易的,好歹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你保住人皮才是。” 原来竟是冲了我的面子而来,也难怪干娘要亲自来给我送喜帖来了。 “我解了他的围,他便尾随着我,说甚么做牛做马报答我的大蠢话,撵他他也不走,天天跟着我,这一来二去,就好了起来。” 我心中疑虑,找我做人皮生意的,鲜少有心地温良的:“干娘可否告诉我,那人名姓?” “他姓赵,单字一个沐,你可有甚么印象?” 赵沐,此人绝非良善之辈,我心中一紧,但看着干娘那甜蜜的模样,只得干笑两声。 “他说要我莫再换人皮了,说就爱我原本的模样,我与他好了那许久,也因此今日来向你讨个人情,他的人皮,你就莫要了,我捉来的那小美人儿的皮就赠与你罢。” 他自个儿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如今却不嫌弃干娘模样,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她话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多嘴甚么,那赵沐虽不是很靠谱,说不定浪子回头呢。唯愿他对干娘,是发自真心才好。 书生忌惮干娘,只把自个儿关在房内读书。干娘与我又聊了许久,一直到黄昏才起身离去,离去后不久,厨房便传来书生做菜的响动,升起了炊烟。 我将干娘送来的喜帖拿在手中细细观摩,那喜帖做的极为精致,却并不花哨,与干娘素日所求艳丽外表不同,喜帖内容颇为简洁明了,上书梨蕊大婚,恭候尊驾八字就再无其他赘余。落款是一枝梨花,帖尾绑着红丝带扎出的花样,甚是小巧可爱。风流之人皆爱慕梨蕊风姿,今次她要大婚,又不肯透露半点新郎的消息,倒真真是赚足了噱头。 ————————————— 梨蕊夫人大婚,鬼王、谢必安、温知左、阎王同席,真地狱修罗场。 第八章 婚变(上) 和书生又一同度过了几日闲散日子,我如约赶赴干娘的喜宴。 午间临行前与书生随意交待了几句,我便拿着喜帖赶到了干娘的宅邸,到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在府门前将喜帖与贺礼一并交与那招待的小厮,由人引着到了我那席坐定。席上放置着檀木牌,牌子末端缀着流苏,牌上篆刻着宾客的名字。大堂内人来人往,宾客们互相打着招呼,有平日走得近的,便已经打开话匣子甚至喝起酒来了。 时辰将要到了,赴宴的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我这一席却是冷清,席上隔着三两个空位才坐着一个人。那些人与我也不熟,都各自坐着拘谨地喝酒。 我不免感到奇怪,我这一桌缺席的人实在有些多,待低头细看一番左右座宾客的名姓,我不禁低笑出声来。原道是干娘为做场面功夫,象征地请了阎王、鬼王和谢必安。干娘知我不喜与人啰嗦的脾性,将这几个不会到场的祖宗索性安排在了我的左右侧,如此一来倒清静不少。 正慨叹着干娘心思细腻,大堂倏然鸦雀无声,我抬头顺着众宾客目光望去,万众瞩目下走进大堂的,正是阎王、鬼王和谢必安! 只见阎王走在最前头,右后侧跟着自家千金,而鬼王与谢必安在后头并排走着,两人脸色均不大好。阎王一向仁厚公道,除却多年前曾有一事——为一己私念拘了谢必安而落人口舌之外,倒无甚偏颇,因此各路鬼怪倒是对他十分信服。鬼王与谢必安估摸着是在府门外刚好撞见阎王,又由阎王打了个圆场,才这么相安无事地走了进来。 那引路的小厮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不知我这一桌众人身份低微,三两下把人引到我这边来了。阎王见着我这专做扒皮营生的,不禁微微皱眉,但很快还是坐下了,也没有质问什么。 大堂内气氛实在诡异得很,阎王见在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 座一干人等皆是提心吊胆的神态,示意侍从倒了杯酒,从容喝下,又说句:“今日大婚的是梨蕊夫人,宾客们各自尽兴便是,无须顾忌太多,本官先饮为敬。” 气氛一缓和,大堂内复又热闹了起来。宾客们猜拳喝酒,堂内觥筹交错。 然而我却好不尴尬。今日来时我路上遇着谢必安,竟着魔似的尾随了他一段,直到他转身冷声问我何事,我才讷讷不知作什么回答,似有烈火灼心,极其难受,我只得低下头哑然不语。他默然等了许久,见我不吭声,道:“若是为那日鬼王侍从羞辱你之事,大可不必。”言罢,大步离去。 未料这下同桌,正恰如坐针毡。 鬼王目光不时往我这边看来,装作毫不在意,却充满杀机,盯得我毛骨悚然。谢必安倒是未过多理会我,只自顾自的喝酒。 这一桌实在沉默得可怕。 鬼王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温知左,本王与你做得买卖如何了?”话虽是问我,眼睛却觑着谢必安。 我知他这是在问我书生的皮剥好没有,便道:“未曾完工,须得费些时日,大人也知晓,慢工出细活。” 书生的皮,我如今是不打算剥了,也算是报他为我寻药之恩。 孰料鬼王觉出我只是在打马虎眼,很是不悦,他的侍从站在一旁喝道:“温知左,你切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便可不把我们爷放在眼里,这……” “放肆!此处有你说话的地儿?”鬼王打断侍从的话,眉头紧皱。 侍从见鬼王对他怒目而视,阎王与千金也奇怪地望向他,自知不妥,脸上一红,悻悻地住了嘴。 “奴才就是奴才,不知方寸,不识礼数,让诸位见笑了。”他露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我向来偏疼宁爵爷,许是太疼爱的缘故,其他奴才见着,未免眼热。” 其他奴才?呵。 “那我可真是多谢鬼王大人疼爱。” 他冷哼一声,扭转头去,与阎王道:“大人,这位名唤温知左的手艺人,可不一般。不止是做得一手好皮囊,只怕除此之外还另有所长。实在也不怪我疼他,纵是谢必安大人,也对他青眼相待,只为我寻了他几次,谢大人没少给我脸色呢。” 阎王千金立刻坐直了身,拿眼直狠狠剜了我一眼,秀眉皱作一处。阎王安抚地拍拍女儿的手背,转而将我打量一圈,眼里隐隐透着威胁。我被他二人看得头皮发紧,只知鬼王必然又作了我不知道的甚么文章,将我推入了一个我不知道的火坑。 “此前有一日在地府,我几个侍从无意冲撞了温知左,赶巧给谢大人撞上,平日里不喜多管闲事的谢大人当场便护着他,将我侍从喝令赶开,当日整个地府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只是这样,也便罢了,谢大人还不依不饶,又将我那几个侍从抓走了。阎王大人,您最为公道,今日在此,您给我评评理,我委屈不委屈?”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大人。” “谢大人抓走你的侍从,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谢大人向来不是蛮横不讲理之辈,此事想必另有隐情,谢大人?” 谢必安颇不在意地放下酒杯,抬起右手食指指背,懒懒擦掉下巴上沾的酒,坦然道:“就是他所说那般。”他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心不在焉,百无聊赖。 阎王千金有些坐不住了,她不时看看谢必安,又看看我。她看谢必安时眉目含情,娇喜怒嗔,爱恨交织,可谓是复杂;她看我时好似已将我千刀万剐了上百遍,俨然在看一具死尸。 鬼王向阎王做了个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道:“谢大人既然无故将我的人抓走了,我也不计较。据说谢大人在温知左那处订了一具书生人皮,乃是极品,我很中意,大人若是让与我,我那几个侍从便送你了,你要如何处置都好——凡是都讲究一个理字,今日你理亏,我这要求不过分,你看如何?” 原来他打的这番好主意! 他一说起此事,我冷汗已冒了出来。起初我诓他说谢必安先定了书生的人皮,不过是一时气盛,又料定他若去寻谢必安,必得先吃几个闭门羹,纵是开口讨要,须得低放姿态,那模样,想想便叫人痛快。鬼王此时突然提起,依谢必安的脾性,当众否认他与我有过交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介时我只怕吃不了兜着走,虽说这后果是我早已料到的,但在干娘婚宴上灰飞烟灭,太不吉利。 果不其然,谢必安目光投向我,反问了一句:“书生人皮?” 我佯装镇定:“大人你忘了?” 第八章 婚变(下) 空气恍若凝结,鬼王“哐啷”一声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谢大人好忘性,才多久功夫,自己订的家伙能忘得一干二净。莫不是此事根本未曾发生,乃是有人将我二人当猴耍了?” 他狠厉的眼神扫过来,我便知今日在劫难逃。情知此时当面对质,耍小聪明极难过关,谢必安一开口,总归是要说破:“此事......” “此事怨我,自己与人定下买卖,因事务繁杂,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一怔,不觉猛地住嘴,看向说话之人——谢必安眼神只顾打了一个飘闪,仿若真对我有所歉疚。 “不过,”他道:“我的东西,从不让与人。你要想从我手里抢甚么,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的好。” 鬼王登时脸色大变,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若我非得要呢?” 谢必安仿佛被逗笑了,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仍旧是淡淡道:“那你来拿。”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能拿走,自然算你的。”未尽之言在座几位都听出来了:怕就怕你身手太弱、手段太低,介时东西没抢着,还折了面子。 鬼王听了这堪比挑衅之言,再也忍不住,低吼着怒将桌子一拍,桌面上好几个酒杯便以凌厉之势向谢必安飞去,然而飞到半途已被阎王拦了下来,后者摆出笑脸道:“今日是梨蕊夫人大婚,欢庆之日,二位都是地府有头有脸之人,若是在这酒桌上闹将起来,恐扫了梨蕊夫人兴致。我们自知是因为喝醉了酒,顽话而已,但别桌人不知,若误当了真,莫不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此话给足了鬼王台阶,他亦知晓阎王此人素爱先礼后兵,好话在前头已说了,自已再闹,这事今日恐怕难以收场。 他冷哼一声,不情愿道:“说的很是。” 捏柿子也专挑软的捏,鬼王在谢必安那处吃了瘪,胸口闷着,自然一口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时不时还要将谢必安带进来,婉转地刺他几句。我全当他放屁,听着他滔滔不绝,倒是呵欠连连。 说了半日,他似乎想起甚么:“你这人,十分下贱。” 我敷衍地应着他: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 “哦?此话怎讲?” “你抓了那书生,迟迟不杀他,却断了桥将他好吃好住养在客栈,难道不是因对那书生动了心思?欲放他一马。” 桥?我做过这事,我如何不知? 桥不是他弄断的?那桥一向结实得很,非一般大雪可以压垮的,若不是鬼王所为,我这里来往的人中,都是些要皮面讨生活的人,没什么法力。梨蕊夫人从不走那条路,一时间竟找不出第二个有力量做这样事的人。 莫不是那书生……他果真有问题。 我不愿声张此事,心想不如暂且略过,自己回去私下处置:“是我断的桥,可我对他未有心思。” 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放屁!” “你见那书生貌若天人,起了淫心,再想不起买卖。我如何不知你?朝三暮四的东西,真心于你如猪狗。” 他这话更奇了,我何曾朝三暮四? 我只当他今日被谢必安气疯了,故而疯不择言,满口胡诌,不理便是。 早听说谢必安抓了鬼王几个差使,估计鬼王以为谢必安为我出头,加上今日之事,两个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我心想不如将错就错,假意作出与谢必安交好的样子,擅自起身为他斟了杯酒。谢必安动作一顿,倒是没有当场驳了我的面子,喝了下去。 鬼王的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风云变幻,好看得很。 我起了兴致,待再要动作时,干娘的贴身侍女急急赶来,在我耳边低低告知:“夫人说请您去她闺房一见。”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女子闺房一般不许男子踏足,平常梨蕊不拘小节,这些倒也无妨,只是如今结婚梳妆,断不能叫男子踏足房门半步,于是我推开楠木椅子,作揖示意不能相陪,便出了大厅,一路小走到了干娘房前。 四处张灯结彩,大红大紫,光影绰绰,唯独闺房一片死寂,不见一丝火光。 我站在门外一手抚着胸膛平复心跳,另一手急急叩门,干娘的婢女过来将门打开,道:“您快看看,夫人一个时辰前起便一言不发了,刚好不容易说句话,就是让奴婢们到大堂请您过来。” 我踏进房门,挥手示意一干人等退下,待房中人走光了,我才试探道:“干娘?” 房内一片漆黑,只从窗户透进些光亮,看着十分凄凉。 “左儿,他,他……” 偱着极重的鼻音找去,干娘坐在梳妆镜前,屋内光线晦暗不明,满脸妆都哭花了,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她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我晓得她是觉着受到极大屈辱,连向我这样亲近的人,都无法开口讲述了。 赵沐跑了。 我一时自责不已,当初若是我加以提醒,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模样? “我,我原以为,这千百年来看了那么多场情爱,这些与我,不过是镜花水月,不值一提,看了那么多怨、憎、痴,以为不过是多情人自扰,才至于凡情斩不断,可如今这感受,这样剜心,教我如何自处?” “干娘……”我也急了,如今摆出这么大阵仗,新郎跑了,如何收场? “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新郎罢……,你当时广发喜帖,并未指明新郎何人,我多年人皮生意做下来,好歹有个画皮的手艺,待我伪装一番,作个谁人也不认识的陌生人,咱们先把这婚礼,有头有尾举办完,其余事再作计较。” “不可。” 门外两道声音齐刷刷飘进来。 两道影子投在窗户纸上,听声音,像是鬼王和谢必安。 我一时也有些懵。他们两怎么跟过来了? 终究是谢必安再开口:“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你手段再高超,也不免叫常常与你做生意的一众人辨认出来,况且赵沐已经逃跑,今日圆谎,以后却不知要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过活,方才的建议,愚蠢之极。” 我不再说话,确实是我失去了理智。 “那梨蕊该如何应付,还请大人明示。” “阎王在座,请他主持公道,吩咐鬼差印刷通缉令,地府人间,缉拿赵沐。抓到赵沐再交由梨蕊夫人处置,此后便再不会有过多闲言碎语。” 婚终于是没成,梨蕊哭着在阎王面前开口时,满座哗然,看来的眼神千百种,阎王一向公道:“即刻起通缉赵沐,地府众鬼怪不得私自议论此事,若有诽谤梨蕊者,着十八道酷刑前三道伺候。” 筵席散去。 梨蕊府上冷冷清清,有眼力见儿的丫鬟开始着人拆去红缎红灯笼喜字等一应物什。 我在她府上小住了三日,待她情绪稳定,遂告辞。那事过后不过一日光景,她竟没了以前的风姿,苍老了许多。 第九章 姻缘 我在回客栈的路上,心情糟糕透顶,干娘的事情像是一块石头,一直压在心上。 黎明我踏进一指高的门槛时,天还不大亮,书生口中一面念着书上文章,一面拿着笤帚有模有样地打扫着。待转身,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掌柜的早,可吃过了?” “不曾。”我看着书生,想起了断桥的事。 书生见我望着他十分严肃的样子,忙问我:“掌柜的,我脸上可是有甚么脏东西?” 看着书生略显无辜的模样,我心中的忧郁都慢慢升腾成火气了。 “你脸上倒不脏,就不知心里是否跟脸一般干净。” 书生好似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而嗔怪他,倒也不恼,反而撇开话题:“正好我也没吃,我这就给掌柜的做吃的去。” 看他扔下笤帚要往厨房走,我截住他的去路:“心虚了?” “……” “你说你要赶考,却也气定神闲地在我这住了好些日子,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积雪已经开始消融,你却未有做要走的打算,况且我见你平常所读文章,与科举要求的多有出入,你到我这里投宿,到底是何居心?” 见他不回答,我气不打一处来,使尽力气掐住他的手腕,直拧得书生连吸凉气。他若再不言语,腕骨可就要断了。 书生听罢我一席咄咄逼人的话,又被我如此拧着,忙道:“掌柜的莫要生气,我这也是有难言之隐,才多做隐瞒,你且先放手,听我解释一番。” 我松开手,书生摸着吃痛的手腕,才开始将事情如实说出。 原来书生并不是为了赶考,而是为了逃婚,才不远千里出走。谁料想一路远走,身上盘缠用光,正走投无路时,到了我这,见我比较好说话,便起了暂住的想法,正好桥断了,他就寻了个借口。 我又问他姓名籍贯,他说他姓白名春礼,是安阳人士,家族正是当今位列第二的富商安阳白家,商贾再有钱,也抵不过一个芝麻官,因此白家为了家族荣耀,就逼着自己无意科举的二儿子白春礼与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3 安阳县令的千金联姻。此所谓官贪钱,民贪势,各取所需。 见他答得有模有样,我不禁半信半疑,安阳白家富甲一方我是知道的,就是家中都有何人我并不清楚,待交货日子到了我再向客人们打探一番。 书生说完一番话,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我才意识到刚才貌似下手太重,低头瞧他的手腕,早已是一片青紫,暗骂自己实在鲁莽,不过心情不好,就将自己的怒火全撒到他身上去了。 我领他去卧房,为他上药,他却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安阳真是个好地方呢,四季如春的,后来我见过许多地方的美景,却觉得没一个地方比得上安阳,可是掌柜的,说来奇怪,你这客栈说起来并不富丽堂皇,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何故我来到这,就不想走了 ?” 我正给他绑绷带,听到他这话,倏然脸便红了。我知道他这是挖了坑等着我往里面跳呢,就只能打哈哈,指望他识趣点。 “莫不是你在我这洗盘子洗上瘾,被我这客栈的闲适日子绊住了?” 他沉默一会儿,仿似鼓起勇气,还咽了口口水,才凑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我许是……被这客栈的人绊住了。” 我早有预感他要说这类话,脑子里盘旋着那夜我做的风流梦,面对着真人,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我自然也知道干净的书生的好,他纯粹,是我最缺少却也最渴望的。相处一月有余,他温润却不温吞的性子,加之柔弱外表下沉稳的行事之风,总令人觉得分外心安。然而心中却总少不了忌惮,我生前受尽折磨,对任何人都少不了几分猜忌,加上干娘的事情摆在眼前是个血淋淋的教训,我现今除了拒绝,没有别的希冀。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时间空气中沉寂得只剩外边呼呼的风声。我极快地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睛里燃烧着我曾经也燃烧过的火焰,我透过那眼睛,看到我自己,仿佛放置了千年的古董,锈迹斑斑,死灰一层。 我沉默地放开了他的手,暗骂自己不该接他的话。他见我不回答也猜到答案十之八九是拒绝,仍然在背后叫了一声:“掌柜的?” 眼神中还隐隐带着期盼。 “莫多想,先睡下吧,我这里暂且留你住宿。”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将他赶出了房门。 门外影子踟蹰了很久,屋内灯熄了,却是一夜无眠。 翌日晨起,一切恢复如常,书生也再没说过什么越矩的话,只是我们之间的气氛总不免变得有些奇怪。 “喂……白……白春礼。” “嗯?” “你把长廊洒扫洒扫。” “好。” 类似这样的对话,发生了好多次,他的话变得少了,总是尽可能回避着两个人的接触。 我心中一面暗自嘲讽他不过被我驳了回面子,就放弃,一面感到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我错过,第二次重来的机会都没有。 白春礼在我这里住了又一个月。 黎明即起,我刚推开窗牖,店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白春礼很快把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俨然是个人类的小姑娘,肌肤白润,相貌出彩,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制皮材料。 正奇怪这怎么有好皮囊亲自送上门来,门口却突然炸开了锅:“好你个白春礼,你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你这一悔婚,本小姐彻底嫁不出去了!” 一边陪同的丫鬟侍卫也齐声:“就是就是!负心汉!” 好一个泼辣的县令千金,这客栈如此偏僻,竟然也能找上门来。一个黄花大闺女尚未出嫁,跑到这距安阳这么远的地方来,不得不说县令对她是多么溺爱,这中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财力帮忙搜寻,其中怕是少不了白家的功劳。 我只略注意门口的动静,便自顾自地洗漱去了。洗漱完坐在正厅吃着白春礼做的冬笋腊肉粥,顺带喝几口岩茶。耳朵又不受控制搜寻着门口的声音。二人纠缠良久,哪知那姑娘拎着一大袋行李走了进来,她将包袱堆在我吃饭的桌子上,我不悦地皱皱眉:“客官这是要住店?” “是,本姑娘听说他在你这儿做杂役,他不跟我回安阳,我就住在这,省的他跑了。”说着手就指向白春礼,白春礼一副犬崽模样,眼泪汪汪的看向我。 许是这一月受他冷落教我恼火,我起了看他好戏的心思:“这简单,小店有钱便可住宿。” “钱本姑娘有的是,掌柜的只管安排间上房给我。” 言罢只见白春礼的脸上霎时一阵白,霎时一阵青。我笑了笑,安排好住店事宜后,便转身进了内房。 第十章 春意 白春礼虽刻意与我拉开距离,却舍不得一走了之,死乞白赖在我这住到了开春,那县令的千金孙岫云,并上一众随从们,自然也是留在此地。 眼瞧着囤粮都要被一干人等吃光,才等来冰消雪融一遭,万物暗自蓄力迎接新生。 天转暖和的第一日,孙岫云便同仆从们上街置办吃食与日常用具等等。我则坐在柜台前对账,手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有明着给白春礼等算的,也有人皮生意的暗账。正烦恼白春礼在此地久驻散了我许多生意,他的声音温温吞吞地传来,我乜眼看他缩在桌子一隅,嘴里念的是: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见我望向他,他笑得温润。 我的客栈大大小小节日都过,唯独不过年初一。 承景帝在位,正要到万兆年,年前我被参了折子,收押入狱。 钟崖处处针对我,他扳倒我,圣上交给他处理我温家一案。 年初一,举国欢庆之际。我在牢中已经待了数日,大牢很是阴冷潮湿,窗外的雪偶有飘进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几日都不消融。 牢房虽然地处偏僻又有重兵把守,但还是能远远地听见鞭炮声,祝福声。甚至连监管牢房的牢头,脾气都比平日好,还在各牢房前放了一碗酒。我伸手捧起酒碗,一口口抿着,这是个驱寒的好物什,不管怎么说,我得留条命再与家人见一面。 牢房尽头传来开门的声音。 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门口的声音越发嘈杂。传来牢头一贯的驱赶声:“去去去,一个个比驴还慢,快点走!” “大哥!” 一声疾呼,那是我胞妹知辛的声音。 我愣了愣,手里一个不稳,酒碗滚落到地上,磕碎了碗边,酒撒了一地。 逆光的方向,看不真切东西,似乎是人影儿想冲到我这头来,却被牢头扯住了锁链。 “知辛,莫怕,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我安慰道。 “左儿,为娘信你!” “娘,会没事的。” “左儿,娘信你不是佞臣。”在娘的心中,清誉比性命更重要。 ——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4 可惜到如今,温知左此人,都仍然是祸国殃民的佞臣。 他们由牢头牵引着走向我的牢房。胞弟温傲,以及我父母双亲,甚至我府上的侍从,寒冬腊月,一个个都只穿着单薄的囚服,有些与我关押在一起,有些则关押在临近的牢房中。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有不安的,有愤怒的,有憎恶的,不一而同。我在官场中浮沉多年,自然知道这一次大势已去,我们不过是是帝王权术的踏脚石,终究要为了皇权,丢掉性命。不管是甚么目的,君要臣死,我等性命就如同草芥了。 除我被钟崖折磨得不人不鬼,其余老老少少共百四十八人,问罪斩首,抛尸荒野。 只弟温傲,妹知辛,执念过重未曾投胎转世。 我寻过他们很多次,正是梨蕊大婚那日,我撞见温傲,远远看见一众大小鬼怪在凉亭喝酒,有些手里还攥着赴宴的邀请。那些鬼怪我认得,都是被我参了本子下场凄惨的官员。 “温知左可真能装,本官生前也一直看他不顺眼,把我们一众官员都不放在眼里,结果做出来的勾当比我们还恶心。” “元大人所言极是,想那温知左当年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却平步青云,皇帝对他那般器重,不定是使了什么招数魅惑皇帝。” “他就是灾祸,管家说当年母亲生他的时候,大半边的天都红了,当时可正下着雨。后来也是他,连累我们入狱,死后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 “母亲当年还相信他为人正直,如今他做那人皮生意,真是叫我又恨他又恶心他。” 听罢温傲一席话,如剥皮刮骨,寒痛难当。 我自是不再听墙角,默默离去。 从踏进大牢那一刻到如今,春节,就成为最大的讽刺。 只是我胞妹,不知又去何处寻得。 心绪混乱,浑浑噩噩算着账,转眼到了黄昏。 “劳烦,掌柜的在吗?” 我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夕阳映照下,来人的轮廓都模糊了许多,看着竟十分不真实。但那声音,那容貌,叫我欣喜,叫我心惊。 来人一身浅红色的流云纹印花布衫,套了一件紫色的轻纱,有些地方被灰尘弄脏,头上惊鹄髻却快要分辨不出样子,松松垮垮掉下来几缕发丝,看来十分疲惫。正是我苦寻不到的胞妹温知辛。 我压抑住心中颤抖,看着眼前的人,但她似乎有些异样。 “我是掌柜,姑娘可是要住宿?” 她摇摇头:“我来寻人。” “哦?不知寻的是何人?” “寻我的兄长温知左。” 我强忍着泪意道:“为何寻他?” 披着修制后与生前容貌无二致的人皮,她却当着我的面寻我,看来前尘往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只剩下沉重的执念折磨着自己,无法转世投胎。 “我的兄长,自幼天资过人,后深得皇上器重,可惜他们都说我兄长野心太大,最后温家才家破人亡。我知道兄长一定不是奸臣,当年为官的时候,他焚膏继晷,呕心泣血……谁知道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她停下来,觉得自己与一个陌生人说的太多,脸上有些羞赧。 “既然是他害得,为何还要见他?” “我,我就想见见他,想知道他过得怎样,他们都说兄长没死,我倒宁愿他死了,否则背着佞臣的骂名活下来,心中定是千刀万剐吧。” “姑娘执念莫要过重,命数这事,本就是半点由不得人,各人有各人的路。” 她无奈地笑笑:“都说福祸难料,仔细想来话却不假,若没有执念留在此处,也不会遇到那般真心对我的夫君。” “既如此,不投胎也未尝不好。” 正说着话,就听见客栈外远远地传来男子的喊声,由远及近。男人急匆匆闯进我店里,看也没看我一眼,只盯着知辛,眼神急切地像是要盯出洞来:“可算找到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大老远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出来踏青,不小心迷路了,见这儿有间客栈我从来没来过,便想问问掌柜的可见过我兄长。” 男人眼神柔和,为她将几缕发丝整理到发髻中:“咱们不是说好不计较这些了吗,不问世事,做两只长命的野鬼,逍遥自在。” 知辛妥协地抓了抓他的手:“放心,我不投胎,我就是想知道兄长过得好不好,你不也常说兄长救了你一命么,可惜我糊涂,连他的模样都忘了,这样也来寻人,怕是再也找不到他。” 知辛还有些迷迷糊糊,男人却略带警惕地看着我:“内子生性糊涂,多有叨扰,掌柜的莫怪。” 这男人我眼熟得很,仔细想来,当年在狱中,那老妇人求我救他儿子宋沅一命,给我的画像画的就是这人。 没想到,竟是他,给了知辛一隅安定,代替我这个长兄弥补了缺憾。因果孽报,一报还一报。 遑论我从前与他家的过节,只说我如今的恶名,想必他第一眼就已认出我来,却不说破。他将知辛揽在身后,对我道:“内子寻长兄已久,可惜不知她生前遭遇过何种苦痛,竟将生平悉数忘却,亦忘了长兄模样。哪怕是现在,她也时常忘记许多人和事。前些日子我与她途经地府,有人说在此处有一间客栈,可找到他兄长,那人掌柜的可曾见过?” 知辛澄澈的眼睛望着我,从里面能看到我几乎失态。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我道:“你们来问我,是问对了人,我曾见过他。” 知辛眼睛立刻亮了:“当真?” “当真,他的冤情早得已沉冤昭雪。虽说是做过几年鬼,却是个极受敬重的,过得逍遥自在,几年过后便投胎去也。” “那可真是太好了!” “姑娘不必再寻他,据说他投生了个王爷胎,一生闲散富贵,衣食无忧,能活到古稀之年。” “知道他过得好我便放心了,多谢掌柜。” “无妨。” ...... 看着他们相依偎着走远,我的思绪也飘得远了,温傲是我生前最疼爱的,相比之下,知辛能得到的来自兄长的照拂却很少。 哪里知道温傲恨我入骨,知辛却敬我关心我。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像知辛那般不问前尘,安心做一只野鬼与心爱之人厮守,与投胎去人世相比,未尝不更是一种快乐自在。而我只想着我与书生隔阂颇多,一味压制内心想法,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姿态实在可笑。 一时感慨万千。 第十一章 情起 夜里,我拉一条矮椅坐在门槛外,有一下没一下喝着前年酿造下的裕雪酒,漫天星子照的清透,没有月光。白日的事给我很大冲击,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忍不住开口唤她一声知辛,此刻那两个字在唇边,也只是磨碎在牙缝中。 “掌柜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5 ,夜深了,早点回屋歇息吧。” 白春礼迈着柔缓的步子走过来,我酒劲上头,看什么都有些模糊了。 我起身,将圆木矮凳提回屋内,顺手闩上门:“他们都睡下了?” “恩。” 本来我与白春礼隔阂就颇多,尚待解决,打半路冒出孙岫云,瞬间将局面搅得更乱。成天围着白春礼转,本来我两就话说的不多,现在倒好,几天说不上一句,白春礼倒是显得坐怀不乱,只我心中冒着不知名的火。 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话说回来,孙岫云却是我招进来的,此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径直向前走去,未看白春礼一眼。哪知酒劲忽起,临上楼摔了个趔趄。膝盖嗑在台阶上,一阵吃痛。我感觉背后他的目光,越发羞恼,刚才姿势过分滑稽,那厮正忍着笑,憋得辛苦。 “好笑么?” 他被戳穿,干咳一声走上前来正待扶住我:“掌柜醉了,还是小心点走路。” 我一手拍开他伸过来的手:“要你管甚?爬个楼而已。” 话虽如此,楼梯却歪歪扭扭,晃出好几个残影,我傻眼,顿了顿脚步。 “莫要任性。”白春礼突然强势道。 望着他越靠越近,我的头脑更加昏昏沉沉,一个冲动推开他,他摔在墙上:“你几时如此专断了?之前不还是表了真心就退缩?你个懦夫。” 冰冷的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我脑子顿时清醒不少,心下暗叫不好,又说浑话了。我讷讷看着他,却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他却也不管吃痛的左肩,一张脸凑过来,越来越近:“掌柜方才的可是真心话?” 我扭过头去只不看他:“玩笑话。” 露水又重了几分,甚至能隐隐听见山野里有野兽的嚎叫声。 我决意不与白春礼纠缠,径自往楼上爬去,真是说什么都是错。 感受到他焦灼的目光,我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掌柜的又要逃避到几时?。” 我停在房门前。 昏暗的灯光下是我飘摇的影子,那影子看起来也淡淡的,像是要消失般。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可见,诡异的生命线,断续的姻缘线,曾有相士说我这掌纹:“命不在五行中,似活非活。缘逃出运程外,将有即无。” 我在怕。 怕得影子更淡了。 “白春礼。”我吸了口气。 “恩?” “若我说,好,呢?” “我必真心以待。”他的声音隐隐透着兴奋。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然。” “既如此,我心中烦闷得紧,你再去酒窖里拿些酒来,我们说会儿真心话。” 我推开房门在桌子前坐好,很快白春礼便取来两坛酒:“掌柜已经有些醉了,可还经受得住?” “无碍。” 他斟了杯两杯酒,我拿起其中一杯:“你可相信因果孽报?” “信,也不信。” “这话怎讲?” “这世间很多事都不是非黑即白,若有因果孽报,那么何为善,何为恶?然而若要说完全没有,那很多现世报,却又无法解释了,信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遵从自己的本意,遵从本意作恶了,恶便恶了,遭受报应也坦然,不是么?。” 当年我何尝不是遵从本意,最后心甘情愿入狱,然而人类终究矛盾,即便坦然接受结果,内心总是会有不该有的期冀萌芽,一旦没来得及掐灭,便如同疯草般猛长。 后来就掩盖了本意,成为不甘。 “我虽不知你在怕什么,但我愿意同你一起承受。”他说完,抿了口酒。 酒过三巡,夜微醺。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至天际已经微微发白。白春礼便回房歇下了。 又浑浑噩噩度过了几日闲散日子。那孙岫云仍然是不依不挠地黏着白春礼,白春礼却每每变着法儿躲开她的纠缠,然而孙岫云似乎感到危机,纠缠的势头就更加猛烈。 白春礼扫地,她就差仆从们搬动桌椅,白春礼读书,她就坐在不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如此种种。 我看着白春礼一副竭力向我表明“我是清白的”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虽如此,却暂时没有把孙岫云赶走的打算。 但是白春礼忍不住了。 “怎么?愁眉苦脸的。”我打着算盘,看着白春礼趴在桌子上一副无所依恋的模样。 “……”见我明知故问,他转过头来哀怨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干笑了两声。 孙岫云自然是坐在他的对面,还顺手为他倒了杯茶水。 “夫君,喝茶。” 孙岫云笑得诡异。 白春礼见她表情,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孙姑娘千万注意说辞,我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哪来夫君一说?” …… 夜晚我正要睡下,白春礼却来敲门。 我开门道:“何事?” “有个事要同你商量。”这几日他都不唤我掌柜,我自然是不肯告诉他我的真名,也不想寻了个假名告诉他,我只推说我的名字颇为难听,很多年不用,让他仍然叫我掌柜。他估计嫌“掌柜”的叫法显得生疏,便不愿以“掌柜”唤我,只愿意你,你,你地喊。 “是为了孙岫云?” “孙岫云是来逼婚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再清楚不过,又与我何干?事是你惹的,你自己想办法摆平。” “我也不期望你能撵她走,你不掺和进来就行。” 我正待问他什么个意思,他已经回房关上了房门。 …… 清晨醒来,我洗漱一番走到楼下,正纳闷怎么白春礼没准备饭食,就听见他房里传来孙岫云的声音。 “春礼……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从小落下的顽疾,只是不知道这几天怎么突然变严重了。” 他说完话,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我担心地走到他房门前,见他正躺在塌上,床边还掉了块沾血的帕子,暗自心惊。 “你家富甲一方,这病也治不好么?” “有钱也无甚用处,从小到大,吃了许多药,多是收效甚微。我当初逃婚,也是怕自己活不长久,反倒连累了你。” 孙岫云听了这话,十分动容,声音颤抖得像是要哭起来:“难道你这是绝症不成,竟没有能医治的药?” “也不是毫无办法,延庆王倒是有一颗荆茯丹,可惜我家不是官宦大家,和王爷说不上话,要不来那灵丹妙药。” 孙岫云一听:“我这就去求延庆王,他与我父亲的先生是多年好友,我亲自去求他,说不定就能把那救命丹药给你求来。” “此地与延庆王府相去甚远,你一个姑娘家家……” “不用你操心,你只安心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6 在这等我回来。本姑娘要你长命百岁。” 我站在门外,想起了白春礼昨晚和我说的那番话,原来……是这个意思,暗自感慨那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边孙岫云就转过身来正好撞见我:“掌柜你来的正好,我们要退房。” 走的时候还特意多给我许多银两,说是要白春礼莫再给我打杂,安心养病。 孙岫云收拾包袱走后,我转而走进白春礼房间:“装得还挺像。”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好歹算个缓兵之计,我今早刚杀的鸡,我去炖了给你补补。” 边说边穿好鞋,然后去了厨房。 我看着地上带血的帕子,连声叹息:“啧,啧,啧。”就跟了出去。 第十二章 陨落 春深雷鸣三月花,院中桃花含苞欲放。 闻说鬼王自梨蕊婚宴后要闭关三个月,算来已经二个月有余,孙岫云离开此处也已经过去一个月。鬼王上次婚宴吃噎,于白春礼一事,必不会善罢甘休。 阴雨连绵。 “等桃花开了,我给你做桃花酿。” 他一如既往地笑着,仿佛要把这晦涩的雨天也照亮。 “花拿来插瓶不错,酒就罢了,空有其名,尝来颇为苦涩。”湿润的风吹得我堂内的字画也哗啦啦翻飞响动。 “桃花畏涝,怕是开不了几日。” “也对,我这院子湿冷,不适合栽种桃花。” “你身子也不好,不若我们去寻个新住处?” “安土重迁,别的地再好,也不合我的意。” 见我有些病态的偏执,白春礼无奈地喟叹:“这又何苦?” 于是我两又许久不说话,只他静静地煮茶,我慢悠悠喝着。我很喜欢这样的光景,好似时间停止,一刹那就度过好几个春秋。我不老,他也仍然年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与他静坐着看着阶前的雨点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几个来回,忽然听得一声——咕…… 我饿了。 果然臆想与现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白春礼只憋着笑说:“饿了吧,我给你做吃食去,稍等。” 我这里还是很僻静的,前前后后的山中,就独我一户,几亩良田种稻子——自然稻子也不是我亲自种,都是走到集市上雇人。还有一畦菜地。不一会儿厨房生起了炊烟,我便想着若是再到集市上买些家畜,来个鸡犬相闻,岂不美哉。 待我再举杯喝茶时,手上突然脱力,杯子从手里滑落,囫囵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子,碎了一地。 我慌乱举手瞧了瞧,看见自己的手透明得开始有些显眼了。白春礼听到我这边的动静,赶忙跑出来:“地上我来收拾就好,你今天有些乏了么?” 我垂下袖子,冲他点点头。 “那去睡会儿。” “你忙你的,我不想躺着。” 只是想多看他几眼。 他将门窗都关了:“还是莫吹风的好。” “依你。” 不一会儿,饭菜都上了桌,我却犯难了。我低下头看看桌底下自己藏在袖中的手,想着要如何瞒过他。 他见我迟迟不动筷子,有些疑惑,指着桌子上的菜:“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喂我。” 白春礼低头宠溺地笑笑:“何时竟学会撒娇了?” 是夜。 明月出青山,瞬间清辉撒了满地,孤独几个星子在天穹眨巴着眼。 我俩在房内逗耍着那只鸟儿,这鸟儿已经恢复了,却不肯飞走,每日吃着我给它备下的小米粒,日子过得也算滋润。房内一时意兴正浓。 “春礼,夜深了。” “今日留我不留?” “我,我还没准备好……” 梦中那次皮囊裂开的尴尬阴影还挥之不去。 “你总是如此,霎时近,霎时远。也罢,我这就回房。” 我知道他不是在介意这个,不过气我始终不肯完全敞开心扉。但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我终于是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 他顿了顿。 “今日,便歇下罢。” 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的脸庞,喜笑颜开正如桃花般浪漫。 “我等你这句,等的好苦。”他走上前来一把抱住我,力度很大,就像要把我揉碎进骨血一般。 “快些松开,不能呼吸了。” 闻言他忙松开双手,转而扣住我的双肩:“抱歉,我……我只是太……” 灯灭了,我躺在塌上,月光透进来,钻进他的眸子,是那样温柔昳丽。 缱绻缠绵。 “白春礼……” ......心里眼里全是他。 耳边似又响起了干娘的声音:“我的乖儿,可算叫映兰那小蹄子遭了报应。”——映兰是干娘的死对头。 “她遇着何事了?” “作孽太多,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干娘这又是听谁说的?那映兰最为恨你,任谁人都知道也断不会叫你知道了去罢。” “你这精灵鬼,”干娘戳了戳我脑门,“不巧让我发现她最近身体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这可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说完又啧了啧:“没想到她会是这个下场,怕是她自己还未发觉,毕竟知道这个说法的人并不多。” 灰飞烟灭。 可我偏偏最后自私地想知道,何为情,何为爱。唤着他的名姓,双眼一热,就模糊了。 …… 三月下旬,院中桃花开了,但被风吹雨打,没几天就凋零了。道上的小鬼怪们也紧张起来,说是鬼王前两天出关了,日子又不好过了。 昨日白春礼说出门置备些物什,但到今日都没有回客栈,我心中突突的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过了两三日,仍不见白春礼回来,我实在是坐不住了,简单挑几件衣物打包好,将院门锁了,就要去寻他。 集市上仍是一如既往热闹非凡,当街的叫卖声,茶香酒香饭菜香,各种味道混杂。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沿街走着,一路拉着人问道是否见过一身素衣,大约二十三四,背着竹编箩筐的书生模样的人。 一队车马经过,人群分成两股,看那出行规格,是本地县令出门办事。 “唉,唉,我说张家他大哥,这回又出什么事了?”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拍着一男子后肩问道。 “听我哥昨天回来说,城西河滩边上发现一具尸体,死的怪惨的,皮全让人给扒了。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的,要是传开了,闹得上面都知道了,咱们县太爷可不就是第一个遭殃的么,所以今天急赶慢赶要把那尸体拉回去,盼着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接着又是些家长里短。 会剥皮这种活计的,并不单单我一个,阴间还有好些小鬼怪也会剥皮,拿来与人做生意。因此这案子,估计不是这县令能管得了的。 遍寻白春礼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7 不到,我便只好先找间客栈歇脚。 “店家,你可见过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我将白春礼的样貌描述一遍。 本来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店家回应说:“前两天确实有个人来投宿,模样与你说的无二。” “那他如今可还在店内?” “正住在二楼最左侧的厢房中,客官可还住店?” 我拿出四十文钱交给店家:“就不住店了,多谢店家。” 店家收了钱,喜滋滋地招呼其他来客去了,便不再管我。二楼厢房的门没锁,被我一把推开:“白春礼!” 房内坐着的,确是白礼春,他望着我的眼神却直勾勾白惨惨的,令人发渗。 “你怎生这样看着我?” 我感受到他不同常日的压迫感,不自觉后退几步。 他站起身来,仿佛忍俊不禁似的,得意地冲我摆弄了一下发饰:“温知左,本王等你许久了。” 是鬼王的声音。 我的心猛然沉下去,顿时喉咙发紧,眼睛花闪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颤抖:“怎么会是你?白礼春他人呢?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白礼春?”鬼王饶有兴致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姓:“我可不爱藏人,倒是你,把他藏了这许久,到底还是让我找着了。” “我何曾藏他?我说过待将他皮肉养好再送与你,是你不信。” 他将一个香囊拿出,放在桌上,不必说一言我便已经明了——这是我送予白礼春的香囊,里面装的除却几片花瓣,还有一张符咒,佩之可避免鬼王找到他。如今香囊在这里,我的一切打算鬼王必然早已经一清二楚,白礼春恐怕也凶多吉少。 如此思虑着,我便想到,恐怕不多久前白春礼出去,便被鬼王跟上了,那时他还活着,对自己被觊觎之事一无所知,现在他已经被鬼王剥皮了。 那河滩上的尸体,怕是他的残躯罢。 觉察到这个事实,大脑一片空白,只反复有个声音告诉我,白春礼死了,他竟先我而去。一时间我忘记应该怎样呼吸,只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或许是没料到我竟这么大的反应,鬼王有些讶异,我跪倒在地上,看着他的手,我的眼眶一热,就止不住地流下眼泪,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发疯似拖住鬼王的下摆:“求你,把他还给我……” “你竟然还给他那样的符咒,好让他避开我,温知左,你究竟是有多宝贝他……?”他龇牙咧嘴,恨恨道。 他说的话我都来不及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白春礼夺回来。 “求你,你把他还给我,我愿意拿命跟你换……” 他一脚踢开我,力气下的狠了,我撞到墙上,感到内脏破裂,喉咙一个腥甜,“哇”地就大口吐起血来。 见我这样他气极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视我不见,这个白春礼,不过才半年光景,便让你如此紧张他,甚至为他舍命,那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温知左,你当真眼里没有我吗!” “你将我折磨至不生不死时可曾看到过我眼里的你是何模样?你将我父亲杀死在我面前时可曾看到过我眼里的你是何模样?你现在看看我,我现今什么都不剩,唯独得了一个他,宝贝般护着,你将他杀了,你问我眼里有没有你?”我红着眼盯着他,咬牙切齿,又哇地吐出一口血。 “若不是前世你......” 我打断他:“即便有前世,我们必定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即便有来生,我若碰上了你,必然还要倒霉,若是这天地之大,我们必要碰见,那我不如灰飞烟灭。” “好好好。”他气极。 我躺在地上,但死死揪着他的衣裳,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见我这般纠缠,不死不休的架势,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 僵持了好一会儿,他又一脚踢过来,我复又撞到墙上,他很快地走了,临走之前,将白春礼的人皮扔在我眼前。 我摸着还有余温的人皮,想起来他的音容笑貌,他在我的手中,在我的怀中,可是这一切,却已经结束了。 第十三章 摧毁一个人,全然不需要磋磨他自身,只需毁去他唯独可以为之受苦的存在。 三月,春寒倒回,更衬苦痛千倍。 这怀中的人皮的主人,是我唯一的罣碍,我本以为,我会走在他的前头,届时抹去他的记忆,我灰飞烟灭,再无遗憾,他黄粱一梦,两生欢喜。 我悔极了。 拿着人皮走回我的客栈,一路上我的脚步虚浮,脑中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在院内桃树下修葺出个像样的坟墓,安葬好白春礼,已经是半旬之后的事。 这些日子我整日饮酒,常常在烛火下看着自己越发透明的手,恍惚很久。也不洗漱,房内开始积聚灰尘,整个人,整个屋子也乱糟糟的,为免人来打扰,我将院门用四道链子锁住,绞得紧紧的,这些日子,活得比以往更像个怪物,我知大限将至,我自己又无法自寻短路,况且要留存力气为白春礼修砌坟墓,便囫囵在厨房吃些生食维系正常活动。 这个时候,偏偏孙岫云回来了。 是三月底,她叫人砸开我的院门,院中桃树下显眼的坟冢,将事情一目了然地展现在她面前。 我早已是一副邋遢模样,看着她水雾氤氲的眼眸,心慌之极:“他……不是说陈年旧疾……白……”她亦步亦趋走至坟前,随即跪倒,将手上的檀木盒子放在墓碑前,手上动作颤抖地抚摸着墓碑:“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走的如此突然……说好的等我呢……” ...... 她深情地摩挲着碑上的文字,断断续续自言自语着,每一句都像刀子扎在我心上。 孙岫云只当白春礼是因病去世,吊唁一番,在我这里驻留几日后,收拾行囊别我而去。临走前她支开随从,声音喑哑,平日里的嚣张明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我知道……他心里眼里全是你,他的坟我就不迁了,入土为安,以后我或许......不会再来祭奠,你也保重。”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小路曲折迂回,不一会儿背影就淹没在沿路的灌木中。 每夜我都难以入睡,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梦了,却没有梦见白春礼,心中痛苦日趋沉重。 他不在了,留下的空缺随着日子流失越发明显,再没有热茶,没有干净的板凳,没有温存的读书声,一切都透露着死寂的颜色,心中的空洞也渐渐扩大。 是梦。 眼前是谢必安的脸,雾气朦胧中,桥上我正与谢必安对话。他唤我,沈梦之。 ——“沈梦之,要我诓骗李原,你拿甚么与我交换?” 我知道谢必安不是好管闲事之辈,要他帮我简直痴人说梦,但我也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8 浸月,但苦求未果。 “据传阎王有一面镜子,能吸人精魄,三魂六魄,舍一魂可以得一愿寄,献一魄可以窥探一点天机,但前提非为被迫。我愿拿自己一魄换关于江浸月的一点天机。” 若说谢必安有软肋,那一定是江浸月。 事成,我丢了一魄,因此失明。谢必安念我为他做事丢了一魄,来到地府又是个新鬼,未免我遭人欺负,将我收至他的府中,做个游手好闲的“奴仆”。 谢必安喜欢清静,偌大的宅子除了他就是我,我没想到他竟然自己生火做饭吃,每日心安理得地吃着他做的饭菜,脸皮愈发厚了。 谢必安一点也不像别人口中那般不近人情,反之,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下台阶的时候,他会搀我一把,吃饭的时候,他会盛好饭,会拉开椅子,这些我虽然看不见,但是都听得见。 转眼到了阎王千金的生日宴,谢必安自然在受宴请的宾客之列,他像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呆在府中,竟带着我去参加寿宴。 只是我没想到,李原奈何桥一跳,那忘川河水不但没要了他的命,因为他身为君王又戾气过重,竟吸收众多恶鬼魂魄,在河水中修炼数日,成了众鬼之王,阎王在宴席上给他赐名钟崖,又赐封号鬼王,这样一来,任谁也知道,鬼王钟崖,绝对是个能与阎王抗衡的狠角色。 那日我跟随谢必安去参加宴会,完全没想到李原根本没死。在宴会上李原看到我,待我去院中透气的空档,他便从后头过来,嘴中满是嘲讽:“沈梦之,我还活着,你很失望吧?” 听到他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正摸索着要离开,却被他一把卡住脖子,他力气很大,只把我抵在走廊一根柱子上,一只手说话间就要来撕扯我的衣裳。我与他缠斗良久,很快落入下风。 正绝望之时,就听到砰地一声闷响,李原被人一掌拍开。来人正是谢必安。 “谢必安,你们两还真是狼狈为奸。”李原的声音气急了,但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谢必安毕竟不是吃素的,李原若是不想闹得一个两败俱伤,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鬼王过奖了,阎王正在找你受封,还是快些去的好。” 一句话噎得鬼王愤然挥袖离去。 他将我的衣服为我拉好,我感到他手伸过来的时候顿了顿。然后他伸出衣袖放到我手里:“跟我回去,别走丢了。” 他在府中也常常这样伸出袖子来为我引路,但是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心跳得极快,随着跳动还带来一阵阵不真实的晕眩感。 “谢必安,你以后,可也会一直这样为我引路?”我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走着。 “嗯。”简短的一声,却好像也确定了什么心意。 宴会过后没几天,阎王突然派小鬼将我扣押入狱,问之原因,他们高喝:“你蛊惑白无常,将一个叫李原之鬼骗入忘川河,你说你该当何罪?”。我伏罪,被关进一间监牢,他们不对我用刑,甚至都不理睬我,而我一心只等着谢必安来寻我。每日想着谢必安他人现今在哪里?为何不来寻我?他可是把我忘了? 不知关了多久,有一日我正朦胧醒来,便听到外边敲锣打鼓,欢声笑语,一派热闹,外面看守也走了十之八九。我便起身问外面留下的看守小鬼,外边为何如此热闹。 这小鬼虽身仍在此处,心早已飘了出去,他脸颊浮着两片红晕,一身酒气,显然也是刚醉了一遭,眼斜嘴咧地对我说了半天,方算说了个大概。 原来外面是有喜事,有人正在成阴婚。 我仿佛也沾了些喜气,便又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位大人成亲,如此大的排场?” 他呵呵笑了:“谢必安谢大人你知道吧,谢大人当初便是为了等他的有缘人才留在地府,如今等着了,自然是欢欢喜喜。” “有缘人?” “对,那人好像唤作江浸月。” “江浸月......” 一时之间我气血混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浑噩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叹,一会儿笑,叹是叹自己一厢情愿,怎就这样容易将真心交付于人;笑是笑谢必安等了这数千年,终于得偿所愿。 次日,阎王便将我提押出去,问我可诚心悔过,若是诚心悔过,便放我去投胎,过往种种错处,从此一笔勾销。 我未做多想,点头答应。 来去从容,赤条条,空荡荡,了无牵挂。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梦醒,还有些恍惚,但是这个梦却叫我想起了初雪那夜鬼王离开前撂下的那句话:“沈梦之,你诓了我一次,若这次还敢诓我,你便等着。” 沈梦之...... 脑袋炸裂般的疼起来,仿佛有无数记忆涌现出来。 是了,沈梦之! 第十四章 地府沉暗阴诡,使人踏入便无故地心慌。我站在谢必安府门前,几度举手,几度放下。 正欲转身离去,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谢必安探出半个身子,见着我手里捧着书生的人皮,一时愣住。 “谢必安,好久未见。” 说的是谢必安,而非谢大人。他脸上神情一动:“你......” 我心里五味陈杂,想说些软话,话到嘴边却全然变了味道:“你莫不是得了那江浸月,便忘了我沈某人了吧。” 他讶异道:“你记起来了?” 按理说,前世之事,喝过孟婆汤,便可忘得一干二净。可我当时心念一动,只喝了半碗,余剩半碗,被我偷偷倒进了桥下。如此所做,不过是因为尚未放下,心里总存一分侥幸。 “是。不过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叙旧,是来问一位叫白礼春的人。你前几日勾过他的魂,可否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似乎有些许犹豫:“白礼春?此人昨前已去投胎,你问他作甚?” “也罢,生前是我害他受苦了,早些去投胎也好。” “逝者已矣。” “......我还有一问。” “你说。” 我未再开口,只拿出一枚玉佩,他脸色立即变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见他也不说,兀自笑了。 “这枚玉佩,是我昨日收拾白礼春的物什翻到的,我记得你也有一枚。” 他波澜不惊道:“你记岔了,我从未有过这样一枚玉佩。” “那便是我魔怔了。我还以为谢大人装成白礼春,在我那客栈住了许久。” 他默然不语,半晌才问了一句无甚干系的话:“沈梦之,当年你为何要去投胎?” 我移开眼神:“因为......无所留恋。” 他声音喑哑道:“那时候阎王以我徇私诓骗李原为由,将我关在监牢。我在里面等了你一千年,你从未来看过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9 我,我出来后才知道,你早已投胎。” “所以你这样恨我?伪装成白礼春来骗取我最后一点执念,欲击垮我?” 这次他未作否认。 我忍不住笑了。阎王爷才是真正的好手段,早知他女儿觊觎谢必安已久,却未曾想他会使这样的计,将我和谢必安分开关起来,逐个击垮。落得我二人相互仇恨。 他道:“我原想杀了你。” “你已经做到了。”——如何杀我?唯心而已。鬼王对我的折磨,较之于此,不过九牛一毛。 “我已是疯魔了。想折磨你,但一见你受苦,却有如被刀子剜心。见鬼王的走狗欺你,心中杀意难以抑制。沈梦之,你教教我,该如何是好?” 我即将灰飞烟灭,对这世间,若说还有一丝留恋,那便是想解开心结。但听了他这番话,我犹豫半晌,未再解释。我怕我解释后,他得知真相,思及对我所为,必会有悔。 若让他有愧于我,不如让他继续恨我。 “江浸月呢?你可等到了?” “已等到了,明日我带你去见他,何如?”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也罢,消失前去见见这个让谢必安等了几千年,让我计较了这许久的人。 次日,他带着我在地府绕着走了许久。到了一间屋子前。叩了三下,门便开了,我们向里走去,只见庭院里有一桌,围坐着四人,见我们来了,便招呼我们坐下。 我有些拘泥,坐在我对面那个男人满目含情,这莫不就是江浸月? 他旁边的婆子倒给我一杯酒,我就着一口饮下。 那眉目含情的男人见我一连喝了三盏,方对谢必安问道:“你真要这样做?” 谢必安点点头。 我神情已有些恍惚,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被拉远了。 “替魂可是逆转天命的事,他倒是能投胎了,但你势必会灰飞烟灭,谢大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必安似乎是轻笑了几声:“他全身开始隐约透明,撑不住几日了。我现今才知道,折磨他只能让我更痛苦,鬼王也答应放下一切,去陂陀仙山修炼,不再纠缠过往,他此番投胎,一定能过一生安稳日子。” 我挣扎着站起来,却立刻歪身跌坐下去:“谢必安,你给我喝了甚么?!你莫要胡来!你......” 再清醒过来,我已站在了投生塔外,孟婆拍拍我的肩道:“既然喝过了孟婆汤,一切前程过往都放下吧。” “我不要!谢必安!” 我挣开押住我的鬼卒,扭头去找他。 谢必安就站在奈何桥那边,含笑地望着我。 我与他隔桥相望,眼泪唰地就落下来了。 “沈梦之,我与别人不同,我只活过一世,只有一双父母,只有一次生老病死,也只欢喜过一人。我以为那人势必会是我等了那么久的江浸月,不曾想原来是你。你泄露给我的关于他的天机‘无缘之缘’我后来才想明白,天之注定,不是让我等到他,而是让我等到你。我既等到你,便已无憾。” “谢必安,你别扔下我!” ...... 鬼卒不停劝着我去投生塔:“快走吧,否则就要来不及啦!” 我嘴里不停念叨着“谢必安”三个字。 “谢......”记忆不停流失,我开始忘记他。 孟婆不停地唉声叹气:“哎,孽缘哪。” 孽缘...... 我茫然地抬起头,复述了一遍:“孽缘?” 鬼卒望着我,道:“快去投胎吧,莫再拖延了。” 我跟着他们往里走,不自觉扭头看,我刚刚忘记了什么?是一个人的名字?是谁的名字? 顿住脚步,我回头向奈何桥那边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走吧。”我主动对鬼卒道。 很快,我们走进了投生塔,鬼卒将我一把推下去,风在我耳边呼啸,很快,我眼前一闪,便失去了意识。 ...... “生了生了!恭喜江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我早已勾了名字,就唤江浸月。” “江浸月,江浸月这个名字好啊!” ...... 第十五章 尾声。 【枯枝偶有折折声,便引夜月渡归魂。】 北方的冬天,已然进入冰封。 一个月前黄叶飘落,秋叶映着夕辉的惊艳似乎只维持了短短数天,接着便进入绿色几乎断绝的寒冬。 初雪那日,江浸月懒在屋里不愿出门。泡了一壶热茶,但点了一盏小灯,俯首案前,随手抽了一本书,就开始读将起来。 再抬头时,天已黑透,茶一口未吃,却也凉了。屋里一片寂静,唯独桌前透露着些微亮光。他穿上大衣,顶着寒风出了门。 一条略显清净的小路,路上行人穿着严实,步履匆匆。 月光的照耀下,地面一片雪白。他的鞋踏在上面,清脆明响,冷风不停拍打在他身上,是他产生了一种在赤裸行走的错觉。 弦月凄凄惨惨,歪斜着挂在屋顶,他经过一条活河,看见一片波光粼粼。尚未结冰的水,潋滟着清冷月光。 前面是一间庙宇,上写“青凌庙”,江浸月未在此处见过一间这样的庙宇。他从外面路过,不防里面传来一句话:“施主路过此处便是有缘,既是有缘,不如进来喝碗热粥。” 江浸月心道奇怪,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似乎极远,又仿佛就在他跟前。 他踏进这间破破烂烂的庙宇,里面只有一个脏和尚,穿着破烂,灰头土脸,与其他江浸月见过的和尚相比,实在算不上体面。 江浸月行了个礼:“方丈师父。” 江浸月喝过热粥,临走前,突然想起甚么,问道:“方丈师父,你们是与佛祖极近的人,你可否替我窥探我的仕途?” 那和尚笑了笑:“仕途不可,姻缘倒是可以。” “真的?” “你姓江名浸月,字武成,青阳人士。你的有缘之人,唤作谢必安,不过你们是无缘之缘。” “谢必安?无缘之缘是什么意思?”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你走吧,我有一位老友要来,你们命煞相克,不便见。” 江浸月怀着满腹疑惑走出庙宇,远远便听见那和尚爽朗的笑声:“......你如今得道成仙,地府哪还有什么鬼王?” 他向回去的方向走了不久,迎面遇上出来找他的小厮。江浸月便问小厮,那个方向何时建了个“青凌庙”。小厮奇道:“公子,向那边走不是荒山就是田地,何曾有庙宇?” “可我亲眼所见。” “公子怕是眼花了吧。” 江浸月不服气,领了几个仆从就着那条路走去,果然遍寻无果。江浸月便也就当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0 自己碰见了“狐仙大人”,佩了个符睡了。 冰雪未止,直到他睡下,呼啦啦的风声,间或夹有折枝声,冰子落在地面噼里啪啦声,几乎热闹了一夜。 end .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1 田千顷珍宝无数,为人更是张扬跋扈,占了城中不少百姓的宅子给自己盖花园,你可知道?” “那王爷也知道,高宝昌乃是当今高太后的外家,深得太后和皇上信赖。” “本王当然知道,早想惩治他,可惜本王乃皇族中人,不好参与此事,又恐怕太后对本王心生不满。” 李易一脸郁卒。我看他的确是好打抱不平,有皇室中人难得的热心肠,笑道:“王爷的顾虑有理。” “你若能帮本王惩治他,本王就信你,还答应你一个要求,怎样?” 我淡淡笑道:“学生一介布衣,王爷竟想让我去扳倒朝中宠臣,王爷行事当真不拘一格天马行空。” 李易无所谓地一摊手:“本王本来就是在为难你,你耳聪目明,不会这都看不出来吧?若是做不到,便自己站出来对天下人说你是力有不逮才拒绝做官的,本王最恨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 “好,一言为定。”思路难得的清晰。 “要不要我把手下搜集回来的证据都交给你?”李易和我并肩走着。 我一边观赏四周的景致一边漫不经心答道:“王爷莫非要我带着那些东西去告御状?” “你不要?那些东西凭你根本查不出来,难道你要叫龙非邪帮你?” “王爷自己都说了,那些东西凭我根本查不出来,那我拿出来了,岂不是惹人怀疑,恐怕说不好就被人知道是王爷指使我做的。至于我大哥,王爷不需要告诉他这件事,我也不会让他插手进来,这只不过是我和王爷的赌约而已。” “你不如赶紧认输吧,最多本王不为难你就是。”李易缓缓道。 “噗,王爷倒是宽宏大量,学生可还想向王爷提个要求呢。” “真的不要?” “非但不要,我劝王爷赶快把那些证据烧掉为好,若是被人知道了,王爷少不了要和太后生出嫌隙,王爷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本王可以把这些交给御史台。” 我摇摇头道:“没用的,先前不是没有人弹劾过高宝昌,可是他虽然霸占民宅,手中却有地契有字据,他欺凌百姓,却又没做过什么大恶,再加上太后庇护,根本动不了他分毫,王爷自己也知晓这一点。” “总觉得你成竹在胸啊……说给本王听听。” 李易为人真挚洒脱,又没有什么架子,总让人不知不觉中真心亲近。 “其实王爷只看到表面,高宝昌只是个平庸之才,又没有军功,为何能身居高位?不过是因为有太后支持,皇上信任而已,只要找对下手的地方,令他受些惩戒,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易目中精光一闪,看我的眼神也起了变化。 我一摸脸:“怎么?” 李易沉痛道:“不知为何,本王突然感觉会输啊,不如先回去把金银藏好。”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总不会要王爷的身家性命,王爷放心。” 李谦脸色阴沉地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面,刚才皇弟李易进宫见他,说明天请自己去他别院里赏景,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这些天,他和龙非邪来往甚密的情报已经让李谦日夜辗转,李谦相信龙非邪不会对他起异心,但是对李易这个皇弟,李谦不得不提防。想起龙非邪,李谦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李谦的御驾停在楚王李易的别院门口。李谦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下车,看见恭敬等在门口的李易,不由胸口一闷。对这个弟弟,李谦是有些嫉妒的,自己自小容易生病,偏于瘦弱,而李易却高大健硕,又因为常年习武的关系,看上去总是精力充沛,活得逍遥自在,比自己不知强了多少倍。 “皇兄。” 看上去没什么城府的笑容,李谦却看得气闷,淡淡答应一声:“皇弟怎么突然有心思叫朕来赏景。” “皇兄脸色苍白,该多出来走走,见见阳光。”李易伸手扶住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皇兄,却被李谦恼怒避过:“朕国事繁忙,哪有皇弟这么悠闲,整天不呆在封地,就知道天南地北地玩!” 李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皇兄教训的是。我这院中有个观景阁,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的景色,皇兄上去坐坐如何?” 李谦冷哼一声,跟着李易走上观景阁,却见旁边还侍立着一个小厮。 “琮儿可以明白无误地说出看到的景致是何处,所以我叫他在这里伺候。” 李谦没有在意,常年呆在深宫里,突然间到了眼界开阔的观景阁,李谦有些贪婪地看着尽收眼底的京城街道宅院。 “皇兄即位以来,国富民足,京城比父皇的时候范围整整扩大了一倍,百姓人人都称皇兄为明君圣主呢。”李易在一旁道。 李谦看着自己一手创下的繁华,心情大好,对李易的态度也柔和下来:“总算没有辜负父皇。” “皇兄你看,那红楼翠阁,倒很别致。”李易指着一处,李谦看过去,问:“那是何处?” “回皇上,那是礼部尚书徐大人家中的藏书楼,名叫‘拾英楼’。”琮儿在一旁恭敬答道。 “藏书楼?又叫这么个名字,着实有些脂粉气。”李谦皱眉道。 “那是因为徐大人的藏书都由他的爱女打理,徐大人宠爱女儿,全京城都知道,有一次徐大人不小心滴了几滴茶水在书上,徐小姐就三天不让徐大人进藏书楼看书。” “哈哈哈,朕还不知道徐大人如此怕家中千金。”李谦大笑起来。 “琮儿,那处怪石是何处?”李易又指了一处。 “那是苏州富商林员外家的庭院。” “那那么多船的地方呢?” “诶,”琮儿还来不及开口,李谦笑道:“皇弟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那里就是金明湖,京城的水军演习,都是在那里。” 李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指着一个方向道:“琮儿,那里是哪里?楼阁庭院金碧辉煌,好大的气派,都快比得上皇宫了。” 琮儿伸头一看,答道:“是高宝昌高大人的府邸。” “你不说,我都要以为是皇兄的别院了。”李易笑道。 李谦却黑下脸。 第二天,高宝昌官级连降,被派到远小地方做知府去了。 我静静地等在楚王别院的门口一侧,不知道李易什么时候有空见我,虽然他没叫我来,但是我急于想见小乙,忍不住还是来求见。 “含章!”李易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还有些着急,看见我,笑道:“怎么这么着急来收本王的银子?上吊也要让本王喘口气。” 我一笑,拱手道:“打扰王爷了。” 他拉着我走进别院,刚到门口,又停下来,对看门的下人说:“以后江公子来找本王,不用通报了,直接请进去。” 那人唯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2 应下。 “含章,今年福建的新茶,你要不要试试?” 对李易突然间的熟稔热情,我有些不适应,拱手道:“多谢王爷,不过学生此来,只是希望王爷履行承诺,答应学生一个请求。” “年小乙的卖身契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王爷?” 李易扭头看我,笑道:“含章不要见怪,你和年小乙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多谢王爷。” “走吧,年小乙应该在校场呢。” 我大喜,跟在李易身后,走着走着,耳边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年小乙是被管家买回来的小厮,后来我看他小小年纪会些拳脚,就收在身边找人教他武艺,,他现在在我的护卫里面,身手算上乘的了,哈哈。” 我心里感激:“多谢王爷照顾小乙,学生铭感于心。” 校场里有好几个身着护卫服的人正在比试,一个身材较小的护卫身手矫健,甚是抢眼,我看着他,心中狂喜。小乙肤色黑了一些,长高了不少,模样也越发俊朗。 “小乙!” 小乙抬头,乍见我,眼中分明闪过狂喜的神色,却立刻冷下来。 我虽然有些失望,可是还是很高兴,快步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努力想笑,却忍不住声音哽咽起来:“小乙,我们回家吧。” 他别过脸,抽回被我拉着的手。 “年小乙,你兄长已经拿回你的卖身契,你可以跟他走了。” “他不是我兄长,”小乙冷冷道,然后转向李易跪下:“小乙只想跟在王爷身边,哪儿也不去。” 我脸色苍白,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小乙,你还是……不原谅我吗?” 小乙低头跪着,一言不发。 “含章?” 胸口剧痛,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我还想劝劝小乙,可是突然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很重,想回龙府好好睡上一觉,刚想向李易告辞,突觉眼前一黑。 “江含章!” “公子!” 真好,还能听见小乙叫我。突然静了下来,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 14 章 胸口不知什么时候,总有一股暖暖的气流,连长年冰凉的手脚也暖和起来,身边有个人,热热的,我靠过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心睡觉。 “含章,醒了就别贪睡,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 “公子,公子!” 回想起小乙以前抓狂着叫我起床的样子,真的很怀念。 很想看看小乙,我唯一的弟弟。果然睁开眼睛就看见小乙两眼肿肿的,腮边还挂着泪痕,看见我醒过来,他惊呼一声,随即露出狂喜的表情。 我心中一暖:“小乙。” 小乙抹抹眼泪:“大夫说,公子醒了就赶快喝药,我去端来。”说完急忙走了出去。 胸前按着一只手,一直不停地过真气给我。我靠在身后的人身上,也没力气回头,轻声道:“大哥?” “嗯。” 我顿时有些尴尬,僵直了脊背想坐起来,却被他轻易按住:“坐好别动。” “又给大哥添麻烦,对不起。”我闭上眼睛,自嘲道。 “……怎么这么说。”身后人说话中气不如平时那么足。 我不再说话,静静靠在他怀里,一时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小乙端药过来,正要喂给我喝,身后的人伸出手接过药碗道:“我来。” 我连忙道:“我自己喝就好。” “你哪来的力气,乖乖别动。” 我靠在他怀里,他双手圈住在我胸前,绵长的气息就在我耳边,一勺一勺喂我喝药,真是奇怪的场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喝着送到嘴边的汤药,不过,既然是兄弟,这样做也不是很奇怪吧?我这么一想,又释然了。 “含章,含章!你醒了。”还没看见人,就听见屋外李易的声音,看他走进来,也是一脸的关切,我心中感激,微微点点头。 “你来干什么?”龙非邪冷冷开口。 李易一窒,道:“呃,含章醒了,本王自然要来看看,再说,”李易突然语气硬起来:“再说这里是本王的别院,哪里我去不得?” “含章你好好休息,待会儿我带你回家。” 我满脸疑惑,李易一看我这个样子,突然大声道:“我真是被你给气死了,身体明明半死不活的也不告诉我!你知道这个龙非邪摆了几天臭脸给我看!” 我歉然一笑:“旧疾,麻烦王爷了。” “麻烦倒也罢了,你那时候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我不敢让你坐马车回龙府,只好留下你,幸好小乙知道你身上长年带着药丸,要不然恐怕你等不到大夫过来。身体这么差,平时倒是看不出来。” 我笑一笑,不敢当着龙非邪的面说那天我出门急,忘记喝药了。 “大夫说你再也经不起心情大起大落,以后记得要放宽心,好好休养。”李易又柔声道。 我正要应承,龙非邪冷冷开口:“要不是你,含章怎会如此?” 李易脸色也难看起来,咬牙道:“好吧,也算本王照顾不周,绝没有下次了。” “下次?”龙非邪嘴角一勾:“你试试看。” “含章,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目中无人!” 我被李易抓狂的神色逗笑了,刚想说几句,却咳了几声。 “不说了,你病了几天,皇上都赐药给你,我也有些上好的补药,一并送给你,好好调养身体,本王过一阵再去看你。”说罢李易退了出去。 喝完药我又有些困倦,睡了过去。 在龙府又休养了好一阵,龙非邪甚至搜走了我房里所有的书,幸好有小乙日夜陪在身边,才没那么无聊,得知他当年是被歹人掳走当做奴仆卖了,我心里对他愧疚更深。今天看外面天气还好,太阳不是很大,我起身穿好长袍,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觉得好得差不多了。 “公子!怎么起来了?” 耳边传来小乙不满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笑道:“你看我走了这么久也没喘。” 小乙黑着脸把手上的托盘放在石桌上,就要拉着我进屋,我刚要说话,觉得喉头痒痒的,又咳嗽起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公子不会病得这么重。” 我看小乙眼眶红红的,满脸自责,捏了捏他的脸道:“关你什么事,我是久病缠身积重难返,又不是因为你。” “我扶公子进屋。”小乙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决。 “不忙,又没有什么风,就在院子里坐坐,有话跟你说。”我微微摆手,反而拉着小乙在石凳上坐下。 “公子?” “白水书院九月要收学生,苏晋先生曾经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3 是我在云麓书院时候的老师,我想带你去拜访他。” “公子……我都十五岁了。”小乙脸色有些不自在。 “孔夫子十五岁才有志于学,也不晚,以前是我耽误得你太多了,早就该让你去书院念书的。”说起这个,我不免自责。 “公子的学问也很好,公子教我。”小乙眼睛一亮。 我敲了他一下:“胡闹,白水书院的先生都是当今的名士,若是肯收你,是你的福分。” 小乙嘟起嘴:“公子,若是我逆了你的意思,你会不会生气?” 我一愣:“你逆我还少了?” “那就是了,我不想去书院念书,我想学好武功,将来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当将军,也可以好好保护公子,好不好?”小乙笑起来。 我当即脸一沉:“不行。” “为什么?”小乙小心翼翼看着我的脸色,很怕惹我生气的样子。 “若是别朝别代,我不会拦你,可是本朝重文轻武,你去学武有什么好?”我板起脸。 “公子怎么这么说,你看龙将军就很威风啊。” “以大哥的军功,外拒胡人内平叛乱,又有开疆拓土的大功,就是封王也不过分,可是如今只是镇国将军兼枢密副使,虽说已然身居高位,大哥年纪轻轻,太过显耀也不是好事,但是朝廷刻意压制武将,亦是事实。” “这是为何?”小乙不解地看着我。 “本朝太祖皇帝也是武将出身,凭着手中兵权夺得帝位,此后怕有人效仿,对武将有所忌惮。” 小乙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还是好好读书,由科举入官场,到时候光耀门楣,不是也很好?” “做官好,公子自己又不做,皇上都两次叫你回去了。”小乙嘴一撇。 “我……” “不错不错,这也是朕想问的。”清朗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抑涩。 我赶紧起身迎到门口,心里盘算着刚才给小乙说的话皇上应该没听见,忐忑不安正要跪下行礼,却被一只手托起:“卿有病在身,不必行礼了。” 我道谢后站在一侧,看见龙非邪跟在皇上身后走进来,满脸阴沉。 “朕本来还以为卿是为了拒绝朕的封官才称病的,想不到过来一看,卿的脸色果然不好。” 我苦笑道:“臣不敢。” “卿身体不好,就去屋里说话吧。” 吩咐小乙去泡茶,皇上在屋里坐下,龙非邪也大大咧咧坐在一旁,四个大内侍卫站在门两侧。 “卿坐下吧。” 我看了眼完全不管君臣礼节的龙非邪,心里暗叹一声,坐了下来。 “朕前段日子忙于处理黄河水患,盼着卿能回来帮朕,可是卿两次都拒绝了,朕这次便亲自来看看,卿若有不满,可以跟朕说,可是嫌官职太小?” 我连忙起身道:“皇上厚爱,湛岂敢得陇望蜀?只是皇上也看到了,湛……说句实话,湛如今多走几步都喘息难平,若是接受了官职,也只是尸位素餐罢了。” “听到了?死心吧,含章肯,我也不会让他去。”龙非邪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懒懒开口。 皇上的脸色难看起来。 我赶紧道:“其实湛并无经世之才,恐负皇上厚望,不过若是皇上有所垂询,湛必定知无不言。” “正好,朕现在心中正有一事甚为忧虑,卿可猜猜是何事?” 我看了一眼龙非邪,心里苦笑,就是知道,又怎能表现出来我猜得出皇帝的心思?我可不想惹祸上身。随即躬身一礼道:“皇上的心思,岂是臣下可以揣度?况且草民一介布衣。” “看来卿不是不知,而是不愿。”皇上苦笑道。 我心里一惊,心思电转,恐怕今日不坦诚,皇上不满不说,还要生出猜疑。我又行礼道:“请皇上摒退左右。” 皇上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我立时明白,门口的四个侍卫自然好打发,龙非邪却不是个遵从君命的臣子,若是皇上下令可是龙非邪却不退,未免令皇上颜面大失。 我趁皇上喝茶低头的一瞬给龙非邪使眼色,他却不为所动,我一怒,狠狠瞪了他一眼。 “皇上,臣先行告退。”龙非邪也不行礼,径自站起来走了。 我看皇上脸色从阴郁转到苍白,眼里厉芒一闪而过,我心里一寒,连忙喊道:“皇上。” 皇上似乎被惊醒一般,看了我一眼,脸色柔和下来,笑道:“卿可以说了。” 心绪不宁,人也有些脱力,我手撑在桌面,勉力道:“皇上心中最大的忧虑,恐怕是龙将军。” “卿为何这么说?”皇上垂下眼睑,淡淡道。 自古帝王最忌讳被人看穿心思,我说的这些话,不知要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可是如今要装傻充愣也晚了。我咬牙道:“龙将军手握重兵,又生性不羁不守君臣之礼,皇上担心的是,约束不住龙将军。” “那朕当如何呢?” “既然约束不住,皇上不如放手。”我一语双关道。 “传言无咎与卿感情深厚,果然不假。”皇上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我从容道:“草民视龙将军如兄,护着他是应当的,这是从私情上来说。从公处来说,草民有几个问题想问皇上。” “卿但说无妨。” “若没有龙将军,将来胡人再度犯境之时,皇上心中可有好的武将人选,能够一举克敌?”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说句实话,若是皇上一味强逼,可有把握压制得住龙将军的反噬?”我也不挑明皇上对龙非邪的感情,就让他自己猜去得了。 皇上沉默不语。 我笑道:“所以皇上还需得倚重龙将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就不能老是提防着他,其实皇上比我更了解龙将军的为人,他虽然桀骜不驯,却是极重感情,皇上只要不过分强逼,他决然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否则,他怎会结交楚王殿下后又渐渐疏远?龙将军亦是在乎皇上的心情的。” 皇上这才露出笑容:“朕亦知道无咎不会真心靠向楚王。” 我趁机接着说:“皇上与龙将军乃是总角之交,感情深厚,不是平常人家兄弟可比。皇上英明神武,内使国富民足,外有开疆拓土之奇功伟业,乃是百年难得的圣主,说句不敬的话,本朝立国以来只有太祖皇帝之功业能与皇上比肩,其他国君纵然贤明,亦只能望皇上项背。而龙将军乃是将星下凡,我朝历来重文抑武,天朝上国竟受蛮夷所辱而无人能相抗,只能固守边境,任其取夺,直到龙将军镇守边关,百战百胜,更是驱敌百里,胡人不敢南望。若是皇上与龙将军同心同德,共创盛世,君明臣贤,必然是流芳青史的一段佳话。” 皇上显然很是受用,笑得更为欢畅:“卿所言有理。”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4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高帽谁都喜欢戴啊。 “只是,”皇上神色闪烁,为难了一阵,缓缓道:“如今无咎根本不给朕好脸色,这叫朕怎么安心。” 我笑道:“臣这里有一计,便要以退为进,只是要皇上委屈一些,皇上定然能和龙将军冰释前嫌。” “哦?爱卿快快说来。”皇上顿时眉飞色舞。 我起身在皇上耳旁附耳说了一阵,又坐回来:“皇上担心龙将军权柄过大,可是龙将军又没有犯错,不能削其权利,那就要把龙将军尽量控制在京城,禁军并不归龙将军指挥,皇上便可高枕无忧了,龙将军的部将亲兵,皇上可以派到各地营区去,按时轮换,这样皇上将来派龙将军征战的时候,也不用担心他在军中根基深厚了。” 我酣畅淋漓地说完一番话,却发现皇上用一种震惊又有些幽深的眼神看着我。我思虑了一下,我这么说是为了帮皇上,也是在保护龙非邪,如果龙非邪的亲信都渗透到了各个营区,那么只要引导得当,将来龙非邪手中的力量就大大增加了。只要皇上没有鸟尽弓藏的心思,倒也罢了,若是动了杀心,龙非邪也不会任人宰割。莫非皇上发现了我的意图?我有些不安地看向他。 皇上脸色有些古怪道:“卿一席话,让朕放下心头大石,按卿所言,朕的确可以对无咎放心了。”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朕原本以为卿在军事上有才华,想不到卿对于人心,更是明见万里。” “皇上谬赞。”我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而卿此等才华,却不肯为国效力,反而甘心留在无咎身边,叫朕如何安心?” 我冷汗直流:“皇上!” “朕的意思,卿应该明白的,朕等着你的答复。”说完皇上起身,唤了一声随行的侍卫,门立刻被打开,皇上走了出去。 我浑身无力趴倒在桌上,我的心思再怎么深沉,又怎么比得了帝王之家?我自嘲地想着。 第 15 章 三天后,宫里突然传来了皇上批阅奏章时吐血不止昏死过去的消息。我见龙非邪面有犹疑,又撺掇了他一阵,他还是忍不住进宫探病去了。龙非邪走了之后,我有些气不顺,找人搬了张躺椅摆在院中,自己躺上去望着天上的浮云。皇上装病倒也真切,昏死过去也就算了,吐血不止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只要服侍的太监随口说说,大臣们也就信了。我微微勾起嘴角,却觉得有些苦涩,又睡不着,想起好多天没去书房了,正好去走走。 书房的门没关,大概是琮儿在里面收拾。琮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叔父收养后又卖给了龙府做下人,我看他乖巧,就收做书童。我在龙府的起居倒大部分是他在打理,虽然比不上小乙贴心,却胜在柔顺听话,不像小乙,我说一句他要顶三句。想起小乙不愿去书院读书的事情,我又是一阵气闷。 “琮儿?” 我走进书房,唤了他一声,却不见有人答话,绕到书架后面一瞧,一个小小身影站在西墙边的书架旁,捧着书读得聚精会神。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原本以为他在看闲情笔记、小说,想不到竟捧着小孙先生的《经义新解》。这本书印刷成册后一时间洛阳纸贵,读书人争相传阅。那时候我在病中,就叫小乙去城南经籍铺里买了一本,才略略看了一会儿就被龙非邪铁青着脸拿走了,害我心痒了好一阵,不过慢慢就淡忘了。 “琮儿,你看得懂?” 琮儿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转过身来看是我,连忙把书藏在身后,白净的小脸满是惊慌的神色:“琮儿没有弄乱公子的书。” 我笑着拍拍他:“是啊,琮儿整理得比我好呢。” 琮儿这才平静下来,只是神色还有些不安。 “背后藏着什么?给我看看。”我逗弄他。 “不是……我想帮公子把书放回去……”琮儿低着头慢慢把书递到我眼前,谁知刚才他一时匆忙,把书里的几页折了起来。 琮儿小脸煞白,急的要哭出声来:“琮儿不是故意弄皱公子的书……” 我赶紧搂住他,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弄皱了有什么不好,若是让人看见我的书都是新的,恐怕人家要笑我只会买书来装门面,附庸风雅,其实是个草包呢。” 琮儿抽噎道:“公子才不是……” “好了好了,”我有些无奈地用袖子给他擦眼泪,琮儿性格的确太过软弱了些:“你再哭,被小乙看见,又要笑你。” 琮儿这才强忍着抽泣,慢慢平静下来。 “琮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经常趁我不在,在书房看书?” 琮儿偷偷打量着我的脸色,久久才“嗯”了一声,又急忙道:“琮儿从来不敢弄乱,也没有偷拿!” “琮儿,你告诉我,北墙书架上第三格第三本书是什么?”我笑了笑。 “是公子前段日子还在看的《梦华录》。” “这书房里的书你都记得?” “经常帮公子收拾,记得七七八八了。” “读过多少?” “只读过西面书架上的书。” 我皱眉,这书架上摆的多是经典,我也不敢说全都读得懂,问道:“看得懂多少?” 琮儿不好意思起来:“只看得懂三四成。” 我一笑:“你没有老师指点,自己就能看懂三四成,已经很不容易了。以后若是不懂,就来问我,好不好?” “公子愿意教我?”琮儿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一笑:“对了,以前我几乎在书房寸步不出,你怎么读书?” “琮儿站在公子身边伺候的时候,就偷瞄公子的书。平时也会托护院大哥买些书回来。”琮儿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中却大为感动,摸摸琮儿的头,笑道:“琮儿,去白水书院读书,你愿不愿意?” “公子?” “你这么有天分,我怎么能埋没了你?回头我跟管家说一声,就带你去拜会白水书院的先生,你愿不愿去?” “琮儿只是个下人……” 我摇摇头:“人生于世,若是心地光明品行端正,则自高贵,无需理会他人眼光,你看我不过是个穷酸书生,大哥也没有嫌弃我。你聪明勤快又好学,就比无数纨绔子弟好得多了。不过,白水书院多是权贵子弟,你去了恐怕少不了受委屈,”我略一沉吟,转而笑道:“不如你就认我做兄长,我虽然无权无势,好歹是个进士,再说还有龙大将军做靠山,别人断断不敢轻看了你。从此以后你就和小乙一样,都是我的弟弟,你可愿意?” 我看着呆愣愣的琮儿,还疑心他不答应。 “公子!”琮儿突然跪下紧紧抱住我的腿,片刻后我就感觉到泪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5 水透了进来。 “公子,你真的要认这爱哭鬼作兄弟?”小乙抱臂站在我身旁,冷冷看着站在一旁低着头的琮儿,努努嘴。今天我让他回楚王别院和他的朋友、武技师傅聚一聚,他一回来得知我认了琮儿,简直有点气急败坏。 我无奈道:“小乙,你不要老是欺负琮儿。” “男子汉整天哭哭啼啼的,烦死人了。”小乙冷哼一声。 琮儿眼眶一红,差点又要哭出来。 “不知道每次我病倒都哭得我睡不着的那个是谁?”我在一旁凉凉开口。 琮儿闷笑一声。 “我那是担心公子!”小乙脸一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我既然认了琮儿,从此以后我们三人就是兄弟了,再说不到一个月琮儿就要去书院念书,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你不要老是逗他哭。”我赶紧讨好小乙。 小乙眼珠一转,笑盈盈地看向琮儿:“原来琮弟你是要去白水书院念书啊,哥哥谢谢你了,这样公子就不用老是逼我去了。” 琮儿吞了口口水:“小乙哥,不、不用谢。” 我敲了小乙一下:“琮儿又不是替你去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看公子不拉一个去不甘心的样子,是不是担心没人继承公子衣钵?” 我哭笑不得:“我有什么衣钵?” “反正读书的事情就交给琮弟了。”小乙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罢了罢了,你带琮儿去换身衣服。”我挥了挥手。 两人走到了院子里,又传来小乙的声音:“给你换身好衣裳,你可不要拿来擦鼻涕。” “……是。” “你又哭!”小乙抓狂的声音。 我在房里笑了一阵,想起还没拿回琮儿的卖身契,就揣了银子去找管家说明,结果卖身契拿到了,福伯就是不肯收我的银子。 “公子是主子,看中琮儿那孩子是他的福气,说一声便是了,怎么敢收公子的银子?” “可是……” “再说若是少爷知道了,恐怕要责怪老奴。”说罢,福伯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回廊上。自从住在龙府,吃穿都不用我花费,两年前我的家底是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一个铜板都没少,让我大有这些钱都不是我的的感觉。我有些郁闷地走下台阶,在庭院的石桌旁坐下来,把钱袋里的三十两银子倒在桌上,无奈地拨弄一阵,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藏着的银子都拿出来晒晒,恐怕那些银票都要长毛了。 “孔方兄啊孔方兄,学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叹道。 “含章!” 我回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楚王李易。看样子他正要去随园,在回廊上看见我,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福伯紧紧跟在他身后。 “王爷?” “公子,老奴本来要领着王爷去找公子,既然碰上了,老奴就先告退了。” “福伯……” “公子的这些碎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吧。”福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躬身退了下去。 “碎银子?”我认真思考了一下,恐怕福伯这个管家比我有钱得多了,三十两银子,在京城,也足够一户普通人家无忧无虑过上好几年呢。 “含章,在干什么?”李易在我身旁坐下。 “晒银子。” “本王只听说过书生晒书,君子不是最恶这等铜臭之物吗?” “那王爷可看错学生了。” “本王今天进宫探皇兄,看见龙非邪和皇兄有说有笑的,龙非邪还亲事汤药,我倒不知道他们感情这么好。” 我淡淡一笑,并不答话,随手拨弄着桌上的散碎银子。 李易挑眉,看了看桌上,道:“你不会总共就这么点积蓄吧?” “王爷,学生现在想的是怎么把银子花出去,而不是积蓄。” “哈哈,本王可没听说过花不出去的银子,”李易眼珠一转,拉起我笑道:“走走,本王可知道不少销金的好去处。” “王爷,天色晚了。”我指了指西山的太阳。 “笨书生,入夜了才有好去处。” 我还想推辞,已经被李易拉到了门口,看见外面停着的马车,我苦笑道:“原来王爷早就打算好了。” “本王知道你不善骑马,就叫家仆赶了马车来,走吧。”李易一脸兴奋。 “那我去叫小乙。” 李易忙拉着我,笑得有些暧昧:“本王带你去的地方,小乙年纪还小,就不要去了。” “那我也……” 李易不满道:“含章,前阵子我被太后训斥了一番,在府里闷了好一段日子,今日可是一出门就找你来了,你真的要如此扫兴?” “这……”我为难起来。 “再说我对京城不熟悉,过不久又要回江南了,你我相识一场,就带我到处看看如何?” 我正惊讶他怎么能找出这么拙劣的借口,他笑盈盈地拉我上了马车,我不好再拂了他的意思,就顺从地坐进马车。 “其实学生对京城,恐怕还不如王爷熟悉。”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忍不住开口。 “含章,你可知道,除了仙儿姑娘的瑶台画舫,京城还有哪些出名的青楼?” “啊?”我迷茫地看着他。 李易哈哈一笑:“飘香院的姑娘最善内媚之术,红袖招的姑娘多有才艺,就是这凤来阁,本王还没去过。” 我差点吐血。 “本王还以为天下事都在含章掌握之中呢,啧啧。”李易取笑道。 我干脆闭目养神,不去看他。李易却从对面坐到我身边来了,低声道:“含章不要动怒,本王的确是想找你陪我四处游玩,不过包你也乐不思蜀便是。” “草民遵命。”我冷冷道。 李易一窒,片刻后又挤眉弄眼道:“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 16 章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绕了好一阵,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站在巷子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旁的楼里都升起了无数灯笼,照的整条街有如白昼,人流熙攘往来不休,耳边充斥着粗犷的劝酒声、青楼女子的调笑声、赌徒的高声叫喊…… “这可是京城有名的吃喝嫖赌一条街,三教九流士绅官吏都混在一块儿。” “帝都不愧是帝都,繁华非同一般,便是洛阳也比不得。” “怎么,你去过洛阳?” “是啊,也住在三教九流的地方。” 想起那段日子,我不禁笑起来。 “那本王是不是该提防你是个中好手?” “嗯?” 李易拉着我走进一家赌坊,笑道:“你不是想花银子?到了这儿,可谓花钱似流水了。” 我苦笑道:“学生这点银子可不够输的。” “这样吧,赢了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6 你拿走,输了算我的。”李易拍拍胸脯道。 我狡黠一笑:“学生就多谢王爷了。”老实说,我第一次进赌场,反而觉得很兴奋,跃跃欲试。 “掷骰子,牌九,投壶,你要玩哪个?” 我皱着眉。 “笨书生,本……本大爷看你只能赌大小了。”说着李易拉我到一个赌桌前。 “来来来,买定离手嘞~” 顺着吆喝,李易扔了个银锭子下去,周围人立刻看过来,虽说李易出手不是很阔绰,但是看他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难得的豪客,庄家也立刻来了精神,看向李易笑道:“爷您看好了。”说完开盅一看,把银子拨到自己这边:“小,谢谢爷打赏。” 李易看我正在偷笑,尴尬地跟着笑了笑,跟着又瞪了我一眼,粗声道:“笑什么笑,你去试试?” 一个时辰后,我手里的三十两已经变成了三百两,我站得累了,看向身旁的李易,笑道:“爷,我们走吧。” 李易将一堆碎银子收好,一脸郁卒地带我走出了赌坊。 我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李易突然转身恶狠狠道:“你这书生,扮猪吃老虎是不是?” 我笑道:“爷怎么这么说?” “看你十把能赢六七,还跟我说你没进过赌坊?” 我行礼道:“爷,学生的确是第一次进赌坊。不过虽然学生从未赌过钱,也知道博彩下注之事,从来都是少数人赢钱,是以多数人买大,学生就买小,多数人买小,学生就买大。” 李易沉思了片刻,双目闪闪,笑说:“含章真是让人不得不服。拿着,你赢回来的钱。”说着就要把鼓囊囊的钱袋递给我。 我赶紧往后退一步,轻笑道:“爷一看就是没在赌坊赢过钱的人,赢了钱还想平平安安地走,可不容易呢。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在这等死了,便在前面那排灯笼下等王爷。”说完我径自走了。 李易正摸不着头脑,赌坊旁边的过道里突然蹿出几个人来将他围住,为首的人说到:“这位爷,留下银子打赏给小的们,爷就能全胳膊全腿儿地走了,否则……”一时刀剑相碰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易立刻明白过来,看向不远处站在灯笼下悠哉看戏的青衣书生,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容,眼神却柔和下来。 “看来爷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人一挥手,几个大汉举起兵器向李易砍去。李易随手把几人撂倒,抬脚要走,其中一人又站起来挥刀砍来,李易一回头,喝道:“还敢纠缠,爷封了赌坊!” 那人被李易的气势吓住,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我看着李易稳步走来,把钱袋往我怀里一塞:“你的银子,一两不少。” 我喜笑颜开:“还是赚钱开心啊。” 李易“扑哧”一笑,又板起脸道:“你这书生好没良心,明知有危险也不叫本王一起跑。” “学生跑得,王爷跑不得。学生一介布衣,又是文弱书生,跑了也没人笑话,王爷乃是天家贵胄,怎能被宵小之辈所欺?再说了,王爷武功高强,这些人哪是王爷的对手。” “我说不过你,若还有下次,本王就拿根绳子将你绑在本王身边,听见没有?” 看着突然靠近的李易,我慌忙别过头:“王爷,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不忙不忙,正是好玩的时候,再带你去个地方。”李易说着,抓住我的手腕又要走。 “可是……”平时这个时候我已经睡下了。 “本王帮你赢钱,又帮你打架,你怎么说也该请本王逍遥一番吧。” 李易领着我走到凤来阁门口,李易的样子一看,又是个豪爽恩客的样子,立刻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拉住,李易哈哈一笑,顺手揽住女子的细腰。我尴尬地远远站着,李易突然回头,道:“那位公子是爷的朋友,不要怠慢了。” 身旁的女子媚笑道:“姐妹们,从来没有男人站在门口不愿进来的,若是拉不住这位公子,我凤来阁可丢尽脸了!” 立时有好几个女子围了上来,穿得暴露火辣,我红着脸低着头,眼睛也不敢乱瞄,不自在地躲开几人的拉扯。 “哈哈,爷真是看不下去了,这才相信你是第一次来青楼。”李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拉起我笑道:“走,爷带你见识见识。” “王爷!”我急忙拉住他。 “嘘,称呼我‘爷’,说了要请我玩乐,这么快就反悔了?银子太沉了,我帮你提着。”李易在我耳边低声说完,又拿走我手上钱袋,嘟囔:“书生捧着钱袋的样子,真是不好看。”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着李易走进凤来阁,看里面环鬓扰扰,罗裳如云,一时眼花缭乱。 到了雅间,里面早就摆好了酒菜,我和李易的位置两旁都空了位子。不一会儿,四个妖艳的女子走了进来,坐在我们身边,李易也不含糊,立刻左拥右抱上下其手,逗得两人娇笑连连。 “这位公子怎如此冷淡,是不满我两姐妹伺候么?”我身边的女子攀住我的肩膀,一阵香气传来,我的背又僵直了几分。 “来,云儿喂公子喝酒。”素白的手将酒递到我嘴边。 我狼狈躲开:“不是,我自己来就好了。” “二位姑娘不要见怪,我这朋友可还是第一次来青楼,二位费心好好指导一番。”李易暧昧笑道。 “原来还是个处男,那今晚过后要不要包个红包给你?”几个女子都掩唇轻笑,李易更是大笑起来。 我只觉得脸烫的厉害,头都要冒出烟来。 “好了,不逗弄公子了,公子是个读书人,云儿跳段舞给公子看可好?” “好好!”李易立刻答应。 我一直心不在焉,也没仔细看她的舞姿,一舞罢了,云儿又坐回我身边,抱住我的手臂,撒娇道:“公子可否写个词给云儿?” “啊?” “笨书生,不解风情,莫要辜负云儿姑娘一番心思。”李易笑道。 我知道文人写诗作词送这些风尘女子,乃是风雅之事,所幸今晚虽没有什么心情,但是词总是记得几首的,等侍者送上笔墨,我提笔写道:“双蝶绣罗裙,凤来阁,初相见。轻云着朱粉,闲语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忽觉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多谢公子为云儿写词。” 素手柔柔将白瓷酒杯递到嘴边灌下,我猝不及防,仰头喝尽。刚才有人经过门口,看身影有些熟悉,一闪而过,我也看不真切。 “既然有了词,这便唱出来如何?”李易笑道。 “自是云儿来唱,二位爷且听着。”云儿娇笑一声,叫人取了琵琶来。 “想不到云儿姑娘能歌善舞。”李易夸道。 我又被灌了几杯酒,听着云儿唱词,不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7 由拿着筷子敲杯击盏合起拍子来,到了兴头上,我“霍的”站起来,结果头一昏,向后倒去。 “含章小心。”这李易当真是眼明手快,从后面扶住我。 我正要道谢,李易却将我搂在怀里,在耳边低声笑道:“含章,跟你在一起,真是高兴。” “嗯?”我傻傻一笑。 李易气恼,又觉得好笑:“这才几杯,居然就醉了。”随即吩咐人准备厢房,扶着神志不清的书生正要出门口:“含章,小心门槛。” 李易无奈地看了看满脸倦容迷迷糊糊的书生,扶在腰间的手使上几分力,将人抱了出去,正要去厢房,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站住。” 李易回过头,见是龙非邪,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将怀里的人扶好。 龙非邪微微眯起双眼,缓缓走到李易面前,只看向江湛,咬牙道:“江、含、章!” 我是被吓醒过来的,睁开眼就看见龙非邪平日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此刻简直要烧起火来,我不明所以:“大哥?” “你好大的胆子!”龙非邪的吼声并不大,但是我知道他正处在暴怒之中,害怕起来,喃喃道:“我……” 李易却在旁边闷笑一声:“怎么?只许你来喝花酒,就不让含章来?你这大哥也忒厚道了。” 龙非邪一窒,眼神闪烁地看着我,声音平和了一些:“几个同僚袍泽约我在这喝酒,刚才唐明说看到你,我就过来看看。” “哦,我陪王爷……” “本王叫含章带我游赏京城风物,恐怕还要多玩十来日。”李易抢着道。 龙非邪脸一沉,一把拉过我:“很晚了,回家。” 我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走下楼梯,差点摔倒。 “你真是……”龙非邪转过头来,脸上又带了些许怒气,我立刻乖乖站好不敢再动。 “扶着我。”龙非邪伸出手来。我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 出了门口,小厮牵了龙非邪的马过来,龙非邪漂亮地翻身上马。我混乱地想着这边是否有租马车的地方。 “含章是本王用马车载来的,他马骑得那么烂,还是本王送他回去吧。”李易倚在门口笑道。 我正要答应,龙非邪俯身将我抱上马,策马离去。 “大哥,”我脸色苍白地骑在马上:“街上不能纵马狂奔。” 龙非邪却又狠狠抽了一下马鞭,咬牙道:“闭嘴,回家再跟你算账!” 我喝了酒,一时脑筋转不过来,靠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第 17 章 被人撬开嘴巴灌进热汤,我抗拒地咳嗽起来,睁开眼睛看见龙非邪生气的脸,琮儿在一旁,手里端着托盘,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把解酒汤喝了。” 我用袖子擦擦嘴边的残液,从龙非邪手里接过瓷碗喝尽。 “小乙?”我茫然地往周围看看,并没有看见小乙。 琮儿偷偷看了看龙非邪,怯生生道:“小乙哥见公子不会来,去楚王别院寻去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这么晚了,叫他回来。” 龙非邪一把拉住我,冷冷道:“你还想去哪儿?楚王别院?” 不等我回答,龙非邪突然把我按在椅子上,手扣住我下巴,怒道:“到底是给你的胆子,让你敢上青楼?” 喝了解酒汤,我慢慢清醒过来,听他这么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楚王殿下叫我陪他玩儿,我一个人自是不敢去的,”我又想了想,笑道:“其实以前也不是去不得,只是我家无恒产,那地方一掷千金,我怎么敢去。” 龙非邪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咬牙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跟楚王有接触。” 我心思一转,道:“这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也不方便和楚王殿下结交,皇上难免疑心,但是总不会怀疑是大哥的意思,大哥最近也和皇上冰释前嫌了。再说皇上在楚王身边不会没有眼线,只要我和楚王殿下光明正大,又没有密谈,便无甚大碍。楚王殿下待人热忱,若是不结交这个朋友,我还觉得可惜呢。”想起今晚上,虽然有些窘迫,倒也挺开心的,我心情正好。 “朋友?便带你去青楼?”龙非邪冷哼一声。 我一愣:“大哥为何如此在意?那地方,文人雅士、富商官吏、市井小民,人人都去得,”我突然脸一红:“再说,除了喝酒,我也没做别的……” 龙非邪眯起双眼,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我往后缩了缩。他冷笑一声:“没做别的?若不是我拦着,你就被李易带到厢房去了。” “这便是了,王爷也不会扔下我不管。”我笑道。 “管你?”龙非邪突然暴怒起来,盯着我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凤来阁的厢房是什么地方?他如何管你,是给你找个女子伺候还是他亲自来?” 我脸色瞬间苍白。 “李易自己别院里就养着几个男宠,你还想去雨露均沾不成?”龙非邪嘲讽地冷笑。 我被袍袖遮住的手紧紧握拳,淡淡开口:“大哥怨我打搅了你美人在怀,不要理我便是,我要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手从下巴移到了我的脖子。 我干脆闭上眼睛。 “放开公子!”小乙从门外冲进来,铁青着脸挡在我身前,直视龙非邪。 龙非邪沉着脸放开手,其实他手上并未用力,只是我喉咙有些干,又咳嗽起来。 “公子。”小乙忙着给我顺气,我摆摆手。 龙非邪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站着的不安的琮儿,吼道:“去给你家公子烧水洗澡,满身脂粉味,别弄脏了我的庭院。” 琮儿怯怯应下。 我气急,大声道:“小乙,收拾东西,我们走,立刻!” “是。”小乙飞快应下。 “江含章!” “算了,”我挥手拦下小乙:“这里没什么是我们的,这便走!” 我起身,小乙赶紧过来扶我。 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去哪儿?”龙非邪看着我。 我冷冷一笑:“怕弄脏将军的庭院。柜子的包袱里有五千两银子,怎么说也够我和小乙这两年的花费了。” “你!” “将军请让开。” 走过龙非邪身边,他一把拉住我,皱眉道:“你知我不是真心说那种话。” 我气呼呼别过脸。 “是我鲁莽了……你又何必说要走。”龙非邪苦笑一声。 我好像太好说话了,听他这么说,我就不气了,闷闷站在原地。 “小乙,扶含章进去,夜寒露重,难道你由着他胡闹?” 小乙一听,虽然沉着脸,还是对我说:“公子,进去吧。”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一起来,看见小乙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8 脸色不好,问道:“怎么了?” “楚王殿下一大早就来了。” 我一惊:“在哪儿?” “就在院子里坐着,琮儿在旁边伺候呢。” 我叹口气:“怎么不叫我?” “王爷说等你睡醒。”小乙脸色古怪起来。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有话就说。”我敲了他一下。 小乙脸色缓和下来,摸摸头道:“公子昨天和龙将军第一次红脸,龙将军那样子可吓人呢,要是龙将军动手打公子,我又打不过他,所以公子不要惹龙将军生气。” 我躺回床上,重重叹了口气。 小乙笑着拉我起来:“公子记住就是了,快擦把脸,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呢。” 我走出房门,看见李易正在和琮儿说着什么,过去行礼道:“王爷。” “含章。”李易含笑拉过我上下打量。 我摸摸脸,奇道:“学生仪容有失礼之处么?” “琮儿跟我说你昨天和龙非邪闹得不愉快,我还担心呢,看你精神不错,就好了。” 我一笑:“多谢王爷。王爷怎么一早就来了?” “还不是你这个笨书生,昨天银子也没拿走,累得本王给你送来。”李易哈哈一笑。 我心情又好了起来,接过钱袋歉然道:“王爷叫个仆人送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你忘了还要陪着本王到处去游乐?”李易目中精光一闪。 “可是,”我为难道:“我不愿再惹大哥生气,还是不要了,王爷若要玩乐,我叫琮儿陪王爷去,他聪明伶俐,对京城也很熟悉。” “含章,”李易软下语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再说,嫖赌本王带你见识过了,今日只带你吃吃喝喝,寻遍京城美食,好不好?” 我顿时有些心动,想一想只要不去青楼,龙非邪应该不会在意,便欣然答应:“那学生能不能带着小乙和琮儿去?” “自然好。” 小乙和琮儿欢呼一声。 “潘楼的象眼头食,细点羊头,玉髓酒。” 四人坐在潘楼的阁子里,李易像主人家一样介绍起来。 “先吃着,小乙和琮儿想吃什么,点上便是。”李易笑道。 我含笑看着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微微向李易行礼,请他见谅失礼之处。 “含章,不喜欢吗?” “王爷点一笼饺子吧,公子比较喜欢吃小吃。”小乙忙着低头和琮儿抢东西吃,模模糊糊出声。 “小乙,以后这种话要早对本王说,”李易埋怨似的看了小乙一眼。 小乙嘟嘟囔囔应下。 我敲了他一下。对这玉髓酒倒是久仰大名,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闻了闻。 一只手压下来:“不行,你还没吃过东西呢,酒待会儿再喝。” “嗯。” 过了一会儿,侍者端上来的从食小吃满满堆了一桌。 虽然有些浪费,不过反正可以打包走。我心情大好地夹起一个饺子,不过,没有龙府的厨子做的好吃。 “怎么没有桂花糕,公子最爱吃。”小乙皱眉道。 李易闻言直接把手搭在小乙肩膀上,勾过他脖子,在他耳边凶神恶煞地说着什么,只听见小乙告饶道:“属下再也不敢了。” “这包子做得比龙府差远了,公子,对吧?”小乙咬着包子。 “嗯。”我慢慢吃着。 “真的?这潘楼的厨子可都是有名气的。”李易疑道。 “公子不知道呢,琮儿曾经听福伯说,少爷经常让福伯请有名的糕点师傅来府里,怕公子吃腻了,两三个月就换一个,这次的厨子呆的最长,有半年了,是少爷直接找皇上要的御厨呢。” 我心中一动:“琮儿,怎么不早说。” 琮儿在跟小乙的斗争中已经开朗了不少,仰着白净的小脸笑道:“福伯说,少爷说这种事没必要刻意告诉公子。反正公子一旦不爱吃哪个师傅做的糕点了,虽然不会说出来,总是吃得少了,福伯就知道该去找新厨子了,可是福伯跟我说,公子嘴越来越刁,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好,少爷知道了,就直接领了御厨回来。” 我心里一暖,却敲敲琮儿的头,不满道:“说什么,我嘴很刁吗?” “公子自己都没发现呢,公子只吃爱吃的,也只吃好吃的。”琮儿老老实实回答。 “你们兄弟二人,真是叫人羡慕。”李易幽幽道。 我放下手中筷子,笑道:“看来学生真是被养刁了,便只喝酒好了。” “只许尝一口,小乙说,你这书生,三杯就倒。”李易正色道。 我瞪了小乙一眼,这小子视而不见,自己喝了一杯,他的酒量比我好多了。 “公子,琮儿能喝吗?”琮儿有些紧张地看我。 “张嘴。”我笑道。 “啊。” 我用筷子蘸了点酒液,点在他舌头上:“有点辣呢。” 琮儿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眼泪在眼眶转悠。 我们三人都笑了起来。 离开潘楼,几人也不再坐车,慢慢沿着街走。这樊街全都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倒没别的好逛的。 “本王第一次觉得樊街如此无趣。”李易叹道。 “这里一桌宴席便是普通人家几年的花费,自是王爷这种富贵人家来的。”我笑道:“若是王爷不嫌弃,不如学生带着王爷走走如何?” “含章?”李易双目一亮。 “学生在京城去得最多的就是朱雀南街了,大多是平头百姓和贫寒士子,自有另一番热闹景象,王爷可肯纡尊降贵?”我一礼道。 “你这书生,分明是嘲讽于我。”李易故意板起脸。 “朱雀南街还有公子爱吃的王婆婆肉饼,还有经籍铺。”琮儿脆生生道。 我脸一红。 酉时刚过,马车将我和小乙琮儿送回了龙府大门,李易从里面探出头来,笑道:“含章,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接你,说好了带本王去逛州桥夜市,可不能爽约。” 我拱手笑道:“学生遵命。” 等楚王的车走了,我领着小乙和琮儿回随园,两个人喜滋滋地提了两手满满大包小包的糕点。 “公子,楚王殿下像个小孩子似的。” “胡说,”我想板起脸,却扑哧一笑:“帝王之家能做到殿下这般慷慨随和的,已属不易。” “是啊,我在殿下手下当护卫的时候,殿下对我们都是很好的,府里的人没有不对殿下忠心耿耿的。”小乙的语气有些骄傲。 我一听,李易的确有非凡的魅力能招揽人心,这是难得的才能,可惜他注定不能建功立业。 第 18 章 半个多月,陪着李易把京城有名的坊巷逛了个遍,城里城外的寺庙道观也都一一拜过,小乙和琮儿倒是每天都很高兴,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29 只是我担心琮儿玩野了心,小乙就算了,反正一直都没收过心。 八月十五,李易要进宫和太后皇上共度佳节,我们也难得清闲一天。龙非邪这天大概已经有了安排,府里的下人放了半天假,反正呆在家里过节,没有几个人,也是冷冷清清。 过了中午,府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难得清静一天,呆在书房整理书册,琮儿在一旁帮我,小乙有些无聊,我随手捡了几本压在书架最底下的武学书籍给他,也不知道谁留在这儿的,大概是龙非邪。 傍晚的时候,我们从书房出来,跑到厨房拿了食材抱回随园,随园也有灶台,只是从来不生火。小乙和琮儿又打扫了一番。 我笑着赶他们出厨房:“去去,把月饼瓜果都摆好。” 琮儿把火生好,犹豫着走到门口:“公子真的要下厨?” 小乙拉着琮儿往外走:“公子做的桂花糕,可比御厨的还好吃,你就等着吧。” 我慢慢把袖口卷好。我喜爱美食都是跟我父亲学的,我们没什么银子,只买得起一些小吃,经常关着家门,父子两个躲在厨房里研究美食,只是不敢让人看见,毕竟读书人下厨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一边回忆着父子两人的快乐时光一边做糕点,感觉有人进来,笑道:“这就等不及了?帮我拿个碗过来。” 接过白瓷碗,我抬头一看,惊讶道:“大哥?” “嗯。”龙非邪淡淡应了一声。 我把碗放在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含章。” “是。” “上画舫游湖赏月,可好?”龙非邪的声音有些生硬。 我一笑:“好啊,等我做完桂花糕,带着小乙和琮儿去,可以吗?” 龙非邪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是月华无光,羞煞嫦娥。我自己胡思乱想,居然红了脸,幸好有火光映着。 “你会做糕点?” “君子远庖厨,我一年难得偷偷下次厨房,就让大哥撞见了。” “是不是也算我一份。” “这是自然,大哥出去等吧,免得弄脏了袍子。” “无妨,我在这帮你。” “咦?” “不信?我当年还做过火头军。”龙非邪笑着将锦袍的下摆束在腰间。 我心里竟有一种自豪感。 “大哥,这笼熟了。” “我来,小心烫。” “大哥你要不要先试试看。”夹起一块糕点吹凉,我示意龙非邪自己拿一块。 “好。”龙非邪竟探过身来把我手上的桂花糕咬走了。 我登时脸一红。 “很好吃。” “多、多谢。”我红着脸蹲下去准备添柴火。 龙非邪也蹲下来:“我来,别弄脏了手。还要做吗?” “嗯,两笼差不多,否则不够小乙和琮儿吃。” “我等你。” “嗯,大哥,画舫今夜不开张?” “我跟仙儿说了一声,反正今夜不会有什么恩客上画舫,不如借我游湖。” “那仙儿姑娘呢?” “仙儿是画舫的主人,自然和我们一起了,他是我的红颜知己,孤身女子无依无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你便当他是我的半个亲人,和我们一起过了,如何?” 原本莫名其妙雀跃着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我笑道:“大哥做主便是。有仙儿姑娘在,江风明月,醇酒佳人,更是相得益彰。” “含章,再来一块。” “嗯?” “我手脏了。”龙非邪一摊手,无辜地看着我。 我一笑:“桌上有筷子。” 我端着做好的糕点走出厨房,小乙和琮儿两个正坐在石桌前开开心心吃月饼,我心里一热,我在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都在身边,还有什么可求的。 八月十七,收到李易的帖子,请龙非邪和我去他的别院赏桂吃蟹,小乙和琮儿一听见螃蟹,咽了一下午的口水,我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去吧。京城富贵人家爱吃蟹,这个时节一只蟹普通也要一贯钱一只,既然有李易做冤大头,不带他们两个蹭一顿真是说不过去。 别院的小厮领着我们走到湖边的凉阁坐下。过了一会儿,李易在一众侍女的围绕下身着常服走了过来。 “哇,好多漂亮姐姐。”琮儿惊呼。 我不满地看向小乙:“琮儿都让你带坏了。” 小乙正在跟一叠干果奋斗,哼了一声,顾不上说话。 我又对冷着脸的龙非邪低声道:“大哥好歹是镇国将军,家里的排场比楚王殿下差太多了,大哥可要好好思量一番。” “我的俸禄都是流血拼回来的,可比不上皇室子弟,什么都不用做就锦衣玉食。” 我低声笑道:“大哥可别跟殿下说,戳中他的痛处,他要恼羞成怒,小弟可没银子请这两只饿死鬼投胎吃螃蟹。” 龙非邪淡淡笑道:“你拿李易当冤大头我没意见。” 我立刻正色道:“大哥怎这样说,小弟一介布衣,怎么敢拒绝王爷的邀请?就是领罚受骂也是要来的。” “含章,你到底把李易当什么?”龙非邪看着我。 “自然是好友。大哥怎么这么问?” “平日你总是谨言慎行,李易的身份,照你的性子,是要敬而远之的。” 我挠头笑道:“殿下的确让人如沐春风。” 龙非邪深深看了我一眼。 “含章,在说我什么?”李易走到亭中坐下,笑道。 我慢悠悠喝茶。 李易转向专心吃东西的小乙,小乙立刻老老实实答道:“公子说王爷是春风。” “噗!”我心里暗暗决定要逼着小乙读书。 李易却会错了意,看了一眼站在亭外候着的一众侍女,暧昧地笑起来:“含章若喜欢,我送你两个如何?” 我知道他又在说笑,忙拱手一礼:“学生是个穷酸书生,王爷可不要害这些姑娘。” 李易笑盈盈看向龙非邪,道:“上次龙将军帮本王请到仙儿姑娘一见,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院中有几个相貌清秀乖巧可人的孩子,就送与你如何?” 我知道富贵人家互相赠送小妾男宠都是平常的事情,可是李易这么跟龙非邪说,不是惹他发怒吗? 果然龙非邪沉下脸来,冷冷道:“不必了。” 李易却好像来了兴趣,笑道:“本王听说龙将军最恶男风,莫非是真的?” 我赶紧给小乙使了个眼色。 小乙会意,大声道:“公子,这个阁子奇怪得很,一直凉飕飕的。 我一愣。 李易也不纠缠龙非邪,看着我笑道:“含章可否说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说得出来,本王这座凉阁送给你。” 我起身在阁内绕了一圈,略有所悟:“王爷上承古法,用水车汲水上檐,通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0 到凉阁顶上,隔绝了热气。“ 李易拍手笑道:“知道难不住你,这凉阁送你了。” 我笑道:“王爷光送我个凉阁,学生也搬不走。” “你若喜欢,本王的别院都送你,你允许本王在这住就行。”李易豪爽地挥挥手。 “好说,京城地价寸土寸金,王爷的别院又清静雅致,学生忍不住便折了银子,王爷只能自寻住处了。”我拱手道。 李易叹气道:“每次本王都落了下风啊。” “含章,我们走。”龙非邪不耐烦道。 我赶紧起身跟上去,李易一把拉住我,不满道:“含章,今日是你生辰,我刻意叫人造了这凉阁。我这番心意,你当真如此辜负?” 我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望向小乙。 小乙肯定地点点头道:“我说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不能说不感动:“王爷如此厚爱,学生无以为报。” 李易双目精光一闪,两手扶住我的肩膀,笑道:“含章,跟我回江南吧。” 我愣在原地。然后李易小腹挨了一拳,弯下腰去。 “再说一次试试。”龙非邪目若寒星。 李易却不恼,直起身来直视龙非邪,唇角微勾,道:“本王自知打不过你,不过,若是含章心甘情愿跟我走,你还能拦他不成?” 第 19 章 靠在房间前面的柱子上,天阶月如水。小乙轻轻走过来,把外袍披在我身上:“公子,外面冷,进屋吧。” 我摆摆手:“琮儿睡了?” “嗯。” “你也去睡吧。” “公子……若是怪我,骂我就是。” 我转过身去去,把小乙搂在怀里,却有些吃力,以前他只到我胸前,现在已经长到我下巴的高度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没怪你,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小乙也笑起来,反手将我抱住。我立刻觉得暖和。 “不过,”我一敲他:“你想要我投靠楚王?” 小乙点点头:“是。” “为什么?” “且不说我是殿下的护卫,知道殿下的好,比起龙将军,殿下对公子上心多了,公子去帮殿下不好吗?” “胡闹!不要说我不会助他,就是我愿意去他手下做个幕僚,那也是害了他!” “这是为什么?”小乙仰头看我。 “我只是留在龙府,深居简出不问外事,皇上尚且不放心,若我当真做了楚王的幕僚,不仅使他们兄弟相疑,我自己也卷入了皇家的勾心斗角,再也脱不开身,我命如草芥,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恐怕我都逃不掉身死的下场。”我淡淡道。 “那公子该怎么办?”小乙着急道。 “放心,我已经选好了去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我的性命不过是蝼蚁一般,我又何苦去违抗皇上的命令,自寻死路,”我苦笑道:“从今往后,我不能再随性而为,而要如履薄冰,苦苦求生了。” 小乙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我。我心中感动,我知道,无论如何,我还有这个弟弟。 “含章。”龙非邪走了进来。 我松开小乙,疑道:“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 “还没过子时,还来得及。” “嗯?” 龙非邪递了个锦盒在我手中。 我打开一看,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触手生温。 “大哥,这是?” “为何不告诉我今日是你生辰?”龙非邪皱眉道。 我了然一笑:“过去也是不过的,再说这是父亲随意定下的日子,我真正的生辰,也没人知道。” 龙非邪目光一柔。 我贪婪地注视着他俊朗的面容,迷失在璀璨幽深的星眸里,心跳又不自主地越来越快。呆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在奇古轩仓促选了块暖玉,喜欢吗?” “嗯,多谢大哥。” “我帮你戴上。” 温热的手在我的脖颈间,我微微颤抖起来。 “含章,我明日就要走了。”李易今天一早过来,我看着他略带期待的眼神,想起这些日子此人情真意切,不由踌躇。 “王爷。”我犹豫着开口。 “我已经命人在王府里新僻了院子,种竹植莲,又有石桥曲水,你定然会喜欢的。” “王爷……” “含章,”李易眼带狂热:“若你肯跟我回去,我必待你如师如友,对你言听计从,如何?” 我淡淡笑道:“王爷手下可缺幕僚?” 李易一愣:“他们怎么比得上你?” 我摇头道:“其实湛之所长,只在谋算策划,若真要治理地方处理政务,湛不一定比得上王爷的幕僚,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个精力。王爷又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李易沉思了片刻,苦笑道:“聪明之所贵,莫贵乎知人,含章对于人心可谓通透明澈,自从见了你,本王就觉得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才安心,却也没想过要做什么。” “湛留在王爷身边,没有用处,害处倒是不少。” “为何这么说?” “湛不才,蒙皇上垂青,两次封官,最后更是圣驾亲临相请,不管是毁是誉,天下读书人不知道这件事的在少数,若是湛拒绝了皇上反而入了殿下府中,外人难免生疑,更甚,若是有好事者或阴险小人传言皇上贤德不如王爷,王爷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李易脸色数变。 我淡淡道:“所以,无论是私心还是道理上来说,湛都不能投靠王爷。” “私心上,你也不愿?”李易苦笑。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王爷真心相待,湛并非铁石心肠。王爷临行,湛还有几句忠言相赠。” “洗耳恭听。” 我看了李易一眼,缓缓道:“王爷封地在江南,却喜欢辗转南北游历山川,高人隐士布衣士子江湖豪侠都在王爷结交之列,王爷又慷慨好施,素得民心,虽然这是王爷的天性纯良,但恕湛直言,这正是取祸之道。王爷没有野心,可是皇上却不得不猜忌王爷,兄弟相疑,家庭不睦,恐怕王爷也不想这样吧?” “天家骨肉亲情淡薄,皇兄不信任我,我早已经习惯了。”李易苦笑道。 我摇摇头,笑道:“王爷应该主动表明心意。湛听说长风长公主温婉贤静,深的太后宠爱,太后虽然不是王爷的生母,但名义上是王爷的母亲,王爷不妨请公主多为王爷进言,王爷再对太后孝顺恭敬,太后必然对王爷改观。至于皇上那里,王爷更需剜心明志,在京城王爷不要结交高官,封地的户口钱粮兵器的数量,王爷可定时呈给皇上,不管皇上要不要看。还有王爷王府中的宿卫,哪怕是增加一兵一卒,也要请得皇上批准。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1 后,王爷府中的幕僚,最好不要请一些名士,只招揽贫寒士子即可,这些人中有很多才干不凡的,这就要靠王爷慧眼识人了。王爷以真诚兄事皇上,皇上无处可疑,这样,就容易君臣相安,说不定,王爷将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李易双目精光一闪,惋惜地看着我:“你这样,叫本王如何舍得?” 我一笑:“王爷若能做到湛刚才所言,那么湛在不在王爷身边已经不重要了,湛再也不能为王爷谋划别的。” “含章,本王真是羡慕龙非邪。不仅有你这样的人真心相待,还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比起他来,本王就像笼中雀鸟一样。” “王爷不要灰心,将来未必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我劝道。 “算了,有龙非邪在,难道还需要本王杀敌么?你也不必安慰我,便做个闲散王爷吧。”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也不再多说。 “罢了,本王走了,你明日也不用来送。”李易叹了口气,起身。 我也站起来,想送他到门口,突然被他抱住:“含章,日后回江南,别忘了找我。” “啊?哦。”我愣愣回答。 李易突然恶狠狠道:“你这书生,一看就在敷衍于我!” 我退开一步,笑道:“学生不敢,只是学生即将远行,不知何日再回江南了。” “你去哪儿?”李易疑道。 我淡淡笑道:“学生已经接受朝廷的官职了。” 宫里的黄公公来传旨,皇上封我为陇州司马,辅助陇州太守杨大人治理地方。我跪下接旨谢恩后,站起来接过圣旨,笑道:“公公一路辛苦,湛囊中羞涩,只有一些碎银子请公公喝茶。” 小乙把银子递过去,黄公公立刻笑眯眯地把银子塞进袖里,道:“江大人哪里话,皇上最是看重大人,日后大人飞黄腾达,别忘了咱家才好。大人既然已经接旨,咱家也要回去复命了。” “我送公公。” “哎哟,江大人留步,可别折杀了奴才。”黄公公满脸堆笑走了出去。 我看看手中圣旨,苦笑一声,将它放在香案上供好。 晚上叫福伯准备好酒菜,我坐在厅里等龙非邪回来。 “少爷,公子在厅里等你。”听见福伯的声音,我往外望去,龙非邪锦衣绶带,走了进来,看着我,我也含笑回看他。 “你要去陇州?”语调平平的。 我心下黯然,淡淡道:“大哥已经知道了。” 龙非邪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若是逊之逼你,我带你去,拒绝掉。” 我抽回手:“小弟是心甘情愿的。” “你分明志不在此。”龙非邪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道:“以前是小弟不懂事,现在觉得,小弟十年寒窗,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么?呆在大哥身边,小弟所学也没有用处。” 龙非邪眼神一闪:“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阻你前程。” 我拱手笑道:“大哥,一起吃饭吧。” 龙非邪坐了下来,我给他倒了杯酒:“小弟临走前,总有些不放心,有些话想跟大哥说,大哥不要嫌我罗嗦。” 龙非邪挑眉看我。 “大哥的功劳已经够大了,是时候让给别人一些。自古君臣相疑,皇上忌惮功臣是一个方面,可是臣子有逾臣道也有责任,大哥对皇上要更礼敬一些才是,不过这点皇上倒是可以忍耐的,”我笑道:“只是大哥几乎一人掌管全国半数兵马,又管理军务,权柄过大,依小弟之见,大哥不如主动辞去枢密副使一职,反正大哥只爱领军作战,如果兼任枢密副使,反而没有什么机会带兵,这样皇上也容易安心。” 龙非邪眼光一柔道:“你知我本不爱被那些俗务缠身,可是我贸然辞官,军中将领恐怕要说逊之薄待功臣。” 我转念一想:“那大哥就不要辞官,只让皇上调大哥去讲武学堂,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怨言了。” “我会找个时机。”龙非邪慢慢饮酒。 “先公后私,还有府上的事跟大哥说。” “你做主就好。”龙非邪淡淡道。 我一笑:“小弟可没权做主啊。昨天徐尚书家人送来徐小姐的画像,恰好被我看见了,福伯跟我说,京城官宦人家送来的女儿画像都快堆满大哥的书房了。” “扔进去就好。”龙非邪淡淡开口。 “大哥不看?小弟帮大哥看了看,徐小姐相貌清丽,据说人品也是极好的,又是尚书千金,配大哥,正是上上之选。而且不瞒大哥说,龙府平日过于冷清了,若是有个女主人,再多几个儿女,便热闹多了,哈哈。” 龙非邪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眼神里闪过暴戾。 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突然站起来,欺身压下吻住我,我颤抖着抱住他。 他的唇离开的时候,我还搂着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字清楚地说:“大哥,一起走吧。” 龙非邪像突然惊醒一样,一把推开我,眼里充满了震惊、懊恼、嫌恶,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不可抑制地低声笑起来。 第 20 章 收拾了几本书和一些衣服离开龙府,买下一辆马车,一直送琮儿到书院。 “公子,带着琮儿一起走吧。”琮儿哭着拉我的衣袖。 我拍拍他:“哭什么,我和小乙要不了几年就回来了,你好好读书,我回来要考你学问的,若是不学好,别怨我到时候责骂你。” 琮儿含泪点点头。 “我存了些银子在福伯那里,他会每月给你送一些来,你若是不够花,就去找他。” “嗯。” 小乙也过来搂了搂琮儿,琮儿哭得更凶,小乙没笑话他,反而笑着紧紧搂住。 自从上次大败胡人后,朝廷在得来的土地上又建了城,为了纪念镇边将军龙非邪的功业,取名为“龙州”,后来改为“陇州”,因为城墙都是黄土筑成,又称为“土城”。 我在城楼上望着城里萧条的景象,苦笑道:“看来皇上有心考我,我原本就知道陇州新建,不会有什么繁华,想不到竟如此破败。” “城墙不固,朝廷没有拨下多少银子,这里的守军也只有五千,原本说要通商,可是朝廷又没有清晰政策颁布下来,官员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以陇州荒凉若此。”我身边的文书张文修张若采答道。 看来大捷之后,朝廷上下都起了傲慢之心。我问道:“城里可是胡汉杂居?” “倒是有些胡人,聚集在北门附近,若真是和汉人住在一起,那多半是奴隶了。” “可有以物易物之事?” “这……”张文修苦笑。 “若采先生有话直说。” “回大人,倒是军中士兵多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2 和胡人换东西。” “陇州莫非就没有商贾?” “这倒是有几个以前就在边境私下和胡人交易的富商。” “城里的汉人大多是什么人?” “都是从别处迁来的百姓,也有一些充军发配的。” 我若有所思。 回到我的官邸,我解下披风,大声道:“小乙,泡壶茶,渴死了。” 小乙从太师壁后出来,端了壶茶给我:“公子巡视完回来,我也把屋子打扫好了,除了这大堂好看一些,后面可寒酸,只有三间房。” 我叹了一口气:“有的住就不错了,刚才去城楼看了看,除了几个富商的住宅,这里已经是最好的了。” 小乙哼一声:“如果不是杨大人走到半路病倒了,这屋子公子还住不上呢,现在他可好,不用来受罪,什么事儿都推给公子了。” 我笑一笑。这杨大人六十好几,本来就没有什么功名之心了,我资历太浅不足以担当封疆大吏,皇上要我做他的司马,实际上就是把这一州的大权都交给我,杨大人本来只要做做样子就好,却病在途中,倒叫我良心不安。 “对了,陇州的那些文官们给公子送来帖子,请公子去赴宴呢。” “赴宴?我倒想知道这边还有酒楼不成?”我笑道。 “怎么没有?刚才翠儿说这里虽然没几个商人,却都是腰缠万贯的豪富,开家酒楼拿来享乐有什么难的。” “翠儿是谁?”我皱眉。 小乙翻了个白眼:“照顾公子的丫鬟,除了她,没别人了。” “哦,叫她帮忙做饭就好,其他都不用了。” “我知道,照顾公子的事,我哪敢让别人来做。公子喝完茶,换身衣服,就去赴宴吧。” 我拨了拨茶碗,悠悠喝了口茶:“不去。” “公子不跟同僚打好关系,以后吩咐起事情来,恐怕他们要暗中做手脚。” 我笑道:“以前我就不知道,不过现在通商正是似是而非的时候,也不知到底犯法不犯法,那些商人不想再偷偷摸摸,又怎么会跟官员没有勾结?他们想见我,我偏不给他们机会知道我在想什么,让他们猜去吧。” “这样好吗?” “没事,我又不查他们,也不让他们吐银子,他们越害怕,就越听我的话了。不过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先立些条令出来让他们去执行吧。” “公子可别累着,有事就叫那个张文修去做好了。”小乙嘟嘴。 我放下茶碗,笑道:“没事,你帮我写都成,只不过是三句话而已。一杀人者死,二偷盗者罚,三汉人胡人触犯法令者同罪。” “就这样?” “没别的了,”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这里的制度还是一片混乱,就要用简单的方法来应对,再说了,太多的话不要说胡人看不懂,汉人里能看懂的也没几个啊,你叫士兵把这个贴在城墙上,再找几个嗓门大的喊给百姓听也就是了。” “我去睡一会儿,吃饭叫我。”我打着哈欠走进自己的屋子。 晚上起来吃过饭,我写了封奏折,大意是向皇上询问通商的具体施行,叫小乙拿到驿馆去。又在灯下细细看阅陇州官员呈上来的公文。 第二天起来就看见大堂堆满了礼品,我叫小乙把那些东西是谁送来的都贴上纸条,搬到空房里去。 “我还以为公子会叫我退回去的。”小乙疑惑道。 我笑道:“你说,我不去赴宴,却又收了他们的礼,他们怎么想?” “自然是猜不透公子的心思了。” “就是要他们猜不透!” 城南逢初一十五还有个场子可赶,汉人都拿着自家东西来换别的,铜钱比较少用,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胡人过来,不过语言不通,只能靠手比划。我东张西望地在人群里穿行,这几天把带来的书都看完了,陇州百姓大多穷苦,没人读书,自然也就没人卖书了,我在家痛苦难当,不如出来走走。听说几个商人家里倒有些藏书,只是我不方便去找他们。 半个月后皇上的旨意来了,不过是一句“卿可便宜行事”。等了半个月就等来这句话啊,我哭笑不得,皇上的意思就是他老人家撒手不管了,这到底是皇上近来懒散了还是对我的信任? 本来想着皇上传来旨意,我只要按着他的安排叫手下人去做就好,犯不了什么大错,平平安安干三年就回去了,说到底当初有点被皇上威胁的意思,我也不是很甘心,这下子不得不收起躲懒的心思,好好想想怎么治理陇州。 一个月里,我零零星星吩咐了一些小事下去,陇州缺这少那,什么都要从头开始。我皱着眉看着手里的公文。 “公子,若采先生来找你。” “我正发愁,快请先生。”我把宽大的外袍系好,赶紧走去前厅。 “大人。”张文修年届四十,却是面白无须清秀儒雅,我看他气度不凡,想试试他的才干,所以手上的事情大都吩咐他去做。 “先生快坐。” “先生此来,何以教我?”我笑着递了杯茶给他。 张文修连忙站起来接过,我摆摆手笑道:“先生看我散袍披发,何必如此拘礼。” 张文修坐下来笑道:“我来可是有喜事告诉大人。” 我双目一亮:“先生快说。” “今早户籍官按大人的吩咐去登记户籍的时候,竟然发现城南有人教书,他特意问了那人姓名,竟是刘文举刘先生!” “可是扬州狂生刘先生?” “大人也知道?” “这是自然,刘先生的诗词,几个读书人没看过,我当年可是对他仰慕得很!”我站起来兴奋地在厅里踱步子:“若采先生,你真是找到个宝贝啊!” “下官的想法是,大人曾说要在陇州兴办学堂,刘先生深得城南汉人的尊敬,那我们不如把学堂设在北门附近,刘先生在边关多年,精通胡语,可以胡人汉人一起教导。大人不是让我吩咐士兵扮成老百姓的样子去和胡人交换物品么,这样一来,胡汉间的隔阂比较容易消除。” “不,远不止如此,”我笑道:“若要完善制度,陇州还缺官吏,可是皇上既然全部交给我,想来也不会派官员给我了,那我就要自己求贤。若是天下的读书人知道刘先生在陇州得到礼遇并帮助教化胡人,他们对陇州必然改观,我再发榜求贤,请临近州县的贫寒士子过来委以官职,一定会有人来的。” “大人明见,下官惭愧。读书人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么?既然不能通过科举,来这里先做个小吏也未必没有前途。”张若采冷冷道。 我狐疑地看了看张文修,莫非他科举失意过? “大人,刘先生乃是戴罪之身,不能委以官职。” “我知道,不给官职,但是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3 定要礼敬有加。” “还有,刘先生脾气执拗,不一定会愿意。”张文修担忧道。 “读刘先生的诗词,虽然狂放不羁,却脱不了名利之心,想来不是个不注重功业的人。好生劝慰一番,刘先生定然是肯的。” “是。这些事下官着手来办,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我略微一想:“快要过冬了,哪有人愿意天寒地冻地离乡背井来陇州?求贤令的事情明年开春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叫守城的士兵打起精神,防止那些有野心的胡人部落来掠劫。” “自从镇国将军大捷之后,黄金家族首领扎布身死,扎布的几个儿子争权,胡人部落已经四分五裂,此刻又没有恢复过来,威胁不大。”张文修从容道。 “嗯,”我笑道:“提醒一下守城的夏将军就好。今冬先把户籍都登记造册,再盖些像样的房子,明年那些士子来了可以住,对了,可以去帮帮百姓修补房屋,汉人胡人都要。” “是,下官告退了。” “我送先生。” 送张文修到门口,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又客套了几句,我赶紧回屋。 “小乙,越来越冷了。”我搓了搓肩膀坐到书案前。 小乙从柜子里拿出棉袍给我披上,笑道:“公子放心,炭炉已经给你备好了,公子只要冬天不出去,就不会冷了。” “不去不去,让张文修他们去做吧。”我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 小乙笑一声:“公子最爱躲懒。刚才听公子和若采先生说什么刘先生,是谁啊?” “刘先生你不知道倒也正常,是先帝时候的名臣,后来因为上书直谏获罪流放。刘先生是扬州有名的狂生,读书人大多钦佩他的风骨。” 小乙一吐舌:“都先帝时期了,那岂不是年纪很大了?而且怎么会在陇州呢?” “刘先生恐怕七十好几了。陇州有一些是迁过来的获罪之人,大概刘先生就在其中吧,真是老天爷也帮我。”我心情大好,反正事情都交代好了,我乐得清闲,最近托人从邻近的几个州买了些书回来还没看呢。 在房里窝到了冬至。一大早翠儿就换了身新衣裳,和小乙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给了翠儿半天假,让她回去和家人过节,我拉着小乙上城楼看看。 “新盖的学堂就在那里,要不了多久要收学生了。”小乙不管旁边还有站岗的士兵,执意把我的手捂在胸前。 我看着城里家家户户房顶上升起的炊烟,感受到了过节的气氛,心里觉得喜悦。 “住在城里的胡人,也有过冬至呢。伍长大哥跟我说的。”小乙得意道。这小子没事就爱往军营跑,跟那些士兵都混熟了。 我望着远远的地方出神。 “公子想京城了吗?” “……” “今年冬至,皇上要亲自去南郊祭天的,肯定比上次好看。上次我跟公子说起,龙将军听见了,还说今年带我们去大庆殿看看,说不定还能带我们去御街呢!”小乙兴奋地说。 “他那时哄你,按规矩满朝文武都要跟去祭天的,他哪有空闲带我们玩?”我淡淡道。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他龙马金鞍锦袍玉带的样子,他现在,正在陪着皇上祭天吧。 “反正龙将军从来都不守规矩,但是肯定守承诺的,既然答应了一定做得到。”小乙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以后也不是看不到,等我位极人臣的时候。”我笑道。 小乙一撇嘴道:“那还是算了,我一点都不想公子做官,这几个月我都怕公子累病了。反正仪仗里的大象和金吾将军我都见过了,指南车啊那些新奇玩意儿我也都看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眉宇间却大有不舍之色。 我心里一暖,笑道:“不做官了,我带你游遍天下,我去过的地方都带你去一次,好不好?” “最后我们回江夏,公子不是说在江夏买了几亩田么,就不愁饿死了。”小乙眼带期待。 想到这样的日子,一直和这么好的弟弟一起生活,游山玩水,我心里也不禁雀跃。 第 21 章 三月份的时候,我向邻近州县发榜招贤,至于来的哪些是人才,哪些是庸才,都交给张文修去分辨,职务的安置也都交给他,我只是跟他说,要是有学问好但是不通政务的,不如高薪留下,在学堂当个先生。张文修顿时脸色有些窘迫。 “若采先生怎么了?”我好奇地看着他。 “大人……” “若是有什么难处,先生尽管跟我说。” “大人,没钱。”张若采为难道。 “啊?”我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修葺房屋、聘请先生,还有这些贫寒士子来任职,也是要给薪俸的,恕下官直言,府库里穷得叮当响,拿不出一个铜钱了。” 我呐呐道:“朝廷没拨银子?” 张文修苦笑道:“拨是拨了,只有军饷和官员的俸禄,再多就没有了。这几日新上任的主簿沈未名大人急得团团转,差点就想要去和胡人做买卖,再转手卖给皮货铺赚银子了!” “此事万万不可,你叫沈大人再等等。你们继续安排事务吧,要有条不紊,银子的事情,我,我想想办法。”我无力挥挥手。 回到官邸,我回屋仰躺在床上,长吁短叹。我哪有什么办法去弄银子,我只是个读书人,以前没饿死自己就不错了。想不到陇州已经穷到这个地步。我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有些烦闷,在屋里踱来踱去,突然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银子,赶紧打开柜子抱出来。 “公子你在做什么?”小乙端茶进来,疑惑地看着我。 “数银子。”我拨弄着桌上白花花的银两。 小乙扑哧一笑:“公子平日从不管这些,今天怎么了?我来告诉公子就好,在京城给琮儿留了五百两,还有马车和一路上的打点,咱们还剩四千二百五十四两,零三十个铜钱。自从来了陇州,公子的月俸不多,加上喝药的钱每个月正好花完。” 我重重叹一口气:“小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缺过钱。以前是缺安身立命的小钱,现在缺治理一州的大钱,四千两银子或许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后面怎么办呢?” “陇州的事为何用公子的钱?朝廷不给吗?”小乙疑道。 我苦笑一声:“我当初求皇上免了陇州三年赋税,皇上就不再给我多余的钱了。难道皇上逼我向百姓收税不成?” 小乙过来捏捏我的手:“公子,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你不要烦了,叫张文修他们去想吧。” 我被他逗笑了:“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推给他?他既然办不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小乙不再说话,静静陪着我。 “公子,外面有人求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4 见。”小翠跑进来。 “什么人?”小乙皱眉道。 “抬了好多东西呢,看样子是个商人。” “不见。”我翻了个身,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说他叫陈鲁平,还说送公子的东西,公子看了就喜欢。” “陈鲁平?”我赶紧起身冲到前厅,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人正坐在椅子上,忙上前大笑道:“忠直兄!” “江大人。”陈鲁平连忙站起来。 “忠直兄怎么如此见外,称呼小弟表字即可。”我含笑拉着他的手臂一同坐下。 “当年我就说含章会金榜题名,果然今日已经是朝廷命官,我还是一个商人,哈哈。” 我笑道:“当年我和小乙幸得忠直兄一路照顾,小弟铭感于心。不知忠直兄为何会在陇州?” “含章忘了?当年你指点我来北方做生意,我便来了,如今身价千万富甲一方,都是拜含章所赐,自然要来道谢了。” 我一惊道:“忠直兄当年真的去和胡人做买卖?” “这是自然。我去年送一批货回江南,就在那边住下了,昨天才回陇州,听说新任司马是江湛江含章,怎能不来拜会?” “忠直兄一人前来,你我二人畅叙别情自是好的,送礼便见外了。”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外人绝不会说三道四。”陈鲁平哈哈一笑,打开箱子,竟是满满一箱的书。 “最近我的藏书楼要翻修,就先把这些书寄放在江大人这里吧,想来江大人不会拒绝。” 我早就心痒痒了,听他这么说,便笑道:“如此小弟便谢过了。” “忠直兄今夜留下用饭吧,小弟还想听忠直兄说说这陇州的事情。”说罢我拉着陈鲁平要往里走。 “不忙不忙,这次我来也是有关陇州的事情想和含章说说。”陈鲁平拉住我。 “哦?” 陈鲁平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垂下眼帘慢慢道:“含章你知道当年我跟胡人做买卖都是私底下的,被抓住就没命了。自从陇州建成以后,我的货物都在这里周转,其实像我这样的运气好的商人,城里还有几个,我们跟胡人的生意都有了一些根基了,本来不必依赖通商我们也能换到珍贵的皮毛,只是朝廷明令通商后,我们的买卖就可以摆在明面上,不用每日提心吊胆了。” 我假装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此人说什么提心吊胆恐怕也是假的,陇州的官员定然都是有人打点过了,但是我又不想查贪官污吏,通商几乎被几个大商家垄断我也知道,我不着急这个,陈鲁平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虽然小弟一直没有去办什么促进通商的事情,但是已经宣告天下,朝廷明令通商了,忠直兄不需要忧虑了。” “既然明令了,朝廷是否应该保护商人和货物的安全?” 我一愣,答道:“这是自然。” “前几天我手下的商队去部落里收回来人参和北珠,你知道,这些东西运到南方,都是千金难求的东西。却在回来的路上被另一部落的胡人打劫,货都没了,人也伤了几个。” 我思量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忠直兄,恕小弟直言,朝廷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若是货物在陇州丢的,小弟或许可以帮你找找,若是在草原上让人劫去了,小弟就力不从心了。” “含章放心,我不是让你帮我找货的,虽然丢了一大笔钱,但是对我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陈鲁平轻松一笑。 “那忠直兄此来?”我疑惑道。 “虽然这次我不在乎,可是多丢几次,我可就得心疼了。” “忠直兄可以再多找些人保护商队。” 陈鲁平摇摇头:“人再多也敌不过那些强壮凶狠的胡人,更何况他们有好马。” 我懒得猜了,静静等着他说明来意。 陈鲁平凑近我,低声道:“我们几个商家商量了一下,想找朝廷的军队保护我们。” “什么?”我一惊。 “若是有军队在,那些胡人就会有所收敛畏惧了,当然,最好要有骑兵。” “忠直兄,你未免……”我苦笑一声,要是朝廷知道我拿军队这么个用法,不死也得脱层皮。刚要拒绝,忽然心思一转,模模糊糊心里有了个主意。 我半垂着眼帘假装犹豫,理清了思路,转而笑道:“忠直兄,也不是不可以。” “含章真是爽快人!”陈鲁平大笑。 “不过,”我笑道:“忠直兄是商人,知道天下没有平白得来的便宜事。” “这是自然,”陈鲁平神神秘秘地从袖口推了一叠银票给我:“五万两银子,是我们几个商家的心意。” 我一推,笑道:“太少。” 陈鲁平一愣,片刻后满脸堆笑:“也不必回去和他们商量了,我做主,十万如何?” 我淡淡笑道:“一成。” “什么?” “我要你们货物一成的利润。” 陈鲁平立刻黑下脸,我端起桌上的茶杯,悠悠地喝几口茶,不去看他。 “含章,你,未免胃口太大。” “忠直兄当小弟好糊弄么?十万两银子,最多不过你们一次生意的二三成利润,可是小弟要顶着被杀头的风险派士兵去保护你们,再说了,士兵也不能白跑一趟,总要有利益,否则谁愿意去?胡人贪得无厌,抢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再说这也不是忠直兄第一次吃亏了吧?只要货物平安,九成利润已经是一大笔钱了。是否要分小弟一成,忠直兄可以回去好好和几位商家商量一下。” “若是有军队在,货物还是丢了呢?”陈鲁平问。 我略一思索,道:“利益关系,若是货物丢了,小弟赔偿一半损失。” 陈鲁平也想了一会儿,一咬牙:“好,我答应了。” 第二天我又有些惴惴不安,如果第一次护送商队就失手的话,我只能赖账了,要不然拿命赔?还是拉着小乙跑吧。 我心里一阵混乱,忍不住跑去操练场,看见士兵们在列阵操练,令行禁止喊声震天,我稍稍放下心来。 “你是谁?普通百姓不能进演练场,快走!”一个士兵过来喝住我。 只是在外面看一眼都不能,看来夏将军军令严明,我又暗暗松一口气,笑道:“本官是陇州司马,特来见夏将军。” “可有官印?”士兵大声问我。 “呃……”我平时嫌麻烦,都没有带在身上过。 “没有便不能入内,快走吧!” 我正要悻悻离去,突然有人叫我:“公子!” “小乙!”我赶紧挥手。 小乙跑到我面前来,皱眉道:“公子怎么出门了?” “我来看看。”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沉稳的声音响起。 那小兵立刻大声道:“将军,刚才这个人要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5 进军营,他说他是司马大人,可是没有官印,小子不敢放行。” 夏凌云狐疑地看了看我,又望向小乙,小乙道:“这是我家公子,也就是江司马。”说完他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我在一旁欲哭无泪,看来以后要多露面,不能每天窝在家里,否则陇州根本没人认识我。 “既然是江司马,就请进来吧。”夏凌云转身往里走,小乙拉着我跟上去。 “夏将军军纪严明,湛佩服不已。”我由衷感叹道。 夏凌云表情没变化,我自觉无趣,不再多说。 “公子怎么突然来了军营?”小乙问。 “你呢,你怎么在?” “我在跟夏将军学剑法。”小乙得意道。 “多谢夏将军教导小乙。”我拱手道。 “本将是看小乙天资聪颖,心地也不错,江司马不必言谢。”夏凌云的表情和语调一直很冷淡,但也不像刻意针对我,一时让我摸不着头脑。 “公子,夏将军家是剑术世家,他自己又是少林俗家弟子,这回我可找到好师傅了。”小乙低声跟我炫耀。 我又突然觉得对不起小乙来,明知他喜欢学武却从来没想起来给他请个师傅,只顾着送琮儿去书院。这时候听他这么说,也真心替他高兴。 “江司马来找本将有何事?”跟着夏凌云走到主帐,他坐下问我。 我也坐下,问:“夏将军,士兵们的战力比起胡人如何?” 夏凌云眼中厉芒一闪,却立刻恢复冷淡的样子:“本将调到陇州不到一年,胡人从未敢来攻城,所以不知。” 我又问:“那我们可有骑兵?” “有。” “比起胡人如何?” “这个,”夏凌云略微一顿:“马不如他们。” 我略一沉吟,现在我可没办法弄到好马,不过只要能够保护商队就可以了,不需要追赶胡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想完我正色道:“夏将军,如果我们的士兵跟胡人相遇,能不能既保护百姓又能自保?” 夏凌云眼带疑惑,道:“不知道,士兵们多是新调来的,没有和胡人交锋过,”接着他微微叹道:“知己而不知彼,我也想让将士们和胡人打打看,可是胡人不来攻城,我们又不能主动去寻他们,真是快憋疯了。” 我一笑:“现下就有机会。” “嗯?”夏凌云看着我。 我尽量做出忧国忧民的样子:“本官听说前几日本朝商队被胡人劫掠,还伤了人,商队都是朝廷的子民,本官深感忧虑。军队就是要保护百姓,所以本官决定派士兵们分队轮流保护商队,夏将军以为呢?” 夏凌云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又有些迟疑道:“可是,朝廷那边……” 我真是有些喜欢这个夏凌云了,不仅会带兵,做事也思虑周全。我笑道:“夏将军不要担心,陇州三年内都由本官做主,有事本官承当便是。” “只是,陇州守军本来就少,若是派了士兵出去,胡人又来攻城怎么办?” 我略微一想:“虽然每次只派出去几百士兵,不过也不得不防。这样吧,找几个聪明伶俐的士兵跟在商队里扮作商人,每次经过大部落的时候,尽可以宣扬别的部落对其不满,甚至我们可以让这些士兵假装给首领献礼,然后就哭诉路过上一个部落时被人抢了本来要献给他的宝物,大意就是如此,总之是挑拨离间。” “那几个大部落间本来就不和,公子这么做,他们更是要剑拔弩张,就没什么空闲来攻城了。”小乙笑道。 “我这只是些小计策,改变不了大局,最重要的还是夏将军和将士们能够固守城池。不过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不妨多做一些,若是他们打起来了,我们不就更安心了?这件事我去跟那些商家商量,想来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凌云深深看了我一眼。 第 22 章 第一批护送商队的士兵们出城后,正是春耕的农忙时节,我又向夏凌云借了士兵轮流帮百姓开荒种地,找汉人教城里逐渐汉化的胡人耕种,安排妥当后,我把这些都交给张文修安排好的新任小吏来管,我自己则天天往城北学堂跑。学堂是不要钱的,所以陇州百姓虽然穷困,愿意让孩子来读书的还是不少,三间茅屋,两间是课堂,有三五十个学生。刘文举先生教学严厉,学堂里无论胡汉的孩子都安安分分不敢生事,上课前相互作揖,下课后在一起洒扫。让我高兴的是,那十个胡人的孩子已经粗通汉文。今天在学堂看孩子们踢蹴鞠,我刻意让胡人汉人混在一起分队,不过胡人小孩天生敏捷,这倒是汉人家的孩子比不上的,只是小孩子的技巧都不高,只是人小小的追着球跑来跑去,也挺有趣。 我含笑看了一会儿,对坐在身旁捋着胡须的刘先生说:“先生,我想给学堂找个骑射师傅,就在外面那块空地教,好不好?” “学堂是念书的地方,学骑射只会让学生们耽于玩乐。”刘先生冷着脸厉声道。 “这,”我赔笑道:“晚生只是觉得,骑射可以强身健体。” “读书为修心,只要心智清明,身体自然没什么疾病。” 我知道刘先生注重内修而轻视外修,脾气也不好,既然我请他主持学堂,也不能不顾他的想法就自己请个师傅来,只好作罢。 “不过,请个胡人来当骑射师傅,可以收胡人的心,也未尝不可。”刘先生冷冷道。 我大喜,起身长揖道:“先生高智,湛不及也。” 刘先生嘴角隐隐现出得意的笑容。 回到家里,小乙正在院子里练剑,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倒是有模有样的。看他快要练完了,我走到屋里泡了壶茶,又提到院子里坐下,给他倒了一杯。 “公子,从学堂回来了。”小乙用袖子擦擦汗,拔剑放在桌上,坐下喝茶。 “嗯,肚子饿了,翠儿做饭了吗?” “公子只想着吃饭,没菜吃,光吃饭倒是有。”翠儿突然从院子角落站起来,没好气地嚷道。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往角落走去,这才看见新翻出来的一块地。 “现在农忙,谁家有多余的菜卖给你?自己还要吃呢。现在我在院子里翻块地,以后我们司马府就吃自家种的吧。”翠儿又蹲下去。 “可是……”我不明所以。 “公子,城里没有专门做买卖的地方,平日百姓都是自给自足的,连买菜的地方都没有。”小乙在我身边说。 “那去年冬天到现在我们吃什么?”我疑惑道。 “那是翠儿自家种的,她经常去拿一些回来。” “给银子了吗?” “给了,不过公子知道,银子在城里用处不大,还是以物易物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6 为主。” “那翠儿不是吃亏了吗?”我内心愧疚起来。 “谁说我吃亏了,想占老娘的便宜,还得多练几年,”翠儿转过头来气势汹汹白了我一眼,道:“公子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爹和哥哥都力壮着呢,种出来的东西都吃不完,有了银子正好上酒楼给他们打酒喝!” 我心里感动:“翠儿,明年,明年陇州一定有集市!到时候你大摇大摆拿着银子买东西!” “是就好了,要是有鸡鸭鱼什么的买就好,否则公子现在半个月也吃不上一顿肉。”翠儿哼一声。 我觉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豪情来,胸口热热的,握了握双拳,转身往门外走去。 “公子去哪?” “找若采先生。” “公子等我。”小乙赶紧跟上来。 张文修的住所更是破败,两间木屋,前面一间办公,后面是住处。我走到门口一看,张文修正在里面跟一个布衣士子说话,便喊道:“若采先生!” 张文修赶紧迎出来,惊疑道:“平日都是下官去找大人,大人这回怎么来了?” 我拉着他的手臂往里走,笑道:“先生,我想知道今年陇州的耕种如何?” “按大人的吩咐,按人口把新开出来的地都分给每家每户了。大人以前都是不管的,今天怎么突然问起?” “不是,”我摆摆手道:“或许是我太心急了。只要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一些就可以了。”我又想起来,其实陇州的人口是不够的,或许通商之后,该以流动人口为主?这些问题我以前都没想到,这时候不禁沉思起来。 “草民见过司马大人。”那个布衣士子向我行礼。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大人,”张文修行礼道:“下官本想去禀报大人的,此乃刘思协的后人,名叫刘锡。” 我偏头一想:“刘思协?就是写《农经》的那个?” “是。刘锡已经考察过陇州的土质地貌,跟下官说了些司农的办法,下官觉得很好,可是已经没有官职可派了,所以下官想去询问大人。” “若采先生素有识人之明,先生说好,那必然是好的,”我笑道:“没有官职了没关系,制度都是人定的,从今往后陇州的农耕之事都由刘少兄安排管理,司农处的人都听你的调遣。” 刘锡惊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感激的神色,行礼道:“草民谢过大人。” “哪里,刘少兄有乃父之风,本官要替陇州百姓谢过你才是。”我笑道。 送走了刘锡,我又和张文修说农忙过后,要每家每户选一个壮丁参加操练的事情,陇州兵力不够,要鼓动百姓自己保护家园,张文修提了些意见,我和他商讨过后,他应承下来。又说了些琐碎的事情,外面天快黑了,我伸了个懒腰,笑问:“若采先生,我那四千两银子还剩多少,无论如何学堂的供给不能停了。” 张文修苦笑道:“快没了,沈大人今日又来诉苦,若是这次军队护送商队回来,真如大人所说能得一成利润,那便不愁。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 “若采先生请说。” 张文修看了看我:“朝廷建陇州,不是为了通商吗?为何大人来了半年多,只关心学堂的事情,却从未过问通商之事,如今陇州的商户还是只有那么几家。” 我摇摇头道:“朝廷的目的是要同化胡地之民,使其甘心依附我朝,通商只是手段,切不可本末倒置。我让胡人读书,受我汉家教化,就是要他们慢慢接受汉人的统治。可是先生看,草原上的那些胡人远离汉人,他们对汉人很是敌视,那么就用通商的手段,牢牢绑住他们,他们只有依靠我们才能得到他们需要的陶器铁器药材,只要我方不弱得被他们予取予夺,他们就离不开我们。要灭掉这样一个狼性族群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守得住城池,他们就不得不受我们控制了。当然,我们也要给胡人一些甜头。通商的事情,如今被几个商户垄断了,其实很少会有胡人拿着东西来陇州的,都是我们的商队去部落收购,陇州说白了不过是这些商户中转的地方,所以陇州的繁华只在这些商人身上,不过如今我还没有什么好主意。”有些事情还是我刚刚想通的,并没有成熟的想法。 张文修也陷入了沉思。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若采先生吃晚饭,这就回去了。”我起身笑道。 “下官送大人。” 商队回来以后,我跟陈鲁平商定,只按市价的八成算出利润,然后分我一成,毕竟我不可能等他的货物出手之后再拿银子,两三个月都没影的事情。有了银子,我乐得手舞足蹈,赶紧把沈未名叫来,沈未名也是喜上眉梢,自从来了陇州做主簿后,第一次舒展了眉头。 “先生,士兵们的赏钱不能少,要足额发,拿出一些来修葺城墙和学堂,剩下的,哪里还要用到银子,先生自己做主吧。” “是。”沈未名行礼大声道。 送走沈未名,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公子那样子,比商人还爱钱。”小乙过来笑话我。 “没办法,好几个月了,被钱逼得捉襟见肘。”我叹道。 “这下好了,公子不用烦钱的事了,这里有江夏来的信。”小乙把信递给我。 “书正兄?”我狐疑地拆开,看了一遍,突然心里有了个主意。 “信上说什么?公子笑得跟奸商一样。” 我白了小乙一眼,不过还是很高兴:“书正兄听说通商,也想做这个生意,派他表弟周琼过来,想要我照顾一番。” “又不是杨大哥亲自来,公子高兴什么?” “我得去跟若采先生疏通疏通,叫他多给周琼些方便,帮他多赚钱,我们再多找几个有心人鼓吹一番,你说中原和江南的那些商人知道周琼在陇州做生意轻而易举一本万利,还能不动心?”我高兴地穿好外袍。 小乙扑哧一声:“公子真是,能利用的都不放过。” 忙了一阵,六月又开始生病,几个月里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幸好有张文修在,反正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就躲在家里安心养病,只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躺在床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公文。 “公子,不准看了。”小乙黑着脸端药过来。 我赶紧把公文收好:“反正躺着也没事。” “公子就是这样操劳,病才反反复复不见好。”小乙不满。 我赔笑几声:“事情都让他们做了,我有什么操劳的。”下床到案前提笔写了些看法:“等会儿你帮我送去给若采先生。” “是,”小乙接过来,又高兴地说:“公子不知道,正街上的客栈和茶馆酒楼越来越多了!” 我笑问:“城里的商人多吗?” “已经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7 不少了,不过若采先生说,没有军队保护的商队容易遭到抢劫,可是夏将军说再也不能多派士兵出城了,高兴的是,北门附近已经有小群的胡人主动拿东西来换,那些晚到的商人都愿意出比较高的价钱在北门收购。” 我笑道:“慢慢来,慢慢来,我可要开始收税了。” “公子真是财迷!” “沈未名可比我爱财得多,而且死抠。”我慢悠悠喝口茶。 “噗,不就是公子想要建州学,沈先生说没钱不让吗?”小乙取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 这天正在看刘锡给我的公文,小乙嘟着嘴进来说:“公子,若采先生来找你。” “快请。”我一急,又咳嗽起来。 小乙赶紧过来扶住我:“我叫他回去好了。” 我瞪他一眼:“胡闹,若采先生肯定是有要紧事。” 小乙心不甘情不愿地请了张文修进来,张文修一进屋便微微皱眉。 我笑道:“一屋子药味,若采先生恐怕闻不惯。” “大人在病中,下官本不该来打扰。”张文修行了一礼,我示意他坐下。 “我正在看刘锡的公文,若采先生看了吗?” “下官看过了,今年没有天灾,也没有税收,而且这个刘锡是有才能的,陇州家家户户都有一年余粮,再剩的多的就拿到北门去换,如今那里已经有了些小商贩,百姓称之为北市。大人若有垂询,要不要下官去叫刘锡过来?” “不用了,我一介书生不懂农事,就不要插手了,让刘锡放心去做吧。” “大人,”张文修站起来对我一揖道:“大人知人善任,又肯放权,对属下绝不横加干涉,能够在大人手下任职,是下官的荣幸。” 我微微一笑,不去理会他话里有几分真假,再说了,我分明是在躲懒而已。 “对了,若采先生来,有事吗?” 张文修又坐下:“是这样,今日城西出了命案,一个游手好闲的少年偷农户家养的鸡,让主人家失手给打死了,任青本想判他杀人抵命,可是户主喊冤不止,本来不该来问大人的,只是任青拿不定主意,下官也不敢做主,毕竟是一条人命。” “这样吧,少年先犯偷盗之罪,户主打死的不过是个盗贼,不必抵命,让任青从轻惩戒吧。不过,若采先生提醒了我,陇州的律令不清不明。”我皱眉道,又想起了我一年前那几条不负责任的法令,不禁摇头苦笑。 “下官正想跟大人说这件事。朝廷有律法,可是陇州不比别处,胡汉杂居,要复杂得多。” “若采先生可知道有什么熟悉律法的人?” 张文修皱眉想了片刻,摇摇头。 我想了一会儿:“这样吧,京城翰林院的谢学士当年对我颇为照顾,我写封信给他,请他从律学找几个学生给我。” “这自然好,”张文修舒了一口气:“下官告退,大人好好养病。” 第 23 章 天气开始冷起来之后,我甚至去院子走走都很少,不知不觉又到了十一月,我在陇州的第二个冬至。不甘心大半年都憋在家里,早上我左哄右哄,小乙才答应让我出门。两个人在正街,边走小乙边向我介绍。 “公子你看,这家蓝玉楼是新开的,是陇州最大的酒楼,还经常有胡人的贵族来呢。” 我笑着点点头,正街的确比以前气派多了,人来人往,张灯结彩,也很热闹。 一直走到北市,小乙笑道:“公子要看就要赶快了,午时一过,大家都要回家过节。小翠今早已经回家了,她说不买菜,叫我和你上酒楼吃一顿。” “幸好有买菜的地方了,我的院子总算不用全变成菜地。不过,咱们有银子上酒楼?” “忘了跟公子说,若采先生说今晚要在蓝玉楼宴请同僚,想请公子去,公子去吗?” “去去,都一年了,我也该去谢谢诸位同僚,再说还能白吃一顿,难得能从沈未名手里抠出银子来。”我心情大好。 小乙笑一声,拉着我走到城门:“公子你看,现在城墙外围是用石头起的。” 我伸手摸了摸冰冷坚固的石头。 “这一年来,守城的士兵们都赚得盆满钵满,护送一次商队,得到的赏钱是饷银的十倍,好多人都在陇州盖房娶妻生子了。” 我欣然道:“如果胡人来攻城,他们都会誓死效命的。” 这一年来我好像没做什么事情,不过陇州的确欣欣向荣,我觉得很欣慰。 回到家里,竟然看见夏凌云和沈未名在厅里等我,夏凌云看见小乙,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微微笑道:“我来找你喝酒。” 小乙兴奋道:“我去拿酒碗。” 我对夏凌云笑了笑,转向沈未名,疑道:“先生,冬至不是休三天吗?你怎么来了。” 沈未名搓着双手,兴奋地说:“大人,我昨夜连夜把府库的银子清点了一遍,这一年下来咱们还剩余七千两,虽然不多,可是跟去年的窘境比起来,属下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富家翁了。” 我一乐:“那还说什么,给同僚们加薪俸发红包,”突然我一个闪念,连忙摆手道:“不不,明年,明年一定加,我刚才在北市看到有胡人贩卖马匹的,先生,我想要多买些胡马,价钱高一些也没关系,如果可能,就建个小马场来养这些马,慢慢等它们繁衍,在过几年我们就有好马了!” “当真?”夏凌云双眼一亮。 我看向夏凌云,笑道:“夏将军,湛要送份大礼给你!” 沈未名一揖,笑道:“大人这么说自是没问题,不过大人今夜亲自去和同僚解释大人的小气和偏心吧。” 我面上一红。 城里的胡人慢慢多了起来,商人也大量涌入陇州,客栈渐渐供不应求。冬天草原上气候恶劣,很少还会有商队出城,很多商人都回去了,入春之后,这些人又一批一批地回来,冷清了一段时间的正街渐渐热闹起来。很多百姓会在农闲时节在正街和北市贩卖些小货物,生活也安定下来,今年又新迁来不少户。当然这些都和我没多大关系,自从城南有商人开了书会之后,我整日在里面蹭书,说来惭愧,我的俸禄剩不下太多够我买书的。 小乙已经跟在夏凌云身边学兵法列阵,我乐得没这个小黑面神管着,今天心血来潮想去茶楼坐坐。陇州的百姓几乎都认得张文修,却没几个知道我是谁的。小姑娘手执拍板唱着慢曲儿,我喝着茶摇头晃脑地听了一阵,给了几个铜钱,又到隔壁家去听人说书。 寻了个位子坐下来,我问旁边人:“小哥,这说的是什么?” “老鬼刚说完一段,不知道下面说什么哩。” “老鬼?” “这位公子一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8 就是第一次上这儿来。” 我一拱手道:“还请小哥指教。” “今春来了个说书先生,每天午时过后来这说书,有好几个月了,说得可好,不过大家最爱听的是他说的《西山一窟鬼》,就叫他老鬼了。” 我一看,那说书人须发皆白,面色明润含蓄,虽然身着褐色布衣,却有一股飘然若仙的气度,笑道:“若是鬼是这个样子,世人何惧哉。” “诶,这位公子,老朽可听见你的话了,你见过鬼为何物?”老者突然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 我一愣,道:“自是没见过。” “那公子怎么知道鬼不是老朽这副模样?” “老人家见过鬼?” “你这是在咒我老人家。”老者板起脸。 我笑道:“那老人家怎知鬼就是这副模样。” 老者哈哈笑道:“说的对说的对,你我既然都未见过,就不必争了,不过,”他突然凑到我眼前,神神秘秘道:“不过我看公子面色苍白,久病缠身,恐怕会比老朽早一步见到牛头马面了。” 我淡淡笑道:“此心光明,死复何惧。若是真的见了二位使者,晚辈便求他们缓上片刻,我自来告诉老人家鬼为何物。” “好好,”老者笑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抚须道:“公子年纪轻轻,不要轻言生死,你的病远没有那么严重,再说,公子应该有家眷亲属吧,当多为他们考虑。” 我想起小乙琮儿,不由黯然。 “老头,我来这儿不是听你们聊天的,你看这位公子绸衣丝履,定然是哪位富贵人家的闲散少爷,这样的人就是早死几年又何妨?”邻桌一位红衣书生冷冷开口。 老者脸色不变,笑眯眯地放开我的手。 我哭笑不得,对那人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得罪过你吗?” 那人冷冷道:“看你是个读书人,可知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当街论鬼事,也不怕辱没了圣贤。” 原来是个古板书生。我笑道:“敬而远之,一来怕,二来不屑,在下既不怕也非不屑,为何不能说鬼神?再说圣贤皆已作古,所言为鬼言,所作为鬼事,兄台要敬而远之,怎么还读圣贤书?” “你,你这是狡辩!实乃奸猾之徒。”那人怒道。 “说得好说得好,老朽第一次见这么洒脱的读书人。”老者在一旁拊掌笑道,大有看热闹的意思。 我含笑对老者一揖。 “哼,青衣蛙出水,作揖是也。”红衣士子眼带轻蔑地看着我。 “哈,红袍虾下锅,鞠躬者乎。”我微微一笑。 老者大声喝彩起来,一旁众人立刻附和。我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你!”红衣士子竟然涨红着脸冲上来抓着我的衣襟,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老人家竟然扑过来,和红衣士子一起跌倒在地,连带着旁边众人散开,又散了一地的瓜果,打碎了几只茶盏。 “哎哟,谁推我老人家,人心不古啊!”老者跌在红衣士子身上,叫苦不迭。 “老头,你给我起来!”红衣士子满脸怒容,伸手想要推开老者,看样子居然推不动。 我明白过来,忙走过去扶老者起来。 “什么事?”几个士兵的人走了上来,应该是正好巡逻到楼下。 我摆摆手道:“没事。” 兵头看了我一眼,眼带疑惑,想了一会儿,说:“打架斗殴者,罚银二两,还有茶楼的损失,你们来赔偿。” 老者立刻紧紧抓着我的手:“大侄子,赔钱。” 这老人家讹诈我?我哭笑不得,正要说话,旁边红衣士子开口道:“我有功名在身,怎可与这市井小民等而待之。” 我一皱眉。 那兵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拿不定主意:“陇州素来善待读书人,既然公子有功名在身,我不敢怠慢,这就去府衙询问任大人。” 红衣士子面上闪过得意之色。我看这些士兵言行有礼进退得度,不禁觉得高兴,夏凌云果然会训练士兵,只是不知道军略如何。 “大侄子,你有没有功名啊,否则我要吃亏了,全赔怎么办?”老者低声问我。 “我……老人家放心,四五两银子虽多,晚辈还拿得出来。”我无奈道。 “怎么回事?”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一看,竟然是张文修走上来了。 “张大人。”那兵头对着张文修行礼,旁边的百姓也有不少人对着张文修行礼,口呼“大人”。看来张文修在陇州威望甚高。 “张大人,晚生李秀。”红衣士子上前道。 “李秀?”张文修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晚生刚才被这老头撞倒……”红衣士子指着我身旁的老者。 张文修看向这边,看见我,脸色一变,赶紧走过来,行礼道:“大人。” 我笑道:“怎么在这看见若采先生,也来喝茶听书?” “下官每日午时过后都要来正街和北市察看一番。” “辛苦先生了。” “倒是大人,怎么不在府中养病,下官竟不知道大人已经好了。”张文修笑道,那笑却有些勉强。 我脸一红,躲懒被抓住了。 “原来公子就是陇州司马江大人,大人可要给老朽做主啊,那位公子要动手打大人,老朽原来想远远躲开,谁知后面有人推我呀!老朽就是说一年书也就挣二两银子,怎么赔得起,那位公子又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老朽也得罪不起,大人救我!”我身边的老者突然一脸慌乱的表情,可我看他眼中精光一闪,分明是装的。 我还是扶住他,对张文修笑道:“若采先生,只是一场误会,打碎的茶盏我来赔便是。” 张文修却脸色一沉,转向李秀:“竟敢动手打朝廷命官,押下去。” “张大人。”李秀满脸慌乱的神色。 “若采先生……” 我刚要开口劝,张文修道:“大人,下官只是依律办事。” 我一顿,继而道:“不知者不罪,若采先生略加责罚就可以了。” “大人放心,下官理会得。”张文修一礼道。 “不过,罚银和茶盏的钱,都是这位老先生要给的。” “什么?”老者双目圆瞪。 我点点头,安抚地笑道:“李秀并没有打到我,可是老人家撞倒李秀,就是老人家先动手的,而李秀没有还过手,那么所有的损失都该由老人家来赔,新律法上是如此的。不过老人家放心,我替你给了便是。” “老朽分明说了是被人推的。”老人家不甘地轻声道。 我闷笑一声:“老人家可能指出是谁推了你?” “这么多人,我怎知道,说不定都推了。” 我不理会他的耍赖,笑道:“这就只能算是老人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39 家自己出来的了。” 老者眼珠一转,突然嘴角诡异地笑了一下,看得我头皮发麻,只听他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老朽一人做事一人当,也不用江大人帮我给银子了,老朽自己付了吧。”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既然事情已解决,下官告退了。”张文修一挥手,后面的士兵押走李秀,李秀眼里闪过怨毒。 “我同先生一起走。” “诶,大侄子,不忙,听我说段书再走。”老者拉着我的手,笑道。 “这……” “来来,老鬼今天还有段新书没说,憋在心里难受啊,诸位还要不要听?”老者大声道,声如洪钟。 众人一听,又来了兴致,纷纷找好位置,又叫小二添上茶水。 “大人,您坐这。”靠前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我不好拒绝,看了看周围善意的目光,坐了下来。 只见老鬼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正色道:“今日老朽正要说一说那镇国将军率领三百亲兵大败一千胡人骑兵的事。话说这个镇国将军龙非邪,身长八尺,豹头圆目,虎背熊腰,在战场上吼一声都能吓得胡人屁滚尿流……” 幸好我没喝茶,否则浪费。想笑又不敢笑,想他一个“人样子”的美男子,居然被说成豹头圆目,若是他听见了,不知会怎样?我心神恍惚起来。 好不容易听完老鬼的一段传奇书,听客慢慢散了,我也正要走,老鬼竟跟了上来。 “老人家?” “大侄子。” “……” “唉,”他幽幽一叹,脸上露出凄苦的表情:“老朽如今身无分文无处容身,素闻江大人爱民如子,应该不会忍心看老朽流落街头吧。” “谁说我爱民如子了?”我揭穿他。 “如果大人收留老朽,以后陇州的百姓人人都会这么说的。”老鬼谄媚道。 我心里一惊,仔细上下打量这个看似仙风道骨实则玩世不恭的老人家。 “好吧。” “谢大人,老朽只要有片瓦遮头即可。”老鬼喜笑颜开。 第 24 章 让小乙搬过来和我住,把屋子让给老鬼。小乙阴沉着脸,时不时瞪老鬼几眼,老鬼却悠然自得坐在椅子上喝茶,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小子,你瞪我也没用,我绝对不会给食宿钱的。”老鬼理直气壮大声道。 小乙一个踉跄,鼻子都要气歪了,重重哼了一声。 “不过,如果我帮你家公子调理好身子,你划不划算?”老鬼笑道。 “此话当真?”小乙双目一亮,继而怀疑地看着老鬼。 “真亦假来假复真。”老鬼摆出一副神棍的嘴脸。 小乙又有些气恼。 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戏,笑道:“好了好了,老先生靠嘴皮子吃饭,你可说不过他。” “诶,大侄子,你可别当我随便说的,你受过寒落下病根,又心内郁结难疏,再加上长时间劳心劳力,病势缠绵反反复复,心病老朽是治不好了,不过教你强身健体的法子还是有的。”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说竟一字不差。 “老朽在茶楼已经帮你把过脉了,”老鬼慢悠悠喝口茶,站起来看了周围一圈,皱眉道:“寒酸哪寒酸,大侄子,你该找人来修葺一下官邸了,只有三间破屋子,老朽脸皮再厚都不好意思对外人说哟!” 这人时而正经时而嬉笑的,我也看他不透,不过倒是个十分有趣的老人家。 晚上我披着外袍坐在案前练字,小乙在旁边帮我磨墨。老鬼在我屋子里,难得没开口说话,只是在书架前面慢慢察看,时不时抽出一两本书来,翻一翻又放回去。 “啧啧,大侄子,你这手字,考状元是甭想了。”不知何时老鬼竟然站到了我旁边,看着我的字,连连摇头。 “老人家真乃神人也,又让您说中了。”我含笑继续练字。 “是哪个蒙学先生如此误人子弟?” “老人家不去摆摊算卦真是可惜了,”我笑道:“家父江暮云,的确是个蒙学先生。” “江暮云?就是京城的那个江家小少爷吧。”老鬼想了一会儿,说到。 我惊讶道:“老先生认识家父?” 老鬼摇摇头,嘿嘿笑道:“没见过,不过二十几年前江暮云是京城第一才子,我倒也听说过,据说还是个粉雕玉砌的漂亮娃儿,我也想见见的。按理说他的字不可能难看吧?” “家父的字的确很好,不过他带着我漂泊的时候,做过一段日子的道士,那时候我刚刚能拿笔写字,他叫我帮他画符,后来字就一直写不好了。”我无奈一笑。 小乙在一旁偷笑。 “哈哈,既然如此,练也没用了,罢了罢了。”老鬼大笑道。 “原本我也想练好,不过总不见长进,如今练字只是修心养性,当它是门学问,敬它便好。” 老鬼捋了捋胡须,含笑看着我:“看你不是个刻板之人,怎么会心结难解?” 我一顿,又想起龙非邪,黯然道:“不是事事都放得下。” “公子!”翠儿的娇喝声响起。 屋里三人都吓了一跳。 翠儿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在外面喊了两遍说张文修大人来了,公子到底听见没有?” “啊,哦,请他进来。”我赶紧赔笑道。 “看来得给公子补补耳朵。”翠儿没好气地边说边走了。 老鬼拍着胸口道:“大侄子,你府上的人也太没大没小了,此等凶悍女子,哪个敢娶哟。” 我刚想叫他噤声,果然翠儿的吼声又传来进来:“死老头老娘烧了你胡子!” 又传来张文修的咳嗽声,翠儿立刻乖巧道:“张大人,公子正在屋里等你,翠儿若有失礼之处,张大人见谅。” 我和小乙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老鬼瞪大眼睛。 张文修走了进来,行礼道:“大人。” 老鬼识趣地自己走了,我一抬手道:“若采先生坐。” 张文修坐下:“大人,下官是来看看大人,今日在茶楼的事情,让大人受惊了。” “若采先生,那个李秀,就是前几日你举荐给我的士子?” “是。”张文修神色不自然。 “他文章写得还不错,可是今天一看,性情乖张目中无人,若采先生为何觉得他能用?”我垂下眼帘,慢慢蘸墨。 “是下官看走了眼……” “若采先生善于识人,必然是李秀有不同之处,若采先生才会青眼相加吧。”我淡淡道。 “大人!”张文修突然跪了下来,神色不安。 “先生这是怎么了?”我含笑看着他。 “下官,下官的确收了李秀的银子,请大人责罚。”张文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0 修叩首道。 我走过去扶他起来,笑道:“若采先生何必如此,本不是什么大事,陇州清苦,我也是知道的,先生也知道,对于官员受些孝敬,我从来不干涉,只是,”我冷下声音道:“陇州不是先生的,更不是我的,乃是朝廷的,你我身为朝廷命官,还需举贤任能才是。” 张文修额头出了冷汗,连忙道:“大人明鉴,下官从未有僭越之心。” 我勾起唇角:“这便好,我自是相信先生的,今日之事,先生不必在意,日后陇州的事务还要请先生多多费心了。” 张文修安下心来,拱手道:“下官听凭大人差遣。下官告退。” “我送先生。” “不不,大人保重身体,下官自去。” 我让小乙送走张文修,自己把书案收拾了一下,寻思着不知道陇州什么地方有好墨卖。 “公子,想不到张大人看上去道貌岸然,竟是个贪官。”小乙嘟着嘴走进来。 我边整理手上的纸张边道:“陇州官员收受贿赂的,远不止他一个,李秀能给多少银子?你没看到官商勾结呢。” “公子怎么不查办他们?” “水至清则无鱼。你看张文修贪财,可是他精通政务很有才干,沈未名出了名的吝啬,府库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任青好色,却思虑周全,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府衙很少有冤案。世上德才兼备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只要一个人有才能,就可以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只要不犯大错,那些小瑕疵就可以忽略了,没有他们,我拿什么治理陇州?” “这倒是,公子最爱躲懒,却把陇州治理得越来越繁华。”小乙接口道。 我面上一红,瞪这小子一眼。 “可是公子所有事情都让张大人出面,陇州百姓可是只知道张大人,不知道还有个江司马呢,我看张文修都对公子越来越傲慢了。” “这我也知道,所以今天才吓吓他,要他弄清楚一州大权在我手上,就算他再得民心,也动摇不了我的根基。” “为什么,公子以前不是说过民心不是最重要的吗?” 我笑道:“那是对统治者来说的,可是我和张文修都是一介文人。你知道为何朝廷会让文官节制武将?” 小乙想了想:“大概是怕武将谋逆吧。” “这就是了,武将一旦不受节制,就容易乱国,可是文人就不同了,天地君亲师,这些思想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不容易生出叛乱之心。陇州的兵马只有我和夏凌云有权利调动,说起来夏凌云还是我的下属,只要兵权在我手上,张文修他们能不对我这个上峰毕恭毕敬?只要夏将军站在我这边就行了。我今天就是给张文修他们提个醒儿,免得我养病养久了,他们就对我视若无睹,自己当起土皇帝来了。” “那公子可以放心了,我可以保证夏将军是我们这边的。”小乙骄傲地拍拍胸脯。 我笑着看他一眼:“夏将军为人正直,只会站在朝廷这边。” “咦?”小乙不解。 我站起来把披在身上的外袍取下叠好,慢悠悠准备睡觉:“在陇州,本官就代表朝廷。” “噗!” 吃过早饭,翻出以前看过的几本旧书,准备重读一遍,老鬼硬要拉着我出去散步,我几番推辞,他却纠缠不休。 “老先生,晚辈的病还要好好休养,就不陪你出去走了。”我无奈道。 “胡说!”他吹胡子瞪眼道:“久坐伤肉,久卧伤气,你的病要是整天这么休养,只会越来越差!” “可是多走一段路,晚辈就会喘。” “那就每天走到你喘为止。”老鬼瞪眼道。 我拗不过他,被他拉着在城南慢慢走了一圈,还是觉得有点疲倦,中午睡了好几个时辰。吃过晚饭,他又叫我散步,我叫苦道:“老先生,晚辈一日无书不欢,今日还没看一个字呢,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那就回来再看。”老鬼兴冲冲拉我出去。 晚上回来迷迷糊糊擦洗了一翻,倒头就睡着了。 老鬼又在我平时喝的药方里加了几味药,我自己看了看,又反反复复查了医书,确定加在一起不会有毒才喝下去,头一次喝这么难以下咽的汤药。 折腾了几个月,我自己觉得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步子不再虚浮,城南城北走两三个来回也不会喘得厉害。我也越来越习惯散步,有时候晚上还和老鬼去正街的夜市逛逛,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给小乙和琮儿,小乙很是不屑的样子,都收在一个包袱里,道:“将来都拿去给爱哭鬼吧。” 八月份的早晨很凉爽,还有微暖的阳光,我摇着折扇跟在老鬼后面,时不时吟几句诗。 老鬼嘟嘟囔囔道:“酸书生。” 我不理他。 “书生,来来,咱们跑一段。”老鬼说着就把布衣的下摆扎在腰间。 “跑?我不行。”我连连摆手。 “怎么不行?走都走得了。”老鬼一板脸。 我犹豫着,老鬼突然抓住走过身边的一个妇人的手。 “来人啊,老头非礼啊!”那妇人立刻吓得大叫。周围立刻有很多人看过来。 “大侄子,还不跑,要被打死了!”老鬼拉着我就跑。 我哭笑不得地跟着老鬼一路奔逃,所幸后面喊打的人没追多久就不追了。 “咳咳,老头,咳,要挨打也是你,你拉我干嘛?”我扶着树喘气。 老鬼却脸不红气不喘,笑眯眯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抚须笑道:“现在气足多了。” 他突然这么正经起来,我不好再说什么,一揖道:“多谢老先生给我治病。” “你的病我只能调理到这个地步了,以后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解开心结,好啦,以后你自己来散步吧。” “老先生要去哪里?”我疑惑道。 “哦,我准备去庙里摆摊算卦,挣两个钱花。你放心,我还没想离开陇州呢,在你家白吃白喝的,哈哈。” “……” “怎么,你那什么表情,想我老头走是不是?”老鬼瞪我。 我一揖笑道:“先生且走,晚辈跟着。” 九月的时候,不知道沈未名发什么疯,居然说要给我修葺官邸新盖房屋,我看着笑眯眯的沈未名,靠过去低声道:“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可是发财了?” 沈未名也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没有。” “那……”我心里纳闷。 沈未名朗声道:“回大人,商税和商队的利润减去今年赔的几笔银子,还有收购马匹和马场的钱,府库存银大概在十五万两上下。” 我笑道:“辛苦先生了。” “大人的官邸太过寒酸,不要说那些富商的大宅了,随便一个官员的宅院也比大人的气派,所以属下们给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1 大人修房子,大人是一州之长,住这样的地方未免失了脸面。” 我想了想:“也是,朝廷以后派来接替我的人也要有个好住处。” 沈未名张大嘴,惊道:“大人要走了吗?” “咦?”我含笑看着他:“我已经来陇州两年了,三年一到,官员离任本就是常事。” 沈未名勉强笑道:“大人这样的上司,下官说句实话,真是舍不得。” 我淡淡笑道:“还早呢,沈先生说这样的话,我会以为在赶我。” 沈未名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我走到院子里,小乙和翠儿、老鬼在院里转悠,我笑问:“在干什么?” 翠儿气鼓鼓道:“公子,这老头居然说要把我的菜地给填了。” “当然了,”老鬼捋捋胡须道:“这官邸可要修得气派,院子里有块菜地像什么样子?大侄子,要我说,多种些竹子可好?” 我拍掌笑道:“好好。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老鬼大笑道。 “公子被这老头带坏了,真像一对不正经的爷孙!”小乙在一旁取笑道。 “公子!”翠儿大喝一声。 “咳咳,先生,不如菜地就不要填了,用竹篱围起来吧。”我轻咳一声。 “好好。”老鬼立刻点头。 天气冷了以后,我又窝回了屋子里,老鬼也说我有寒疾,不要出门受寒气比较好,他自己则跑去算卦了,怕被人认出来他是说书的老鬼,把头发胡子都染黑了,身着道袍,自号虚镜道人,听说算得还颇准。 快到年节了,我和小乙一人写了一封信给琮儿,装在一个信封里。我看小乙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忍不住道:“写了什么,给我看看。” 小乙脸一红:“公子!” 我更想逗他:“不说我也知道,肯定又是你跟夏将军学了什么招式啦今天去哪儿玩看到些什么什么的,这些琐碎的事情都告诉琮儿,小心他烦你,哈哈。” 小乙红着脸哼了一声:“没有,你看爱哭鬼每次也回一大堆的,一点文绉绉的词都没有,不知道在书院学得怎么样。” “还有几个月,咱们就能回京城找他了。”我笑道。 “不过,你要是给他带个嫂子回去,你说琮儿会不会更高兴?”我问。 “公子?” 我取笑道:“你上次摔跤赢了那个胡人,多少胡人女子赞你是真勇士?我看汉家女子也有不少丢丝巾给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机会?” “公子,我年纪还小。”小乙不自在道。 “十八也不小了,男儿在你这个年纪,大多娶妻生子。你们家只剩下你,继承香火开枝散叶事情就要靠你,我是你唯一的兄长,一定要帮你操办的。”我柔声道。 “公子……” “哈哈,既然如此,那老朽也要给你这书生操办婚事了,我可是你唯一的长辈。”老鬼开门进来,一阵风冷吹进来,我打了个哆嗦。 我苦笑道:“先生你就不要掺和了。” “这怎么叫掺和?”老鬼挑眉道:“读书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你还算不错,没治国,好歹治理一州,平天下你是不要想啰,就剩下齐家了,来来,你看中了哪家女子,我去给你说说,老朽三寸不烂之舌,全陇州的媒婆加一起也说不过我呀!” 我连连求饶。 “这下好了,看公子还敢逼我。”小乙幸灾乐祸。 “要不然,就近,娶了翠儿好了!”老鬼一拍大腿。 “谁要娶我?”翠儿正好端着饭菜进来,看见老鬼,把托盘往桌上一摔,叉腰瞪眼道:“死老头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老鬼悻悻然,我和小乙在一旁偷笑。 “不过,要是小乙哥的话,翠儿可以考虑考虑。”翠儿顿时脸飞红霞,扭捏道。 “噗!”我立刻把目瞪口呆的小乙推出去。 “不对啊,按照我说书的经验,这丫头应该喜欢我大侄子这样的啊!”老鬼不解地看着翠儿。 翠儿一撇嘴,看了看我,不屑道:“公子那个病怏怏的样子,怎么下地干活啊,谁家女子看得上?” “看不上看不上,”我连连点头:“还是小乙这样俊朗又结实的后生好。” “公子知道就好,翠儿害怕说实话伤了公子的心,其实公子是个好人。”翠儿反倒安慰起我来,我哭笑不得,点头受教。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有人在外面高呼:“大人,江大人!” “公子,我去看看。”小乙走了出去。 “公子吃饭吧,等会儿都要凉了。”翠儿说。 “坐下吃吧。”老鬼和翠儿都坐下来,我刚拿起筷子,小乙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焦急道:“公子,胡人来攻城了!” 第 25 章 我慌忙跑到北门城楼下的时候,满耳都充斥着震天的喊杀声。看到张文修等一众官吏都在那里,面露焦虑。 “大人!”张文修高声唤我。 “若采先生。”我走过去。 “大人,酉时末城外逃回来一个士兵,说留在外面的最后一个商队被胡人打劫了,还要来攻城,幸好城门关得及时。” “嗯,求援了吗?”我搓手跺脚道。 “夏将军已经派兵求援了,可是陇州离其他的州县比较远,一来一回估计要三天。”张文修慌乱道。 “公子。”小乙过来握住我的双手,担忧地看着我,我对他笑笑。 我挥手叫一众官员跟着我,走到说话能听得清楚的地方,我高声道:“诸位同僚在此地帮不上什么忙,安抚百姓要紧,还有,召集人手多搜罗些石块运到城楼来。” 张文修醒悟过来,对着众人吩咐了几句,各自回去了。 “小乙,我们上城楼看看。”我提着青衫下摆快步走上阶梯。 “公子。“小乙拉着我,摇摇头。 “怕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小乙挤到我前面,伸手拉着我走上城楼,我心中一暖,越发冷静下来。 刚刚走上城楼,竟然看见已经有几个胡人爬了上来,更有一个挥刀向我砍来,小乙从旁边的尸体手中挑过长枪掷了过去。 “公子站着别动!”小乙松开我,抄起刚刚被他杀了的胡人的刀,和城楼上的士兵一起杀敌。 我担忧地看着小乙,生怕他有个闪失。 “小心!”耳边响起利箭破空的声音,有人拉了我一把,把我揽在怀里。一支羽箭深深插入我身旁的木柱,尾端颤动不止。 “你在这干什么!”这人在我耳边怒吼。 我惊魂甫定,看清楚是夏凌云,他看上去有些狼狈,却神色坚定。 “你受伤了。”我看着他右臂被箭划出的伤口,只差一点,恐怕他右臂就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2 要废了,我满心愧疚。 “全身都是伤,这算什么。”夏凌云不在乎地看了右臂一眼。 “射那个青衣书生,他是陇州司马!”城楼下竟然有人用流利的汉话高声喊道。 “你快下去,我没空管你。”夏凌云推了我一把,提剑而去。 我虽然担心小乙,但是不敢再留下连累别人,站在城楼下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冲杀声一直没有停止,想了想,站在这里也没帮不上什么忙,刚想去找任青,就看见一大群人推着几十辆车过来。 “大人,我已经把民兵都召集起来,运了石块过来,后面还有。”灰头土脸的任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我行礼道。 “辛苦你了。”我心不在焉。 “大人,你听,喊杀声停了!”任青紧张道。 我一愣,随即跑上城楼,任青犹豫了一下,跟在我身后。 满地的尸体,有我们的士兵,也有胡人。城楼上到处有被烧过的痕迹,耳边全是粗重的喘息声和受伤士兵的呻吟。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不一会儿鞋子就被血浸湿了。 “小乙!”小乙正在和夏凌云说着什么,看见他平安无事,我松了一口气。 “公子!刚才夏将军说你差点中箭!”小乙跑过来,着急地上下看我。 “没事,”我一笑:“肩头的伤要紧吗?” 小乙也松了口气的样子,看了看自己肩膀的伤口:“我躲得快,只是被刀划了个浅伤口。”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的确没事才放下心来。 “夏将军,胡人今夜不打了吗?”我走到靠在城墙上闭目养神的夏凌云身边。 “恐怕不能,胡人已经冲上城墙三次了,再来一次,我们大概守不住,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等会儿就会有第四次。”夏凌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 我正色道:“夏将军,立刻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夏凌云却不看我:“我会派三百士兵保护你,出城已经不可能了,你们就在陇州随意找个地方躲起来,想来胡人只是要抢劫,不会刻意要害你性命,等他们抢够了,援军来之前他们就会走的。” 我却听不明白:“为何你要派兵保护我?” 夏凌云垂下眼帘:“受人之托。” 我一愣,大概猜到了他是受何人所托。我一笑,振声道:“本官乃陇州司马,如今陇州有难,我一逃,老百姓就要大乱了。就是侥幸留得性命,将来朝廷也放不过我,夏将军就不要为我操心了。现在,本官命令你,告诉本官现在的情形。” 夏凌云抬眼看我,嘴角隐隐有了丝笑意,语气也轻松起来:“不知大人相询,是想知道什么?” “这是胡人的哪个部落?” “是扎布的二儿子阔阔的部落,”夏凌云动了动身体,好像是在舒展筋骨:“自从按照大人的计划对胡人部落挑拨离间以来,阔阔越来越受其他几个兄弟部落的排挤,地盘越来越小,想来是今年过冬的物资太少,才不得不来攻城抢劫。” “他们不是抢劫了商队了吗?” “大人,欲壑难填。”夏凌云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刚才胡人里分明有人认识我,好像还是个汉人,那是谁?” “不知道。” 这个问题多想无益,我又问:“他们有多少人?” “我估计有一万左右,恐怕是阔阔的全部家底了。” “我们还剩多少人?” 夏凌云苦笑一声:“原本就不足五千,我派了两千人去了南门,南门的胡人大概有四千,我们这里是两千士兵对六千胡人,现在除去受伤的,只剩下不到一千了。” 我心底一寒。 “我是军人,死在这里死得其所,大人还是速速谋生路去吧。” 莫非只能等死?我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突然寒风一吹,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里很冷,城楼风又大,公子还是回去吧。”小乙劝我。 冷?我这才感觉到手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我双目一亮,转向任青道:“快快,你立刻叫民兵运水到城楼来,越多越好,什么容器都行,只要能装水!还有南门那边也这样吩咐下去!” “大人?”任青疑惑地看着我。 我厉声道:“耽误了提头来见!” 任青立刻唯唯应下,快步跑下城楼。 “夏将军,依你看,胡人什么时候会再攻城?” “快了,”夏凌云挑了挑下巴:“你看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夏凌云站直身子,拿起已经缺口的剑,对我说:“江大人快下去吧,能不能逃过是江大人的命了,总之不要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就好,这样夏某也不算言而无信了。” 我笑着抬手拦住他,自己走到墙边,大声道:“本官乃陇州司马江湛,对面可是黄金家族的二王子殿下?”从没试过这么大声说话,我偷偷转过去咳嗽几声。 胡人队伍停止了动作,过了一会儿一人骑着马出来,慢慢离城楼近了些,喊话道:“正是尊贵的阔阔王子,江湛,你可是来投降的,是便快快打开城门!” 这人分明就是刚才叫人射杀我的人,仔细一看,竟是李秀。 我一时气愤:“李秀,枉你是受过教化的读书人,竟然不知廉耻投靠蛮夷,反过来加害自己的同胞!” “江湛!你曾当众羞辱于我,今日我便加倍奉还与你!”李秀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我冷冷道:“鸾鸟尚且思念同类,不食不舞,你简直禽兽不如。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不与你这等下作之人说话,请王子殿下上前。” 李秀仰头笑道:“不必了,我说的话殿下听得进去几分。你若不是投降,我们可要继续攻城了,待你城破身死之时,我看你还如何巧舌如簧。” 这时胡人的队伍中有一匹白马稍稍出前,马上的人高声道:“怎么样,汉人的官,是不是要开城门?” 胡人的贵族大都会说汉话,这人的喊话虽然生硬,倒也流利。我大声回他:“这位想必就是王子殿下了,想要本官打开城门,本官可要提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答应你不杀你!” 我微微一笑,刚要喊话,任青气喘吁吁跑上来:“大人,水和石块都运过来了。” 我略微偏过头去:“够不够?” “下官已经安排人继续送过来。” “不够也没办法了。叫民兵都把这些搬上来,等会儿一起作战杀敌。快去准备。” 吩咐完任青,我继续喊道:“王子殿下立刻杀了您的谋士李秀,本官马上开门,如何?” 李秀脸色一变,看阔阔居然真的犹豫起来,马上策马返回,在阔阔耳边说了几句。我握紧拳头紧紧盯着他们。 “汉人果然狡猾,你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3 分明不想投降。”阔阔怒吼一声,胡人立刻冲了上来。 夏凌云下令弓箭手放箭,可是我们不仅缺人,也缺兵器,箭也不多了。等胡人再靠近一些,我命令一些民兵投掷石块,另一些人把水顺着城墙浇下去。 天气很冷,水不一会儿就结成冰,有些胡人还没靠近城墙就滑倒了。我一时兴起,用力提了桶水倒下去,全浇在一个胡人身上,他立刻惨叫一声。我得意起来,看来谁都怕冷,不是只有我一个而已。 城墙上结了一层冰,胡人没办法再爬上来,只好退了回去。我看着他们退回,不放心地问身边的夏凌云:“夏将军,今夜他们还会攻城吗?” 夏凌云含笑看着我:“明天冰化之前,应该是不会了。”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很累,身体开始摇摇晃晃。 “公子,回去休息吧。”小乙扶住我,满眼担忧。 我笑着摆摆手:“只是过了今晚而已,明天早上冰就会化了。” “是,我们士兵伤亡太大,没人没兵器,明天也是守不住的。”夏凌云压低声音道。 听见的几个人立刻陷入沉默。 我想了一会儿,对任青说:“任大人,你去告诉张文修大人,让他把百姓都叫到士兵操练的演练场来,我有话要说。” 任青走后,我对夏凌云苦笑道:“夏将军,可否借本官一匹马?再这样凭双腿跑来跑去,本官受不了。” 我让小乙骑马带着我去找陈鲁平。一进他的大宅子,里面灯火通明,只是走来走去的下人面有惊慌之色。我不多做客套,让管家直接带着我去找陈鲁平,走进他的居室,见他正披衣坐在桌前皱眉叹气。 “哈哈,忠直兄,睡不着?”我笑着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觉得渴了,也递给小乙一杯。 “含章真有谢氏遗风,淡然荣辱不慌不忙啊。”陈鲁平苦笑着摇摇头。 “忠直兄,”我正色道:“小弟也不多做客套,小弟此来,是找你们几个商家借人来了。” “嗯?”陈鲁平疑惑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们的商队都有上百的护卫,宅子这么大,护院肯定也不少,全借给我吧。” “这……”陈鲁平有些犹疑。 “我知道,若是胡人进了城,这些人还可以保护忠直兄,但是到时候人人都是任人宰割,忠直兄不一定就能逃得了,不如把这些人借给小弟守城,只要城不破,忠直兄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否则,这偌大的家业没了或许事小,只怕丢了性命。”我快快说到。 陈鲁平一咬牙:“好。” “忠直兄果然爽快,其他几个商家那里,就由忠直兄帮小弟去说吧,想来他们都不会拒绝。”我起身拱手道:“小弟先走了。” 第 26 章 回到演练场,人头攒动议论不休,张文修领着一众官员正在好言安抚,我一笑,这张文修果然有才干见识。 我看差不多了,走上高台,百姓渐渐安静下来,几千双眼睛正在盯着我,他们的性命也交在我手上。我胸中气血翻涌,坦然地对上或焦虑或怀疑或惊慌失措的眼神,笑道:“本官江湛,是陇州司马,不过大家恐怕没几个人认识我。今日时间紧迫,我也不再多说,这便算认识了,日后若是对陇州政事有不满,骂我便是,可不要让张文修大人替我背黑锅。” 人群里传来轻笑声,张文修对着我远远一揖。 我见气氛有所缓和,正色朗声道:“天下人所恨者,莫过于为盗!如今胡人这群盗贼正在城外,只待破城之后,抢我财富,辱我妻女,杀我父兄,大家说怎么办?” 众人静默。 “本官初来陇州之时,荒凉破败,什么都没有。可是如今,大家都有耕地有房屋,一家人安安乐乐,陇州的一切,都是你们建立起来的!胡人一旦进城,一切都毁了,你们大部分人都是长年住在边关的,知道胡人的残忍凶悍,到时候我们人人都像等着被宰杀的羔羊一般!就是不死,也免不了被掳去做胡人的奴隶,受尽屈辱只恨未死!至于陇州的胡人,城外的那些人难道会放过你们吗?他们纵然不会杀你们,可是你们的命运,也不过是去一个部落做奴隶,草原上的法则是如此,本官说错了吗?” “大人,小子要守城保家,但凭大人吩咐!”一个少年傲然道。 “老汉一家本就是从别处迁来的,好不容易有了两年安稳日子,哪儿也不去了,留下来与陇州共存亡。”苍老的声音响起。 越来越多人附和起来。 我微微一笑,继续高声说:“如今城门都被胡人堵住了,谁也跑不出去,胡人凶残成性,分明是要把我们全部杀光!如今守城的军士大半殉国,保土卫家的重任要靠我们自己去承担!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也要与胡贼一战,你们可愿随我上城杀敌?” “但凭大人吩咐!”众人齐声道。 有这种效果,我很满意,微微舒了一口气。 “大人,我们这些女子又有何用处?”脆脆的声音响起。 我笑道:“怎会没用?巾帼不让须眉,说不定头功就是你们的!” 我回到城楼,士兵们正在安置伤员,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吃了一惊:“老鬼?” 老鬼笑眯眯看了我一眼。他穿着道袍,鹤发童颜衣袂飘飘,宛若仙人。 “先生,你跑来城楼干什么?年纪大了就得服老,快回去吧。”我拉着他。 老鬼瞪我一眼:“胡说!老朽身体怎么说也比你好,你还是快回去歇一歇,我看你就要短命了!” 我摇摇头:“我还不能走。” 老鬼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帮不了你别的,来给伤兵治伤。” 我对他一揖,正要走开,他拉住我,从怀中掏出白瓷瓶倒了粒药丸在我手里:“吃了它。” 我顺从地将药丸放进嘴里,笑道:“先生,挺好吃的。” 老鬼没好气地瞪我一眼:“笨书生,你那是肚子饿了!” 我一笑,看见夏凌云就在前面不远,赶紧走过去,顺手端了碗水给他。 夏凌云接过,喝了一口:“江大人的水,可不是这么好喝的。” 我笑道:“那得看是给谁喝了,对夏将军,我比较小气,只给一碗,若是胡人,我可就大方得多了,请他洗澡都成,哈哈!” 夏凌云眼神柔和地看着我:“你这书生,果然与众不同。” 我低头一笑:“夏将军,我有事问你。” “何人托我保护你?” “夏将军都猜到了,那还不爽快一些。” “啊,你猜猜看。”夏凌云喝了口水,望向夜空。 我静静摩挲着胸前的暖玉,不再答话。 “我以前是龙将军的亲兵。”夏凌云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4 的眼里闪烁着光彩,有崇敬,有怀念。 “背嵬军?” “是啊,我是三百背嵬军之一,后来蒙将军提拔,自己也能带兵作战了。” “将军若是背个酒囊,我早就猜出来了。” 夏凌云摇摇头:“背嵬军只会给龙将军背酒,如今我没资格背了。” “如今自己领兵,也很好啊。” “是不错,只是不如以前威风了,我们三百人可以杀得胡人八千骑兵屁滚尿流!哈哈。” “传闻背嵬军各个能以一敌五十。” “错,是以一敌百。”夏凌云傲然道。 我一笑:“他呢?” 夏凌云看了我一眼:“龙将军平时很闲散,除了上阵,他在军营从不戴甲,只穿白袍。一旦上了沙场,他便凛然不可犯,犹如将神下凡,百战百胜天下无敌。” 我轻轻“嗯”一声。 “我调任之前,龙将军来信说让我保护陇州司马。我初见你,不过是个能被风吹跑的文弱书生,普普通通。”夏凌云慨叹一声。 “如今更差,我就要无风自倒了。” 夏凌云含笑看着我:“你先去睡一会儿。” 我低声道:“我召集了几千人,都是百姓和护院,用得上吗?” “我尽力守过明天。”夏凌云淡淡道。 “援军三天才会到。” “没办法,生死有命。” 我一笑:“夏将军居然比我这个读书人还信命?等援军已经不可能了,士兵也剩的不多,明天一早,将军就调些妇女和老人上来守城吧。” 夏凌云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我伸了个懒腰:“不打,只示弱。” 小乙留在城楼帮夏凌云,我回到官邸随意和衣睡下,全身冰冷,一直睡不安稳。 “公子,公子!”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我,我勉强睁开眼,看见翠儿,问:“怎么?” “公子不是说天亮了就叫醒你么?” 我望了望窗外,暗蒙蒙的微微有些亮光,苦笑道:“还没躺多久呢,罢了,翠儿,你帮我把官服拿来。” 翠儿这会儿倒是乖巧,立刻拿来了官袍,问道:“公子从来不穿的,今天要穿了吗?” “嗯,你来帮我把头发束好。” 弄好头发,我又叫翠儿做些吃的过来。自己穿好官服,扣上腰带,把官印用绶带系好悬在腰间,又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头冠。 翠儿正好端了早饭进来,看见我这个样子,轻笑道:“公子这样子看,俊俏、威风多了。” 我坐下来慢慢吃着东西,问:“翠儿,你怕不怕?” “怕。我爹和哥哥都帮忙守城去了,等公子吃过早饭,翠儿也要去的。” “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公子怕吗?” 我笑道:“人同此心,我当然也怕。”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可是我心中有很多牵挂,很多事情还没有做,越发珍惜起每一天来。更何况,我可不想这个死法。 “可是公子看上去胸有成竹的样子呢。”翠儿笑起来,跟在我身边两年,倒也会用几个成语了。 “连你都这么说,那外面的百姓看见我,肯定也这么觉得。”我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草草又吃了几口,我站起来,抖了抖袍袖:“翠儿,等退了胡人,马上帮你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翠儿轻啐了一声:“公子管好你自己吧。” 我笑着走到门口,翻身上马。 找到夏凌云,他正在巡视,看见我,疲惫地笑了笑:“已经按大人的吩咐调了老人妇孺上来,不过,你要是想让他们守城杀敌,我可第一个不饶你。” “若真是如此,湛万死不能赎其罪,丹青之笔饶不过我,我可要遗臭万年了。”我凑近夏凌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什么?你……”夏凌云惊讶地看着我。 “我是陇州官阶最高的文官,只有我去。” “不行,你不过是个书生,退敌之事轮不到你,若是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向龙将军交代。”夏凌云咬牙道。 “夏将军,本官是在命令你,可不是在商量。不过,”我低声道:“你先把小乙调到南门去,否则我肯定去不成的。” “你!” 我正色道:“将军,你也说我们守不过今天了,城破之日,那李秀还能放过我不成?将军无谓再操心我的生死。” “我派一队骑兵跟你出城。”夏凌云想了一会儿,妥协道。 我点头:“装装门面也好。” 趁胡人进攻之前,我让士兵把城门开了一条缝,我骑马出城,后面跟着一队骑兵,再后面跟着几个士兵抬着一个箱子。幸好夏凌云选了匹温顺的马给我,我的骑术才不至于太出丑。我抚了抚马的鬃毛,勒马高声道:“本官江湛,请王子殿下出来说话。” 片刻后一个鼻大口阔满头小辫的胡人驱马上前,李秀骑枣红色马跟在他后头,慢慢靠近我,在离城墙大约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停下来,那里超出弓箭的射程。我和他们隔了不过十步左右。 “江湛,今早我见城楼上竟都是老人孩童在守城,陇州兵力本来就少,恐怕你已经无人可用了吧。我料你要来投降。”李秀得意道。 阔阔也面露得色。 我冷冷扫李秀一眼,对阔阔拱手道:“殿下,本官此来,有事和殿下商量。” “殿下,此人奸猾最善狡辩,殿下不可听他说。”李秀急忙道。 我笑道:“殿下,本官可是给殿下送东西来了,还有一桩交易想和殿下谈。”我一挥手,叫士兵打开后面的箱子,露出白花花的银两。 阔阔操着生硬的汉语,冷冷道:“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我知道,这只是本官表示诚意而已。殿下前来攻城,不就是想要城里的物资器具吗?只要殿下停止攻城,牛羊马匹、金银财帛、铁器陶具,本官自当双手奉上,如此,殿下不用再牺牲勇士,本官也可以保住城池,何乐不为?” 阔阔双目一亮:“你这汉人倒也识趣,那你马上叫人送来给我。” 我一拱手:“殿下这就是答应了。请殿下说个数目,本官好回去筹措。” 阔阔冷哼一声:“全城所有的,我都要。你只要保住城里人的性命就可以了。” 我露出为难的表情:“如此,陇州说小不小,本官需要一天的时间为王子筹措。” “江湛,你想拖延时间?陇州孤悬关外,没有三天是来不了援军的,就是让你拖到明天也没用。”李秀冷冷一笑,对阔阔微微躬身道:“殿下,你看城楼上尽是老弱妇孺,此刻攻城必能一举拿下,立刻就能到手的东西,殿下何必等到明日?” 阔阔点点头。 我扬眉道:“纵然只有孩童老人,亦知守土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5 卫家,死而不退!王子执意攻城,难道就不心疼伤亡的勇士吗?守城的夏将军的手段,王子也看到了,王子的手下伤亡比我们只多不少!甚至,待王子攻城之时,我便叫城里百姓杀死牛羊,打碎瓦陶,熔化铁器,不管能毁掉多少,总之不让王子心满意足!” 阔阔想了一会儿,嘴角勾起诡笑:“你是汉人们的官,你在我手上,叫他们开门,不然就杀了你。” 我一笑,傲然道:“本官既然敢来,死又何惧?王子杀了我,夏将军也会吩咐百姓这么做的,最终殿下不过是得到本官一条命罢了。” 见阔阔犹豫起来,我接着说:“城破之时,本官身死自是不必多言,可是殿下也得不到多少好处,还凭白伤了多少勇士,两败俱伤,何苦如此呢?只要殿下给本官一天时间,殿下可以不再费力就得到陇州的一切。明早这个时辰,本官必定率一众官员出城乞降,送上牛羊金银。” “殿下,那些牲畜、用具少些便少些,殿下若是占了陇州,可就是草原上人人崇敬的大英雄了。”李秀在一旁急急道。 阔阔一听,看我的眼神里露出凶光。 我轻笑道:“咦?殿下身边的这位谋士莫不是其他部落派来的细作,怎全然不为殿下着想?殿下若是占了陇州,且不说只是一座空城罢了,朝廷的大军一到,难道殿下有守城的经验吗?胡人以游牧为主,陇州城里没有肥美的水草,殿下还想叫手下全去耕种不成?届时殿下不知如何自处,恐怕要成为草原上的大笑话了,本官有一言相告,殿下还当小心身边的小人。” “你!”李秀涨红了脸。 我不理会李秀,接着说:“再说了,殿下也知道,就算到了明天也不会有援军来,本官若是背信,殿下一挥手就足以让我死上千百次了,莫非殿下害怕城中的老弱妇孺不成?” 阔阔被我一激,双目圆睁,手执马鞭指着我鼻子:“妇孺孩童能干什么?我就给你一天时间,你,听好,明天这个时候你不来,我就攻城,杀光你们!” 我拱手笑道:“殿下乃真豪杰也。本官这就去准备。” 领着骑兵退回城里,我翻身下马,竟有些站立不稳,这才发现后背都让汗水浸透了。靠在城墙上休息一会儿,不知怎的突然怀念起以前悠闲散漫的日子来,微微勾起唇角。 “你怎么样?”夏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站在我身边扶住我。 我睁开眼:“你怎么下来了?” “刚才我在城墙上看胡人已经退下去了,谈成了?” “嗯。”我挥挥手,对旁边一个士兵说:“去叫张文修张大人来。” 吩咐张文修去安排筹措事宜,他脸色瞬间苍白,过了许久才战战兢兢道:“大人,万万不可。” 我淡淡道:“若采先生,照办吧。” “若是朝廷知道了……” “那我逃不了身死的命运。可是再硬守下去,你我身受朝廷俸禄,死了也算以报国恩,或许还可在史家笔下受几句赞誉,陇州的百姓就太不值得了。你放心,将来朝廷追究下来,我一人承担。” 张文修犹豫了片刻,深深一揖,转身走了。 第 27 章 夏凌云正在安排布防,我找人搬了个躺椅放在城楼下的大树旁,自己仰躺在上面,明明很累却睡不着,身体越来越没力气。 感觉有个黑影罩上来,我用手挡住阳光,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夏将军?” 夏凌云苦笑着看我:“有件事告诉你,刚才小乙站在你身边恶狠狠瞪了你好久又跑开了,我拉他,他连我也不给好脸色,我看他那样子简直要疯了。” “我去找他。”我连忙站起来,站立不稳向前倒去。 夏凌云赶紧扶住我,皱眉道:“你没事吧,脸色很不好。” 我摇摇头。 “我带你去。”夏凌云拉着我走。 “将军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没事,除了哨兵,所有人都在休息了。” 找到小乙的时候,他正对着一棵树拳打脚踢,我心里一酸,喊道:“小乙。” 小乙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我,眼眶红红的。 我松开夏凌云的手,上前拉小乙,却被他一手挥开,冷哼一声。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我的眼神虽然凶恶,可是更多的是害怕和愤怒。 “对不起。”我老老实实地道歉。 小乙肩头微微抖动,我刚要拉住他的手,他突然用力把我抱在怀里,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吼道:“你怎么能这样!瞒着我一个人跑去和胡人谈判,他们会杀了你的!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居然会丢下我!” “小乙……”我伸手抱住他。 “你,你要是嫌我麻烦,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再也不管了……” 热泪滴在我的颈间,我也忍不住流下眼泪,努力笑道:“太危险了,你跟去干什么?再说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 小乙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脸上还带着泪痕看着我:“干什么?公子你看,我现在比你还高半个头,我可以保护你的!” 我微微仰头,笑道:“真的呢,好。” “以后一定要把我带在身边。” “好。”我点点头。 “你以后再敢这样,我再也不会理你!”小乙又换上恶狠狠的表情,吓我。 “哦,我发誓。”我嘟囔着,眼皮很重,靠在小乙的胸口。 “公子累了吗?” “有点。” “睡一会儿吧。” “不,我只眯一会儿。”还不能睡,我提醒自己。小乙的怀里很暖和,他静静地抱着我,有这么好的弟弟,我真是捡到宝了。我闭着眼睛这么想,心里觉得很高兴。 被小乙抱着去了营帐休息,我感叹着小乙力气已经这么大了。兄弟两个这样子很丢脸,幸好走来走去的百姓和士兵也没闲心看我们。 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一直不敢睡着,听着外面的人声,突然有些焦虑,我睁开眼坐起来问:“小乙,什么时辰了?” 小乙撩帘走进来:“刚刚酉时,公子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打水擦脸,再端些吃的过来。”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讲究这个。若采先生呢,我有事找他。” “他应该在收牛羊马匹呢,公子在这等着,我去找他过来。” 张文修满脸疲色地走进营帐,小乙跟着进来,跟张文修比起来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大人。” “先生坐吧。”我拉着张文修坐下。 “大人,东西下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笑道:“若采先生神速也。” “大人,”张文修面带犹疑:“下官劝大人思虑再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6 三,这些东西一旦送给胡人,就算大人是为了百姓着想,朝廷只当大人通敌卖国,罪名轻一些也是资赠贼匪以求苟安,大人便要身败名裂百口莫辩了!” 我笑着摆摆手:“这是事情不如留待保住命以后再想。若采先生,城中有多少耕牛?” 张文修一愣,叹了一口气,答道:“四百多头。” 我低头略微一想:“少了些,再加上长出牛角的小牛呢?” “大约有六七百吧。大人这是何意?”张文修不解地看着我。 我一笑:“先生先把这些牛赶到北门来。对了,这个时辰了,城外的胡人也要吃饭吧?劳烦先生准备好酒菜送出城外,一定要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不过此等小人行径恐怕先生做不来……”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大人做不来,老朽可做得来,就让我去吧。”老鬼挤眉弄眼地走进来。 我原本也觉得老鬼最合适,他玩世不恭最会演戏,而且又是个老人家,不会惹胡人疑心,可是我私心上不想让他犯险,便摇摇头。 老鬼瞪我:“大侄子,明明知道我去最合适你还别扭个什么?我老鬼本来就是个小人物,装孬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啊,再说送个饭菜,有甚危险?” “先生,我……”我犹豫起来。 老鬼突然长叹一声,粗糙的老手抚上我的头:“孩子,你我情同祖孙,见你陷入两难境地,我怎么忍心袖手旁观?能帮你一点便是一点了。” 我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先生……” “哭什么?”老鬼不悦道:“难道我去送死不成?” 我擦擦眼泪,看着老鬼,断然道:“先生此去,只要好言奉上酒菜即可,别的都不许做!” 老鬼捋捋胡须,但笑不答。 “先生!”我低声吼道。 “行行,老朽到时候腿都吓软了,还能做什么?”老鬼连忙保证。 “这,大人,下官就去准备了。”张文修满脸疑惑,但没有询问。 我点点头。 “嘿,老朽也去准备准备。” “先生准备什么?”我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老鬼摸摸鼻子:“老朽这身袍子又皱又脏的,该去换一身了。听说扎布以前想要长生不老,一向是善待道人的,想来他儿子应该也会对仙长礼敬有加吧。” 送老鬼到营帐外,看着他打马离去,我转身对小乙说:“走,咱们上城楼看看。” 小乙却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我问他。 “公子,真的吗?就算陇州保住了,公子也要受朝廷责罚。” 我一愣,轻声应道:“嗯,这些东西由我亲自送到胡人手上,无论如何我难逃一死。” “那公子还管这些干什么?”小乙抓着我吼道:“我这就带公子走,就算胡人真的破城了,我也自信可以保护公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陇州没了,朝廷一样不会饶了我。” “那我就带公子浪迹天涯,隐姓埋名,不让朝廷找到就可以了。”小乙坚定地说。 我抱住他,不过这小子现在比我高了,真让我有点不痛快。 “小乙,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坐以待毙。”我笑道。 “公子有主意了?”小乙双目一亮。 “还不知道。”我勾起唇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不远处胡人的营帐里燃着堆堆篝火,隐隐约约能听见他们的喧哗声。 “公子还要给他们送酒菜,现在他们吃吃喝喝可高兴着呢。”小乙轻哼一声。 “这样他们才会更相信我投降的诚意啊。”我淡淡笑道。 “明天一早如果他们真的退兵了,你立刻就走。”夏凌云听见我的话,冷冷道。 我一愣:“这是为何?” “你不会不知道你的下场,”夏凌云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如果将来朝廷追究,我是陇州守将,由我来承担。” 我心中一热,动容道:“将军本心只愿战死沙场,决计不肯投降的,湛怎么能害了将军英名。” 夏凌云别过脸:“龙将军的嘱托,我会尽力办到。” 我一笑:“夏将军两天没合眼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今夜还要领兵作战呢。” “什么?”夏凌云惊讶地看着我。 “将军,我们还有多少骑兵?” “骑兵伤亡比较小,不过最多也只有四五百了,”夏凌云快快说道:“你这书生,又想干什么?” “咦?客自远方来,湛想让骑兵送些年货过去。” 吩咐人把牛角都装上尖刀,牛尾绑上一束干草,看着他们都办妥后,我松了一口气,靠在冰冷的城墙上,觉得身体空空的,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公子,都办好了。” 我动了动身子,后背一片寒意:“嗯,先生回来了没有?” “跟先生一起出城送酒菜的都回来了,唯独先生不见回来。” 我一惊:“怎么回事?” 小乙皱眉道:“我问了他们,说是阔阔对先生很是信服,硬要留他下来。” “这个老鬼!”我着急起来。 “要不要我去接他回来?” “不行!”我挥手道:“先生已经在敌营里,我绝对不能再让你去,而且容易打草惊蛇。现在还早,再等等。” 我后悔起来,李秀虽然认识老鬼,但是心里看不起这个说书人,顶多羞辱老鬼几句,不会太过在意,只要老鬼表现出害怕,就可以让阔阔更加轻视我们。不知道老鬼又耍什么花招,居然被阔阔留下,他还想讲佛论道感化阔阔不成?我恨恨地想着,等这老鬼回来一定要骂他一顿。 小乙扶着我去营帐休息,原本有些心烦意乱,看见胸前的暖玉发出温润的光泽,我用指腹慢慢摩挲着,怔怔出神。戌时末,城门上的一个士兵跑下来喊道:“老鬼先生回来!” 我心中大喜,勉力站起来走出帐外喊道:“快,快开城门。” 城门开了一条缝,老鬼牵马走进来,我赶紧迎上去,哽咽道:“先生……” “嘿,大侄子,你哭什么?”老鬼拍拍我的肩,笑道:“阔阔向我讨教修仙长生之道,还要封我做国师呢,我骗他说回来拿成仙的法器他才肯放我回来的。” 我板起脸:“先生真是胡闹,那个李秀认识你,万一他抓住你的错儿,惹怒了阔阔怎么办?” “哈哈,那个李秀跟阔阔说我不过是个说书的,本仙长挥挥手,他就不能言语了。”老鬼抖抖袍袖,凑近我低声道:“大侄子,我送了阔阔一根针,再过半个时辰他就动不了了,你看着办吧。” 我一惊:“先生你……” “小子,”老鬼拍拍小乙:“我来指给你看阔阔的帐篷是哪个,能不能抓住他,救你家公子性命,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7 就看你了。” 小乙点点头,眼中闪过坚定的神色。 过了亥时,胡人的营地慢慢安静了下来,我估计了一下时间,胡人吃饱喝足应该休息了,一挥手淡淡道:“夏将军,动手吧。” 牛尾上的干草被点燃,牛群发疯一样冲出已经打开的城门,冲向胡人的帐篷。夏凌云片刻后率领骑兵出城,后面还跟着几千接受过训练的民兵和护院。 我孤零零站在城楼上,宽大的袍服被从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猎猎作响,束发的缎带两脚也飘在我肩上,随风而动。看着小乙骑马冲进已经一片混乱的胡人营地,我不敢眨眼,紧紧盯着他看,手心里全是冷汗。明明是逆风,我还是觉得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恍恍惚惚想起了第一次面对战场的情景,那人一袭白袍纤尘不染,站在我一步之外,我用僵硬的手指去拉他的袖口。耳朵里渐渐只有风声,我想再找小乙,眼前却模糊一片,这种时候我居然走神?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越来越容易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唇角勾起苦笑。 “抓住阔阔了!”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然后是排山倒海的呼喊声。 我心神一松,想大声喊,却只能动动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干涩的字:“不要停留,赶快回来。”大概只有我自己听得到。算了,夏凌云肯定会知道的。胸口好像结了冰块,鼻子里灌进冰冷的腥风,我剧烈地喘息起来,手指紧紧抓住衣襟,倒在冰冷的石板上,越来越没办法呼吸。 整个身体只有胸前手指按住的地方有一丝暖意,指腹还能感觉出玉佩的轮廓,我蜷缩起来,迷离地看着随着我的喘息升起的白雾,意识渐渐抽离,心里却很平静,我这一生,没什么不甘心的。 第 28 章 年小乙把被绳索捆住的阔阔往地上一扔,四周的士兵和百姓又欢呼起来。 “将军,我们快进城吧,南门那边的胡人听见喊杀声肯定要过来的。” 夏凌云翻身上马,唇角微勾道:“小乙,要把握战机。我们现在不回城,冲过去和胡人作战,他们看见阔阔在我们手上,必然惊疑不定,战力就会减弱,再放出信号让南门的守军出城和我们前后夹攻。” “是!”年小乙热血沸腾起来。 “大家听着,现在我们去迎头痛击胡贼,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砍下一颗胡人的头颅,赏银五两!”夏凌云振臂一呼。 众人又是一阵高呼,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若是公子听见了,恐怕要心疼得昏过去。”小乙翻身上马,笑道。 “这回轮到我还给江大人一个大礼。”夏凌云淡淡笑起来,一扬马鞭:“杀!” 骑兵和胡人正面交锋,看见阔阔被绑在马上,胡人果然无心再战,南门的守军又围上来,胡人打了一会儿便四散奔逃,步兵和百姓则跟在骑兵后面收割人命。 直到战场只有马的嘶鸣声和军士们的笑闹声,夏凌云浑身是血,贪婪地吸了一口血腥的空气,原本充满杀意的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仿佛回忆一般,淡淡笑道:“全天下都要知道,背嵬军是胡贼的克星。” “将军?”年小乙慌忙接住从马上滑落下来的夏凌云。 “那些兄弟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羡慕我。”夏凌云望向夜空,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将军!”年小乙含泪扶住夏凌云,看他身上到处都在淌血,竟不知道致命伤在哪。 “小乙,快带兵回城吧,逃出去的胡人骑兵不少,虽然不太可能再来攻城了,总是小心一点为好。”夏凌云轻声道。 年小乙赶紧抹抹眼泪,在夏凌云耳边大声道:“将军,我们马上回去,公子医术很好,还有老鬼,老头很厉害的!” 原本喜悦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围在年小乙和夏凌云身边。 “赶快回城!”年小乙吼道。 城门打开片刻后,又缓慢地关上。几个士兵把夏凌云抬回营帐,年小乙四下看了看,心里突然升起不安,大声问:“江大人呢?” 营帐里的几个士兵一脸茫然。 “军医,军医在哪?” “我去找!” 年小乙想了一会儿,道:“你们去个人,到司马府找老鬼先生过来给将军疗伤!” “小乙哥,将军还救得回来么?”一名士兵哽咽道。 “不管救不救得了,总要找人来看看啊!”年小乙红着眼怒吼。 “是!”那人慌忙跑出去。 夏凌云的身体冰冷,军医看了一阵,突然跪在床边磕了个头,颤抖着留下眼泪。年小乙愣愣地在床边守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冲出帐外,抓住一个走过的士兵:“有没有看见江司马?” “没有。” 年小乙松开他,正要转身去寻,那士兵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出城的时候我看见江大人站在城楼上,回来就没见了。” 年小乙心里一惊,连忙跑上城楼。 “不!”城楼上突然传出痛彻心扉的哀嚎声,响彻天际,陇州的士兵和百姓心中皆是一寒。 第二天,百姓和士兵一起登楼守城,胡人没有再来。 第三天,延州守将顾成明率援军前来。 陇州司马江湛病危,守将夏凌云殉国,五千士兵只活下来十分之一。 耳边总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我原本以为到阴曹地府了,可是身体越来越明显的暖意和隔一段时间就被人灌进热热的汤药让我慢慢明白,我这条命又捡回来了。 听到夏凌云的死讯,我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总觉得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比以前看得更淡一些。有时候我会回忆起当时躺在城楼上平静的心境,再想到夏凌云,隐隐替他高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正是他这种军人的最佳归宿,想来他也是高兴的。 唯一觉得对不起的是小乙,好像被我吓坏了,每天都守在我床边不敢离开,在我耳边吵吵嚷嚷,我醒了以后,他又开始自责,那悔恨的眼神总是让我心疼,我烦他烦得不行,赶都赶不走,只好用眼神向老鬼求救。 “嘿,小子,你家公子不死也要让你烦死了,快滚出去休息。” “不要!” 我扶额。 “公子你不舒服?”小乙立刻紧张地凑上来。 “当然不舒服!”老鬼提住小乙的后领吼道:“你说大侄子躺了多少天你就守了多少天,澡也不洗,人都臭了,不烦死也熏死!” 我笑着拍拍小乙的手:“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这些天都趴在床沿上睡的,肯定睡不安稳。” 小乙闻了闻袖子,皱着眉不确定地看着我。 “我保证几个时辰后大侄子还躺在这里,你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8 这臭小子走不走!”老鬼手上的银针寒光闪闪。 小乙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让我想起他还是个小孩子,对我偶尔还很依赖的时候,心里有股暖流。我愉悦地长舒一口气,拿出藏在枕头下的书出来翻。 “有小乙这么好的孩子陪着你,是你的福气。”老鬼坐在我身边,手指搭在我手腕上。 “嗯。”我勾起唇角,应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死了,他怎么办?他抱着你下城楼的时候,那眼神简直是要杀人,紧紧抱你在怀里,任谁也不让碰,要不是我说你还有救,我看他体内真气乱窜,就要走火入魔了。”老鬼淡淡道。 我垂下眼帘:“先生说得对,我至少要为小乙安排好后路,幸好先生救我性命。” “不是要安排后路,小乙这孩子死心眼儿,这辈子除了你也不会认别人了,就算为了他,你也得好好活着陪他,这孩子我喜欢得紧,可惜他不喜欢学医,你身体又太差,否则你和他我都想收进门下继承衣钵,哈哈。” 我笑道:“算起来,先生是我的师祖。” “嗯?”老鬼捋着胡须看我。 “我曾蒙神针陆悯先生教导过一些医术,陆悯先生跟我说,他是鬼医仙的弟子,虽然陆先生没收我做徒弟,不过我也算是先生门下了。” “你这书生,倒真是有灵性,什么时候被你看穿我身份的?”老鬼笑问。 “说来惭愧,那天在城楼看见先生施针的手法才猜出来的,先生可是瞒了我大半年。” “想知道为何不问我?” “先生不就是喜欢我不问吗?” “好好。”老鬼笑起来,起身端过桌上的药碗递给我:“喝吧,差不多了。” 我眼睛还盯着书,随手接过仰头喝尽。 过了小半个时辰,小乙贼头贼脑在门外张望,我看见他,赶紧把手里的书藏好,他却已经看见了,黑着脸走进来:“公子要好好休息。” 我陪笑道:“啊,哦,只是一些玄学清谈的书,看看无妨。” 小乙无奈地看我一眼。 我板起脸:“洗过了?” “洗了。”小乙赶紧点点头,身上穿着新换的雪白中衣。 “不是叫你去睡觉吗,怎么又过来了。”我粗声粗气唬他。 “我不放心公子。”小乙挠挠头,看我的眼神有乞求的意思。 我心中一暖,往里挪了挪,笑问:“要不要一起睡?” “我也是这个意思!”小乙扑过来抱住我,两个人笑着滚做一团。 “闹什么?这么大了也不害臊,”老鬼没好气地瞪我们一眼,唇角却微微勾起:“小心着点,大侄子你病没好就别胡闹了,还有你,臭小子,身上有伤。” 小乙赶紧帮我把棉被盖好,把我整个抱在他怀里,很暖和。 我用手摸了摸小乙胸前缠着的布条:“好些了吗?” 小乙嘻嘻哈哈:“公子要看看吗,已经长出新肉来了。” 我放下心来,又有些不甘心:“小乙,以前你个子小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睡的。” 小乙闷笑一声:“公子现在可以搂着我啊,我已经长这么高了,可以把公子从头到脚包住。” “真是呢,已经长这么高了。”被窝里暖烘烘的很舒服,我迷迷糊糊,喃喃道。 陇州的年节,还是在热闹的气氛中开始了,一大早家家户户就张灯结彩,尽管很多人失去亲人不久。我和小乙给夏凌云上香,院子里传来翠儿的娇笑声:“公子快看,下雪了。” 我不能出门,只在窗户旁往外看了看,大片的雪花悠然地飘落下来,落在新挂上去的红灯笼上,添了股年味儿。 “这是好兆头,开春以后,陇州还是会繁华起来的。”我披衣站在窗前,笑道。 “是。”小乙把香插在夏凌云灵位前。 “小乙,夏将军是死得其所,朝廷会论功行赏,抚恤他的妻儿的。”我劝慰道。 “我知道,将军走之前是笑着的,我没有替他难过。可是夏将军是我师傅,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喝酒,我心里有些难受罢了。”小乙红了眼眶。 我轻叹一声。 “公子,那个阔阔还关在府衙的牢里。”小乙咬牙道。 “你想杀他?” “杀了他给陇州的百姓和夏将军报仇!” “不行,”我摇摇头:“不能杀他。” “公子!” “小乙,如果阔阔死在乱军之中,也就罢了,既然抓住了他,也上报了朝廷,他的生死就不是我能决定的,要等朝廷定夺。而且依我本心,也不会在此刻杀他,阔阔的残部逃回草原后,地盘被他兄长木合蚕食得差不多了,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坐大都是对朝廷不利的事情,这个时候若是扶阔阔的儿子统领部落,再由朝廷给一些帮助,等他地位稳固之后,必然深恨他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到时候朝廷只要控制得当,让草原各个部落互相残杀,他们的力量都会维持在较弱的水平,不足以对边关构成威胁。我已经把这些想法写成折子呈给皇上了,想要阔阔部落成为我们治理草原的傀儡,阔阔还不能死。” “公子,行得通吗?陇州百姓都恨阔阔,如果朝廷不杀他,还要扶持他的部落,恐怕百姓会不满。” “怎么会呢,反正阔阔只能一辈子做囚犯了,至于草原上的事情,百姓哪里有心思去管?你看翠儿,”我指着窗外,翠儿正哼着小曲儿在菜地里摘菜,我笑道:“翠儿,今天你不要回去了,请你爹来这里,大家一起喝酒守岁,好不好?” 翠儿笑着应承:“公子这么说当然好,前几天我爹打猎猎到些野味,正好拿来给公子尝鲜。” “如此,我要多谢老人家了,我也不小气,请他喝好酒。” “我爹知道了,肯定高兴的,”翠儿擦了擦手,走到廊下,仰头看我:“公子,我嫂子也来,好不好?她肚里怀着孩子,可不敢放她一个人在家里。” “都是一家人,当然好了。” 看翠儿又高高兴兴去干活,我转向小乙柔声道:“百姓是最善良的,翠儿的哥哥战死了,可是他们没有只记得仇恨,陇州的百姓,我相信大多是如此的。” “是。”小乙笑起来。 “可是,朝廷会怎么对公子呢?” 我摇摇头:“不知道。” 冬天还没有过,朝廷下旨调我回京述职,我上书称病,磨磨蹭蹭捱到了春天才出发,老鬼却不愿意和我一起回京。 “大侄子,这两本书是我毕生心血,虽然我没收你做弟子,不过想来想去,此生所学总要有个传人,你资质最好,我也不舍近求远了。你自己用心钻研,我再教你一套道家养生的导引术,以后你的身体,就得自己调理了。”老鬼笑眯眯扔了两本书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49 给我。 “先生,为何不一起走?”我面露不舍。 “别别,别这么看着老朽,”老鬼慌忙摆摆手:“老朽此生最怕有牵挂,也怕人家牵挂我,我游历天下,京城最是个没意思的地方,就不同你去了。” “那先生要去哪儿?” 老鬼捋捋胡须:“走到哪儿算哪儿,往去处去吧。”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先生在陇州等我一阵,等我回去辞了官,就同先生一起游历。” 老鬼突然面露慈祥之色,含笑看着我,看得我不自在,他才笑道:“你有这份心思,我没有看错人。这样吧,我在陇州等你三个月,你若不来,我便自去,你我日后相见,就不知何时何地了,只看缘分二字。” “好。”我点点头。 让小乙把以前收的礼全都给退了回去,又给翠儿留了份嫁妆。一切都安排妥帖,我坐在来陇州时的马车里,小乙在赶车,唯一不同的是车里多了毛毡棉被,我在车里煮水泡茶,倒也暖和。 “唉,亏啰亏啰,人家做官赚得盆满钵满,我做官落得钱袋空空。”我喝着茶叹道。 小乙在外面取笑:“公子当了这么久的财迷,真是白费心思了,全部便宜给沈大人。” “这可不一定,沈未名应该也要升官了,府库可不一定归他管,他肯定比我心疼多了,”我笑道,过了一会儿又愧疚起来:“只是,我们安身立命到处游玩的银子也让我弄没了。” “这有什么,等公子辞了官,我们可以一边玩儿一边找活干,我有手有脚,不会养活不了公子。”小乙的声音隔着帘布传进来。 “凭什么是你养活我,”我不满起来:“我可以跟我爹一样去教书。” “这可不成,公子身体不好,就安心在家看看书,做做学问,等我一起回家吃饭就好。” 我笑起来,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青灯黄卷,著书立说?” “公子要是做个大学问家,开山立派,那可就光彩了。” 我悠悠喝一口茶,五脏六腑都暖烘烘的:“做那些干什么?我又不想配享文庙,陪着孔老夫子吃冷猪肉。” 外面传来小乙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公子这次能辞官吗?” 我想了一会儿:“应该可以吧。”如果这次回去是领赏,我可以光明正大辞官,如果是受罚,反正罪不至死,不过是贬官,我就求皇上直接罢了我的官。我心里打定主意。 第 29 章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个月后才到京城。京城比陇州暖和一些,这时候正是陌上百花开,柳展黄金缕,我撩开车帘往外看去,顿觉怀念。 “公子,到北门了。”小乙勒马道。 “嗯。”我从车里探出身子,随即跳下车。 “公子?”小乙也跟着跳下来。 “小乙你看,华清观。” 小乙笑道:“公子想去走走吗?可是前几日我请人带了口信回龙府,说不定这时候龙将军正在等公子呢。” 我犹豫起来。 “二位可是江大人和年公子?”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上来询问。 “正是,你是?” “小的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家丁,管家来让小的接二位。” “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小乙笑道。 “小的在将军府两年多了。” “咦?那不是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到府上了。” “小的不知,不过小的和几个婢女都是为了照顾仙儿姑娘才被管家收进府的。” 我在一旁听见,问:“仙儿姑娘在府里?” 那人躬身道:“是,两年多了。” 我心中了然,淡淡笑道:“将军可还好?” “将军三天前领旨去南方剿灭匪乱去了。” “原来如此,”我缓缓道:“你先回去告诉福伯,按道理我要先去吏部,暂且不回去了。” 那人愣了片刻,躬身离去。 “公子,咱们不回龙府?”小乙不解地看着我。 我笑道:“小乙,今晚我们住在华清观,好不好?” “这当然好,不过不知道当年我们住的那个院子有没有租给别人。”小乙高兴起来。 第二天我去吏部报到,静静地坐在大厅里等着。反正不管升官贬官,我都要辞去官职的,先生还在陇州等我。想起将来的日子,我不禁笑起来。只是不知道琮儿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等了一个多时辰,茶都换了三四杯,却没人理睬我。我疑惑起来,看见走进来的吏部郎中王伦,我上前拉住他,低声道:“王年兄,我在此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无人来跟我说调任之事。” 王伦茫然道:“我替你去看了看,吏部并没有关于你的公文。” 我一愣,苦笑道:“难道那道调我回京的圣旨乃是造假不成?” “含章莫急,或许有些纰漏,我去替你问问尚书大人。” 我点点头,又坐下来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我寻思着要不要让人给我换种茶叶喝喝看,大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江大人,江大人!”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个满头白发太监模样的人领了一群小宦官走了进来。他着急地在厅里看了一圈,看见我,急道:“江大人,咱家叫你,你怎么不答应啊?” “啊?黄公公,江某不知你是在唤我。”我不明所以。 “哎哟,皇上有旨,召大人入宫觐见。” “……”我有些想不明白 “江大人快跟我走吧,”黄公公拉起我就往外走,边走边念:“皇上得知江大人回来了,赶忙让老奴来接你,还说大人怎不直接进宫见他?” 我被人拉着走,哭笑不得,皇上莫不是糊涂了?我哪有什么资格入宫求见皇上。 “公公,皇上找我何事?”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做奴才的可以猜测的?大人去了就知道了。”黄公公滴水不漏地说道。 我乖乖闭嘴不再多问。 没被领去御书房,反而跟着到了御花园,我狐疑起来。到了一处洞门前,黄公公躬身道:“皇上就在亭里等江大人,不让奴才们在旁边,江大人自己进去吧。” 我走进去,慢慢走近景华亭,看见一身明黄龙袍的年轻君主站在栏杆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投着鱼食。 “臣江湛,叩见吾皇万岁。”我跪下朗声道。 “爱卿可让朕好等,快起来吧。”原本清朗的声音越发晦暗不明。 我抬头看他,他也正含笑看着我。 “皇上……” “怎么,朕的样子吓着爱卿了?朕这两年身子越发差了,气色也不好。” “臣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苦笑道。 “如此,朕和卿算不算同病相怜?”皇上笑道。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0 我也笑起来。 “卿坐下吧。” “谢皇上。” “原本我命吏部尚书高世成给你一块金牌,让你一回京就来宫里见朕,卿为何还在吏部逗留良久?” 我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并未被人告知此事。” 皇上一愣:“想来是高世成疏忽了。朕病中之时,大多事都是吩咐高世成去办,甚少有不得力的地方。” 我一笑:“想来是高大人公务繁忙。”心里却不由一惊,看来朝中大权已经旁落到高氏一族了,皇上的命令他们不敢公然违抗,却阳奉阴违起来。看着坐在对面满脸病容的君王,我竟有些黯然。 “对了,说说卿在陇州的事情吧,朕这两年朝政管得少了,不过也听说卿把陇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初时荒凉破败,卿离任之时,已经繁华非常了。” 我躬身一礼道:“臣汗颜,说起来,臣不过是在陇州养病罢了。陇州官员中,张文修知人善任,沈未名有计相之才,小官吏中也有很多很有才干的,如果皇上能用,乃是社稷之福。” “卿不仅给朕一座繁华的城池,还给朕推荐人才。卿真乃国士也。” 我连忙道:“臣只是实话实说不敢贪功罢了。”心中暗暗叫苦,若采先生沈先生,你们可不要害我不能辞官。 “不过,朕又听人说,卿在陇州,竟拿朝廷的军队去和商队做生意赚钱?”皇上垂下眼帘。 “是。”我老实承认。 皇上看了我一眼:“卿可要为自己辩驳?” 我笑道:“皇上圣明,还给臣这个机会。可是臣只能说,臣的确是为困境所逼,臣到陇州,府库无半两存银,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至于和商人做生意,皇上既然明令通商了,保护商队亦是朝廷的责任,军队保护百姓,这是军队的责任。百姓们见出城的商队都有了保障,对朝廷自然更加信任,皇上的天恩泽与边关千里,边关人人安做良善之民,都称赞说近百年来,未曾有比皇上更贤明的君主。” 皇上笑起来:“卿给朕这么大一顶高帽,所说所做都是为了朕的威仪,朕还不能怪你了。” 我撩起袍服下摆,跪下道:“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在军队这件事上,卿是有错,不过功过不足以相抵,朕还是要赏你。” 我心中大喜,面上却露出凄苦,叩首道:“谢皇上,不过臣病体日沉,恐难再为皇上解忧,请皇上准臣辞官。” 皇上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卿呈上来的关于边关策略的奏折,朕已经看过了,卿此等人才,朕可舍不得。” “皇上!” “朕封爱卿为天章阁大学士,再赐你一座大宅,卿可在京城安心住下。” “皇上,臣……”我还想劝皇上改变主意。 “爱卿放心,只是个虚职罢了,不需要爱卿处理公务,卿可以安心养病,只是朕有事相询的时候,方便召卿进宫。” 我哪有资格跟皇上讨价还价?想通这一点,我以前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臣,叩谢皇上恩典。”我闭上眼,缓缓道。 “卿答应了就好,起来吧。” 我默默起身站好。 “卿好像在怨朕。” 我吓了一跳,慌忙道:“臣不敢。” 皇上深深看我一眼,叹了一口气,我心里暗骂自己糊涂,赶紧做出毕恭毕敬的表情。 “对了,卿呈上来的战报,说抓住阔阔的大功首在已经阵亡的陇州守将夏凌云,可是高世成跟我说是顾成明率领援军大败胡人,抓住阔阔,这是怎么回事?” 我心中一寒,涌上来一股怒气,握紧双拳道:“皇上,陇州能得保全,夏将军功不可没,他自己也以身殉国,臣亲眼所见,未敢有半句欺瞒!顾将军率军前来时,胡人已经退去了。” 皇上一愣,疑惑地看着我:“如卿所说,顾将军无半点功劳?” 我心里一阵哀凉,平静下来,淡淡道:“顾将军领兵前来稳定局势,臣不敢说他无功,只是夏凌云将军浴血杀敌,他的功劳不能被抹杀,更不能让人顶替。” 皇上脸色难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慢慢道:“朕会追封夏将军为飞骑尉,子孙世袭罔替。至于顾成明,朕也会封赏于他。” 我面无表情,躬身一礼:“皇上圣明。” 缓缓走出宫城,我不由回头一看,重楼飞角金碧辉煌,可是内里已经慢慢开始腐朽了。我暗叹一声,转而又自嘲起来,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没有背景的小人物,难道还想自不量力去改变什么不成?还是小心翼翼别让自己在权利争夺的暗流中覆顶,保全性命要紧,我也没几年的时间了,说不定根本看不到帝国的黑暗时期,其兴或亡,与我何干? “公子。”小乙竟在宫门前等我。 “小乙?” “我见公子久不回来,就去吏部门前询问,听人说你进宫了,我来等你。” “嗯。”我一笑。 小乙拉着我快步走,压低声音道:“公子辞官了吗?” 我苦笑:“没有,还升官了。” 小乙不再说话,拉着我走了一阵,突然道:“那我到底要不要恭喜公子啊?” “不知道,”我摇摇头:“祸福难料。” 小乙紧紧搂住我:“不如公子弃官离去便是,管它什么圣旨。” “学陶潜先生挂印弃官采菊东篱自是好,不过我们恐怕跑不出京畿就被人抓回来了。”我拍拍小乙的肩膀。 小乙皱起眉头。 我一笑:“不想这么多了,走走,皇上赐了座大宅院给我,咱们看看去。” “公子不回龙府住了?” “嗯,不好再去打扰,反正也不是没住处。今天先去安顿好,明天去书院找琮儿。” 皇上赐给我的宅子也在太师巷,离龙府的大门不过百来步,小乙笑道:“这下可好,串门也方便。” 我点点头,大门开着,我和小乙走进去,有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在回廊上说笑。看见我们,他们愣了片刻,上前行礼道:“这里是江大人府上,二位是?” 我也很惊讶,问:“皇上才赐了宅院给我,你们这是?” 两个小厮相视一眼,行了主仆之礼:“我二人被管家买来,在府中好几日了,管家说只等大人过来。” 我明白过来,看向小乙,低声苦笑道:“看来皇上早就打算好了,根本不会放我走啊。” “小的这就去叫管家过来。” “好,留下一个带我到处看看。” 跟着小厮慢慢穿过庭院,宅子比龙府小上许多,亭台楼阁、石桥流水,倒是样样不缺。 “公子,还不错的样子。”小乙赞道。 “嗯。”我也觉得很喜欢。 “这几日小的们都已经把府中上上下下打扫好了。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1 ”小厮乖巧地说。 我笑着点点头。 “小的娄安,是府上的管家,参见大人。”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忙忙敢来,躬身道。 “娄管家,府中总共有几个人?” “两个小厮,两个婢女,还有一个厨娘,再加上小的。” “这就够了,不用再多要人。” “是。” “走,咱们再去里面看看。” “大人,皇上给大人的赏赐,刚才都送来了,放在大厅里,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回到厅里,整整齐齐堆放了几十个礼盒。娄安躬身递给我一张清单,我略微看了看,心情大好,笑道:“千金散尽还复来,古人诚不欺我也!” “皇上早该拿钱来哄公子了。”小乙取笑道。 晚上坐在新宅的书房里,笔墨纸砚都是上品,只可惜书架上的书少了些。我让小乙磨墨,写了封信给在陇州的老鬼,封好递给小乙:“明天拿到驿馆去吧。” 小乙把信收好,惋惜道:“可惜不能陪先生。” 我笑道:“再等等吧,也许过几个月,皇上看我无心为政,就会放我走了。” “公子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去找爱哭鬼。” 我起身走回居室,边走边笑道:“这次回来也没写信给琮儿,不知明日他见了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小乙轻笑一声:“说不定被吓得哇哇大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几章很平淡,只是一些琐事而已,想看攻的童鞋不如存几天再来,望天 第 30 章 第二天和小乙坐马车去白水书院找琮儿。白水书院在城郊,这些年学风昌盛,天下私学兴起,白水书院更是天下闻名,每次科举都要出十来个进士、同进士,教书的先生大多是当世闻名的学者。我和小乙走在书院的石子路上,身边走过三三两两说笑的学子,顿时人也觉得精神起来。 “翰墨书香,千年风雅,文明之传承,尽在莘莘学子。”我站在柳树旁,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亭子里一群高声争论着的学生,不由回想起自己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嘴角勾起浅笑。 “公子若是喜欢,也可以来教书啊。”小乙在路边抽出一根狗尾巴草来,漫不经心地含在嘴里。 我无奈地看着他煞风景的举动:“我还没有资格。” “公子都是大学士了,怎么没资格?莫非一定要长出大把胡子来?” 我还想瞪他,却忍不住笑出来,知道跟他多说无用,又走了一段,我拉住一个学生,拱手笑问:“小兄弟,请问斋舍在哪里?” “兄台,书院有四个斋舍,不知兄台是说哪个?”那人对我回了一礼。 “这……”我为难起来:“小兄弟知不知道书院有个叫赵少琮的学生?” “兄台,若是你说斋舍的名称,或许还有人搞不清楚,可是赵少琮的话,整个书院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坐在亭里的一个学生高声笑道。 我和小乙对视了一眼。我站在亭外,亭里的学生们手执书卷,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带着善意的笑容看向我。 我一拱手:“我正是要来寻他,这位小兄弟若是知道他在哪,还请相告。” “兄台是他的家人吗?我听他说过他只有两位兄长,可是你们怎么不知道他早就不在白水书院读书了。”刚才说话的学子站起来。 我一惊:“什么?” “那个赵少琮?仗着先生赏识,平日里对人不理不睬,先生对他悉心教导,他还不是跑去太学念书了,真是只白眼狼。”另外一个学生哼了一声。 “亚卿兄误会了,少琮不过是埋头苦读罢了,并不是目中无人。” “太学?”我疑惑不解。 “是啊,一年前赵少琮被先生推荐去太学读书了,兄台可去那里寻他。” 琮儿这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告诉我,等会儿一定要吓他!我暗暗打定主意,看见小乙也是一脸恨恨的表情。 “多谢了。”我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是不是江湛?”清脆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见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学生,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很有神采,鼻子和嘴唇都很小巧,再看耳垂上的耳洞,虽然穿着书生装,却分明是个女子。 “姑娘认识我?”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是这里的学生,你也要叫我小兄弟!”女子翻了个白眼。 “我竟不知白水书院收女学生?” “怎么,”少女背着手晃到我面前,冲我哼一声:“莫非江大学士看不起女子读书?” 我一揖笑道:“小弟不要害我,在下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这还差不多。”少女得意地笑起来。 “先生就是皇上新任的天章阁大学士?”亭里的学生都站起来。 我一时还不习惯,颇不自在:“想不到京城里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不是消息传得快,是永嘉的嘴快,刚才永嘉还在说先生在边关用计退敌的事情,想不到这会儿竟真的见到了先生。” “永嘉?” “叫我干什么?”身前的少女瞪我一眼,脸色微红。 “先生请进来坐吧。” 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我不好拒绝,小乙在我身后说:“公子去和学子聊天,我且到处走走,等会儿来接公子。” 我点点头。中间让出来个位子,我坐下来,一众学生围在我身边。几年前我还是书院的学生,想不到今日成了人家口中称呼的先生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先生,永嘉问你,你的学问比起书院的先生们,如何?”永嘉站在我面前,娇声道。 “自是比不得。” “那为何先生做得了学士,书院的老师做不得呢?” “学士人人做得,老师却非人人做得。学士做不好,只是自误,老师做不好,却要误人子弟了。” “先生这么说,就是承认自己学问不行,不过是官运亨通罢了。”少女冷哼一声。 我笑一声:“我这官运,本也是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何来不过二字。” “先生不要怪永嘉,其实我们这些人中,永嘉是最敬佩先生的。以前先生两次拒官的时候,我们都赞先生高古之风,永嘉对先生嗤之以鼻,可是后来先生肯出来做官了,有人说,有人说……”那学生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见我并无恼怒之色,才说道:“有人说先生沽名钓誉,永嘉却最听不得别人说先生不好,总要出来辩驳一番,直把别人说得哑口无言。先生立了功业回来,永嘉骄傲得不得了。平日里先生的一些事情,都是永嘉说给我们听的,想来永嘉今日是亲见了先生,反而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了。” “杨清,就你话多!”永嘉狠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2 狠瞪说话的学子一眼,却满脸绯红。 众人哄笑起来。 “如此,多谢小弟了。”我对她一笑。 “哼,不用。”永嘉不自在地轻哼道。 “不如先生给我们说说边关的事情。学生曾经花一个月在边境游历,也曾亲眼见识过胡人的彪悍。” 我笑道:“读书人不只知埋头做学问,能知能行,这是好的。我以前在云麓书院的时候,张山长刻意建了时事堂供学生们讨论天下事,事无巨细,皆可争辩一番。那时我最爱呆在那里。” “可是在书院不就是为了读书吗?关心别的,要被先生斥责的。” “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我问。 众人犹豫起来。 “做官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永嘉调皮地看了一眼众人。 “读书为登第,确是如此。”一个学生不好意思挠挠头道。 “那先生读书是为了什么?”永嘉蹲在我身前,仰头问我。 “我吗?”我低头一想:“我初时读书,不过是遵从父命,考上秀才再娶个娘子罢了。” 众人开始起哄。 “呸,也不害臊。”永嘉轻啐了一声。 “先生喝口茶吧。”一人不知从何处竟端了杯茶递过来。 “多谢,”我接过来,笑道:“不过后来读书,乃是因为无书不欢,慢慢觉得,读书考科举未必是最重要的,读书乃为修心,以求上达,追随圣贤之道也。这些也都是我入仕途后才体悟到的。” “先生,如何上达?” “下学而上达。” “何谓圣贤之道?” “纯乎天理,不杂人欲。” “内修还是外行呢?” “都要。内修者日见其不足,外行者日见其有余,然内修者容易闲坐空谈,所以二者都要。” “先生……” “好啦好啦,真是无聊,你们老问这些个干什么?”一旁的永嘉嘟起嘴不满道。 “小弟想问什么?”我笑问。 永嘉水眸一亮:“先生,我想听你当年考科举时候的事情。” 立刻有人附和道:“先生,我们都是日后要上考场的学子,不如先生就说说经验吧。” 我喝了口茶:“这可没什么好说的,和我同年的状元江寒涛江年兄就是白水书院的学生,你们怎么来问我?” 永嘉嘟嘴道:“先生不要推辞,那个江状元如今不过是礼部郎中,可还比不得先生呢。” 我惊异地看永嘉一眼,永嘉一愣,扮了个鬼脸。 我想了想,叹道:“好吧,除了要练一手好字之外,当年我在书院的先生也告诉过我们一条经验,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管用的。” “先生快说!”众人都安静下来。 “当年书院的应夫子跟我们说的这个东西,人人都是要练好的,因为谁都可能用得上,那就是,”我看了竖起耳朵仔细听的众人一眼,勾起唇角:“跑得快。” 一众学子不解地看着我。 “去去,先生尽糊弄人。”永嘉娇声笑道。 “小弟此言差矣,我这可是不传之秘。应夫子曾经跟我们说,他考科举的时候,那年的会元先帝爷不喜欢,所以殿试过后,先帝想从榜眼和探花中挑一个做状元,下诏让二人都进宫,结果呢,探花郎先到了,先帝看他一表人才,便点了他做状元。应夫子便是那年的榜眼,原本也是仪表堂堂,就输在没人家探花跑得快,这件事,他说了几十年,每次说起还是长吁短叹的,告诫我们平日不要只顾读书,锻炼身体也是很重要的。” 众人哄笑起来。 “先生若把这番话说给山长听,说不定山长在骑射之外,还给我们开课练习跑步呢。” “恐怕石山长要怪我带坏了他的学生。”我笑道。 这时候看见小乙回来了,我将手中茶杯放下,起身笑道:“我该走了,与各位畅聊一番,自觉年轻了不少。” 永嘉嘟嘴道:“先生又不老。” “先生,先生若有闲暇,再来书院吧,我等还想聆听先生教益。” “好。”我含笑点点头。 “我,我送先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腼腆道。 “我来送就好。”永嘉跳到我面前,拱手道:“先生请。” 我一笑:“小弟请。” 那少年却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来。 一直走到书院门口,我转身道:“小弟留步吧。” 永嘉看了看我,笑道:“先生答应了要常来书院的,可不要食言,大学士不讲信用,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小弟这么说,我哪敢不来。”我原本真的只是随口应承…… “江湛,”永嘉咬咬嘴唇,突然大声道:“记得,我叫永嘉!”说完转身跑了。 我愣愣站在原地,被她吓了一跳。 “公子。”小乙推推我。 我看跟过来的少年还站在旁边,笑道:“小兄弟也回去吧。” 那少年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袖口:“大、大人,我……” 我不解地看着他:“小兄弟有话跟我说?” 少年突然抬头看我,鼓足勇气一般,开口道:“堂哥,我是江澈。” “江澈?”我看了看他:“你是城南江家的?” 少年点点头。 我冷下脸:“有事吗?” 江澈看着我,有些紧张:“堂、堂哥,你回家看看好不好,爹和二伯经常说起你,爷爷嘴上不说,也是很想见你的。” 我冷笑一声:“你们江家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澈委屈地红了眼:“堂哥怎么这么说,堂哥也姓江的。爷爷这些年一直很后悔,堂哥不要记恨爷爷。” “他当年将我爹赶出家门,如今看我做了高官,才想到叫我认祖归宗?老人家好会打算盘。”我冷笑道。 “不,不是的,”江澈着急起来:“这些年爷爷一直都挂念着三伯和你,知道堂哥金榜题名,爷爷不知道多高兴,可是他又拉不下面子,不让爹和二伯来找你。我今天是正好碰见堂哥,才想跟堂哥说的。” 我心软下来,可是一想到父亲半生漂泊客死他乡,我还是难以释怀。闷声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小乙的呼声好像很高,望天,我想想看怎么帮我家小攻拉选票 第 31 章 和小乙转去御街的太学,又被守门人告知今天旬日休假,上午学习骑射后,琮儿就回家了。 从太学走出来,小乙撇嘴道:“要找爱哭鬼还真难。” “看来琮儿回龙府了。” “那我们正好回去看看。”小乙兴奋道。 我一愣,点点头。 马车停在龙府门前,小乙拉着我就要直接走进去,我拍拍他:“先叫人去通报一声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3 。” 小乙嘟嘴道:“龙府我们都是随意出入的,公子现在怎么这么多讲究。” “别闹了,大哥不在,只有女主人,要懂些规矩。”我沉声道。 小乙却走到门前,刚向里望了望,门口的家丁立刻喝道:“什么人?镇国将军府是你随便看的吗?快走!” 小乙看了看他,笑道:“又是个不认识的,你来龙府多久?不知道我也正常,快去叫福伯出来,接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那家丁看了我一眼,轻蔑道:“实话跟你说,京城里若不是三品以上的官儿,都不用劳动管家出来相迎,你这种寒酸秀才,还想见管家?我就可以赶走你们,快走快走!” “是吗?还有这个规矩,我以前倒不知道。”我淡淡一笑。 小乙抓住那人衣襟,恶狠狠道:“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他也算是龙府的主人,你居然敢这么说话!” “你想干什么?”旁边几个家丁立刻上前围住小乙。 我走上台阶,让小乙放手,对那家丁笑道:“还请小哥去通报一声,就说江湛求见。这几两碎银子,请几位小哥喝茶。” 那人接过银子掂了掂,哼了一声道:“算你这书生懂些规矩。我且帮你跟管家说说,若是他不肯见,你们立刻就走!” 我点头笑道:“好,我们在这等着。” 在门外等了一阵儿,福伯匆匆忙忙走了出来,看见我,连忙上前躬身道:“公子回来了怎不直接进家门?派人去接公子公子说暂且不回来,老奴还担心公子当真不再回龙府了。” 我扶住福伯,笑道:“福伯,身体可还好?” “老奴还好,倒是公子你……”福伯看了看我,怆然道。 “啊,一直都是病怏怏的样子。”我淡淡一笑。 “福伯,爱哭鬼在不在府里?”小乙没好气地问。 福伯看了一眼小乙,瞪道:“怎么这么个样子,谁惹你这小子了?琮儿今天下午回来了,也是一脸委屈样。” “那就快叫爱哭鬼出来,我和公子接他走!”小乙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小乙把回龙府当成是回家,原本满心欢喜,却被人挡在门外,心里受了委屈。我笑道:“小乙不是有心如此,福伯不要在意。琮儿在的话,劳烦福伯叫他出来,我和小乙在这等他。” “公子怎么不进府里?” “不去不去,龙府门高槛也高,我们没资格进去!”小乙重重哼一声。 福伯看我一眼:“公子进去吧,仙儿姑娘让老奴来请公子。” 我一愣,无奈道:“即是如此,我不便相拒。” 跟福伯走进去,小乙却站在门口不动,赌气道:“公子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我回去拉他,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咱们快些去找琮儿,也顺便回府里看看。” 小乙不甘不愿地跟着我走。 “刚才听说公子回来的时候,老奴已经让人去叫琮儿来厅里了。” “嗯。本没有必要惊动仙儿姑娘。” “公子怎么这么说,公子是主子,哪有什么惊动不惊动的。” 我不答话。 “莫不是公子做了高官,对人也生分了。”福伯在前面领路,淡淡道。 “福伯,我……”我苦笑。 “到了,公子进去吧,老奴先退下了。”福伯躬身一礼。 我心里难受起来。 “不止公子,我也觉得龙府不是以前那个家了,原本高高兴兴地回来看看,却如此扫兴。”小乙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轻轻应一声,拉着小乙坐下,片刻后有婢女端了茶送上来。如今龙府倒有大半人我不认识。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慢慢走到门口,我抬头一看,来人穿着书生装,低着头,站在原地不进来。 我赶紧上去搂住他:“琮儿。” 琮儿头靠在我胸口,肩膀微微抖动。 我两手抬起他的脸,看他扁着嘴,眼眶红红的,笑问:“怎么了?” 琮儿愣愣看着我,突然大哭一声伸手抱住我的腰。 小乙耸耸肩,一脸无奈。 “公子来找琮儿了,公子还要琮儿。”琮儿紧紧抱着我,闷闷哽咽道。 我心疼起来,搂着他,笑道:“怎么会不要你?我和小乙找你一天了。” “福伯说公子回来了,可是琮儿在府里等,公子不回来,琮儿今天去皇上赐给公子的宅子找,他们说公子不在,琮儿只好回来了,琮儿还以为公子不要琮儿了……”说着说着,琮儿又伤心起来。 我有些无奈,用袖子给他擦眼泪,柔声道:“都十五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在书院这个样子,要被人笑话的。” “你还说,我和公子今天去了书院,又去了太学,你倒好,哪儿都找不到。”小乙哼了一声。 琮儿却苍白了脸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忍着眼泪道:“琮儿没有听公子的话在书院读书,公子不要不喜欢琮儿。” 我让琮儿坐在我腿上,把他抱在怀里。他好像没长高多少,我还是有个个子小小的弟弟可以拿来欺负,心里一阵得意。 “琮儿很厉害,太学是最高学府,就是我也不一定能考进太学读书,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太学的功名之心重了些,反倒不如书院风气开放。” “那琮儿现在是太学的内舍生了,公子高兴吗?”琮儿紧张地看着我。 “不止高兴,还骄傲呢。”我含笑在琮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琮儿这孩子在感情上最是敏感,如果我不对他亲昵一些,不知道他又要胡思乱想些什么。果然他惊呼一声,腼腆地靠在我怀里,眼里的不安也渐渐平复下来。 小乙凑过来,不满道:“公子,我也要。” “好啊,过来。”我等小乙凑上来,伸手敲了他一下,大笑起来:“好久都敲不到了。” 琮儿在我怀里偷笑。 小乙揉揉脑袋,拉下脸,把琮儿一把抱下来:“公子你偏心!” 三个人正笑闹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听起来像是福伯的声音。我这才想起来是在人家家里,赶紧用眼神示意小乙规矩些。 素衣女子莲步姗姗,款款走了进来,未施粉黛的脸依然清丽非常,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赶忙站起来拱手道:“仙儿姑娘,如今我是不是要改称你嫂子了?” 仙儿听我这么说,眼神里闪过抑郁之色,柔柔一福道:“江公子这么说,折杀仙儿了。” 我以为她误会我的意思,赶紧道:“我是真心的,仙儿姑娘既然被大哥接回府里,就是龙府的女主人了,我叫你一声嫂子是应当的。” 仙儿摇摇头,有些凄然地笑起来:“将军虽然接了仙儿回来,却是尊重仙儿的意愿,没有让仙儿为妾,仙儿在龙府的身份只是个客人罢了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4 。” 我一愣,歉然道:“如此,是我鲁莽了。” “公子才是龙府的主人,既然公子回来了,也该在龙府住下,否则偌大的家业也没人主持,所以仙儿才冒昧请见公子。” 我摇头笑道:“我当年也不过是客。况且皇上赐了宅子给我,就不在府上叨扰了,的确多有不便。” 仙儿美目一转:“公子可是觉得仙儿住在府里,若公子搬过来住,外人要说闲话?如此仙儿搬走也就是了。” 我冷眼看她,都说了这样的话,难道我还真能搬进来住不成?我淡然道:“仙儿姑娘误会了。我今天来只是来接琮儿,不再打扰,告辞了。” “公子何不留下用饭?仙儿听说公子来,已经吩咐厨房备好酒菜,虽然晚了些,也当为公子接风洗尘。” “仙儿姑娘美意,我心领了。可是正如仙儿姑娘所说,人言可畏,姑娘是大哥的红颜知己,我自当避嫌。” “即是如此,仙儿也不强留公子。福伯送送公子吧。”仙儿又是一福,柔声道。 “老奴遵命。” 跟在福伯身后走回去,我平静地扫了一眼龙府的楼阁庭院,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府里的厨子和糕点师傅还都是以前那几个,少爷说公子吃得喜欢,就没让老奴换人,怕公子回来了不习惯。不过如今公子高官厚禄,恐怕也不稀罕了。”福伯在前面冷冷开口。 “……多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福伯突然停下来,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又转过头继续走。我和小乙都不说话,琮儿也乖巧地拉着我的手,紧紧闭着嘴巴。 走到门口,我看着福伯,想起他以前对我的照顾,甚至可以说是疼爱,我动容道:“福伯,江湛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 “公子,”福伯看我一眼:“公子坚持要走,老奴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请公子若有闲暇,回来看看吧。别人或许不知,老奴却清楚得很,只有公子住在府上的时候,少爷几乎每晚都回府里,只为了陪公子吃饭,就是以前老爷在的时候,少爷也是经常夜不归宿的。” 我愣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来吧,老实说攻的那章我还在纠结= = 第 32 章 这些年心境有几次转变,特别是真实地体会到濒死的感觉之后,我开始倾向佛道之学。京城郊外不乏山水,反正老鬼也说我不能总是深居简出,趁着春夏阳气渐长,我经常和小乙出去游山玩水,顺便拜访寺庙道观,出入佛老二氏之间,日子倒也悠闲自在。只是自从小乙考上国子监的武学,就不能每天陪在我身边了。武学就在太学东侧,小乙和琮儿每天一同出门一同回来,虽然小乙总是取笑琮儿,不过两个人感情看起来不错。我的两个弟弟,一文一武,都是我的骄傲。有时候三兄弟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笑闹,虽然有点挤,但都乐不可支。 闲暇的时候,我开始用心钻研先生留给我的两本医书。现在的日子正是我梦寐以求的,越发惜命起来,何况我还有小乙和琮儿。想着将来要给小乙和琮儿主持冠礼,看着他们娶妻生子,心里觉得很高兴。 皇上偶尔会召我进宫,少有国事,大多倒是在陪他在御花园闲谈。皇上本来没有什么雄心,所以在稍有功业之后有些自大自满起来,满朝文武也开始耽于享乐,更甚,在养病期间太过依赖太后家族的势力,导致高家权倾朝野,这都说明他不是一个有手段的君主,不过在守成来说,他的确算得上仁君了。 “皇上,小心了。”我含笑落下一子。 皇上看了看棋局,苦笑道:“卿醉心玄学之后,越发叫人看不透了。以前朕让你三子还能杀得你落花流水,如今恐怕要反过来了。” “下棋首要专心致志,皇上心不在焉,处处让臣有可乘之机。”我开始收拾棋子。 “炎州今年大旱,商人又囤积粮食抬高米价,民不聊生,朕心难安。朕已经命令宫中裁剪用度,朕每日也只喝清粥,祈求上天宽恕。”皇上叹了一口气。 我想了想,缓缓道:“皇上能为民罪己,乃是仁德之君。皇上不如让炎州太守放出消息,说是朝廷要开仓,低价卖给百姓粮食,这样那些商人们怕囤积的粮食卖不出去,肯定会降低米价的。百姓能买到米,就不至于生出乱子,皇上先安民心,以后的事情就可以慢慢安排了。” 皇帝双眼闪过神采:“你真是……”片刻后他平静下来,垂下眼帘道:“卿三言两语就能替朕解决国事,只可惜,卿总是半藏半露,从不肯对朕真心相待。” 我笑道:“臣说得轻松,真要做起事来就力不从心了。” “卿到底对朕有何不满?” 我手一抖,起身就要跪下,却被他一手扶住:“罢了,卿坐下吧,只要卿还肯帮朕就好。” 我不安起来。 皇上却舒了一口气,恢复了笑容:“听卿一席话,朕放下心头大石。还有件高兴的事情说给你听。” 我坐下来。 “昨日登闻鼓院竟有百姓击鼓,说他家丢了鸡,要朕帮他找,朕初时还觉可笑,高尚书跟朕说,此乃盛世之兆也,可见民间没有冤案。朕觉得他说得有理,还赏了那百姓百两银子。” 我一笑:“百姓来诉苦,皇上尚且有赏,臣好歹为皇上分微末之忧,皇上如何赏臣呢?” 皇帝一愣,脸色微微涨红道:“朕知道了,日后必定有功才赏,绝不凭喜怒定赏罚。幸好卿提醒朕。” 皇上性格软弱仁慈,是长处也是短处。虽然他勉强了我几次,但是待我一向优容,我心中不是不感动,可是要我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恐怕我熬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 “皇上,吏部尚书高大人求见。”黄公公站在洞门外,高声道。 皇上伸手和我一起捡棋子,笑道:“请他进来。” 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凤目美髯,气质儒雅,称得上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可是我看他步履躁乱犹如鬼魅在后,恐怕不是个可靠之人。我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等他走近,我垂下眼帘。 “臣高世成叩见皇上。” “又不是在御书房,舅舅不用如此多礼。” “是。”高世成起身,略微看了我一眼。 “这是天章阁大学士江大人。” “高大人。”我站起来拱手道。 高世成连忙还礼道:“早就听闻江大人少年英才见识过人,可惜一直没机会见上一面,如今一见,果真风采出众。” 我赶紧深深一揖:“皇上多次赞高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晚辈心中仰慕大人久矣,今日得见,是晚辈的荣幸。” “说来汗颜,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5 上次吏部弄错了顾成明的军功,幸好江大人直言指出,否则夏凌云将军泉下辗转,是我的大罪过。”高世成满脸歉疚。 “晚辈不过是实话实说,没有冒犯大人的意思。”我歉然道。心中冷笑,自从前朝军功簿改制以来,军功是那么好冒认的吗?想来顾成明是你高氏一党的罢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情,朕已经让吏部查清楚了,夏凌云功不可没。想来是舅舅平日太忙疏忽了,以后谨慎一些也就是了。” “臣谢皇上。”高世成深深一揖。 “舅舅过来,所为何事?” 高世成双手呈过一份折子:“这是南方剿匪的战报,皇上说过龙将军的消息要随时呈递给皇上,臣就赶紧拿过来了。” “好,”皇上笑着接过来:“朕倒要看看,无咎都去了四个多月了,什么盗匪如此厉害,朕原本以为他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我静静坐在一旁,片刻后见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盗贼难平。”皇上叹口气道。 “是,臣也看过了。以前朝廷也派过大军剿匪,可是匪徒每次在朝廷军队来的时候都跑光了躲起来,军队一走,他们又出来为贼为盗。朝廷不能一直驻军,否则军费钱粮负担过大。”高世成微微躬身道。 “就是无咎也不成吗?以前他镇守边关扫灭胡人,不曾如此徒劳无功过。” “皇上,臣推荐游击将军伍思平去接替龙将军。” 我目光一闪,高世成已经开始在军中培植势力了。 皇上犹豫起来:“无咎都没有办法,小小的游击将军行吗?” “皇上,其实龙将军若是在战场上杀敌,自然是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可是盗贼不是军队,行事没有章法,恐怕龙将军一时适应不过来。”我朗声道。 皇上看了看我,笑起来,把手中折子递给我:“居然忘了还有卿这个智囊在这里,卿快帮朕看看,说不定能帮无咎呢。” 我接过来快快看了几遍,略微想了一会儿,道:“臣不清楚前方的情况,不敢乱出主意。不过历来剿灭匪乱,最难的就在于当地百姓中总有给盗贼通风报信者,是以朝廷次次无功而返。若是臣,就会效仿连坐之法,百姓五户或者十户为一伍,由官府登记人口,轮流每天每户选一人监视一伍之人,若是有一人外通贼匪,其他户都要受到责罚,这样就断绝了盗贼的耳目。安定了内部之后,龙将军再召集军队,放出风声,扬言要在哪一天出兵,然后,”我笑一笑:“然后在此之前,龙将军随便哪天准备好了就可以出兵了。” “爱卿……”皇上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大笑道:“好好,朕会照卿所说回复无咎了,高大人,不用换人了,准备为无咎庆功吧!” “皇上说的是。”高世成立刻附和,笑容却有些勉强。 皇上满足地叹一声,含笑看着我:“朕感觉这世上之事,没有什么能难倒爱卿的。” 我躬身道:“臣以前漂泊之时,也见过朝廷剿匪,知道其中弊端罢了。臣不过是凡夫俗子,无通天之能,一样被世事所惑。不过臣此生得幸,碰见皇上这样的贤君圣主,皇上不嫌弃臣,对臣恩宠有加,臣自当知无不言,以报君恩。” “卿此番话是真心才好。”皇上眼里还有笑意,我略微低头表示臣服之心。 “江大人年纪轻轻,智谋深远,我自愧不如也。”高世成对我一揖。 我赶紧还礼道:“晚辈只能动动嘴,怎及高大人处处为皇上分忧,高大人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人,晚辈以后还要多向大人请教才是。”我暗里阻止了他换人的计划,恐怕他要对我生出戒备的心思,我可不想卷进权利纷争,赶紧表示出谦逊。果然看高世成似乎安心下来,只是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 “今天卿在棋局之中为朕解决了两件国事,有没有点谈笑定乾坤的意思?” 我一笑:“这是皇上之功。” “卿刚才杀得朕落花流水,现在朕可以专心杀回来了,卿可要给朕这个机会,再下几盘。” 高世成赶紧起身:“臣不打扰皇上和江大人下棋了,告退。” 皇上点点头,落下一子:“如今爱卿已经是大学士,朕又赐了你紫金鱼袋,还能赏你什么呢?” “臣从来无功,不敢邀赏。”我端起棋盘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卿今年二十六七了吧?”皇上饶有兴致地问。 我惊疑地看着他。 “寻常男子到了你这个年纪,也都有妻儿了,何况卿现在是朝廷大员,更应该妻妾成群,却到现在连个夫人都没有。不如朕给你做做媒,帮你和哪个官家千金赐婚如何?” “不!”我赶紧拒绝,自知失态,又立刻道:“臣无心娶妻。而且皇上也知道臣身体不好,娶妻不过是害了人家。” 皇上笑道:“卿不用如此,卿不肯,朕哪里会强逼你。若是你一怒之下不再帮朕了,那朕就亏了。” 我躬身道:“臣不敢。”却安下心来。 “这样吧,朕赐你一块金牌,以后朕不召你,你也可以随时进宫,就算宫门关了也没关系,”皇上又想了想:“不过卿甚少主动来见朕,朕再给你刻几个字‘如朕亲临’,以后卿拿出金牌,大小官员见了你都要下跪,卿也可以调动他们,朕相信卿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来。” 这是无上的荣宠,我却听得后背一阵凉意。想要拒绝,还没开口,皇上挥挥手:“朕一片好意,卿不要拒绝。” 我心事重重地走出宫门,府里的小厮阿义立刻迎上来:“公子,小的等公子很久了。” “嗯。”阿义扶我上马车。 回到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小乙和琮儿坐在厅里说话,看见我,都站起来。 “怎么回事?”我皱眉看着地上堆放的礼物。 “公子,刚才来人抬了这些东西进来,说是皇上赏给公子的。”小乙笑道。 我重重叹一口气。 “公子不高兴吗?我还跟琮儿说公子回来了肯定要开心的,公子这几年最爱钱了。” “娄管家,把这些东西抬下去吧。”我无力地挥挥手。 “公子你不舒服?”小乙紧张地伸手摸我额头。 “皇上对公子越来越好了,恐怕全京城都知道皇上宠着公子,公子的是非也要越来越多了。”琮儿在一旁说。 我惊异地看着琮儿,琮儿微微红了脸:“公子,琮儿说得不对吗?” “不是,你说得对,”我赞赏地看了琮儿一眼:“皇上越厚待我,我就越不能脱身了,我本不想卷入官场是非,可是会有越来越多双眼睛盯着我,从今往后,我们要更加小心翼翼,不能让人家抓住把柄。”这种日子真是累人,我心里叹息。 小乙不再多说,搂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6 我在怀里,琮儿也乖巧地站在我身边,小手握着我的手。 我心里一暖,我还有两个这么好的弟弟。我振作了一下精神,笑道:“你们干嘛哭丧着脸,我说这些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毕竟我只有一个虚职,没有权力,别人还不会那么在意我。又多了这么多赏赐,咱们这辈子是不愁了,今晚去州桥夜市,吃它一条街!” 小乙和琮儿笑起来。 第 33 章 这天正在摆弄着刚从街上买回来的几个陶人,对着医书循经定穴,感觉有人走进来,却乖乖站在一旁不说话。 我头也不抬,笑道:“琮儿,有事找我,怎么不说话?” “琮儿不敢打扰公子,等公子看完了我再说。”琮儿乖巧地说。 我放下手中陶人,走过去把琮儿揽在怀里:“你最是乖巧,不过我是你兄长,你我不是主仆,你随意一些。你看小乙,还不总是乱嚷嚷。” 琮儿眼泪涌了出来,伸手抱住我的腰,点头道:“知道了。琮儿最敬重公子,公子说的话,琮儿都会听。” “你……”我无奈地给他擦眼泪,我不想琮儿把我当成他的主人,可是这孩子好像说不明白的样子。 “好了,你来找我什么事?” “公子,今天一早,有好多京城的官员又送了礼物过来。” 我叹口气:“叫娄管家都记好,一家一家送回去。跟他们赔礼说,除了皇上的赏赐,我都不会收。” “知道了。公子……”琮儿犹豫起来。 “怎么?” “今天是中秋,白水书院以前的同窗要一起赏月作诗,叫我请公子去,公子去吗?”琮儿低着头。 我歉然道:“晚上我只想我们兄弟三人聚一聚就好。” “其实……”琮儿抬头看我,动了动嘴唇,又低下头去,语气很失望:“琮儿知道了,这就去回绝他们。” “琮儿,有话就说完,这样吞吞吐吐的,我可要生气了。”我拉住他,故意板脸道。 琮儿吓了一跳,扁着嘴:“其实,白天就开始了,在书院里,可以猜谜作对,晚上才会去游湖赏月……” “琮儿,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我笑道。 琮儿眼眶红红的,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不想我去?”我逗他。 “公子不想去……” 看琮儿又要哭的样子,我不敢再逗他,笑道:“你想让我陪着你,就告诉我。白天的话,就去看看吧,晚上一定要回来,不能放着小乙不管,他又小气,要是生气起来,我也怕他。” “公子你说小乙哥的坏话!”琮儿擦擦眼泪,笑起来。 “你敢告诉他试试!”我扬眉瞪他,双手在他腰间哈痒痒。 “公子饶了琮儿!” 中秋节书院休假一天,留在书院的学生也不多,倒有大部分是上次见过的那群学生。 “先生来得早了,还没布置好呢,先生先坐坐吧。” 我点头笑道:“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走走。” “那琮儿带着公子看看吧。”琮儿笑道。 “赵少琮,快去帮忙!”有人推了琮儿一把,娇声喝道。 “永嘉?”我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书生。 “先生还记得我,那永嘉就原谅先生了。”永嘉哼一声。 “怎么?” “先生好几个月都没来书院。” 我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我在家养病,对不住小弟了。” “那,公子,琮儿就过去了。”琮儿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我。 “好,难得你有几个要好的同窗,快过去和他们一起吧。”我笑了笑,琮儿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和同龄人一起玩的时候。 “先生,永嘉陪你走走。” “好。” 和永嘉一边走一边聊些书院的事情,我问她琮儿在书院怎么样,她轻哼一声:“柔柔弱弱的,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在影射我的意思?汗颜道:“那他人缘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 永嘉笑眯眯地打量我:“先生倒是个好哥哥呢。其实赵少琮白白净净的,人也长得俊俏,大家疼他都来不及,要说欺负他,欺负他最多的就是我了,先生要对我怎样?” 我正色道:“若是别人欺负琮儿,少不了我要训斥他一顿,不过是小弟你,就让琮儿受着吧。”说不定就这么给琮儿找了个媳妇,我暗笑。 永嘉笑起来:“先生可要疼我。先生给我说说你在边关的事情吧。” 我笑道:“打打杀杀的,你有兴趣听?” 永嘉摇摇头,眼珠一转,脸色微红道:“先生的事情,永嘉都想知道。” 我一愣:“对了,上次小弟怎会认识我,你我见过面吗?” “我见过先生,先生没见过我。”永嘉神神秘秘起来。 “什么时候?”我回想了一下。 “谁知道呢,先生猜猜,”永嘉娇笑起来,蹦蹦跳跳到我前面,回头道:“说不定是先生当年金榜题名打马游街的时候。” 我无奈一笑,这小妮子也叫人看不透。 绕着书院走了一圈,我和永嘉回到学生聚集的回廊上,一堆人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在说什么?”永嘉问道。 众人回头,看见我,都拱手行礼:“先生。” 我笑着点点头。 杨清站出来笑道:“先生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猜谜吧。成夫子出了个迷把我们都难住了,少琮也猜不出来。” “哦?是什么?”我来了兴致,接过学生递过来的纸条:“一步一滴泪,一行一折柳?” 琮儿不好意思道:“夫子说猜一个春秋人物,琮儿想了一遍,不知道是谁。” 我把纸条叠好递回,笑道:“少正卯,你没听过也属正常。” “先生给我们讲讲,先生讲故事的本事可好呢。”有人打趣道。 我笑起来:“这可不是讲故事了。少正卯是鲁国大夫,很有名声,后来被孔夫子所杀,暴尸三日,少正卯的学说也没有流传下来。这件事不符合孔圣人的思想,是以很多书上都没有记载,你们不知道也没什么。” “还是先生博学。”永嘉水眸清亮,眼带崇敬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平日杂书看得多罢了。” 杨清上前躬身道:“也请先生出个谜题吧。” 我坐在桌前,学生们都围在我身边,我想了一会儿,提笔写道:“单于猎火照狼山。” “这个比较应景,跟我在边关的时候有关。容易猜,秋声赋里面的一句。”我笑道。 众人还在思索,琮儿眼睛一亮:“公子,我知道……” “我来说我来说,是‘胡为乎来哉’对不对?”永嘉蹲在我身旁,仰起笑脸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7 笑道。 我含笑点头。 “我猜出了先生的谜题,我也要出一个,先生来猜。”永嘉撒娇起来。 “好。” 永嘉坐下写了几个字,写的时候偷偷看我,眼神古古怪怪,弄得我莫名其妙。写好了,她少有地扭捏起来,瞪了周围人一眼:“只有先生可以看,别人都不让猜!” “永嘉你又要干什么?”杨清不解地问。 “只有我能猜的谜?我看看。”我也好奇起来,接过来,打开一看:“问姓惊初见。” “打五言唐诗,先生一定猜得出来。”永嘉绯红了脸。 “明我长相忆。”我喃喃道,突然醒悟过来,站起来拱手道:“诸位继续,我先告辞了。” 琮儿不明所以,赶紧跟上来。 “江湛!”永嘉跑到我面前,看着我。 “永嘉,你……”生平第一次有女子跟我表明心意,我慌张无措起来。 永嘉却甜甜一笑:“江湛,记得,我叫永嘉!”说完她得意地哼一声,走了回去。 “先生,我等还想向先生讨教圣贤之学,先生就要走了吗?”杨清走过来躬身一礼,满脸惋惜。 “嗯,家中还有些事情……”我混乱起来,逃命似的带着琮儿离开书院。 九月二十七日,镇国将军剿匪功成,班师回朝。 一大早,我套好外袍,走到厅里,小乙和琮儿正在吃早饭,我也坐下来。 “公子你要出门?”小乙惊讶地问。 我喝了一口白粥:“嗯,今天约了方鉴大师讲禅。” “可是少爷今天要回来,公子不等他吗?”琮儿也奇怪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琮儿的头,笑道:“他肯定要先进宫,皇上又要设宴,不到晚上他回不来的。” “公子晚上再去龙府吗?” 我淡淡道:“娄管家,如果龙府有人来请,就告诉他我改日登门拜访。” “是。” “公子不想去龙府是不是?其实我也不想去,”小乙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如果龙将军不来请公子,公子就不要去了。” 我摇摇头:“一切以常理处之即可。” “可是,”琮儿看了看我:“全京城都知道少爷和公子是兄弟啊,少爷回来了,公子去看他,这才是道理。” 我一愣,苦笑着低声道:“他如果想见我,会叫人来的,如果没人来,我不好再去打扰他。”其实剿匪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需要他去,不过是躲着我罢了,我心里有些想笑,难道我还会缠着他不放不成。 小乙和琮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下章就会有攻了,虎摸等攻的童鞋们 第 34 章 听闻龙非邪受了箭伤,我让管家把皇上赏的药材送过去一些,不过想来他什么也不缺。只不过,能做的我都做了。我伸了个懒腰,走到书架前抽了本书出来坐回去:“梅雪,灯暗了。” “是。”素手拨了拨灯芯。 “没事了,你不用在这伺候。” “那梅雪先帮公子房里点上香,公子也睡得安稳一些。” “多谢。” “公子。”我一抬头,看见管家站在门外:“怎么?” “今天龙府送了帖子过来,明日是镇国将军生辰,请公子去赴宴。” 我一愣,皱眉道:“知道了,你帮我备几份礼物送过去,”又想了想:“罢了,我还是亲自出去一趟,备车。” 幸好还不是太晚,在奇古轩挑了一阵,买了个玉扳指叫掌柜包好,总觉得那人戴上了会更加贵不可言,自己好像在助纣为虐?我笑着摇摇头。回到家里,小乙和琮儿都坐在我房里。 小乙看见我,迎上来拉我坐下,皱着眉头:“公子晚上出门,怎么不叫我陪你。” “只是一会儿。”我笑道。 “公子是不是给少爷买礼物去了?”琮儿笑着问我。 “嗯。”我看了一眼琮儿。 “公子明天要去龙府?” “少爷生辰,京城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儿才有资格赴宴,三品以下的只有资格送份礼。公子现在的身份,不去的话,那些官员都要以为公子恃宠而骄了。” 我赞赏地看着琮儿,这小子看事情越发周全了。我笑道:“他们不请我,是他们失礼,既然送了帖子来,我不去就是我失礼了。” 第二天和小乙去龙府,看着府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和几个认识的官员寒暄了一阵,不认识的也要拱手致意,顿觉无聊,我突然有些后悔过来了。 “小乙,不去厅里了,我们到处走走吧。” 小乙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听我这么说,立刻点头。 忍不住走到以前住的园子看看,刚想进去,却被人喝住:“不可以进来!” 院里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厮正在打扫,看见我和小乙,赶紧跑过来,挡在我们前面。 我笑道:“小兄弟,这里又不是内宅,为何不让进?” 小厮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少爷说了,别人不让进去。” 小乙走上去捏了捏他的脸,我看他是欺负琮儿惯了。“我们以前住在这里,你让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小厮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一笑:“这样吧,我们不进屋里,在院子里坐坐就可以了。” 他想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两位是今天来赴宴的客人吗?小的不能拦你们,可是千万不可以进屋去,福伯知道了饶不了我。” 我点点头,和小乙在石桌旁坐下。看看四周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不禁感叹起来。 “公子坐着,我去给公子泡杯茶来,不知道以前收藏的茶叶还在不在。”小乙也很高兴。 我摇摇头:“这是人家的宅院。” 小乙不情愿地“哦”了一声,看见正在擦洗栏杆的小厮,走过去笑道:“小兄弟,你能不能帮我家公子端杯茶过来。” “好,屋里就有,我去给客人泡茶。”小厮跑进屋。 看他端了茶过来,总觉得他很像以前的琮儿。我笑问:“这园子一直有人住吗?怎么还备着茶叶。” 小厮摇摇头:“没人长住,不过少爷以前常来坐坐,还有,还有个琮儿哥哥偶尔也回来住,所以福伯让小的什么都要备好。” 我默然,静静地喝茶。 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大厅那边传来了丝竹之声,小乙道:“公子,宴席开始了。” “嗯。”我放下手中茶盏,口鼻间全是淡淡的茶香。我站起来:“咱们走吧。” 一脸疑惑的小厮手里还拿着抹布,站在院子前面,看刚才来的两位客人走得远了,又转身进院子,擦了擦桌子,把被人喝过的茶杯放进托盘里。正要端走,一个高大的人影罩上来,小厮赶紧回头,惊慌道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8 :“少爷。” “嗯,”龙非邪四处扫了一眼:“刚才有人来过?” “是。不过,”小厮连忙道:“小的不敢让他们进屋,只在院子里坐了坐。” “是什么人?” “有两个人,一个是青衣书生,脸色白白的,待人很和气,还有一个是年纪轻些的少年公子。” 龙非邪用手抚上茶盏,还是温热的:“刚走是吗?” “是,书生模样的人要喝茶,小的看他是客人,就泡了一杯给他。” “嗯。”龙非邪眼神飘忽起来,看向后门方向,轻声道:“含章,你当真如此决绝。” “少爷,要不要老奴去请公子回来?” “福伯,他心里有气,肯回来么?”龙非邪苦笑道。 “公子虽然不肯回来,不过倒是一直和和气气待人有礼,老奴看不出公子在生气的样子。再说公子心软,劝一劝,公子就会抵受不住回来的。”福伯笑道。 龙非邪摇摇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若是惹了他,他表现得气急败坏,这说明他还不是很生气,若是他对你彬彬有礼举止有度,说明他已经气极,心里打定主意要疏远你了。他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可是最难改变心意,强硬起来,我也拿他没办法。” 福伯沉默了片刻,又道:“少爷也知道公子最是吃软不吃硬,少爷去好言劝几句,兄弟两有什么不好说的。” “若只是兄弟之情,我和他不会走到这一步。”龙非邪坐下来,摩挲着茶盏的纹路,淡淡道:“而且他回来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待他,再说我又接了仙儿回来……”龙非邪觉得心中烦乱起来。 “那少爷就让公子在外面住着吧,反正公子也不是过得不好。少爷自个儿在这瞻前顾后思来想去,说不定公子都要在外面成家立室了,公子最懂礼数,一定会请少爷去喝喜酒的。”福伯面无表情,快快说到。 龙非邪心中一痛,无奈道:“福伯,你……” “礼单老奴已经看过了,公子只送了个小物件,比起其他官员可吝啬多了。想来少爷也不稀罕,就扔进库里吧。”福伯淡淡道,转身要走。 “福伯!”龙非邪连忙唤一声,拿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没办法。苦笑一声,低声问道:“是什么?” 福伯笑起来,从袖里掏出一个小锦盒:“老奴早就给少爷留意着呢。” 龙非邪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扳指发出温润的光泽。龙非邪拿起来,端详了一阵,慢慢套在拇指上,突然笑出来:“你说他怎么想的?我从来都不戴这些东西。还是,他只是随意拿了个物件敷衍我。” “老奴倒是觉得公子眼光不错,少爷一戴上,更加贵气。”福伯笑眯眯道。 龙非邪笑起来,端起手边的茶盏,悠悠喝了口茶。 “少、少爷,那是客人喝过了的……”小厮在一边惊慌道。 第 35 章 今天在龙泉寺听方鉴大师讲禅,问起弟子和信徒人的寿数,不由心中黯然。等众人散去后,我又到方鉴大师的禅房求教。 “江檀越面有难色,可是心中有惑?” “大师明鉴。湛今日听大师讲禅,问及人生长短,湛心中不明,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檀越觉得人生寿数几何?几十年还是朝生夕死。” “这,每人的生命长短不同,大概平均总有二三十年。” “檀越还不懂生死。” “不瞒大师,湛此生已看淡荣辱,唯生死一念尚看不破。若是我身死,不知亲人要怎么办,每思及此,总觉得心内不安。” “亲近之人过世,活着的人自然会悲痛,这是常理,檀越为何不安?” “是。”可是想起小乙和琮儿,我越发黯然,胸口闷闷的。 “喝!”方鉴大师突然大喝一声。 我吓了一跳,从低沉的心境中解脱出来,顿时内心清明,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大师当头棒喝,湛已经明了了。” “嗯?”方鉴大师低垂着眼帘。 “人生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方鉴大师睁眼看我,眼中闪着睿智清澈的光芒,口宣佛号道:“檀越佛根深种。” “大师过誉了。悟道本就是随时随心的事情,片叶落瓦,临水照影,皆可悟道。” 从龙泉寺出来,我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时间还早,决定再去山上走走。毕竟已经快要十一月份,天气冷了之后,我肯定又要窝在屋里不出门,难得今天阳光暖暖的。 今天是十五,来上香的人很多,我嫌有些吵闹,自往僻静的地方走。 “江湛江湛!” 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身着鹅黄色绸衣的少女冲我招手,跑到我面前。 “永嘉!”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直觉想跑。 “江湛,你来上香吗?奇怪了,你还学人家闺中小姐不成?”永嘉娇笑着看我。平日她总是穿男装,这时候换上女装,倒是十分俏皮可爱。 我勉强笑道:“我来听禅罢了,你呢?莫非是来求个姻缘……”我立刻住了嘴,心中懊恼不已。 永嘉水眸闪动,一把抱住我的手臂,仰头看我:“是啊是啊,那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的意思?” 我狼狈地推开她:“永嘉,你上完香了吗?” 永嘉嘟嘴道:“我陪我二娘来的,我让她上完香自己回去,反正她也不管我。江湛,我们去山上走走好不好?” “今天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我连忙道。 “怎么会晚,离天黑还有两个多时辰呢。江湛,我还从来没去上面玩过呢,你带我去吧。”永嘉拉着我的袖口撒起娇来。 小时候也被几个邻家小妹这么撒娇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有些手足无措。 “哼,”永嘉松开我,小脸一扬,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玩儿。” “永嘉,”我伸手拦住她:“上面人少,你一个女儿家就不要上去了,快点回家。” “偏不要,谁让你管。”永嘉冲我扮了个鬼脸,自己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往山上走去。 我叹了一口气,跟上去:“我陪你去。” “江湛,你最好了!”永嘉又抱住我的手臂。 我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江湛江湛,你看。”永嘉在路边捡起来一片树叶,上面有一只虫子。 “永嘉,你不怕吗?”我打趣地看着她。 永嘉嘟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我用手指拨弄了虫子一下,小虫立刻翻了个跟斗。 “好可爱,江湛你好厉害!”永嘉红着脸,看上去十分开心。 我笑道:“这种虫子会自己翻跟斗的了,应该是从树上掉下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59 来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书上也会说吗?” 我摇摇头笑道:“哪本书教这个?我小时候经常爬到树上去抓虫子,当然知道了。” “咦?”永嘉瞪大眼睛:“你不是应该从小就规规矩矩地坐在学堂里之乎者也的吗?你还会爬树?” 看着永嘉怀疑的眼神,我又好气又好笑:“谁说我就得这样了?我小时候很淘气,经常逃课出去玩儿,而且我从小身体不好,我爹也不敢太过责罚我。”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我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真是看不出来,我以前一直都以为你会很闷的,不过,在书院看见你那次我就知道了,你不是个酸腐书生。”永嘉轻笑道。 我一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永嘉蹲在溪边玩水,我站在旁边,四处看了看,忽然听见来时路边的草丛有响动。 我心一沉,往山下望了望,这个时候离寺庙还不是太远,还能看见人,隐隐能听见人声。 “永嘉,跟着我,我们顺着溪水走回去。” “咦?为什么?我还不想回去。”永嘉站起来,不满道。 “乖了,听话。”我拉起永嘉。 感觉到永嘉的顺从,我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略微低着头,满脸通红。我也有些尴尬起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低声道:“永嘉,走快点。” 路边突然冲过来几个人,我刚想说话,后颈挨了一棍,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模模糊糊还有些意识,感觉被人拖着走了一段时间,然后被重重扔在地上,我闷哼一声。 “这里应该离庙里够远了,没人会看见了。” “那还说什么?快搜搜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有双手在我身上摸索了一阵。 “他妈的,穿得不错,原来是个穷鬼,才五两银子。”我腹谤起来,五两银子哪里少了?正经人家够过一年的。 “去搜搜看那个女的,要是也没什么银子,就把这两个人绑去卖了,也能有十几两,尤其是这个女的,应该能有个好价钱。” “老大,那这个男的呢?难道卖去相公馆不成?” 我下巴被人捏起来。 “这个男的,长得勉强算清秀,可惜年纪大了点,问问看人家要不要。” 我略微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正要摸到永嘉身上,努力开口道:“住手。” “老大,这个男的醒了,要不要再给他一棍子?”一人有些惊慌道。 “别别,我有生意跟你们谈。”我赶紧道。 “你要谈什么?”一人冷冷道。 我闭上眼,苦笑道:“你们先把我眼睛蒙起来吧,我可不想看见各位的样子。” “你这小子倒也识趣。” 顺从地让人用黑布蒙上眼睛,我动了动身子,立刻觉得后颈很疼。 “说吧。” “各位不过是求财,我给你们银子,你们不能碰这位姑娘。” “哼,你全身上下的银子我们都搜出来了,难道我们会傻得让你回家拿银子吗?” 我一咬牙,把藏在颈间的玉佩用力扯了下来:“这块玉少说值千两银子,各位拿去卖了,这辈子不用再做打劫的营生了。” 有人从我手中接过玉佩。 “看上去不错。既然这位公子让兄弟们发财,你也没见过我们的样子,我不为难你们。只是不能现在放你们走,再委屈公子一回。” 我皱眉道:“你们要干什么?” 后颈又挨了一下,我还来不及呼痛,只在心里哀嚎了一声,昏了过去。 “江湛,江湛!”听见永嘉的哭声,我悠悠转醒过来,天已经黑了。 “永嘉。”揉着脖子,我勉力坐起来。 “江湛,你一直都不醒,吓死我了。”永嘉眼睛哭得红红的。 我看了看四周,苦笑道:“你怎么不下山去找人来帮忙。” 永嘉摇摇头:“这里我不知道离寺庙有多远,山上有野兽的,我当然要守着你了。” 我笑起来:“有野兽,难道会被你哭跑吗?” 永嘉娇嗔一声:“讨厌,我是担心你,你还笑我。” 我站起来:“下山吧。” 永嘉扶着我,走着一阵,她突然开口道:“奇怪,都没有破庙或者猎户的屋子。” 我一个踉跄,笑道:“永嘉,你是不是听说书的说烟粉传奇听多了。” “干什么,书上是这么说的,”永嘉扭捏了一下,轻声道:“天要下雨,书生和小娘子没处躲避,但见路旁有一处破庙,可以暂且……” 我板起脸:“年纪小小的姑娘家,整天想什么呢。既然知道快下雨了,还不赶快走。” “哦。”永嘉吐吐舌头。 回到龙泉寺,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好了,有你要的庙,不过不怎么破就是了。你先去寺里休息一下,方鉴大师是豁达之人,不会不收留女施主。” “江湛,你要去哪里?”永嘉咬唇看我。 “我怕家里人担心,一定要回去。你家是哪里,我叫人去府上通知一声,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永嘉低下头。 “公子!” 我连忙回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鼻子撞了一下,我差点又要仰头昏过去。 “公子,你没事吧?”小乙拉着我又哭又笑。 我伸手抱他,笑道:“没事。” “阿义晚上回来说他一直等不到公子下山,他上山找也不见公子。你到底去哪儿了?” 小乙原本喜悦的神情慢慢变得凶恶起来。 “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寺里玩得久了些。” “公子,”小乙双眼充满了威胁的意味:“说实话。敢骗我的话,记得我上次怎么说的吗?” 我脸一红,什么时候这小子变精明了,我心里哀嚎。 “让人打劫了。”我老实说。 小乙剑眉一扬,眼睛里立刻杀气腾腾。 “已经没事了,肚子好饿,我们回家吧,你看快下雨了。”我赔笑道。 “嗯。我着急来找公子,骑了马来,没有马车,公子跟我同乘一骑回去。” “好,”我回头看永嘉:“阿义和石头来了吗?叫他们送永嘉回去。” “来了,落在我后面,下山会碰见的。” 和小乙、永嘉走到山下,听见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含章!” 我心中一紧,看着来人,突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下意识地去抓胸前的玉佩,却空荡荡的,触摸不到熟悉的轮廓。我愣了一下,想起今天和方鉴大师的对话,低头笑起来,我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大哥怎么来了?”我含笑看着下马走到我面前的人。 他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松了一口气:“琮儿来跟我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0 说你不见了,你府里人不够,我带人来找你。” “这种小事,不需要劳动大哥。派些家丁出来,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龙非邪一愣,苦笑道:“我怎么可能安心坐在府里等……” “多谢大哥关心,下次小弟一定登门道谢。”我拱手笑道,转向小乙:“小乙,我们回家吧。” 小乙翻身上马,向我伸手。 我正要把手递上去,龙非邪从后面拉住我:“含章。” “什么?”我回头看他。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小乙在。大哥若是有心,能不能帮我送这位姑娘回去,小弟来日也一并谢过。” 永嘉却躲在阴影处,低着头。 龙非邪一双星目一直紧紧看着我,目光闪动,突然勾唇笑道:“含章,你知道,我从来不跟人打商量。” 说完龙非邪拉着我走到他的那匹宝贝坐骑前:“上马。” 我犹豫起来:“大哥……” “自己上去,或者我抱你上去。”龙非邪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顺从地上马,龙非邪也翻身上马:“坐好。” “公子。”小乙叫我。 我回头:“小乙,你送永嘉回去。” 小乙顿了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要去南普陀,今天会多更几章,有攻有受,祝大家天天开心╭(╯3╰)╮ 第 36 章 龙非邪在龙府门前勒马。我笑道:“大哥在这里放我下去就好,反正走不了几步就回家了。” “含章,回来。” 我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大哥,有差别吗?亲兄弟也有分家的时候,如今小弟有自己的宅子,大哥该替我高兴才是。再说隔得这么近,串门不过是几步的事情。” “这几步路,好几个月你也不曾走过。” 我淡然道:“大哥你知道,小弟一向是深居简出。” “你……”龙非邪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扬马鞭,宝马立刻会意,慢跑起来。 琮儿站在门口,看见我,赶紧迎上来,眼角还带着泪痕。他看了看龙非邪:“公子,是少爷找到你的吗?小乙哥呢?”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小乙等会儿会回来。” “琮儿怕公子碰到危险,小乙哥和两个小厮人太少,官府这个时候还不会受理,就去求少爷了。”琮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笑着拍拍他,琮儿和小乙的确不同。 我转过身去:“大哥,小弟要不要请你进去坐坐?” 龙非邪脸色隐隐苍白起来,淡笑道:“含章你进去吧,我改日再来。” 我正要进去,又觉得他脸色不好,借着灯光,竟见他腹部一处渗出血来,染红了白袍。 我沉下脸:“大哥还说什么,快随我进去。” 让龙非邪躺在榻上解开衣服,我取了药箱过来,帮他换药。 “大哥,”我皱眉道:“你知不知道箭伤不养好,箭疮会要了你的命。” 龙非邪双手枕在脑后,轻笑起来:“满身都是伤,我早就不在乎了。” 黝黑健美的躯体上横七竖八布满了丑陋的疤痕,我愣愣看着他。 “怎么?吓着你了?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你若有兴趣,每条疤的来历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对军人来说,这是功勋。”龙非邪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不似平日散漫的样子。 我心中一热,竟觉得骄傲,笑道:“好。不过受伤了就得养伤,大哥要上心一些。” “别说我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气色这么差。”龙非邪半躺着,一手抚上我鬓角垂下来的发丝。 “痛!”龙非邪突然呻吟道。 我手上松了些力道,帮他重新把伤口包好,得意地把药箱收拾好。 “含章,你脖子后面有淤青,怎么回事?”龙非邪皱眉问我。 我伸手一摁,还是很痛,苦笑道:“今天挨了两下。” “有人动手打你?”龙非邪微微眯起双眼。 我应道:“算客气的了,只是抢了钱财。” “你府里有没有药酒?”过了片刻,龙非邪开口问。 “嗯?” “痛痛痛痛……饶了我,呜……”我趴在榻上,衣服半退到腰上,头埋在枕头间,大声叫喊。 “含章,”龙非邪一只手轻易地把我的双手按在背上扣住,语气有些无奈:“淤血揉散了伤才容易好。” “小乙,琮儿,救命!” “公子!”我听见小乙焦急的声音,知道他进来了,忙偏过头看他。 “小乙,出去。”龙非邪声音冷冷的。 我看着小乙和琮儿,他们两个的神色很古怪。我忙道:“小乙,我不要揉了,很痛!” 小乙刚想说话,龙非邪的声音又响起:“小乙,难道含章胡闹你也由着他?琮儿,拉小乙出去。” 我又看着琮儿,他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竟诡异地笑起来,拉了拉小乙。 看着他们两个走出去,小乙临走那不舍的眼神让我欲哭无泪。 “含章,你忍着些,让两个小鬼看了笑话。”龙非邪无奈道。 我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笑起来:“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怕疼。” “不是疼,”我含泪咬牙回头过去瞪他:“是痛!” 龙非邪却笑得更欢畅:“长痛不如短痛,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我闷闷道:“长痛不如短痛痛!” “含章,好久了,和你说话,还是这么有趣。”龙非邪朗声笑起来。 “不如将军也让人揍两拳,看有没有趣。”我不甘地开口。 “这有什么?以前我当小兵的时候,操练经常弄得满身淤青,都是自己揉的。我的推拿功夫可是很好,你就慢慢享受吧。”龙非邪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笑。痒痒的。 慢慢地后颈不疼了,热热的很舒服,我闭着眼睛迷糊起来。 “含章,你侧胸怎么也有伤?” “是吗……”我迷糊地回想了一下,大概是被人扔在地上的时候撞的。 “要不要我帮你揉?” 奇异的感觉让我惊醒过来,赶紧爬起来把衣服拢好,脸上发烫。 龙非邪探过身来,用手撩开我的衣襟,我慌忙道:“大哥……” 他目光一闪,冷冷道:“含章,我送你的玉佩呢?” 我一愣,平静下来。 “给今天打劫我的人了。”我淡然道。 龙非邪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我突然觉得有些压力,踌躇道:“大哥,天晚了,你要不要回去?” “含章,外面雨这么大,你不是这么绝情吧?”龙非邪无辜地一摊手。 “那我去叫管家给大哥准备客房。”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1 “你穿得单薄,就别出去了,免得受凉,我让小乙去就是了。不过,你居然没给我留个房间,真是叫人寒心。” 我一愣:“大哥,三年不见,你……” “怎么了,含章,三年不见,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龙非邪又靠过来。 “嗯,三年不见,大哥你越发不正经了。” 龙非邪的脸僵硬了一下,走到门口,突然转头笑道:“含章,要不要一起睡。” 我一笑:“我要和小乙、琮儿一起,大哥再来就嫌挤了。” 晚上被小乙抱在怀里,觉得很累。 小乙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背:“公子,还疼不疼?” 我迷迷糊糊道:“不会了。” “公子刚才和少爷在房里,先是少爷喊疼,后来是公子一直叫疼。”琮儿在我身旁笑起来。 我轻咳一声。 “公子,我明天不去武学了。”小乙闷闷道。 我一惊,睁开眼睛:“胡说什么?” “以后我每天都陪着公子,今天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有了。”小乙断然道。 “你敢!”我一着急又咳嗽起来。 小乙紧紧搂着我,帮我顺气,缓缓道:“公子生气我也要这么做,我怕公子出事。” 我心中一暖,沉默了片刻:“最多我找个侍卫就是了。” 小乙松开我一些,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 我赶紧赔笑。 屋里焚着香,龙非邪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擦拭着手里的宝剑,神情有些懒散,嘴角是惯常挂着的一丝纨绔子弟的不羁笑容。 “将军,仙儿来给将军换药。”女子柔媚温婉的声音响起。 “嗯。辛苦你了。”龙非邪放下剑,站起来坐到榻上。白色中衣的衣带本就是随意系着,露出里面精壮的身躯。 仙儿莲步姗姗,端着托盘到塌边,半跪着为龙非邪解开包着伤口的白布,柔柔道:“能伺候将军是仙儿的福气。” “你不需要这么说。”龙非邪略微皱眉。 “仙儿一刻不敢忘了将军。”素手轻柔地上药。 “将军!”侍卫模样的人跪在门口。 “办妥了吗?”龙非邪嘴角一勾。 “是。” “东西呢?” “拿回来了。”红衣人双手将一个锦盒举过头顶。 龙非邪下榻,走到门口接过,打开一看,眼里闪过笑意,吩咐旁边的家丁:“去叫福伯过来。” “什么事让将军如此高兴?”仙儿柔声问。 “咦?我看上去很高兴吗?”龙非邪笑着反问。 “是。将军眉毛都扬起来了。”仙儿笑起来,水眸盈盈,满是爱慕之色。 “少爷。”福伯躬身站在门外。 “福伯,你去一趟学士府,请含章过来。” 福伯顿了顿:“少爷,公子肯来吗?” 龙非邪露出纨绔子弟的痞笑来:“就说我箭伤复发,我不信他不过来。” 福伯笑道:“如果公子来了看见少爷好好的,少爷怎么办。” 龙非邪挥挥手:“先请过来再说吧,他要是冲我大声说话,我才不怕他。” “是。”福伯退了下去。 “这个盒子里是将军要送给江公子的东西吗?” “嗯。”龙非邪一直在笑。 “仙儿还是第一次听将军说怕这个字,将军真是宠着公子。”女子微微低头,柔声道。 “宠着他?”龙非邪有些恍惚起来,苦笑道:“他要是生起气来,冷淡疏远偏偏又礼数周全,叫人发火也不能,憋着难受。我最受不得他这样子。” “想不到世上还有能逼将军的人,仙儿也越发佩服起公子来了。” “逼我?”龙非邪微微皱眉。含章,你是故意的? 在家休息了好几天,反正天气冷了,又怕小乙担心,我索性不出门了,找个侍卫的事情也搁置下来。家里每天都很安静,最近越发能守静,端着一碗茶坐在院子里看风吹竹动,能出神一两个时辰。 福伯来找我,我着急跑去龙府,看见龙非邪披着袍子坐在亭子里,仙儿在旁边抚琴。 我心里闪过一丝怒意,片刻后又清明起来。 “大哥,福伯说你箭伤复发?”我站在他亭外,抬头看他,温和道。 “含章,你先进来。”龙非邪也看着我。 我一笑,拱手道:“不了,大哥没事,小弟就安心了,不打扰二位雅兴,告辞。” “公子。”福伯原本跟在我后面,现在挡在我前面了。 “福伯,以后大哥若有不适,先去请御医过来,我帮不上什么忙。” 说罢我要离开。 “含章。”龙非邪走到我面前,低声苦笑道:“我不这么说,你怎么肯过来?我当真是有事找你。” 我挑眉看他。 在亭子里坐下,龙非邪递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一看,是几天前被人拿走的玉佩。我慢慢地摸索着玉面,心里还是起了微澜。 “大哥,你怎么找回来的?还是又买了块新的。”我放下盒子,笑问。 “我自有办法。喜欢吗?” “嗯。虽说是身外之物,不过小弟果然还是到不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龙非邪目光一闪,垂下眼帘,淡淡道:“含章,你不在意。” 我摇摇头:“还是在意的,不过,比它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玉佩不过是个物件,感情记在心里就可以了。如果当时不把它拿出来,永嘉让几个男人碰了,这辈子还怎么见人。 “如果有一天,你送我的扳指弄丢了,你会怎么做。”龙非邪深渊似的眸子盯着我。 我一笑:“大哥要是喜欢,我心疼一点,再送一个给你就是了。若是不喜欢,丢了也就丢了,下次大哥生辰,我再送个别的。” 龙非邪一窒。 我看了看他右手拇指,笑道:“我选它的时候就觉得大哥戴上去会好看了,怎么样,小弟眼光不错吧。” 他也笑起来,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取出玉佩帮我戴上:“要是下次再弄丢,我也能找回来。不过,也轻饶不了你。” “那我还是挖个洞把它藏起来。”我老实地坐着。 “江含章!”龙非邪挑眉。 趁着还没到学堂下课的时辰,我赶紧告辞回家,免得又被小乙念叨。从龙府走出去,竟看见娄安在门前等我,我走到他面前,疑惑道:“娄管家,你在这干什么?” “小的来接公子。” 我笑道:“哪有那么娇贵,不过百来步路而已。” 娄安躬身道:“是这样,这几天京城不大太平,小的还是来接公子比较安心。” “难道在这城里还能有盗匪不成?” “这,依小的看,恐怕城里城外都快没有了。” “嗯?”我不解。 “这几天,龙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2 军手下的十来个亲兵,把京畿的盗匪都快灭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因为我不在就吝啬留言哦,眯起眼睛威胁 第 37 章 和小乙、琮儿第一次在一起过冬至,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带着他们两个混进祭天的队伍好像不大可能,而且也不能和我站在一起,索性称病不去了。一大早和他们出门,还领着阿义和石头两个小鬼头,准备去御街占个好位置。 阿义笑嘻嘻地赶了马车过来,我伸手敲他,笑道:“今天人多,坐在马车里肯定寸步难行。不如走路,快走快走,晚了只能挤在人堆里了。” 小乙握住我的手,有些犹豫:“公子,天气冷,而且那么挤,你就不要去了。” 我不满道:“这怎么行,三年前答应你了要带你去看祭天队伍。而且我穿着狐裘,哪里会冷,他们三个也想看的,是不是?” 阿义和石头兴奋地点点头。 “公子,我们去城隍庙看看就好了,那边人也很多,很热闹。”琮儿在一旁说。 我连忙道:“不行不行,你们别扫我的兴,说好了去就去。” “公子今天很高兴呢。” 我得意道:“我们三兄弟第一次在一起过冬至,当然要好好玩了。看完游行再去城隍庙附近转转,晚上叫上府里所有人去遇仙楼吃好吃的!” 小乙和琮儿笑起来,阿义和石头一声欢呼。 “当然了,是娄管家给银子。” “含章。” 我回头一看,龙非邪身着锦裘,后面还跟着两个红衣侍卫,走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道。 “我有伤在身,就跟逊之说不去祭天了。三年前我答应你和小乙带你们去看游行,大庆殿是去不成了,不过斋宫,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所以过来找你,幸好你还在。” 小乙和琮儿很高兴的样子,我一笑:“那也要先去看游行,难道大哥要跟我们一起去挤?” 龙非邪一笑,拉着我边走边说:“我让人在御街旁边搭了棚子,你和小乙琮儿可以舒舒服服地看游行。” 我心有不甘:“凭什么……” 龙非邪轻笑一声,偏头看我,星目灼灼:“就凭我是龙非邪,没有什么我不能做的。” 棚里早就摆好了茶水瓜果,看得也清楚,阿义和石头趴在栏杆上,我和小乙琮儿也站在栏杆旁边。铃铛声响起,六头大象晃晃悠悠慢慢踏来,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 “小乙哥,最前面那辆车上的是府尹。”琮儿一边看一遍给旁边的小乙说。 执戟的金吾上将打马而过的时候,小乙羡慕地赞叹一声。 紧跟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旗队,在凛冽寒风中犹如云海翻腾,十二星辰旗、天王旗、君王万岁旗……各种镶牙边的三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后面的车队,龙非邪俯过身来:“含章,你看那辆红色大车,里面的木头人每隔十里就会敲一下鼓,叫做里鼓车。” 我点点头:“倒是很有趣。” 龙非邪笑了一声,双手撑在我两侧的栏杆上,在我耳边道:“你若喜欢,上元节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烟火,上巳节我陪你去踏青,端午节去看龙舟,七夕嘛……“” 我笑起来:“大哥还过七夕?女儿家焚香叩首,望月穿针,大哥干什么?” “那就和你一起看女儿家焚香叩首,望月穿针。” 君王的御辇出现之后,周围百姓立刻山呼万岁,五百多人的乐队简直要把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的确是一派盛世景象。 “含章,晚上一起过节。” “好。” 回到龙府,小乙和琮儿跑去以前住的园子看看,我坐在屋里陪龙非邪下棋。 “围棋者用法于兵,善兵者善弈,小弟恐怕不是大哥的对手。”我笑道。 “逊之跟我说你的棋艺长进不少,若是以前,我可不和你下棋。”龙非邪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 “那小弟可要专心了。” “对了,琮儿和我说,你要找个侍卫?” “嗯,不过不着急。” “我从亲兵里面挑一个给你。” 我看着他,笑起来。 “怎么?” 我摇摇头:“我想起夏凌云将军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凌云的确是我调过去的。” “多谢大哥。” “你不必为凌云的事情难过。”龙非邪淡淡道。 “我知道。不过在我来说,我失去了一个生死之交,悲伤是正常的,但是对夏将军来说,这是好的结果,我会替他高兴。” 龙非邪星目灼灼,眼神柔和地看着我,我心里起了异样的感觉,赶紧略微偏过头。 “含章,你真是很好……”龙非邪叹了一声,笑道:“对文官来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为国尽忠,对我们武将来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最佳归宿。垂老病榻,死于儿女之手,那是耻辱。我很羡慕凌云,不过我将来不会输他,给他机会笑话我。” 龙非邪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伸手抚上我的脸:“想不到,你最懂我们,凌云会很高兴的。” 我一阵心悸,不敢看他。心里明白,我分明,不该再这么轻易动心了。 “含章……”龙非邪的鼻尖碰着我的。 我慌忙起身避开。 龙非邪看着我,片刻后轻笑道:“将来若是我战死沙场,你也会替我高兴是吗?不过,含章,我私心上竟还是希望你能流几滴眼泪。” 他走过来圈我在怀里,在我耳边微微叹道:“你会吗?含章,你会怎么做?” 我恍惚起来。也许这三年他想开了一些,总是主动触碰我。而我已经看开了。 “大哥,何苦说得那么远?我大概没命看到那一天,大哥记得我会替大哥高兴就是了。”我淡淡笑道。 他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把我抱在怀里。 我还是觉得有些慌乱,又不敢推开他,怕反而惹怒了他。 “将军。”温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立刻着急着想往后退,龙非邪犹豫了片刻,放开我,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将军,仙儿能进来吗?” “进来。”龙非邪语调平平的。 女子穿着雪白长襦,脸上淡施朱粉,总是清丽素雅。 “仙儿,有事吗?”龙非邪径自坐下,星眸低掩,语气听不起情绪来。 仙儿对我一福,我赶紧拱手还礼,她笑起来:“公子当真礼数周全。仙儿本来以为将军和公子相谈甚欢,听说公子最爱吃些糕点,就亲自下厨做了一些送来,仙儿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多谢。”我微微苦笑。 “公子可否赏光品尝?”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3 仙儿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我坐下来夹了一块:“嗯,很好吃。” 仙儿掩唇轻笑:“看公子吃的样子,便是夸奖仙儿了。” 我一笑:“仙儿姑娘蕙质兰心,大哥真有福气。” “仙儿,你先出去。” 仙儿眼神一黯,起身一福:“仙儿告退了。” 龙非邪冷冷地不说话,气氛很压抑,真想跑出去找小乙和琮儿。 “呃,大哥,你要不要试试看,真的很好吃。”我勉强笑道。 龙非邪突然拉过我固定在怀里,一手捏起我的下巴,微微眯起双眼看我,眼神里全是冰冷的怒意。 “含章,你到底,是在气我吗?我竟不知道对我,你也耍起手段来了。” 我愣愣看着他,片刻后垂下眼帘,淡淡道:“原来大哥是这么想的。” 下巴被强迫抬得更高,他低声吼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逼我要你?那好,你立刻搬回来,以后我宠着你便是!” 我果然,还是会生气的,看来修身的功夫还做不好。 “大哥如果觉得我是在耍心机手段,以后最好不要给我这个机会了,告辞。”我躲过他的钳制,起身要走。 “你!那你这个样子算什么?刻意疏远我,你为了什么?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不需要再装,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我看了就有气!”手腕被抓得很疼。 如果这样算刻意,那我以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我本来真的想和他做一对普通的兄弟,一直这样淡淡地相处下去,如果他有难,我可以赴汤蹈火,只是这样就好。现在看来,或许,只要他平安,我和他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我一笑:“大哥,你想清楚了,我是男人。” 龙非邪一愣。 “所以,大哥别一怒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到时候后悔莫及。大哥又为什么要因为我生气呢。” “含章,你……”龙非邪眼神闪过挣扎之色。我知道他对我不是没有感情,可是或许永远不是我要的。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招惹他了,虽然不到而立之年,可是身体里面,真的很虚弱。 我暗暗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大哥,小弟告辞了。” 走出屋子,在回廊上碰见小乙和琮儿,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公子,你来找我们吗?”琮儿笑问我。 我轻应一声:“小乙,琮儿,我们回家。” “公子你怎么了?不是说要留在龙府吃晚饭吗?”小乙打量着我。 我淡淡一笑:“没事,我想起来,答应了阿义带他们去吃东西,既然答应了就不要食言,我们还是去遇仙楼。” 小乙和琮儿还是有些不解,却不再问。小乙把我半搂半扶在怀里,我揽着琮儿,心里觉得很平静。 走到门口,听见后面有人叫我。“江公子。” 我回头一看,略微有些惊讶:“仙儿姑娘?” 仙儿快步走来,将手中的食盒递到我面前,柔声道:“仙儿为公子做了些糕点,公子若不嫌弃,就带走吧。” 我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几个家丁,笑道:“多谢仙儿姑娘。” 回到家里,我有些脱力,靠坐在椅子上,让阿义和石头把糕点拿出来吃。 “公子,盒子里有支好漂亮的钗。”石头惊呼一声,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冷笑一声。 “公子,是仙儿姑娘不小心留下的吗?”小乙皱眉道。 琮儿若有所思。 我笑起来:“琮儿,你来说说看。” 琮儿有些不确定地看我:“公子,仙儿姑娘的钗怎么会在食盒里呢,这在道理上说不通。” 我坐直起来,笑着看他:“接着说。” 琮儿微微红了脸:“琮儿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事情不合常理,总是有不对的地方。仙儿姑娘平日和公子并不熟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公子送糕点,仙儿姑娘是少爷的人,公子是少爷的兄弟,”琮儿看了看我,低头道:“恐怕会有人说闲话,仙儿姑娘不是个不知礼的人,这么做太奇怪了,还有这只钗,琮儿想不明白。” 我赞赏地点点头:“大概仙儿姑娘是在等我把这只钗送回去。” 琮儿想了一会儿,着急道:“送回去的话,外人只当公子送仙儿姑娘礼物,琮儿说句不该说的话,仙儿姑娘以前是风尘女子,现在是少爷的红颜知己,这两种身份,都是公子不应该接近的,否则,外人还要把公子的行为看成是恩客的轻薄举动,更加要传言纷纷了。万一少爷误会公子怎么办?” 小乙轻轻皱眉,迟疑道:“这只钗有这么麻烦?那扔掉好了。” 我笑着摇摇头:“她不过是多此一举,不如我帮她一把。娄管家,你找个上好的锦盒,把钗安置好,送给仙儿姑娘。” “是。” “公子,你……”琮儿狐疑地看着我。 “琮儿,你说得都很对,”我起身刮了琮儿的鼻子一下:“不过我有我的打算,既然外面谣言纷纷,我就再也不打算去龙府了,慢慢地传闻就会平息下来。” 琮儿红了脸,笑了笑,又迟疑起来:“可是,公子都不怕少爷生气吗?” 我摇摇头:“大哥不是个糊涂之人,根本不会信。”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不再踏足龙府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存货不足、、、、、、至少,有攻有受……擦汗 第 38 章 这个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晚上雪停之后,我裹得厚厚的,坐在廊上抚琴,看小乙在雪地里舞剑,这小子又长高了一些,如今是长身玉立俊朗不凡的少年公子了,我感慨着,这里面怎么说也有我的一点功劳,真是骄傲。 很久没弹琴了,不过我在音律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天分就是了。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琮儿正在石桌旁边煮水泡茶,我看着壶上升起的白雾,虽然手脚还是冷的,可是心里真的很温暖,这样的生活。 “公子,小乙哥好厉害,好好看。”琮儿鼻尖冻得红红的,高兴地笑起来。 我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取笑他:“你是说小乙很好看还是说他舞剑很好看?” 琮儿红了脸,扭捏起来:“公子……” 小乙收了剑,走过来,顺手捏住琮儿的脸颊,痞笑起来:“我听见公子和你在说我,说我什么?” 琮儿的眼睛又水盈盈的,我看着也忍不住,伸手捏住他的另一边脸。 看琮儿又要流眼泪,我和小乙赶紧松了手,一起揽住他,相视一笑。 “不是的,琮儿觉得很高兴。”琮儿擦擦眼泪,仰头笑道。 “嗯。”我和小乙一起应一声,笑起来。 “公子和小乙哥坐好,我来泡茶。” 琮儿分茶的手上功夫很俊俏,人又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4 长得可爱,我真是越看越开心,跟小乙不一样,琮儿少了几分男子气概,偏于阴柔的俊美。我这两个弟弟,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女子,我禁不住笑起来。 “公子想什么呢?笑得好奸诈。” 我瞪了小乙一眼。 搂过琮儿,我笑问:“琮儿,你这分茶的手艺从哪里学来的?” 琮儿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琮儿想给公子泡茶喝,特意去找永嘉学的,永嘉说,她爹可是有名的分茶好手。” 我略微一想,永嘉应该是高官子弟,京城的高官里分茶手艺好的比比皆是,不过要说特别出名,也就那么几个。 我端起琮儿泡的茶,是我最喜欢的建州小团茶的茶香,看着杯里的茶叶缓缓沉浮,慢慢舒展,我愣愣出神。 “公子,你怎么了?”小乙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最近有些沉迷,看见些许事物,总想格出个道理来。” 琮儿笑起来:“公子这是要做圣贤了。” 我敲了琮儿一下:“不用做圣贤,格物致知,或是一念悟道,吾依心而行也。”我笑着喝了一口茶。 小乙嘟嘴道:“莫非公子还要去做个禅师不成?那我就要跟去做小沙弥。” 我和琮儿笑起来。 “公子,琮儿今年想去考童子试。” 我点头笑道:“好啊,琮儿就是秀才了,”我想了一会儿,正色道:“琮儿,你先跟我说,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琮儿红着脸轻声道:“琮儿说了,公子不要笑话我。” 我一笑:“怎么会呢?就是为了科举,我也不会说你。” 琮儿摇摇头,抬头看我,眼睛里闪过坚定的神色,开口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世间求太平。” 我一愣,忍不住搂住琮儿笑起来:“好好,琮儿有大志向,我不及你。” “公子,琮儿会不会太狂妄?”琮儿低下头。 “怎么会呢?你既然有这个心,就如同端木澄源,照本心去做就是了,不过若是不苦学,就变成空谈了,”我想了一会儿,道:“古人欲明明德于天下,必先正其心,其心不正,勿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越是身居高位,德行就越重要,学问夫子可以教你,我可以教你,你可以自己学,但是德行上的修行要靠你自己,从今天开始,我要你谨记‘慎独’二字,独居尔室,尚能不愧于屋漏,你做不做得到?” 琮儿又红了眼眶,抱住我的腰,微微点头,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公子说的话,琮儿都会去做。” 元旦庆典的时候,我还是有身为臣子的自觉,祭天要好几天,我可以称病不去,庆典不过是几个时辰,不去就说不过去了。一大早穿好官服,天没亮就赶到宫门外,看见几个同平章事领着文武百官早就在门外等候了,我脸一红,赶紧站进去。 “这不是江学士吗?真是少见啊。”高世成满脸笑容看着我。 我赶紧一个长揖。 “素闻江学士一直在家养病,不过也须守时。”户部尚书文籍面无表情道。 “是,学生知错了。” “对了,听闻江学士身体不好,可有什么准备?”高世成笑道。 “准备?”我不解地看着他。 “虽说主要是宴席,不过也不轻松,江大人第一次参加元旦庆典,恐怕还不知道。” 满面红光的石老学士摸着一大把白胡子,笑道:“那是,老夫来之前,喝了一大碗参汤,否则可是受不住。” 说得我内心惴惴。又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没看见龙非邪,想来这种场合他也不喜欢。 宫门启开之后,太常寺和御史台的官吏领着百官到大庆殿,在早就安排好的位置坐下。过了片刻,皇上头戴通天冠,身穿绛纱袍,登上龙座,接受百官朝贺,我竟看见了楚王李易,他也趁着入座的时候冲我笑了一下,我遥遥拱手致意。 接着是各国使臣入贺,我觉得昏昏欲睡,偷偷掐了自己好几下。宴会开始也不轻松,百官给皇上行礼上寿,每举一盏,乐师们便要演奏不同的乐曲。我没办法,大半的酒都让我用袍袖遮住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结束了,我跟认识的官员一起走回去,刻意落在后面,揉揉酸痛的脖子。如果还有下次,我要直接装病。 “含章。” 我一回头,竟是李易拉住我,拱手笑道:“王爷,好久不见了。” 李易一笑,快快说到:“含章,我此刻要去见太后,明日南御花园的射箭比赛,你会来吧。”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兴趣。” 他突然恶狠狠瞪我:“明日若是看不见你,你就等着!” 说完他匆匆走了。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回来,连夜码了一些,下章比较狗血 + 第 39 章 第二天我老老实实地去了南御花园。按照惯例,这天外国使臣到相国寺烧香之后,还要去南御花园射箭,朝廷也要派出官员伴射,虽然不准百姓观看,不过若是伴射官员表现出色,消息立刻就会传到街市,百姓们会把他当成民族英雄来看待。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看见龙非邪站在皇上身边,两人正说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李易也会出场,张弓搭箭,引满放矢,支支中的。片刻后龙非邪走到场上,穿着惯常闲适的袍子,随意地接过银弓,却横架上三支箭,同时射中三个靶心,顿时场上一阵欢呼。 我也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结束后,我站在原地等李易过来,两人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聊。 “含章,近来可好?” 我点点头,笑道:“不过不及王爷好了,听说王爷前不久喜得麟儿,我还没有恭喜王爷。” “本王盼着要个女儿,怎就没有呢。”李易满脸惋惜。 我轻笑:“寻常人家生个男儿,就要给他佩玉祈福,若是生了女子,只得扔在地上,给个纺锤玩耍,王爷最是特立独行。若还想要个小郡主,又不是什么难事。” “莫非含章也迂腐起来了?” 我摇摇头,勾起唇角道:“若是我有女儿,就要教她诗词歌赋,凡世上所言非女子事者,我都要教她,教她样样不输男儿。” 李易看着我:“如此,等我将来有了女儿,就让她认你做干爹。” 我知道李易又在玩笑,拱手道:“那我就要催促王爷快回封地,明年来时,抱着我的干女儿过来。” “真是绝情,”李易一耸肩,继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笑道:“含章,你还是这样。” “王爷也没沉稳多少。” 李易笑起来,停下脚步,伸手揽住我,在我耳边笑道:“含章,真好,我还担心你会疏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5 远我。” 我愣愣道:“为什么?” “谁知道呢?”李易手在我后背轻抚着:“天知道江含章这个人最没心没肝,亏本王经常念着他。” “王爷……”我皱眉想躲开他。 他手上却加了几分力道,搂着我,轻声道:“含章,有没有想我?” “……” 李易松开我,恶狠狠道:“看你这个样子,就是没有了。” “嗯,学生这几年醉心学问……”我思索着开口。 “好了好了,”李易不满道:“不想就是不想了,说些个借口出来,又说不真切,谁也骗不过。” 我只好笑了笑。 又并肩走了一阵,李易突然开口:“含章,你和龙非邪怎么样?” 我一愣,淡笑道:“还是一样。” “嗯。”李易沉默了片刻:“含章,跟我走吧。” 我皱眉,不解地看他。 “你看你这个样子,病怏怏的,分明不会照顾自己。这几年我和太后、皇兄的关系好了不少,我也不让你住到别院来,只是让我经常看看你,陪着你,如何?” 我轻笑一声:“王爷这是为何?” 李易神色复杂起来,语气有些飘忽:“我也不知道。不过对你,总是执念。” “难道王爷会为了我放弃家中的如花美眷吗?” “不会。” 我笑道:“王爷贵在坦诚。我也不说虚言,若是王爷不嫌弃,你我可是一生挚友,不过若是要我跟在王爷身边,我不会。” “可是含章,”李易拉住我,笑起来:“龙非邪不过是没有妻妾,若说流连章台弄鹰斗犬,他样样都不输给我。” “王爷这么说,倒是和大哥惺惺相惜。” 李易无奈道:“含章。” 我一笑:“王爷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为何不选我,”李易又凑过来,双手抱住我,在我颈间低声道:“那为何不选我?我会比龙非邪宠你千百倍。” “王爷!”我皱眉低喝。 “含章,虽然我也不懂,不过我会最宠你……”李易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颈上,我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后,李易神色古怪地扶住假山石。 我微微叹一声,收起手里的银针,扶着李易坐下:“王爷以后自当稳重。” 我刚想松开他,他却顺势倒过来,我扶不住他,重重倒在草地上,懊恼不已。 “看来含章还是会心疼本王。”李易压在我身上,闷声笑道。 我有些恼怒地推开他,他仰躺着,无辜地看着我:“莫非,含章你想在上面?” “上面?什么上面?”我不解地看他。 他却大声笑起来:“我倒忘了,含章对此事一概不知。” 我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下流话,冷笑道:“王爷,你知不知道学生现在可以轻易地踹你下湖?” “第一次听见含章说出这种话啊……算不算在和本王打情骂俏。”李易继续一脸痞笑。 “王爷,世上怎有如斯不要脸的人。”我居然生不起气来,反而笑道。 李易无所谓地一笑:“为了含章,本王可以变成无赖。” 我不理会他的戏谑之语,正想起身,李易却翻身压了上来:“去哪儿?” “王爷,既然已经恢复力气了,就别躺着了。”我无奈道。 “可是,好不容易离我的含章这么近……”李易在我耳边嘟囔着。 我微微起了鸡皮疙瘩,可是李易一向嬉笑怒骂没个正经,竟然和他生不起气来,我从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 “你们这是……” 皇上从山石后面转出来,一脸古怪。我赶紧推开李易,站起来躬身道:“臣……” “含章,拉我起来。”李易躺在地上朝我伸手。 我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神色,一咬牙,用力扶起李易,李易整个人倚靠在我身上。 “皇兄,臣弟多喝了几杯,全身无力,还请皇兄恕我无礼。”李易笑道。 这时候我看见站在山石后面的龙非邪,愣了一下。 “皇弟和江卿喝酒?”皇上眼神复杂地打量了我们片刻,才开口道:“朕和无咎在御花园里走走,原也没看见你们……” “既然被皇兄撞破了,臣弟也不隐瞒,皇兄,你就把江大人赐给臣弟吧。”李易一笑。 我慌忙道:“皇上,殿下喝醉了……” “含章,酒后吐真言。”李易在我耳边轻笑道。 我真是后悔没踹他下去。 皇上好像很惊讶,半天才说出“胡闹”二字,我躬身等着他能想出几个词来训斥一番。 “逊之,紫岩轩借给我。”龙非邪眉眼一挑,嘴角还挂着笑意,却不等皇上答话,伸手拉过我就走。 白袍反出来的光有些扎眼。我顺从地跟着他走,感觉不到他在生气的样子,略微安下心来。 “大哥,有事的话,就在这里说好了。”我犹豫着开口。 “我可还比不上李易大胆会调情。”龙非邪笑了一声。 “嗯?” 门一合上,我看着笑盈盈的龙非邪,从脊背爬上来一股寒意,立刻后悔跟进来。 “大哥……” 龙非邪长臂一舒,把我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下来。 不是以前那样的轻微接触,绵长的吻结束后,我迷离地抬头看他,喘息不止。 “不能让你开口说话,总是说不过你,以前就该直接这样……”龙非邪轻声笑起来,将我横抱到榻上,又欺身吻下。 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全身难得地热起来。 “含章,你身上的药香和茶香,真好闻……”龙非邪把头埋在我颈间嗅嗅亲亲。 “你在干什么……”我偏过头去,艰难开口。 “平日这么聪明,当真不知道?”龙非邪深渊似的眸子盯着我,唇角一勾,俯下来轻声道:“刚才李易想对你干什么,我现在也是。” 我强自镇定下来:“殿下只是在开玩笑。” “玩笑?玩笑你便让人碰你,”龙非邪嘴角一直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有危险的意味:“还是,我不要你,你就去找李易?” 我微微有些生气,淡淡道:“你要不要我,我不在乎。” “那李易呢?”龙非邪笑一声,星眸里流风回雪。 “我跟殿下只是在叙旧罢了。”我还是有些心虚,毕竟刚才的场景的确有些暧昧。 “叙旧吗?我们也该好好叙旧,那么久没见,一直很疏远……”龙非邪在我耳边吹着热气,我微微颤抖起来。 官服的腰带被解开,我害怕起来,连忙挡住他的手。 他笑起来:“含章,你不乖。” 双手被腰带绑起来,我真是欲哭无泪,思索着要是开口呼救的话,外面是不是会有人进来,可是如果让人看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6 见这个样子…… “居然还走神?”龙非邪语气变得无奈起来:“看来我还要下些功夫。” 紫色的官袍摊开在身体两侧,他伸手撩开我中衣的衣襟,带着厚茧的手抚上来,整个胸口热热麻麻的,我忍不住轻哼一声。 龙非邪立刻抱我在怀里,眼中闪过笑意:“含章,你喜欢是不是?” 我咬牙瞪他。 “这么说还不算晚,含章……”他用鼻尖轻轻蹭着我的脸:“说,以后会在我身边。” 我不解地微微皱眉。 “含章,我们在一起吧。”低沉魅惑的嗓音。 胸口突然被重物击中一般,我愣愣看着他。 龙非邪星目闪闪地看着我,里面的东西很复杂,我也看不出来了。他轻轻抚着我的背,满足地叹一声:“对不起,含章。你知道我还不是很习惯和男人这么亲密……可是刚才看见你和李易那样,我心中怒极,恨不得杀了他,一瞬我又想明白了,你是我的,含章,别人不能碰你。” 心里涨得满满的,我红了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龙非邪轻轻地在我脸上吻着:“你知道我以前不是心里没你,只是我自己在犯浑。”龙非邪苦笑一声,看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满目星辰,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每每轻易地沉醉在里面。真的很多年了,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容许我说不。我迟疑着轻声道:“大哥,你不习惯的,何苦逼自己……” “若是再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我真的要被逼疯了。”龙非邪咬牙道。 “那好。”我笑着点点头。 龙非邪也笑起来,低头吻我,我闭上眼睛,感觉他轻轻地帮我把衣服拢好。 “这里连个炭炉都没有,你会着凉的。”龙非邪嘟囔着。 第 40 章 一早翻出半年前看的书,选了几篇自己喜欢的文章默出来,让琮儿帮我念,才念了一会儿,娄管家在门外道:“公子,有客人。” 我正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摇头晃脑听琮儿读书,皱眉道:“谁?” 继而一阵脚步声,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扮了个鬼脸。 “永嘉!”我差点连茶杯都摔了。 琮儿也露出畏缩的表情。 永嘉大大咧咧走进来,笑眯眯打量着书房。 石头匆匆忙忙跑进来,看见我,着急道:“公子,小的拦不住这位姑娘……” 我略一挥手让石头退下去,轻咳一声道:“永嘉,这宅子里住的大部分是男子,你怎么能胡闯呢?” “这有什么,反正你家小厮说你在书房,我又不是闯到卧房去了。”永嘉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你,”我拿她没办法,正色道:“女儿家名节最要紧,你到底知不知道?” 永嘉不屑地小脸一扬:“真酸。先生怎么变成迂腐的老夫子了。” 我一阵头疼。 “先生在做什么?”永嘉趴到书案上。 “默书。你来找我做什么?” “上次先生带我去玩儿,又照顾我,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顺便来看看先生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反正旬日休假,我在家里也没事。” 我无奈道:“我这里最是无聊,不如我叫小乙和琮儿带你出去玩儿?” 琮儿立刻露出害怕祈求的表情,我决定无视他。 永嘉略微摇摇头,看见琮儿,恶狠狠道:“赵少琮,你在这里干什么?打扰先生念书是不是?” “才不是,我是给公子读书……”琮儿委屈道。 永嘉拉琮儿起来,看着我,笑道:“先生怎么留一个爱哭鬼在身边,会被他烦死的。”说着又推了一把琮儿:“你快出去,我来给先生读书。” 琮儿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默默走了出去。我当真是哭笑不得。 永嘉却是乖巧起来,在我身旁坐下,脆生生地念起文章来,我也静下心来,提笔修正刚才默下来的文章。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永嘉读完了,我放下笔,偏头看永嘉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晃悠着,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一笑:“永嘉,是不是很无趣?你不用在这陪我,去找琮儿玩儿吧。” 永嘉摇摇头,娇笑道:“才不会呢,坐在先生身边,看着先生,永嘉就觉得高兴。”永嘉顿了一下,略微红了脸,视线偏向书案:“永嘉最喜欢先生了。” 我一愣,心里微微起了波澜,有一丝丝怪异的感觉。佩服起永嘉能这么直接地说出喜欢两个字。我柔声道:“永嘉,你年纪还小,不要轻易说这个。” 永嘉咬着下唇,用力摇摇头,慢慢道:“我不小了,已经过了十五岁了。我爹说该给我许个人家,永嘉不想将来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在一起。永嘉心里喜欢先生,所以才总是惹先生,先生不要讨厌我。”永嘉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慢慢低下头,声音也哽咽起来。 纵使永嘉平日再大大咧咧,说这些话也是女儿家的极限了。我心里疼惜她,苦笑道:“怎么会呢。永嘉,其实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你又为何会喜欢我?” “永嘉倾慕先生很久了,先生不知道罢了。” “在书院那次,真的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愣愣道。 永嘉抬起头来,又笑起来,得意道:“我不说,先生一辈子也猜不出来。六年前先生参加殿试的时候……” “公子。”阿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来拜访而已。”龙非邪朗声笑着走进来。 阿义有些不甘地开口道:“小的本来要通传一声,可是将军说不必了。” 一早上碰见永嘉和龙非邪,我真是有些同情阿义和石头了。 “大哥怎么来了?”我连忙起身迎他。 龙非邪含笑看着我,微微叹道:“你分明知道我在家养伤,无聊之极,也不来看我,我只好自己来了。” 我微微红了脸:“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不去打扰大哥了。” “你真是……”龙非邪一手正要抚上我鬓角垂下来的的头发,我慌忙避过,轻咳一声。 龙非邪转向站在一旁的永嘉,皱眉道:“你是,永嘉?” 永嘉低着头,慢慢挪到龙非邪面前,微微一福,轻声道:“非邪哥哥。” “你们认识?”我惊讶道。 “嗯。”龙非邪淡淡应一声。 永嘉抬头看我,嘟嘴道:“先生,那永嘉就先回去了。” 我点点头。 永嘉慢慢走到门口,又回头甜甜一笑:“先生,过几天开基节,先生带我一起去寺里听禅好不好?” “这……”我犹豫起来。 “永嘉!”龙非邪皱眉。 永嘉立刻小脸一垮,委委屈屈地走了。 “永嘉怎么会和你在书房?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7 你怎么认识她的?”永嘉一走,龙非邪立刻把我揽在怀里。 我低声道:“只是在书院认识的学生,和琮儿是同窗,大哥怎么知道她?” “她是逊之的表妹,在宫里见过几次。”龙非邪低头在我颈间嗅嗅亲亲。 我一愣,苦笑道:“永嘉果然是高尚书的女儿。” “含章……”龙非邪轻叹一声,把我按在椅子上,薄唇欺上来。 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感受他温柔的亲吻。片刻后又挣扎起来:“别,小乙和琮儿会进来。” 龙非邪一手扣住我后脑,吻得更深。 “两天没见了,总要好好满足我一下。”龙非邪抱我在怀里,轻声笑道。 “大哥也说了,不过是两天。”我慢慢平复呼吸。 “含章,住在一起不好吗?既然答应了和我一起,为何还不肯搬回来?”龙非邪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没必要整日腻在一起。”我靠在他胸口,鼻间全是他霸道的气息。 “那便随你喜欢吧,不过,以后每天一起吃晚饭。” 我点点头,笑道:“好。” 静静拥了一会儿,我听见门外不远的脚步声,赶紧用力推开龙非邪,刚站起来,小乙就走了进来。 小乙手上还拿着剑,想来是刚刚练完剑,看见我,立刻紧张地走过来摸我额头:“公子你没事吧,脸好红。” “没,没……”我心虚起来。 小乙搂我在怀里,着急道:“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我叫阿义去请大夫过来!” “含章没事。”龙非邪冷冷的声音响起,把我从小乙怀里拉出来,扣住我的腰。 我狠狠瞪了龙非邪一眼,他分明知道有人要进来竟不松开我。 龙非邪一笑,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小乙,道:“听含章说你和凌云学过剑法?去院子里练给我看看。” 小乙别过脸,轻哼一声,站在原地不动。 “含章,你倒是没跟我说,这小子脾气见长了。”龙非邪在我耳边轻笑。 我笑起来,小乙的确很倔强,却正好对了龙非邪的脾气,我看他们两个应该合得来。 龙非邪松开我,接过小乙手中的剑,笑道:“我本来还想指点你一番,你不要?当年我和凌云也经常切磋剑术。” 说起夏凌云,小乙神色有些松动,默默跟着龙非邪走出去。 我站在回廊上,有些担心:“大哥,你伤还没好全。” “又不是比剑,不过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龙非邪将长剑□,眉头一皱,周身起了杀气,一时剑光闪动,日光里他一身白袍,好像自己会发光似的,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看得人更是眼花缭乱。 小乙看得目瞪口呆,神情也变得崇敬起来。 “怎么样,换你来试试。”龙非邪收剑入鞘,走到小乙面前,把剑递过去,眉眼一挑。 “我,我做不来,将军的剑法比起夏将军要好。”小乙别过脸去,不肯接剑,语气不甘。 龙非邪正色道:“这就错了,这套剑法本还是凌云教给我的,不过凌云是剑术世家,剑法用在战场上难免有些华而不实,我略微改了一下,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给你,你就当是凌云教你的。” “将军肯教我?”小乙看着龙非邪,眼神热切起来。 “先去练给我看看,若是太差,我可没那个心情。” 小乙本就是争胜的性子,被龙非邪一激,立刻接过剑来。 龙非邪站在我身边,一起看小乙练剑,笑道:“小乙资质不错。” “多谢大哥肯教导小乙。”我感激道。 “你喜欢就好,何必跟我这么见外。”龙非邪轻轻将我揽住,我刚要退开,他又在我耳边说:“以后我不准你和小乙这么亲近。”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你们亲近一些无妨,可是小乙现在长大了,还整天抱着你,我心里可不舒服。”龙非邪抱我在怀里,闷声道。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哥你跟小乙置什么气?我和小乙一直都是这么好的,已经习惯了。” “我说了不行,”龙非邪皱眉想了一会儿,笑道:“小乙不是一直想做将军?我先让他在我手下当个亲兵,反正武学的东西他也学得差不多了,我带他去讲武学堂见识见识。” 我眼睛一亮:“小乙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龙非邪痞笑起来:“我只是不想他整日粘着你罢了,不过又能顺便讨你欢心,这种事我不妨多做一些。” 我有些无奈,不过心里还是觉得高兴。 第 41 章 听说皇上元旦庆典之后又病了,今天召我进宫,不知为何总让我觉得不安。跟着领路的公公走到平日皇上赏鱼的亭子:“皇上正在里面等大人。” 我走进去,亭子的四周用蜀锦围住,光线有些昏暗,又燃着炉子,很是暖和。君王身着龙袍坐在棋案旁,案上焚着香。 “皇上,臣江湛。” “卿坐下吧。”伴随着几声咳嗽。 我坐下来,看着对面的人晦暗的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亭内太过昏暗的关系。 “朕原本还想在亭里和爱卿赏鱼下棋,不过太医说朕受不得风,只好暂时如此了。” 我微微躬身:“臣可以去御书房觐见。” 皇上摇摇头:“朕有自己的打算。” 我心思百转,惴惴不安。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宫女抱着一个婴儿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 皇帝接过婴儿,抱在怀里逗弄,露出笑容。 我看得有趣,也笑起来。 “这是朕的五皇子,还不满周岁。”皇上笑道。 “小皇子天庭饱满,是聪明之相,很可爱呢。”我含笑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小手抓着皇上的龙袍。 “爱卿要不要抱抱他?” 我一愣:“臣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站起来从皇上怀中抱过小皇子,他竟冲我笑起来,我高兴地逗弄他。 皇上在一旁看着,突然微微叹一声,笑道:“可惜卿家没有女儿,否则便与轩儿订个娃娃亲多好。” “是臣没福分做皇亲国戚。”小皇子咯咯地笑起来,我心情大好。 “那倒也不见得。” 我有些疑惑起来。 这时外边传来尖细的声音:“皇上,二皇子和四皇子来了。” “嗯。让他们去玩儿吧。”皇上淡淡开口。 奶娘从我手中接过小皇子,小手拽着我的衣襟不肯放。 “卿家,看来轩儿很喜欢你。”皇上笑道。 我小心地掰开小手,也笑起来:“臣也觉得和小皇子很投缘。” “朕的另外两个皇儿正在外面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8 玩耍,卿家也去看看。” 刚刚平复的心境又有些忧虑起来,我起身走出去,回头一看,皇上站在打开的帘幕后面,含笑看着我。 皇上子嗣艰难,大皇子和三皇子又幼年夭折,如今二皇子李盈不过九岁,四皇子李乐五岁,年前才得了五皇子李轩。要养活大一个孩子并不容易,皇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平民百姓了。 一个年纪大约九、十岁左右的孩子蹲在地上画着什么,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了看,拱手道:“臣江湛见过二殿下。” 李盈站起来,望着我:“先生就是父皇经常提起的江学士?盈儿给先生见礼。” 举止从容,神态恭谨没有傲慢之色。我看得心喜,笑问道:“殿下在做什么?” “我和四弟在玩捉迷藏,他年纪小,我要让着他先藏,我来找。” “那殿下为何还不去寻?” “我在地上先把御花园的地图画出来,哪里好藏人我去哪里找。” “殿下现在可以去了。” 李盈摇摇头:“我要再等一会儿,若是太快找到四弟,他会难过,太久了又怕他无聊。” 我惊讶不已。 等李盈离开,我又等了一会儿,看他和矮他许多的四皇子李乐手牵着手走过来,李乐脸上满是孩童的愉悦之色,李盈只是淡淡笑着。 “江卿。” 听见皇上唤我,我立刻回到亭里。 “爱卿觉得盈儿和乐儿如何?” “两位殿下兄友弟恭。”我笑道。 皇上眼中光芒一闪,淡淡道:“黄荃,你带着皇子们离开,离亭五十步,都不要留人。” “奴才遵命。” 等四周人都退去,亭里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我静静地等着皇上开口。 “爱卿,朕是在问你,他们谁适合做太子。”皇上低垂着眼帘。 我一惊,背上微微出了冷汗,躬身道:“皇上自有圣断。”以前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或许还会进言,可是立储这种大事,我可不想牵涉进去。 皇上微微苦笑一声:“我也知爱卿明哲保身,若不是自觉朕的身体日复一日衰弱下去,朕也不着急立储,毕竟几位皇子年纪还小。” “皇上不要多想,安心休养,不久就可以康复了。” 皇上略微摇摇头:“高世成近日劝朕立储,朕也觉得此事定下来朕比较安心,所以想听听卿家的意见。满朝文武中,恐怕唯一一个不结党的只有卿家一人了,今日之言,出得你口,进得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默然。 “朕自认为待卿一向优渥,卿当真不肯以真心相待?” “臣一向远离朝政,恐怕不能为皇上分忧。”我苦笑道。 “卿当真是有恃无恐?” “皇上!”我慌忙跪下来。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我,笑道:“的确,有无咎在,朕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卿从来没有犯错,朕不能罚你,若要真的罢了你的官,恐怕你只会高兴呢。江卿真是一个让人无从下手的人,不过,江卿还有两个弟弟吧。” “皇上……”我跪伏在地上,流下泪来。 “爱卿不为自己考虑,也当真不在乎年小乙和赵少琮的前程?” “皇上,臣明白了,还请皇上赦免臣先前糊涂之罪。”我又磕了一个头,凄然道。 “卿起来吧,朕也不想如此逼你,可惜要听到爱卿的话,实在太难了。卿不要怨恨朕。” “臣不敢。” 我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自古以来,立嫡立长乃是成例,大皇子是郭皇后所出,本是立储的不二人选,可惜郭皇后在生下大皇子后便过世了,大皇子也早夭。如今二皇子乃是长子,皇上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皇上苦笑一声:“卿说的这些,朕何尝不知?不过太后一直让朕立高氏为后,立乐儿为太子,又有道人说乐儿乃是天日入怀,生就帝王之象,朕一直拿不定主意。” “皇上,恕臣直言,后宫不能言政,更不能动摇国本。星象命理之说,本就虚无缥缈,皇上怎可听信?” “道理朕何尝不明白?可是爱卿可知,朕十岁登基,太后整整垂帘听政了十年,她的话,朕一直不敢忤逆。” 我听出话里的苦涩,竟也觉得有些酸楚。缓缓开口道:“皇上,高氏一族荣耀已极。” “所以朕才一直不肯立高德妃为后,只是对高家人以示荣宠,安抚太后。” “自古以来,臣听说一家出了两位皇后,还能保全家族性命的,没有几个。太后不是不明理之人,皇上好言相劝,太后便会明了了。” “卿的意思朕明白了。” “是,二皇子小小年纪,思虑深远,仁德宽厚,皇上立他为太子,乃是社稷之福。” “可是,”皇上迟疑了一下:“黄贤妃暴毙,宫中曾有传言,此事与高德妃有关。恐怕盈儿怀恨在心,将来不会善待高家。这也是太后不喜欢盈儿的原因。” “皇上,臣看刚才二皇子对待四皇子很是和善,不像心中有怨恨的样子,话说回来,就算是有,又怎么样呢?五皇子年纪太小,那么二皇子就是最佳人选。”我冷冷道。 “朕一直以来烦心的,就是太后不允。” “其实皇上不必太过忧心,只要让二皇子多亲近太后一些,让太后看见二皇子的好处,虽说四皇子跟太后关系更亲近,但总归都是太后的孙儿,只要二皇子孝顺恭敬,太后就不会太过反对了。” “只是,近来有许多官员呈上折子,都求我立乐儿为储君,连司天监也上折子来说,乐儿星命不凡,朕也犹豫起来,怕百官说朕违背上天的意思。” 我断然道:“皇上,司天监只该安守本分,现在却插手立储之事,此等官员,留有何用!” “爱卿你……”皇上惊讶地看着我。 我叩首道:“臣只是说出心中所想,皇上若是觉得臣无礼,臣便不说了。” “卿接着说吧,朕等的就是卿的心里话。”皇上苦笑一声。 我略微顿了顿:“五皇子年纪太小,暂且不在考虑之列,皇上必然要在两位皇子中选一个。” “卿心中定然有了主意,快快说来。” “臣说之前,请皇上先恕臣妄言之罪。” “无论卿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就是。” “臣谢皇上,其实臣之所言,只能让皇上思虑一番,并不是谋划,也不是进言。如果皇上立二皇子,虽然文官中支持二皇子的人不多,可是正直之臣也不少,只要皇上立储,这些人就会忠心效命国之储君。二皇子的生母黄贤妃乃是黄老将军的女儿,军方还是倾向二皇子这边的,其实,只要龙非邪龙将军支持二皇子,二皇子的地位就很稳固。可是皇上又担心龙将军辅国,将来会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69 变成第二个霍光,那么就要有人来牵制他,文臣中,文籍文尚书颇有威望,正直无私,枢密使曹仁曹大人在军中也很有声望,亦是忠厚之人,有此二人在,皇上可以重托与他们,便能安心了。” “爱卿你真是……朕在想什么竟全让你看透了。”皇上笑着摇摇头。 “皇上如果立四皇子,如此,臣斗胆,请皇上赐死高德妃,立没有子嗣的秦贵妃为后。既要安抚太后,又要暗暗削弱高家在朝廷的势力,高家如今在文臣中有些根基,手却还伸不到军方,压制他们,对皇上来说不难。想要四皇子登上储君之位,高家也要付出代价。其实立四皇子也有好处,文官之中反对的声音比较少,也不用担心文臣武将的冲突,毕竟武将中关心立储之事的,没有几个,何况军人重军功声望,二皇子年纪幼小,不会让他们真心拥戴。” 皇上沉默了片刻:“卿为何不提楚王,高世成曾经跟朕说,国有长君乃是社稷之福,卿跟楚王交情匪浅,不这么想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有点混乱= =、、、 我觉得连贯的内容就一起发了吧,硬要把一更变两更 + 第 42 章 我心中冷笑,高世成倒是装了一回忠厚的愚臣,却把李易推到危险的境地,皇上不会怪罪高世成,倒是要把李易当成心腹之患了。我叩首道:“高大人说得原也不错,国有长君,朝纲容易稳定,况且本朝太祖皇帝也是传位于弟,太宗皇帝励精图治,成就了一段佳话。可是太祖皇帝的几位皇子,后来有什么好下场吗?端王疯疯癫癫,不到三十岁便暴毙,允德小王爷不到二十岁,莫名其妙死于王府。皇上若想社稷平安,一家和睦,就不能考虑到楚王殿下了。皇上若是信任殿下,可以让殿下辅佐幼主,若是不信任殿下,便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殿下手中没有实权,又对皇上一向恭敬,皇上心中明了,不需太过猜忌王爷。倒是朝中的一些人,皇上不得不防。” 皇上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笑起来:“听卿说了这些话,朕才相信你是真心为朕着想。” “臣不敢有所隐瞒。” “卿先起来吧。” 我双腿已经麻痹,扶住桌面站起来。 “爱卿的确知进退,识时务,朕也忍不住喜欢爱卿了,不知无咎是不是也这么想。”皇上笑起来。 我背上窜上来一股寒气。 “朕和无咎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朕一直以为朕得不到他,他也不会是别人的。卿家倒是让朕始料未及,到底朕输在哪儿呢,卿家可否告知于朕?”皇上还是笑盈盈的。 我胸口闷闷的,有些站立不稳。 “为什么,朕从二十岁便说了喜欢他,不敢逼他,一直等到今天,你又有何魅惑人心之处?”皇上死死地盯着我。 “皇上!”我连忙喊道。 皇帝眼中的暴戾散去,虚弱地闭目了一会儿,片刻后淡淡道:“朕失态了,卿家坐下吧,朕还有事跟你说。” 我每动一下,都觉得要昏厥过去,勉强坐下来。 “前几日太后亲自跟朕说,要朕做个大媒,给你和永嘉赐婚。朕也不知道高世成是如何看中卿家这个女婿的,虽然太后不是很喜欢卿家,不过听说永嘉又去太后那儿求了一阵,太后平日宠着她,高世成也同意了,所以……”皇上低垂着眼帘。 我慌忙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朕听说你和永嘉并非没有感情,再说卿家的年纪,也该娶妻了,永嘉的身份,不会配不上你。” “臣的年纪,若是再大上几岁,足可以做永嘉的父亲了,再说臣身体不好……” “这些不过是爱卿的借口罢了。”皇上挥挥手。 “这么多年了,朕一直被帝王之位束缚着,想要做个仁君贤主。如今只想自私一回,”皇上喃喃几句,看向我,笑道:“心甘情愿娶永嘉,离开无咎,或者喝了案上的这杯茶。” 我惊恐地看着皇上阴郁的脸色。 “按朕的本心,不想留你在世上。一来爱卿才华过人,偏偏不能被朕所用,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归属之心,朕虽然舍不得,也不能留下你。爱卿有没有想过,你和无咎在一起,才是朕的心腹大患,你和无咎,只能活一个,朕当然是选无咎了。二来,你说若是无咎知道朕害你,他会怎么做?无咎没有什么不敢做的,朕倒要看看,他会为了你做到何种程度。”皇帝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我心思电转,慢慢又想明白了一些。若是将来新君继位,几乎不可能控制得住龙非邪,龙非邪没有什么君臣观念,帮助皇上只是因为两人自小的感情罢了,若是换成新君,就没有这份牵制了。而我呆在他身边,的确不能保证将来不会为他出谋划策,毕竟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他和小乙琮儿重要的。 我和他,只能活一个。或许我可以答应娶永嘉,只是不愿意说出这种违心的话来。如果当初一起离开朝堂多好,我后悔着没说出这些话。看着案旁的茶盏,我恍惚起来,慢慢伸手抚上,还是温热的。 心里想着龙非邪,还有小乙和琮儿,我红了眼眶,嘴角却勾起浅笑。上天待我,已算优渥,我还有什么可求的。我轻轻拨了拨碗盖,闻着茶香,又觉得不对劲起来。犹豫了片刻,我端着茶碗送到嘴边。 “含章。” 我呆呆看着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手微微颤抖起来。被龙非邪用力抱在怀里,我才发现全身都没力气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鼻间全是熟悉温暖的气息,我慢慢安下心来。 听见龙非邪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今日总是心绪不宁,跟在你身边的亲兵回来跟我说有些异样,我担心你,就来看看。” 我竟一直不知道他暗中派人跟着我。 “无咎。”我听见皇上平静的声音。 龙非邪松开我一些,只是扶住我,看向坐在对面的君王,挑眉道:“逊之,你找含章到底什么事,说完了我就带他走。” “若我说,是要毒死他呢?”皇帝也含笑看着龙非邪。 龙非邪微微眯起双眼,唇角勾起冷笑:“逊之,别逼我,你要是敢动含章,别怪我不留情面。” 皇上的身体微微摇了一下,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无咎,你我是二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当真比不过你和江卿几年的感情?” 龙非邪看了我一眼,扶着我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也软下语气:“原本不是时间长短的原因,这么多年了,你若是能放下,自然最好。” “朕原本也以为放得下,便和你只是好友也就满足了,想来也没有别人能让你改变心意。可是你现在和江卿这样算什么?原本一直说不喜欢男人来拒绝朕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0 ,又说恨江姓父子的你现在在干什么?无咎,朕不甘心,朕乃九五之尊,不想和他比较,可是朕到底输在哪儿?” “含章原本就与众不同。”龙非邪沉默片刻,开口道。 我心中一热。 “无咎,你留下吧,我想和你聊聊。”皇上的眼神里甚至有乞求之色。 我看得不忍,转念一想,我还是不要开口说话为好。 “要聊改天吧,我先送含章回去。” 我勉强跟着龙非邪走出去,全身有些脱力,膝盖很痛,走得不稳。 龙非邪回头看我,皱起眉头,语气有些紧张:“你怎么样?逊之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笑起来,摇摇头道:“没事,那杯茶只是普通的清茶罢了,没有毒。”或许皇上还想看看,我能为了龙非邪做到什么地步。 龙非邪看上去松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笑意,突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惊呼一声,慌忙道:“大哥,你干什么?” “走不动,我抱你回去。”龙非邪剑眉一挑。 “会被人看见。”我不安起来。 “看见就看见了,我倒要看看谁敢说闲话。” 把脸埋在龙非邪的胸口,我犹豫片刻,开口道:“其实,皇上是仁德之君,只是对大哥还有执念。大哥应该好好和皇上说。” “这么多年,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只要他别太过分,我也就随他了。而且逊之说的那些,我的确不知该如何应答。以前我怎么想得到,我会喜欢江含章。”龙非邪轻叹一声。 我偷笑起来。 “含章,搬回来住吧,我总是比较安心。” 我迷迷糊糊应一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昏昏欲睡。 感觉躺在软软的榻上,膝盖被温热的手掌揉着,我睁开眼睛,看见龙非邪坐在榻旁,他看我醒了,皱眉道:“看来以后不能让你进宫去,都跪青了。你索性辞了官,我又不是养活不了你。” 我笑起来:“凭什么?我自己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你和小乙怎么都说这种话,我哪有那么弱。” 龙非邪抽回手,把棉被压好,凑过来抱住我,不满道:“可恨,又让小乙那个臭小子抢了先。” “小乙现在可是对大哥崇拜得很,每天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回来就在院子里练剑,还问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我笑道。 “他每天还搂着你睡?” 我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龙非邪剑眉一扬:“看来以后我要对他严厉一些。不过反正你也答应搬回来住了,以后你身边的位置是我的,把小乙赶出去睡,否则我让他练剑连睡的时候都没有。” 我笑出声来。 “含章,我可是很认真,要做些小乙没做过的事情。”龙非邪低头吻住我,双手在我身上轻抚着。 衣带被解开,我赶紧退开一些,红着脸道:“大哥……” 龙非邪在我耳边闷声笑道:“你在想什么呢?不过是让你好好睡一觉罢了,晚饭的时候我会叫你。” 番外?龙非邪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是longlong的的小龙番外orz…… 发现一写小龙就正不起来,反正他设定就偏掉了……于是我要囧雷狗血浑不怕,不留点坑在人间!奔走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非邪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皱眉想了一会儿,其实完全听不懂,就摇摇头。 娘笑起来:“你年纪太小,《周易》还太深了些。不过娘刻意跟你讲乾卦九四的爻辞,你要记得,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讲究品德,凡事审时度势,依势而行,故无咎。你爹说等你及冠之时,无咎就是你的表字,你的名和字,皆由此卦而来。”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记下来是乾卦九四,以后要是忘了什么意思,就去请教先生。 “非邪练完字,就洗手吃饭吧。” 我认认真真写完三张宣纸,松了一口气,偏头笑起来:“娘,等爹回来看好不好?” 这时候一个家丁站在门口,躬身道:“夫人,老爷说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让夫人和少爷不用等他用饭了。” 我有些失望。娘眼神黯然起来,望向门外,过了一会儿又看我,笑道:“那非邪先吃饭吧,别饿着了。”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向门外走去:“娘,爹就在前面府衙,我去叫他回来。” 娘蹲下来揽我在怀里:“你爹是在忙公事,不要去打扰他。” 我不解地站在原地,看着娘把饭菜放进食盒里,让家丁送过去。 晚上我本来还想等爹回来,在娘怀里听她念书,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我爹叫龙中天,是庐州府尹,我娘叫欧阳静,是大学士的女儿。我六岁的时候,爹就请了西席来教我念书,我娘说,我爹是状元,我的学问也不能差。听上去我爹好像很了不起,不过我将来也要和他一样厉害就是了。 我娘是书香世家,也会教我读书,爹爹比较随意,不怎么管我,平时就是在家的时候,也大都呆在书房里。有一次我偷偷溜进他的书房,看见案上堆了好多书,随便抽了一本出来看,正文旁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很漂亮。我正看着,爹走了进来,立刻大声呵斥我,那狂乱的眼神把我吓坏了,爹一直是温和的人,我记事起,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和烦躁。娘立刻跑进来搂住我,爹爹不再说话,走到案前整理起书案来,娘抱着我出去,眼泪滴在我颈间。 后来我模模糊糊听衙差们说起,爹在找一个人,不过名字我忘记了。爹只娶了娘一个,府里的下人都夸爹爹,说娘有福气,可是我总觉得爹爹对娘虽然礼敬,却疏远冷淡,娘看着爹的眼神很温柔,可是爹不在的时候,娘的脸上总有淡淡的愁容,虽然看见我,娘会笑,眼睛里也总是有些哀伤。我虽然不懂,总是觉得不对劲。 我再长大一些,去书院读了一阵子书,可是不管男孩女孩总是围在我的书案前看我,书院的先生也老是考我,虽然我不怕,但是觉得烦得不行,索性不去了。不去学堂,又老想着出去玩儿,平日给了西席不少好处,他答应帮我瞒着,我经常偷偷溜出去,不过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在郊外玩耍,一个时辰就要回去,怕娘发现了。只有娘初一十五去庙里上香的时候,我练完几篇字,就能光明正大地出去玩儿。 今天娘一大早就出门了,我练好字,跟西席说了一声,换好衣服就要出门,刚走到大门口,听见有人唤我:“少爷要出门吗?” 我回头一看,是云姨和冬梅。 “我就说小少爷穿白袍好看了,冬梅非要给少爷做身蓝袍子。”云姨嗔怪着,伸手要捏我的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1 脸,我皱眉躲过。 冬梅娇笑一声:“就是怕少爷太好看了,走到街上,被人拐了去,不被拐,又怕他招惹了一群小娘子回来,还不到十岁就要成亲了。” 我最讨厌人说起这个,哼了一声,别过脸。 “那只能找块布把少爷的脸蒙上,否则出去一看,谁家小哥都比不上咱家少爷俊俏,又要被人围着看了。” 我不耐烦道:“我要出去了。” “少爷要出门,叫阿全和阿茂跟着,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我皱眉道:“我不要人跟着,拳脚功夫我也学过,有事可以自己应付。”我喜欢习武,只要不荒废读书,娘也不拦着,还给我请了几个有些名气的师傅。 冬梅掩唇轻笑道:“少爷倒是有个大人的样子了。不让人跟着不行,上次在街上被几个小鬼头拉拉扯扯,又被几个大人捏了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劝了几天才消气。” 我顿时没了底气,恹恹道:“我去城郊人少的地方就好了。” 拗不过云姨和冬梅,还是带着两个家丁出门,刚想爬到树上去掏鸟蛋,阿全“噌噌”两下就爬上树,又利索地下来,笑嘻嘻地把几个带斑点的小蛋递到我面前,我顿时兴致缺缺,又想去河里捞鱼,被阿茂死死抱住。 “少爷,您就饶了小的们吧,若是有个闪失,老爷夫人饶不了我们,哪怕磕着碰着一点,冬梅姑娘也要教训我们了,她嗓门大,小的们可受不了啊。”阿茂央求道。阿全也在旁边用力点头。 我翻了个白眼:“知道了,放开我。” 无聊地走了一阵,心里盘算着怎么甩掉一直紧跟在身后的两个人,突然看见一个小孩坐在自家门槛上,看样子不过四五岁,居然穿着一身道袍。我一时有些好奇,走过去蹲在他身旁,笑道:“小弟弟,你是个道士不成?” 小孩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脸上有些惊慌。 我看得有趣,笑问:“到底是不是啊?” 他连忙道:“是的,我爹说我画符画得很好。” 小道童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很弱,好像身体不好,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说话有些快的关系,微微红了起来。他呆呆看了我一阵,然后自己笑起来。 “笑什么?”我莫名其妙。 他红着脸,仰头看我,笑道:“哥哥长得好好看啊,虽然没我爹爹好看,但是哥哥的眼睛最漂亮。” 原本我还有些不高兴,听他说他爹爹好看,我心里又舒服了一些,看他手里捧着本易经,惊讶起来,问他:“你看得懂这本书?”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爹爹教过我一些,我只能看懂一点,爹说,我能随口说个几句就行了。” “哪里不懂,来问我。”我拍着胸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和他亲近,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小道童抬头看我,笑起来,黝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光彩,显得很高兴:“哥哥愿意教我?” 他长得白白净净的,不过看上去太瘦,实在不算可爱,看见他笑,我却从心里高兴起来。 “我平时也会翻翻易经的,我娘会教我一些,你哪里不懂?” “我爹今日教我坤卦六三,含章可贞。” “坤卦□,括囊无咎。”我随口道。 “嗯,哥哥好聪明啊。”他点点头,冲我笑。 我得意起来:“因为无咎是我将来的表字,我总是记得这些爻辞,你呢,你爹有没有说过你的表字?” 他摇摇头:“我年纪还小,离及冠还很早呢,爹爹没说过。” “那你就叫含章好了,我是无咎,你是含章,不过我的字是从乾卦里取的,你是坤卦,我们两个……”我心里突然涌上来异样的感觉,好像心被填的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道童有些不解地抬头看我,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又低头翻书,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我在他身边坐了一阵,看他不理我,心里烦闷起来,一手拉起他:“我带你去玩儿吧。” 他立刻显得很高兴,我笑起来,可是他又垮下小脸,摇头道:“不要,我在等我爹爹一起出门。” 我想了想,看见不远处的大树,笑道:“那我们就在这边玩儿,你想不想要小鸟?我去树上抓一只给你。” 他的脸又红起来,偏头想了一下,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见他点头答应,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对人有这种感觉。 以扣工钱作为要挟,阿全和阿茂也死死拉着我不让我上树,小道童在旁边看着,脸上竟露出有趣的表情。我觉得尴尬,一怒之下敲晕了他们两个,武术师傅们都说我资质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奉承,不过我将来是要做状元的,练武也只是强身健体罢了,免得跟小道童一样病怏怏的。我看了身边的小道童一眼,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转身想跑。 我笑着拉他回来,抱在怀里:“你跑什么?” 小道童在我怀里挣扎起来,又踢又打,双眼水汪汪的,好像吓着了:“救、救命……” 我大笑起来,紧紧搂着他:“我又不是坏人,这两个人只是晕了而已,谁让他们烦我。你要不要去试试看他们还有没有气息?” 小道童狐疑地看着我,我被他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这小子倒不笨嘛,还有些精明。 “你乖乖站好,我到树上去。” 我爬到树上的时候,竟看见小道童真的在阿全和阿茂的鼻前探了探气息,然后放下心来的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倒有副小大人的样子。人小小的,虽然道袍也是小小的,可是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宽大,看他的样子,我竟然觉得他可爱。 轻松地跳到树下,我从怀里捧出一只刚长出羽毛的雏鸟给他,他满脸崇拜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去。我突然想着,要好好练功,将来可以带着他爬到树上去。 他把小鸟放在胸口前面小心护着,轻轻摸了一阵,又递给我,恋恋不舍道:“哥哥,你把它放回去吧。” 我挑眉道:“你不要吗?” 他摇摇头,看着我:“我很喜欢的,不过小鸟就该呆在树上,等将来我也能像哥哥一样爬树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去看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或者说与众不同。我不再多说,又爬到树上把小鸟放回鸟巢,往下一看,小道童竟然不见了踪影,我着急起来,赶紧跳下去,看见他跑回去,原来他坐着的木门前,有一个道人蹲在那里等他,看他扑进道人怀里,我心里有些闷闷的。 小道童在道人耳边说了几句,道人看向我,微微点点头,拉起小道童要走。我鬼使神差地跑过去,拉住小道童:“等等。” “哥哥,我和爹爹要出门了,谢谢你。”小道童仰头看我,却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意思,我心里更加不舒服。 “湛儿,我们走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2 。” “嗯。” 道人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不禁呆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是很好看,虽然并没有什么仙风道骨,可是儒雅秀净,也不似个凡间人物。 “等一下,你不是说想学爬树吗?你是不是住在这里?以后我来教你。”他们是父子吗?道童的样貌未免太普通了一些。 小道童犹豫了片刻,抬头看向道人,道人微微点点头,笑道:“你若是能交到新朋友,这自然好。” 小道童也笑起来,看着我:“好,我和爹爹才搬来不久,应该不会那么快搬走的,可是平日我要跟着爹爹出门给人算卦赚钱,哥哥能不能申时后再来找我?” 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求人家陪他玩儿一样,有些丢人,不过听他这么说,我还是觉得高兴。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少爷!少爷!”阿全和阿茂大声喊着从后面跑上来,我顿时有些泄气。 “你们两个,别看着我家少爷了,该干嘛干嘛去!”两个人立刻站在我前面要赶走这对父子,后面又有些底气不足,大概是看见了道人的容貌。 “原来是个娇贵的少爷,便是看也看不得了,湛儿,我们快走吧。”道人的眼神里闪过轻蔑之色。 “是,湛儿高攀不起这种富家子弟。”小道童脆生生地应道。 “你们知道就好,我家少爷可是龙中天龙大人家的公子,惹怒了他,有你们受的!”阿全大声吓唬起他们来。 我立刻恨不得踹他一脚。 “你是……龙中天的儿子?”道人好看的凤目里满是复杂的神色,声音微微颤抖。 “放肆,府尹大人的名讳是你这种神棍可以直呼的吗?”阿茂也凶恶起来。这两个人装起大尾巴狼来也没什么威慑力,我扶额。 “孩子,你过来。”道人轻声唤我。 我犹豫了一下,最讨厌旁人命令我。可是看见小道童一脸疑惑地看看他爹又看看我的样子,我又有些高兴,还是走了过去,微微仰头看着道人。 道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种柔和怀念的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片刻后竟伸手轻抚我的脸,眼神迷离起来,好像不在看我,喃喃道:“正阳的儿子……” “喂,你这神棍还得寸进尺了,居然敢摸我家少爷!”阿全撸起袖子,上来推了道人一把。 道人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醒悟过来,垂下眼帘淡淡道:“湛儿,我们该走了。” 小道童愣了一下,立刻应道:“是。” 我以为他们该去赚钱了,虽然心里舍不得,不过反正以后还能经常来找他,也就没再开口。 道人却拉着小道童走进屋里,关门之前,又回头看我,笑道:“孩子,你的命相,贵不可言,只是你此生有一大劫,若能安然渡过,便是飞龙在天。在此之前,你应该让你爹好好教教你潜龙勿用的道理。” 说完道人关上门。 我站在原地想着他说的那些话。 “少爷,这种神棍都是这么骗人的了,少爷的命相当然高贵了,用得着他来说。”阿茂冷哼一声。 我一想,就没放在心上,看了看时辰还早,又和他们两个去庙市里转了转,看见一把小小的木剑,我脑海里浮现出小道童手执木剑念念有词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便买了下来,想着明天拿去送他。 晚上和爹娘一起吃饭,我心情正好,突然冬梅在旁边惊呼一声:“少爷,你手上怎么有伤?” “嗯,今天和人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弄的。”我看着手背上的抓伤,笑起来,大概是小道童在我怀里挣扎的时候抓的。 “少爷你没事吧,”冬梅一手摸我的额头:“让人抓伤了还笑,莫非那人被少爷揍得很惨?” “非邪,怎么回事?”爹看着我。 冬梅立刻吓得不再说话,平日她总是嬉闹惯了。 “非邪,你是不是跟人动手了?”娘有些不安地看着我。 我一笑:“才不是,爹,娘,我今天在城郊碰见个小道童,很有趣呢。” 娘松了一口气,笑道:“难得你跟同龄的孩子玩得来,可不要欺负人家。” 我摇摇头:“他比我小很多,我才不欺负他,我喜欢他。不如爹娘收他做干儿子,我也多个弟弟,”我笑起来,转念一想:“不过他爹有点怪怪的,也不知道肯不肯就是了,对了,爹,你有道人朋友吗?他好像认识爹的样子。” “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干儿子也是随口说收的吗?”娘说了我几句,倒没有责备的意思。 “非邪,那个道人,长什么样子?”爹放下碗筷,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在抖。 我不解地看着他,想了一下:“很难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爹步伐不稳地冲了出去,整夜都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是longlong的的小龙番外orz…… 发现一写小龙就正不起来,反正他设定就偏掉了……于是我要囧雷狗血浑不怕,不留点坑在人间!奔走 番外?龙非邪2 第二天听先生讲课,总是心不在焉,盼着申时快点到。拿着小木剑溜去小道童住的地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一直等到了天黑,没见他们父子二人回来。我不甘心,翻墙进了院子,才见屋子里空落落的,明白过来他们是搬走了,我呆呆地在院子里站了一阵,总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回家之后居然开始发热,迷迷糊糊病了好几天,爹也和我一样在生病,急坏了娘,府里的人也跟着忙得团团转。病好了之后,我又觉得不是那么想小道童了,大概我总是没有什么朋友,才会比较在意他。 我十岁的时候,爹调到了京城,任礼部员外郎,我们一家人都搬到了京城。后来爹又做了太子少傅,据说小太子经常逃课,让我爹头疼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第一次看见太子李谦,是在自家的花园里,人小小的穿着杏黄色龙纹袍,趴在亭子的栏杆上,专心地看着湖里面的锦鲤。 “你在干什么?” “呀!”他摔了下来,回头看我,一脸慌张的神色。 据说太子自小身体不好,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知怎么想起小道童来了。 他怯怯看着我,突然挺起胸膛,大声道:“孤在这里赏鲤,你是何人,竟敢搅了孤的兴致,你可知罪?” 我愣了一下,大笑起来,伸手捏住他的脸,凑近道:“孤什么孤,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小太子呆呆地看着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非邪!” 爹一脸焦急地跑进来,我立刻松了手,小太子看见我爹,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少傅,今天分明说了不念书……” 我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3 爹却在太子面前跪下,道:“犬儿无知,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我不满道:“爹,不过是个小娃娃……” “闭嘴,给我去书房跪着!” “少傅,其实没事的……” “还不去!” 小太子满脸歉疚地看着我,我无所谓地一笑,乖乖去书房。后来挨了一顿打,三天起不了身,却莫名其妙地被皇上点做太子侍读,别人都说是很荣耀的事情,我却觉得无趣,要我陪一个小娃娃读书,我满心不情愿。何况我爹还一再告诫我,太子是君,我是臣,要对他恭恭敬敬。 等伤好了一些,我进宫陪太子读书,他一看见我,竟然很高兴。 “爱卿的伤好了吗?” 我一挑眉,爱卿?他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 他看了看我,略微低下头,轻声道:“孤……我是说,上次我害你被少傅责罚,一直觉得不安心……“ 我笑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挨了顿打,难道还得到处诉苦不成?” 小太子看我的眼神有些疑惑。 陪太子听课,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的老先生板着脸说个不停,我倒是佩服起太子来,还能端正坐着。我斜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先生跟太子讲什么五昏。 “殿下,五昏者,官吏贪污无能,百姓受冤而无处申诉,君王不能明察者,为第一昏……” 我打了个哈欠,听见身边的太子轻笑了一声。 “龙家少爷心不在焉,是不是已经知道老夫在说些什么了?”老先生瞪眼看我。 我略微想了想:“昏,昏昏欲睡才两个昏,先生要讲五个昏,不知道听完太子要睡几天?太子听得完吗?”我同情地看了李谦一眼。 “你!朽木不可雕也,殿下将来要做贤君圣主,切不可与此等人为伍,老夫今日就去禀告皇上为殿下换个侍读。” 正合我心意,我一笑,偏头看李谦:“你要做贤君圣主?知道那是什么吗?” 李谦微微红了脸:“不是很清楚,父皇和先生们都说我还要学。你呢,你要做什么?” “我吗?跟我爹一样做状元吧。”然后竟觉得没什么好做的了,我沉思起来。 老先生在旁边冷笑一声。 “那,你将来给我当宰相好了。”李谦笑着看我。 我撇嘴想了一会儿:“好像很无趣啊。” “哪里会。”李谦有些紧张地看我。 “做将军好不好?金盔宝马,旗风猎猎,甲兵十万,天下无敌,我将来要征服天下,我做你的大将军好了!”我高兴地一拍案。 看李谦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得意起来。 “小子,刚才不是还做状元梦呢?”老夫子冷冷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先做状元,再做将军!”我扬眉道。 夫子冷笑一声:“我可从没听说过模样比女人还俊的男人做将军的。” 我生气起来,挑眉看他,也冷笑道:“夫子的模样,倒有八分像我见过的胡人,怎么在做汉人的官?” “你!”夫子拂袖而去。 “哼。”我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准备回去。 “卿家你……” 我不耐烦道:“什么卿家,我年纪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李谦又张大嘴巴,好像一天会被我吓很多次的样子,还是小道童比较好玩儿。 我走到门口,听见李谦低声道:“非、非邪哥哥,我会去求父皇让你继续陪我读书。” 我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听他这么喊我,心里舒服起来,走回去捏住他的脸,笑道:“好啊,下次进宫来,我给你带好玩儿的。” 后来我每次进宫,总是带着小玩意儿藏在怀里给他,他也很高兴,至于皇上会让我留下的原因,好像是自从我当了侍读之后,小太子就每天盼着念书的时候。 承德十三年,已经致仕回乡休养十年的外公过世了,我陪娘回潭州拜祭,娘在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我不再进宫去,整日在榻前侍奉。爹对娘和我都很好,只是娘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这几年我听着家里和外边的一些传言,偶尔和娘偷偷跑去看爷爷奶奶的时候,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事情,知道有一个姓江的,爹一直在找他。我想起来,爹当宝贝一样收着的那些书里,批注都不是他的字迹,都是那个人的吧?明明两个都是男人,真是让人恶心。慢慢的,我每次看见爹,都忍不住心里升起来一股怒气。 娘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走的时候,望着门外,眼神哀伤又不甘,爹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爹赶回来的时候,娘已经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安葬了娘之后,爹在院子里,当着我的面,把书房里有那人批注的书都投进火里。火光映在他脸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非邪,对不起。”他搂我在怀里,轻声叹道。 我冷冷一笑,已经晚了。 他开始亲自督促我念书,我却醉心学武,又埋头研习兵法列阵。 “非邪,你不是一直想做状元吗?” 我冷冷一笑:“那是以前,我为什么要和你一样。”我并不是恨我爹,只是很难再和他亲近,我心里恨的另有其人。 我十六岁的时候,新君已经登基快三年了。我爹自从孤身赴胡地和谈成功后,声名大震,官至吏部尚书,隐隐成了文官的领袖,这种情况下,我其实也不大可能会参加科举了,因为考不中还只是丢脸,若是考中了,便会有人说是我爹徇私。后来我和皇帝商量了一下,两人用化名参加科举,今天皇帝召我进宫,一脸高兴的样子,看见我,笑道:“你猜猜我今天有什么喜事跟你说?” 我坐下喝了口茶,偏头笑道:“是你中了还是我中了?” “我亲自去问了主考官,他说龙无咎和李逊之的文章,都可以排进同进士之列,只是次序靠后一些,不过他问了半天,竟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谁。”李谦兴奋地说,嘴角也扬起一丝坏笑来。 “同进士吗?”我略微皱眉,点头道:“差不多了。” “要不要我给龙无咎一个官职?你现在是同进士了,我等着你做我的宰相。” 我双手搭在后脑上,靠着椅背:“考着玩儿罢了,我可不想给我爹添麻烦。我这次来顺便跟你告个别,我要去从军了。” “从军?”李谦走到我面前来,惊讶地看着我。 我端坐好:“嗯,以前说好,你当皇帝,做贤君圣主,我做将军,保家卫国,现在你已经当了这么久的皇上了,我当然也该去从军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现在就封你做大将军。”李谦笑道。 我站起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太容易得来的就没意思了,何况你就这么封我做将军,哪有人服我?我要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4 自己打拼出来,你等着将来封我吧。” “那你要去哪个军营?先跟在哪位将军身边做个小将好了。”李谦微微红了脸,笑着问我。 我摇摇头,笑道:“错。我要去边关当小兵,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就是我爹也不能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开学了,好幸福,滚地内牛 番外?龙非邪3 跟我爹说我要出去拜师学艺,一个人跑到边关从军。新兵入伍都要刺字,那人看了我半天,啧啧道:“这么俊俏的模样,刺在脸上就毁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刺脸上吧。” “我可下不去手,不一定要刺在脸上,手臂上也可以。” 刺好字,我走出营帐,突然有人拉住我,我回头一看,是个武将模样的中年人。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龙无咎,十六。”我挑眉道。 “十六?年纪也正好,模样更好。新兵?来我帐下,只要伶俐些,爷保管宠着你。” 我皱眉看着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冷冷一笑,一脚踹开他。 “王八蛋,不识抬举,来人,把他抓起来!” 我咬牙看着围上来的士兵。 这时候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穿过围着我的士兵,淡淡看了我一眼,道:“还在这里干什么,跟我走。”说完从我身边走过。 我转过身,但是没跟上去。 “夏凌云!你再跟本将作对,本将让你连伙夫都做不成!” 那人回过头来,神色冷淡,看了那武将一眼,后者竟立刻噤声了。 我莫名其妙跟着他走了一阵,到了一个营帐前,这个叫夏凌云的突然转身一掌击向我胸口,我后退避过,怒视他:“你干什么?” “教教你规矩,新兵就敢和将领动手,你是来找死。”他淡淡道。 我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他能把小爷怎么样。” 他奇怪地看了看我:“脾气不小,倒像个富家少爷,你又来当兵干什么?不打你一顿,磨不了你的傲气。” 我唇角一勾:“你试试看。” 我和他在营帐前动起手来,帐里出来几个人,站在一旁。我们过了几十招,他功夫不错,不过我自信不输他。停手后,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欣赏,我一笑。 “老大,你不会打不过他吧?要不要去给你拿剑来?”旁边一个小个子开口道。 我挑眉:“拿剑又怎样,我也不输给你。” “想打你一顿还不行了,这就算了,兄弟们,这是新来的,以后尽管欺负。” 众人欢呼一声。 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个叫唐明的,人有些瘦长,不爱说话,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总是简简单单一两个字应付过去,我顿时有些无趣。 “新来的,快去挑水!” 我和唐明一起走出去,在门口被人撒了一脸的柴灰,唐明却好好的。 “你!”我怒瞪着比我矮一个头的小士兵。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他也回瞪我。 “小武,别闹了,”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伸手帮我擦掉脸上的灰尘,笑道:“我叫淳于,你这个样子出去总是招惹是非,军营里都是些粗人,你好像是过惯了精细日子的人,受不得委屈,不过要不是不改改脾气,以后可是要寸步难行的。” 我乖乖站着让他把灰涂在我脸上,听他笑一声:“这样就灰头土脸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多谢。”我不自在地谢一声。 跟着唐明去河边挑水,摇摇晃晃挑不稳担子,唐明虽然不说话,一直轻蔑地看着我。 到军营一个多月,每天除了操练,就是挑水劈柴,烧火做饭,虽然很不甘心,可是一到晚上倒头就睡,居然没心思想别的。 “小龙做的饭真是难吃,老大,以后别让他做了吧。” 我白了小武一眼:“能煮熟你就该偷笑了。” “报告老大,小龙没有追求!” “已经不错了,刚来那时候不是煮不熟就是烧焦了,咱们火头军差点给士兵们骂死了。”淳于轻笑起来。 我轻哼一声:“我来从军,可不是来打杂的。” “那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杀敌立功。” “年轻人都有这个干劲。”嵩叔感叹道。 “杀什么敌建什么功啊,老老实实当火头军呗,至少不用去拼命。”胖子支支吾吾道。 我不满地皱眉。 “你一来就得罪了吴起练,能平平安安呆在这里就不错了,不要想那么多。”夏凌云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一窒:“他还能只手遮天不成?秋天考武技的时候,我至少也能升步军。” 嵩叔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这种事,你问凌云就知道了,他以前是陪戎校尉,现在还不是这样。” 我看向夏凌云,他垂下眼帘淡淡道:“去年胡人来的时候,我领兵伏击,小赢了一仗,吴起练说我不听军令,就贬我来当火头军了。” “他分明是忌惮你。” 夏凌云唇角的笑有些嘲讽:“那倒没有,他的军令就是严守不出,我的确抗命了,没被罚军棍已经是万幸。” “老大,你还年轻呢,别泄气啊。”小武道。 众人又笑起来,我笑问:“凌云,你多大了?” 夏凌云看了我一眼:“十七。” 我差点跌倒:“十七!你才大我一岁!” “看不出来?”夏凌云难得地挑起眉毛。 连唐明也瞪大眼睛,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 “你十七就是陪戎校尉了,我明年至少也要做到仁勇校尉,你等着!”我握拳道。 “说不定我明年还是游击将军呢。”夏凌云淡淡道。 “说不定我还是郎将呢。”唐明冷冷开口。 另外几个人大笑起来:“天黑了,是做梦的时候。” “小龙你还是先把水挑好吧!” “就是,老大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武功很厉害呢,要升马军也不难,小龙你还是多练练吧!” 在军营慢慢习惯下来,肩膀和手掌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快到秋天,我和夏凌云、唐明每天都会抽时间比试拳脚。夏凌云的剑法很漂亮,有时候我和唐明会求他舞剑,我们一群人在旁边看。 “凌云,昨天那套剑法,再耍一次吧。”我笑道。 夏凌云的语气有些无奈:“你又不想学。” “可是想看啊。” “好啊,你过来让我揍一顿。” “都快半年了你还想揍我。”我笑起来。 “居然打不过比自己年纪小的,我一直都想揍你来着,你怎么练的功夫?” “其实我最厉害的是玩飞刀,以后有空打给你看,你先舞剑。” “不行,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5 ”夏凌云唇角微微一勾:“一坛酒换一次。” 我一笑,偏头看淳于:“淳于,好不好?” 淳于愣了一下,点头道:“好,我酿了几坛酒。” 胖子嘟囔道:“淳于这小子,平时谁都不舍得给,小龙要就给。” “才不是,淳于对谁都这么好的,是不是?”我一手搭在淳于肩膀上,他冲我一笑。 “屁,对你这臭小子最好!” 这天正从河边挑水回来,看见军营里一阵骚乱,拉住身边跑过的一个士兵:“怎么了?” “有匹劣马原本要被处死,突然发疯了,拦不住。” 我撂下担子跑到校场,看见一大群人手执长枪,围着一匹血红色的马,那马显得狂躁不安。弓箭手也拉开了弓。 “龙无咎?” 居然被吴起练看见,我心里一惊,站在原地。 他看了看我,笑道:“本将现在命令你去驯服这匹马。” “射死不就行了。”我淡淡道。 他怒喝道:“放肆!你知不知道一匹马远远比你的命值钱!” 我知道战马的宝贵,贵过人命太多了。可是要被处死的劣马,还有什么价值。我冷冷看着吴起练。 “龙无咎,夏凌云有没有教过你,在军中不听将令,是什么下场?”吴起练冷笑道。 我也冷笑一声,朗声道:“得令。” 我慢慢靠近发狂的马,感觉得到它正在看我,居然安静下来。我慢慢伸手摸上他的鬃毛,稳当地翻身上马,正松了一口气,它突然又狂躁起来,高高跃起,我没有防备,重重摔了下去,脚居然还挂在马镫里,被它拖着走。 “众人散开。”我听见吴起练得意的声音。 我胸口剧痛,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咬牙清醒过来,双手顺势用力一撑,飞回马背上,用力抱着马脖子,胸口被马鞍一顶,我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又摔下去。 我仰躺在地上,无力地看着居然安安静静站在我身边的马,我的血从它眼睛上流过,原本黝黑的眼居然变成了血红色,全身都是血红色的马。 我勉力站起来,忍着全身的痛帮它把马鞍给卸了,拍拍它:“快走吧。” 它没有动,还是看着我,我站在它前面,才发现它高大得有些过分了。 我挑眉道:“再不走,也是死。” 看着血红色的马跑远了,我又重重倒下去,想着也不是被拖了很远,至少夏凌云和唐明会来找我。 折了几根肋骨,整日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秋天的武技考核也没有赶上,看来只能等春天了,否则真要在这里虚耗光阴不成?若是不能建功立业回去,没脸见小皇帝了。 “又在叹气?”淳于笑着端了药进来。 我懒懒答应一声:“他们是不是都去参加比试去了?凌云和唐明一定会走的,你不去吗?” “我去不了,小武嵩叔他们跑去看热闹了。” “都是我这个伤兵拖累你。”我叹了一口气。 “说什么呢,我这个样子去了也是受罪,又考不上。” “你文文弱弱的,不读书,在家酿酒也好,来军营干什么,多危险。”我皱眉。 淳于笑一声:“我不来,难道让幼弟来吗?谁让自己考不中功名。” “很难考吗?”我随口道。 淳于看着我:“对你来说,大概不难吧。” “淳于……” 他摇摇头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身份肯定也不一般,只是不知道你为何要跑来边关受罪。” “因为我将来想要做大将军,我只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对淳于眨眨眼。 “嗯。”淳于笑起来。 喝完药,我无聊地望着帐顶:“淳于,你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我最懂的就是酿酒,你想听吗?” “想喝。” “你小子找死。” 我笑起来,胸口又有些痛:“那你给我说说诗词歌赋也行,我就是闲得慌。” “诗词歌赋,我恐怕没你读得多。” 我皱眉:“淳于,你讨厌我。” 他沉默片刻:“只是看着你这种生来高贵不知好歹的富家子弟,心有不甘罢了,没什么可玩的了居然来从军?还是快回去吧。” 我笑道:“我不是在玩儿,等我将来做到大将军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虽然很想讽刺你几句……”淳于顿了一顿,慢慢道:“边郡不和,负羽从军。辽水无极,雁山参云。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淳于,你真厉害,阴惨惨的文章也让你读得明丽了。”我笑出声来。 淳于微微红着脸,笑了一下:“只是突然想看你打胜仗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当然有了。”我一口答应。 他们一群人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夏凌云和唐明进来,笑道:“算你们两个有良心,还知道回来看看老友再走。” “你要死了?”唐明冷冷看我一眼。 我几欲吐血,瞪他:“升了马军是不是,人也嚣张起来了。” “没死说什么遗言。”唐明走到自己床边坐下。 我心里闷闷的。 “你小子还要躺尸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你的活儿全是我和唐明分来干的,等你好了就一个人做三份。”夏凌云不冷不热地看着我。 “是四份吧,淳于照顾小龙也很累呢。”小武在一旁笑起来。 “知道了,要不然你们等我伤好了再走。”我闷声道。 “谁要走?” “你和唐明……” 一群人大笑起来,连唐明脸上也有丝丝笑意:“我和凌云不过是去校场看了看热闹。” 我愣了一下,然后做出不耐烦的表情:“喂!你们别说舍不得我才不去的,也不嫌恶心。” “自作多情。”唐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为什么是舍不得你,老大其实是舍不得我还有嵩叔和胖子,当然还有淳于。”小武得意洋洋道。 我看见夏凌云微微动了动嘴唇,猜出来他说的两个字:“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本书终于有了封面,迎风内牛,今天要多更~~~~~~~其实是因为快开学了,我以后肯定不能保证日更,但是我会保证每次更都更完存货,跳楼清仓大甩卖 + 其实我想这样看大家也会比较爽吧 还有就是,咳咳,反正我也要搬回学校了,就大着胆子吼一声,我要评~~~~!!收藏神马的都是浮云,吾看他起起落落已经心如止水古井无波鸟,但是,我要评我要评,好不好都说一声了,总之是开心,才有动力写下去嘛,诅咒看霸王文的同学木有咪咪!!哼哼 然后谢谢o君小思五十还有留评给我的同学,谢谢!o君是第一个留评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6 给我的人,人家一直都记得你感激你~~么么,小思和五十呢,小思比较直,五十比较淡定,噗噗,我很谢谢大家,祝大家天天开心╭(╯3╰)╮ 番外?龙非邪4 我伤好了以后,淳于病了一场,我每天出营挑水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抓点东西来给他补补。后来发现那匹血红色的马经常在我挑水的时候出现,我觉得很高兴,等我升了马军,就让它做我的战马好了。 “好香啊,淳于,小龙只给你抓肉吃,偏心。”小武嘟嘴。 “那你也尝尝。”淳于笑着把手里的半碗混着肉末的粥递出去。 我赶紧拦下来:“不行不行,你在生病呢,干嘛理这小子,等他病了我也给他抓。” 小武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不理他。 等淳于好了一些,我假装和他一起出营挑水,站在河边,口里呼哨一声,一匹马慢慢悠悠跑了出来。 “这是?”淳于不解地看着我。 “害我骨头断了几根的那匹马。淳于,平日在军营里,我们都没资格接触马匹呢,而且就算做到马军,和真的战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你要不要骑马看看?” 淳于呆了呆,低笑道:“这也是,我这辈子大概也做不到马军。” 淳于靠近它的时候,它突然表现得有些烦躁,我略微一扬手,笑道:“淳于你别怕,这匹马很有灵性,我微微动一下,它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你上去吧。” 淳于这时候摇摇头,看着我:“看来它是除了你,谁也不让骑的。凭一个动作就能了解主人的心意,它是万中无一的宝马,只是当初为何会被当成劣马要处死呢?” “因为它被士兵们和劣马放在一起,劣马能够安然驼物,它却不甘心,总是烦乱不安,所以被人当成更次一等的马了。”我扶着它的鬃毛。 “你怎么知道?”淳于轻笑道。 “它告诉我的。”我挑眉。 “对了,既然是你的战马,你有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没有。”我皱眉想了一下。 “就叫腾渊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潜龙腾渊啊。”淳于含笑看着我。 快到冬天的时候,我们跟着一小队人一起运一批粮草回来,在路上遇上了小股胡人,众人慌乱起来,立刻就有几十人逃走,还好百夫长还在,领着我们一起杀敌,这是我第一次遇敌,竟然只觉得兴奋。勉强击退胡人后,我们赶快回了营地,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连凌云也挨了一刀。 晚上照常埋锅造饭,胖子突然大声哭起来:“小武!” 小武死在战场上,我还记得那时候隐约听见他的哭喊声。 “不,不要杀我!” 其他几个人都闷闷不说话,唐明伤得比较重,躺在营帐里。 我烦躁起来,吼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 “无咎,别这样,胖子只是难受……”淳于哽咽着看我。 “难受个屁!”我红着眼吼道:“他妈的老子算是想明白了,在战场上,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下去!” 吴起练叫人来找我,我跑去他的营帐,看见百夫长也在里面,吴起练满脸焦虑又愤怒的表情,看见我,吼道:“好好,你们真是会给我惹事!” 我不解,微微挑眉看他。 “你们杀了胡人的贵族,今冬若是他们来袭,该怎么办!”吴起练声音都颤抖起来。 “将军,我军兵精粮足,可以抵抗强兵。”百夫长开口道。 “抵抗?好好……我分明说过遇见胡人要避其锋芒,你们公然抗命,都要受罚!种冰,你是百夫长,自己出去领军棍五十!” 种冰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吴起练又看着我,冷笑道:“普通士兵领二十军棍,你们火头军一个也跑不了。” “他们都有伤,我替他们受了。” 我走出去,看见种冰正解下甲胄,他看见我,笑道:“我记得你,功夫很俊俏。” “你也不差。” “你倒是很讲义气,不过一百多军棍,恐怕你不死也要残废了。” “我的兄弟们身上都有伤,受不了打。” “想不到夏凌云交到个好兄弟,”种冰含笑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放心,执行的兄弟我招呼过了,你这一百多下,顶多和我五十下一样的伤。” 挨完打,虽然背上火辣辣的,没有别的感觉,不过的确死不了。我自己跌跌撞撞摸回营帐去,觉得如果让人抬回去会很丢脸。趴在床上让淳于上药,我忍着一声不吭。 “白痴。”唐明的声音还是冷冷的。 “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夏凌云淡淡地叹了一声。 好几天不能翻身,不过还有唐明这个伤员陪我一起躺着,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我问了他很多兵器构造的事情,唐明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铸造兵器的工匠,这些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神臂弩的射程三百步,这是极限了,不过主要是步军在使用,但是步军一向是不能对抗骑兵的,所以……喂!你居然走神!” 我回过神来,看着唐明微微发怒的脸色,得意地笑起来:“你最近跟我说话每句都超过十个字。” 唐明沉默下来,望着帐顶。 “别别扭啊,”我笑道:“其实我刚刚是在想,胡人所长在骑射,我们比不过他们,能不能做个东西出来,”我想了想:“就是上锥下平的一个东西,踏之不能入土,压之可入肉,锥缀于胡马蹄甲之下,而不容取剔……” “也可以做个竹球,一球六锋,四周有锥,锥上淬毒……”唐明慢慢道,大概是边想边开口。 我点点头,撇撇嘴道:“可惜说给吴起练听也没用。” “屁用。” 我和唐明半个来月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又开始干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慢慢跟着嵩叔学起做菜来。 胡人来袭之前,斥候前来禀报,吴起练竟然自己领着亲兵跑了,军营里闹哄哄一团乱,到处都是人走来走去,陆陆续续又有些人丢盔弃甲跑了。 “要不,我们也跑吧。”胖子惊恐道。 “跑个球!这种丢脸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我咬牙看向夏凌云,他摇摇头:“没办法,连将领都跑了,就算打,也是输。” 我略一沉吟:“你们想走就走吧,我要是做了逃兵,将来不要说做大将军了,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说这种话,好像除了你别人都抬得起头来?你说吧,我听你的。”夏凌云淡淡道。 唐明也点点头。 我心里有些主意,不知道有没有用就是了,走到营帐门口,回头道:“淳于,你和胖子嵩叔一起走吧。” “别开玩笑了,我当然要留下来帮你。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7 ” 我跑到校场,用力击鼓,渐渐人声静了下来,取而代之鼓声响彻整个军营。四处乱窜的士兵慢慢聚集到了校场,每个人都一脸紧张,紧紧闭嘴不发出一点声音,看着我。我一看差不多了,站在台上大声道:“兄弟们,胡人就快到了,可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你们看见这些旗子了没?看看现在的风向!胡人逆风而来,风会把沙石都刮过去,而我们顺风迎上去杀敌,这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吗!” 看着众人的脸色都有些缓和下来,我接着道:“小弟不才,学过一些占卜之术,刚才算了一卦,乃是坎上坤下,师卦六五,田有禽,利执言,上天在告诉我们,这是建功立业的时机!我便要迎上去,喝胡人的血,吃胡人的肉,立功领赏,你们愿不愿随我一起?” 众人沉默了片刻,突然高呼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容易迷惑人心。 骑在腾渊上,身后是整齐列阵的五千士兵,身边是夏凌云和唐明,还有种冰。 “金盔宝马,旗风猎猎,甲兵十万,天下无敌,我将来要征服天下!” 想起这些话,我热血沸腾起来,看着远处扬起的黄沙,鼓点般的隆隆声越来越近。那种只能活在当下的感觉,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天下,只能活着,从未有过的不同地活着。我的眼睛也和腾渊一样,充血起来。 当我把脸从黄沙里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华如霜,照的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冷意里。四周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太安静了。 我勉力站起来,一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胸前的十几条刀痕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也不觉得痛。突然想起来些什么,把紧紧握在手里的长剑一扔,慌忙蹲下去察看身边的人,一张脸一张脸翻过去,喃喃道:“凌云,唐明,淳于……” 我找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却没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愣了一会儿,我红着眼环视四周,高声吼道:“他妈的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都给我站起来!” 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喘息声,过了片刻,我慢慢绝望起来。突然二十步开外的人堆里,有人动了动,我死死盯着他。 周围慢慢起了轻微的呻吟声,越来越多的人慢慢爬起来,都不说话。我看见了凌云和唐明,虽然满脸血污,但是我知道是他们。 “哈哈哈……”我难以抑制地大声笑起来,感觉此生从未这么高兴过,甚至能清楚听到心脏喜悦地跳动。 耳边也断断续续传来笑声,最后,所有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止后,众人开始慢慢动起来,我略微安了心,四处看了看,大声喊道:“淳于!” 没人答话,我心一沉。 正要朝我走过来的夏凌云和唐明也愣了愣,停在原地,察看起来。 血腥味里还掺着一丝丝酒香,我慢慢寻过去,在人堆里找到淳于,他看见我,虚弱地笑了笑。 我心中狂喜,把他抱在怀里,听他轻声道:“酒囊里给你背的庆功酒,可惜都漏光了。” “等你伤好了,再酿给我喝。”我笑道。 “你喜欢吗?我总觉得不喝酒的将军,不够豪气啊。” “喜欢啊,你的酒,有多少我喝多少,以后我打了胜仗,只喝你的酒庆功好不好?”我笑着把淳于抱起来,他原本握在手里的酒囊滑了下去。 “淳于!” “将军,我叫淳于嵬,可惜只能看着你打一次胜仗……”淳于走的时候,眼神很柔和,嘴角还有笑意。 五千人只活下来三百人,打扫战场之后,我让大家在营地里遍插旗帜,又做了很多火把插在各处,做出有大军来援驻扎的样子。 此役后朝廷封我为致果校尉,不久后又升迁至宁远将军,身边多了一群出生入死的兄弟,红衣黑甲,每个人都背着一只酒囊。 “我们三百人要叫什么,龙家军?”夏凌云微微皱眉问我。 唐明还是冷冷地不说话,反倒是种冰笑起来:“反正是龙将军的亲兵,就叫这个。” 我唇角一勾,摇摇头:“我们是兄弟,不是上司和下属,不需要叫这个名字。就叫背嵬军,我每次打胜仗,都要淳于看得见。背嵬军里有想自己带兵打仗或者另谋前程的,都可以跟我说。” 在边关呆了七年,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是云麾将军。皇帝下旨召我回京述职,小皇帝也二十岁了,到了亲政的年纪。在集英殿赐宴之后,两个人在御书房聊了一阵,刚开始还有些生疏,不过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又很快热络起来。 “无咎,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 “那怎么行,以前说好的,我做大将军,帮你守江山,你再等我几年,我很快就做到。” 小皇帝愣了一下,点头笑道:“好,我等你。” “不过这次你要呆久一些,我二十岁行冠礼,你若是不在,就没意思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叫我回来为了这个?” “自然是想看看你,这么多年了,只在军功簿上见过你的名字。” “的确很久没回来了。”端起案上的贡茶慢慢喝了一口,满足地轻叹一声,突然怀念起以前纨绔子弟的日子来。 “你要不要给我说说你在边关的事情?” 我一想:“很多,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可是又没什么好说的,你要听什么?” “有没有受伤?” 我轻笑一声:“满身都是疤,怕你看了吓着你。” 他眼神闪动着,笑道:“这是你为我的江山留下的,我只会喜欢。” 我只当他是戏言,没有在意。 回家,我跪在我爹面前,他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神刚开始有些狂乱,好几次似乎想要训斥我,又欲言又止,手也微微颤抖。最后他静静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想不到威震边关的少年将军龙无咎,竟真是我的儿子。” 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却掩藏不住喜悦,我听得出来他话里的骄傲,心中一热,唇角微勾:“爹,现在还早了些。” 之后我回了边关,三年后,我领着三百背嵬军大败八千胡人。说起来也有些侥幸,那天我和三百兄弟在外面巡视,迎面碰上大队胡人,我们在丘上,他们在丘下。 “将军,怎么办?”夏凌云在我身边低声问。 我略微一想:“不能跑,否则他们在后面追赶,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运。传令下去,准备扎营,做出有大军在此的样子,我们在丘上,多树些旗帜,下面的胡人看不真切,不会贸然行动。” “得令!” 我骑在马上,看下面的胡人有些犹豫不定的样子,微微冷笑,取了金弓来,射死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8 “好!”三百士兵齐声高呼道,喊声震天。 那些胡人被士兵们的气势所慑,不敢上来,只在丘下驻扎,和我们对峙。 快到半夜,我站在丘上,种冰走到我身边,拱手道:“将军,胡人现在大多休息了,我们裹住马蹄离去,等他们察觉的时候要追赶也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是不错。” “那我立刻吩咐下去。” 我笑道:“种冰,你说,我们现在杀过去,会怎么样?” “将军,我们只有三百人,对面的胡人至少在六千以上,现在不过是被我们的疑兵之计唬住,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只有这点兵力,恐怕……”夏凌云迟疑道。 “将军,不可意气用事。”种冰也低声劝我。 “唐明,你怎么说?”我看向在一边不说话的唐明。 他冷冷道:“你说,我做。” 我笑起来:“种冰和凌云说的都对,不过既然用了疑兵之计,我索性用得彻底一些,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有大军在此,正要去围剿他们。” 他们三个静静看着我,不说话。 我淡淡一笑,望向胡人的营地:“凌云,种冰,你们各领一百人绕到两边的树林里去,每人都带十字火把,大喊也行,击鼓也行,总之响动怎么大怎么弄,至少听上去要有好几千人,看上去有好几千人。” 我站在丘上,同时吩咐士兵们摇旗呐喊,看着两边树林里瞬间起了无数火把。胡人的营地骚乱起来,人影憧憧,片刻后四散逃窜,两边树林里时不时射出飞箭。 我看胡人已经往北方跑出去不少,剩下的也只顾逃命,一挥手,带着剩下的一百背嵬军冲杀下去,凌云和种冰也领军而出。追杀剩下来的或者落在后面的胡人,没遇到什么抵抗,将士们杀得也不是很痛快,毕竟只是一些只想逃命无心恋战的败兵罢了。很快就结束了,三百人立刻站列整齐,每个人脸上都面无表情。 我打了个哈欠,偏头看了众人一眼,笑道:“算了,本来就是骗他们才赢的,杀不痛快也没办法,若是他们不跑,我们就该跑了。兄弟们别这个样子,咱们回去喝酒吃肉!” 众人哄笑起来,一起有条不紊地骑马回营。 这年我二十六岁,朝廷说要嘉奖于我,命我回京。我爹已经致仕,我再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全都白了,身体也比几年前差了很多。我不再请调边关,留在京城陪他。 番外?龙非邪5 冬天我陪着爹去华清观,循着笛声走到小院门口,第一眼见到那个书生,我就认出他是小道童来,也就是,我的仇人。他对我完全没有印象,虽然两人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可是我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四五岁了,不是全然没有记忆的时候,不认识我,大概是因为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起我来的缘故。我心里竟有些怒意。 “在下江湛,表字含章。” 可是他居然叫含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我来吗? 强行掳了他回府,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反正江宿已经死了,所有的罪过就要他来承担。要他死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每次看见他悠闲自在的样子,我不禁冷笑。 我都懒得自己动手,他还不值得。带他去边关,他身体不好,自己就会承受不住死在那里。我娘痛苦了那么久,他就是死了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江家已经没落了,我也没兴趣落井下石,便宜了他们,只是这样好了。 偏偏那人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对他再差也不恼,甚至有些逆来顺受。可是其实不是个柔弱的人,若是惹了他逼急了他,他不是没有手段。他很聪明,又有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舒服,经常放松得忘记了我是想他死的,如果忘记了的话,我几乎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我厌恶起自己来,也很讨厌他的接近和触碰,因为心里知道并不排斥,可是想起他爹和我爹的事情,又从心里涌上来一阵恶心,他也不干净。 果然回京后他一直在生病,他病怏怏的样子,我每次见了都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愿再看见他,经常和唐明他们一起出去喝酒寻乐,后来在瑶台画舫见了仙儿,温婉柔顺,知礼节懂进退,我很快替她赎身,买下画舫送给她。否则总是想着一个男人,太奇怪了。 我爹大寿那天,见他脸色不好,还是跑去找他,两个人在院中喝酒。抛却心里的那些阻碍,我真的,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偏偏就是这样我才觉得胸中郁结,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他的唇贴上来的时候,我本就有知觉,心中怒极想一掌震开他,他却醉倒在地。我站起来冷冷看着他,知道他的身体经不住在冰冷的地上睡一晚,还是一咬牙走了。 就让他死了最好。 果然他连着病了五天,我爹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那天在回廊上看见他,应该是刚刚才醒过来,一脸病容,他想和我说话,我只觉得嫌恶,冷冷看他一眼,径自走了。看他脸上一瞬出现的苍白恍惚,我却并不快意,心中一痛。 他辞官回乡后,我想,这就算了,此生应该都没机会再相见,反正他那样的身体,就算我放过他,他又能活得多好多长? 可是我爹又要去拜祭那个人,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放心我爹一个人。 又看见了青衣书生,小乙也不在他身边了,他其实很伤心,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努力求生,从不开口求人帮忙。我和我爹住在他家里,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经常出门,在家的时候大多陪着我爹,他跟我没说过几句话,就这么淡淡地相处。 爹临走之前,要我和他以后亲如兄弟。在这世上,我只有他一个弟弟,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虽然看上去总是不需要麻烦别人自己也能活得很好的样子,其实很害怕一个人吧,没有亲人,所以不得不一个人,但是很害怕。他并不是江宿的儿子,难怪以前没听他说起过他娘的事情,我后悔起来,以前对他的恨意也变得毫无意义。他这副病怏怏随时会死的样子,是我害的。不过以后,我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他。我把他送回京城,让他在府里养病。一年半以后,我平乱回京,走进家门,看见他正要出来迎我。 “含章。”我看着他,称呼他的字。他的字还是我取的,可是他一点都不记得,是巧合? “大哥。”他笑着答应。 只听他喊我一声,心立刻被填得满满的,就好像当年对小道童一样,莫名其妙地喜欢他。意识到这一点,不得不远远避开,否则太奇怪了。我早该娶妻了,只是若娶了哪家小姐回来,言语索然无味,更是痛苦无趣。 这天正在画舫听仙儿唱曲儿,外面有人吵闹,我走出去,倚着门看有人借酒闹事。一旁的侍女看见我,惊慌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79 道:“将军,这人要硬闯……” “嗯?”我挑眉看着来人。 “滚开!老子的爹是工部侍郎,你们这些贱民竟敢拦着我见仙儿姑娘!”那人扑到我面前来,抓住我的衣襟。 我略微一想,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高世成高大人家的公子。”京城里随便砸个牌匾下来都可能砸死两个三品官,小小的工部侍郎也好意思说出来炫耀,外戚了不起吗? 那人笑起来,满嘴酒气喷到我脸上,拍拍我的胸口:“你知道就好,还不叫仙儿姑娘出来。” 我做出为难的样子:“可是,这画舫是龙将军的。” “狗屁!哪个龙将军……”他顿了一顿,突然想起来似的,嘿嘿笑了两声:“龙非邪?就那个比花魁更俊的将军,还在家养了个男宠,叫江……江什么来着,还是进士出身,连男宠也要进士,我可是佩服得很……”他大声笑起来。 我心中涌上来怒气,冷声道:“高卿和。” “怎么,你认识本公子?你模样倒也不错,让爷好好看看……”他的脸凑近我,我冷眼看他,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惊恐的神色,好像酒也醒了大半,退开两步慌张开口:“龙、龙非邪?” “原来高少爷认识本帅。”我扫扫胸前,理了理衣襟。 “你、你想怎样?”高卿和害怕地看着我。 我一笑,偏头想了一会儿:“嗯,高少爷在我船上打伤了人,又坏我名声,该怎么办好呢?” “你,你别乱来,我爹是工部侍郎。”高卿和吞了口口水。 我随意在桌前坐下,皱眉点头道:“是这样,不过小小的工部侍郎,好像我不怕啊,怎么办?” “当今太后是我姑母……你伤了我,也没有好处。” 我恍然大悟,一拍手:“说得对!” 高卿和立刻得意起来:“算你识时务,既然如此,我这就进去会仙儿姑娘了。” 我微微点头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过高公子好像成不了俊杰的样子。”我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朝高卿和一掷,高卿和的脸颊片刻后流出血来,呆呆看着我一动不动,那根筷子没入他身后的木柱。他瘫软在地上。 我起身俯视他,冷笑道:“嘴巴放干净点,否则你得死。” 晚上半坐在随园东侧阁楼的屋顶上,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含章在书案前读书,经常坐在这里看他,应该是窥视吧,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忍不住苦笑一声,虽然觉得荒唐,可是想见他,远远看一眼也好,只要含章在原地,我站得远远的看他就好。真是,他那个样子,哪里像男宠了,有他这种气度的男宠?不过若是真的话……我心里又烦乱起来,重重叹了一口气,仰躺在屋顶上,慢慢一个人喝闷酒。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坐起来,见是含章披着衣服走出园子。这么晚了,他出来干什么,也不怕着凉。我皱眉盯着他。 见他走了过去,片刻后又喜滋滋地抱着个食盒回来,我不禁无奈地轻笑一声。 “大哥,你在上面干什么?”他突然抬头看我。 我扶额,咬咬牙,尽量淡然道:“赏月。” “哦,”他抬头看了我一阵,然后低头轻声道:“那我不打扰大哥的雅兴了。” 见他要走,我忍不住开口道:“含章,要不要一起。”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但隐隐又有些期待。 他摇摇头。 我很惊讶他会拒绝,他一直,都很听我的话。我心里闪过一丝怒意。 “我怕高。”他抬头笑道。 我又释然了,跳下去走到他面前,笑道:“笨书生,酒量差,贪吃又怕高。” 含章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我真想伸手,刮他的鼻子。真是忍得很辛苦,稍微跟他接近一点的话,就想要更亲近。小时候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真是见鬼了。可是真的这么做的话,含章会误会我的意思。 “我先走了。”我立刻逃开,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就是一直这样对他,他才以为我讨厌他。宴请楚王的那次,我的确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不快,说什么要全力守着我。如果他能把我当成兄长,我会真心待他,最宠他,可是他偏偏说这种话,我不能接近他。我喜欢含章,真心想照顾他,可是我不喜欢男人。或许等到他想明白的那天,我们会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后来他胆大包天,竟然跟着李易去青楼,如果不是唐明说好像看到他,如果不是我心中存疑过去看看,他就要被李易抱去厢房。 真是让人生气,谁说他聪明?笨得要命。我把他抱上马,想着回家好好教训他一顿,他居然没心没肺地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哭笑不得地低头看他安静的睡颜,在街角勒马,静静地看他,也许只有在他没意识的时候,我才敢和他如此亲近。 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微微红润,嘴唇也湿湿的,我看着他,疼惜的心情微微起了异样的变化。这时候他无意识地轻哼了一声,我犹疑着低头浅啄他的唇瓣。 “含章,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真是做不到……”我在他耳边轻轻说着,微微苦笑起来,那种触感,虽然不讨厌,可是也不喜欢。只做兄弟不好吗? 喂他喝解酒汤,他清醒过来,两个人第一次闹红了脸。我说了几句气话,他居然说要走,虽然他也是说气话,可是我知道若是真的让他走了,以后想劝回来就难了。 “是我鲁莽了,你何必说要走。”我拉住他,苦笑道。 果然只要好言几句,含章总是容易心软的,看他气呼呼别过脸的样子,我心里竟有些欣喜,或许两个人以前相处得太淡了,他会跟我生气对我吼,让我觉得格外真实。只是,我意识到,含章并不是那么依赖我,惹了他,他不会一直呆在我身边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他来说,我也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比不过小乙和琮儿。想到这些,我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又不敢再去找含章,怕他还在生气。中秋节的时候,邀他去游湖,总担心他不答应,可是他只是笑了笑,点头称好,那天的事情,他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倒是我自己在意了这么多天。其实,我更在乎他? 比起含章对我的感情,我更喜欢他?心里疑惑,只能避着不和他见面。以前每天都尽量和他一起用晚饭,喜欢有人在家里等我的感觉。那些天也不愿回去,经常在画舫过夜,直到知道他要去边关赴任。匆忙赶回去,他正在厅里坐着,应该是在等我。原本想留下他,他拒绝了,我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免得自己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的,很讨厌。可是看他一脸淡然,还劝我成亲,我恼怒起来,含章,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了?我突然起身吻他,他没有反抗,反而搂着我,我心微微颤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0 抖起来。 “大哥,一起走吧。”我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我立刻放开他,满脑子都是后悔懊恼,厌恶起自己来,不敢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隐约听见含章的笑声,我一瞬明白过来,他是真的,要放手了。可是现在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懊恼地一拳打在树上,血流下来也不觉得疼。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开学,啦啦啦,不过我会写多少更多少了 番外?龙非邪5 后来他也没有来跟我告辞,自己带着小乙琮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走后不久,我接了仙儿回府,含章不是说府里缺个女主人?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中意的女子,身份在我看来也不是阻碍。调凌云去了陇州,请他照顾含章,我想有凌云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然后我辞去了枢密副使的职务,在讲武学堂教导那些新将领,倒也难得平静地过起日子来。晚上总是呆在书房里,以前我可没这个习惯。手边放的一堆书都是含章看过做过批注的,我慢慢一本一本细细看过,眼睛疼头也疼,他的字实在是歪歪扭扭,就像在画符一样。 “是的,我爹说我画符画得很好。” 想起含章还是小道童的时候说的话,我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这手字就是那时候毁了的也说不定。 突然有一天意识到,我现在在做的事情,跟我爹当年一模一样。 听到凌云的死讯,我和唐明、种冰坐在雪地里喝酒,一整夜都没开口说话。第二天一早,种冰就离开了。我和唐明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也站起来,心里并不是很悲伤,我看了唐明一眼,知道他也这么想。 我把剩下来的酒倒在雪地上,笑道:“凌云会不会正在喝淳于酿的酒。” “不知道。” “一定是,所以不舍得回来了。” “我将来不会输他。”唐明冷冷道。 “嗯,守土卫国,死而不退。”我轻声道。 知道含章要回来,我还是不放心他,派了几十个亲兵暗暗跟着他和小乙。他快到京城的时候,正好逊之问我要不要去剿灭匪乱,三年没带兵了,的确拒绝不了,而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含章,三年前的那一吻,一直深深印在脑子里。 其实出城后不久我就想明白,含章也许早就不在乎了。剿匪之事迟迟没有进展,跟完全没有章法的盗贼打仗,我还是头一次,刚开始不习惯,没有什么收获。当地的百姓中有很多暗通盗贼,有的甚至就是盗贼,真是叫人头疼。于是我叫军队修整了一段时间,不再出兵,只安排人手在城里慢慢打探。抓住一个盗贼头目,给他好吃好喝还给官职,让他帮我把城里其他同伙都抓过来,然后我开始等时机。时间拖得长了些,接到逊之的回复,看见上面写的破贼之策,又是含章想的?那个书生,虽然身体弱得不行,打不了仗,但是满脑子损招儿,可不好惹。我笑着把信收好。 回到京城,原本以为会在家里见到含章,可是福伯说,他一直没有回来住。他果然是,想开了么。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两个人可以自在一些相处,我一直希望这样子。可是,他居然没有来找我,按道理,我班师回朝,他也该来看我。还是,他根本不是想开了,只是在和我生气。 一直这么冷着,直到我生辰,派人送了帖子给他,如果他真是心里怨我,大概也不会来。可是那天他一进大门我就看见他,不禁皱眉,他的脸色比三年前差了很多。看他和几个官员打招呼,神情闲适,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正在和一群袍泽聊天,没过去找他,想着等宴席结束后再和他说说话,他居然根本没来厅里。我走出去,问了门口的家丁,没看到他走出去,那他应该是回以前住的园子了,本来,他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扔下所有的宾客去找他,他已经走了,桌上的茶盏还是热的,只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就能找到他。 以前的含章,总是站在那里,只要我愿意,就能接近他。现在他已经躲我躲得远远的。偏偏他又行事周全,送了礼来,人也亲自来过,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否则,我还可以拉住他质问,不像现在这样,只能看他走,没一点办法。 听福伯说的那些话,含章会在外面娶妻生子的话,居然心中大痛。应该恭喜他才对。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琮儿来找我,说含章不见了,我去找他,在山下看见小乙揽着他走下来。小乙已经比含章高了,护他在怀里的样子,小心翼翼又满脸坚定,含章能有这样的弟弟,我也替他高兴,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教教小乙武艺,这样含章也会更安全。只是,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相互依赖信任的样子,我心里突然起了一股冲动,想把含章从小乙怀里拉出来,我来抱着他。所以就这么做了。 含章乖乖和我同乘一骑,一直僵直着脊背,不愿意接触我的样子。我真是,没有办法。在府门口勒马,我试探着开口让他回来,他跟我说,亲兄弟也有分家的时候,他说的话从来都合情合理,总是没办法反驳。 送他到家门口,他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我知道他只是在客气而已,换成别人,他也会说同样的话,他对我,不会有不同了,不会再说只想全力守着我这种话,不会再站在原地看着我等我接近他。他真的可以把我当成兄长来对待,这明明是我一直希望的,竟然只觉得心痛。箭伤又渗出血来,不想让他看见,否则按他的性子,肯定要留我,可是受不了再看他对我礼数周全不冷不热的样子。 看他转身就要进去,我微微苦笑了一下,果然是这样。谁知他又回过头,见着我腹部的血痕,沉下脸来,叫我进去。听他开口责问我,脸上还有些紧张,大概不是全然不在乎,我心情又转好了一些。给他揉瘀伤,他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真是可爱。那些伤他的人,自然都要死,可是听他说起玉佩被人拿走,他神色淡然,没有不舍的意思,我唯一送他的东西,他一点都不在乎。把玉佩找回来又交给他,虽然他没说什么,眉宇间还是有淡淡的喜色,竟让我一瞬间看得恍惚起来。以前他也是淡泊随和的性子,不过心性还是活泼居多,脸上也总有逍遥之色,虽然相貌只能算清秀,总是让人看了心喜,这几年他好像沉稳了不少,叫人看不出心思来,嘴角总是带着温和的浅笑,当真是,温润如玉。 是我想要和他更亲近,他虽然不会逃开,可是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如果他会避开我,我还只是生气,可是他完全逆来顺受又冷淡疏远,我拿他没办法,心里充满了无力的愤怒,看他离我越来越远的样子。所以忍不住吼出那些话,我要他,会宠着他。果然他的反应很冷淡。他早就断了那些念头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1 ,现在做这种事说这些话的我,才真的可耻。只能颓然看着他离开。 晚上静静坐在屋顶上喝酒,以前经常在这里看着含章,现在那个院子漆黑一片,一点人气儿都没有。那个时候怎么想的来着?怕含章缠着我,所以不敢靠近他,只要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就行。我苦笑一声。 外面传言纷纷,说含章和仙儿有私情,这种事情,笨蛋才会相信。可是,含章也没有来跟我解释一句,他分明是故意的,再也不想来了,所以听之任之。我一遍一遍后悔,如果那天没那么对他,我和他还可以偶尔见面,平静相处,可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想见我了。 远远躲着我,可是却和李易那么亲近。看见他和李易躺在草地上的时候,我愤怒得想杀人,王八蛋,家里妻妾成群还敢碰含章,不对,就是没有妻妾也不行,是处男都不行!可是含章看见我的时候,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神色淡然。他不在乎,对,一点都不在乎,无所谓我看见什么,怎么想他。好,好!我怒极反笑,拉着他进紫岩轩,不管了,就算含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绑也要绑他在身边! 他刚想说话,我就吻住他,他说出口的都是道理,总是逼得我怒火中烧偏偏无法反驳,再多几次就让他气死了,我哪敢再让他说话。 他的唇很软,有淡淡的药香,我忘情地吻着他。就这么一辈子,多好。他并不是很抗拒我,含章,至少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解开他的官服,轻轻抚摸着他,或许我今天就该让他明白,他是我的,我不会让他再逃了。看他脸颊绯红,微微幽咽一声,我心中顿时狂喜,原本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了,立刻抱他在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得到他和我一样,心在微微颤抖。 含章还喜欢我,意识到这一点,我真是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了。 所以,含章,我们在一起吧。 看他迟疑的样子,我又害怕起来,继而一转念,就算他拒绝我也要强留他在身边,反正他是我的。 我的确不习惯和男人这么亲密,可是如果是含章的话,我会努力去适应。 看他点头答应,我又低头吻他。压抑了这么久,如今只想坦然地爱他。可是他身体那么差,我不敢莽撞,只好压抑满腔情思帮他拢好衣服,在这么冰冷的房里,他很容易就会生病。 不过也有些小麻烦。含章不喜欢两个人整日腻在一起,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他两三天也不会来见我一次,比起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他更喜欢一个人闷在书房看书练字。有一个这么冷淡的爱人,一定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想和他在一起,不得不绞尽脑汁找各种理由去见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开心,所以找那么多理由很麻烦,都是让福伯帮忙想,最后连福伯也敷衍起我来了,真是丢脸。我一咬牙,索性见他就直接说想他了,结果他一听,虽然没说什么,笑得很高兴。我开心的同时懊恼不已,早知道就该直接一些,感情这种东西。 可是含章从来不说想我什么的,大概是脸皮薄说不出口,不过也不一定……总是想听他亲口跟我说,不过要是这么等下去,八十岁的时候也听不到。是我在接近含章,他只是不抗拒而已,真希望他能说喜欢我,我总是安心一些,可是太难了,他一次也不曾说过,我只能亲密地对他,借此确定他的心意。好像一直在担心的人只有我啊……而且还有小乙那个臭小子,对我威胁太大,我都还不能抱着含章睡,他居然每天粘着含章,要不是看他是含章的弟弟,我早就一脚踹他走了,他居然还敢给我脸色看。 要不是觉得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很掉价儿,哼哼。 不过如果我伤了小乙,含章一定不会站在我这边,绝对要和我翻脸。所以要维持风度,教这个臭小子练剑,对他好一些含章才会高兴,其实小乙资质很好,脾气又对我胃口,我觉得他很不错,如果他能离含章远点儿,我就更喜欢他了,每天总是大大咧咧毫无顾忌不分场合地抱含章在怀里,我连眼刀都不能丢一个,可恨哪,臭小子! 真是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持不住,崩了,噗 请大家相信小龙其实很活泼,滚地,最近心情本来很好…… 然后刚才知道六级没过,内牛满面,要准备考第三次orz、、、 第 49 章 乾祐十年春,皇上突发风疾,卧床不起。我被召进宫,见皇上静静地躺在龙榻上,虚弱地挥挥手,站在一旁的公公就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我躬身站着,微微低头,知道皇上不能开口说话,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老实地站着。 听见轻微的叩击声,我略微抬头,见皇上的右臂举起来了一些,我犹豫了片刻,走到龙榻前。 皇帝的脸色是青白的,看见我,眼神却很平静柔和。我心中一酸。 “皇上。”我深深一礼。 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他摸索着,手指在我的掌心写下一个“坐”字。 我拘谨地坐在榻旁,摊开掌心,皇上缓慢地用手指划着。 “无?” “两天前传来消息说南方越人有异动,调龙将军过去巡视了。”我轻声道。那时候朝臣居然都不知道皇帝的病情,高世成刻意用这种理由调了龙非邪离京,用心已经很明显。 果然皇上闭上眼睛,停了许久。 “知,无法。” “皇上应该召文籍文大人和枢密使曹大人进宫等候,再让二皇子来榻前侍奉,以防生变。”我小心翼翼开口,皇上还来不及准备立储之事就病倒了,如今朝中大小事务都是高世成在主持,皇上也已经有心无力了。 “你在。” “皇上,臣无半点资历人望,难堪大任。”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无论谁为太子,辅佐。” 慢慢感受着手指的笔画。我的确不忍拒绝,可是如今的局势,四皇子最有机会登上皇位,高德妃也会成为太后,届时皇帝年幼,就要依靠母后家族的势力,更何况按成例,会由太后垂帘听政,高家必然权倾朝野。我在朝中没有根基,拿什么对抗高家,或许可以隐忍不发一步一步对付他们,可是我耗不起那个心力和时间。 “皇上明知,文、曹二位大人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不够,他们辅政,你谋。” 皇上虽然病得半身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神智却很清醒,双目闪着清澈的光彩,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我心中一惊,忍不住落下泪来:“皇上……” 手指在掌心划得越来越快:“你留下,无咎离开。” “他的性子不适合朝廷。” “虽然龙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2 将军难以管束,可是却是将来牵制高家的最好人选,若是他离开了,恐怕高家的势力会深入军方。” 皇上眼神闪动着看了我一会儿,又快速写道:“那就无咎留下,你离开。” 我愣了一下。 “一,你辅国,无咎离开朝廷,二,无咎留下,你离开他。别勉强,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否则,只能活一个。” 皇上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怨恨,一直很平静,我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并不是出于嫉妒或不甘,只是作为一个君主在为江山社稷考虑。他没有错,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大概很快就会被赐死吧,皇上总有办法让我死得看上去像是病发衰竭而亡。 我想了一会儿,缓缓道:“皇上,臣可以保证,有生之年不会为龙将军出一谋,献一策,若是朝廷有碍难相询,则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上沉默了片刻,写道:“立誓。” “臣以性命担保……” 我正说着,皇上的手指又动了起来,我立刻静下来。 “用你两个弟弟的性命立誓。” 胸口好像被人重重一击,呼吸也困难起来,热泪滚落下来,我咬着牙努力让声音不要哽咽:“臣,用小乙和琮儿的性命保证,终我一生,决不为龙将军出谋划策,如违此誓,就让小乙和琮儿……” 我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如违此誓,就让他们两个痛苦一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泪滴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好像也渐渐没了力气:“走吧。” 脚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我摇摇晃晃走了一阵,胸口剧痛,扶着墙壁喘息起来。慢慢扶墙走回去,快到宫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模模糊糊,耳边响起了钟声。 天色阴沉,平日雄伟壮观的宫殿只剩下黑色的轮廓,好像就快要,腐朽了。我转过身去,撩起官袍下摆,缓缓跪下,磕了个头。 坐在马车里就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可是一直很不安稳,脑子里总是闪过小乙和琮儿的样子。 “小乙,琮儿……” “公子!公子你醒醒!” 被小乙抱在怀里,听见他的吼声,真是,叫人安心。我感觉放下心来,用力睁开眼睛,窗外的光立刻晃得眼睛生疼,又想闭上眼睛睡觉。 “公子,你醒了吗?” “嗯,可是还想睡。”我嘟囔着。 小乙把我的头压在他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些笑意:“那公子闭着眼睛,和我说话,让我安心就好。” 我迷迷糊糊应一声,其实不是困,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心境慢慢清明起来。伸手抱住小乙的腰,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觉得很满足。真害怕他们两个会有什么闪失,幸好小乙现在这么真实。 “琮儿呢?” 大概是看我有些着急,小乙笑着拍着我的背:“就在外面,公子迷糊了一天一夜,我们都不敢睡,他现在应该在外面和娄管家他们忙着呢。” “叫他进来。” 琮儿走进来,白净的脸上带着些疲惫之态,看见我坐在床上,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眼神里满是欣喜,眼睛如眉月澄空,真是漂亮。 比起小乙,琮儿深沉内敛得多,也不大会表露感情,我最爱逗他。 “琮儿,过来。”我笑着唤他。 “嗯。”琮儿乖巧地点点头。 我让他坐在床边,搂他在怀里,琮儿红着脸抱住我的腰。 我笑起来:“亲我一下。” 琮儿瞪大眼睛,脸更红了,却禁不住笑起来。 “公子还把我当成小孩子……”他扭捏道。 “本来就是小孩子。”我伸手捏住他的脸颊。 小乙在旁边笑出声来:“太好了,公子这次好得快,醒过来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嗯,看见你们两个,觉得很高兴。”我笑道。 小乙和琮儿愣了愣,也笑起来。 小乙慢慢爬到床上来,痞笑道:“公子,我一夜没睡,好困,一起睡吧。” 琮儿也爬上来,我含笑搂着他,转向小乙:“你们两个要不要先去洗个澡,也睡得舒服一些。” “那就一起!”小乙立刻两眼放光。 “不行的,公子刚醒,还很虚弱。”琮儿摇摇头,红着脸看我,轻声道。 “那你和小乙去吧。”我拍拍他。 小乙撇撇嘴,在我身边躺下来,伸手抱住我:“那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闷笑一声,声音有些得意:“龙将军不让我抱着公子睡了,幸好他现在不在,否则又要让我练功练到天亮。” 说起龙非邪,我又有些黯然,看着在我旁边乖巧地闭着眼睛的琮儿,问:“琮儿,你在外面和娄管家他们做什么?” 琮儿迟疑了一下,小声开口:“皇上驾崩了,我让娄管家把府里的布置都撤掉,闭门谢客。” 我愣愣望着帐顶出神。皇上驾崩了,是啊,那个时候,还没走到宫门的时候……我心一沉。皇上虽然不是雄主,却是仁君,在位时也算国富民足,加上开疆拓土的功业,后世对他的评价,也该毁少于誉了。我淡淡叹了口气。 “公子,琮儿是不是做得不对?”琮儿紧张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摸着他的头,笑道:“很对,琮儿处事冷静应对得当,帮我省了不少麻烦呢。” 琮儿显得很高兴,立刻又闭上眼睛睡觉,眉毛都高高扬起来了。 我静静想了一些事情。 “小乙?”轻声唤他。 “什么?”小乙动了动,把我拉近他怀里一些。 我无奈地笑了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总觉得你怪怪的,担心你。”小乙在我耳边嘟囔。 我心里一暖,差点要流下泪来,这小子居然敏感细心起来了。 “有话快跟我说哦,否则我一直睡不着的。” “嗯,”我也靠近小乙一些,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以后不要再去讲武学堂了,好好呆在家里,琮儿也是,考童子试可以,但是我不允许他参加科举。” “为什么?” “知道了。”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琮儿:“琮儿,我不让你参加科举,你也不问我理由?” 琮儿红着脸看我,笑道:“公子说什么,琮儿去做就是了。” 我心中感动,握住他们的手:“现在局势不明,我不愿你们去蹚浑水,再等几年,若是到时朝政清明,你们要怎样,我都不会拦着,先安心静观一阵子。你们不要怪我阻了你们的前程。” “呆在家里有些无聊,不过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出去了,可是公子要答应我,经常陪着我。”小乙笑道。 “我还能去哪里,自然是陪着你了。正好在家好好教你读书,你可别想跑。” “公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3 子……为何总要逼我读书?”小乙嘟嘴道。 “你将来不是也想做将军?” “学堂考武技的时候,我都是第一名的。”小乙得意起来。 我摇摇头:“不止这些,兵者诡道,不是光靠武力就能取胜的,若是你将来碰上智将怎么办?再说了,”我顿了一顿:“你想不想成像大哥那样的大将军?” “当然想了,还想能比他更厉害。” 我一笑:“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何在军中威望那么高?” “自然是战功彪炳。”小乙的眼神里带着崇敬和向往。 我捏捏他的脸,可惜啊,没有小时候那么多肉了,他立刻不满地避过,凑过来在我额头亲了一下,看着我恶狠狠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我愣了愣,不过小乙还是能和我这么亲近,心里也觉得很高兴。我笑道:“你知不知道,大哥除了一身军功外,还是本朝第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进士将军。本朝本就重文轻武,军队里的将领大多是不通文墨的粗人,碰见同品阶的文官,总是低一等。大哥这个将军,让将士们觉得钦佩心服,又让他们觉得扬眉吐气。” “哦,”小乙想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我跟着公子读书。” 第 50 章 乾祐十年春,大兴第六位皇帝驾崩,四皇子李乐灵前即位,改元承平。龙非邪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新君的登基大典。 “镇国大将军到!” 刚刚跪下山呼万岁的众人起身,我也站在百官之中,看龙非邪一身甲胄走进来,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却仍是步履矫健英姿不凡。 “龙将军,既然迟来了,就该在外等候皇上召见,更何况你居然带剑上朝,更是对新君不敬。”高世成冷冷道。 龙非邪冷眼扫了众人一眼,立刻有不少人低下头去。 “先帝,”龙非邪顿了顿,我甚至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先帝准我带剑上朝,我回京便匆匆赶来,甲胄未除,请皇上和太后见谅。” “先帝在时,龙将军便不守君臣之礼,众所周知,也就见怪不怪了。”高世成温声道,向太后的帘幕深深一躬。 “将军莫不是欺我孤儿寡母不成?”女子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龙非邪拱手道:“不敢,只是臣如今还未见新君,不敢胡乱下跪行礼,即是新君登基,为何百官拜的却是太后?” “乐儿年纪还小,哀家依例垂帘,龙大将军可有异议?” “臣只是请求太后掀开帘幕,让新君接受百官朝拜。” “想来龙将军是不见一见新君,不会安心的了,难道还担心百官从中做手脚不成?”高世成讽道。 “不用百官,高大人一人足矣。”龙非邪淡淡道。 高世成冷冷一笑:“恐怕龙将军枉做小人。” 帘幕掀开,李乐身着明黄龙袍,看着下面的百官,眼神难掩怯意。 “臣龙非邪,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龙非邪撩起下摆,带头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也跟着跪下,高声呼道。 “你就是龙非邪龙将军?父皇以前常说起将军,说若得将军忠心,江山可固,将军可愿帮乐儿……帮朕守江山?”李乐双目闪动,眼中有崇敬之意。 “只要皇上勤政爱民,亲贤臣,远小人,江山可固。”龙非邪淡淡笑道。 “哦。”李乐嘟嘴应了一声,分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庆典结束后,龙非邪径自走了,我本来想叫他,想一想又算了。刚要走,听见有人叫我。 “江学士。” 我回过头一看,是文籍文大人,赶紧一揖道:“文大人。” 文籍抓住我的手腕,抚着胡须,笑道:“江学士不要觉得老夫唐突,且边走边聊如何?” “是。” 我和文籍并肩走着,周围的官员看见我们,都眼带疑惑。我平日只和几个同年的官员相熟,论及朝中有资历威望的大臣,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我心中苦笑,大概要有人疑心我倾向文大人这边了吧。 “江学士,你对今日发生之事,有何看法?” “这……龙将军的确无礼了些,但还是在为朝廷着想。”我低头道。 文籍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不错,老夫虽不喜欢龙将军的为人,年轻气盛,却想不到今日这种情况,只有龙将军敢于直言,思虑周全,老夫也不禁汗颜。若是龙将军能在心性上多磨练一些,可成国之柱石。”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心中狐疑,只是躬身应道:“大人说的是。” “老夫曾听闻,高尚书欲将女儿许配给江学士,江学士为何要拒绝?”文籍眼神深邃地看着我。 我心中苦笑,躬身道:“这却是我自己的原因,与高大人无关。若是将来文大人有何相询,或是有事差遣,下官自会尽力。” “希望江大人当真是心性光明之人,你我身受朝廷俸禄,不要只想着明哲保身,更不要助纣为虐才好。”文籍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下官受教,下官虽蒙昧无能尸位素餐,也不敢有害公义。”我深深一揖。 “如此,本官也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世上外表恭谦内心奸诈之人太多了,江学士倒是少有的叫人看不透。” 我苦笑一声。 “对了,听闻江学士和龙将军手足情深,江学士若有心,可多多劝导龙将军,免得将来龙将军行差踏错,朝廷失了栋梁,还要生出乱子来。” 我背上出了一阵冷汗,一揖道:“学生谨记。” 文籍深深看了我一眼。走到宫门口,两人又随口寒暄了几句,道别离去。 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大志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只想逍遥地过日子。可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龙非邪和高世成勾心斗角,若论权谋,龙非邪远远不及那只老狐狸。可是我答应了先帝,终此一生不为龙非邪出谋划策。那么倾向文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要他全心全意信我就难了,更何况文籍是个有些古板的读书人,对我的那些小计谋,恐怕只会嗤之以鼻。 辞官离去最好,先帝不在了,没人会不许。可惜现在心里有了牵挂。更何况,小乙和琮儿都有大志向,如果硬拉着他们跟我隐居山林,就算他们肯,我也不忍心。如果我能给他们创一个太平盛世,让他们能够安心地实现抱负,也就无牵无挂了。 这几天总是在心里衡量得失,思前想后,还是要向文籍示好,大不了多费些心思获取他的信任,真怕自己撑不下去。 我苦笑一声。第一次痛恨起这个身体来。 呆呆望着案上的参汤,轻叹一声,正要端起来,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娄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龙将军府上的管家福伯来了。” 我赶忙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4 起身走到门外,福伯看见我,竟作势要跪下,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福伯,怎么了?” 福伯面色凄然道:“公子,老奴求您去看看少爷!” “大哥怎么了?”我着急起来。 “少爷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怪怪的,总是呆在房里,也不说话,好几天了。老奴担心,所以来请公子。” 我急急道:“我跟你去。” 站在龙非邪房门口,门没关,传来淡淡的兰香香气。案上的香炉上游烟转逐,一个长形的锦盒在案上格外醒目。龙非邪坐在案前,撑着额头,脸隐在阴影当中,看不真切。 我伸手敲了敲格门:“大哥。” 龙非邪好像被惊醒一般,抬头看我,沉默了片刻,才虚弱地笑了笑:“含章,怎么来了?” “能进来吗?” “嗯。” 我走进去在椅子上坐下,龙非邪没有说话,手轻轻抚着锦盒里的剑,好像又沉思起来。 “大哥,往者已矣,不要过分悲伤……”我低声劝道。 龙非邪突然开口道:“这把剑是逊之送我的,叫做云水剑,我嫌他名字起得女气,从来都没用过。” “鸿雁在云鱼在水?” “不知道,他那时候有没有这种心思。”龙非邪苦笑一声。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我轻轻地说了一遍,恍惚起来。 “含章,逊之他……真的死了吗?”龙非邪语气迟疑地问我。 我心里一酸,劝慰道:“大哥,生死自有天命,何况病来如山倒,谁也想不到的。” 龙非邪沉默了一阵,突然紧紧抱我在怀里。 “含章,你能不能,陪我一阵?” “嗯?” “逊之不在了,我也有些累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 龙非邪在我耳边轻叹一声:“不许带着小乙和琮儿。” “那怎么行?”我皱起眉。 “含章……”龙非邪语气有些挫败:“知道他们两个对你很重要,可是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再说琮儿要读书,就让小乙陪他吧。” 我迟疑了一下:“这也不行,琮儿还好,不带着小乙,他会气疯的。” “你……”龙非邪顿了一顿,突然把我打横抱起,走出门外,高声道:“福伯,备车!” 第 51 章 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快两个月才到潭州。路上总是牵挂小乙和琮儿,写了好多封信回去,琮儿倒是每次都有回复过来,小乙那个臭小子一个字也不写给我,肯定还在生气。回去以后肯定要赔笑道歉,我想到这个,不由重重叹一口气。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龙非邪撩帘钻进来。 “又在想他们?含章,他们两个不是小孩子了。”龙非邪无奈地说到。 “嗯,我知道。”我闷闷地应一声。 龙非邪看着我:“含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不是,哪里会,只不过……” “含章,只想着我好吗?至少这段时间只想着我,开开心心在一起不好吗?”龙非邪语气竟有些恳求的意思。 我一愣,点头笑道:“好。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嘘……”龙非邪低头在我耳边笑道:“你看这潭州城,虽然远不及京城繁华,可是人杰地灵,出了不少有名的读书人。我外婆住在这里,小时候我娘每年都带我回来,你也和我一起去拜访她老人家,好不好?” “嗯,既然来了,自然该去拜访。” “这当然,我外婆不就是你外婆。”龙非邪痞笑起来。 我有些无奈,禁不住脸上发烫。 欧阳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虽然国丧期间,府里各处的装点都很朴素,却处处透着书香古韵,显得典雅庄严。 一名家丁领着我和龙非邪走进厅里,主位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不过精神看上去很好,手中握着一串念珠,满脸慈祥之色。 “孙儿给外婆请安。”龙非邪上前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除了对龙世伯,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 “好,好,来让我好好看看。”妇人很是激动,站起身来,她身边的中年妇人立刻上来扶住她。 我在后面站着,看龙非邪抬起头来。 只听那中年妇人轻笑了一声:“少爷的样貌跟小时候差不了多少,就是英气了,老夫人说呢?” 老妇人也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我听说非邪去了边关打仗,总是担心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静儿在天上也不安宁。” “是啊,老夫人每天在佛前为少爷祈福,还经常叫我去请茶楼的说书人回来,给她讲少爷打胜仗的事情,老夫人听得可高兴了。”中年妇人笑道。 龙非邪站起来,扶住老妇人,笑道:“外婆,你以后想听,孙儿给你讲,孙儿的口才可不输给外面那些说书人。” “好好,多住些日子。”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那中年妇人看见我,问:“怎么?少爷还带了客人回来?” 我赶紧深深一揖,刚要开口说话,龙非邪走过来拉我上前,笑道:“不是客人。云姨,时间隔得久了些,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说要爹娘收做干儿子的那个小道童?” 我疑惑地看着龙非邪,他怎么知道我做过道童? 那叫云姨的妇人想了一会儿,看着我,笑道:“就是那个少爷说一见就喜欢的小道童?虽然很久了,不过那是少爷第一次说喜欢谁的,还让人家抓伤了手,回来就叫夫人收人家做干儿子,我总还记得一些。” 我好像也想起来一些事情,可是模模糊糊的。 “怎么,后来老爷真的收了小道童,哦不,是这位公子做干儿子?”云姨打趣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是我的……” 我心里一惊,狠狠瞪了龙非邪一眼。 龙非邪耸耸肩:“弟弟,总之我和他最亲近,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既然是非邪的弟弟,也就是一家人了,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老妇人慈祥地看着我。 我躬身一礼道:“多谢。” “既是如此,我立刻吩咐人去准备间厢房给公子住下。” 龙非邪伸手揽住我的肩,笑道:“含章和我睡我原来的房就好。” 我赶紧道:“不是,我不习惯和人睡,劳烦云姨了。” 老人家和云姨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满心无奈。 被人领着在回廊上走着,我一直在想龙非邪和云姨的对话,我是做过小道童没错,可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他们好像都知道的样子?还是,我爹给他们算过命?他没乱说什么被人当成神棍吧…… “别想了,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5 既然想不出来,不要勉强。”龙非邪在我耳边轻声道。 “大哥,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吗?”我疑惑地看着龙非邪。 他表情有些奇怪,继而笑起来,伸手刮了我鼻子一下:“叫你别想了,笨书生,又想不起来,没关系的事情。” “哦。” “只不过,含章,为何不愿和我住一起?”龙非邪无奈地看着我。 “大哥,你我在人前本就不该太亲近。” “你怕人说闲话?” “嗯。” “可是,含章喜欢了我那么久,现在才来担心这个?”龙非邪一把抱我在怀里,在我耳边打趣道。 “不、不是,若只是我,自然不怕,可是大哥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我不想……”我红着脸任由他抱着。 “别想这些,含章,我会挡在你前面,难道你只想和我偷偷摸摸在一起,暗通款曲?” “我……”我犹豫起来。 “算了,要你想通不知何年何月,以后你跟着我就好。”龙非邪宠溺地刮了我鼻子一下,笑起来。 我不好意思地跟着笑笑。 第二天跟着龙非邪去街市逛逛,一直手牵着手,我只好紧紧跟着他,让宽大的袍袖遮住两人的手。 我的身体,就算是到了夏天,也是冰凉的。被温热的手掌握着,我想,如果一生就这么走下去的话…… “含章,就这样,一直拉着手走。”龙非邪突然偏过头来对我笑。 “嗯?”我愣愣看着他。 “你分明听见了。”他挑眉看我。 我笑起来。 这时候听见有人在叫卖冰糖葫芦,我忍不住看过去,嗯,还有那边糕点铺的梅子酥和松子糖,左边那家从食铺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你真是……”龙非邪语气有些无奈。 “想吃什么?” “枣泥糕,梅子酥饼,那边的素菜从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如果有桂花糕最好……那就冰糖葫芦吧。”我四处张望着。 我听见龙非邪笑了一声。 “含章,我喜欢你放松下来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过,只能依赖我。”龙非邪在我耳边轻声说着,又拍了拍我的头:“乖乖站着,我去给你买。” 这个样子,就像小乙小时候,我对他一样。大街上,干嘛做这种举动,我不满地看着他走到卖冰糖葫芦的老伯身边,然后发现来来往往的人里鲜少有不回头看他的,更是有不少女子眉目含羞地望着他。 这张脸就是祸水啊,我在心里取笑了他几句。 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传来叫果子的声音,我心情昂扬起来,应该还有卖不少吃的东西吧,不知道每样吃一点行不行,我虽然贪吃,可是食量又不大,以前都是小乙和琮儿和我一起吃的。说起来,这次出门,吃了不少好吃的小点心,都一一记在纸上,等回京城,让人也做给小乙和琮儿吃。 过了一会儿,龙非邪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回来,果然这种事情不适合他做,锦衣华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举着冰糖葫芦的样子……有点傻。我扭过头去偷笑。 “老远就看见你在笑我。” 片刻功夫龙非邪就站在我面前了。 “没有,我在看那边有人做面人。”我立刻否认,结果头被敲了一下。 “还想骗我。” 武林高手就是骗不得,目力和耳力比寻常人好太多了,如果小乙以后也变成这样,我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的。 龙非邪叹了一声,把糖葫芦递给我:“这种东西,我小时候就不吃了。” 我高兴地咬了一口:“小乙小的时候,我都拉他来买,然后一人一半,可是小乙长大了说吃这个丢人,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了。” “那么爱吃甜食?” “嗯,不知道……”我笑了笑:“小时候我爹买给我一串,舔了好久把糖衣都给舔干净了,里面的果子都不舍得吃,收在包袱里,后来坏掉了,我还大哭了一场。” “以前,吃了很多苦是不是?”龙非邪看着我。 那是温柔的眼神吧。 我摇摇头,笑起来:“其实是很开心的日子,和我爹在一起。” 龙非邪拉住我的手,十指扣在一起。 “以后我会陪着你,含章,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我低下头,眼眶微微湿润。虽然不会活不下去,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一个人。我爹离世后,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拼命读书,困得撑不下去了才敢睡,不想想太多,因为没有别的让可以让我想了,每次意识到这个,总觉得胸口被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幸好后来有小乙这么好的弟弟一直陪着我。 “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这副身体,总是叫人担心。” “嗯,知道了。”我笑着点头。 生死有命,我畏寒的毛病,好像是生下来就有的,这么多年,我爹不知道带我看了多少名医,也没有什么用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我仍然能感觉到指尖日复一日冰冷,我这副身体,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我不在了,小乙和琮儿,还有他,会很伤心吧,虽然方鉴大师说这是常理,不过事若关己,果然还是不能以平常心待之。只是,小乙和琮儿还可以相依为命,他呢? “含章。”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阵,他突然停下来叫我,我不解地偏过头去看他。 “这里有家店可以刻字,我想在我送你的玉佩上刻我的名字,你送我的扳指上刻你的名字,怎么样?” 我脸一红:“大哥,你怎么还做这种事……” “怎么?不好吗?”龙非邪皱眉看着我:“我可是想了好久。以前本来想,刺青最好,在你身上刺我的名字……” 龙非邪慢慢附到我耳边,轻笑道:“你身上有我的名字,想一想就觉得高兴,可是你那么怕疼,我想就算了,在物件上刻就好了。” 我赶紧点点头。 “高兴得这么早?等以后你身体好了,我一样不会饶了你。”龙非邪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看得我心里发毛。 “会疼。”我苦着脸。 “可是,含章,我身上有你的名字,你不会觉得高兴吗?”龙非邪低沉着嗓音,慢慢说着。 好像会,我想了一下,果然觉得很开心,可是突然心里刺痛。 如果,只剩下他一个人,怎么办。 他还有沙场,还有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应该会好好的。 第 52 章 总算知道龙非邪为何那么受女子青睐,除了相貌外,他在家中女眷面前意外地没什么架子。看着一大群丫鬟围着看龙非邪练剑,片刻后又有人端茶送水,递过方巾给他擦汗。从没见过他这么放松的样子,还是,其实他从小都是过这种世家子弟的生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6 活。 我站在廊上无奈地看了一阵,转身往花园里走。在曲水石桥上蹲下,轻风中带有淡淡的荷香,我伸了个懒腰,撑着头静静看着水面的縠纹远遁。 平静的日子真是好,我感慨一声。如果叫龙非邪和我一起隐居,他应该不会肯吧,毕竟他只想一生戎马。 我站起来,宽大的袍袖迎风而动,我一笑,吟道:“水殿风来香满袖。” “宽袖障风,衣袂飘飘,不似人间有。”清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偏头一看,一名年纪三十岁左右眉目秀雅的男子正搀扶着老夫人站在那里,两人都含笑看着我。我赶紧走下石桥,对着老夫人深深一礼。 “江公子不必如此多礼,这些日子可还住的习惯?”老夫人和蔼地问我。 “府上为晚辈一切打点妥帖,打扰了这些时候,晚辈于心难安。” “怎么,奶奶,这位公子是表哥带回来的人?”男子笑问。 “这是非邪的弟弟。” 老夫人又看向我,笑道:“这是我孙儿欧阳询,平日总不在家,江公子没有见过。” 我赶紧一揖道:“欧阳兄。” “欧阳询,字学敏,自号鹤林。”欧阳询笑道。 “江湛,字含章。” “刚才我见含章在石桥上吟风诵荷,倒有几分逍遥之色,含章以此为乐乎?” 这人有些随意不羁,可是气度从容,叫人心生好感。 我笑道:“平日为世俗所羁绊,难得寻个安静处,故而乐之。” “只是乐得一时。” “是。” “依含章之所见,何为长久之乐?” 我一笑,拱手道:“本心之乐也,依湛所见,便是山水之乐,孔颜之乐。” 欧阳询大笑起来:“好好,想不到今日竟觅知音,你我二人去山中草庐狂饮一番如何?” “草庐?”我不解地看着他。 “询儿,总是这么随意。江公子是你表哥带来的,总要去问他一声。”老夫人温声道。 欧阳询想了想,看着我,笑道:“含章,我那个表哥,好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他性子和你像不像?若是像,就叫上他一起。” 我一想:“大概他会觉得无趣吧。” “那就不叫他。他小时候总是捉弄我,果然现在也没有讨人喜欢一些。”欧阳询哼一声。 我不禁笑出声来。 “询儿,难得回来一趟,今日先陪我去佛堂念经,江公子还要再住些日子的。” “是。”欧阳询躬身道。 我正要告辞,欧阳询拉着我,笑问:“含章对佛理有没有兴趣?” 我一愣:“嗯,平日也会去听高僧讲禅。” “那就一起吧。”欧阳询兴冲冲地要拉我走,我有些哭笑不得。 “江公子也信佛?若是不嫌闷,不如跟我老人家讲讲,询儿这孩子不定性,陪我念经,总是心不在焉的。” “鬼神之事,无稽之谈。”欧阳询随口道。 “你这孩子……到了佛堂可不许乱说话。”老夫人语气有些无奈。 “晚辈并不信鬼神,不过听人说些禅机,既有趣,又让人心境安宁。”我笑道。 老夫人看了我一眼,笑道:“正好,上次我去上香的时候,见有信徒问禅师,佛在何处,禅师看看左右,又看看上天,不发一言。江公子说,这是何意?” 欧阳询轻笑起来:“这禅师莫不是个骗子,左右看看就是摇头,分明是说,我不知道,只有天知道。” “噗!”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这孩子……”老夫人无奈摇头,却也忍不住嘴角有一丝笑意。 “欧阳兄最是绝妙,湛佩服不已。若是禅师真是得道高僧,湛想,禅师是说,佛无处不在。不过欧阳兄所说,也十分有道理。”我忍住笑,说。 “含章也觉得我说的对?”欧阳询冲我挤挤眼睛。 “江公子说的才是正理。”老夫人含笑看了我一眼。 三人边走边说,到了佛堂,虽然地方不大,却修得庄严肃穆。 老夫人道:“平日心里总有牵挂,挂着询儿,也挂着非邪,只有在佛堂念经的时候,给他们祈福,才觉得安静一些。” 我温声道:“老夫人和蔼慈善,必然福泽绵长。再说,只要心中有佛,则两耳是菩提,无处不宁静,在不在佛堂,都是一样的。” 老夫人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欧阳询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陪着老夫人讨论佛经,我也学到不少,我原本以为欧阳询会没有兴趣,谁想他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过了好几个时辰,我和欧阳询扶着老夫人走出佛堂,答应了明天还要来陪她。回到房里,龙非邪坐在里面等我,看见我,立刻笑着抱我在怀里。 “身上有檀香味,去哪儿了,等了你好久。”龙非邪在我颈间嗅着。 我微微红了脸:“在佛堂。” “看你一脸倦容,累了?” “有一点儿。” “本来想带你出去逛逛,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顺从地让龙非邪抱到榻上,任他解开衣袍。 “含章,这些袍子太宽了,怎么总是养不胖你。”龙非邪轻声抱怨。 我闭着眼睛笑起来。 “想带着你遍访名医,可是你的身体经不起一路颠簸。含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好像听见龙非邪在叹气,我迷迷糊糊道:“没用的,老鬼先生都说治不好……” 突然感觉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龙非邪眼若灿烂星辰,满眼柔和地看着我,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也叫他比了下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龙非邪一手抚上我的脸,紧张起来。 我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坐起来低声问:“大哥你一直在旁边坐着?” 龙非邪看了我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没有,出去了一阵,给你买了些从食回来,你要不要吃吃看喜不喜欢?” 说着,他起身走到桌旁,摸了摸桌上的食盒:“还是热的。” “好。大哥怎么不点灯?”我下床。 “你先站着别动。” 龙非邪把灯点上,过来揽着我在桌前坐下。 “怕点灯,你会睡得不安稳。” 被他这么宠着,心里涨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从食铺里每样我都买了些来,虽然不是你最爱吃的糕点,不过总是些小吃,想买来给你尝尝。” 我咬着荷叶饼,笑道:“这么多,我又吃不完。” “多吃一点,食量那么小,养兔子都比养你费劲。”龙非邪摸摸我的头。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像吗…… 龙非邪大笑起来:“平日温和得像兔子,狡猾起来像只狐狸。”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7 是吗…… “含章……”龙非邪凑过来吻我。 他把我抱起来坐在他腿上,我搂住他的脖子。他的手伸进我的衣襟。 “含章,含章!” 我赶紧推开龙非邪,站起来的同时欧阳询推门走了进来。 “含章,我来找你喝酒……”欧阳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大概也是觉得气氛有些暧昧。 “你是……欧阳询?有没有人教你要先敲门。”龙非邪咬牙道。 “欧阳兄,请坐吧。”我不好意思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欧阳询耸耸肩,大大咧咧坐下来,看着龙非邪,笑起来:“非邪表哥吗?好久不见了。我一向随意惯了,更何况我和含章有高山流水之情,管那些礼数干什么,只是没想到表哥也在含章房里。” “你和含章什么时候认识的?” “今天,不过我一见他,就有知音之感,含章也一样的,是不是?”欧阳询撑着下巴,偏头看我。 我笑着点点头,龙非邪挑眉看我。 “呃……” 龙非邪起身从床头拿起我的外袍,帮我披在身上,又拉我坐下:“你若是和学敏谈得来,聊聊也无妨,不过不能喝酒。” “嗯。”我顺从地应一声。 “这是为何?” “我酒量浅。”我对欧阳询笑了笑。 “喝酒不喝醉有什么意思,与好友把盏对酌,恣情高歌,乃是人生一大乐事!”欧阳询笑道。 “再说,”欧阳询脸上满是有趣的表情:“看含章儒雅宁静,不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含章喝醉了的样子,只有我能看。”龙非邪一手揽住我肩膀,我轻咳一声。 欧阳询看我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第二天去佛堂,龙非邪和欧阳询也在一旁,真是奇怪,我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对佛经感兴趣。听龙非邪陪老夫人念经,从容自然的样子,虽然有些诧异,不过从没看见过他如此祥和平静的模样,眉宇间淡淡的杀伐之气也消散了。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我姑母也是信佛之人,表哥从小就会背佛经了。”欧阳询站在我身边,低声道。 “原来如此。”我微微点头。 “欧阳兄呢?” “叫我鹤林就好。” 我一笑:“鹤林?当真逍遥自在。” “我在山中结草庐居住,醉心玄学,忘乎山水之间。含章想不想和我一起?” “鹤林真是让人羡慕。”我轻叹一声。 “就知道含章会喜欢。只不过,总是抛不开尘世羁绊,挂心祖母,是以一两个月我就会回来住几天。”欧阳询的语气有些无奈。 “鹤林为何惋惜?骨肉亲情,人生而有之,是天性,即是天道。由情而发,便是顺应天道,鹤林心中有亲情,就该依心而行。湛一直以为,世人所说修道之无情无欲,并不可取。” 欧阳询沉默了一阵,我奇怪地偏头看他,哪知他正两眼深邃地看着我。 “鹤林?” “听君一席话,解我多年心中困惑。君乃知音乎,珍宝乎?”欧阳询在我耳边微微叹了一声,继而笑起来,一手抚上我鬓角的发丝。 我惊讶地看着他。 “含章。” 听见龙非邪的声音,我一回头,被他拉入怀中。 “站了这么久,会不会累?” 我摇摇头。 “非邪说小江身体不好,老身今天也有些累了,明日,小江你一定要来陪老身讲经。”老夫人慈祥地看着我。 “外婆,那可不行,明日我要带含章出门,过一阵再把他借给你。”龙非邪笑道。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和龙非邪一起走出佛堂,他一直揽我在怀里。 “含章,你真厉害,看我外婆如今多喜欢你。”龙非邪闷笑一声。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明天我们要去哪儿?” “一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 第 53 章 挤在众多学子之中,龙非邪一直紧紧护我在怀里,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想不到他会带我来听大儒讲学,这种场合他不会喜欢才对。 “潭州学风昌盛,三岁小儿亦知翰墨。应道书院和松风书院的山长都是当世大儒,每年松风书院的陆山长都会渡江而来和应道书院的程山长开坛讲学,辩论经义。每年会讲之时,各地的学子都纷纷赶来。”龙非邪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我点点头,吐舌道:“刚才我看书院外面的池塘都快被马匹喝干了。” 龙非邪笑了一声,搂住我的腰,从背后把我整个圈在怀里。 “大哥……很多人。”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若是不想被人看见,就乖乖别动,人这么多,别人不会注意的。” 我老实地让他抱着。 “大哥,应道书院的程山长,是程川程涵谷先生?”我想了一会儿。 “是。你认识?” “嗯,以前在蜀地,我还给程先生做过书童。想不到先生现在是应道书院的山长。”我雀跃起来:“等一下我想去拜访程先生,大哥你说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龙非邪在我耳边说话,热气吹进耳里,痒痒的。 我红着脸偏过头,心里起了很怪异的感觉,好像也是酥□痒的。 “可是听人讲学,大哥一定会觉得无趣吧。”我歉然道。 “你喜欢吗?” “嗯。” “那就好。”龙非邪在我耳边笑起来。 我小心地靠在他怀里,心中窃喜。 这时候程川和陆澄二人站上讲坛,原本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我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讲的不外乎万物中求定理,存天理灭人欲。当今理学盛行,科举考试也以其为正统,这二人都是理学的大家,难怪有这么多人来听讲了。原本我也对其学说深信不疑,只是这几年转向佛道之学,心境有了改变,对理学也有了几分疑虑。 我正在思考着,龙非邪突然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我立刻笑出声来。 “噗……” 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我看见他们脸上古怪的神色,心中哀嚎,想从龙非邪怀里移开,却被他紧紧扣住腰。我只好正襟危坐,尽量做出平静的样子,你们都当成是龙非邪笑的吧……为什么都只看着我?我心中升起挫败感。 “含章,两位先生所言,你是不是有不赞同之处?” 我回过头去看龙非邪,他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我狠狠瞪他一眼。 “这位小兄弟若有不同见解,大可说出来供众人参详一番。”讲坛上的程川看着我,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也不见怒意。 程先生还是这么冷淡哪。我站起来,一揖道:“听二位先生讲学,如饮甘露美酒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8 ,晚生听得陶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先生见谅。” “你是……江湛?”程川眼带疑惑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深深一揖:“先生风采依旧。” 程川从讲坛上走下来,握住我的手腕,我抬头含笑看着他。 他打量了我一阵,笑起来。周围立刻传来惊呼声。这世上看过程先生笑的人,估计没有几个。 “好好,果然是你。当年若不是我是官场失意被贬到蜀地,前途渺茫,就想收你做入室弟子,想不到竟在这里碰见了。”程川眼里闪着光彩,我看出他是真心高兴,我有些疑惑,原本以为他已经忘记我了 “先生当年还曾教过我诗文,本来就是我的老师。”我笑道。 “涵谷兄,这就是你一直后悔没收入门下的那个小书童,这么多年念叨下来,我也一直想见上一见。”陆川也走下来,站在一旁,笑着打量我。 我赶紧对他行礼:“陆先生。” “江湛?乾祐三年的传胪与你同名同姓,是不是你?” “是,晚生不才。”我汗颜道。 周围的学生看我的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我有些不自在。 陆澄却笑起来,看向程川:“涵谷兄,你这个学生可了不得,是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学士。” “我原本也想到过。” 程川微微叹了一声,看着我,已经恢复了冷然的神色:“你自小心思玲珑,悟性甚高,正好你来说一说,我和微渊兄刚才所讲,哪个更上乘一些?” “先生丢难题给我。”我苦笑道。 “不要怕得罪人,就算你惹恼了涵谷,我给你担待着。”陆澄笑道。 程川的面色竟然微微泛红。 我回头看了一眼龙非邪,他正托着下巴,无辜地看着我,嘴角含笑。 我对程川和陆澄一揖,笑道:“晚生妄言,二位先生不要怪罪。佛家说,世间万物都是人心幻化而成,人之一念即是物,所以晚生以为,事理物理就是心理,心即是理,不应逐物求理。” 二人明显愣了一下,程川冷着脸道:“人心分善恶,善是理,恶如何是?” 我笑道:“人性本善,天下无不可教化之人,晚生所说之心,自然是人纯良天性。依心而行,就是顺应天道,可以没有过失。” “依心而行,圣人所说格物致知作何解?” “万物皆由心生,意之动即为物,则物理就是心理,格物即格心,助人恢复本性之善,以达明心见性,返璞归真之境。”我朗声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陆澄笑道:“你所言,倒有不少佛道之说。” 我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晚生这几年的确倾向佛老之学。” “江先生,如何格物?”周围的学生中有人高声问。 “诚意二字而已。” “何谓天道?” “不偏不倚,不寂不动。” “如何追寻天道?” “苦学不倦。” “世间事理众多,恐有难尽者。” 我摇摇头,笑道:“世间只有一个天理。圣人之心如青天朗日,遇事自明,不需在事上求理,因为圣人之心就是道心。孟子曾说,万物皆备于我,又何须去别处求?只是圣贤之所以为圣贤,也是苦学而来,孔夫子十五始学,七十而从心所欲。修身养性,此心纯良,则吾心即是宇宙。古人说尽性穷理而至于天命,这个世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知道的,举一反三,反身自问,不一定要亲自见过事物才可以知理。” “先生,那,人人都可以做圣贤了?” “当然。” 四周人或低头沉思,或眼带轻蔑,也有人眼神狂热地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正准备坐回去,程川淡淡道:“小湛,你说万物皆在心中,那山上的绿竹,你不见它时,怎知它,它在哪里?” “不见它时,它与心同归于寂,见它时,则颜色形状都显现出来。” “在你心中,它是枯是荣,枯荣哪个才是理?”陆澄问道。 “它枯随它枯,它荣随它荣,顺应天时,顺应天道,就是理。” 周围人又安静下来,程川和陆澄好像也在思考。 “好啊,说得好!” 我回过头去,龙非邪站了起来,星目里满是笑意,走到我身边,附耳轻声道:“含章真有大家之风。” 我红着脸笑了笑:“一番妄言,恐怕为人所讥。” “穷理尽性,明心自悟,天下事可知矣,”程川轻叹了一声,看着我:“我原本还想收你为弟子,如今看来,我已经没有资格了。” “你这书生,”陆澄嘴角挂着浅笑,走到我面前:“悟性天成,年纪轻轻就有窥探天机的修为。” 我赶紧一揖道:“晚生所说,都是先贤早有说明,世人遗忘,晚生又再说出来罢了。” 陆澄看了程川一眼,笑道:“涵谷兄,小弟突觉往日所学所思有了疑虑,今日的讲学,恐怕讲不下去了。” “嗯。” “先生……”我心中歉然。 “你我治学多年,今日修为比不过一个后生小辈,你我二人再争论下去也没意思了,不如再去求学一番。”程川淡然道。 “你说的,不争了。” 陆澄突然笑得很开心,将程川的手拉住,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二人的手,只有我和龙非邪才看得见。 “先、先生……”我惊讶地看着他们。 程川的脸上泛红。 “江小子,我可要谢谢你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三人可以再坐在一起谈经论道。”陆澄笑着低声道。 “啊?哦……”我愣愣看着陆澄脸上偷腥的猫一样的奸笑,旁边的程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陆澄突然附到我耳边,轻声道:“你可别学涵谷,定要跟我争个高下,蹉跎了二十几年。不过看你身边这人,也不像个会跟你斗气的。” 我顿时满脸通红,还是被看出来了。 “离含章远点。”龙非邪的声音冷冷的,把我拉到怀里。 陆澄和程川相视一笑。 众人开始慢慢散去,居然有几个年轻学生过来说要拜我为师,眼神狂热,弄得我哭笑不得,赶紧躲到书院一栋木屋的拐角处。 我偷偷往外看了看,松了一口气:“呼,幸好,大哥……唔……” 满脸通红地让龙非邪抱在怀里亲吻,耳边嘈杂的人声让我觉得更加害羞。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放开我,搂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努力平复呼吸。 “含章……”他轻轻吻着我的鬓角。 “咳!微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程川刻意掩饰的冷淡声音从身旁的窗户里传出来。 “啧啧,年轻真好啊!”陆澄的大笑声。 龙非邪也朗声笑起来,敲了敲格窗:“大叔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89 ,勉力为之吧。” “臭小子。”陆澄的轻声嘟囔。 我头上简直快要冒出烟来,狠狠瞪着龙非邪,这人到底知不知道羞耻?气呼呼地鼓着脸走出去。 龙非邪跟出来,拉起我的手,我立刻甩开他,然后听见龙非邪的笑声。 “使性子的样子,真是可爱啊。”龙非邪笑着伸手捏住我两边的脸颊。 我无力地看着他,真想一拳揍过去,不过一定打不过他就是了。话说回来,我能打过谁啊……大概琮儿就可以。算了,君子,风度。我咬牙瞪着眼前这张笑得无害的脸。 “真生气了?”龙非邪拍拍我的头,拥我入怀。 我靠在他胸口,闷声道:“你明明知道程先生和陆先生在屋子里。” “这当然。” 我抬头看这人脸上“那又怎样”的表情,完了,又想打他。 “刺激一下那个老头最好,居然敢靠你这么近。”龙非邪挑眉。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在路边的小茶寮坐下休息。只有一些简单的吃食,我叫人摆上,又自己去提了茶壶过来,给龙非邪倒了一杯。 “这些东西,大哥吃得惯吗?”我坐下来,笑问。 “拿我当娇贵的富家少爷?行军打仗,好几年连茶叶末都没见过。” 龙非邪夹起一个油油的圆饼放进我碗里:“当地的小吃,特意给你叫的,试试看。” “嗯。”我笑着拿起筷子。 “不错不错。” 旁桌有人说话,我偏头看过去,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道人。 他站起来,打量了我和龙非邪一阵,摸着长须笑道:“一个有干城之具,一个是庙堂之器,皆是人中龙凤。” 我原本不大在意,只是笑了笑,他却突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我们两个。 龙非邪把我护在怀里,冷眼看着道人。 过了一会儿,道人轻叹了一口气:“罢了,命也。” 他看向我:“你这书生,悟性天成,今日在应道书院所言,已有泄露天机之象。若是让你多活几年,难保你不会发泄天机,所以一脸寒命相,年寿不长了。” “再敢胡说一句。”龙非邪的眼里寒光闪闪。 道人看着龙非邪,神色复杂:“偏偏你遇上他,自此你们二人休戚相关,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他的命,就是我的命? “还有你,命相贵不可言,不过大劫将至,你若是能平安度过,就是飞龙在天。你知道,那是何意?” “我从不信命。”龙非邪冷笑。 飞龙在天……是那个意思吗?不可能。我的心狂跳起来,还想问个明白。 “书生,你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道人看着我,笑道:“果然不是凡品,不过不可说出来,你若是还想活得长些,就该装作糊涂。才华绝世欲窥天机者,都是短命鬼。” “我原本就自知寿数不长,不如道长坦诚相告,否则晚辈胡乱猜测劳心劳力,也是一样难以支撑。”我笑道。 道人双眼神采耀目,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国之将兴,必有祥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我一时脑子里有些混乱,低头思索,紧紧握拳。 道人大笑着离去。 “含章,我们走。”龙非邪冷着脸,拉起我离开茶寮。 走了一会儿,龙非邪停下来,回头看我,满脸冰霜,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掰开我一直握紧的拳头,用袖子擦我额上的冷汗。 “那个道人的疯言疯语,你不用在意。” “嗯,我知道。”我勉强笑了笑。 “走累了吗?” “还好。” “别嘴硬,我来背你。” 其实的确快没力气了,一直想着那个道人的话,总觉得心神不宁。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慢慢安心下来。 “含章?” “嗯?”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声音里终于有了些笑意:“以为你睡着了。累了就睡一会儿,醒了就到家了。” 我笑了一下,闭着眼睛:“我要是睡着了,大哥一个人岂不是很无聊。” “含章……”龙非邪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含章。” “什么?” “我上次跟你说了,要一直拉着手走,那时候你什么都没说。现在说给我听。” 我愣了一下,嘴角勾起浅笑,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你是不是怕,我有一天也和皇上那样突然病了……” “闭嘴!” “你再敢乱说一句,我饶不了你!”龙非邪突然吼起来,停在原地。我看不见他的脸。 “嗯,知道了,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离不弃。”我轻声道。 第 54 章 趴在他背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才醒过来。坐起来一看,身上的亵衣亵裤明显让人换过了,不由红了脸。刚要下床,外面有人敲门:“江公子。” 我一听是云姨的声音,忙起身把外袍穿好,开门看见云姨端着茶水站在门外。 “江公子醒了,就洗漱一番吧。” “多谢。”我把她让进来。 “江公子是少爷带来的客人,不用如此客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姨,我大哥呢?” “兄弟两个感情好成这个样子,一大早不见就挂念着。少爷临出门的时候也吩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江公子。” “不是……”我红着脸想辩解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走到铜盆前面准备擦脸。 “今天一早老夫人就让少爷陪着出门去了,说是跟老朋友见见面,不过,是想给少爷说个千金小姐回来。”云姨轻笑道。 我脊背一僵。 “江公子洗漱好了吗?我叫人送早饭过来。” “嗯。” 云姨走到门口,却向外张望了一下,转过身来说:“老夫人还有话让我转告江公子。” “请说。” “听闻公子是有功名的人,读过圣贤书,应该知道何为伦理纲常。”云姨的语气里藏着嫌恶。 我苦笑着看她离去。 一路走去花园,府里碰见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真是很不好受,虽然问心无愧。不过,也不能算问心无愧吧,龙非邪是独子,如果他要和我在一起,龙世伯的这一支就算断了。倘若他要娶妻……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我站在亭子里,望着湖水,深深叹了一口气。 “含章。” 回头一看,欧阳询走了进来。 “找了你好久,怎么一脸忧愁的样子?” 我摇摇头:“鹤林找我有事?”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0 “一直想带你去我的草庐看看,看你一脸烦闷,不如跟我出去。” 跟着欧阳询去山里走走,整个人清爽不少。被他带到一处云崖旁边,我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了看,立刻觉得两腿发软。 欧阳询笑起来,伸过手来扶住我:“小心点,你怕高?” 以为欧阳询在笑我,我挺胸道:“我小时候本来是不怕的,还敢爬到树上去。” “现在怎么这样?”欧阳询满眼笑意。 我立刻泄了气:“后来陪我爹去徽州的高山采药的时候,往山下看吓得大哭,才知道这个毛病。” 欧阳询朗声笑起来,我郁卒地看着他,他勉强忍住笑,看着我:“对不起,我绝没有笑你的意思。” “我只是有点怕而已……”我闷声道。 “含章,你看。” 欧阳询拉着我走到悬崖的巨石上,一声长啸,东边山上起了鹤鸣。 “鹤林?” “嘘,看着。” 一只鹤飞到巨石上方,欧阳询右手拉着我,左手成掌伸出,缓缓上下拂动。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鹤在空中上下沉浮,不进不退。 “控鹤御风,想不到鹤林已经有了这种修为。”我羡慕地轻叹一声。 “山中十载,始有小成。”欧阳询笑道。 “要不要摸摸它?” “身上满是尘嚣,恐怕吓走了它。”我犹豫着。 “含章本是逍遥之人,它告诉我说很喜欢你。”欧阳询偏头看我。 我轻笑一声,伸出左手来。 “含章,愁眉苦脸的样子可不适合你。” 欧阳询宽袖一挥,那只鹤悠然离去。 “多谢。” 跟着欧阳询回到他在竹林旁的草庐,林间有溪流穿过,有几个人坐在溪畔,或高谈阔论,或静坐抚琴。看见我们两个,都起身拱手致意。 “鹤林,等了你许久。” “带了朋友过来。” 那几人看着我,从容地点头示意,倒是有两个年轻人面露轻狂之色。看来欧阳询交友的人中,不止有高人隐者,还有傲士狂生。 “鹤林,特意煮了茶给你,尝尝看。” 欧阳询从一个清瘦的人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又舒眉笑道:“玉机子又在耍弄我,在大龙团中掺入了小龙团。” 几人都大笑起来:“果然瞒不过鹤林。” “含章,你也喝喝看。”欧阳询把手中的茶杯递给我。 我刚要接过,玉机子却淡淡道:“鹤林,你知道我的茶不轻易给别人喝。” “我能喝,含章当然也行。” 欧阳询笑着看我,我一头雾水。 “难得看鹤林对人如此另眼相待的。那好,这位公子来说说,我用什么水煮茶?” “在下不才,也知道煮茶之水,泉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我从案上端起一杯茶喝下一口,轻灵升散,我双目一亮:“是雪水。” “正是去年冬天收在瓮中的雪水。” “我就说难不倒含章。” “何为茶之精义?” “清行俭德。” “既然是懂茶之人,就请同席而坐吧。”玉机子淡淡笑起来,看向欧阳询:“听说你回家探望祖母?” “嗯。” “为世俗所羁,难达清心寡欲之境。” 欧阳询摇摇头,笑道:“原本我也为此烦恼,不过自从听了含章的话,才觉往日之非。” “哦?鹤林一向多才艺负智谋,自视甚高,从来不肯服人。我倒想向这位公子讨教一番。” “好!“欧阳询拊掌笑道:“若是玉机子输了,就给众人煮茶一个月。” “鹤林这么说,分明是觉得玉机子输定了。”白衣狂生笑道。 “若是这位公子输了呢?” “这样吧,含章要是输了,就含章来烹茶。”欧阳询笑着看我。 我扶额,好像不能输的样子,我不会分茶。正在心里郁闷,玉机子已经开口发问,我赶紧正襟危坐。 “公子可知道?” “道家所言,无心即是道。” “公子既知,清心寡欲,清静无为,何以劝鹤林入尘世乎?” “在下虽然知道,却不认同。所谓清心寡欲,什么是欲?饥则食,渴则饮,乃人欲乎?天性也。凡人简食荤素,七分饱而止,贪多过之才是人欲,骨肉亲情乃是天性,就该顺天而行。” 玉机子顿了一顿:“公子亦知,修道之人不能超然世外,终难有所成。” 我一笑,指着溪中的水车,问:“玉机子说,若是这水车全浸没在水中会如何?” “随水流去。” “若是全部放在岸上呢?” “无所用处。” 我笑道:“这就是了。在下以为,修道之人也是一样,全然超脱或是身心俱于尘世都是不妥的,随心所欲出尘入世,才是道者。” 众人安静下来,欧阳询一把拉住我的手,双目炯炯有神。 “怎么?”我奇怪地看他。 欧阳询突然大笑起来:“玉机子,我早说含章才思机辩,你说不过他。” 玉机子起身对我一揖,我赶紧还礼。 欧阳询按住玉机子,笑道:“适才只是开个玩笑,就让我给诸位烹茶好了,喝了你玉机子的茶,总不能白喝。” “鹤林是茶道圣手,我们今天可算是捡到了便宜。”众人哄笑起来。 “含章,你来帮我。” 被欧阳询拉到一旁,我为难道:“我不会。” “帮我扇火就好。” 我用蒲扇扇着火炉,过了一会儿,欧阳询把竹筴探入沸水中。 “含章,小心烫着。” “嗯。”我抬头对他笑了笑。 “含章,你喜不喜欢这里?” 我直起身体,环顾四周的绿水青山,笑道:“竹密何妨流水过,山高自有野云飞。我一生所愿就是如此。” “那就留下来吧。” 我疑惑地看着欧阳询。 “留下来,在这里一起生活。” 真的很动心。 “少爷,有访客来。”小厮在草庐旁边大喊。 欧阳询还来不及说什么,龙非邪已经走了过来。 “这人还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敲门的礼数。”欧阳询嘟囔着。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人五十步笑百步。 “含章。” 龙非邪把我圈在怀里,我也不躲开,虽然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心里有一个雀跃的想法。 “大哥,我们一起隐居好不好?”我笑着看他。 龙非邪却明显迟疑了一下:“你想?” 我心下了然,心情平复下来,还是开口道:“嗯,坐于山水之间,斗室之中,观四时风花雪月之景,感春秋草木枯荣之时,往来宾客,以礼相待。清静宁远,我平生所愿。” “哪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1 辞黄沙百战死,不肯白头到公侯。我和袍泽的誓言。”龙非邪淡淡道。 果然他这样的人,还是离不开战场。 “大哥当我随口说的。”我低声道。 龙非邪不说话。 “含章,我们继续烹茶。”欧阳询轻咳了一声。 我刚要答应,龙非邪拉起我,冷冷道:“含章,回家。” 第 55 章 跟在龙非邪身后走下山,两个人都不说话,我闷闷低着头往前走,撞在他身上。 “大哥,怎么不走了?”我摸着鼻子。 “含章,我答应你,总有那么一天。那时候你想去哪里隐居都好,你可不可以等我几年?” “好。”我愣了一下,笑道。 龙非邪也笑起来,拉着我的手一起走。 “你现在要不要先想好地方,我叫人先盖好房子。” 我想了一下:“就住在鹤林旁边好不好,我喜欢这里。” “不行,起码隔一个山谷。”龙非邪哼了一声。 “为什么?” “那小子欠揍。” 我笑出声,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周身起了杀气。 “怎么了?” 龙非邪突然拉我入怀,飞镖擦过我脸颊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龙非邪把我护在怀里,大声喝道:“什么人?” “大将军的命值万两黄金,我等来求财,上!” 十几个蒙面人手持兵刃围了上来。 “万两黄金?不如几位壮士告诉本帅是哪个冤大头出的赏金,本帅也听得动心呢。”龙非邪唇角一勾。 领头的蒙面人冷笑道:“大将军还想自己割了首级去领赏吗?” “非也,只是突然觉得拿朝廷俸禄没有赚头,想换个营生罢了。你们的首级,值多少?本帅不嫌麻烦,帮你们送回主子那里。” “我们知道将军武功盖世,不过除非将军能不管江大人的死活,否则我们这么多人,将军恐怕不能自保。” 被龙非邪护在怀里,感觉到他身上的滔天怒气,我的心也吓得狂跳起来。 “你们敢碰含章一下,我要你们九族皆灭。”龙非邪的声音平平的,却带着浸透人心的寒意。 那些蒙面人的眼睛里竟然都流露出畏惧的神色。果然不是我一个人怕啊,我在心里感慨。 “你们现在走,我还可以饶了你们,否则就得死。”龙非邪嘴角还是惯常的笑意,眼里寒芒闪动。 那领头人明显地咽了一口口水,突然眼中厉芒一闪,挥手道:“将军不要小看了我们!” 龙非邪一手拉着我,一手从一个蒙面人手中夺过长剑,迅速将剑从那人颈部划过。那些人也起了杀性,拼杀了片刻,地上躺着几个蒙面人的尸体,龙非邪手中的长剑滴着血,白袍却依旧纤尘不染。我在一旁看他手持长剑神采飞扬的样子,当真是睥睨天下。 “含章!” 龙非邪把我拉向一边,替我挡下一刀。我额上出了冷汗,呼吸越来越急促。 “别让我拖累你。”我低声道,松开他的手。 龙非邪立刻抱住我,双眼变成了血红色。突然他手掌一翻,紫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 “放开我……” “闭嘴!” 这样的语气,他在和我生气。气我拖累他吗? 过了一会儿,四周突然出现了几个红衣人,立刻挡在我们前面,将围攻我们的人隔开。龙非邪把我带到不远处,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边。 “将军,这些人要怎么处置?”一个红衣人上前行礼道。 “先别杀,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身份,我说过,要他们的九族性命。” “得令!” 心里窜上来一阵寒意。 “大哥……” “你怎么样?我带你回家。” “可是……” 龙非邪满脸冰霜地抱着我走。 “将军!若是小的告诉将军指使之人,将军可否饶了我等性命?”后面传来蒙面人首领惊恐颤抖的声音。 龙非邪停下脚步,冷笑道:“你们不说,难道本帅查不出来吗?” “将军!求将军饶了小的们的家人!”活下来的几个人肝胆俱裂哭泣哀求的声音,我听得心下不忍。 “你们倒还知道在乎家人,可是别人至亲的性命就如同草芥吗?” “将军杀过的人,是小的们的百倍千倍不止!”那人跪在地上,咬牙道。 “你说的对。”龙非邪冷笑道:“我给过你们机会。下辈子投胎要记得,有些人是碰不得的,有些事做不得。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江大人!” 我很难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听见他们的哭喊声,我勉强睁开眼睛,让龙非邪放我下来。 “含章,你知道我不喜欢妇人之仁。”龙非邪紧紧扣着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 “嗯。大哥让他们说出指使,然后自尽也就罢了。”我淡淡道。 平静的日子好像到头了,被龙非邪一路抱回去,他一直紧绷着脸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走到欧阳家门口,一个家丁上前来说:“有人来找江公子。” 我无视他奇怪的眼神,皱眉道:“谁?” “是我。” 小乙靠在廊柱上,抱臂冷冷看着我。 小乙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想跟他说我很想他,顺便抱怨几句他都不知道给我回信,还要问问他的功课怎么样。可是任我问了一大堆,他都冷着脸爱理不理。拉着他到我房里坐下,摸他的额头,我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你还敢说!”他猛一拍桌,我吓了一大跳。 这臭小子年纪越大脾气越大,呜呜。 “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小乙坐在桌前低声吼道。 我乖乖站在一边:“好吃的都给你买一份。” “你!”小乙突然站起来,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抓住我的肩膀大吼:“你说过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我在身边的!” 我想起来,只好歉然一笑:“对不起。” “你说过的,你明明说过的……”小乙把我抱在怀里,声音哽咽起来:“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 这小子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的样子我最受不了,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对不起。”我抱着他的腰,又说了一次。 “有没有想我?” “有!”我立刻指天发誓。 小乙这才笑起来,刮着我的鼻尖笑道:“这还差不多。” “……”我愣愣看着他。 “你气色不好,龙将军根本没有照顾好你。” “不是,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许帮他说话。” 小乙嘟嘴,我赶紧赔笑脸,他还想臭着脸瞪我,结果没憋住,还是笑出来,把我抱起来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2 放在榻上。 “你看上去很累,先休息一下。” “嗯。那你呢?” “我在这里陪你。” “赶了很远的路,你也去休息吧,”我想了一下,往里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笑道:“要不然就一起休息。” 小乙没有动。 “你还在生气?”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是,还在生气,想要我不气了,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 小乙笑了一声:“这么快就答应了?我不让你吃甜食了你也答应吗?” 我露出害怕的表情:“你是不是这么狠心?” 他笑着抱我在怀里:“那倒不至于。” 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以后再也不想叫你公子了。” “这样……那你叫我哥哥也好,更亲近。”我笑起来。 “休想,你本来就不是我哥哥。”小乙挑眉道。 我心一沉,垂下眼帘:“小乙,你是不是还恨我……” “含章!我以后要这么叫你。”小乙一字一顿。 我一愣,偏头想了一下:“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以后你都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可以照顾你。” “小乙,松开。” 门外传来龙非邪的低吼,我慌忙起身看他,他眼神里的怒意让我遍体生寒。 小乙站起身来,冷冷地直视龙非邪:“凭什么,我来看我家公子的。他脸色这么差,我以后都不会把他交给将军照顾了。” “年小乙,立刻滚!” 我真的很害怕龙非邪会动手,小乙打不过他。 “走就走,含章会和我一起的,对不对?”小乙回头对着我笑。 到底怎么回事,我胸口好闷。 “找死!” 怎么办,两个人真的打起来了。我听见外面院子的打斗声,勉力下床走出去,正好看见龙非一掌打在小乙的胸口,小乙的嘴角流出血来。 我心中一恨:“住手!” 龙非邪却充耳不闻,剑眉紧皱,左手作势又要击掌。 “龙非邪!” 我胸口气血翻腾,只觉喉咙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小乙赶紧过来扶住我,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道:“小乙,我们走。” “含章,你最在乎谁?” 转身走了几步,龙非邪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远。 “小乙是我最在乎的亲人,我决不允许别人伤他。” 第 56 章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走进屋子,我睁开眼睛,屋子里光线很昏暗。 “鹤林?” “你醒了。”欧阳询正准备点香。 “等一下。”我咳嗽着起身把竹帘都拉开,阳光照了进来,整个人爽利起来。 “多见见阳光也好。” 欧阳询笑着,把小木块放入香炉。 “这是……”过了一会儿满室盈香。 “你猜猜。” “沉水香。” “天下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吗?让我卖弄一回行不行。”欧阳询做出不甘地表情。 我笑了一声,又歉然道:“我只是在书里看过,猜猜而已。这么贵重的东西。” “能有你的命贵重?沉水香的香气可以理气和中,对你身体有好处。” “多谢。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欧阳询拉着我坐下:“干嘛跟我客气,你能来找我,我觉得很高兴。” “实在是很喜欢这里,所以就厚着脸皮来了,不过可没想骗你的药钱。”我笑道。 欧阳询挑眉道:“已经骗了,这沉水香千金难求,我找无心老爷子求了半天才拿到。简而言之,你已经卖身给我了,就多留些日子陪我。” 欧阳询的眉眼有几分像龙非邪,性情也像。 “我要赎身。” “不许,除非你拿一大块香木赔给我。” “鹤林,”我正色道:“你如今怎么有几分青楼老鸨的市侩,明明只是一小块,却要我赔一大块。” “那你就是我新买的娇滴滴的小娘子了。”欧阳询摸着下巴奸笑。 “噗!“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我又有些喘。 欧阳旭拍着我的背,皱眉道:“养了这么多天的病,怎么不好?” 我挥挥手:“其实好多了。刚才听见你和玉机子他们在外面弹琴吟诗,我不知道多羡慕。” “等你再好一些,可以和我们一起,他刚才还问起你,我说你正在休息,就没进来。不过,你也不是看不到。”欧阳询冲我挤挤眼睛。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欧阳询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画轴。 “我随手画的,含章可以品评一番,消此无聊永昼。”说着,欧阳询将画轴挂在墙上。 画上画的是高人隐士在溪边品尝佳茗,一名白衣美髯的男子跪坐在案前分茶。 “白衣人是玉机子?当真是眉目清雅仙风道骨。”我赞叹一声。 “含章要是喜欢,我也给你画,保证比玉机子逍遥十分。” 我不理会他的戏言,又看了看画上的题字,是飞白书。不知怎么想起李易来了。 “字有不妥吗?除了几个当世名家,还有酷爱书法的几位先皇我不敢比较,我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我笑道:“楚王李易怎么样?” “听说过他的字很好,不过我一直以为那是世人为了阿谀奉承才赞誉过多而已。含章见过他?” “嗯。” “那我们二人的字孰优孰劣?”欧阳询笑问。 我想了一下:“王爷大气飘逸,鹤林潇洒出尘。” 欧阳询突然伸手扯我的脸:“就知道你,从来不得罪人。” “天道不彰,说实话也不行!”我哀嚎道。 “你分明是滑头!” 我揉着脸,继续看着墙上的画,突然想起自己好就没有提笔作画了。 “鹤林,能不能借你这里的笔墨一用?” 披衣站在案前,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白袍银甲,龙马金鞍,旌旗猎猎,原本以为已经忘记很久的事情,其实一直深深印在脑子里。 我提笔默然看着宣纸上勾勒出来的英武身姿。 “这是,非邪表哥吗?”欧阳询问。 “嗯,”我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个样子。” “凯旋而归,万民夹道,很威风啊,含章喜欢?” 我偏头一想:“也不是,那个时候觉得他很厉害罢了。” “那现在呢?”欧阳询眼神幽深地看着我。 我放下笔。 “你和非邪表哥闹得不愉快吗?” 我愣了一下。其实,再回想的话,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虽然他打小乙,我还是觉得很生气,可是小乙的伤其实不重,大概龙非邪也没有下重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3 手。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想不明白,龙非邪如果想要找我说的话,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我胸口又闷起来。 “没什么……大概是误会吧。”我支吾道。 “和小乙有关系。” “没……”我皱眉。 欧阳询微微叹了一口气:“含章,你知道吗,非邪表哥小的时候,虽然总是爱欺负我,不过我要是看中他什么东西,他都很大方地送给我。他外表好像很严谨威风的样子,其实大大咧咧的,很少在乎什么。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很少多想的人,动手比动脑子多。” “让他听见肯定想揍你。”我笑道。 欧阳询抱臂挑眉:“我又没说他坏话,小时候我可能还怕他,现在才不。他是个文武全才,否则也不能百战百胜,只不过是闲散随意惯了,外人看起来,就觉得他张扬跋扈,其实他只是什么都不在乎。不过,要是他真的在乎什么,就绝不许别人碰的。” “你是说……”我低声道。 “这些天我看在眼里,你和小乙的感情,远胜普通人家的兄弟之情。” 我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我和小乙相依为命,他是我最亲的弟弟,他明明知道的,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欧阳询敲了我头一下:“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我这个方外之人教你?平日的聪明都用到哪里去了,笨书生。” 我揉着头,另一只手拍拍欧阳询的肩膀,语气深沉道:“鹤林兄,在下也想知道,你这方外之人,怎么对感情的事情比我这世俗之人还知道得多?” “江含章!” 我大声笑起来。 心情又好了不少,我把画轴卷好,笑道:“鹤林,能不能麻烦你派个小厮把这幅画送去给我大哥。” 欧阳询愣了一愣。 “怎么?” “其实,非邪表哥十天前就离开潭州回京城了。”欧阳询歉然地看着我:“怕你不能安心养病,就没告诉你。” “他走之前来找过我,说你跟他一起回去,一路会有危险,托我照顾你。你安心在这里住下,等他处理完事情,就会来接你的。” 我心里一惊。明明知道有人想要杀他,知道他有危险,我居然还安心地呆在这里。 “什么人!” 听见小乙的怒喝,我和欧阳询走出去,见小乙正在和一个红衣人打斗。我认出来那是龙非邪的侍卫,连忙叫两人住手。 “你鬼鬼祟祟在外面干什么!”小乙喝道。 红衣人看向我,行礼道:“属下几人奉将军之命保护江公子。” “将军身边有人吗?” “有。将军说贼人的目标是他,公子不和将军一起,只叫我们暗中跟着公子,不要打扰。”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玉,转身走进屋:“小乙,我们立刻回京城。” 第 57 章 虽然我很心急,但是小乙不肯让我赶路,一路上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日已西沉,看来今天又要去客栈停留。 “公子不要着急,离京畿不足三十里,明天就会到的。” “嗯。”我从马车上下来,一路上都没听到龙非邪的不利消息,他应该是安全回京城了,可是他是有仇必报的性格,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付高世成,想着这些,我又着急想见他。 小乙帮我叫了壶茶,让我安心坐在大堂,他自己去吩咐小二照料马匹去了。 “小五,今天生意怎么样?” 一阵啷当声响,我抬头一看,是一个货郎担着担子走了进来。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在我邻桌坐下,高声道:“还是那样。掌柜的,来碗水喝。” 掌柜端了碗水过来,坐下笑问:“京城又有什么新鲜事,你快说说。” 那货郎嘿嘿一笑:“新鲜事没有,大事倒有一件。今天在太师巷附近转悠的时候,看见大队的官兵冲进去,说是要抓镇国大将军,我也不敢多看,就走了。” “哐当!” 我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 那两人都奇怪地看着我,我尽力平静道:“小哥,你能不能说清楚些?镇国将军因为何事被抓?” 货郎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大将军谋反,不过现在这件事肯定在京城都传开了。” 谋反。我遍体生寒,双手撑住桌子。 “你怎么了?”小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扶住我。 我额上微微出了些冷汗,抓住他的手腕勉力道:“快回去。” 酉时末已经到了京城南门外,小乙突然勒马停下。 “怎么了?”我着急问道。 “城门关了。” 关了? 我连忙探出头去,高大的城门紧紧闭着,在月光下森森然可怖。 “你们是什么人?”城楼上有人喊话。 “我们是京城人氏,想要进城去。”小乙大声回道。 “这几日城中宵禁,你们明天一早再进城吧。” 我赶紧问:“京城从不宵禁,出了什么事?” “总之是大事,你们快走,不要在城楼下逗留!” “慢着!”我厉声喝道。 我从马车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物件,跳下马车,举起来缓缓道:“本官有先皇御赐金牌,快开门!” 繁华的京城居然会有这般死寂的时候。我坐在车里,只听得到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一点人声都没有。 “含章,到家了。” “嗯。” 我赶紧从车里出来,刚想下车,小乙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着看我:“你别着急。” 我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淡淡笑道:“知道了。” 突然小乙眉头紧皱,警惕地看着四周。 “怎么了?” “有人。” 小乙握紧手里的佩剑,跳下车,伸手扶我下来,一手护住我,低声道:“进家门吧,那些人好像不会动手。” 我点点头,伸手扣了扣门上的铜兽。 “谁?江府闭门谢客,学士不在家。”门里传来石头怯懦的声音。 “是我和小乙,开门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石头探出头来,看见我们两个,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 “公子,公子回来了!”石头把门打开,然后一边往里跑一边高兴地大叫。 琮儿领着娄管家匆匆走出来,看见我,立刻红了眼眶扑进我怀里:“公子!” 我搂着琮儿,轻轻拍着他的背。还有这么多人依靠我,我不可以慌乱。 “琮儿,到底怎么回事?”我抬起琮儿的脸,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公子回来就好了。”琮儿抽泣着。 娄安在一旁躬身道:“公子,先进厅里再说吧。” 我看了娄安一眼,见他神色也有些慌乱,不过眼神流露出来的喜色倒不像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4 是假装出来的。 “今天傍晚,一群官兵过来包围了府里,可是也不冲进来,我出去询问,他们说少爷谋反,已经被抓进天牢了。他们还说,公子平日跟少爷亲近,也脱不了干系。”琮儿哽咽着。 “大哥做了什么?”我低声问。 琮儿摇摇头:“我听人说,少爷回来后免了好几个武官,都是和高尚书走得近的,高尚书都没有反对,好像很怕少爷的样子。今天的事情,好像是秦将军娶了舞阳公主,夫妻两个人拌嘴的时候秦将军说了几句不敬的话,让人知道了,就告发秦将军对皇家不敬,秦将军和少爷平时关系很好,高尚书牵连到少爷身上,说少爷有谋反之心。” “太牵强附会了吧,龙将军很快就会没事的。”小乙皱眉道。 我冷笑道:“牵强附会又如何,高世成不过是要个理由罢了,更何况大哥平日行事不羁,总有落人口实的地方。” “可是,根本没有证据的事情。” 我看着小乙和琮儿:“什么证据?只要在搜查的时候找到一些违制的东西,更或者,只是一堆生锈的兵器,也足以让人说大哥谋反了,这种事情,栽赃嫁祸是再容易不过。高世成派杀手刺杀他,大哥却活着回到京城,高世成恐怕已经吓得肝胆俱裂了。用这种漏洞百出的理由,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让大哥活着出来,否则,高家满门皆有祸事,按照大哥的脾气。” “那少爷该怎么办?”琮儿哭起来。 我摸着胸前的玉佩,想了一会儿,淡淡道:“栽赃,然后审讯,高世成应该不会蠢到让大哥无缘无故死在牢里,所以我们还有一段时间。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明天一早就进宫求见太后。” 第 58 章 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熬到天亮,估计了一下时间,宫门应该已经开了,我换上官服,让小乙送我去宫城外。 金碧辉煌的宫殿笼罩在霞光中,宏伟壮观,我在广场上缓缓前行,突然觉得闻到了日暮西山的残破味道。 我没有把握能说动太后,如果救不回他,那就一起吧,不过就是一条性命。如果,我还能剩下更多一些的精力和时间,隐忍密谋,总有办法让高世成身败名裂。这就是恨的感觉吧,我缓缓握紧拳头。 “江学士求见!”太监尖厉的声音。 我躬身走进殿中,撩袍下拜。看见高世成也站在一旁,我心一沉,垂下眼帘。 “江学士一早来求见哀家,所为何事?”珠帘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想必是为了龙将军的事情来求情的。”高世成在一旁开口。 “臣的确为此事而来,却不是为龙将军求情。”我淡淡道。 “那是为了什么?” 我跪在地上:“臣深受皇恩,是为了太后和皇上而来。” “哀家愿闻其详。” “太后圣明。”我磕了个头,接着道:“先皇大行不久,皇上尚年幼,若是诛杀功臣,难免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军中将领也会心生怨望。镇国将军镇守边关,却敌百里,悬旌旗于千里之外,保国土数年平安,扬我天朝国威于蛮夷化外,一旦将军遭难,最高兴的莫过于边关虎狼,此等亲痛仇快之事,臣请太后三思之。” 帘幕后的人沉默了片刻:“江大人所言不差,只不过谋逆之人,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姑息。哀家没有牵连龙氏全族和欧阳家,已经是顾念大将军于国有功了。” “谋反之说,根本不足信。先帝之时,将军在边关手握重兵,深受信任,亦不曾反,如今将军留在京畿,除了剿灭匪乱,三年不带兵。禁军又不归将军统领,试问将军何以谋反?果真要反,将军就该请调出京城,难道自蹈死地吗?由此观之,将军谋反之说,只是有心人诬蔑而已。臣请太后明察。” 高世成在一旁冷笑道:“江大人真是好口才,只不过龙将军一向张扬跋扈,日后难免成霍光梁冀之祸!” 我朗声道:“霍光梁冀之祸,不止是武将之祸,实则外戚之祸也!” “放肆!” “臣知罪。只是龙将军虽然行事太过张扬,却是忠臣,皇上登基当日,便可见将军对新君效忠,对皇上忠心,太后和皇上母子情深,自然就是对太后忠心了。”我缓缓磕头道。 “江大人的话,哀家听在耳里。等查证之后,镇国将军果无异心,自然无事。江大人跟龙将军交情匪浅,这时候正该谢客避嫌,若不是永嘉向哀家求情,学士府本也该有官兵搜查。” 永嘉?我有片刻恍惚。 回到家里,正好看见小乙和一路跟着我的侍卫在打斗,琮儿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琮儿,怎么回事?”我太阳穴跳着疼。 “今早这三个人翻墙进来,知道龙将军被抓了,就说要去血洗高家,小乙哥拦着不让,就和他们打了起来。” “小乙,把这三个人都捆起来,等冷静了再松开。什么时候了还跟着添乱。”我揉着颞骨,转身要走进厅里坐下,已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是。” 小乙立刻变了剑势,片刻后将点了三人穴道。 “将军对公子这么好,公子不在乎将军的死活吗?”宋飞咬牙道。 “就是在乎他的死活,才不让你们胡闹,你们背嵬军杀人的手法,很难认吗?你们先安心躲在这里,不会有官兵来搜,将军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我扶着额头,淡淡道。 “公子进宫去,说动太后了吗?”小乙帮我揉着太阳穴。 “暂时应该没事了,太后也不是个糊涂之人。”我昏昏欲睡。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睡了这么久,觉得精神好了一些。我起身披衣站在窗前,院子里飘来淡淡的桂香。中秋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和他一起登高楼临水轩。 门轻微响动,我偏头一看,是小乙推门进来。 “有客人来。” 我皱眉道:“不见,让娄管家好言致歉也就可以了。” “是永嘉。”小乙帮我把披在身上的外袍穿好。 永嘉站在厅里,身上披着黑色披风,里面还是白色的书生装。这么久不见,好像已经少了几分调皮。旁边站着的石头和阿义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敌意。我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略微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先生。”永嘉看着我,眼睛里起了雾气。 “永嘉,你不该来。”对她,总是觉得歉疚。 “永嘉没有害龙将军,先生不要恨我。”她扁着嘴,眼泪随时会滴下来的样子。 “怎么会呢,不关你的事。更何况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不免不了牢狱之苦,我只会感激你。不过如今的情势,你不该这么莽撞地来找我。”我柔声道。 永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5 嘉擦了擦眼泪,笑起来:“先生不讨厌我就好。永嘉不是莽撞来的,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先生。”永嘉的脸色又变得紧张起来。 “什么?” “今天午时我在爹爹书房外面听见爹爹和哥哥说,不能让龙将军活着出来,他们说,他们说要在牢里杀了他……”永嘉噙满泪水的双眼里露出恐惧。 我心里一惊,忙问:“他们要怎么动手?” 永嘉摇摇头:“不知道,后来的声音就小了。” 我胸口又闷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先生,那永嘉就走了。”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让琮儿送你。” 永嘉微微点头,转身要走,我也正要跟上,她又停下脚步。 “永嘉?” “先生,”永嘉转过身来,声音微微颤抖:“永嘉,永嘉可不可以抱抱先生?” “永嘉……你这是何苦……”我心生不忍。 “永嘉知道,先生不喜欢我,先生不肯接受赐婚的时候,永嘉就知道了。听永嘉这么说,先生肯定觉得我是不知廉耻的女子。”永嘉抽泣着,极力隐忍着眼泪,身体都颤抖起来。 “怎么会呢,傻丫头。”我理了理永嘉鬓角的头发,把她轻轻揽在怀里,笑道:“那个活泼可爱的书院小弟,我很喜欢。” 永嘉突然紧紧搂住我的腰,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哇啊……永嘉最喜欢先生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升起一股怜惜之情,轻轻拍着她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2222……好吉利的数字= =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今天学校发了蛋黄月饼~~~啦啦啦啦 中秋无聊恶搞= = 作者有话要说:与剧情无关,中秋小囧,望天,请大家自动想象为圆墩墩胖乎乎的肉球q~~~~~~ 吃早饭去 二人世界,总要有一个人会做饭。 小湛睁开眼睛,鼻子前面的透明泡泡“啵”一下破了。揉着眼睛爬起来,拿起小龙留在桌子上的字条:“小湛,饭已经做好了,起来记得吃,我砍柴去了。” “小龙做的饭很难吃,呜呜。” “对哦!”小湛以拳击掌,脑袋上方亮起一个小灯泡。赶紧搬来个椅子,吃力地爬上去从柜子顶上拿出前几天藏的糕点盒子。 打开一看,只剩一张纸条,还画了凶凶的脸:“皿,小湛,不准吃那么多甜食!” “呜呜……” 小湛哭丧着脸回到厨房,喝一口粥喝一口水,猛拍着胸脯把小龙做的早饭吃掉。 贤夫若此,夫复何求。 吃过早饭,发现小龙的袍子破了,小湛喜滋滋地找出来针线缝补。 “小湛!” “小龙!”小湛高举起手中的针挥动。 “你在干什么?” “补衣服。” 小湛献宝似的把手里的衣服抖开:“小龙的袖子破了,小湛补好了。” “小湛好乖。” 小龙摸摸小湛的头,看见袖子上的补丁,沉思起来:“小湛,这块布哪里来的?” “我找不到颜色一样的布,小龙还有一模一样的一件袍子,小湛剪了一块下来。” “……” “小湛,以后衣服破了就扔了吧。”小龙眉心直跳。 小湛正在庭院里种花,小龙在旁边帮忙。 “不对哦,小龙,你这样种的话,是种不出兰花的哦。” 小湛摇着食指。 “我也知道种不出兰花啊。”小龙耸耸肩。 “那你还种。” “我种的是菊花。” “……” “小龙你闻闻,桂花好香哦。” “嗯。” “我去摘下来放在屋里好不好。” 小湛以一种蠕虫的姿态和速度缓慢地向上爬着,小龙靠着树干假寐。 “哇啊!” “怎么了?”小龙赶紧睁开眼。 “小湛怕高,呜呜呜呜……” “……” 小龙面无表情地飞上树干,提着小湛的后领跳下来。 “小龙好厉害哦。” 小湛的双眼变成拱形粗线条,笑着被小龙提着在空中荡来荡去。 住在一起,家务活要分摊。 “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小龙,你好厉害哦!” “……那小湛干什么呢?” “小湛洗衣服好了。” 小湛带着小龙到山坡上,把衣服都塞进一个木桶里,然后推下山。 “小龙,你看,这是小湛发明的滚桶式洗衣机,轰隆轰隆滚下去,衣服就都干净啦!”小湛高举起双手。 “……小湛,你知道这个山坡尽头是悬崖吗?” “……小湛,小湛不知道!”小湛转身,两腿变成大小不一的圆点,作势要跑。 小龙一手拉住小湛后领,眉梢跳动:“小湛,你把我最喜欢的一件袍子推下去了。” 下午,又是小龙做饭,小湛坐在门槛上看着。 “小湛,你出去等。” “不要,小湛要帮忙。” “那小湛帮我拿几个鸡蛋过来吧。” “好!” 隔了好久,小龙等得都不耐烦了,小湛才拿着篮子出现,眼角还挂着泪珠。 “小湛怎么了?” “哇啊,小龙,鸡蛋长毛好可怕啊,呜呜……” 小龙接过篮子一看。 “小湛,这是,猕猴桃啊……”小龙扶额。 晚上,两个人在院子里赏月。 “小湛,你知道吗,我们家闹鬼哦。”小龙吓唬小湛。 “骗人,有人告诉小湛没有鬼。” 小湛挺胸。 “谁告诉小湛了?” “住在我们家旁边的一个姑娘,她说她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都没有见过鬼。” “住了多少年?” “一百多年了,所以她说没有肯定没有。”小湛自豪。 “……” “小湛要不要吃月饼?” “小湛想要吃糖果。” 小湛爬到小龙腿上,慢悠悠地在小龙怀里找着:“小龙把糖果藏在哪里?” “藏在嘴巴里。” “不信。” “不信你看。” “唔唔……” 朗月当空,四下澄澈,该做些神仙逍遥事哦。 作者有话要说:与剧情无关,中秋小囧,望天,请大家自动想象为圆墩墩胖乎乎的肉球q~~~~~~ 吃早饭去 第 60 章 让琮儿送走永嘉,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了?”小乙蹲在我面前,担心地看着我。 “小乙,怎么办,如果他有不测,我也……”我喃喃道。 “你在胡说什么!总有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6 办法的,你想想啊!”小乙抓着我的肩膀怒吼。 我搂着小乙的腰流下泪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能帮他,你和琮儿要怎么办?” “你到底在说什么……要是想丢下我的话,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小乙红着眼眶恶狠狠瞪我。 “可是,小乙,你已经长大了。” 胸口好像被石块压着,全身的气机都不顺畅了。我的头靠在小乙胸口,眼皮越来越重。 “江含章!” 模模糊糊听见小乙着急的喊声,可是,突然觉得好累。到底怎么回事? “偏偏你遇见他,自此他的命就是你的命。” 耳边突然响起那个散发道人说过的话。那我现在这样,就是他有意外? “小乙,带着琮儿走吧。” 我眼角滚烫,闭上眼,眼泪滑落下来。突然耳边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到了。 从两岁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称做“爹”的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因为他会把捡我回来的过程编成故事拿来吓唬我。有一天晚上住在破庙,火光照的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刻意压低声音:“子扬,当初我就是在锅旁边救下你的,否则你早让人煮了吃了!以后再不乖,我就扔你下锅!怕了吧,哈哈。” 我在一旁打了个哈欠。被这种人救了,我以后要照顾他也一定很头痛。我在干草堆里打了个滚,把身上的衣服裹得紧紧的,睡觉。第二天早上发现他的长袍也被我卷在身上。 “臭小子,这么小睡相就这么差,以后绝对不要和你睡一起了。”他抱怨着帮我整理衣服。 我哼哼了两声,明明是故意把衣服盖我身上的。 “子扬,骂我啊~”他冲我扮鬼脸。 “啊啊!”我伸出短短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尖。其实我骂的是“神棍”,因为我经常听见有人这么说他。 他脸上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 我到了三岁,还是不会说话,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可是看得出来他很着急,带我看了好多大夫,吃了好多苦苦的汤药,都没有用,反而花了他不少银子,所以我们一直都过得很拮据,大多时候都住在荒郊野外,有片瓦遮头已经是万幸了。我还记得第一次住在客栈里的时候,有干净的床铺,虽然很硬,但是我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要退房的时候,抱着床脚大哭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子扬不会说话呢?” “啊啊啊。” 我想说,无所谓。伸出小手去摸蹲在我面前的人紧皱的眉头。 因为花不起银子看病,后来他开始自己研究起医术来,虽然没治好我,但是歪打正着的,自从他给人看病以后,我们手里开始有了积蓄。每次去看一次那些所谓的名医,这些钱就没有了。我生气地把药碗给摔了,啊啊嚷个不停,用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写给他,爹,我们买个小房子住下来吧。 他把我搂在怀里,眼泪滴在我后颈:“子扬生来有寒疾,大夫说,不尽早治的话,子扬年纪越大病情越重……” 我听不大懂,愣愣让他抱着。 我四岁的时候,我和他都认定我是天生不会说话,虽然大夫都没有看出毛病。有一天晚上,他正在摆弄算筹,突然看了看我,笑着说:“为父给子扬算一卦好不好?” 我斜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继续趴在箱子上学写字。 突然听见算筹掉在地上的声音,我懒懒偏过头去,他却扑过来搂着我。 “子扬,子扬,锋芒毕露,泄露天机……”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我:“孩子,你必须要改名字,你听好了,从此以后你单名取一个湛字,江湛。” 我不解地看着他,然后耸耸肩,表示同意。 “湛是幽深沉远之意,切记。” “知道了。”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惊恐地张大嘴巴。 他狂喜着紧紧搂住我:“湛儿,说话给爹听!” “爹,你是个好人。” 神棍也有算中的时候,我在心里感慨。据他说在我会说话后的半年里,整个一话痨,晚上还爱说梦话,吵得他睡不着,直嚷后悔算那一卦。我不理他,坚持要把损失的两年半的话都补上。 虽然能开口说话,但是为了找人给我医治寒疾,父子两还是一直四处漂泊寻访名医。去过很多地方,但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谁看了都说治不好。我原本也不在意,除了冬天比较怕冷一些,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好,夏天还能更凉快。所以我爹一到夏天就爱粘着我,把我抱在怀里逗个不停,真是,春秋又不见他这么有父子亲情。 “湛儿身上冰冰的好舒服,不知道谁将来这么有福气睡在湛儿身边。” 我翻了个白眼,那冬天睡我旁边不倒霉死了? “湛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隔壁家的珠妹每天跟在湛儿后面喊哥哥,不如我去和她家订个娃娃亲。” 我露出甜甜的笑容,奶声奶气开口:“那湛儿以后都叫村头的梅姑作娘亲。” “你敢!” 我扮了个鬼脸:“那爹爹喜欢谁?湛儿以后看见漂亮姐姐都先叫娘亲,然后爹爹挑。” “爹爹最喜欢湛儿这只小恶魔。”他没好气地说着。 我四岁半的时候,父子两个人辗转到了庐州,去拜访当地的女神医,果然还是一样。可是没有盘缠了,所以就留了下来。那天碰见一个漂亮哥哥愿意陪我玩,我觉得很开心,老实说,每天看着爹的那张脸,我从来都不觉得别人好看,就连扬州的花魁我也远远见过,都比不上我爹,可是那个哥哥那么好看,眼睛里有很多星星在闪。 爹爹不喜欢他,一见他就说该走了。关上门进屋,爹爹一直不说话,我害怕地拉了拉他衣角,他好像回过神来,蹲下来搂住我。 “湛儿,今天的事情,忘了吧。”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偏着脑袋看他。 “那个少年,你这辈子都不要再碰见他该多好。” 第 61 章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流眼泪。 “含章,你醒了!” 发觉自己一直让人抱在怀里坐着,回过头去一看,小乙也是满脸泪痕。好丢脸,兄弟两个一起哭。我抬手用袖子擦小乙的眼泪,又是一阵心酸,我坚强又倔强的弟弟,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别让我恨你,求你了。”小乙的声音颤抖着。 我胸口涨得满满的,忍住眼泪,虚弱地笑了一下:“傻子,我又没事,别吓唬我啊你。” “为什么我照顾不了你……那你来照顾我吧,我变成孤零零一个人都是你害的,所以你要照顾我一辈子,否则我恨死你,再也不理你了。”小乙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7 带着哭腔,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嗯,好,我也喜欢照顾你。”我轻轻捏了捏这小子的脸颊,他难得没有躲开。 琮儿也一直在旁边抽泣,我笑着拉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把他揽在怀里。 “公子一直在哭,是梦见了什么吗?公子哭了多久,小乙哥就跟着哭了多久。”琮儿红着眼眶抬头看我。 “嗯,想起我爹……”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碰见龙非邪?爹啊,你当年说清楚点多好,我可以一辈子不去京城,一辈子不考功名,一生平平淡淡了无牵挂。跟你儿子还打什么机锋,还是你只是乱说的啊……我心中无力喟叹。 “对了,我睡了多久?他怎么样?”我着急询问。 “将军很好,没事……”琮儿略微低下头,眼神游移。小乙抱着我的手也加了力道。 我心一沉:“到底怎么样?”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药来。”小乙说着就要按我躺下。 我挣扎着坐着,厉声道:“琮儿,你说!” 琮儿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怯怯开口:“刚刚有消息……” “赵少琮,你敢!”小乙怒吼着要拉琮儿,我连忙把琮儿护在怀里。 “小乙,算我求你,如果他有不测,我也……”我低声道。 小乙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大声吼起来:“你刚刚才答应我会为了我活着!如果龙将军出了事,你是不是就要丢下我!好啊,那你去啊,反正你也不在乎我,我也不要在乎你了,我不会再管你!” 看着小乙摔门离开的背影,我心神一阵恍惚。 “公子?” “没事,只是在耍小孩脾气,过一阵就好了。”我拍拍琮儿的背,心中大痛。 “你接着说。” 琮儿迟疑了一下:“是,刚刚有消息说,少爷突然箭疮发作,已经,已经……” 我平静地下床穿衣,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药丸服下,觉得人清醒了一些,就让琮儿扶着我上马车。 用金牌顺利地进入牢房,里面潮湿发霉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四周的火把忽明忽暗。 “公子,你怎么样?”琮儿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琮儿,你怕吗?我此生前途难料,你若是想离开,现在就走吧。” 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对琮儿笑了笑,想要抽回被他扶着的手。他却紧紧握着,抬头看我。我从来不知道,琮儿也会有那样坚定无所畏惧的眼神。 “公子不要多想,小乙哥不在,有事琮儿来保护公子。” “你真的,不怕吗?” 琮儿扶着我缓缓走着:“琮儿刚才想了想,如果离开公子,琮儿会更害怕的。因为琮儿没有别的亲人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公子跟小乙哥感情那么好,琮儿一直好羡慕,如果是小乙哥的话,公子还会问这种话吗?” 我愣了一下,淡淡道:“不会。” “因为公子跟小乙哥一定不会离开对方的,对不对?” 我歉然地看着琮儿:“琮儿,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弟弟。” 琮儿摇摇头,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起来:“公子对琮儿一直很好,没有公子,琮儿一辈子都只是让人瞧不起的奴才。公子送我去念书,把我当亲人,琮儿的命是公子的,死了也不后悔。” 琮儿的心事,我的确一直没有多心去了解。也许看着我和小乙,他会觉得难过也说不定。 “所以,琮儿也一定不会离开的,请公子相信琮儿。将来不管公子去哪里,都带着琮儿,琮儿什么都可以做,不会养活不了公子的,公子可以放心让我照顾。小乙哥做得到的事情,琮儿现在长大了,也可以做得好。” “嗯。”我心中感动,握紧琮儿的手。我想我以后大概是不用担心活不下去了,琮儿是第三个说要养活我的人。不过,我真的有那么弱吗。 突然有皮鞭抽动的声音在走道里回响,我皱起眉头。 “高卿和,你干什么!” 一人手中高举着皮鞭似乎又要挥下,听见我的声音,手停在空中,回过头来,面目狰狞,神经质一般地笑起来。 “鞭尸,江学士,你不会看不见吧,哈哈哈。” 龙非邪躺在堆满干草的床板上,面色苍白,身上满是血痕。我一时头晕目眩,差点栽倒下去,幸好琮儿在一旁扶住我。 “啪!”又一鞭。 “住手!”我摇晃着推开高卿和,扑到龙非邪身边,颤抖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没有脉象。我失神地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突然想起来身上还带了药丸,立刻倒了一颗在手心里,喂进他嘴里。没有吞咽的动作。 我的眼泪滴在他脸上,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开口:“执手一生,不离不弃,你忘了和我的誓言了吗?” 说完,我掰开他的嘴,不顾旁边还有人,伸出舌头把他嘴里的药丸推入深处。 “真是感人哪。” 突然被人一把拉起来,对上高卿和血红狂乱的眼。 “平日总是见江学士清高冷淡的样子,我就一直想,你在龙非邪身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我挥开想要抚上我脸颊的手,面前淫邪的笑容让我作呕。 “放开公子!”琮儿展开双臂挡在我面前。 高卿和冷笑着一鞭打在琮儿身上,我赶紧把他护在身后,手背也挨了一鞭。 “高卿和,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肆无忌惮!”我厉声大喝。 “装什么,装得再清高,不过就是个男宠而已,和那个不知好歹的,仙儿姑娘是吧,一样,不过若是你顺着我,下场就不会那么惨。” 下巴被人捏住,我偏过头:“你把仙儿姑娘怎么了?” “没怎么,”高卿和耸耸肩:“本少爷想要宠幸她,是她的福分,偏不知好歹,自己从楼上跳了下去。” “你杀了她?” “谁让她不从本少爷,当年要见她一面,龙非邪还曾当众羞辱于我!”高卿和怨毒的目光移向龙非邪,转而大笑起来:“如今看他还怎么威风!镇国大将军怎样?军功又怎样?本少爷哪里输给他!” 我冷眼看他:“人都已经死了,高大人的怒气也该消了。本官这就进宫请求太后让我领回尸体。” “不够,”高卿和一把拉住我,“龙非邪的东西,本少爷都有兴趣要。” “你还想干什么?”我嫌恶地想要甩开他的手。 “你说,我要是在龙非邪面前上你,他是不是做鬼也不安生?”高卿和又大笑起来,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压在墙上。 背部的撞击让我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顺着墙滑下去,再也没力气阻止解开我衣带的手。 “高卿和,你别忘了,我是大学士,你只是兵部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8 给事中。”我半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虚弱开口。 “那又怎样?难道江大人还会把此事到处去说吗?下官可不介意。” 衣服全部被扒开,胸膛贴着冰冷的地面,全身冷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模模糊糊还能听见高卿和一声怪叫,然后是怒吼,还有琮儿的哭喊声,好像是在叫我。 我动了动眼珠,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真的想开口叫琮儿走吧,和小乙一起。突然好像听见琮儿喊,少爷。 胸口好像被人缓缓过入真气,终于能感觉到一丝丝暖意。我慢慢睁开眼睛,愣愣看着上方的脸,那么狼狈憔悴,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你来接我吗?也好。”我闭上眼睛笑起来。 “含章,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这一生,本来什么都没有,出生后不久就该死了。后来有父亲,有朋友,有弟弟,还有你,虽然有点辛苦,不过还是让我追到手了。什么都有了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卡得十分销魂,倒地dy,于是忙着玩植物大战僵尸 + 地下交通站也蛮好看的,噗,墙裂推荐 第 62 章 作者有话要说:赶稿的杯具……顶着黑眼圈爬过,请小月月赐我力量,555555 一早醒来,觉得有些凉,往窗外一看,果然外面院子的石板泛着水光,水珠顺着屋檐的茅草参差不齐地滴落下来,打在地上,耳边全是珠玉般的脆响。 我淡淡一笑,起身披好淡青色的外袍,打开木门走了出去,站在石阶上伸了个大懒腰。突然想起什么,打开隔壁房间的门,简易木板搭成的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手指搭在他腕上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又走出去关好门,正想回房整理药材,听见院门外有人敲门,我赶紧小心翼翼地走过院子,不让鞋子碰湿。 “先生。” 门外是一张年轻的脸,俊眉薄唇,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他左手抱着一个布包,右手拿着收好的油纸伞,伞尖滴着水。 “允冰?怎么这么早来。”我微微有些惊讶,侧过身把他让进来。 董凝走到屋檐下,把伞放在门边,转过身来对我笑道:“我给先生带了好东西来,先生不请我坐坐吗?” 和董凝在屋里坐下,我摆了两个杯子,提起桌上的提梁壶给杯子倒满水,无奈道:“这么早,我也来不及煮水,分茶更是麻烦,只好请你喝凉水了。” “先生知我不在意这些,若是想要讨些茶水,万万不敢到先生这里来。”董凝笑了起来,把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打开,露出一叠书来。 “先生上次说过的一些书,我爹的藏书楼正好有,就给先生拿过来了。” 我犹豫道:“恐有不妥。” 董凝笑道:“若是让我爹知道了,少不了训斥责罚。所以先生不如先抄录一份。” 我点点头,笑道:“好,我会尽快。” 董凝却摇了摇头:“我想好了,来帮先生一起抄,先生可不能赶我走。” 我一愣。 董凝轻咳了一声,有些黝黑的脸上仿佛带出红晕。 “我还是不放心先生,收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家里,若是歹人可怎生是好?我好歹学了几年拳脚功夫,也可以保护先生。” 我听了个明白,感激地笑道:“多谢。” “其实,不如先生将此人交给我爹,我爹是泽州太守,自会替他安排去处。” “当初救他也只是因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现在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的来历去向,我无心知晓。” 两人正说着,听见隔间传来开门的声音。我和董凝走出门,一个高壮的汉子也警惕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 我拱手道:“在下湛若水,是这里的大夫。” “在下董凝。你是谁?” 那汉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拱手道:“在下田保,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看他神情诚挚,不像有歹意,我和董凝相视一笑。 “先生,先生。” 被人粗暴地推着,我恼怒地睁开眼睛,看见田保一双清冷的眸子和下巴狰狞的疤痕,立刻不敢大声说话。 “先生是说,半个时辰就要加味药进去是吧?”田保指了指煎药的瓦罐。 “啊,居然趴着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起身加药。 “先生总是这么迷糊。”凉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我咬牙握拳。 “上次煎焦了的药,还是我老田加糖吃完了的。” 我手上青筋暴起:“没人叫你吃那种东西!你饿死鬼投胎啊!” “可是,”田保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味道还不错。” 我无力地拍拍他肩膀,有些吃力,这人高我太多了。 “壮士,不要随便吃药,没病也吃出病来了。”我瞪他一眼:“同一个人我不治两次。” 田保耸耸肩:“不过是先生给牛大叔的补药而已。”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补药?我记得我给了牛大叔了啊。上次煎焦的是红姑的安胎药。” 满意地看见田保一脸惊愕的表情。我笑着拉过田保的手,静心把脉,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他,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先生。” 我摆摆手,走进房里往竹筒里丢了一粒黄豆。 “先生在干什么?”门口是田保好奇的脸,真是,一个壮汉,身上明明有血腥的杀伐之气,居然露出这种表情。 每治好一个病人,就往竹筒里丢一粒豆子。我笑着摇了摇竹筒,听见悦耳的滚珠声。 “先生,最近有些潮,豆子会发芽啊,先生想吃豆芽菜?” 我强忍住把手中的竹筒扔向那张脸的冲动。 田保伤好了以后,还是留在我这里。从刚开始不愿说话到现在整个一话痨,要不是看他帮我挑水劈柴的份上,哼哼,至少得收伙食费。 “先生,村头朱大娘的药,下午记得去送。” “知道了。” “先生别忘了老六请先生给他孙子起名字。” “哦。” “还有,董公子今天要来,不过先生不用留他吃饭。” 我忍无可忍,把手上的笔放回笔架上,咬牙道:“你到底有完没完,田妈!” 门口出现一张脸,眼角泪光闪闪仿佛弃犬,我立刻觉得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嗯,在下恳求你,变回几个月前高傲冷酷的模样吧。” 田保偏头想了一下,笑起来:“不知怎的,呆在先生这里,人就难得正经。” “你什么意思?”我双眼眯起来,威胁他。 “先生。” 听见董凝的声音,我连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99 忙走出去,看见他站在门边。 “先生方便吗?” 我点点头。 和董凝下棋下了几个时辰,日已西沉,我看了看天色,该去送药了,见对面的董凝还皱着眉头,投子笑道:“罢了,是我输了。” 拿起桌上的药包要走,董凝叫住我:“先生分明胜券在握,为何投子认输?” 我笑道:“棋为何物?” “对弈争胜,古人下棋,犹如两国对阵,全力争胜。” “嗯,这个也算得一种,”我点点头,笑道:“棋之于我,坐隐、忘忧而已,也可作为消磨时间之烂柯,争胜之念一起,心就偏了。” “真是酸腐文人。”田保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董凝起身对我一揖:“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我连忙摆手:“你我朋友之谊,在下怎么敢当公子的老师。” 被人家留下吃晚饭,晚上回来,院子里火光闪闪,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失火。待看清楚是田保坐在火堆旁喝酒,才放下心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递了壶酒给我,我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酒量很差。” 他冷冷地不说话,眼睛直愣愣顶着跳动的火焰。 “怎么不说话?特意点了篝火,不就是等着我陪你喝酒聊天。”我淡淡一笑,拍开酒坛的封泥。 “先生可有亲人?” “嗯,有。”我点点头。 “在哪里?” 我仔细想了一下:“此刻,应该是在真州。” 田保目光一闪,看向我:“那里现在是龙腾军的地方了。” 我看着他。 田保喝了口酒,望向天空,长长舒了口气。 “我刚刚听村民说,龙腾军攻破真州城,守城的张将军和二十几名武官都殉国了。” 我的脸隐在阴影处,拿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 “先生不要太过担心,龙腾军军纪严明,不会擅杀无辜百姓的。”田保苦笑了一声。 “你跟龙腾军打过仗。”我淡淡道。 “先生早就看出来了?” 我喝了一口酒,看着他笑道:“手臂上的刺青,你当我瞎了吗?” 田保摸了摸右臂,微微笑了一下,又立刻冷下来,低声道:“我是定州之战中的败兵。” 火堆发出噼啪的响声。 “输给了,龙腾军的主帅,”田保喉头动了动,“先生知道他吗?” 我笑了一下:“原来的镇国大将军龙非邪,如今还有几个人不知道。” “这倒是。”田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原来人人崇敬的英雄,突然成了叛军。” 我沉默片刻:“朝廷一直派大军征讨,也许很快就能镇压下来……” 田保摇摇头,低声道:“先生,大将军起兵一年,几乎是百战百胜。不要说将军用兵如神,将军的亲兵背嵬军,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更何况,”田保闭上眼睛:“很多地方的将领,原本就是背嵬军出身,将军起兵之时,他们就一呼而应。” “你称呼他,大将军?” 田保笑了一下,看着我,目光闪烁:“先生是没上过战场,否则见了大将军令人倾倒的英姿,也会心生敬畏。” “啊,嗯……”我模糊答应着,擦擦嘴边的酒液。 “先生是不是怕了?这倒是,若是让人知道我说这些话,告到官府那里,一定是死罪。”田保大声笑起来,听起来却有讽刺的意味。 我默然不语。 田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先生,龙腾军很快就要到泽州了,先生还是快走吧。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会送先生到安全的地方。” “就快到泽州?”我抬头看他。 田保点点头,低声道:“泽州一破,龙腾军在北方的根基就稳固了。” 可锐意南下矣。我静静看着跳动的火焰。 “算了算了,跟先生这种文人说这些战事,先生也不懂,就当听听我老田发牢骚好了。”田保哈哈一笑。 我点头笑道:“这倒是,我一介文人,不懂军事。” 作者有话要说:赶稿的杯具……顶着黑眼圈爬过,请小月月赐我力量,555555 第 63 章 第二天起来头疼得厉害,心里把田保骂来骂去,嘴上只敢哼哼两声。自己喝了点醋,酸得我差点没哭出来,连忙咬了几块白糖糕。觉得好了一些,正要出门采药,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在门口停了下来。 “先生。”董凝从车上下来,对我一揖。 “允冰,今日怎么坐马车来了?” “学生是来请先生为家父看病。” 我惊讶道:“太守大人病了?” 董凝苦笑一声:“请先生不要推辞。” 给董启珍在阳陵泉施针过后,我收拾好针包,拱手道:“借大人书案一用,在下好写副方子。” “请便。” 董启珍动了动右肩,笑道:“我这右肩疼痛难忍,夜间尤甚,已看了不少大夫,只有先生手到病除。” 我一边写方子一边笑道:“大人谬赞了,这病不是一日两日能好。在下三日后再来为大人施针,大人平日也可以自己按压穴位,至少可以减轻疼痛。” “多谢先生。” “只不过,”我把笔放下,将方子递给旁边的家丁,“我看大人面带愁苦之色,可是有何烦恼之处?在下不才,不懂得医心病,心病就只能靠自养自医了。” 董启珍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看向旁边的董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先生也知道,真州大败,叛军快要到泽州了,家父如何不忧心?” “如此,在下不便多言。” 起身告辞,走到洞门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僧人。我奇怪地停下来看了他几眼,他目不斜视地走我身边走过,仿佛没看见我一般。 董凝从后面跟上来,那僧人才略一施礼。等僧人一走,董凝走到我身边,笑道:“先生莫奇怪,这是丛念大师。” “府上怎么有僧侣?” “家父信佛,时常收留云水僧,不过这位大师却有些本事,能言祸福,来时给一个家丁观面相,说他有血光之灾,那人不久就让瓦片砸了头,平日又能说些佛理,倒有不少人信他。” 我点点头,笑道:“允冰也信?” 董凝挠挠头:“先生偶尔也说佛家之语,学生自然信。” “我可没有断人吉凶的本事。” 我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去,董凝拉住我。我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先生住在城外,若是叛军来了,难免遭殃。我刚才已经和父亲说过了,先生就留下来住吧。” 我一愣,笑道:“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多有不便。” “先生精通佛老二家,家父平日也喜好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0 佛道,必然敬重先生的。” “那大人对星象命理之说,如何?” “十分笃信。” 我目光一闪,微微垂下眼帘。 三天后,正好是中秋佳节,我去给董启珍施针,府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要走的时候,穿过回廊,许多人在花园里高声谈论。我看了片刻,大多是年轻人在舞文弄墨,正要走,董凝跑过来拉我过去,笑道:“很多都是我的同窗好友,因为家父喜好佛道,所以到我家来,总要写些佛语禅诗。” 我了然一笑,大概也是想讨太守大人欢心。 看了几首禅诗,如堕雾中,我笑起来:“佛法果然精深,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明白。” “先生看什么这么高兴?”董凝好奇地凑过来。 “允冰。” 几个年轻人走过来,看见我,面露疑色:“这位是?” “这是湛先生。”董凝忙道。 “湛先生?”一人怀疑地看了看我:“不知先生在何处教书?怎从未听过。” 我拱手笑道:“不敢,在下只不过是村野无名之辈。” 那人立刻眼带轻蔑之色:“允冰,你我的夫子,都是德才兼备的名士,你怎可随意唤人作先生?” 董凝涨红了脸。 我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刚想开口告辞,董凝突然拉起我走到一张挂着的黄纸前。 “先生,这是丛念大师出的题,众人都答不出来,先生一定知道!”董凝大声道。 我耳朵有些隐隐地痛,臭小子,干嘛在我耳边这么大声。我偏过头去看董凝,见他脸颊微微鼓起,眼眶微红,一副十分不服气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乙。 “不二之法?”我愣愣看着字条。 周围的人早让董凝的大嗓门给叫了过来。 “允冰,这位湛先生,平日恐怕不曾看过佛经。”有人嘲讽道。 “梦得兄看过,知道是什么吗?”董凝冷笑一声。 “你……” 董凝看向我:“先生一定知道!” 让董凝吓得回过神来,我强忍住笑意,开口道:“嗯,好,这出题之人,在下佩服不已。” “先生?”董凝不解地看着我。 我拍拍他肩膀,笑道:“不二之法,即是佛法。佛家说,佛法一不是善,二不是恶,无善无恶,不二之法。” “先生!”董凝一把抓住我的手。 “原来如此,大师出这道题,真是巧思,大师是出家人,自然是说佛法了。”周围人立刻议论不休。 我拉起董凝走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大笑起来。 董凝也傻傻跟着笑。 “……念佛经……禅诗……哈哈哈……“ “噗!”董凝似乎明白过来,捂嘴笑起来。 缓过气来,我拍拍董凝的肩膀,笑道:“允冰,我要谢你,实在很久没遇到这种事情了。” “比起先生,我这些同窗自然都是井底之蛙。” 我摇摇头:“倒不是这样。这些人中自然有学问好的,只是佛理不是文章,重在心悟。他们学佛,全在求人赏识,怎会有所得?” 董凝点点头,问道:“那先生还要过去看吗?丛念大师该出来了。” “他来干什么?” 董凝笑道:“每次那些禅诗,都是要交给丛念大师点评的,大师也会自己写一首。” “快走快走,我实在好奇得很。” “噗,先生慢些。” 回到原处,众人都已在坐定,丛念坐在首位,董启珍坐在一旁。 “父亲。”董凝上前躬身道。 “允冰,坐吧,大师今日所写禅语,你应谨记在心。” “是,”董凝在蒲团上坐下,笑道,“父亲,湛先生在这里,让先生品评一下大师所写可好?” 董启珍脸色有些变化。 “孩儿曾跟父亲说,先生精通佛老二家之说,若是先生和大师讨论佛理,孩儿旁听,必然受益良多。” 丛念口宣佛号,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施主赐教。” 我上前行礼道:“多谢大师。” 接过小沙弥递过来的纸:“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 丛念脸上隐隐现出得意之色,我一笑:“不过,在在下看来,这全都是,屁话。” 丛念立刻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面有怒气,冷冷道:“施主此话怎讲?” 我笑道:“大师明明八风吹不动,为何被一个屁给打到在下面前来了?” 旁边传来董凝的轻笑声。 丛念目光一闪,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来求教施主。” “不敢,在下只是世俗凡人,怎敢对高僧言教。大师宝相庄严,见了大师,就如同见了殿上的佛祖一般。” 丛念又宣了一声佛号,双眼微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知在下在大师眼中,是何相?” “世人在贫僧眼中,皆是一副枯骨,无甚差别。施主也只是一副枯骨罢了。” “那太守大人在大师眼中呢?” “一样。” 我笑了一下,看向董启珍:“在下也一样,看大人也是佛相。” 董启珍愣了一下,突然唇角勾起笑意:“先生心中有佛,是以看谁都是佛。” “这么说来,丛念大师心中只有枯骨,是以看谁都是枯骨。”董凝高声笑道。 周围一片轻笑声。 我对面色阴郁的丛念拱手一礼,笑道:“在下无心冒犯,若是说起星象卦数,在下尚且有些心得,若说佛理,定然是比不过大师的。” “先生会算卦?”董启珍双目一亮。 董凝有些疑惑地望着我,我淡淡笑起来。 “还请大师和先生随我来。”董启珍起身一揖。 坐在书房里,我慢悠悠地喝着茶。丛念端坐在我旁边的月牙椅上,董启珍在书案前坐着,面带犹疑,董凝神色不安地站在一旁。 突然董启珍提笔写了些东西,走过来递给我和丛念,道:“二位都是高人,可否算一算此人的命数。” 我接过一看,愣了一下,上面的生辰八字,居然是龙非邪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把纸条一推,笑道:“大师先来吧。” 丛念面露难色,似乎想要推辞,我立刻道:“大师可是怕在下听见?这样吧,在下先去隔壁等着。” 见董启珍微微点头,我略一拱手,走了出去。 人算不如天算,我走到隔壁房,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约摸过了一盏茶,董启珍和董凝走了进来,面色不豫。 我赶紧起身拱手道:“大人。” 董启珍似乎有些疲倦,董凝在一旁扶着他。 “先生请说吧。” 我想了一下,苦笑道:“大人何苦戏耍在下,此人命数贵极,不是在下可以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1 议论的。” 董启珍手微微抖了一下:“先生,这是何意?” 我看着董启珍,片刻后叹道:“罢了,大人不愿明说,在下也不敢说破。只能告诉大人,在下算的是,乾卦九五。” 董启珍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我躬身一礼道:“在下告辞了。” 走到门口,又传来董启珍的声音:“允冰,送先生。”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晃了一阵,突然停下来。我睁开眼睛,董凝笑道:“先生,已经出城门了,学生陪先生走回去。” 我点点头。 空气里飘着清甜的桂香,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局促不安的董凝,笑道:“允冰,静下心来,闻闻看。” 董凝依言,笑了一下。 “先生,乾卦九五,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挡住阳光,抬头看天。为何古来君王,都要称为九五之尊?我淡淡笑了一下。 “先生,我有一位兄长在京城做官,上书言事得罪了高大人,被打了四十大板,贬到偏远之地做驿丞,途中断了消息,竟不知是死是活。父亲本来对朝廷有些心灰意懒,刚才听完先生的话,似乎下定决心……” “嘘,”我笑道:“允冰,这种事,不用说与我这个外人听。” 第 64 章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幸好月光很明澈。门口有个人影,倚在门框上一动不动。我走近一看,笑道:“田保,你干什么?” 田保冷冷看我一眼,从我身边走过。 “天黑了你去哪?”董凝问了一声。 田保头也不回:“先生有客人。” 客人?门大开着,我走进去,屋里的桌子被人搬了出来,有人坐在桌旁,手里把玩着酒杯,拇指上的扳指映着月光,发出温润的光泽。 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先生,你怎么了?” 我强自镇定下来:“没事,故人来访。允冰,你先回去。” 一直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那人,白袍玉冠,俊朗无双,嘴角还是三分笑意七分慵懒的笑容。眼眸里星斗张明,静静地看着我。 听见关门的声音,我才慢慢走过去,皱起眉头不确定地看着他,伸过手去:“你……” 突然被人抱在怀里亲吻,口鼻间全是温暖霸道的气息。 “大哥,你怎么来了?” 平复喘息后,我拘谨地坐在他身边,对隔了很久的亲密还是有些不习惯。 “大局已定,我来接你。” “诶?” 龙非邪笑着靠了过来,揽住我肩膀:“大军很快到泽州。” 我想了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略一愣神,突然皱眉,口气不善道:“谁让你管这些的。” 我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只是给他算卦而已……” 龙非邪把我抱在怀里:“如此,含章三言两语就送我一座城池?” 我摇摇头:“时势人心如此,我顶多算是推波助澜,全是大哥的威仪。再说,大哥万不可掉以轻心,若要大哥进城受降,就要思虑再三。” 龙非邪随意地笑了一下:“依含章看,董启珍投降之意有几分真?” 我想了一下:“七分。“ 龙非邪朗声笑起来:“含章素来识人,又兼谨慎,说有七分,便有九分把握。” 我还想再劝,龙非邪道:“嘘,含章,怎么尽说这些。”说着他脸上露出挫败的表情。 “不说战局……说什么?”我拘谨地笑了笑。 “良辰美景,自然要说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我听出他轻佻的语气,登时红了脸。除了在战场上,从来没见过这个纨绔子弟有正经的时候。 “含章,想不想我?”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我别过脸,轻咳了一声。他立刻有些紧张地抱着我,轻抚我的背:“身体好些了吗?” 我在他怀里偷笑几下,点点头:“在这里养了一年,哪里能不好。” “那就好,当年仓促起兵,你又病得那么重,实在不敢带你在身边。” “啊……嗯。”我垂下眼帘,静静看着酒杯里的水光。 “不过,答应了你的事情,我没忘记。你信我吗?” 我胸口一热,抬头对他笑了一下。曾经答应过要和我归隐山林,虽然有些勉强他,不过还是没有被拒绝。逃出京城之后,我再问他,他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说好,还说只要我不生病,想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以为可以抛下一切,却不停地被人追杀。东躲西藏的,我总是在生病,耗费了他和小乙不少真气,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终于有一天,早上打开门,发现很多人安静地跪在外面,红衣黑甲。 “含章,就快了,天下就要变了。” 我看着他飞扬的神采愣愣出神,喃喃道:“快了……” 他刮我的鼻子,笑道:“怎么,不喜欢吗?我为含章打下来的天下。” 我回过神,咳了一声,脸上微微发烫:“什、什么为我打的,我又不是貌若天仙的姑娘家,没有倾国倾城的本事。” 龙非邪一手扳过我的脸,让我微微抬头看他,星眸里闪着柔和温润的光彩。 “若这天下容不下你我,我便破而立之。” 我眼眶发热,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却嘴边勾起轻浮的笑:“再说了,哪个姑娘家比得上你?” “喂!” 红着脸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抱着,灼热的吻落在我颈间。 “别……”颤抖着按住他想要伸进衣襟的手,正好把他的手按在我胸前,我立刻脸上滚烫,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耳边响起他的低笑声:“这副样子,叫我怎么舍得。” 他抽回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将我面前的酒杯倒满,笑道:“朗月当空,含章以为,要做些什么呢?” 我想了想,笑道:“古人说,月下吹箫,甚有意境。” “月下吹箫?”龙非邪的笑变得古怪起来。 “含章真的想试试?” 我一愣,点点头:“可是,我没买。” 龙非邪突然大声笑出来,我在旁边不解地看着他,伸手戳了戳:“笑什么?” 龙非邪一手握拳贴到嘴边作势咳了几下,笑道:“没什么,夜深了,早点歇息吧。” 一整夜都很暖和,睡得很舒服。醒来睁开眼睛,看见那人白绫中衣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膛,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感觉身边的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略微昂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他剑眉微扬,看上去有些高兴地样子。我不禁笑了一下。 起身披好外袍,轻手轻脚走到厨房生火。蹲在灶膛前一下一下地添着柴火,总是走神。 “一大早,你还要傻笑到什么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2 时候?” 凉薄的嘲笑声钻进耳朵里,我回过神来,转身笑道:“田保,早上喝粥好不好?” 田保把双手搭在脑后,靠着门框:“随便吧,又不是做给我的。“ “别扭。”我转过身去,哼起了以前听过的慢曲儿。 “你看上去很高兴。” “你明明都看到了啊,我还要装不成。” 背后没了声音,我回过头去,田保竟就站在我身后,一把把我披在肩头的袍子扯下来。 “你……干什么?”他的眼神在我的脖子和领口游移,我往后缩了缩。 “没什么,”田保又把袍子抖开,帮我披好:“只是从来没听说过,龙将军有断袖之癖。看来应该是没有了。不过也是,想来你这种文弱书生,也入不了将军的眼。” “你话真多。”我想了一下,温声笑问:“我要离开这里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你跟将军走吗?” “嗯。” 田保皱起眉头:“你疯了,你怎么受得了行军的苦,早晚得死在路上。” 我笑着应了一声:“这个我也知道。可是,”我压低声音:“局势若真的就要大定,我和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我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有感而发而已。人生世上,如浮云柳絮一般,半点不由人心想。将来会发生什么,谁又猜得到。” 田保笑了一下:“你信命?” “读书人哪有不信命的。不说这个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田保挑眉道:“去也不是不可以,让我打他一顿。”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龙非邪走了进来,一身宽松的长袍,头发随意绾着,表情有些懒懒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走过来搂住我的腰,下巴靠在我肩膀上,微微舒了一口气。 “大哥好像睡得不好?” “……嗯。” 我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吵着你了吗?可是我真的睡得很好。” 龙非邪松开我一些,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让他看得心里发毛,他突然嘴角一勾:“等你身体再好一些,一定吃了你。” 我立刻有些明白,脸上滚烫。 老实地呆在厨房里准备早饭,外面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等我端了吃的出去,龙非邪和田保却大马金刀地面对面坐着,各抱了一坛酒对饮。 “怎么样?”我走过去狐疑地打量着二人,看得见的地方都不见有伤痕。 田保笑着看向龙非邪:“将军说,怎么样。” 龙非邪起身接过我手中的托盘,唇角微勾道:“很好。” 我满头雾水。龙非邪笑着拍了拍我:“饿了,吃东西吧。” “将军要不要求我加入背嵬军。”田保两臂交叉,满脸嚣张。 “名额满了。”龙非邪喝着粥,漫不经心开口。 看田保顿时有些泄气,我轻笑了一声。 “为何只要三百人,多一个都不行吗?”田保不甘心地继续问。 龙非邪看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没什么特别理由,大概是为了列队整齐好看。” 田保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挫败道:“将军还是从不正经。” “你们?”我不解地看着田保。 “田平田少安,三军第一勇士。以前我在讲武学堂的时候,他算是我的学生。”龙非邪笑道。 田保正色道:“将军的教诲,我一直谨记在心。” “哦?说来听听。”龙非邪挑眉道。 “将军第一次来见我们这些新晋将领的时候,说,将者,国之司命者也。社稷之命运,皆在吾辈之手,自那时起,我就对将军崇敬不已。只是,”田保突然压低声音:“为何如今,将军要亲手毁了社稷。” 龙非邪淡淡道:“其中诸多纷扰纠缠,我不多言,唯时势命运而已。” 说罢,龙非邪握住我的手,我淡淡笑了一下。 “咳咳。”田保用力咳了两声。 我笑道:“咳嗽的话,自己去拿贝母。” 田保白了我一眼,接着说:“将军又曾说,为将之道,首在治心。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龙非邪点点头,淡笑道:“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我可还算个好学生?” 龙非邪悠悠道:“定州之战,你带兵冲杀,勇猛难当。还算不错。” 田保耸耸肩:“不过,我怎么想得到将军没有败退,反而整军再战,我军猝不及防,四散溃逃。” “想要青出于蓝?差得远了。” 龙非邪拉我站起来,笑道:“我们出去走走。” 我点头,两人走到门口,后面突然传来田保的声音:“将军,我想要入背嵬军。” “好啊,”龙非邪头也不回:“去找管伙食的老宋。”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大家不要忽略了文案那里,这文要v……具体日子不知道= =反正,等大家发现v了,不想看了的就弃了吧,还是很谢谢大家,唔,就这样…… 第 65 章 “承平元年于钦州起兵,云谷、屏门等地皆不攻自破,朝廷初时只在临近州县调兵镇压,以为将军兵寡,可速平之。然冬节将至,将军已得十数州县,朝廷始以十万军征讨,主帅洛行……” 坐在马车里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战报,看到这里,我略微皱眉:“洛行?” “怎么?”一直把头靠在我肩膀上闭目养神的龙非邪轻声道。 我微微摇了摇头:“这人,从未听过。” “无名小卒。”龙非邪的头动了动,圈在我腰上的手也收了力道。 “不通。”我扁了扁嘴,准备接着往下看。 龙非邪一手按下我手中的一叠战报,用鼻尖磨蹭我的脸,轻笑道:“有什么不通的,朝廷不是没有有资历才干的将领,不过他们不敢用罢了。不过算了,别人我也不放在眼里,除了种冰。” 我了然一笑。 “看这些干什么?小心累着。” “不会。” “含章。” 听出他语气里的低沉压抑,我扭头看他。 他把我抱在怀里,轻叹了一口气:“我会派人送你去通州,你在那里乖乖养病,等我回来。” 我放下手中的一叠战报,偏头笑道:“为何要等你回来?你可别把我当望夫石。” 龙非邪一窒:“你……” 我看进他眼里,闪耀的星眸里映着我的样子。 “我想留下。” 龙非邪犹豫了片刻,目光一闪:“不行。我原本就不想你劳心劳力,不帮我也没关系,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我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论起行军打仗,我帮不了你什么忙,排兵布阵,攻城略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3 地,我从未学过。不过,我想留在你身边,你不是说,大局就快定下来了吗?本来就不需要我帮什么忙,我会尽量不拖累你。” 龙非邪突然在我颈上咬了一下,我惊呼出声。 “没人会把你当累赘,含章,”龙非邪吮吻着咬下的地方,突然身体压了过来,我轻哼一声,被他压倒在马车里。 “含章,我真的很高兴,你会说要留在我身边这种话,总觉得安心不少。”龙非邪俯下身来,眼神是柔和的笑意:“含章,我爱你。” 胸口涨满了,眼泪也忍不住涌出来。果然以前的事情都是值得的,死了也值得。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我也是。” 他的喘息声粗重起来,亲吻我的同时,双手解开我的腰带。我闭着眼睛感觉着他的情动,既然已经决定要毫无保留依赖他,我也少了羞怯。 “将军,到了。”车外传来田保的声音。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无力地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上方的人此刻幽深的黑眸里写满了欲望。 “将军?” 龙非邪满脸挫败懊恼的神情,咬牙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把我的衣袍拢好,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我身上,把我抱出马车。我一直把脸埋在他胸口,路上听见很多人喊他“元帅”,我也不敢抬头。不过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很安心。 走了一阵,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直到被他放下,我才抬头看了看:“这里是?” “我的帅帐。” 龙非邪递了杯水给我,柔声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这才发现我坐在他床上,想起刚才在马车里的场景,我又有些脸上发烫,支吾道:“多、多谢。” 刚想伸手接过水杯,他却微微避过,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又起了变化。他喝了一口水,坐到我身边,捏住我的下巴吻上来。 “还要吗?”他擦着我嘴边的水痕,笑问。 我赶紧红着脸摇摇头。 “天哪,”他突然低吼一声,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把我圈在怀里,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含章,你真是我要命的宝贝。” 本来就松垮的衣衫被他一扯褪到腰上,我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大哥,你……” “含章,我们继续。” 他欺身压上来,我略微抬起头,感受他不厌其烦的深吻。突然觉得下身一凉,竟是被他扯了亵裤。 “含章,会不会冷?” 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我呼吸都乱了,胸口很热,话也说不出来。身上被人轻柔地盖上被子,我略微睁开眼睛,他正在解自己的衣袍,我赶紧侧过脸去不敢再看他。过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一些,他覆了上来,薄被搭在他背上。 “含章,看着我。” 我听话地看向他,他扣住我的左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俯下身,鼻尖微微抵着我的,笑道:“会有点痛,痛的话要告诉我。” “诶?会痛吗?” 龙非邪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会小心。” 我还想问,他却不给我机会,吻下来的同时双手在我身上游走。被碰着的地方都是滚烫的,我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迷离地看着帐顶,眼皮越来越重。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屏风透过来微弱的烛光,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人还不少。我身上已经让人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我低头一看,从微微敞开的领口还能看到胸膛上青紫一片,四周都是那人淡淡的温暖气息,我立刻满脸发烫。 “我不在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吗?” 外面传来龙非邪的声音,虽然明明知道他看不见我,我还是脊背一僵,坐在床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好事也有坏事,元帅要听哪个?” 不认识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很舒服的嗓音。 “无央。” 龙非邪的语气好像有些无奈,却分明带着几分宠溺。 “中秋那晚,年小将军带兵突袭雄县,歼敌五千,还得了三千多匹战马。” “小乙?” 有个年轻人笑了一声,道:“是。将军说要去接他回来,我想要送份礼给他。不过,琮儿也有份的,那晚我本来只打算袭击县城,打败那些先锋军就好了,是琮儿叫我拿下县城后去石康桥下设伏,结果真的等来临近州县的援军,又杀了个痛快。” “哦?琮儿倒是越来越有你家公子的样子了,是只小狐狸。”龙非邪笑道。 “我……”少年羞怯的声音。 一个嚣张爽朗,一个含蓄柔和,是我的两个弟弟。我心中一暖。 “元帅,还有一桩坏事,不过,对张将军来说,是好事也说不定。原本越城守将刘业已经写了降书,元帅让殷将军去受降,可是刘业突然变了卦,坚壁自守。张将军一听,就摩拳擦掌等着元帅回来派他去攻城呢。” 粗犷的声音响起:“老殷,我一定帮你出这口鸟气,你等着。” “张猛,你嗓门小点。”小乙抱怨道。 “怎么了?我平日也是这么说话,你又没说,今日怎么这么婆妈管起我来了。” “你要是敢把我家公子吵醒了,我饶不了你。” “你家公子?那是谁?” “咳,张猛,你说话小声点。”龙非邪轻咳了一声。 “怎么连元帅都这么说……” 响起了脚步声,越走越近。 “含章,醒了吗?” “啊……嗯。”知道龙非邪走了过来,我不敢回头,两手紧紧抓着被子。 被人从后面抱住,本来露空的后背立刻暖和起来。 “怎么坐在这里?小心着凉了。” 我把脸埋进膝盖,闷闷道:“知道了……我还想睡一会儿,你别管我了。” 龙非邪笑了一声,帮我把被子围在身上,然后坐到我身边,抬起我的脸,笑道:“怎么脸红成这样?” “含章,你醒了吗?” “小乙。” 小乙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满眼笑意。琮儿也慢慢地从小乙身后伸长脖子看进来,脸上泛红。突然小乙微微变了脸色,走过来把手搭在我额头上,紧张起来:“怎么这么烫,你生病了吗?” “没……热的……”我恨不得蒙进被子里,全身都有些微微发烫了。 小乙立刻大声喊道:“琮儿,去叫军医来!” “好!” 我连忙道:“不用了,我没事。” 看着小乙怀疑的眼神,我心虚地低下头,低声道:“有点口渴。” “那我给你倒水。” 小乙走到桌边倒水,龙非邪拥我在怀里,柔声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我摇摇头,红着脸低声道:“不会,都不会痛……” 龙非邪愣了一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4 下,低声笑起来,敲了我一下:“傻瓜,当然不会痛了,我根本没进去。” “嗯……什么?”我迷茫地看着他。 他轻叹了一声:“你啊,只是那样就累昏了过去,我哪还敢再继续。” 我垂下眼帘,眼神游移,龙非邪扶着我的后背,在我脸颊轻啄了一下:“是我太鲁莽,明知你承受不住,可是实在是忍不了。”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脸都快烧起来了,心里又觉得高兴,为他这份体贴的隐忍。我的脸缩进被子一些,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们都在讨论军务,别管我了。” “年小子,你家公子到底是谁呢?还藏着不让我老张见见不成?”张猛大声喊道。 龙非邪笑道:“要不要出去见见他们?张猛你也算是认识的。” 我想了一下,点点头,起身穿好衣衫,犹豫着看了龙非邪和小乙一眼,拉过琮儿走到一边,低声道:“琮儿,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琮儿眯起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摇摇头。 我轻咳了一声,靠近琮儿一些:“脖子上,有没有?” “有什么?公子你脖子不舒服吗?是不是落枕?”琮儿说着伸出手在我颈后揉了揉。 这么说就是没有了,嗯,我整了整衣襟,笑道:“出去吧。” 第 66 章 绕过屏风,帐内站了不少人,我略略看了一下,走到张猛面前,拱手笑道:“张将军,久违了。” 张猛看了我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江监军哪!你,你怎么在这里?” “元帅独自离营几天,就是带了这位先生回来?”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问道。 龙非邪笑道:“这是我命中的贵人。” 那人对我一揖道:“在下乐时,敢问先生名讳?” 我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大概弱冠年纪,模样十分俊俏,明眸皓齿,肤白似雪,站在众人当中,宛若临风玉树,美璧无瑕。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一声,笑道:“江湛。” 乐时明眸一转:“原来是江先生。先生当年颇受孝宗皇帝看重,官拜大学士,不过听闻先生深居简出,连早朝都没去过几次。想来是安心在家做学问,若有时间,时也想向先生求教。” 我看他虽然语气还算恭敬,眼神却很冰冷,有轻视和恼恨之意,话里的意思也是说我不过是个埋头苦读的书呆子罢了。我垂下眼帘,嘴角勾起浅笑:“那是先帝厚爱读书人,我甚少理会政事,觍颜在朝为官,着实汗颜。” “乐无央,你平日也算狡猾,当年我和元帅在边关的时候,江监军也是闷不吭声满肚子坏水,不知道你们两个哪个更滑头一些?”张猛哈哈大笑两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笑道:“将军冤枉在下了,当年我最是厚道,将军要我饮酒,我半点不敢拒绝,醉了好几天呢。” “我哪知道你酒量那么差,说起来,已经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张猛又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背,我差点往前栽倒,这人,嗓门和力气还是那么大。 “是啊,很久了,将军风采依旧。”我笑了起来,想起那时候在边关,我和龙非邪两个人还很疏远冷淡的时候。我看向龙非邪,他也正看着我,却满脸冰霜,眸子幽沉若水。见我盯着他,他似乎回过神来,微微笑道:“若是比起这只狐狸,无央恐怕还有得学。” 乐时似乎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将军既然这么说,时只能遵命了。听说将军和江先生以前就有兄弟之情,将军对先生另眼相待,也属情理之中。” “不过,”乐时看着我笑道:“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先生一定知道这个道理。” “嗯?”我略微皱起眉头。 “元帅为了先生独自离营,这是先生陷元帅于险地,先生不但不加劝阻,反而,”乐时上下打量我一番,冷笑道:“反而甘之如饴,安之若素,先生于心何安?” 我愣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先生久游书海,恐怕不知道战机瞬息万变,元帅不在军中,若是军情紧急,先生罪过大矣。” “无央!”龙非邪低喝了一声。 我好像,的确是安逸太久了,很多事情都想不了太多。我看向龙非邪,歉然道:“是我的错。”然后我向众人一揖,道:“湛亦向诸位赔罪。” “好了,如果没有紧急军务,就明日升帐再报。”龙非邪声音平平的。 众人一走,龙非邪立刻抱我在怀里,轻声道:“刚才无央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摇摇头:“他说的没错。” 龙非邪捧起我的脸,柔声道:“我当然知道我的含章胸怀四海,胜过十万雄兵。乐无央是我平日太宠着他了,你不用理会那些话。” “他是?” “故人之子,托我代为照顾。这孩子很讨我喜欢,因为他很像你。” “哪里像了?那么漂亮的孩子。” 龙非邪轻笑了一声,把我紧紧拥着:“像初到京城那个时候的你。满腹诗书,又有才华,不过无央性子认真,没有你那副悠闲散漫的样子。无央有时候跟我献策的时候,我总觉得好像看见那时候的那个青衣书生,孤零零地站在我的帅帐里,挺直脊背言辞慷慨,其实明明有些委屈紧张,却无论如何不肯低头。含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深深印在脑子里,想得受不了,好不容易局势稳定下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只想快些见你。” 我微微红了眼眶,反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静静拥了一会儿,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所以,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让我能看见你就好,别的事情,你不要多想,也不要理会。” “嗯?” 龙非邪苦笑一声,低头看我,满眼愧疚懊悔之色:“含章,我真的很后悔。若不是当年我硬要带你去边关,你的身体不会差成这个样子。”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笑道:“不是啊,我从小就一直是这样了。” “傻瓜,你知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是想你死的。” 感觉到龙非邪的身体颤抖起来,声音也微微哽咽:“我怎么会这么对你,含章……可恨……” “可是,”我看着龙非邪笑道:“那时候你明明有无数个机会,也没有对我不利啊。这说明大哥还是心地光明之人。” “你知道什么?” 脑袋被轻敲了一下,龙非邪突然叹了一口气,板起脸:“那时候我被你折磨惨了。” “咦?为什么?”我挠头想了一下,那时候我什么都没干啊。 龙非邪眼神柔和下来,一下一下吻着我的脸颊,轻声道:“因为一见你就喜欢你,一直喜欢。” 我愣愣看着他。 “所以,是我先喜欢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5 你的,含章,从很早的时候。所以,你亏欠我很多。”龙非邪挑眉。 “诶?”我不满地低声道:“怎么可以这样算……” 龙非邪轻笑了一声,把头埋进我颈间磨蹭着:“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自己生病,否则我会分心,到时候你欠我的就更多了。” “嗯,”我笑起来:“我也不想让你和小乙琮儿担心。” “很乖。” 龙非邪在我耳边低声笑道,热气吹进耳朵里,我立刻脸上发烫。 我轻咳了一声:“大哥,我想去找小乙和琮儿。” 龙非邪点点头:“好,不过,戌时就要回来。” “我打算住在小乙那里……” 龙非邪脸一沉:“不行,你当然是和我住一起。” “可是……”我窘迫道:“我住在帅帐不方便,而且会打扰你……” 他轻叹一声,拥着我:“含章,全心全意信我就好。” 知道要全心全意信他,每天都乖乖按时喝药,他和将领谋士们在帅帐议事的时候,我就披好棉袍到处走走,小心翼翼深怕自己会病倒,让亲近的人担心。每天除了让龙非邪亲亲抱抱,小乙和琮儿也会来陪我说会儿话,好像就没别的事情了。 虽然很温暖,不过实在是,有点无聊。 这天小乙陪我散步回来,自己去了校场,我一个人回帅帐,遇见的士兵都用奇怪地眼神上下打量我,也有窃窃私语的。 我微微苦笑一声。走进帅帐,龙非邪不在里面,书案旁的地上散落了一堆纸张,我走过去捡起来一张一看,原来是几个月前的战报。 不知怎么会从书案上掉下来。我一张一张捡起来整理好,坐下来慢慢翻阅起来。 “大胆!是谁让你坐元帅的位子!”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龙非邪和一群将领走了进来,乐时站在龙非邪身边,一脸不悦。 “无央。” 龙非邪皱眉看了乐时一眼,乐时不服气地别过脸。 一众将领看我的眼神也是冰冷的,我心中懊恼,连忙起身:“我……” “含章,你在干什么?” 龙非邪走过来,看见我手中的战报,眉头皱得更深:“你在看战报?” 这时候听见乐时冷笑一声:“这些战报乃是军中机密,江先生在军营中是何等身份,怎么有资格看?冒犯元帅,窃取军机,仗着元帅宠爱,先生就如此肆无忌惮,不怕军法从事吗?” “乐无央!元帅面前,也容不到你如此说话!”小乙涨红了脸,怒道。 我好像,一直在给他们添麻烦。我颓然放下手中的一叠战报,看向龙非邪,淡淡道:“是我的错,我愿受责罚。” 龙非邪慢慢走到我面前,我低下头别过脸。 突然听见剑出鞘的声音,然后是布帛和皮肤被割裂的声音。 我猛然抬头,龙非邪的左臂渗出血来,他神色淡漠地收剑入鞘,扫了一眼众人,道:“我来代罪,众位可还有疑议?” 一群将领立时一齐跪了下去,朗声道:“元帅!” “无央,你呢?” 乐时略微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冰冷:“时无话可说。” “那就散了吧。” 小乙和琮儿临走时安慰的眼神让我不由苦笑。等众人一走,我立刻跑到屏风后抱了药箱出来,见龙非邪坐在案前,一把把白袍的袖子扯了下来。 他抬头看我,笑道:“不过来帮我吗?” 我愣了一愣,勉强笑了一下,连忙走过去帮他处理伤口。 “你怎么割这么深?” 看着流血不止的细长伤口,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低声道。 龙非邪的语气还是很轻松:“放心,不会割到要紧的地方,你上些药就好了。” “你何苦帮我,是我行事鲁莽。” 龙非邪伸出右手捏了捏我的脸,柔声笑道:“既然要你全心全意信我,自然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 “不过,”他突然皱起眉头:“你为何要看战报,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劳心劳力的吗?” 我支吾道:“掉在地上,所以……” “你若想看书练字,我叫人帮你淘些回来。” 我摇摇头,低声道:“其实,实在是有点无聊。” 龙非邪沉默了片刻,突然抱我坐在他腿上:“那作个小吏,只需抄些文书,只当是帮我,好不好?” 我淡淡一笑:“嗯。” 第 67 章 其实做个小吏,每天做些抄些的工作,也没有太多事做,只是可以在他旁边摆置个书案,光明正大地坐在帅帐里,做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趁龙非邪不在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翻阅战报,否则对于战局,我根本无从知晓。 这天正在埋头誊录,突然从前方伸过来一只手,放了茶杯在我案上。我抬头一看,龙非邪半倚半坐在书案上,笑道:“累了吗?歇一会儿。” 我笑着摇摇头,拿起茶杯:“本来就没什么事做,怎么会累。这是……”我看着杯中慢卷慢舒上下沉浮的茶叶,愣了一下。 “建州的团茶,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 我喜滋滋地喝了一口,满足地轻叹一声:“这是龙团?大哥从哪里得来的?” 龙非邪轻笑了一声:“怎么像只偷腥的猫一样。泽州太守董启珍叫他儿子递了降书过来,顺便送来两饼大龙团,我刚才见了董凝,他还跟我说,泽州城郊有位湛若水湛先生,是高智之士。湛先生助我得泽州,我只好借花献佛,将这两饼茶送与先生。先生喜欢吗?” 我微微红了脸,笑道:“元帅小气了,赏赐也不花费自己的钱。” 龙非邪剑眉一挑,俯下身来,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道:“先生说的是。可是本帅家无恒产,闲钱不多,唯有此身,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我笑着往后缩了缩,龙非邪脸上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怎么,先生嫌弃本帅将近双二十年华,人老色弛?” “噗。” 我惋惜地看着喷在案上的茶水,用手肘挡住龙非邪的欺近,笑道:“大哥别闹了。” 龙非邪却看上去越发委屈:“本帅明明很认真,先生怎么说是闹?” 说着,他绕过书案走到我旁边,拇指慢慢抚着我的脸,低声笑道:“不如先生先试一试,看满不满意本帅伺候。” 见他的手已经滑落到自己腰带的玉扣处,作势要解开腰带,我连忙红着脸按住他的手,反而被他抓住一把拉进怀里。 耳边响起他阴谋得逞般的朗笑声。 “元帅,元帅!” 我连忙从龙非邪怀里挣出来,看向帐外,乐时原本兴冲冲地跑进来,见了我和龙非邪,又立刻沉了脸。 年纪太轻,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我微微摇头笑了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6 一下。 “无央,什么事?”龙非邪按我坐下,自己靠着椅背站着,笑道。 乐时一揖道:“越城刘业原本投降后又改变心意,元帅派张将军前去攻城,大军未到,刘业心中惊惧,又派人来请和了。” “那张猛岂不是很不甘心,没仗打,回来又要喊闹。” 乐时这才笑了一下:“反正元帅说一句,张将军就不敢发牢骚了。不过那人说关于请和之事,还有些事要求元帅,元帅见吗?” 龙非邪点点头:“请他过来。” “是。” 看乐时转身走出去,我也站起来:“大哥,你们有要事要谈,我出去走走。” 脸又被捏了一下:“傻瓜,你留在这里没事。等事情一完,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心中一暖,还是摇摇头,笑道:“我是怕将领们心生不满。” 龙非邪拥我入怀,抚着我的背柔声道:“不会,那些都是我的袍泽兄弟,绝不会对你不满。还是,你受了什么委屈?” 见他皱起眉头,我赶紧挠挠头笑道:“没有,不过是有些担心而已。” 过了一会儿,一群将领一起走进帅帐,各自坐好。我坐在角落的书案后面,假装奋笔疾书,所幸那些人也基本对我视而不见。 乐时领着一个中年文士走进帅帐,我抬头瞄了一眼,不由一愣。 “元帅,这是张文修张先生。” 张文修深深一揖,朗声道:“学生见过元帅。” 龙非邪坐在首位,笑了一下:“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坐下说话。” “谢元帅。” 张文修又行了一礼,坐下拱手道:“刘大人前次请降之后又毁约,得知惹怒了元帅,心中大悔,派学生前来,一来求元帅恕罪,二来再递上降书,还请元帅不要怪责大人糊涂之过。” 龙非邪星眸微转,嘴角还是惯常的三分慵懒笑意:“无妨。不过张将军的兵马就在越城外,若是刘大人对本帅要求太多,张先生说的时间一长,本帅的袍泽可能会忍不住。” 张文修微微欠身道:“不敢。其实,刘大人只是担心毁约之事惹怒了元帅,即便举城投降也保不住身家性命,是以,刘大人请求元帅亲自进城受降,以示元帅信任,刘大人才敢放心交托。” “理由倒是很正当呢。”龙非邪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候乐时站了起来,对龙非邪拱手道:“元帅,时有一个问题想问张先生。” 龙非邪略微点了一下下巴。 乐时走到张文修面前,一揖道:“时想问先生,若是元帅不进城受降,而张将军执意攻城,刘大人要怎么办呢?” 我微微有些讶异,看向乐时。 张文修的声音冷了下来:“若是如此,说不得,刘大人只能坚壁自守,越城虽不大,也有军队钱粮,只要放出消息,说元帅会在破城后迁怒百姓,百姓为了自保,自会拼死守城。到时上下一心,越城城坚壁厚,就算龙腾军可以破城,也要付出不少代价。” 张文修把头转向龙非邪:“听闻元帅是天上将星下凡,百战百胜,今日却不敢入一小小的越城,文修虽见元帅天人之姿,却不敢信也。” “啊,那都是市井传闻,先生谬赞了。”龙非邪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 我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 “元帅,”乐时嘴角勾起冷笑,拱手道:“请立刻派人叫张将军攻城吧。” 张文修站了起来,看向龙非邪,急忙道:“元帅,这是何意?” 龙非邪笑道:“先生莫急。无央,你来说给先生听。” “是。”乐时拱手一礼,笑道:“张先生请元帅进城受降,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只是时问先生若是攻城该如何,先生神情倨傲,无半分慌乱服软之意,说明先生不是真心请降,元帅若是入城,必然身陷险境。如此,时只有请元帅下令攻城,虽然代价大些,不过,时可以告诉先生,张将军是出了名的阎罗,惹怒了他,城破之日,屠城在所难免。” 张文修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色。只是他沉默了一阵,平静道:“你是谁?” 乐时一笑,拱手道:“在下乐时。” “罢了,想不到今日竟输于后辈之手。吾命即休,只望元帅不要迁怒百姓,屠城之事,杀孽太重。”张文修看向龙非邪,淡淡道。 “这些事情,已不需张先生操心了。张先生阴谋对元帅不利,来人,带张先生下去。”乐时冷声道。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且慢。” 帅帐里的人都看向我,张文修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江大人?” 我走到张文修面前,温声笑道:“一别经年,若采先生还好吗?” 张文修愣了一下,别过脸去,冷冷道:“张某是朝廷命官,江大人却甘为叛逆,你我二人已是死敌,何苦再谈论昔日交情。” “嗯,”我淡淡应道:“曾几何时,江山竟已不复识矣。” “原来是江先生的旧识,莫非江先生想救下此人性命?”乐时在一旁冷笑道。 一个将领不耐烦道:“你这书生,好好抄你的书就是了,管这些个干什么,别啰啰嗦嗦地惹麻烦。” 张文修淡淡看了我一眼:“多谢江大人好意。张某既然敢来,自然想到败露的下场。” 我摇摇头:“请若采先生即刻修书一封,告知刘大人,开城投降。” 张文修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漠的神情:“不可能。若是龙腾军执意攻城,定然伤亡惨重。” “江先生还是坐回去吧,就算张先生肯修书,刘业又怎肯投降?” 乐时冷嘲了一声,旁边的将领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先生错了,从先生踏入龙腾军的军营开始,越城已经是龙腾军囊中之物,可不费一兵一卒得之。” “你什么意思?”张文修的眼神先是不信,继而流露出些许恐惧。 我淡淡道:“刘业根本是庸碌之辈,性格软弱,少谋寡断,若采先生在刘业身边,刘业几乎是对先生言听计从,可以说,若采先生虽然是任朝廷官职,却是刘业最信任倚重的谋士智囊,湛可言中?” 张文修脸色苍白起来,惊惧地看着我。 “先生为了引元帅入城,亲自前来请降,刘业在城中自然有准备。可是先生一死,越城外的龙腾军再击鼓壮势,刘业肝胆俱裂,怎会不降?” 张文修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我温声道:“所以,请先生修书一封。如此,龙腾军可无伤亡,城中百姓自然也不会有损伤,救得万人性命,是先生的功德。而且,湛会向替若采先生向元帅求情。” 张文修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我刚才坐的书案前,提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苦笑一声,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7 抬头看我:“从看见江大人开始,张某便觉内心不安,大人对于人心之明澈,可怖,可怖。” 第 68 章 假装埋头整理书案,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那人的白袍下摆,那人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耳边传来他手指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桌面的声音。 笔墨纸砚都摆得整整齐齐,那人还是不说话,我窘迫地站在原地,嗯,还是出去走走比较好。 刚要转身走,听见那人慵懒的声音:“整理完了?过来。” 我摸了摸鼻子,赔笑道:“那个,天快黑了,我去叫小乙和琮儿吃晚饭。” “嗯?”他剑眉一扬。 我认命地挪到龙非邪身边,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他拉入怀里坐下,薄唇欺上来。缠绵的热吻过后,他拍着我的背,轻叹了一声。 “对不起。”我老老实实道歉。 “含章,”他轻抚着我的脸颊:“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怎么会责备你。只是,你知道我不让你看战报,是怕你累着。” “不会,”我摇摇头:“其实我只有趁你不在偷偷看一些……” “这样。” 他挑眉看我。 “……”我变笨了,我沮丧地想着。 龙非邪反而朗笑了几声,让我靠在他怀里,轻吻着我的鬓角,道:“罢了,以后我案上的战报,你想看都可以随意拿。” “诶?” 环在腰上的双手收紧了些,他含笑看着我,道:“谁让我的含章才华如此出众,如明珠在侧光芒万丈,其他人自然都黯淡无光。刚才含章三言两语,便让我不费一兵一卒得一城池,如此风采,看得我心动不已。含章明明有大才,我若是逼你掩盖锋芒留在我身边,只会委屈了你。” “我……”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不过怕帮不了大哥什么,让大哥失望。” “怎么会呢,”龙非邪的手不规矩起来,在我耳边轻笑道:“先生风采,本帅心慕久矣。如今更是满腔情思倾注在先生身上,只盼得先生真心相待,否则便要独自尝这人间爱情之苦。” 我笑着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此生唯一心,肝胆皆冰雪。” 龙非邪一愣,笑意盈盈的双眸里星斗张明,紧紧拥我在怀里,笑道:“执手同偕老,白首不相离。” “嗯。” 我笑着应了一声。不管将来如何,有他这句话,也就够了。 “咳咳!” 我回头一看,小乙站在帐外,望向上方。我连忙站起来,微微红了脸,也轻咳了一声,走出去,伸手敲了他一下,笑道:“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乙摸摸头,露出古灵精怪的表情:“天上没什么东西,可是地上的事情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脸一红,心中有些不甘。这小子居然开始取笑我了。 “咳,你去叫琮儿一起吃晚饭吧。” 小乙正色道:“正要跟你说呢,琮儿和乐无央起了争执,真生气了呢。” 我皱眉道:“怎么回事?” “你还是去看看吧。要不是看乐无央一介书生弱不禁风,我早就一拳揍过去了。”小乙耸耸肩。 “怎么?无央欺负琮儿了吗?”龙非邪走出来,眉头微皱,有些不解。 “也不算吧,”小乙撇嘴道:“是因为含章的事情起了争执。” 走到校场旁边,围了一些人。两个白衣书生站在中央,乐时嘴角带着冷笑,神色冷然,琮儿却满脸通红。 “怎么了?” 琮儿一看见我,眼中起了水雾。我赶紧搂着他,笑道:“怎么,我不来还好,一来你就要哭么。” 琮儿摇摇头,哽咽道:“不是……” 我微微有些生气,看向乐时,皱眉道:“怎么回事?” 乐时对我一揖,笑道:“先生来得正好。刚才我和殷将军正在说起今日刘业请降之事,少琮在一旁听见了,与我争辩了几句。” “不是,”琮儿扁嘴道:“无央对公子不敬,琮儿一时生气才会跟无央争辩的。” 我笑着揉揉琮儿,道:“无央若是有话对我说,不妨来帅帐找我。” 乐时眼珠一转:“学生不敢,若是让元帅看见了,以为时对先生不敬,元帅素来宠爱先生,必定怪责。” “无妨,”我淡淡一笑:“你只当做是在书院辩论经义,有话都可以直说,元帅又岂能怪责你。” 说罢,我看向龙非邪,他笑了一下,点点头。 “如此,”乐时对我拱手道:“请先生不要怪时鲁莽。” 我微微一笑,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在帅帐里,我让琮儿分茶给众人饮用,看着两饼大龙团就这么没了,我别过脸去,心里抽着疼。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多礼数了,我在心中懊恼。 倒是殷堪殷将军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少琮有这么漂亮的手艺。” 琮儿在一旁腼腆地笑起来,被小乙黑着脸拉到身边。 “无央。” 我把茶盏推到乐时面前。 “是。”乐时略微犹豫了一下,捧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道:“敢问先生,今日若不是那人是先生旧识,先生如何辨别真假。” 我略微摇摇头,笑道:“若采先生曾经和我是同僚,不过跟这个没有什么关系。无约而请和者,必有谋,本不必费心辨别真假。” 乐时皱眉道:“先生原本就知道刘业乃是诈降?” 我喝了一口茶:“八分把握。” 乐时微微涨红了脸:“那学生的做法,先生以为如何?” 我淡淡一笑:“很好。” 看乐时愣了一下,我笑道:“无央心思缜密,思虑清晰,有良、平之才。” 乐时脸上依旧淡漠:“如此,就算先生不说那番话,当时学生已经叫人押下张文修,他已是必死无疑,越城一样可不攻自破。” “啊,”我点点头:“是如此,有八分把握。” 乐时冷冷道:“既然如此,先生未免多此一举。” “乐无央!” 我挥手拦下小乙,笑道:“若能救下若采先生一命,又怎算是多此一举。” 乐时唇角微勾,轻蔑道:“原来,先生还妇人之仁。先生还是快离开军营,否则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会吓坏了先生。” 说罢,乐时起身要走,我虚手一拦,笑道:“慢。不要说我与若采先生有旧交,就是随意一条人命,若能免其死,我也是要救的。不过这些绝不会让我影响大局。无央今日的做法,有些漏洞,可愿听我说来?” 乐时明眸一闪,复又坐回原位,眼中满是轻慢不屑。 我悠悠喝了一口茶,口鼻间淡淡的茶香让我四肢百骸都舒畅起来。淡淡笑道:“第一,今日无央能试探出若采先生的漏洞,其实倒有大部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8 分是因为若采先生是心高气傲之人,内心不服,容易显露于面上。若是元帅一说攻城,若采先生便露出害怕求饶之意,无央如何说?” 乐时略微想了一下:“若是惊惧太甚,前后不符,也是作假。” 我点点头:“无央说的有理,只不过此等识人之术,全在你所观之人心性如何,反而容易为人所欺。” 乐时冷冷道:“时自然相信自己不会看错。” “那,公子,张先生若是能装得像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被看出来了?”琮儿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 我笑了一下:“那倒不是,从若采先生进营帐开始,元帅就看出来了啊。” 龙非邪在一旁慢悠悠地品茶,好像又把自己当成了京城的纨绔子弟。 “元帅?”乐时低声问。 龙非邪轻笑一声:“先生怎么知道本帅看出来了,莫非先生一直只关心本帅,所以盯着本帅看?” 我轻咳了一声。 “元帅是怎么看出来的?”小乙略微有些兴奋。 龙非邪偏头笑了一下:“没什么特别理由。先生说吧。” 我轻笑道:“只能说,元帅对战事的直觉。” “还有,琮儿,你听好,若采先生之败,败在阴谋而不能阳为。” 琮儿露出迷惑的表情,反而是乐时目光一闪,别过脸去。琮儿心地单纯,或许阴谋之事,不应该教他,倒是乐时十分地有天赋。我犹豫着打量乐时。 “先生?”乐时俊眉微扬。 “嗯,”我点点头:“其二,泽州太守刚派其子前来递降书,就住在军营中,若是知道你杀了张若采,难免生唇亡齿寒之感,这是我不让你杀若采先生的一个理由。” 乐时略微一愣,垂下眼帘。 “第三,我说过,刘业性格软弱,对若采先生几乎言听计从,若采先生一死,刘业八成会投降。不过,”我看着乐时,笑道:“还有两成,刘业以为惹怒了元帅,必要取他性命,他会拼死守城也未可知。可是只要若采先生劝降的书信一到,我便有十成把握,刘业定降。” “就算是攻城,亦有十分把握取胜。”乐时咬牙道。 我板起脸道:“无央,不可说气话。” 见乐时不服气地别过脸去,我软下声音,道:“的确,就算攻城,龙腾军也一样会破城。可是到时候不仅我军有伤亡,你也说张猛将军是个嗜杀的阎罗,惹怒了他,破城之后百姓何其无辜?攻城乃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你也是读过兵法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这些道理?” 乐时垂下眼帘沉默一阵,起身对我一揖,冷然道:“这次的确是学生考虑不周,谢先生提点。” 说罢他要走,我笑道:“无央,十天后,我与你谈论兵法之秘,可好?” 乐时在我身边停下脚步,默不作声。 “怎么?”我拿起案上的茶碗:“非常时做非常事,谁说书生只能之乎者也?既然是在战场上,就该说兵家之事,然否?” “学生知道了。”乐时略一拱手,快步离去。 第 69 章 索性留了小乙和琮儿吃晚饭,龙非邪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大包芝麻软糕,看得我心花怒放,顿时冲淡了失去两饼团茶的心痛。 努力地和小乙抢糕点,龙非邪在一旁无奈地帮我拍着背,顺手递过来一杯水。 “虽然是想让你多吃些东西,不过也不用这么狼吞虎咽的。” 我喝了一口水,看见小乙笑盈盈地一手一块芝麻糕,我微微鼓起脸:“不吃就被这臭小子吃光了,还有琮儿……” 我这才看向琮儿,见他双手捧着一块糕点,低头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奇怪了,若说起跟我抢东西吃,这小子一点也不比小乙差。 我笑道:“琮儿,怎么了?还在生气?” 琮儿摇摇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对坐在他身边的小乙使了个眼色。小乙赶紧咽下满口的食物,咳了一声,皱眉道:“乐无央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琮儿还是摇摇头,略微抬起头来,目光一跟我接触,立刻红了眼眶,别过脸去。 “少爷,公子,琮儿吃饱了,想要先走了。” 见琮儿起身要走,我立刻叫住他,走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果然琮儿漂亮的眼睛里噙满泪水。我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温声道:“到底怎么了?” 小乙见琮儿真的哭了,立刻黑了脸,抱臂冷冷道:“他是不是真的欺负你?” “不是……”琮儿哽咽道。 “那到底是怎样?”小乙不耐烦地低吼一声。 琮儿被吓了一下,扁着嘴忍着眼泪,我想搂着他,他却微微避过。 我一愣:“琮儿,你,你在生我的气?” “琮儿不敢生公子的气……”琮儿说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板起脸吓唬他:“那你这样子是干什么?” 琮儿咬住下唇,身体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哽咽道:“是琮儿太笨,公子,公子不喜欢琮儿……” “谁说的?”我皱眉道。 琮儿别过脸:“要不然公子为什么愿意教无央,不教琮儿。” 我一愣,不禁笑了一下,搂过琮儿在怀里,笑道:“傻小子,你就因为这个?” 琮儿靠在我怀里默不作声,双肩微微颤抖。 “傻子,你干嘛跟乐无央比,远近亲疏你都不知道吗?大家当然比较疼你了。”小乙好像松了一口气,耸耸肩又开始吃东西。 我轻拍着琮儿的背,笑道:“小乙说得对。我教无央,的确是因为他有智计才华,不过,谁敢说我家琮儿笨了?” “那公子也教琮儿好不好,琮儿不想输给无央。” “你不喜欢乐无央?” 琮儿摇摇头,扁嘴赌气道:“不喜欢,他对公子一点都不尊敬,琮儿不喜欢他。” 我笑着捏了捏琮儿的脸,再过几年,也许就像小乙那样捏起来没肉了。 “想不到琮儿也是有脾气的呢。” 琮儿微微红了脸:“公子……” 我笑着揽他坐下,掰下一小块糕点送到他嘴边:“张嘴。” 琮儿红着脸咬走我手上的糕点,忍不住笑了一下,真是可爱又漂亮。 “含章。” 另外两个人立刻发出不满的声音。 我看向嘟着嘴的小乙,这小子一脸不甘的样子。小时候总是喜欢装大人,现在已经长大了,又总是显露小孩心性。 我心中一暖,也递过去一块,小乙立刻俯身咬了一口,满足地笑了笑。 “看样子,你一定是不肯喂我的了。”龙非邪的声音有些郁卒,撑着下巴道。 我登时红了脸,眼睛盯着桌面结结巴巴道:“大哥也、也要吗?” “要。”龙非邪的语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09 气十分肯定。 “咳咳!”小乙用力咳了两声。 龙非邪笑盈盈地看向小乙:“小乙,你嗓子不舒服?那这次的先锋军,你不用去了。” 看小乙立刻泄气的表情,琮儿轻笑了一声。 我笑着拍拍他:“这样就好了。其实你喜欢读经学,我一直想着琮儿以后会是一个经世之才,而不是一个谋士。” “可是,”琮儿眨眨眼睛:“琮儿想像公子一样。” 我一愣,笑道:“像我一样有什么好?文不能安邦,武就更不要说了。” 琮儿摇摇头,看着我,眼带崇敬:“公子是最厉害的,什么都做得到。” 我笑着摇摇头,不过感觉到琮儿对我的依赖和信任,又觉得心中温暖。 “含章,我知道你不想琮儿涉及阴谋诡计的事情,不过若是将来天下大定,琮儿如果想入仕途,官场又干净得了吗?你不如现在教他,否则琮儿将来要吃不少亏的。”龙非邪在一旁道。 可是,实在舍不得。我看着琮儿干净的眼神,心中犹豫不定。 龙非邪坐到我身边来,把我圈在怀里,柔声道:“你也不用担心,你不是也说琮儿本性纯良?再说了,你看看你自己,狡猾起来的时候满脑子损招儿,可是平日也不比琮儿复杂多少。” “我那是因为……” “因为在亲近之人面前,从来不耍心机。”龙非邪笑着轻啄我的脸颊,“所以你也信琮儿吧,这些日子,琮儿在筹措粮草军需方面,颇有才能。” 琮儿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我略一迟疑,还是点点头:“好吧。十天后我要和乐时谈论战法,你也一起来,到那时候你告诉我,何为阴谋,何为阴谋阳为。” 晚上总是想起小乙和琮儿的事情,睁着眼睛望着帐顶,也不敢翻身,怕吵着身边的人。想着小乙和琮儿小的时候,我不由笑了一下。要是这两个小子永远不长大多好。 “含章,睡不着?” 原以为已经睡了的人突然开口。 “吵着大哥了吗?”我歉然道。 “知道你担心他们两个的事情,不过,”龙非邪搂住我的腰,亲吻着我的额头,笑道:“我听说你只是他们的兄长,可不是父辈。” 我低声闷闷道:“我可是一直操的都是父母心。” “傻瓜,你再不睡,明天精神会不好。” 我赶紧闭上眼睛:“知道了。” 过了几天,前方传来消息,朝廷以五十万兵力,韩景为帅,镇压龙腾军。龙非邪也忙了起来,我每天坐在角落里,提笔偷偷看着他和一群将领幕僚讨论战局,虽然面有疲色,嘴角却总挂着随性的笑容。 我看他们说得差不多,起身到帐外烧水,拿了些散茶用热水泡好。走进帐里,其他人已经走了,见龙非邪坐在案前看着手里的战报,我走过去把茶碗轻轻放下。 龙非邪抬头看我,淡淡笑起来,把我的手包进手掌里,无奈道:“天气慢慢冷了,你没事不要出去。” 我扯了扯身上的棉袍,笑道:“你不用担心我。” 说罢,我在手上哈了口热气,走到他身后帮他揉着太阳穴。 龙非邪舒服地低声呻吟了一声,抓住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让我坐在他腿上,把头埋在我颈间,轻叹道:“含章,我也想和你过逍遥的日子,只是现在,由不得我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明年春天陪你去踏青,只是不知那时候局势如何。”龙非邪蹭着我的脖子。 我淡淡笑道:“说不定那个时候,大哥已经大功得成,黄袍加身了。” “含章?” 我顺从地偎进他怀里,笑道:“等一下无央和琮儿会过来,我约了琮儿下棋,大哥要不要在一旁观战?” 龙非邪愣了一下,还是点头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兴致,好。” 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刚把棋盘摆好,乐时和小乙、琮儿就来了,我示意他们在我对面坐下,笑道:“无央,这几日想得如何?” 乐时淡淡道:“先生所说兵法之秘,时想来想去,亦只有兵者诡道四字而已。” “琮儿,你呢?”我含笑看向坐在乐时身边的琮儿。 琮儿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我,犹豫着低声道:“琮儿以为,乃是全军为上。” 我愣了一下,笑起来:“小乙,既然你也来了,大家都叫你年小将军,你来说说。” 小乙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案前的龙非邪,挠挠头:“元帅曾经教过我,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藏者伏于九地之下,这个,算不算?” 我感激地看了龙非邪一眼,笑道:“其实兵法之秘,各人看兵法,都有不同的见解,原本也没有定理。不过,无央,所谓兵者诡道,是说打仗不过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的事情,不过,骗人也是要有资本的。” 听见小乙和琮儿偷笑了一声,我瞪了他们一眼,接着道:“无央,战场永远是实力决定胜负,计谋只能为辅,你自负才智过人,难免过于看重个人智计,切忌。” 第 70 章 乐时目光冷然,没有说话。 “至于琮儿,”我看了有些紧张地琮儿一眼,笑道:“你能想到全军为上,我倒是有些意外。你可否再细说?” 琮儿微微红了脸,低声道:“这几天琮儿读兵法,觉得,保全己方的力量,慢慢消耗敌人,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点点头,笑道:“不错,保全军队为上,保全城池次之。若不退可全军,则不退,若必退方可全军,则退。要审时度势,依时而行,你不妨再想得深一些,琮儿的胸襟眼界很开阔呢。” 琮儿红着脸笑起来。 “那先生认为的兵法之秘,是什么?”乐时淡淡道。 我笑起来,低声慢慢道:“我这个,乃是绝密,轻易不说给人听,只说给听得懂的有缘人……” “噗……” 琮儿用手捂住嘴,两眼满是笑意。 “元帅,江先生神棍附体了!”小乙高声笑道。 “咳,本帅想要一个只胜不败的仙方。”龙非邪右手握起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微微笑道。 小乙和琮儿又偷笑起来。 “喂,我可是很认真,”我摸了摸鼻子,看对面的乐时还是一脸淡然,轻叹道:“无央,你都不给点反应,很没有谐趣啊。” 乐时略微别过脸,冷冷道:“先生请说吧。” “好吧,”我笑道:“元帅所说的只胜不败的方子,也不是没有,不过不知道合不合元帅的心意。我读兵法,以为兵法之秘,只在不战二字。” 见对面三人都愣了一下,我接着道:“战则败,有战必有败,不战,则不败。” 乐时略微想了想: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0 “不战,如何取胜?” 我笑道:“不败即是胜,可全军。” 看乐时和琮儿都有些迷惑,我想了想,接着说:“并不是说全然不战,战,则要像元帅说的,动于九天之上,伏于九地之下。我是说,能不战便不战,除了动兵戈,还有别的很多方法取胜。例如,天时地利,敌军主帅,甚至还有军队背后的整个朝廷,只要有机可乘,利用得当,破敌便在顷刻。” 看对面的人陷入沉思,我笑了一下,起身走到棋案前坐下,道:“琮儿,你来陪我下棋。” “是。” 等琮儿在对面坐下,我笑道:“今日效仿古法,将下棋视为两国交战。你选朝廷还是龙腾军?” 琮儿想了一下,嬉笑道:“琮儿怕下不过公子,那还是选朝廷好了,输了也不可惜。” “那可不见得。”我摇头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你选龙腾军。” 琮儿露出疑惑地表情,还是点点头。 落子之后,我和琮儿下了一阵,我漫不经心地看着棋盘,淡淡道:“前几日叫你想的事情,想好了吗?” “是,琮儿觉得,阴谋之事,己之秘而敌不知而已。” 我赞赏地看了琮儿一眼:“那阴谋阳为呢?” 琮儿小心地开口:“琮儿想了一阵,觉得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是一样的。” “没错,”我微微点头,笑道:“夜半偷盗,暗巷杀人,都是愚鲁之人所为,谋士智者所不为也。越是阴谋,就越要做出样子给人看,就是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也不过分。” 琮儿轻笑了一声:“琮儿知道了。” “那还不专心下棋?”我落下一子。 琮儿吐吐舌头:“公子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我悠哉地玩转着手中的棋子,笑道:“如今朝廷军有五十万,龙腾军要如何应对?” 琮儿盯着棋盘,道:“虽然朝廷军有五十万,可是韩景来了以后,朝廷军一直拒城自守,从来不敢主动出兵。” “你怎知我是不敢?” 我落下一子,道:“天气日渐寒冷,朝廷军大多是南方人,不及龙腾军耐寒,是以冬天就坚壁自守,保存战力。来年春天再决一死战,方是上策。” 琮儿想了一下,落子道:“就算是如此,龙腾军也正好可以休养生息,明年也不会怕了朝廷军。” 我笑道:“等到春天,还有好几个月,局势可否就如此平静相持?龙腾军虽然得了北方大部,但是江山大半还是朝廷的,龙腾军是所谓的叛军,人心不稳,时间拖得越长对龙腾军越不利。若是这段时间朝廷派人在龙腾军中,游说利诱,有人起了归顺朝廷之心,到了春天朝廷出兵之时,龙腾军内乱一生,顷刻间便要四分五裂,至少也会元气大伤。” 帐内响起茶杯倒在桌上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是小乙站在桌边,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含笑落下一子:“琮儿。” 琮儿盯着棋局看了一阵,塌下双肩,闷闷道:“琮儿输了。” 我伸手开始捡棋子,笑道:“那再来一盘,这次你是朝廷军,怎么样?”我冲琮儿眨眨眼。 琮儿愣了一下:“哦,好。” 我落子变得快起来,落下一子,便开始催促琮儿。 “公、公子……”琮儿脸颊微红,窘迫地看着我。 “怎么了?”手边没有茶碗,下棋没茶喝,实在是少了许多趣味。 “既然朝廷要守城,龙腾军就不能偃旗息鼓,而要千方百计诱敌出战,在天寒地冻之时,尽可能多的消耗敌军。” 我又下了一步棋,用指节轻叩桌面:“琮儿,到你了。” 琮儿落子道:“如果是这样,那朝廷军就要少出战,坚城自守。公子也说,时间拖得越长,对朝廷军越有利,说不定,明年龙腾军就……” 琮儿住了嘴,抬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所以,龙腾军利在速战。” “先生,”乐时走到棋案旁,看了片刻,道:“就算速战,龙腾军又有几分把握?主动进攻者,就算与守方打个平手,那也是败了,更何况朝廷如今有五十万大军。” “只要琮儿守好城池,公子就没有办法了。”琮儿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在天元落下一子,看见乐时和琮儿不解地神情,我靠在椅背上,略微伸了个懒腰,笑道:“五十万大军?不足惧也。” “先生何意?”乐时皱眉。 “无央,你读过战报,可知敌军主帅是谁?” “原本是洛行,后来因为镇压无功,换成韩景。” 我撑起下巴,笑道:“韩景是谁?” 乐时愣了一下:“是程国公的儿子。” “此乃朝廷一大失算也。”我用右手中指扣着桌面,笑道:“我在京城之时,就听说过韩景的名字了,弄鹰斗犬流连章台,典型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功劳才能。” “虎父无犬子,程国公也是名将呢,不过现在年纪大了,才举荐儿子,照例说韩景应该不会没有过人之处。” 我摇摇头,看向龙非邪:“这件事,元帅应该是心中最为清楚的。” 龙非邪淡淡笑道:“不错。韩景曾经在讲武学堂呆过一阵,夸夸其谈,外表气质华贵,内里不过是个草包。” “所以,韩景拒不出战,恐怕没有什么谋略,不敢罢了。五十万大军,不过是摆于板上的鱼肉,徒待刀俎尔。”我朗声道。 “那,公子,就算韩景没有才干,只要拖着时间,朝廷还有大半江山,龙腾军是耗不过的。”琮儿轻声道。 “嗯,”我笑道:“所以,虽然有些冒险,不过天元这步棋,还是值得下的。” 琮儿疑惑地低头看棋局,突然惊呼一声。 乐时咽了口口水,涩涩道:“先生该不会是想……” 我点头,淡淡道:“龙腾军耗不起,只能以雷霆之兵出其不意攻下京城,最好的结果,天下可得,就是差一些,也可以占据北方,天下可缓图之。” 说罢,我看向龙非邪,他星目灼灼,也正看着我。 我低声笑道:“只要元帅用兵得当,千载之功,一夕可成。” 作者有话要说:匆忙码了一章,马上就去上选修课= = 表示,我真的有挣扎着日更…… 第 71 章 起身送小乙、琮儿和乐无央到帐外,临走时,乐无央对我深深一揖。见他们走远,我才转身走进帅帐,顿时觉得有些疲倦,眼皮重重地好想睡。 突然被人用力抱在怀里亲吻,直到我快窒息了才放开。 “含章,你真是个宝贝。” 湿热的唇继续浅啄着我的脸。 我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很累?” 我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1 闭着眼睛,无力道:“有一点。” “我抱你去睡。” 感觉被他打横抱起,走了几步,轻轻放下来。 温热的手一直在我的额头和脸上来回轻抚着,突然听他笑道:“若不是含章是个文弱书生,我今天忍不住就想拜将了。” 我闭着眼睛笑了一下:“打仗我可真的帮不了大哥。” “怎么会呢,”龙非邪欺上来,我的鼻间全是他温暖霸道的气息,“江先生今日一席话,本帅佩服地五体投地。只是,为何你不直接跟我说,要借棋局说出来,嗯?” 我睁开眼看见他探询担忧的目光,立刻错开眼神,支吾道:“没有,只是下棋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龙非邪剑眉微微皱起:“含章,你有事瞒着我?” “嗯,有的,一些小事,我今天偷吃了一块糕点……” 龙非邪略微一愣,继而扑了上来,嘴角挂着坏坏的笑:“这么不乖?那怎么办?” 我认命地让他压着,费力呼吸,不甘心地慢慢道:“大不了明天忍着不吃……” 龙非邪挑眉道:“那明天偷吃了,就推到后天了。” 我脸一红,缩进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望着他,闷闷道:“你要不要这么正经不让我吃东西……” 龙非邪闷笑了几声,撩开被子在我脖子上轻咬了一下,我轻呼一声。 “拿你没办法。你若是有事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只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否则我可是要心痛死的。” “喂……”实在是很不习惯听他说些肉麻的情话。 “怎么,不信?”龙非邪做出委屈的表情:“莫非先生定要我剖心明志才肯相信本帅真心?” 我立刻用手肘抵住他,红着脸低声道:“好了,知道元帅不止俊朗非凡,更会甜言蜜语哄人,元帅少年时章台走马满楼红袖招的事情,到现在京城的说书人都还编成一段一段的津津乐道呢……” 我原本只是玩笑,却见龙非邪顿时黑了脸,把头埋进我的颈间蹭了蹭,叹道:“那是认识你以前,含章。” 我认真道:“这倒是,认识我以后元帅就更风流了。” 龙非邪一窒,声音略微有些苦涩:“那个时候……不过,决定要和先生在一起之后,本帅可是一直为先生守身如玉。” 他语气突然变得轻佻,我看他满眼戏谑的笑意,不禁脸上发烫,慢吞吞地翻过身去,却被他轻易按住。 灼热的气息扑进耳朵:“夜夜拥着先生入睡,本帅可是忍得很辛苦呢,就算柳下惠还在生,孔老夫子也该夸我不夸他了。” 我轻笑了一声,背对着他笑道:“好了好了,元帅该去校场了。” “先生当真如此狠心?” “学生要歇息了,元帅自便吧。” 身上的被子被人扯下去一些,龙非邪低沉的嗓音在耳边道:“别蒙着,小心憋坏了。” “知道了。” “手不准拿出来。” “……” 龙非邪轻笑了一声:“那我走了。” “嗯。” 听见他的脚步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含章,就快了,我保证,很快。” “嗯?”我睁开眼睛,看见他站在屏风旁边,回头看我。 “就快了,你我共享天下。” 白袍还是纤尘不染,我微微眯起眼睛,想看清楚好像包在白光里面的人。 九重宫阙满尘烟。 我淡淡笑了一下:“好。” 冬天的时候,我还是受不住冷,生病了。我想,我能帮他的已经做完了,只要不拖累他就好。虽然每天都全身冰冷昏昏欲睡,不过在他看得见的时候,总要打起精神,又偷偷在平时喝的药里加了几味药,连小乙和琮儿都不知道。 战事已经停了一段时间,大概朝廷也以为龙腾军会等到来年了吧。 今早站在营门外看他白袍银甲,骑在异常高大的战马上,笑着对我说:“含章,等我回来。” 虽然很冷,却还是有阳光。 我抬手挡在额前,战马上还挂着银弓宝剑,闪着肃杀冷冽的光,刺得我差点想昏过去。不过我想,马上的人一定是英姿不凡神采飞扬。 我点点头:“好啊。” 看着他带兵离去,我感慨着,以后床铺会很冷啊。 想着,我慢慢把藏在手里的银针取出来收好,掌心又多了个血点。 这天正在躲懒,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虽然被子里根本不会让我捂得暖和,不过就是不想动。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把头蒙进被子里。 “先生,还没起来?” 是田保的声音,他来干什么。 “先生?那我进来了。” 听见脚步声走了进来,然后是搬椅子的声音。 知道田保坐在我旁边,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蒙在被子里懒懒道:“来人哪,把这个人拖出去。” 又是田保凉薄的声音:“元帅不在,我看谁敢。” 外面实在好冷,我连忙把手缩回来。 沉默了许久,田保不说话,我就继续躺着不动。 突然被子被人拉了下去,看见田保不悦的神情:“你到底还要闷多久,难道要憋死不成?” 说着他眼中好像闪过一丝忧虑,我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睡蒙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以前都是很早就起的,有规律得很。” 我从他手里扯着我的被子,不悦道:“你少来咒我,冬季要早睡晚起你知不知道。” 田保打量了我一阵,淡淡道:“这样。你要是觉得不适,记得跟我说。” “诶?” “怎么?” 我狐疑地看着他:“壮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田保?” 田保冷冷地挑眉看我。 我摸了摸鼻子,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元帅让我照顾你,我当然得时不时来看看你了。” 我对田保笑了笑,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掌。大概在龙腾军里,他还不是很得信任,心里总有些烦闷吧。 田保立刻见鬼似的缩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冷?” 我谄媚地笑道:“田将军,你手好暖。” 田保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握住我的手。 暖和起来,反而更有精神。 “田保,你放心,将来还有机会,我会帮你跟元帅说。”我安慰道。 田保目光一闪,别过脸去:“算了吧,你担心你自己就好。跟着元帅,若是败了,我死得其所,若是胜了,此生便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都不算差了。” “不过,若是讨好了你,的确不怕元帅不赏识。”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向田保,他还是一脸淡然。 第 72 章 大概连田保也把我当成以身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2 事主的男宠一样的人物。我苦笑了一下,我的相貌还不至于摊到以色惑主的罪名………… 吧。 我心虚地摸了一下脸。 “你是不是该喝药了?快起来。” “哦。” 我起身穿好衣袍,田保突然伸出手来,帮我把束发的缎带两脚从袍子里扯了出来。 我回头笑道:“多谢。” 他立刻冷冷别过脸。 我无奈的笑了一下,走到帐外煎药,田保也走出来,蹲在我身边。 “元帅出去好几天了,有什么消息吗?”我扇着火问道。 “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哼,你也不知道。” 田保冷冷道:“就是知道也不会跟你说。你这种人,不该呆在军营里。” 我低低笑了一声,看着跳动的火焰,真是暖和啊。 “我这种人?我什么人?” “你,”田保顿了一顿,沉声道:“我不想说,你不会不知道。” 不理会他一早上的冷漠,我把手靠近火炉取暖,顿时心情大好。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谁,不过,你最差也能在村庄里做个医棍,何苦……” 我白了他一眼,撑起下巴笑道:“何苦做人家男宠?” “你!” 田保恶狠狠瞪着我,似乎有些发怒了。 “你知不知道,军营里的人说得有多难听?只不过是因为元帅在,没人敢明说罢了。那些背嵬军也没一个看得起你的,你……” 我难免有些黯然,勉强笑了一下,继续盯着瓦罐看。 “你没必要受这种委屈,我带你走吧。” 我不解地偏头看田保,他难得地露出窘迫地表情:“你,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龙腾军也不是很信任我,所以我才这么想的。” 我轻哼了一声:“放心吧,我还没到来者不拒饥不择食的地步。” 田保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好像反应过来,瞪着我的眼神简直是要把我吃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越走越近,我回头一看,是琮儿。 我蹲在火炉旁笑道:“琮儿,你来得正好,我还想说今晚上和你去挤床铺呢。” 听见琮儿低声抽泣的声音,我连忙站起来拉他到身边,见他紧紧咬着下唇忍住眼泪,可是脸颊上都是泪痕。 我搂着他,皱眉道:“怎么了?乐无央跟着元帅,还有谁欺负你?” 琮儿的身体越抖越厉害,我也忍不住害怕起来。 “公、公子,你去救救小乙哥吧……” 让田保带我和琮儿去向州军营,坐在马车里,我让琮儿靠在我怀里,不停地安抚他。一直心急如焚,时不时催促田保快一些。 马车里没有准备被褥,到了晚上,越来越冷。我一直揽着琮儿,除了靠着他的地方,身体其他地方都已经冷得没有知觉了。 “什么人?” 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听见有人大吼,我立刻清醒过来,发现琮儿快把我整个抱住了,紧紧贴着我。 “我是中郎将田平,来求见殷将军。” “车里是?” 田保似乎沉默了片刻,撩帘探进头来,看见我,点头道:“既然醒着,下车。” 我点点头,轻轻推了推怀里的琮儿。琮儿也长这么大了,我已经抱不动了。 “琮儿,醒着吗?” “嗯。” 琮儿放开抱着我的手,自己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给我,淡淡笑道:“公子扶着我。” 我一愣,看着琮儿澄净明澈的眼神,不由笑了一下。 大约已经过了子时,军营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跟在田保身后走着,琮儿挽住我的手臂,两只手把我的左手包住。 我轻声道:“琮儿,还害怕吗?” 琮儿摇摇头道;“不会,如果小乙哥有事的话,琮儿一定会帮他报仇的。” 我看了琮儿一眼,见他还是又红了眼眶,却咬牙忍住。 我笑着拍了一下他:“傻瓜,你看,离小乙受伤快两天了,军营里没有缟素白幡,说明小乙没事啊。” 琮儿看了看四周,似乎送了一口气,露出高兴的笑容。 虽然安抚了琮儿,我却总觉得不安心。被一个士兵领到还点着灯的帐篷前,他略一拱手道:“年小将军就在里面养伤。” 琮儿扶着我慢慢走进去。桌上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有人伏在桌上,似乎被我们惊动了,打着哈欠回头看我们,道:“你们是?” 我看他大概是军医处的帮手,淡淡笑道:“我们来看年小将军。” “哦,”那人挠着头回头看了床铺一眼,道:“年小将军还没有退热。” 我走到床边,坐在床沿,用手摸了摸小乙的脸,他立刻轻哼了一声,脸朝我这边动了动。我的手很冷,大概小乙反而觉得很舒服。 “年将军的伤是?” “是左肩中箭。” 我稍微掀开一点被子,看见小乙左肩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血来。 “离肩井穴多远?”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军医说,只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还是年小将军命大……” 我把手贴在他脸上,这个臭小子反而很享受似的,一直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好了,这里有我们照顾,辛苦小哥了。” 那人疑惑地看了看我和琮儿,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琮儿,你快来。” 琮儿走到我身边,担忧道:“公子,小乙哥他……” 我捏了捏小乙的脸,笑道:“你快来捏,等他醒了就没机会了,平日他总欺负你,现在让你报仇。” “噗。” 琮儿笑起来,在小乙床头坐下,笑道:“公子,小乙哥没事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只要好生照顾,应该是不会有事了。不过,让小乙受伤的人……” 我嘴角勾起冷笑。 在小乙床边守了一夜,今早见他烧退了一些,我吩咐琮儿照顾小乙,整了整衣袍,推醒在外面椅子上打盹的田保,淡淡道:“你带我去见殷将军。” 殷堪和一群武将正在主帐讨论军情,看见我,眼中闪过讶异的神色,复又冷冷道:“江先生?” 我拱手一礼道:“殷将军。” “先生应该在泽州大营,怎么会在此地?本将不记得有请先生过来。” 感觉得到殷堪和其他人眼中的不屑,甚至是厌恶,我淡淡笑了一下,拱手道:“是学生鲁莽了,学生听闻年小将军受了伤,是以心急如焚地赶来。” “既然如此,先生就呆在小乙那里,不要随处走动。” 殷堪似乎不想和我多说,我赶紧道:“学生来这里,是想问将军,小乙是如何受的伤。” “打仗没有不受伤的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3 ,你想知道什么?”有人在一旁不耐烦地开口。 我偏头一看,是背嵬军的宋飞,看着我满脸不耐。 “再说这件事事关军机,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我看了看田保,他冲我微微摇摇头。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那……” “无妨,先生想知道,殷某可以说给先生听。” 我略微一愣,看向站在案前的殷堪,他的眼神有些阴沉。我心中警惕起来,双手在袖下握拳。 “元帅让我带兵进攻向州,年小将军在对战中被流矢所伤。” 我皱眉道:“没了?” 殷堪嘴角勾起一丝冷冷地笑意:“先生还想听什么?” 我偏头想了一下,看向殷堪,笑道:“将军不说,学生也大概猜得到。向州乃是江畔兵家必争之地,攻打向州,朝廷必定以为龙腾军想要日后南下,是以,朝廷会派重兵守城,朝廷的注意力,会放到这片战场上来。” 一招声东击西,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笑了笑。 “这跟年小将军受伤,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殷堪嘲讽地笑道。 我摇摇头,直视殷堪道:“可是,要让朝廷相信龙腾军锐意南下之心,向州之战,元帅一定要在,才可最大限度令朝廷打消疑虑。” 殷堪冷笑道:“可惜,元帅不在这里,江先生。” 我淡然笑道:“的确。可是,甲胄在身,金盔之下,谁又知道那是不是元帅?小乙曾经跟元帅学过剑法,若是小乙来假扮元帅,敌军又怎么知道?” 殷堪面带犹疑地看着我,我拱手道:“这就是小乙受伤的原因,学生是否言中?” 第 73 章 “你是如何知道的?” 宋飞拔剑出鞘,冰冷的剑刃挨着我的脖子,冷冷道。 脖子微微刺痛,我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直视宋飞,淡淡道:“学生刚才说了,猜的。” 这时候又听见有人拔剑的声音,长剑搭在宋飞颈上。 “放下剑。” 田保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 “田平?你干什么?”宋飞咬牙怒瞪向我身旁。 田保冷冷道:“什么时候背嵬军沦落到欺负老弱病残了?” 要不是脖子上搭着剑,我真想偏头送田保一个白眼。 “你!”宋飞微微涨红了脸。 我都还没生气呢。 “恃强凌弱,如果这就是你们背嵬军的话,”田保似乎顿了一下,“难怪我没资格入背嵬军。” “田平!”宋飞低喝了一声。 我理解地看向宋飞,田保嘴巴很毒,对吧。 “宋飞,把剑放下,别忘了元帅说过的话。”殷堪在一旁冷冷道。 宋飞似乎愣了一下,不甘地瞪了我一眼,收了剑,又看向田保,冷笑了一声:“元帅一直看重你,不过,你我可以去校场比试一回,让你知道你为何当不成背嵬军。” “现在请我都不当。” 我偏头看了看田保收回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不由笑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我听说背嵬军都是力举两百斤,箭射二百步,万里挑一的勇士,田将军细胳膊细腿儿,青葱惨绿的,估计不行吧。” 田平黝黑的脸似乎红了一下,瞪了我一眼,道:“忘恩负义,你是不是这么快就要跟我报仇?” 我耸耸肩,谁让你说我老弱病残来着。再说了,本来宋飞只是吓吓我,万一被你气得手滑了一下,那我何其无辜。想着,我忍不住回瞪了田保一眼。 一旁的将领此起彼伏地轻咳了几声。 “刚才先生所说,的确是实情。”殷堪看向我,眼神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冰冷,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我点点头,略微思考了一下,拱手道:“那小乙现在受了伤,学生敢问将军,接下来的部署是?” 周围的将领似乎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殷堪微微苦笑道:“先生若是想知道,本将只能说,没有部署。” 我微微皱眉,看向殷堪。 “先生说的不错,原本是让小乙假扮元帅,让向州的守军以为元帅就在军中,可是朝廷不止派了重兵守城,连守将都换了,殷某这几天也正愁该如何部署。” 我看着殷堪阴沉的脸色,想了一下,道:“让殷将军如此发愁,朝廷将守将换成种冰?” 殷堪似乎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如此,”我眼珠一转,低声道:“就算小乙没有受伤,也不能让他再假扮元帅了,种冰将军也是背嵬军出身,恐怕会看出破绽。” 殷堪苦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微微摇头道:“不止是背嵬军出身,种冰将军还是元帅从军之时就生死与共的兄弟,二人情谊,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比的。” 我心思一转,道:“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劝服种将军……” 殷堪摇头道:“种将军下手毫不留情,我上次攻城,伤亡不小,应该不会顾及往日情面。不过,倒也可以试一试,我今日就派个人送信给种将军。” “不行。”我一边思考一边慢慢摇摇头,忽又觉得不妥,抬头赔笑道:“学生的意思是,殷将军此举未必无用,只不过……” 殷堪嘴角勾起一丝诡笑,似乎不以为意,忽然道:“先生身上是否有块暖玉?” 我愣了一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是,将军的意思是?” 殷堪走到我身后,其他将领也跟着殷堪。 “元帅曾说,凭先生手中玉佩,可以调动背嵬军。如今既然先生在军营,攻防部署皆由先生定策,我等听从先生调遣。” 我摸了摸胸前暖玉的轮廓,想起龙非邪的苦心,不由心中一暖。略微挥手,低声道:“江某一介文人,不懂军事……” 宋飞朗声道:“元帅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 我一愣:“你们……这是胡闹!” “属下不敢。” 殷堪嘴角的笑意让我脊背发凉:“还请先生即刻定策,属下好去执行。” 果然,就算背嵬军对龙非邪的命令不会违抗,但也绝不会对我心服口服,若是我说错一句,从此以后就要为人所轻。想要继续留在龙非邪身边,我决不能是弱者。 我勾起唇角笑道:“既然如此,江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我转身走到案前,低头看了一眼案上的地图,淡淡道:“殷将军,烦请你将前次攻城的部署和伤亡说给我听。” 殷堪站在原地不动,我静静地低头看图,右手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桌面。 过了一会儿,殷堪走到我身边来,神色平静道:“种将军十分熟悉我们的战法,所以我们上次攻城无功而返,伤亡也较大……” 听殷堪说了一阵,我点头道:“种将军也是难得的将才。”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4 “是,不过,若是元帅在的话,自然能够破城。” 我看向殷堪,笑道:“殷将军,元帅就在营中,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殷堪愣了一下,默然不语。 我继续道:“不过,若要再战,元帅若是出现,难免被种将军看穿,种将军名将之姿,就算不能看出龙腾军真正的意图,不过若是察觉出异样,上报朝廷,朝廷起了戒备之心,终究对我们不利。” “元帅若是不出现……”我偏头快速地思考着:“种将军即使心中疑虑,也不能肯定……” “先生,若是再战,我军并无必胜把握,甚至,胜算都很少。”殷堪面无表情道。 “是,”我点点头:“所以不如不战。可是,元帅善攻,不是守将,不战不是元帅的作风,更何况,龙腾军应对向州志在必得……除非,龙腾军有足够的理由不战。” 我慢慢踱着步子:“若是我是种将军……” 我抬头看向一众将领,淡淡笑道:“我只听说过种将军的一些小事,至于种将军的为人处世,战法军略,并不知晓,还请众位将军说给江某听。” “先生不先听两军的兵力和部署,要听种将军的为人?”殷堪皱眉看着我。 站得久了,腿有点痛,我慢悠悠坐下来:“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就算江某听得懂,也绝不及诸位将军熟悉的,也不会用,听来做甚?” 殷堪目光冷了下来:“先生不要浪费众人时间,说这些给你听又有什么用。” “非也,”我抬头笑道:“江某只管想如何破城,至于攻城,是将军们的事情。对了,江某远道而来,殷将军连碗茶水都不给,不是待客之道啊。” 第 74 章 捧着茶碗悠闲地在帐内踱着步子,一边听众将领说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心里也慢慢清明起来,有了些主意,看向众人,笑道:“辛苦诸位了。” “先生想好了吗?” “啊,有想到一些。” 我看向殷堪,笑道:“江某所想,还是在不战二字。” “不战?”殷堪皱眉想了一会儿,低声道:“时间拖久了,对我们不利,况且元帅的部署是让我们佯装攻城南下,若是不战……” 我点点头:“战,没有几分胜算,平白损兵折将,向州有重兵,更何况种冰将军也是难得的将才。所以不能战。至于元帅那里,所有人都看到元帅在战场上中箭,我们可以以此为理由,说元帅伤重,暂且罢兵,顺便,”我拨了拨手中茶碗的盖,微微笑道:“放出消息,元帅已经离开军营,去了别处养伤。” “什么?”殷堪紧紧皱着眉头。 “啪”的一声,宋飞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是什么意思?他娘的你还要直接告诉朝廷元帅不在这?老子先砍了你!” 见宋飞又要拔剑,我连忙笑道:“将军息怒,先听江某说。” “宋飞。”殷堪冷冷唤了一声,宋飞红着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把手中茶碗放回桌上,自己也坐下来,右手中指轻轻扣着桌面,略微想了一会儿,看向众人道:“江某刚才听众位将军所言,种将军乃是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智将,然否?” 见众人慢慢地点点头,我继续道:“既然如此,种将军昔日与元帅袍泽情深,不难看出假元帅的破绽,对元帅在军中这件事情,恐怕已经起疑心了。” 众人沉默下来。 我环视了一眼众人,淡淡笑道:“不过,种将军应该也只是有些怀疑罢了,若是肯定了的话,这两天就不会这么平静了。种将军担心龙腾军使诈,大概会派人来偷袭截寨一探虚实,还请殷将军早做准备。” “先生放心,殷某虽不才,不过也不是草包。”殷堪淡淡道。 我歉然笑道:“如此,是江某多言了。” “那先生说要放出消息,说元帅不在军中,是何用意?”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种将军既然已经怀疑,龙腾军索性大方一些,直接告诉种将军元帅不在,殷将军,你说,种将军信不信我们说的话?” 殷堪有些惊疑地看着我,片刻后,压低声音道:“自然不信。” 我点头笑道:“种将军一向是聪明人,不会轻易为人所欺,自然会想办法一探虚实。这探虚实嘛,”我的指节一下一下扣着桌面,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轻咳了一声笑道:“也有分文探武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湛已想好了应对之法,不过还要请殷将军多多相助才是。” “嗯?”殷堪挑眉看我。 “这武探嘛,不外乎就是出战、偷袭,元帅领兵和殷将军领兵,自然有不同的章法,种将军便可从中看出端倪来。不过,我们现在不是要刻意做出元帅在军中的样子,而是,”殷堪正在仔细听着我的话,见我停了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我用手指摸了摸茶碗的外面,轻叹了一声道:“江某有些口渴,可是,茶凉了。” 殷堪愣了一下,喉头动了动,看向帐外朗声道:“来人,给江先生上茶!”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兵端了杯茶上来,我悠哉地拨了拨盖子,吹了口气。 “军营里只有一些散茶,江先生随意喝一喝就是了,还谈不上品茶。” 我见殷堪眉心跳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心中暗暗好笑,面上顺从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突然又是“啪“的一声,吓得我手里的茶水差点洒了出去。 “你这酸书生到底喝完了没有,喝完就快说!老子等得心急!” 我稳住手里的茶杯,无辜地看向殷堪。 殷堪似乎咬了咬牙,转头看向宋飞,慢慢道:“宋飞,坐下,你我都要听从先生调遣,怎可对先生无礼。” 我看也差不多了,放下茶杯,笑道:“江某茶瘾一上来,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请先生接着说吧。”殷堪冷冷道。 “是,”我略微想了一下,笑道:“刚才江某是说,元帅本来就不在军中,若是刻意处处造作,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所以,不如不要假装,而是要摆出一副元帅不在的样子来,所有的调动部署,全都按殷将军的习惯章法来,若是敌军来袭,将军尽管迎敌,只是,不能让种将军占了太多便宜去就是了。” 殷堪想了一会儿,略微皱眉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与元帅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我们原本就是疑兵。” 我摇摇头,淡淡笑道:“虚虚实实,兵势无常,疑兵,又安知不会变为强兵。种将军一时半刻也拿不定主意,不如将军再从邻近州县调兵来,继续做出攻城的样子,龙腾军没有别的军队调动,那么朝廷的注意力还是主要在这片战场,元帅最有可能在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5 哪里?” “向州。”殷堪看了我一眼。 “是,两军的将士都看见元帅出现在战场上,可是现在我们又说元帅不在,朝廷,种将军,实在是没有理由相信敌军的话吧。” 我笑着靠在椅背上,殷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这个法子,也拖不了多久,我们也有可能被种将军击溃,到时候,江先生也逃不了吧。” 我点头笑道:“是有这种可能,不过江某认为,并不是很冒险。只要此法能拖得一些时间,最多十日,到时候将军全力攻城,向州八成是将军的囊中之物。” 殷堪惊讶地看着我,身体倾向我,快快道:“你什么意思?” 我两指夹住桌上的茶碗盖,玩味地轻轻拨了拨。 “江某刚才说,疑兵,安知不会变为强兵。向州一旦在龙腾军手中,日后南下争天下,大大便利,虽然元帅不曾说要将军破城,不过,既然都已经做了样子,索性做全一些。江某会助殷将军拔除一大阻碍,其他的事情,还请众位将军多多费心了,江某只负责坐在营帐中动些歪脑筋。” 说罢,我起身拱手道:“江某告辞。” “你……”殷堪眼珠一转,起身道:“先生刚才还说,文探,那是何意?” “那个嘛,”我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笑道:“文探,除了劝降,没有别的更好的理由了,派人来营中打探虚实。若是种将军有此一招,殷将军不必理会,由江某处理便是。” 殷堪目光一闪,不再说话。 田保跟在我身后走出去,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笑道:“殷将军,你曾说上次抓住了一个朝廷的将领,现在何处?? “和战俘关在一起。” 我笑道:“如此,还请将军先不要杀他,也不要让他离开军营。” 殷堪微微皱眉:“你想干什么?” “将军留着他便是,具体怎么个用法,江某还要再思虑一番,以求周全。”我朗声笑道。 和田保一起走回小乙的营帐,觉得心情不错,不过肚子有点饿了,想一想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回头笑道:“田保,我们先去找点吃的,顺便给小乙和琮儿拿过去。” “啊,嗯。” 田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没……”田保别过脸去,过了一会儿又看向我,目光闪闪,低声道:“刚才你在帅帐……是我一直看错了你。” 我淡淡笑了一下,回身继续往前走,身后响着田保的脚步声。 “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酣畅淋漓地说完一番话,也觉得心里很畅快。大概,我对庙算谋划,还是有些喜欢的吧。”我边走边慢慢道。 田保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根本就应该去做这些事情,实在是,光芒万丈……”田保突然轻笑了一声,“而且,刚才笑起来的样子很像狐狸,奸猾得很,一看就知道在想坏主意。” 我白了田保一眼,抬头挡在额前,望了望远处,低声道:“并非我平生所愿。” “嗯?” “我还是想要,春耕雨读。” 见田保露出不解地表情,我淡淡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唔,准备期中考试……于是,更新就是如此杂乱无章= =见谅,爬上去睡觉…… 第 75 章 端着吃的回营帐,在门口看见小乙坐在床头,正在和琮儿说着话,看见我,抽回捏着琮儿脸颊的手。 我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才安心笑道:“臭小子,又在欺负琮儿。” 小乙看了旁边的琮儿一眼:“哪有,我才不敢得罪他。” 我轻轻摸了摸小乙肩上包扎好的伤口,温声道:“还疼不疼?” 小乙笑着摇摇头:“你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养成一个俊俏又结实的少年公子,现在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 说起这个,我又有些生气,目光也冷了下来。 “公子?” 小乙小心翼翼地轻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严肃道:“这几天你给我乖乖养伤,别的事不要想,哪儿也不许去。” “哦……”小乙摸了摸鼻子,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低声道:“其实我的伤不是很重,还可以上战场杀敌的……” 我立刻沉下脸来,小乙乖乖住了嘴。 我轻叹了一声,柔声道:“所有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这样。”小乙嘟囔了一声,双手抱住我的腰,人也靠进我怀里。 我笑着拍了拍他。 “今晚陪我睡好不好?”小乙闷闷地在我怀里蹭了蹭。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脸一红,还是直视着我,扁嘴道:“不行吗?以前明明都是一起睡的。” 虽然很喜欢那个长大了会说要照顾我的弟弟,不过偶尔撒撒娇,依赖我一下,果然还是比较可爱。 我点头笑道:“好啊,我们兄弟三个也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呢。” 小乙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道:“我和你就好,琮儿还是算了吧。” 我看了看在一旁的琮儿,见他盯着地上,脸颊微微泛红。 “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吵架了?” 我狐疑地打量着默不作声的两个人。 “没、没有……”琮儿红着脸,眼珠一转,道:“公子刚才去找殷将军,是有了办法破城了吗?” 我把想法和琮儿说了一遍,琮儿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眨眨明澈的眼睛,不过从不开口打断询问。 小乙也在一旁,倚着床头,虽然是在听,不过脸上露出的是无辜的表情。 说完,我看了看小乙,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怎么样,年小将军,江某的谋划如何?” 小乙随意地拿起一旁的馒头咬了一口:“不大明白,不管种将军是怎么想的,反正我们只要攻城就好了啊,否则种将军也一定会主动出兵的。” 琮儿轻笑了一声,看向我,我有些无奈,道:“琮儿,你来说。” “是,”琮儿偏头想了一下,看向小乙笑道:“小乙哥,其实是因为元帅用兵如神威名远播,种将军以前也是元帅的属下,如果元帅在军营的话,种将军就会有所忌惮,就算来偷袭,也不敢派太多兵来,你也知道,元帅用兵,向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种将军也怕中了圈套。” 小乙点点头,又皱皱眉:“那干嘛等他来打,我们先动手不好吗?” “那是因为,种将军也是难得的将才,向州有他在,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主动进攻者,就算有五分把握,也不应该冒进,否则很容易损兵折将得不偿失,因为利在守方。更何况,我们还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6 没有五分把握呢。” “这倒是,”小乙点点头,“可是,我们这样闷在军营里不出战,等着种将军来打,又有什么用?” 琮儿想了一下,继续道:“公子这招是虚者虚之,就是要让种将军反而怀疑元帅在这里,为种将军平添了许多疑虑呢,不过……”琮儿看了我一眼,闭口不言。 “没事,都可以说。”我赞赏地看着琮儿。 “是,”琮儿微微红了脸,拘谨道:“虚者虚之,只可以暂时迷惑敌人,是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公子也知道,琮儿不明白公子的用意……” 我笑着揽琮儿在怀里,满足地叹道:“琮儿果然很好。” 琮儿顺从地倚在我怀里,微微抬头看我,脸红红的,轻声道:“公子?” “喂!”小乙不满地看着我们。 我不理会他,搂着琮儿笑道:“这个嘛,我原本也只是想要拖点时间来做些别的事情而已,而且,我也在等种将军送个契机给我……若是等不来,只好先用手上的筹码,只是,未免有些单薄。” 说起这个,我抿嘴,有些惋惜啊。 琮儿也露出迷惑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笑道:“没事,到时候一定叫上你。” 琮儿这才笑了笑,突然红着脸抓住我的手捂在怀里。 “喂!”小乙中气不足,还是叫了一声表达不满。 我的手慢慢有些暖和,看向小乙,眼珠一转,笑道:“正好这几天你都闲着,没事就好好看看兵法。” 小乙努努嘴,望着帐顶,崇敬道:“兵法,还是元帅教起来比较有趣。” 什么时候龙非邪把这小子治得服服帖帖的,我有些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想了一下,道:“那你就看易经,和琮儿一起,好不好?” 小乙还是望着天耍赖,我怀里的琮儿微微点头道:“知道了。” “许多兵家之言,都是出自易经,更何况,读易经可以学学为人处世之道,对你们都有好处。” 看着小乙拿起第二个馒头开始悠闲地啃,我嘴角微勾,淡淡笑道:“小乙,你若不肯读,我以后会跟元帅说,若是将来天下大定,你至少也要考中举人,否则,不要想上战场了。” 小乙立刻咳了两声,我连忙上前扶住他,着急道:“没事吧。” 小乙挥挥手,又立刻抓住我的手,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扁嘴道:“你是不是说真的啊?” 我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要不是他身上有伤,一定得一巴掌拍过去。 我正色道:“你若是只想做个小将领,胸无大志,那不如就不要做了,将来要是琮儿考中功名,你就跟着他做个侍卫算了。” 小乙的脸颊微微鼓起,瞪了琮儿一眼。 我把琮儿护在怀里,正色道:“我也不要你读四书五经,学治国之道,只是多读些史书也是好的,你看那些真正的军神将种,有几个是不通文墨的粗鄙武夫?你若是想要成为良将,读书的时间可不能比琮儿少多少。” 小乙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道:“知道了。” 我狐疑地打量了这小子一眼,拍了拍琮儿,道:“琮儿,你帮我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又在耍诈?” 琮儿掩唇轻笑了一声,明眸微转,笑道:“公子放心,琮儿会看着小乙哥的。” “那个,”小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有点渴了。” 我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把茶杯递到他手里,皱眉道:“你现在有伤,不能老是吃这种东西,”我偏头想了一下,拉起琮儿笑道:“走走,我们出去找好吃的。” “去哪?”小乙虽然声音没什么力气,不过还是听出来一丝威胁的意思。 “没有,哈,那个,去找火头军。” “你要是敢去河边捞鱼或者去林子里抓野味,我以后一定会告诉元帅的。”小乙语气十分肯定。 我缩缩脖子:“知道了,我叫田保去。” 陪着小乙养伤,过了好几天,朝廷军在夜里偷袭了几次,不过我要等的始终没来,难免有些焦虑。虽然可惜,可是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心中打定主意,今天一早叫来田保,让他和我一起出去,刚走到营帐门口,一个小兵跑过来行礼道:“先生,朝廷那边派了人来,殷将军请先生过去。” 我心中大喜,面上还是装作平静道:“知道了。” 我叫上琮儿一起去殷堪的营帐,走进去,殷堪和几个将领坐在里面,正在和一个年轻人说话。我不由一愣。 年轻的书生一看到我,起身一礼,淡淡笑道:“小弟给堂哥见礼。” 我看着江澈温润的眉眼,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略带羞涩的少年模样,气质儒雅大方。 我不由笑着点点头。 江澈看向我身后,笑道:“少琮,你我也很久没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的又一个光棍节……今晚决定出去买醉!!!!内牛奔出 第 76 章 种冰会派江澈来,我的确始料未及,不过,江澈的确是个好人选。我淡淡一笑,走上前拉江澈坐下,温声笑道:“你我上次见面,还是在书院里,那时你还是个稚嫩少年,现在已经有个大人的样子了。” 江澈也笑着看我,道:“堂哥还是清韵从容,没怎么变。” 我摇摇头,笑道:“我这是一脸病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候。” 见江澈垂下眼帘,面上有犹豫之色,我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道:“你已经到了加冠的年纪,是否取了表字,也该告诉我。” “是,”江澈微微躬身道,“今年三月行了冠礼,表字子澄,是父亲取的。” “你我虽然不是很亲近,不过到底是堂兄弟,你也称呼我一声堂哥。我这几年,越发觉得亲情可贵,想起以往心中对老人家还有怨愤之心,实在是不该,”我轻叹了一声,看着江澈,温声道:“你在家中,要孝敬长辈,若是能替我也尽一份心意,为兄感激不尽。” “既然如此,”江澈身体往我这边倾了倾,欲言又止,“既然如此,堂哥不如和我一起劝龙将军归顺朝廷,堂哥也可以早日回京见爷爷和各位长辈。” 我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殷堪,见他脸色已经有些阴沉,我淡淡笑道:“不妥。若不是我爹当年被赶出家门,早就和江家断了关系,我现在的身份就会连累了你们。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种将军送信到京城叫我来的,料想也帮不到什么忙,不过若是能劝堂哥回头,拼着一死也要来的。”江澈眼中闪过坚定地神色。 我笑着拍了拍江澈的肩膀,抬头看向殷堪,笑道:“我与子澄兄弟相见,有许多话要说,将军若是允许,可否容我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7 二人畅聊一番?” 殷堪犹豫了一下,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起身冷冷道:“既然江兄弟是先生的弟弟,二位就在营帐好好聊聊,本将还要去校场,不过,有些事情,先生可不要自作主张随意应承。” 我淡淡笑道:“将军放心,在下理会得。” 这时候江澈似乎有些着急地站起来,道:“且慢。学生这次来,是想……” “子澄,”我温声打断他,“你和我说就好,这件事情,殷将军已经交托给我了。” “可是……”江澈面带犹疑地看着我。 我笑着看向殷堪,道:“当初,殷将军是这么应允在下的,然否?” 见殷堪有些犹豫不定,我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殷将军。” “是,”殷堪这才冷冷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江澈,点头道:“种将军要你来说的话,你都告知江先生即可,”说罢,殷堪诡异地笑了一下,伸手拍拍江澈的肩膀,道,“再说,江先生在龙腾军里地位尊崇,背嵬军都要听他号令,先生在此,殷某什么都做不了主的。” 江澈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看了我一眼,眼神也有些惊惧。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了,先生慢谈,属下们先告退了。” 说罢,殷堪微微对我一拱手,领着众将走了出去。 我见他走得有些远了,我才笑着拉江澈坐下,对旁边的琮儿道:“琮儿,你去泡些茶来。” “是。”琮儿乖巧地应承道。 “军营里只有粗陋的散茶,也没有那些繁复的分茶巧技,只是用热水随意冲泡来喝的,你大概不会习惯。” 见江澈微微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我笑道:“怎么,突然对我生疏了?” 江澈抬起头来,两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握拳,看着我道:“堂哥是一介文人,为什么会在龙腾军里,而且,好像还很,”江澈别过脸去,红了眼眶,声音也低了下来,似乎有些委屈不甘,“很春风得意,地位不低的样子。”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书生,知道他是真心在意我的处境,心中不得不感动。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他一直把我当成兄长看待,说起来,也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 我轻叹了一声,温声道:“有许多事情,你大概并不明白。我也是读圣贤书,知道君君臣臣,不过,我性子散漫惯了,对于朝廷,其实没有什么归属之心。” 江澈不解地看着我:“堂哥?” 我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大逆不道,枉费了圣贤教诲?” 江澈沉默不语。 我笑道:“就是这么想也没关系。现在大概很多人又在骂我,说我没有读书人的骨气吧?” “这件事情,澈也想当面问堂哥,”江澈紧紧盯着我,道,“当年堂哥在朝廷,先帝对堂哥厚遇恩宠,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算堂哥说对朝廷从没有归属之心,可是对先帝,堂哥就没有感怀于内吗?如今朝廷有难处,堂哥不思报先帝君恩,反而,”江澈顿了一顿,咬牙道,“反而相助叛军,就算龙将军以前和堂哥情谊深厚,可是主忧臣辱,朝廷还有君主,堂哥应当奉正朔,诛叛贼。” 我淡淡看了江澈一眼,道:“的确,这才是为臣之道。不过,我早就说过,君君臣臣,不足以束缚我。” “那是什么?堂哥一向博学多才,读的书也比我多多了,君臣父子,礼教纲常都不能让堂哥用心,那又还有什么值得堂哥在意的,堂哥如何立身于天地之间?”江澈声调高昂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我。 “公子,茶来了。” 琮儿端着茶走进来,见了江澈的模样,探询地看了我一眼,又偏头看江澈,笑道:“子澄兄怎么了?以前的时候,书院的师兄们都喜欢叫我分茶,子澄兄还记得吗?” 说着,琮儿把茶碗放在江澈手边,又把另一碗递给我,我伸手接过,慢慢喝了一口,笑道:“就算是粗茶,经了琮儿的手,果然别有滋味呢。” 琮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拍拍他的手,笑道:“琮儿,你来坐在我身边。” “是。” 琮儿乖巧地点点头,顺手搬了旁边的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见江澈手中捧着茶碗,慢慢平静下来,我温声继续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中纷繁曲折,我不愿一一细说,就是说了,你大概也不能全然明白我心中所想。孝宗皇帝对我,的确十分厚待,我不是铁石心肠,对先帝的大度容忍,我一向是感激在心的。” 江澈神色复杂地抬头看我,我笑了一下,看了看身边拘谨乖巧地琮儿,笑道:“不过,对江湛来说,江山社稷,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一直想的,就是让心中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为了他们我会尽我所能。是以,对朝廷对先帝,我不是没有愧疚之心,只是,权衡之下,我此生但求无悔,不求无愧。” 江澈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抬头看我,慢慢道:“堂哥的话,澈有几分明白了。” 我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不指望江澈能全然懂我,若是能少怨恨我几分,我也觉得好过一些。 “那少琮呢?少琮当年是夫子的得意门生,难道也这么想?” 琮儿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正色道:“我也知道辜负了夫子的教诲,让他老人家失望,不过,我一向都只相信公子的。而且,”琮儿清亮的水眸笑得弯了起来,“公子说得对,为了在乎的人,我也想要尽我所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考试的关系,唔,大部分时候我都在背书,除了看书就是下楼吃饭神马的,于是,如果有留言,我可能很晚才回复,唔……还是请大家不要大意地留言给我!哇咔咔 大龄单身未婚马驹表示每天都有码一点点的…… 第 77 章 江澈垂下眼帘,道:“我知道了,看来想要劝堂哥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请堂哥带我去见龙将军,种将军让我带了封信,要我亲手交给龙将军。” 我放下手中茶碗,偏头笑道:“信的话,交给我就可以了。” 江澈摇摇头,语气坚定道:“我要见到龙将军才可以,请堂哥带我去。” “可是,”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道,“元帅不在军营。” 江澈眼珠微转,看我的眼神有些怀疑,慢慢道:“堂哥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笑道:“元帅在战场上为箭所伤,是几万军士都看到了的。而且,伤得不轻,已经到别处养伤去了。” “元帅去了哪里养伤?” “子澄,”我看了看对面的江澈,微微摇头,笑道:“这些却不可对你说,就是说了,也绝不是实话。” 见江澈满眼犹豫之色,我无奈的轻叹了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8 一声,道:“我不愿骗你,我说元帅不在,便是真的不在。你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以问琮儿,琮儿的品性,你也是知道的。” 江澈看向我身边的琮儿,琮儿点头笑道:“子澄兄,元帅是真的不在。” 江澈想了片刻,道:“如此,种将军说,若是不能见到龙将军,就把信交给殷将军,请将军给个答复,我好带回去。” 我淡淡笑道:“那好,我可以帮你转交给殷将军,你且在这等一会儿,和琮儿聊聊。” 从营帐里走出来,我看见等在营外的田保,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走吧。” “去哪?”田保皱眉问道。 “关战俘的营帐,”我低头想了一下,抬头看向田保,笑道:“先叫人准备上好酒好菜,我要去招待贵人。” 说着,我拉着田保,催他快走,他跟在我身后,嘟囔道:“看你这样子,准没好事,又想到什么歪主意?”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道:“壮士,待会儿你可以不用说话,不过也不要走神,记得时刻保护在下性命,否则,哼哼。” 田保停下脚步,语气阴沉道:“你到底要去干什么?” 见田保似乎真的不打算顺着我走,站在原地,冷冷地等着我解释,我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我可是去做好事,那人若不是个疯傻,绝不会对我不利的,叫你去装个门面而已。” 和田保走到一处营帐前,一名士兵上前拱手道:“先生,一切都按先生的吩咐安排妥当了。” 我点点头,正色道:“田将军和我有些话要问他,你们在外等候即可。” “是。” 我对田保使了个眼色,忍不住笑了一下,田保对我翻了个白眼,嘴巴动了动,嘴型似乎是在说“奸诈”二字。 我不理他,撩帘走进营帐,见里面坐着一个大胡子武将,身上的甲胄破了许多处,形容有些狼狈,正在大口嚼着鹿肉。 “姚将军,酒菜可还满意?” 我走上前,将手中的酒埕放在桌上,笑道:“在下给将军带了私藏的好酒来。” 姚安双目圆瞪,狐疑道:“你是何人?” 我拱手笑道:“在下江湛,也曾在朝为官,龙元帅是我兄长,是以我与背嵬军也有些渊源。” 姚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伸手给姚安面前的酒碗倒满酒,笑道:“姚将军不要误会,先前是在下不知道姚将军竟是种将军亲信倚重之人,多有怠慢,是以现在略备薄酒,向姚将军赔罪。” “你说,种将军?”姚安满脸防备,不解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笑道:“正是种冰种将军。种将军当年也是背嵬军出身,与元帅袍泽情深,既然姚将军是种将军的爱将,我等岂敢慢待,更何况,种将军已经答应投靠龙腾军,与昔日袍泽共同打天下。” 我自己在姚安面前坐下,拿了个小酒杯,悠悠地执壶引酒入杯中。 沉默了片刻,对面的人冷冷道:“你说,种将军要投靠龙腾军?” 我浅尝了一小口酒液,看向对面惊疑地姚安,笑道:“这些话,早早说给姚将军听也没什么。原本种将军十分犹豫,不过元帅一再提及昔日肝胆相照之情,姚将军是军旅出身,想来也知道,袍泽之谊,向来最难割舍。是以,种将军今日派人送了信来,只等元帅回音,便会择日领军来与龙腾军会和,至于向州嘛,”我轻松地笑了一下,道,“龙腾军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得到。” 姚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附上前,低声道:“以种将军的才干和在元帅心中的地位,若是龙腾军夺得天下,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自然不必多说,姚将军一向为种将军看重,自然也是前程似锦。你我日后是同路之人,是以在下知晓将军身份后,立刻叫人备了酒菜来向将军赔罪,还请将军不要记恨,与龙腾军一起打江山,共享富贵,如何?” 说罢,我向姚安敬了一杯酒,也不等他反应,兀自仰头喝尽。 见姚安始终脸色阴沉地坐着,我擦擦嘴边的酒液,轻松道:“将军别急,依在下估计,种将军在接信之后,就会领兵前来的。将军且安心享用酒菜,说不定日落之时,将军就已经和种将军在军营中把酒言欢了。” 这时候,外面起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田保走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姚安一眼,对我拱手道:“先生。” 我笑道:“田保,你要不要也来陪姚将军喝酒。” 田保冷笑道:“我看不必了。” 说罢,田保俯身在我耳边说了几句,我脸色大变,急忙站起身来,慌乱地看向姚安,低声道:“是否属实?” 田保点点头:“是。” 我沉下脸来,看向对面的姚安,冷冷道:“姚将军?原来你不是种将军提拔的亲信将领。” 田保在一旁道:“应该是弄错了,种将军身边有个姚岸姚小将,颇得种将军赏识。这位姚将军,是朝廷派到向州的将领,一向是依附高尚书的。” 我低头想了一下,转过身去,冷冷道:“既然如此,田保,你送姚将军上路。刚才说的事情,万不可泄露出去。” “是。” 田保一拱手,叫了营外两个士兵进来,一挥手,道:“把他绑起来。” 姚安涨红了脸,一脚踢翻桌子,向我袭来,被田保轻易制住。 “叛贼,你们,唔唔……” 见姚安被人用布条塞了嘴,我叹了一口气,慢慢道:“姚将军,你不要怪我,你既然不是种将军的人,我为何要留你呢。” 看着押着姚安的几个人走远,我扶起来倒在地上的椅子,随意擦了擦上面的酒水,坐下来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信封很普通,上面的字和称呼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或许是我看不出来。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信,虽然这封信的内容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想知道种冰想怎么用这封信打探虚实。 总不会里面有毒吧。我笑着摇摇头,打开封口,把里面的纸取出来抖开,慢慢看起来。前面应该是说他们以前的事情,有提到一个叫淳于的人,应该是一个对他和龙非邪来说都很重要的人,不过我从未听说过。 我抿嘴摇头,继续往下看。 中间有一些以大义相责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慢慢皱起眉头,等看到最后的时候,不由脊背发凉。 “凌云之死,江湛难辞其咎。可是你我数年兄弟之情,你既然对他爱重,我的确不能对他下手。如今情移事易,昔日同袍,不得不兵戎相见,若你将江湛送来向州,我能手刃之为凌云报仇,了却心愿,向州自当双手奉上,我也愿追随元帅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19 ,大争天下。” 我苦笑着把信折好收回,心中庆幸殷堪他们没有看到这封信,否则,若是我不能说服他们,说不准就真的被他们绑起来送去向州了。可是若是龙非邪在军营,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这样,种冰对此间虚实,大概能看透了七八分。 心中感叹着种冰的城府心机,又觉得他对夏凌云的死,似乎是真的相当怨恨。正在细细咀嚼其中繁复情绪,突然光线一明,有人撩帘走了进来。 “已经按你的吩咐,故意放他跑了,顺便,还让他顺顺当当骑走了一匹战马。” 田保淡淡道。 我点点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轻叹着缓缓道:“再等一下,我休息一会儿,再去见江澈。” 把回信交给江澈,我送他到营外,笑道:“种将军在信中说的事情,我们已经想好了,也请种将军到时候不要食言才是。” 江澈露出疑惑地表情,慢慢点点头。 “上马吧。” “堂哥……” 江澈欲言又止,翻身上马,低声道:“堂哥保重。” 我淡淡笑了一下,抚摸着马的鬃毛,温声道:“你这小子,以后行事要再多思量一番,你今天的那些话,对我说没什么关系,若是听的人是那些暴脾气的武将,他们一怒之下杀了你也是有可能的。心中所想,也不要太过显露在脸上,要不动声色,别凭着意气行事。” 江澈沉默了片刻,扁嘴道:“是。” “那你快回去吧,你我二人,或许还有相见之日。” 看着江澈骑马远去,我转身往营里走,迎面碰上殷堪,他看了远处一眼,问道:“如何?” 我实在是有些累了,淡淡道:“若是今晚种将军不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来了。”我看向殷堪,“没有了种将军的向州,军心不稳,若是这样殷将军也不能破城,那么跟江某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 78 章 和小乙睡在一起,被窝里暖烘烘的,我也睡得很安稳。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见小乙在我旁边,满眼柔和地看着我。 “醒了吗?” 我揉揉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去一些,外面阴沉沉的。 “是不是快到酉时了?正好饿了。” 小乙敲了我一下,轻声笑道:“江先生,已经是第二天,快午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小乙点点头,把我搂在怀里,语气有些担忧:“你是不是很累?” “不会,”我看了看外面,似乎今天天气不好,“外面好像很冷,我还是不要出去了。” 小乙笑道:“这样才乖,你再睡一会儿,我叫琮儿拿吃的给你。” 我应了一声,又缩回被子里,舒服地靠在小乙怀里。 “江先生……” “什么?” 小乙突然动了动,叹道:“怕把你吵醒,我可是好几个时辰都不敢动一下。” 我在被窝里偷笑了几声,懒懒道:“小乙,真的很暖和啊。” “当然了。”小乙的声音居然有点骄傲的意思,臭小子,又没夸他。 “如果以后你不陪我的话,怎么办?”我皱眉认真思考起来。 小乙把被子扯下去一些,搭在我下巴上,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会一直陪你了。” “可是,”我叹了一口气,望着帐顶,“你和琮儿总有一天都要娶妻生子,身边就没有我的位子了。” 头又被轻轻敲了一下。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和琮儿什么时候说要娶妻生子了。” 我目光看向他,露出害怕的表情,轻声道:“你可别吓唬我……唔,等安定下来之后,我就帮你和琮儿把亲事定下来。” 小乙突然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谁让你管了。” 我委屈地眨眨眼,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管的。 这时候有人撩帘走进来,笑道:“公子醒了吗?” 我立刻坐起来,招手笑道:“琮儿,你快来。” “是。” 琮儿脆脆地应了一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端了碗过来,温声道:“公子吃点东西好不好,今天早上我跟着田将军去林子里,还抓到鸟了呢,做了肉粥给公子和小乙哥。” 说着,琮儿用调羹舀了一勺粥,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嘴边,笑道:“已经不烫了,公子快吃吧。” 我红着脸喝了一口,看向乖巧柔顺的琮儿,撑着下巴叹道:“真是越看越舍不得,不过男大当婚……” 琮儿不解地看着我:“公子在说什么?” 小乙在一旁冷冷道:“你不用管他,一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学人说媒了。” 我不满地看了小乙一眼,正色道:“琮儿,你看,小乙现在对我这么差,我不能指望他了,只有靠你了。” 小乙冷哼了一声,倒是琮儿明眸闪动,笑道:“好啊,公子靠我什么?” “你不是说怕我和琮儿成亲了就不理你,那你这么着急安排这个干什么?”小乙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别过脸去,眼角红红的。 “我……”我眼珠一转,笑眯眯地靠着小乙取暖,笑道:“我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虽然你们两个不能一直在我身边,不过等你们娶妻生子了,唔,最好多生几个,让我做他们干爹,当然,要是你们舍得,过继给我也好啊,这样的话,温清定省的事情,就由他们来做。” “对了,”我越想越开心,笑道,“我想要有儿有女,好不好?” “你……”小乙偏头看我,似乎在犹豫,喉头动了动,突然又摇头怒道:“不行!还是白天呢,做梦晚上再做。”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看见小乙红红的眼眶,我立刻住了嘴,不解地看向旁边的琮儿,见琮儿也低着头,闷不吭声。 我狐疑地打量了二人一番,突然觉得,我的干儿子干女儿好像成了梦幻泡影,不由有些沮丧,也躺回去闷闷地看着帐顶,心里又觉得担忧,这两小子,是那样吗? 有人在外面叫了我一声,我坐起来,见是殷堪走了进来。 “先生还没起来?”殷堪挑眉,似乎有些讶异。 “嗯……将军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些心虚地爬起来穿好外袍。 “刚才前方来报,向州城楼已经换了帅旗。”殷堪看着我,神色复杂。 刚刚起来,肚子又饿,我也想不了什么东西,点点头道:“哦。” 殷堪的眉头似乎跳了一下,小乙和琮儿偷笑起来。 琮儿轻咳了一声,笑道:“粥要凉了,公子先吃吧。” “好,”我坐到桌前喝了一口粥,偏头看向殷堪,笑道,“殷将军用过早饭了吗?” “哦,属下刚刚吃过午饭过来的。”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0 殷堪应了一声,走到我旁边坐下。 我摸了摸鼻子。 “先生慢慢吃,属下等着先生定策,我们是否可以攻城了?” 我边喝粥边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再等等,这两天严守不出,要是能装出怯战的样子就更好了。” 殷堪想了片刻,道:“属下也怕有诈,朝廷怎么会突然调走种冰,说不通。” 我摇摇头,淡淡道:“这个我倒不担心。种将军应该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我不过是担心若是我们攻城太急,朝廷又调他回来。” “先生如何知晓?” 殷堪皱眉,低声道:“你昨天做了什么,我去问了田保,他说你放走姚安。” “没什么,”我淡淡道:“请他带些话给高世成罢了。” “那,先生如何肯定种将军是真的被调走了,我们的探子从未传来过有关的消息,更何况,我们攻城不利,种将军应该是为朝廷立了大功,朝廷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 “殷将军,”我挑眉看向殷堪,轻笑了一声,道:“留在朝廷的背嵬军,真的可以得到信任吗?” 殷堪闻言一震,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拳。 “种将军功劳再大,朝廷一样忌惮他,那个姚安是朝廷安插在向州的,其实也有监视种将军的意思。再说了,临近州县,总有人手持命令,种将军稍有异动,恐怕……”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堪一眼。 “所以,要调走种将军,根本不用算上从京城传达命令的时间,探子没有消息,也没什么。” 殷堪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双眼突然有了笑意:“如此……” “啊,”我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点水,道:“这两天将军可以先行做好准备了。” 起身送走殷堪,我回到营帐静静坐着。 “公子?” 琮儿坐到我身边来,担忧地看着我。 “公子对殷将军有所隐瞒,公子的计划,为何不全部告诉殷将军呢,这样殷将军就会安心了。”琮儿笑道。 我摇摇头,伸手揽住琮儿,苦笑道:“我用这种手段,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反而内心难安。再说了,告诉殷堪,就算他会对我敬畏,日后更多的只是忌惮罢了。” 琮儿红了眼眶:“公子没有错的。” 我拍了拍他,叹道:“我不会后悔,只是心中却不能不愧疚,对种将军和子澄。” “公子给子澄兄的那封回信,其实只有一些元帅夸奖种将军的话而已,对不对?”琮儿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我惊讶地低头看他,他微微红了脸,道:“琮儿自己猜的。” 我轻叹了一声,搂着他轻笑道:“琮儿将来可以独当一面的。” 琮儿犹豫了一下,慢慢道:“这么说,公子是真的……” 我摇摇头,叹道:“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如此一来,那封信对种将军来说也是威胁极大的。可是,若是将来子澄明白过来我利用他陷害种将军,他情何以堪,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所以,那封回信只是一张白纸罢了,只不过,白纸也不是全无用处。” “若是种将军处理不当,会招来更大的怀疑也说不定。”琮儿轻声道。 “嗯。”我淡淡道,“若是元帅能够快些大功得成,或许还可以救种将军一命。” 第 79 章 破城之后,我让人帮我搜罗了笔墨纸砚回来,每天在向州官衙的厢房里,读读书练练字,日子虽然难得地悠闲起来,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心龙非邪那边。 十二月二十一日,我一早起来,推开窗子,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寒风里夹带着雪片迎面扑来,我皱起眉头,不禁觉得心中忧虑。京城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下雪,若是大雪阻了龙腾军的计划,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我轻叹了一口气,想着多想无益,转身走到炭炉旁边,用竹片拨了拨,还有一点火星,我小心地扒开积了一夜的炭灰,正想加些炭进去,突然外面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我手抖了一下。 “公子,公子!” 外面传来琮儿的叫声,门被一下子推开。 我蹲在地上,偏过头去看站在门槛前气喘吁吁的琮儿,淡淡笑起来。 琮儿露出笑容,冲过来扑进我怀里,语气里溢满笑意:“公子,昨天,龙腾军攻进京城了!” 我抱着琮儿,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长舒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琮儿的肩膀微微抖动,竟在我怀里抽泣起来。 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乙从外面慢慢走进来,我抬头看他,见他眼睛也微微泛红,突然笑了一声,用袖子擦擦眼,把床边的狐裘拿过来把我裹起来,笑道:“江先生快准备一下,元帅一定在京城等着先生呢。”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嗯,好,你们等我一下。” 门外吹进来一阵寒风,我转身想要走进内间,突然眼前一黑,赶紧用手按住桌面。 “含章!” “公子!” 快要瘫软的身体被人搂在怀里,听到细微的脆响,大概是我藏在袖里的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含章!” 耳边响起小乙的怒吼声。 我已经没力气睁开眼睛了,靠在小乙怀里,努力开口轻声道:“小乙,你别骂我了,我好困。” “困了你就……不,不,你别睡好不好,求你了……” 小乙哽咽着,湿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这小子是不是又被我惹哭了。 “含章,你别睡,琮儿已经去请大夫来了,很快……” 感觉得到小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还想和他说话,可是,好累。 “弟在向州,一切安好,兄勿挂心。只望兄长早日稳定大局,弟以为不难,重在两处。其一,兄长不要轻开杀戮,尤其不杀上书言事者,其二,望君善待李家后人。此外,弟还有一事相求……”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白纸上立刻撒上了一些墨点。 “公子,该喝药了。” 琮儿手里端着托盘,小心地推门进来,又立刻关上门,把药碗端到我面前来。 “公子在做什么?” 我低头写完最后几个字,道:“没什么,等会儿你叫个人帮我送这份信去京城给元帅。” “是。”琮儿应了一声,笑道:“公子,少爷下月初一在南郊祭天,以后,以后……”琮儿突然犹豫起来,我抬头看他,他不好意思道:“要叫少爷皇上的话,会有点不习惯呢。” 我愣了一下,淡淡笑道:“的确。” “公子,”琮儿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琮儿有些话,一直想问公子。” “什么?” 我端起药碗仰头喝尽,一股热流仿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1 佛流向四肢百骸,不过……有点苦。我拿起手边白瓷碟里的一块果脯,丢进嘴里。 “如果少爷真的做了皇上的话,那,那公子要怎么办?” 我愣愣看着琮儿,他扁了扁嘴,红着眼眶道:“如果公子要和少爷在一起,要牵扯到多少麻烦,更何况,少爷也不可能没有后妃……不如公子劝少爷不要做皇帝了,反正当初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拥立幼主也不是不可以。少爷真心想和公子在一起的话,不会不答应的。” 我把写好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里,微微摇头笑了笑,站起来捏了琮儿的脸颊一下。 “公子?”琮儿两眼水盈盈的。 “我们家琮儿看事情越来越远了呢,”我轻叹一声,搂琮儿在怀里,轻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 “那公子和少爷说了吗?” 我摇摇头,松开琮儿一些,看着他正色道:“琮儿,若是大哥不登大位,那要如何?” “少爷可以掌权,几年后还政,要脱身也容易。” “琮儿,你听好,”我慢慢道,“龙腾军里当然有忠心的勇士,但是又有多少人没有私心,不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所以,大哥看上去是龙腾军的主帅,但是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的,大哥若不登上皇位,那些人也不可能让他逍遥山林,那他只能做一个权臣。可是,从古至今,权臣是绝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若是从我的私心,我自然希望他可以和我一起归隐,可是,如果他来问我,我也会说希望他登基。” “琮儿听明白了,可是,”琮儿点点头,抬头看我,“公子该怎么办?”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这些事情,我也早就想好了。” “公子……”琮儿不安地看着我。 “你放心,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琮儿点点头,把案上的信收好,道:“那我去叫人送信,公子可不要随便出去。” “好,”我点点头,淡淡笑道,“我生病的事情,你和小乙记得别和他说,我不想他分心,现在他应该已经够忙的了。” 琮儿目光闪动,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 一直在向州养病到了春天,今天外面阳光很好,虽然还有些冷,不过求了小乙半天,他终于肯让我到院子里走走。 借住在官衙里,虽然宅子不大,不过除了我和小乙琮儿,只有一两个仆人,总是显得很冷清。我慢慢在花园里走着,小湖边有一棵已经落尽了的梅树,嶙峋的枝节还残留着料峭的风姿。 我走到梅树下,临水而立,清冷的湖水里平静地映着梅枝。 “这就是,疏影横斜水清浅么……果然有趣。” 我喃喃道,突然淡淡笑起来。 似乎什么东西掉进水里,起了波纹,我眨眨眼睛,水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影像。我惊讶的回过头去,说不出话来。 “含章。” 来人星眸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傻了吗?”那人剑眉微挑,长臂一舒抱我在怀里,嗅着我的头发,笑道:“我来接你。” 我顺从地靠在他怀里,静静感受熟悉的温暖气息。 龙非邪轻叹一声,道:“我刚才看你站在水边,脸色也不是很好,外面还冷,你乖乖呆在房里好不好。” 我轻声笑道:“已经呆了几个月了,再不出来走走我会闷死的。” 龙非邪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浅啄了一下我的唇:“不许乱说。” “哦。”我点点头。 龙非邪温声道:“先回房去吧,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园子,我让人在御花园给你起一座一样的。” 我愣了一下,淡淡笑道:“不必了。大哥,我不想和你回京城去。” 龙非邪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我把头靠在他胸口,柔声道:“大哥你知道的,小弟此生所愿,就是寻一处桃源,竹林茶隐听松风,疏梅朗月歩雪堂。如果回京城的话,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含章,”龙非邪收紧抱着我的手,似乎有些生气,“我明明答应过你,你不信我?” 我微微摇头,笑道:“当然信了。可是,我实在是有点累了,如果回京城,总是难免被俗事纠缠,不得脱身,而且,我最近又小病了一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要听大哥的话好好休养啊,我还等着大哥履行诺言呢,你知道的,小弟此生的第二个的愿望就是吃遍天下美食。” “你……”龙非邪目光闪动,片刻后轻抚着我的背,无奈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大哥答应了吗?” “不想答应。” 龙非邪用鼻尖轻轻蹭着我的脸,突然在我脖子上咬了一下,我惊呼一声。 “可是,你说的总是让我反驳不了,又不能强绑了你,”龙非邪轻轻吮吻着我颈上的咬痕,突然又似乎不甘心地在别处咬了一下,恶狠狠道:“说,是不是想了很久要跟我说这番话。” 我有些委屈地想伸手摸脖子上的痛处,却被他抓住手腕扣在身后,双眼微微眯起,威胁地看着我。 “是,”见龙非邪沉下脸,我立刻道:“可是我很乖,想要当面和大哥说,大哥不来找我,我也想身体好一些后去京城跟你说的,从来没有想过不辞而别。” “真的?”龙非邪挑眉看我。 “嗯。”我用力点头。 龙非邪突然轻笑起来,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无奈笑道:“没有想过不辞而别,就算是乖了?你分明是滑头。若是你敢这么做的话,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绑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再离开,而不是像现在,一点留下你的借口都没有。” “含章,你从来都不留给我机会。” 龙非邪叹了一口气。 “才不是,”我认真地看着他,笑道:“我不想惹大哥你生气啊,否则最后被整得很惨的一定是我,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开诚布公是最好的,躲躲闪闪的就矫情了。” “你要是真的傻一回就好了。全心全意信我不好吗,不管有什么流言蜚语,我都会挡在你前面,嗯?” 我低声道:“大哥你也知道的,世事实在太过繁复,不是人心可以左右。再说了,”我眼珠一转,笑道:“我都没有说要时刻留在大哥身边,不让你娶妻生子到处移情,不就是全心全意信你吗?” 龙非邪一愣,似乎忍不住笑了一下,手抚着我的脸,轻叹道:“你是一定要走了?” “嗯,小弟已经想好了。”我笑道:“我会去南方好好养病。” “嗯。” 龙非邪想了片刻,终于轻轻应了一声,挑眉道:“那你要答应我些什么?若是不想我担心你的话。” “哦,”我笑道:“我已经给鹤林写过信了,他回信说我可以过去找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2 他。我想我呆在鹤林那里,大哥你比较容易安心,而且,我会按时写信回来,小乙和琮儿就托大哥帮我照顾……” 看着龙非邪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我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小。 他挑眉道:“江含章,原来你已经全都打算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终于考完了……于是这篇文也快完了……内牛满面 第 80 章 建隆三年夏,我在潭州已经呆了两年多。平时除了和一群山林隐士交游论道,大多时候会去寺庙里和灵峰禅师修习农禅,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总感觉中气比两年前足了一些,不再是一副随时会倒的模样。后来接受程涵谷先生的邀请,偶尔去书院教书讲学,开始和欧阳询一起整理校对典籍,倒也收了一群学生。 一早起来吃过早饭,见外面山林中的雾气散得差不多了,我妥帖地穿好比普通厚一些的外袍,觉得并不会冷,便走出草庐,心情不错地往山上走去。 溪边的岩石上静静坐着一个宽袍散发的人,眉目疏朗,神色逍遥。我在他身边站了片刻,转身正要走,突然被他叫住。 “去哪儿?” “饭后三千步。”我挑眉道。 欧阳询似乎眉头动了动,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还是闭着眼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下,跟着我练气。” 我笑了笑,拱手道:“既然鹤林兄在这里打坐,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我正要走。 “等一下。” 欧阳询叫住我,起身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袍服,无奈道:“我陪你去。” 我偷笑了两声,点点头,道:“这就是了,鹤林兄还是跟着我走,养生之道,还是在于少怒多动。” 欧阳询认真地看着我,道:“还是静坐养吾之正气比较重要。” 果然两人又争论了一番,自然没什么结果。 “若水先生,鹤林先生。” 我偏头一看,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跑了上来,便笑道:“允冰,你来得正好,我和鹤林兄正在讨论养生之道,你来听听哪个更有道理?” 董凝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的,两颊泛红。听见我的话,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可不行,谁不知道允冰是你最得意的学生,当然是帮你的了。”欧阳询不满道。 “那鹤林兄也叫你的弟子来,老规矩,辩论一番如何?” “当然好。”欧阳询脸上浮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来。 董凝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这帮学生大概都知道我和鹤林经常赌他们输赢的事情。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允冰,这么早找我何事?” 董凝从怀里掏出三封信来,道:“这是给先生的信。” 我接过来看了看,不禁笑起来。 欧阳询在一旁笑道:“小乙和琮儿,还有一封是表哥的,另一封呢?” 我看了看信封,道:“是翰林院谢掌院写来的。” “什么事?” “不知道。” 我摇摇头,迫不及待地拆开小乙和琮儿的信,大致是一些琐事。小乙这两年一直在研习边关战策,琮儿原本可以任官职,不过拒绝掉了,呆在家里用心读书,还跟我说要考科举入官场。这两个弟弟,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看完他们两个的信,我把三封信都收好,轻咳了一声,道:“允冰,辛苦你了。” “那学生先告辞了。” 董凝朝我一揖。 看董凝走远了,我立刻转身笑道:“鹤林兄,我也先走了。” 欧阳询挑眉道:“表哥的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他凑上来轻笑一声:“是不是写满了酸溜溜的情话?”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像是会写那种东西的人吗?” “那是什么?”欧阳询满脸暧昧地看着我,“每次看完都笑个不停。” 我咳了一声,正色道:“佛曰,不可说。” 回到草庐,我在案前坐下,把龙非邪的信打开来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含章,我快被礼部那个迂腐老头给烦死了,整天啰啰嗦嗦,我恨不得一掌拍他出去!想想还是做纨绔子弟的时候好……” 读完一封怨气满满的信,想着龙非邪满心不耐还要不动声色的样子,我不禁笑出声来。 谢学士在信里说请我去翰林院的鸿儒科讲学,我偏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主意。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可是两年了,实在是很想见他。扣着桌面想了一会儿,我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和欧阳询一起回京城,小乙和琮儿还住在以前的学士府里,我站在门口看了看牌匾,也许以后可以改成将军府,宰相府也不错,我在心里得意了好一阵。 现在已经是初夏,今年的恩科过去不久,在鸿儒科里听讲的都是各地落第的举子,一走进去,还有点愁云惨雾的味道。 我和欧阳询对看了一眼,低声笑道:“怎么,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欧阳询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学问你来说,耍人我来说。” 我忍不住笑出来,拱手道:“既然如此,鹤林兄先请。” 欧阳询也一个拱手道:“若水先生先请坐在一旁。” 我在旁边的书案后面坐下,见欧阳询来回看了看满屋坐着的学子,突然重重咳了一声,叹道:“印堂发黑,云遮雾罩,不见青天,各位果然是没有中状元的命数。” 屋里立刻吵闹起来,一个书生站起来看着欧阳询,怒道:“先生是何人,怎么敢说这种话。” 欧阳询挑眉笑道:“潭州欧阳鹤林。” 那人一愣,继而对欧阳询恭敬一揖道:“莫非是潭州书画双绝的鹤林先生?” “啊,随意涂鸦而已。”欧阳询挑眉一笑,懒懒地抱臂靠着书案站着。 我轻笑了一声,看着欧阳询的侧脸,又想起龙非邪来。 那个书生却显得有些激动,又是一个长揖:“先生书法有晋唐之风,学生对先生仰慕久矣。” 欧阳询朝我努努嘴,表情有些无奈。我偷偷笑了一下,知道他平时相与交游的都是狂放不羁的人,就算是收学生也是随意按喜好来,反而不习惯礼节周全的酸腐文人。 这时候一个白衣书生走到我案前,迟疑道:“那这位,就是若水先生了吧?” 我还没开口,他突然朝我深深一揖,目光闪动,道:“先生当年在应道书院与涵谷、微渊二位先生的问答,学生至今铭记在心。当年学生仰慕先生风采,还想拜先生为师。”说罢,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想起来就是那时候说要拜我为师的几个学生之一,唔,还把我逼得躲在角落里…… “听闻先生偶尔在应道书院讲学,学生此次恩科不中,已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3 经打算去向先生求教了,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先生。” 那人双目精光闪闪地看着我,我眨了眨眼,笑着微微点头。 讲堂里已经安静了下来,这时候站在鹤林面前的书生又道:“先生刚才说我等没有金榜题名的命数,是何意?” 欧阳询笑了笑,道:“我一进来,看见你们个个愁眉苦脸,夫子见了也皱眉,就算去夫子庙多上几柱香,也无济于事。” 那人愣了一下,苦笑道:“鹤林先生不要戏耍学生了。” 我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欧阳询怎么圆回去。 欧阳询突然有些狡黠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警觉起来。 他笑道:“怎么说是戏耍?”欧阳询偏头看了众人一眼,悠悠道:“我看你们这些举人,虽然长得没什么歪瓜裂枣,不过要说仪表堂堂,也不见得有几个,还一脸倒霉相,就是以后到了殿试,这副模样就够让当今皇上吃不下饭的了,还想中状元?” 我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来掩饰笑意。 这时候后面有人高声冷笑道:“听闻鹤林先生当年是翰林院画学的第一名,却没留在翰林院做官,莫非也是长相不讨人君喜欢?” 欧阳询一拍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我就说我要走的时候,前朝孝宗皇帝怎么没苦苦留我呢。” 含在嘴里悠悠品着的茶汤差点喷了出去,我哭笑不得地看了欧阳询一眼,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不过嘛,”欧阳询笑道:“当今圣上的喜好我可是清楚得很。今天我先跟大家说说,以后若有机会上殿试,可要用上,若是做得好,想不中状元都难。” 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倒也有些人被欧阳询调出了胃口,高声笑道:“先生快说。” “好,”欧阳询笑了笑,看向我道:“含章,你过来。” “嗯?” 我放下手中茶碗,走过去,略微皱眉。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欧阳询轻咳了一声,朗声道:“诸位看好了,若水先生的装扮举止和气度,若能学个五六分,保管能讨今上欢心。” 我一愣,警告地瞪了欧阳询一眼。 “鹤林先生,这是为什么?”有人问道。 “哦,”欧阳询赶紧对我赔笑道:“因为当今圣上喜欢的就是若水先生……” 我冷眼看着他,他话锋一转,道:“就是若水先生这样质朴无华、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若是刻意卖弄,”欧阳询眼珠一转,笑道:“或是自以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都是没用的。” “先生怎么说没用?谁都知道一甲的学问都是差不了多少,状元一定是皇上觉得相貌最好的。”有人语气不屑道。 “是这样,可是,”欧阳询点点头,狡黠笑道:“当今皇上每天都看着自己那张脸,恐怕是不会觉得别人相貌有何惊艳之处的。” 我双手握拳忍住笑,片刻后朗声笑道:“鹤林先生说得有道理。既然鹤林先生告诉大家皇上的喜好,我就来说说今上不喜欢的人好了。” 这时候讲堂里已经热闹了起来,听我这么说,都感兴趣地看着我。 “咳,”我轻咳一声,“鹤林兄,请你站好让大家看看。” 欧阳询无辜地眨眨眼。 我笑道:“像鹤林先生这样,是一定不讨今上喜欢的。” 一人疑道:“若水先生,鹤林先生什么样?” 我嘴角勾起坏笑来:“今上不喜欢和自己像的人。” 一群人有些听不明白,欧阳询在旁边不甘地冷哼了一声。 “若水先生说得有道理。”最后面的角落里传来懒懒的低沉嗓音。 心开始狂跳起来,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果然看见那人一身月白锦袍,手撑在书案上托着下巴,满目星光柔和地落在我身上。 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欧阳询叫众人散去的声音,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人用力抱在怀里。 “含章。” 温热的薄唇轻吻着我的脸颊,我不由红了眼眶。 被龙非邪抱着钻进翰林院外的马车里,我从他怀里把头抬起来,低声道:“大哥?” “嗯。” 龙非邪的脸色不是很好,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含章?”龙非邪无奈地看着我。 我尽情笑了一阵,尽力平复呼吸,努力正色道:“大哥怎么没跟我说你蓄须了?” “怎么,我留胡子不好看?”龙非邪挑眉道。 我偷笑了一下,打量了他一阵,摇头道:“不会,依旧俊朗不凡。” 头被敲了一下,龙非邪叹道:“是假的,我出门总要乔装一下。”龙非邪说着,有些黝黑的脸上似乎微微泛红。 “诶?假的吗?”我眯起眼睛想看个清楚。 “要不要摸摸看?” “好啊。” 我伸手摸上他的脸,却被他抓住手腕,低头吻下来。 我笑着闪避:“不要,很扎。” 龙非邪剑眉微扬,突然欺身压下来,把胡子贴在我唇上,看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坐起来,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怎么样,我蓄须还不错吧。” 龙非邪看上去也在忍住笑容,轻咳道:“很好看。” 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龙非邪又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叹道:“这两年我总是在想,含章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蓄须,有副夫子的模样……想你的时候总觉得高兴,可是又想得受不了……可是江含章居然这么没心没肝,回来了也不来见我。” 我红着眼反手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不是,我原本打算今天讲完了就让小乙带我进宫求见……” “求见?”龙非邪挑眉看我。 “我……”感觉到他些微的怒气,我缩了缩脖子。 “你啊,”龙非邪把我的手包在他掌心里,叹道:“怎么还是这么冷,这两年有好些吗?” 我点点头,笑道:“大哥隔几天就让人送那些珍奇的补药和糕点给我,当然好了。” “这就好,含章,你要乖乖养病,再等我几年就好。”龙非邪嘴角勾起浅笑。 “嗯?” 他说话声音有些轻,我一时不大明白。 龙非邪紧紧抱着我,笑道:“这次你真的什么都不要管,一切听我安排就好。” “诶?” “累的话先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我眨眨眼:“我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 我刚想开口问,见他挑眉看我,我立刻闭上嘴。 “眼珠在转,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主意?”龙非邪眯起双眼。 “没有。”我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竟真的在龙非邪怀里睡着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美的大床上,身上盖着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4 锦被。 屋里很安静,我两手一撑坐了起来,轻声道:“大哥?“ “爹爹,你醒了吗?“ 我闻言一震,才发现床沿上趴着一个孩子,大约五六岁,黑眸澄澈,却有些怯怯地看着我。 “你是?” 那孩子一扁嘴,眼泪涌上眼眶,哽咽道:“爹爹不记得小江璞了吗?” “你……”我皱起眉头,一时有些混乱。 “小江璞,不要吵着你爹爹休息。” 龙非邪朗笑着走进来,那孩子立刻跑过去拉着龙非邪的手,委屈道:“义父,爹爹不记得小江璞了。” 龙非邪摸了摸小孩的头,柔声道:“爹爹怎么会不记得你,我不是一直跟你说爹爹在外面养病的吗?” “那爹爹等一下就会记得我了,是不是?” 龙非邪笑起来:“不一定,那要看小江璞乖不乖了。” 那孩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回头看我,露出甜甜的笑容,道:“爹爹刚刚起来,我去给爹爹打水擦脸。” 看着小小的身影跑出去,我急忙道:“大哥,这是?” “别急,”龙非邪走过来坐在床沿,握住我的手,笑道:“说起来,这孩子你也认识的。” 我愣了一下,低声道:“是小皇子?” 李盈早在李乐登基后不久就得急病身亡了,李乐在龙腾军入京后下落不明,传闻说五皇子李轩也在那时候被老侍卫背着一起投湖身亡。 我皱眉道:“大哥你的意思是?” 龙非邪用指腹摩挲着我的脸,温声道:“他不能用原来的身份活下去,所以我跟外人说,他是你的儿子。你以前就算在京城,也一向很少与人交往,没人清楚你有没有儿女,我这么大张旗鼓地说出去,朝臣反而没有什么怀疑。” “可是,”我摇摇头,“就算大哥这么说,小皇子怎么会认我?这根本不妥。” 龙非邪淡淡道:“这孩子被人从湖里救起来之后,受了惊吓,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爹爹!” 我看向门外,小小的人费力地端了铜盆进来,拧干方巾,爬到床上来,脸红红的,道:“小江璞给爹爹擦脸好不好。” 我看得心喜,把小江璞抱在怀里。 “爹爹想起小江璞了吗?” 我鼻子一酸,点头道:“记得啊,小江璞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我红着眼眶看向龙非邪,又别过脸去。虽然对所作的事情不后悔,可是却不得不心怀愧疚。这两年想起和杨清一起离开京城的永嘉,饮鸩身亡的李易,总觉得内心不安,直到灵峰禅师指点我“善恶不思量”,才稍稍释怀。 “小江璞,今天去学士府吃饭好不好?”龙非邪笑道。 “好,小江璞也很久没看见小乙叔和琮叔了。” “那爹爹还要换衣服,小江璞去外面等一下。” 龙非邪抱我起来,在我耳边轻声道:“含章,小江璞快六岁了,等他到了十岁,我会传位给他,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归隐山林,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眼泪忍不住涌出来,抽了一下鼻子,道:“十岁?太小了……” 龙非邪轻笑道:“太长了我会等不及。” 第 81 章 回到学士府,我抱着小江璞下车,他乖乖搂着我的脖子,对我还是有些生疏,一直望着龙非邪。 “含章,小江璞可不是很轻,会不会累?” 我摇头扁嘴道:“我哪有那么弱。” 龙非邪笑了一声,突然把我打横抱起来,大笑道:“那你抱好他,我来抱着你。”然后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轻声笑道:“含章,像不像,一家三口。” 我顿时面红耳赤,把脸埋进他怀里。 被他抱到厅里放下,我让小江璞坐在我腿上,看了看周围,偏头疑道:“小乙和琮儿还没回来么?” 龙非邪露出诡异的笑容来,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两小子跑去踏青游湖什么的。” “哦。”我眨眨眼,应了一声。 龙非邪俯下身来抚着我的脸,温声道:“想吃什么,今天要多吃一点。” “枣泥糕。” 龙非邪露出无奈的表情,刮了一下我的鼻子,道:“我是说饭菜,糕点一会儿在吃。” 我想了一阵,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江璞,笑道:“小江璞想吃什么?” “想吃鱼……”小江璞抬起头来,不确定地看着我。 我笑着点点头。 龙非邪摸摸我的头,道:“你和小江璞在这里坐着,我去吩咐一声。” 我看着龙非邪走出去,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天一路走过来都没看见什么仆人。正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小乙的怒吼声,还有人低低的抽泣声,好像是琮儿。 我立刻走出去,穿过洞门,看见小乙和琮儿站在花园里,小乙满脸怒容,琮儿红着眼眶站在一边,咬牙忍耐着什么。 “你们怎么了?”我走过去皱眉道。 小乙看见我,鼓着脸颊拉过我,吼道:“你来得正好,你快跟这个白痴说,以后一辈子都会跟在我身边!” 琮儿别过脸去,眼泪滑落下来,我赶紧搂着他,道:“琮儿,小乙又欺负你?” 琮儿赶紧摇摇头。 我眼珠一转,看向小乙,正色道:“小乙,你再这么对琮儿,我也不帮你了。琮儿要是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他留在你身边。” 小乙也红了眼眶,看着我怀里的琮儿,气道:“谁说他不喜欢我,他明明说过喜欢的,”小乙别过脸去,“可是又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突然跟我说要娶妻生子。反正,他这辈子只听你的话,你让他跟着我,他就不会走了。” 我打量了二人一番,拍拍琮儿的背,温声道:“琮儿,你是不是不喜欢小乙?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逼你。” “不是,”琮儿抬头看我,哽咽道:“琮儿喜欢小乙哥的。” 我安心地笑起来,道:“这就好,以前我说的希望你和小乙娶妻的话,你只当我是戏言。你知道的,小乙这个臭小子粗心大意脾气又差,有你在他身边帮他的话,我就安心多了。不过我也不会要你一定要跟着他听他的话,他若是做得不好,你尽管发脾气不理他,他要是敢凶你,你就来跟我告状,我帮你凶回去。只是,”我温声道,“你若还喜欢他,不在一起的话是会后悔的,琮儿一向最聪明,想得也多,不过,感情这回事,有时候还是傻点比较好。” 琮儿想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里噙满泪水,迟疑道:“可是,公子和少爷这么多年了都不可以在一起,我和小乙哥也不可能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阵,小乙突然搂着我,温声道:“含章,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5 好不好?” 我看着小乙红红的眼睛,心里犹豫,小乙突然放开我,嘟嘴委屈道:“还说你最在乎最疼的是我,我现在快要孤独终老了你也不帮我。” “不是,我和他……” 衣袖被人拉了拉,我低头一看,小江璞仰着白净的小脸,奶声奶气道:“爹爹留下来陪小江璞和义父好不好?”小江璞眼珠一转,甜甜笑起来:“小江璞不喜欢念书的时候,义父会责骂我呢,爹爹在的话,会保护小江璞的,对不对?” 我心里一窒,说不出话来。 “公子?” “含章……” “爹爹,爹爹!” 我把小江璞抱起来,点点头道:“嗯。” 小乙和琮儿笑起来,站在我的左右两边,我抬眼看去,龙非邪就站在洞门出,眉眼含笑。 琮儿从我怀里把小江璞接过去,笑道:“小江璞,义父和爹爹有话说,我们先走吧。” 怎么办,连琮儿也开始会取笑我了。我看着他们三个走远,我擦了擦眼角,突然被人拥在怀里。 “含章。” 我扁扁嘴,低声道:“你和他们几个合起来算计我。” “若不如此,我不知道还要蹉跎多久。”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默然不语。 “含章,多吃一些。” 龙非邪把剔好刺的一块鱼夹到我碗里,又专心给剩下的鱼挑刺。 我红着脸看了看小乙和琮儿揶揄的眼神,又见小江璞澄净的眼神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 “今天会累吗?” 我摇摇头。 “吃过饭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好。”我顺从地点点头。 洗过澡,拿起琮儿放在屏风后面的衣服,不禁一愣。仔细地把衣袍妥帖穿好,我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门,龙非邪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红色金丝云纹袍。 琮儿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禀告公子,订亲、过礼我们都已经替公子办过了,至于嫁妆嘛,”琮儿偷笑了一声,道:“君上说,万里江山就是嫁妆。现在只差公子迎亲拜堂,就成大礼。” 我愣愣看着龙非邪,见他健康的肤色在外袍的映衬下透出琥珀色的光泽,做出无辜地表情看着我,嘴角却掩不住狡黠地笑意。 被人推着,我糊里糊涂拉着龙非邪走到大堂,堂上摆着我爹和龙世伯的牌位,我撩袍跪下,龙非邪跪在我旁边,一手揽住我微微颤抖的身体,一起行了顿首之礼。 小乙在一旁朗声笑道:“礼成!送入洞房!” 我偏头看龙非邪,却被泪水挡住,模糊不清。 “含章。” 龙非邪轻轻唤了我一声,把我抱在怀里,走到房里。 我坐在点着喜烛的桌前,感觉身后那人的灼热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更觉得局促不安。 沉默了许久,龙非邪轻笑道:“夜深了,休息吧。” “啊?哦……” 我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床边,坐下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龙非邪靠过来,声音有些委屈,道:“良宵苦短,莫非夫君准备枯坐一夜?” “那、那要怎么办?”我低头红着脸道。 “新婚当晚,夫君就如此冷落我,我以后情何以堪?难道还要我自己动手解衣袍?” 龙非邪的语气有些嗔怪的意味,我立刻觉得脸上火烧一样烫,偷偷看了龙非邪一眼,他满脸正经地看着我,我鼓起些勇气,颤抖着伸出手道:“那、那我来……” 帮他解开外衫的结,手犹豫着碰到腰带上,我羞得连呼吸都乱了。 龙非邪这时候重重咳了一声,朗声道:“听房门也要适可而止,差不多了。” 门外响起小乙和琮儿的笑声,脚步声快快地走远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脑子空白一片。 龙非邪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蹭着我的脖颈,不满道:“含章,你动作好慢,我等了好久。” “还是让我来伺候夫君。” 龙非邪轻笑一声,束发的缎带两脚落在我的脖子上,痒痒的。我闭上眼睛感受他温柔的亲吻和抚触,手攀住他宽厚的背,任由他解开衣衫,把我抱在怀里,两下里坦诚相见。 “含章……” 龙非邪反而放慢了动作,深深地吻着我,一手扯掉我头上的缎带,头发散落开来。 我见他愣了一下,有些清醒过来,往后缩了缩,低头苦笑道:“白头发很多吗?” “含章。”龙非邪轻柔地抬起我的脸,我看着他幽深的眼眸,已经稍稍消退了欲望,满眼怜惜地看着我。 龙非邪笑了一下,扯开自己的头发,各自拿起一束,边绑边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不比你年轻。” 我愣愣看着他散落的头发中夹杂的白发,鼻子一酸,哽咽道:“怎么会……” “含章,怎么了?”龙非邪似乎有些紧张,紧紧搂住我,安抚般地抚着我的背。 “大哥,你怎么会,也老了呢?”我声音颤抖起来。 龙非邪愣了一下,微微红了眼眶,温声道:“傻瓜,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看着他依旧英俊精致的面容,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而我,我…… 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只是弱冠年纪,现在早就过了而立之年了。 “大哥……”我流着眼泪搂住龙非邪的脖子,亲吻着他的下巴。 龙非邪愣了一下,让我轻轻躺平,小心地压上来吻着我的眼睛,笑道:“你我如今已经结发,此生都不会再分开。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含章。” “嗯。”我点点头。 龙非邪笑起来,眼中精光一闪,手滑落到我的尾骨处。 “含章,痛的话,不要忍着,咬我也没关系。” “嗯?” 我还来不及问,他的手指已经伸了进来,我立刻不适地绷紧身体。 “含章,放松一些。” 龙非邪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我顺从地跟着他的动作,希望他能好过一些。 “啊哈!” 龙非邪的手指触到一点,酥麻的快感立刻沿着脊背攀上来,我忍不住呻吟出声,两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 他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抽出手指,挺身冲了进来。身体被刺入深处的感觉让我几乎疯狂,只能紧紧攀着他的背,用力咬住他的肩头。 龙非邪却停了下来,静静地安抚着我。 嘴里已经尝到了血腥味,我失神地放开他,迷离地望着上方。 龙非邪温柔地吻了我一阵,开始慢慢地动着腰。 建隆七年夏。 我端坐在案前整理典籍,见旁边的人已经走了神,我咳嗽一声,道:“小江璞?” 已经十岁的江璞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爹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书生 作者:绿蜡 分卷阅读126 爹。” 我板起脸:“叫你在一旁帮我抄典籍,你想到哪里去了。” 江璞眨眨眼睛,笑道:“义父上次答应了今天会带爹爹和我去州桥夜市吃好吃的,爹爹不期待吗?” 我咳了一声,在这小子面前我向来没什么威信。 我把江璞手边的书拿起来翻了一下,正色道:“这本书里说的,你也该看了一些,告诉我何为臣道,何为王道?” 江璞缩了缩脖子,嘟嘴道:“爹爹为什么总是考我这些。” 我愣了一下,轻叹了一口气。 “若水先生。” “进来吧。” 董凝走进来对我行了一礼,我笑道:“允冰,怎么了?” “先生,各地的大书院都派人请先生过去讲学……” 我淡淡笑了一下,又开始低头整理手边的书册,道:“你帮我好言辞谢。” “先生……” 听董凝欲言又止,我抬头看他,笑道:“还有什么事情?” 董凝目光闪动,片刻后对我一揖,道:“学生不敢质疑先生。先生在白水书院讲学四年,已经是名满天下,门生众多,不过先生的学说想要流传更广,实在是不该推辞各地书院的邀请。” 我摇摇头,笑道:“我在书院讲学,只是希望平生所学所得不会白费,原本没想过要成什么名家大儒。学海流芳,的确是每个读书人都抗拒不了的事情,我不是不想,不过也不会刻意去求,一切以常理处之即可。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马蹄声,江璞立刻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在外面喊道:“爹爹,义父来了。” 龙非邪抱着江璞走进来,笑道:“臭小子,五天没见,又重了。” “大哥。”我想要起身迎他。 “含章,坐好别动。” 龙非邪把江璞放下来,走到我身边,把我圈在怀里,温声笑道:“我来抱你。” 我摇摇头,轻声道:“慢一点的话,我可以自己走。” 这几年,我的双腿慢慢冷得没了知觉,到现在连走路都有些勉强,再过些时候,也许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沉默了片刻,龙非邪还是把我抱起来。 坐在马车里,我静静地靠在他身上,小江璞喜欢骑马,龙非邪就让侍卫护着他,让他骑马跟在马车后面。 过了很久都听不到人声,我觉得奇怪,伸手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天已经快黑了,路上冷冷清清地有几个行人。 “大哥,这里是?” 龙非邪把我拉回怀里,磨蹭着我的鬓角,笑道:“出城,你想去哪里?”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急忙低声道:“不行的,小江璞还太小,他根本不懂……“ “含章。” 龙非邪沉下脸来,似乎有些生气,我红了眼眶。 “你别再想别人了好吗?当初既然说了等小江璞长到十岁,为什么还要拖下去,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一辈子后悔啊,含章,求你了……”龙非邪紧紧抱着我,热泪滴在我的颈间。 我颤抖着回抱他,低低应了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笑道:“大哥,我想要去看看我爹和龙世伯。” “好。” “然后去南边看海。” “好。” “去北边看草原。” “三个月不生病,我挑个暖和的时候带你去。” “去的地方一定要有好吃的。”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3 书生 作者:复沉 抱着孩子在这边自言自语,说着说着眼睛一闭就死了,大家都说她吃□□死的”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不一会儿捕快就来了,问清情况就将尸体盖起来了 “自杀非得选在这,还要我们帮他收尸,真是麻烦”其中一个个头粗壮的捕快一脸的不耐烦 “那这小孩子怎么办”另一个矮个子捕快问。 全场个个看着那个婴儿,顾厢雨不由得可怜起这孩子了,还这么小,娘就没了,自己爹娘走的时候,自己好歹也七八岁了。 “这孩子送去给她家亲戚不就得了” “官爷你们有所不知,这个朱寡妇没什么亲戚,唯一的几个都跟她断了联系了” “啧,这都叫什么事儿,你们在场的谁愿意收留他?”大汉一脸横肉,皱着眉更显得凶神恶煞,在场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摆明了没人愿意,顾厢雨心里动容,有些期待和乞求的看着程鉴 “你想收养他?” “恩恩!”顾厢雨有些撒娇的摇摇他的手臂,无奈的叹口气 “也不是不行,你晚上好好补偿我我就应了你的要求”程鉴丝毫不放过这种能占他便宜的机会,顾厢雨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位官爷,我们愿意收养这孩子” “你愿意?那行,孩子你抱走就行了”捕快见麻烦有人带走,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顾厢雨赶紧过去抱起裹着毯子的婴儿,孩子哭累了早已睡了过去,样子倒可爱的很。 朝盖着白布的尸体鞠了鞠躬轻声道“这位大姐,您的孩子就油我们来照顾,您不用担心,一路好走”顾厢雨才被程鉴半搂着离开。 “你可会养” 顾厢雨把脸皱成了包子“不会..可是我能学” “我可不忍心你累着自己,回去我给他找个奶娘就是” “你真好”顾厢雨大喜,后又觉得感动,他总是这么迁就着自己 “可不是白对你好的,晚上可记得好生伺候啊,娘子~”不说顾厢雨都忘了,刚才似乎答应了他一个条件来着,感动顿时荡然无存。 两人去到下人安排好的客栈,这客栈自然不用说,有着江南水乡的特色与奢华。刚进到房间婴儿就醒了,开始大哭,顾厢雨忙不迭的抱在怀里哄着,程鉴赶紧去跟店小二要了碗粥,手忙脚乱的给孩子喂饱孩子这才安分下来,之后,又要给他洗澡。 “这孩子是个男孩呢,程鉴,我们是不是要给他取个名字?” “那你觉得取什么好?” “嗯..我想不出来” “既然是半道上捡来的,不如就叫..予见就好,我是他爹你是他娘,所以就跟着我姓程” “我不是女人..不过这名字挺好,就这个吧”顾厢雨心里软绵绵的,这样,真的有点像三口之家。 接下去,两人在周庄又逗留了三天,就动身去了同里,本想多玩几日,奈何带着个孩子,不怎么会照顾,便想着匆匆玩过一圈,往后再来重游一遍。 一路上带着孩子也让人心情治愈不少。 原本周庄就热闹,没想到同里更胜一筹,河道也宽了不少,处处都是青石铺成的小道。 两人带着穿着新衣裳的孩子去了思本,又游玩了退思园,天天逛到顾厢雨脚打颤,再接着去西塘和乌镇游玩,照顾孩子也变得熟练起来,每到一处地方,无不让顾厢雨惊叹不已,这一趟下来,两人都玩了个痛快,心情十分愉悦,只是苦了程鉴,每晚都因为身旁隔着个孩子不能和顾厢雨亲热,因此颇为抱怨,顾厢雨极力红着脸安慰他回去再补偿,程鉴这才又喜笑颜开。 最后乌镇也玩够了,两人准备隔天从另一条路绕回丘苑城,忽然发现买的东西实在太多,那些东西自然是顾厢雨看中的,程鉴宠着他,自然全都给他买了,现在是无法全部带回去了,顾厢雨只好舍了一部分,两人同一婴孩和几个下人回了丘苑城。 第7章 一路慢赶,整整花了六天才回到城里,这一趟就是一个多月。 孩子早就不怕生了,总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夫夫两。 程歆出去迎接他们,不禁扯了扯嘴角 “厢雨哥,别告诉我其实你是女子?这出去一趟连孩子都生了?” 程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不对啊,就算怀了这时间也不对...” “别乱猜了,这孩子是半路上捡的” “唔,现,现在是我们的孩子了..” “啊?捡的?你们当捡石头呢?” “说来话长,他母亲自尽了,孩子没人养,所以就捡回来了” “....” “看着是挺可爱的,来,姐姐抱抱” “哇啊...” 程歆摸摸孩子肉肉的脸要抱,没想到孩子惊得大哭起来,任顾厢雨怎么哄都停不下来,程歆气得跺脚 “哼,不让抱就不让抱” 夫夫二人相视而笑 “这孩子怕生,过两天便好了,以后还要让你帮忙照顾呢,你的暴脾气可得收敛着点” “什么?你们想让我当奶妈啊?”程歆脸都扭曲了 “平时我们不便的时候你帮忙带带,再说,这孩子这么可爱..” “好,看在孩子长得水灵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们,你欠我个人情” 程鉴头疼的扶额,这下欠的人情可就多了.... “对了,差点忘了,爹有事找你,好像是大事,让你回去后马上找他” 顾厢雨看看程鉴,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你先进屋,我去看看” “好” 程鉴心里是同顾厢雨一样的,俞到程父门前,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愈是强烈,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书生 作者:复沉 了程父书房前,仍是伸手敲了门 “孽畜滚进来” “不知爹找儿子来有何要紧事” “哼,和那个姓顾的兴致挺高嘛,你可真长本事!”程父沧桑的脸有丝怒气 “爹..” “你现在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了?” “请爹明说” “还要我明说?要是被传出程父长子是个断袖,程家名声会怎么样你可想过”程父的怒气更甚 缓了缓又道“马上和那个姓顾的断了联系,我就不再追究” 该来的总是来了,叹了口气程鉴才回“儿子若是不愿呢?” “你不愿?那姓顾的有什么好?你想为了他忤逆你老子?”程父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 “我与他情意相通,是万万不会与他断去的,恕儿子不孝,只望父亲成全” “好,既然你如此执着,来人,上家法” “老爷,万万不可”门外的程母推门而入 “不可?有何不可?' “老爷,当初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商量的”两行清泪从程母脸上落了下来 “现在是你宝贝儿子要忤逆我” “儿子啊,听爹娘的话,娘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姑娘”程母转而拉着程鉴的手,央求着 “娘,此次儿子已是铁了心肠,心意是不会变的”说话间下人已然将家法呈了上来,程鉴毅然决然的跪下,程母赶紧上前要拉程鉴 “拉住夫人”程父一下令,几个丫鬟纷纷上前拉走程母,程父毫不手软,一下比一下狠。 背上火辣辣的疼,但程鉴却丝毫没有动摇。 最后,程鉴背后的衣服早已破了,血迹染透了整个后背,程父再也下不去手 “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选择这个家还是那个姓顾的” 程鉴定了定身形 “我想两个都选,可既然爹硬是不给我这个选择,那我仍是会选择他” “好,好,那我在也没有你这么个儿子,明日你便给我搬出程府,再也不许踏入一步”程父气急,扔下鞭子拂袖而去。 程母早已哭的两眼红肿,小心翼翼的扶起程鉴,手竟在不断发抖“疼不疼,娘给你上药” “娘,儿子是真心喜欢他的,爹不成全,但儿子希望您能接受” 程母无奈的点点头“娘可以接受,但这有何用呢” 程鉴勉强笑了笑“娘,您回房吧,药我让他帮我上就行了,还有,等等我就要搬离程府了,您好好照顾自己” “你离开程府,又能去哪呢?”程母红肿的眼睛又湿润了 “我住我娘子家便可”程鉴安慰的笑笑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强,娘不放心啊” “娘放心,小翠,扶娘回房” “你一身伤...” “您放心” 看着程母走了,程鉴才忍着剧痛去了程原的院子,程原正在斗蛐蛐儿,一看到程鉴吓了一跳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程鉴咧了咧嘴角 “爹打的,因为我和呆兔子的事,你也别问了,借我件你的衣裳,这身伤回去吓着他就不好了。” 程原蹙了蹙眉,找了件长衫给他又笑道“还好和他在一起的是你”否则是我我定没有勇气这么护着他。程鉴换好衣服,装作无事的直起背,背一挺,不由得倒吸了几口冷气,回到了房间,顾厢雨赶紧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生意上的”程鉴揉揉他的脑袋 “小宝睡着了,你小声点哦” “我们回你家住好不好?” “嗯?当然好啊,不过你能住习惯吗” “别小看你夫君,只是突然就想去那住了” “那好啊” “....” “....” 尽管程鉴瞒着,但是沐浴时还是被顾厢雨发现了,那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吓得他一下子掉了泪,心疼不已,而为何会有这样的伤痕大概也能猜的到了 “你,呜,很疼对不对,怎么不告诉我呢,呜呜” “别哭,不疼的”程鉴见他哭,心里也疼的很 “呜呜,我,我给你擦药” 顾厢雨手抖的比之前程母更厉害,给程鉴轻轻披上衣服又找来药膏,抽抽噎噎的给程鉴擦药 “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背上虽疼,但自己心爱的人这么温柔的给自己上药,心里开心的很。 “都是我不好,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唔” 程鉴堵住顾厢雨的嘴,一吻罢了,才认真的捧住他的脸认真道“这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承受任何事,这点伤不算什么,所以听话,不要自责,未来的风波我为你承受,你只要守在我身后,不放弃我,这样就够了好么?” 一番话说得顾厢雨满满的感动和心疼,于是在他怀里重重的点头,心里很甜蜜,脸上却挂满了泪,他都为了自己放弃了这么多,那自己又有何理由退缩,所以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守在他身边,与他共同面对。 隔天二人要走,程母和程歆都来了,程母看了看顾厢雨,这孩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招人喜欢,叹了口气 “我尽量劝着你爹,改日我再去看你们”看了看顾厢雨又说“都是好孩子啊,你手上的孩子是..” “哦,这是,这是我们在江南的时候捡到的” 程母过去接过孩子“真是水灵”孩子看见她没哭,反而咯咯直笑 “叫什么呢?” “嗯,大名叫程,程予见,小名叫小宝” “白捡了个大胖孙子哟,真好”程母对小宝甚是喜爱,她的话意思也明了,是确确实实的接受两人了 “我改天再去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书生 作者:复沉 你们,还有我答应过的,爹疼我,我也会去求着他的”程歆同样舍不得自己的哥哥,但这件事情上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帮着两人好好劝劝自己的爹爹罢了。 “嗯,好好照顾娘” 程母恋恋不舍的把孩子包给顾厢雨,二人便坐上马车走了,程鉴只带了一些衣服,银子却一分都没带,本来程母是给他准备了不少的,但程鉴笑笑没要。 “要跟你去种田了呢”程鉴搂着顾厢雨 “我能卖画赚养你的”顾厢雨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程鉴心里顿时化成水,果然为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有我在岂能累着你让你养我”程鉴眼中深情而宠溺,说完便重重的吻了上去。 无论陷在如何的窘境,只要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只是一个眼神,所有的情绪都能够化作丝丝缕缕的甜蜜与幸福。 第8章 end 二人在小屋里生活的倒也快活,程鉴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原因在顾厢雨。 白天两人一起去卖字画,在市集摆摊,孩子交给林家媳妇照看。 晚上收摊回去,两人接回孩子,两人一起准备晚饭,哄哄孩子,再一起作画,孩子睡后两人再做做喜欢的运动,哦不,是程鉴喜欢的运动。就这样有条不紊,乐此不疲。 几个好友曾来看过他们带着银子要给他,程鉴不要,搂着顾厢雨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几个好友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开玩笑说:情爱这种东西真可怕。 程鉴则说:不是可怕,而是伟大。 程母有时来看看,宝宝小孙子,程歆更是常来汇报自己父亲的情况, 程父起先仍生气着,油盐不进,后来程母与程歆二人软磨硬泡, 程母说:程鉴从小到大什么事都顺从你的,你说一他不说二,现在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你又要为了面子自私的逼他放弃,还如此伤害他,你这次可否给他一次自己选择的权利,抛开你自私的想法? ” 程父沉默不语 程歆更是日日跟着程父,抱着程父的胳膊撒娇说:爹爹,我好想大哥,你让他和大嫂还有小宝回家好不好?大嫂是个好人,文采又好,人也善良,还有小宝,您没看过,十分机灵,还会叫娘奶奶呢” “您要是不让他回来,改天我和娘也搬过去,让您一个人呆在府里!” 诸如此类,再硬的心也该磨没了 程父叹了口气,对母女二人道“罢了罢了,我想了许久,我老了受不住你们两人的唠叨,你先去把他们叫回来再说吧” 母女二人大喜,当午程歆就跑到市集把两人叫回去,又命小厮去林家把小宝抱回去。 再次踏入程府,看着程父没有表情的脸,顾厢雨心下忐忑不已,程鉴握着他的手,安慰似的紧了紧,才抬头对上程父的眼道 “不知爹有何吩咐” 程父看了看二人冷哼一声道“这几天生意有不少亏损的地方,需要你来打理 还有,据说..据说你们给我带了个孙子回来,难道不让我见见?” 程鉴一愣,丫鬟赶紧抱过小宝,程父接了过去,孩子聪明,露出两个小牙齿咯咯直笑,十分讨喜,又含糊不亲的说着“爷...爷” 程父顿时感动不已,老泪纵横,抱着孩子不肯放手 “爹....?我们....?”程鉴试探着开口 “你们什么?男媳妇就男媳妇,是个人就成,我看这孩子长得也水灵,我也不反对什么了”程父头也不抬,听见这孩子叫他爷爷,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顾厢雨身子一软刚才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开来,程鉴微微笑着扶住了他,程母赶紧忙活着让丫鬟好好打扫房间,让厨子做菜,这一晚,府上其乐融融。 而后,顾厢雨相夫教子,程鉴边打理着生意边照顾着“妻”儿,二人还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喜事,将两人的事大告于天下 问起蓝珏儿怎么样了,自然是让程鉴送入了青楼,再次成了牢笼中的喜鹊。 问为何二人初次见面时顾厢雨会觉得程鉴眼熟,因为在顾父离世时,程鉴碰巧到此,颇为同情他的处境,摸着他的头,给了他两个包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