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不开》 分卷阅读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 书名: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文案 囿于童年家暴阴影的许一花以对门性情温和的叶老师为理想的爱人模板,痴迷于大学同学孟书; 与此同时,叶老师的养子叶春却在默默追随这位邻家姐姐的脚步,直到有一天,一手绿帽,一手婚戒…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一花;叶春 ┃ 配角:许一树;孟书;陈莎莎 ┃ 其它:姐弟恋;家庭暴力;童年阴影 ================== ☆、奔丧 “叶春,旅游公司赔的那90万……” 酒红头发的妇人没有说下去,是因为被她身边的胖男人拽了一下,那是她的丈夫。夫妇俩并坐在长沙发上,等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叶春先开口。 此时叶春正窝着背,坐在沙发对面的小马扎上。因为马扎实在太矮,他的膝盖顶出去老远,双肘架在膝盖上,小臂和手掌自然地垂下来。他的背弯得厉害,头又更低下去一些,像是不堪地球的引力,马上要掉下去一样。他不说话,也不动,剃得很短的鬓发里混着几根刚冒出来的白发,狠狠地扎进我的眼里。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 我移开眼睛,望向北面墙上并排悬挂的两副黑白遗照。男人的脸部轮廓跟沙发上的胖男人有七分相像,他嘴角微抿着,眼睛里裹着笑意,那是他生前教书育人时常有的模样。他旁边的女人脸部线条柔和,没有明显的皱纹,看上去比丈夫要年轻很多,大概是她一生没有生育的原因。那是叶春的父母,一周前跟着旅游团回来的路上,双双葬身在高速路出口的一场车祸里。今天是他们下葬的日子。 沙发上坐着的是叶春的叔婶,葬了叶老师夫妇后,已经跟叶春对峙了将近两个小时。认真说起来,自从叶老师他们出事,叶春婶婶打给他的每个电话里都没落过“赔偿”二字。也是,眼看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独得这么大一笔钱,夫妇俩是绝不会甘心的。 “钱和房子一块分了吧,分成三份,姥姥和爷爷各拿一份,另一份给你们。”叶春声音沙哑,仍然没有抬头。 叔婶对看了一眼,仍由叶春婶婶开口:“按说你这么分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不过你爷爷年纪大了,眼看着要下不来床,你又常年不在家,你爸妈这么一走,肯定就是你叔我俩在跟前端屎端尿地伺候……”她推了丈夫一把,见后者不开口,瞪了他一眼,继续说,“你叔的意思呢,是你小远弟弟马上要结婚了,房子还没着落,你叔是说,你反正也不在家,不如趁着这次回来,把产权……”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已经潲到屋里来了,挤在阳台上的写字台也被打湿了。 我起身去关阳台窗户。叶春婶婶立马停住,扭头看我。名义上,我是他们的侄媳妇,她有所忌惮,也是理所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向来有六亲不认的名声,对待这些亲戚尤其没有好脸。 “婶也不是贪你家的房子,”她见我没说话,放松下来,“何况这房子本来就姓叶……” “不行!”我走回刚才坐着的单人沙发旁边,站着对他们说:“钱分三份,房子是留给叶春的,谁也不能动!” “话不是这么说……” “不行就走法律,赔偿金拿到以前,诉讼费用你们自己出。” 我这话是对叶春叔叔说的,倘若真走法律渠道,怎么分,也轮不到他家。这点常识,叶春叔叔该是有的。他在人前虽然少言,但他家一向是他说了算。这是叶春妈妈安老师告诉我的。 “老实说,”我放软语气,“这老房子就算卖,也卖不了30万。” 我说的是实话,这房子是90年代的教工宿舍,年久失修,面积又小,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但对叶春不同。 六岁以前,叶春是孤儿,没有家。这个房子,承载了他六岁以来的所有记忆,那是叶老师夫妇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创造的、独属于他的、关于家的记忆,谁也不能夺走。 “行,就这么办吧!” 叶春叔叔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沙发,向门外走了。婶婶拧着眉毛,满脸的不甘心,但也没有再跟我们争什么,不情愿地起身,边往外走边嘟嘟囔囔说我们绝情。当然,主要是说我。 “他叔,下着雨这就走啊?留下来吃饭吧,这就做好了。” 门外是我妈的声音,一块传进来的还有对门我家里的饭菜香味。 “不了,再等雨更大了!” 叶春婶婶的声音沿着楼梯越来越远,接着楼下单元门吱嘎响了一声,想是叶春叔叔开门的动静。 我妈探头进来,皱着眉头道:“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不知道你爸接没接到你弟……” “我也去接接吧。” 叶春突然起身,高大的身躯亘在我妈和我之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哎……好。” 我妈还是有些忌惮刚刚失去双亲的叶春,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看着他下楼梯,拼命向我使眼色,要我跟上去。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听见她小声跟我说:“你看着点,我怕他想不开。” 楼梯刚走了一半,就听到许一树的声音:“妈,姐,下来接一下!” 一贯的阳光,大雨也没浇熄分毫,叶老师夫妇的意外也没让他有所收敛。 “叶春,你节哀。” 我站在楼梯上,看着许一树拍拍叶春左肩,连带着将他胳膊上的黑色布箍也拍扁下去。 “好歹还有我姐呢,”许一树抬头冲我摇摇手指,“她不会不管你。” 叶春没说话,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闷头上楼。没他挡着,我才看见许一树身边还站着位身量娇小的女孩,长发,被雨打得半湿。她很紧张地看着我,好像我会吃了她似的。 “我姐,许一花。”许一树抬手指指我,然后手一伸,搂在女孩肩上,“我女朋友,刘果果。” “姐姐好。”刘果果非常夸张地给我鞠了一躬,楼道里的黄色灯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愈发温软可怜。 “你给她鞠什么躬啊?”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站在门口冲他们招手。“冷吧?快上来!” 许一树一手提包,一手推着果果的背上楼梯。 我妈往他身后看了两眼,问道:“你爸呢?” “刚才拐弯去买驴肉了,说是今天要好好喝一顿。” “都啥时候了还喝?一天天地没个消停……让叶春看见你们这样,得多寒心啊!” “我爸还说灌灌他让他夜里好睡觉,别想那么多呢!” 许一树话虽回的是我妈,眼睛却看向二楼。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叶春正站在门口,满脸的不自在,开口却说:“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 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妈在围裙上擦一把手,推着叶春进门,“走,咱别在外头站着,跟妈进去摆桌子吃饭。” “看吧,”许一树拎包的手推着我一块上楼,“咱仨加一块儿也不如叶春讨妈喜欢。” “别瞎说,”我拍他一把,“果果肚里怀着孩子,再怎么着也排叶春前头。” 果果脸一红,偷着掐了许一树一把。我假装没看见,紧着两步来到门口,站在一边,让他俩先进去。许一树推着果果进门,拿拖鞋给她换。 我等他们都进去了,便也闪身进去,正准备关门时听见我爸在下面喊:“别关门!”我留了门,快走两步,加入叶春摆桌子的行列。 “这还没进六月呢就开始下暴雨,天象异常,必有大灾!” 我爸抱怨着天气进了门,似乎想随手把门带上,结果劲使得太大,撞门的声音惊得我妈手一哆嗦,摔了一只碗。她弯腰要捡碎片,被叶春拎着扫帚和簸箕抢先一步。 “你又跟那门有什么过不去的?别忘了果果怀着孕呢,再吓着孩子。” 果果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笑着安慰我妈:“阿姨我没事,我胆子大着呢。” “就是!”我爸把装驴肉的塑料袋递给我,从电视机旁边拿了瓶洋河,大喇喇坐在主座上。“她要是害怕,今天就不敢回来!” 我看到叶春愣了一下。我妈也看到了,从他手里接过扫帚簸箕,拉着他洗手,喊道:“一树,快叫果果洗手吃饭,箱子放那吃完饭再收拾。” 于是六个人鱼贯落座。 我妈夹了一筷子菜给左手边的果果,又夹一筷子菜给右手边的叶春,说:“叶春,妈今天特地拣你爱吃的做的,你今天就算再没胃口呢,也得正经吃几筷子,要不然我不放心。” “我跟你说,”我爸倒满一盅,推到叶春——他被夹在我爸妈中间——面前,说,“你什么也不要想,先闷几瓯子,醉了就回去睡觉,啥时候饿了就起来吃饭,再大的事也过得去!你爸妈没了,还有你丈母爹丈母娘呢,你看看,这满桌子坐的都是你家人,一二三……六口!叶春,你就先走六个,我保你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爸你饶了他吧,叶春酒量不行,你那酒度数又高,”许一树坐在我右手边,在桌子底下踩我的脚,“回头我姐该心疼了。” “你怕啥?我自己女婿我还不知道心疼啊?”我爸给自己也满上,“我跟老叶那么多年的交情,他这一走,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没等叶春拿起酒杯,他自己先抬头吞了一杯进肚。 “前几年你说你要娶一一那会,我跟老叶就商量着他抱孙子我抱外孙,结果我闺女不争气,孩子都四个月了愣是没保住,一下子过去这么多年,到头来也没让你爸抱上孙子……” “这不怪她,是我没看好。” 叶春闭着眼,把整杯酒灌进去,呛得一串咳嗽,满脸通红。 ☆、烟头烫疤 “哎呀,你看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提它干什么,净惹孩子不高兴。”我妈替叶春拍着背,埋怨我爸道。 “你还怨我提,我不提他俩知道上心吗?你看看都过去几年了……” “爸!”许一树高声打断他,“你别老逼我姐,现在人生孩子都晚,再说叶春还年轻,正是拼事业的时候……” 我妈道:“他年轻你姐可不年轻了,再拖就三十岁了,到时候想让我给你们看孩子也抱不动了!” “妈——这不果果怀着呢吗,你还怕抱不上孙子?” 余光里看见刘果果偷眼看我,好像有什么话说,于是我索性先开口问她:“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她放下筷子,坐正一些,“我比一树低一届。” “同系的师妹。”许一树插嘴道。 “二十五,现在生孩子正好。” 我说完话,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想起来那时自己也是二十五岁,叶春大学还没毕业,却执意要我生下那个跟他没关系的孩子,要不是那场梦来得太及时,只怕我现在半身都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了。 “哦对了!”许一树突然从椅子上起来,迈进房间,拿了个首饰盒出来,放到我面前。“喏,果果特地给你买的。” 我看向果果,她略带羞涩地冲我笑,道:“上次回来看叔叔阿姨,没见着姐姐,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希望姐姐别嫌弃。” 我打开盒子,是一条银手链,没有过多的缀饰,在灯光底下显得尤为纤细闪亮。 “谢谢!”我冲果果笑笑,“不好意思,这次回来得急,没给你准备什么。” “没关系。”她摇摇头,笑得很开心。 “果果这孩子就是懂事。”我妈夸道,“上次来看你爸和我,还给我买了个玉镯子,非要我戴着。” “嗯嗯,”我爸附和道,“还有我那一箱子好酒,花了不少钱吧?” “没关系,叔叔阿姨你们开心就好!” “开心,开心。”我妈拍拍闷头喝酒的叶春,心疼道:“叶春也是孝顺孩子,回回寄东西都是双份。花花你那忙起来,个把月都没一个电话,都是叶春,一周给我打一回电话,也不嫌我烦,还愿意陪着我聊天。这么好的孩子,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妈——”许一树不满道,“你那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好!” “都说丈母娘疼女婿,那也是女婿招人疼。想起来叶春刚来的时候,”她伸手对果果比划着,“也就这么高吧,瘦得跟个小猴子似的,天天跟你姐屁股后头转,弄得谁见了谁都跑来问我,说你家什么时候还藏了个儿子。” “那姐姐姐夫算是青梅竹马了?” “说好听了是青梅竹马,说难听点那就是土匪头子带了个小跟班。一个丫头家,起小就跟人打架,把人家男生都打得鼻青脸肿,隔三差五就有人来家里告状。我跟你说,也就是她成绩好,但凡成绩差点,被学校开除十回也拐弯了。” “我听一树说姐姐还替他出过头,教训过欺负他的人呢!” “她谁不敢打啊!”我妈摇头叹道,“她要是有一树一半那么听话,我就烧高香了。不过幸亏有叶春,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说明姐姐姐夫是天生一对!”果果有些兴奋,转头看见手链还躺在盒子里,冲叶春喊道:“姐夫,你给姐姐戴上呗!” “啊?”叶春楞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 “手链!”果果指指首饰盒。 “哦。” 叶春应了一声,从椅子上起来,有些踉跄地冲我走来,我妈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我想用眼神示意他坐回去,但叶春不看我,从我爸身后绕过来,一手抓着我的左腕,一手抓着手链,半天也没扣上。我想把手链拿回来,果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 果在一边喊:“姐夫加油!” 好不容易扣上了,叶春举着我的手腕向大家展示,问道:“好看吗?” “好看好看!” 果果拍手叫道。我妈也跟着边笑边说好看。许一树不耐烦地嘟囔:“行了行了,坐下吃饭吧。” “那是什么?”果果突然指着我的手问道。 就在手链滑过的地方,有块指甲大小的烟头烫疤。 许一树给果果夹了一筷子菜,道:“问那么多干嘛!” 我从叶春手里抽回左手,笑着向果果解释:“烟头烫的。” “烟头?”果果看看我,又看看许一树,大概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也不敢再开口细问,低头吃了几口菜,忽又抬头道:“是以前打架留下的吧。” 我抿嘴笑了一下,听见我妈讪讪道:“嗯嗯,吃饭吧,都凉了。” 叶春踉跄了两步,倒在了沙发上。我爸哈哈笑道:“这小子真不行,才喝了几口就趴下了,一树,你来,你来陪我喝!” 我洗完碗碟从厨房出来时,只有爸爸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还摆着花生米和酒。洗手间轰隆隆,像是我妈在洗衣服的声音。 我走过去,果然是她,正双手压在脱水的洗衣机上。这台洗衣机年岁久了,每逢脱水时就震得厉害,脱一次水,能抖开半米远。每当这个时候,我妈总爱压着它,跟她说了好多次也不改。给她钱买新的,她又不舍得换。 我扒着洗手间的门问她:“他们人呢?” “叶春去对门睡了,我让你弟扶他过去的。”为了压过洗衣机的轰隆声,她的声音很高。“花花你也回去睡吧,夜里记得起来看看叶春。” 我点点头,开门向外走。 门外凉风阵阵,雨声明显,楼下单元门处有一明一暗的火星。我喊了一声“叶春”,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许一树探头说道:“姐,是我。” 我顺着楼梯下去。 许一树溜着墙跟蹲在屋檐底下,躲着潲进来的雨水,右手夹着烟送到唇间吸了一口,用左手接了过去,一边慢慢吐气,一边用右手把烟赶到雨里去。我在他右手边蹲下,感觉到雨水潲到脸上,凉嗖嗖的,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树脱下外套,递给我。我接过来,披在身上,靠墙蹲好。 “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这坏毛病了?”我指指他手里的烟,问道。 “谈朋友以后。”他猛吸了两口,把烟头丢到雨里。“果果怀着孕,我只能出来吸。” “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 “反正证已经领过了,婚礼什么时候办,就看两家大人什么时候扯皮完。结婚挺麻烦的,”手里没了烟,他有点无聊,伸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落下来的雨水,“姐你挺明智的,直接把结婚证甩给他们,又坚持不办婚礼。” “我不一样。” “我知道。” 他把话接过去,又沉默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着雨水落下来,汇成大股积水,哗哗地往下水道口挤去。 过了一会,他开口:“叶春咋样了?” “我不知道。”我裹紧衣服,“刚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了。” “呵,”他轻笑了一声,随即敛住,“其实我挺不喜欢叶老师的。” “为什么?”我扭头看他,“他是模范老师,你是模范学生,你们是一类人,为什么不喜欢他……嫉妒叶春?” 他不置可否,反问我:“你嫉妒他吗?” 我点点头。从小到大,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孤儿,如果叶老师夫妇领养的小孩是我就好了。真的,我想过无数回。 “我不嫉妒。”许一树做着吐烟圈的动作,向半空中的雨水吹气。 “我记得小时候你俩玩得挺好,怎么越大越疏远了?” “姐,不是疏远,”许一树摇摇头,“是别扭。你要不是我姐,而是我妹妹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别扭。看着自己哥们跟自己姐姐在一起,天底下哪个男人都会觉得别扭,你们女的不懂。” “我跟他说过很多遍,让他别缠着我,去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正正经经地谈个恋爱,知道了别人的好,就不会老觉得非我不行了。” “叶春太死心眼了。” “他那不是死心眼,他是得到的太少,所以抓到了什么就不舍得撒手。对他爸妈是那样,对我也是这样。其实我老觉得,叶春他不是爱我,也许哪天他碰到真心喜欢的,就知道差别了……” 我注意到许一树皱起的眉头,便停下来。 “我倒是觉得,”一树说,“天底下可能没有哪个人能比他对你还好了。” “所以我才烦恼啊,”我揉着山根,烦躁地说,“我没法爱上他,又不想耽误他。当年跟他结婚是一时糊涂,离了这么久了,也不敢跟爸妈说。叶老师夫妇俩到死都不知道,他俩地下要有知,估计要恨死我了!” 许一树抱臂看着我,认真道:“叶老师他们一走,叶春就真的只有你了。” “我知道。” 我点点头,心中沮丧又添了几分。我不想让叶春觉得自己是累赘,他不是,他跟一树一样,对我而言都是很珍贵的人。我可以疼他,护他,照顾他,可我没办法爱上他,没办法像依赖一个男人那样依赖他。 我在脸上呼啦一把,摇摇头,想把那些烦恼也一并甩掉。睁开眼睛,看见许一树望着天空发呆。他前臂上那只火红的凤凰好像马上就要冲出皮肤,飞到雨里去了。 ☆、初见 “新的?” 许一树回头看我一眼,然后伸手搓搓那只凤凰,点头道:“嗯。” “浴火重生?” 他笑了一下,说:“其实是被人问烦了,谁见了那些疤都觉得我混过非主流,玩过杀马特,所以啊,索性给盖上了。”他指指我的手腕,“你就不觉得烦吗?” 我举起手来,晃一晃,果果送的那条手链的尾巴滑出袖子,在雨夜里跳啊跳的。 “我都说我是葬爱家族的,爱信不信。” 许一树冲我竖起大拇指。我站起来,踢踢发麻的腿,把外套还给他,说:“早点回去睡吧,都折腾了一天了。” “嗯,”他冲我摆手,“你先回,我再抽根烟。” 我看着许一树低头点烟的样子,眼前恍恍惚惚浮现起他六岁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站着估计跟现在蹲着差不多高,在外面是阳光灿烂的小男孩,在楼上那间小屋子里却常常瑟缩得如同一只小老鼠,总是带着哭腔小小声地问我:“姐姐,我们是一边儿的吧?” “怎么了?”许一树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转身上楼。 叶春在他父母房里睡着了,他蜷在被窝里,脸也埋在被子里。我轻轻带上门,来到叶春的房间。 这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 房间还保留着他上大学离开家以前的格局。床靠墙放,旁边就是写字台,顶在窗户底下。书桌的玻璃台面下压着很多照片,叶春的全家福、他生日时跟许一树和我的合照、中学的毕业照、跟父母出去玩的照片…… 靠床一侧的抽屉里放着叶春的旧日记本,我拿了最上面一本,歪在床头上,翻开。本子自然地在其中一页打开,露出一张照片做的书签来。 那是一张我的照片,高考最后一天许一树拍的。照片里我哈欠打到一半,张着嘴巴,左手在揉眼睛,笔袋准考证正从右手滑出去。事实上,拍照片的下一秒,笔袋就掉在了地上,而我稀里糊涂地踩在上面滑了一跤,下巴肿了好几天。 我想扶床坐正一些,手边摸到一副眼镜,那是一副花镜。我把眼镜戴上,眼前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叶春怯懦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花花姐。” 那天傍晚我一开门,先撞进眼帘的就是叶春干巴巴的脸。他似乎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惶恐不安地看着我。 “叫花花姐。” 安老师站在叶春旁边,出声嘱咐他。叶春颤巍巍地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他明明紧张得要命,却偏偏勉强自己挤出一张笑脸来,皱皱巴巴的,安在他那瘦小的身躯上,像是腌过的小萝卜头。 安老师弯腰擦掉我嘴角的血,说:“又惹你爸生气了?来,给你一块钱,带你叶春弟弟下楼去吃豆脑。” 我迈着大步下楼梯,叶春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楼下跳皮筋的小女孩看到我,慌里慌张地往后躲。摔方宝、弹玻璃球的男生停下来盯着叶春打量、嘀咕、起哄。 我径直走到推着车卖鸡汁豆脑的小贩前,把钱给他。小贩一边熟练地从钢筋锅里挖豆脑,一边戏谑地问我:“花花,这是你新弟弟啊?” 我顾不上回答,眼睛里只有雪白的豆脑,它们在粗瓷碗里一颤一颤的,颤得我舌尖上好像已经有了滑嫩的触感。小贩熟练地往碗里添咸菜丁、花生碎,然后从另一个锅里舀出一勺冒着热气的鸡汤,高高地浇在豆脑上,鸡汤的香气在鼻间游走的同时,他又倒拿着香油瓶,往碗里点了那么几下,那味道立刻俘获来一片小孩。 “先给他。” 我忍着口水,指指叶春。他正站在我两步远的地方,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贩手里的碗,没了魂一样。我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举着双手去接。 小贩得意地嘱咐叶春:“小心点啊。” 叶春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喉咙里忍不住咽了老大一口口水。围观的小孩也都跟着吞了一口口水。叶春却没有张嘴,反而举着碗给我。他人小个子矮,粗瓷碗刚过他头顶,就滑了出去,“啪”一声摔在地上。 小孩们立刻齐齐地“啊——”了一声。小贩从车后面探出头来,端着碗嚷道:“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叶春手足无措地看着流了一地的豆脑,眼睛红红的,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我从小贩手里接过碗,凑到叶春嘴边,说:“你喝。” 他抬头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我,不敢相信的样子。我一手端碗,一手拉着他坐在矮桌前,把碗放在他面前,又说了一遍:“你喝。” 他终于不再那么望着我,低头喝了一口。 许一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揣了一兜的玻璃球,擦擦直响。“他是谁?”他跑了一头汗,手却舍不得从兜里拿出来擦一下。 “叶春。” “叶春是谁?” “叶老师家的孩子。” “嗯?”许一树坐下来,盯着叶春上下打量,掏出两个玻璃球放在桌子上,问他:“你玩吗?” 玻璃球骨碌碌朝叶春滚过去,他看了许一树一眼,伸手接住了,转头冲我摊开手,说:“花花姐,给你。”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叶春,也是他第一天到叶家。 我摘下花镜,揉着发酸的眼眶,心想大概叶春不在家的时候,安老师常常会来到他的房间,像我现在这样,翻翻叶春的日记、照片,想想以前的事。我记得当年叶春把结婚证摊在两家大人面前,并且宣布要我生下肚里的孩子时,只有安老师一脸淡定,她好像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只是,她大概猜不到,我骗了他们这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要习惯这种生活了。 夜里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有人叫我“花花”,于是摸索着打开台灯,冷白色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只好用手遮着眼睛,眯起一条缝往外看去。 “花花。” 叶春光着膀子站在床尾,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门上,好像把他的魂魄也抽走了一些。 我坐起来,问他:“你怎么不叫我‘花花姐’了?” “我不想再做你弟弟了,”他边说边向我走来,“你有一树,又不缺弟弟。”他坐在床沿上,抓着我的手,“我要做你男人,让你永远也离不开我。” 他说着,人就爬上了床,头埋到我脖子上亲起来。我往外推他,可他今天的力气格外大,任我怎么推他都不动。 “叶春,你别这样!” 他终于在我的喝止下松开了手,手抚着额头无声地哭泣。我把被子盖在他身上,裹紧。 “叶春,你感冒了。” 他双手抱头,不说话,也不出声。 “等回去以后,我会找房子搬出去。叶春,你该找个正常的姑娘,好好谈场恋爱。等你见识过别的姑娘,爱上了别的女人,你就知道我有多糟糕了。我的朋友们尚且都直言不讳地说我脾气古怪、性格扭曲,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离我太近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蒙蔽了你……” 我把他抽屉里的日记本拿出来,塞到他怀里。 “对不起,叶春,我偷看了你的东西。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怪我。”我隔着棉被拍拍他的背,“你跟一树一样,在我心里,都是很珍贵的人。我不想你因为我难过,也不愿意看着你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陷在沼泽里。你应该过更幸福的生活。叶春,我不想害你。” “你别以己度人,”叶春抬起头来,“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能因为我比你小几岁,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觉得我不可能爱上你。花花,随你再怎么扭曲它,我分得清爱情和亲情……” “是我不行!”我打断他,“是我把你当弟弟,我接受不了你抱我,亲我……所有那些行为,都让我觉得特别别扭。” “我不明白,”他哑着嗓子说,“周围所有的人都能接受我们在一起,为什么偏偏你不行?到底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再当我是弟弟?天底下姐弟恋那么多,人家怎么就不觉得别扭呢?” “叶春,对不起。” “你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 别跟我说对不起!”他赤脚踩在地上,指着写字台上的那些照片,高声道:“你去跟我爸妈说对不起,说我不能当你们儿媳妇,说我不爱叶春,说他死活跟我没关系,你说啊!” “叶春……” “怎么,不敢了?刚你不还说要搬出去,要跟我撇清吗?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很珍贵的人’,可我爸妈刚死,你就急着要走,要撇下我一个人!许一花,我叶春来是孤魂,去是野鬼,你要是觉得可怜我,大可不必!我早就习惯了,我……” 他忽然停住不说,抬手捂住眼睛。可我分明看到,他抽动的嘴角旁边,正有大颗的眼泪滚过。 看他这样,我心中也觉得沉痛万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床上下来,去捡掉在地上的棉被,满脑子都是无奈和疲倦。 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外面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嘈杂声,然后便是一声震天的“滚——” 我顾不上再管叶春或者棉被,冲出去开门。 大门一开,正看见我妈面朝上摔下楼梯,耳朵里只有人的骨骼皮肉砸在水泥地上的沉闷声音,而她自己,连一声疼都喊不出来。 而在我对面,罪魁祸首愣在原地,双手还原样架着,没来得及放下——这就是我和一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人! ☆、“沼泽地” 县医院一早就开始熙熙攘攘起来,连住院部也人来人往的。叶春守在我妈病床前,我和果果出来买早饭。 这个点,许一树应该正在家里跟父亲谈话。 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母亲送到医院时,把我母亲推下楼的父亲却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果果,”我叫住一言不发的刘果果,正色道,“如果你后悔了,想跟一树离婚,我不会怪你,就算你想把孩子打掉,我也会支持你。” 她后退了两步,惶恐道:“我跟你不一样。” 我想我是该有受伤的感觉,然而我内心毫无波动,我当然知道她跟我不一样,即便是在她说的那个层面——对待肚里胎儿的态度上。 但她终究是过分体贴的女孩,见我不漏声色,慌张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是我主动追的一树,我喜欢他,想跟他结婚过一辈子,这孩子不是意外,是我们俩商量之后决定的。”她上前一步,抓着我的手,继续说:“姐,家里的事情,一树跟我说过一些,我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只是昨天晚上毫无预兆,你爸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会把阿姨推下楼,这些怎么就突然发生了呢?” 我把她的手拿开,边走边说:“他就是不讲道理,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果果追上来,“最近电视上老在播抵制家庭暴力的宣传片,你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老实说,我听一树说他一直这样的时候就很疑惑,既然这样,阿姨为什么不跟他离婚呢?” “我也想知道啊。” “那至少,不要让他们住在一起,你跟一树都不在家,有一个人把阿姨带上不行吗?虽然一树跟我说是阿姨不愿意,可是怎么可能呢?谁会愿意老是跟伤害自己的人住一块儿呢?我想我们好好劝劝阿姨,她总会……” 我停在离电梯远一些的地方,逼得她也不得不停下来。 “果果,”我说,“我叫你跟我一块出来,是想跟你说,我家就是一滩沼泽地,你现在陷得不深,想走没有人会怪你。” “姐!”果果有些生气,又碍于我这大姑子的身份,所以仍然尽量压低声音说:“你是一树的姐姐,为什么老盼着我俩不好呢?我不会离开他的,我知道我能帮他,你们劝不动阿姨,我去劝!” “刘果果,”我往电梯口的人群看了一眼,“别老想着拯救别人,先保住你自己。” “我知道怎么做!” 她气呼呼地往前走,鞋子踩得哒哒响。我想她跟叶春一样倔。不知道我们许家的风水出了什么问题,吸引的都是这样的倔种。 “阿姨,您吃东西的时候身上疼吗?” 果果不看我,担心地问我妈。不得不承认,她现在伺候病人的这副关切样,看上去比我这个亲生女儿更孝顺。也许她就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善良能拯救我们吗? 我妈摆着手说:“不疼不疼,医生都说了,没伤着骨头,就是一些淤青,看着怪吓人的,其实没啥。” 她的颧骨肿得发亮,现在说不疼,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行,不疼就好。”果果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在粥碗盖上,“阿姨您多吃点,多吃点好得快。” “嗯。”我妈边吃饭,边环顾了一圈,最后转向我问道:“你弟呢?” “在家,一会过来。” “你跟他说,别让他过来了,我想出院。” “伤成这样怎么走啊?先住两天吧。” “你别说得那么邪乎,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医生都说没事了。”她有点介意地用余光瞄瞄果果,声音不自觉低了一些,“这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我不好意思在这待。实在不行,你去开点药,我回家吃还不行吗?” “阿姨,您现在不能出院,”果果插话进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您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您就安心住两天,到时候我跟一树一块接您出院,直接带您去南京玩几天,多好啊。” “啊?”我妈疑惑地看看我,又转向果果,“我不跟你们去,我走了,你爸没地儿吃饭。” “怎么可能吃不上饭呢?现在随便手机上点个外卖,二十分钟就给送家里来了。我这不是怀孕了吗?阿姨您就好好养伤,到时候帮我们准备点小孩的东西,我爸妈要上班,顾不过来,要不然我也不麻烦您了!” “准备东西?我在家也一样给你们准备啊!” “妈,”叶春看不下去了,“一树他俩一片心意,这结婚备下的新房,您不都没去看吗?” “叶春你别劝我,我知道你们什么心思。” 我妈脸色一沉,叶春和果果都不好再开口。我见惯了我妈这个样子,也不想插嘴。 果然,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她便自己软和下来,柔声道:“你爸不是故意的,他喝多了,稀里糊涂的,手上没个轻重,我又没踩稳。再说了,统共就半层高,那楼梯又修的缓得很,能伤到哪儿啊?我这一辈子都这么过来了,老了老了还让人家看笑话不成?” 果果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妈打断果果,“我这一把年纪了,啥也不求,就盼着你们两家好好过日子。你回去跟一树好好准备结婚的事,重活累活都交给一树,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别学你姐。” 她瞪我一眼,转向叶春说:“花花从小就古怪,以前给她介绍对象,知道的都嫌她性格不好,也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6 就是你,你起小跟她一块长大,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你爸妈不出这事,该多好……”她拍拍叶春的手,“算了,我以后也不说这话了,你回去跟花花好好过日子,趁早要个孩子,我知道你们也不放心送家里来让我带……” “妈——” 许一树推开病房门,朗声喊道。他进来环顾了一周,皱着眉头问:“怎么了?不是说不严重吗?” 我妈忙道:“不严重,一树你别急!我刚说让你姐他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没啥事。” 许一树看我一眼,询问我是否暴露了秘密。我摇摇头,上前拽他出了病房,带上门,问他:“他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一树冷哼一声,“承认错误,保证没有下回。这种话他说了八百遍了,有个屁用!天天没事找事,早晚死他手里!”一树的声音开始发抖,“姐,你没看见早上他那个样子,我去叫他起床,他眯着眼睛问我‘啥事’。我操!啥事!我跟他能有啥狗屁二事?” 我拍拍一树的肩膀。 一树摇着头,道:“我真想……姐,我们早晚毁他手里!跟你说,我现在一听果果讲她小时候那些开心事,讲她爸她妈怎么疼她,我就生气,凭啥咱俩就得摊上这么个死爹?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别说了,一树。”我制止越说声音越高的一树,指着病房门道:“你好好对果果,好好跟她过日子,家里的事情少管。” “我少管?”一树暴躁地来回踱着步,“姐,我怎么可能少管?” “怎么了?”叶春从门里探出头来,看见一树暴走的样子,便闪身出来,关上门。“妈又吵着要出院,我看果果要招架不住……” 一树不等他说完,便开门进了病房。我要跟着进去,被叶春拉住。 “我看还是让妈跟我们去住一段时间,她抵触去南京,但是应该不会那么抵触去北京,毕竟不是第一次。” 我揉揉眼眶,上去抱了叶春一下。 这房子是四年前,叶春跟家里宣布跟我结婚时,两家凑首付买的一户小两居,登记在我和叶春名下。最初叶春大学没毕业,贷款主要是我在还,他工作以后,就渐渐揽去了大部分贷款。我一直坚持在钱的事情上跟他分清楚,想着以后他碰到合适的人了,我就搬出去,或者索性把房子卖了一分为二。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没死心。 “你们怎么是一人一间啊?” 我妈一进家门,就开始熟门熟路地四处检查。她上次来,还是四年前刚搬进这房子的时候,但是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生疏,原来什么东西放哪该放哪都记得很清楚。我猜,这大概是家庭主妇们都具备的本领。 “这衣柜也是,”我妈翻着我的衣服,“他那柜子里一件你的衣服都没有,你这也一件他的都没有,分的这么清楚,太奇怪了,这哪像两口子啊?叶春你过来!” 我抱着胳膊看着淤肿还没消,就这么亢奋的母亲,有点无奈。叶春恭敬地站在我妈面前,唯唯诺诺。但我隐约觉得,他好像乐见得如此。 “叶春,是不是花花欺负你?你去,把花花的枕头抱走,我住这里。” 叶春抱着一堆东西往外走。我妈拦住我,苦口婆心地说:“许一花,你这么着欺负他,对得起叶老师安老师吗?” 我辩解说:“妈,夫妻不一定要住一间房,这样也蛮好的,不会吵架,晚上大家都能好好睡觉。” “胡说八道!”她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怪不得外头都说你冷血,连你亲妈都骗!”她拽我坐在床上,问:“你俩这样多久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我看着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呢?万一是叶春呢?” “你别冤枉他!”她又打了我一下,“整个小区都说,叶春他心长在你身上,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笑出来,点开手机看微信,脸有些僵。 “怎么了?”我妈凑上来,指着手机问我:“孟书是谁?”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叶春摔倒的声音。 ☆、孟书 “对不起。” 我躺在叶春床上,跟窝在床下沙发里的叶春道歉。 “对不起什么?” 他背对着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莎莎说……算了,没事。” 我翻了个身,不再看他。 陈莎莎是我大学室友,刚才收到的微信是她发过来的,通知我明天同学聚会,特地说孟书会来。老实说,我有些尴尬,但我并不后悔以前做过的事。 第二天,刚到下班时间,就接到陈莎莎的电话,说她在公司楼下等我。我下楼出来,看见她倚在车前,一袭红裙,超短发卷出妩媚的弧度。下班的人流不分男女,都要在她身上扫上几眼。她毫不在意,隔着人潮,兴奋地向我招手。 “我说你打扮过了吧?”她戏谑地捏着我的下巴,左左右右打量我的脸,“你那小老公没说啥?” 我挣开她的手,纠正道:“我跟叶春四年前就离婚了,这种话你千万别再说了,我还盼着他早点找个姑娘正经谈恋爱呢。” 她撇撇嘴,招呼我上车。 “你真想给他介绍女朋友啊?”她边开车,边滴溜着眼珠看我。 “看路。”我抓着扶手,心有余悸。这丫头车开得野,我吃过她的亏。 “瞧你吓的!”她翻翻白眼,“不如你把我介绍给叶春啊,建筑新秀,我很看好他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花花,你不要给我嘛!干嘛便宜外面那些小姑娘?” “你太老……” 一个急刹车,我被安全带勒得胸口疼。陈莎莎一脸无辜地指着前面说:“红灯嘛!我有什么办法?年纪大了反应慢。” 这次是我得罪了她,只好自认倒霉,解释说:“我希望叶春找个年纪小的,至少也得跟他差不多大的,哪怕谈了再分都行,免得他老跟着我死气沉沉的。” “你就是想得太多,人家叶春自己都没说啥,你这整天搞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照我说,你能拿出当年睡孟书一半的不要脸劲儿,你跟叶春早就过上幸福美满的新生活了。我也是搞不懂了,孟书有啥好的啊,个头又不高,还戴个小眼镜,蔫不拉几,跟个小老头似的。也就你,一朵奇葩!” “你不懂。”我掏出镜子,理理被甩乱的头发。 “我是不懂,你许一花的世界,我们凡人都不懂。不过照我说,你这是情人眼里自带滤镜,啥黑点都给你滤掉了!” 她一踩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我以为我们到的算是早的,但是一进包厢,才发现人已经基本上来齐了。趁着陈莎莎跟大伙寒暄的空,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跟旁边的人勉强客套两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7 句,便开始偷偷观察孟书。 他因为是从外地赶过来的,所以被安排在主座上。进门第一眼,我就看见他了。他还跟以前一样,白白净净,一笑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温和感,让人不自觉就安静下来,很像叶春的父亲。 “哎,许一花,你现在还爱喝这东西啊?”一个同学拎着酒杯过来,指着我手里的茶问道,“这饭店有苦丁茶吗?服务员,给我也来一杯呗!” “你别闹了!”一名女同学把他拦回去,“那是她自己带的。” 我把随身带着的小茶叶盒放在桌上,说:“没关系,我这还有呢。” 刚才拦他的那名女同学问我:“听说这东西能减肥,你是不是就是靠这个保持身材的啊?”她松开男同学,过来拿着我的杯子闻了闻,“这玩意儿苦成这样,这一杯下去,食欲起码得减一半,可不就减肥了吗?” 有人附和道:“我觉得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有人喊道:“许一花,给我也来点呗!” 我打开茶叶盖子,说:“不嫌苦拿去喝吧。”余光里看到孟书也向这边看过来,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旁边的同学一把接过茶叶,说:“都谁要喝,举个手看看。”于是一下七八个人举手响应,大多是女生。“得得得,我让服务员冲一壶得了,省得你们一个个泡了。”他说完便拿着茶叶出门去叫服务员了。 “一花以前就喜欢这些苦的东西,我记得大一那会去爬香山,中午大家坐在草地上吃饭,咱们拿的都是面包啊肠啊鸭脖什么的,或者带个热水喝喝也不奇怪,结果许一花掏出一壶茶来,你们还记得吗?” “嗯嗯,我记得她那茶泡的都黑了,都不用尝就直接飘出来一股苦味,太绝了!” “别说茶了,大家聚餐的时候,她不也是爱点盘苦瓜放面前,咱们挑鸡蛋吃,她专拣苦瓜吃。” “没错!哎班长,今天点苦瓜了吗?” “点了点了,一会就放许一花面前,你们谁都别跟她抢啊!” “哈哈哈——” “莎莎,你跟一花最好,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喜欢上苦瓜苦丁茶那股苦味了啊?” “她那不是喜欢苦味,”陈莎莎摇着头,隔着老远冲我举杯,“她是喜欢……” “‘喜欢吃不喜欢吃的东西’!”我一个室友插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我们问花花时,她就这么跟我们说的,神回复!” “境界太高了!” “就是,一花你也下凡来跟我们凡人玩玩嘛!” 我从小就不是合群的人,早就被怼习惯了,所以现在看他们这样,也并没觉得怎样。反正大家久不相见,总是要找些人人都能参与的话题众乐乐一下的,不说我,也会说起别的事情。果然,没多大会儿,话题就已经从以前的事转换到大家的感情上来了。 有人隔着圆桌喊道:“孟书记,你什么情况了?”“孟书记”不是他的职务,是他的外号。 孟书摊摊手,笑道:“单着呢。” “啊,你也单着呢,家里催没催?” “怎么不催?天天安排相亲,我出来开会这两天,还得在北京见俩姑娘呢!” “嗨,你是要求太高了吧?” “不高啊,我就是想找个人赶紧结婚得了,省得一天到晚的催催催的,啥正事干不成!” “你啥正事没干成啊?”问话的人笑得很猥琐,呡呡嘴唇,转向陈莎莎问道:“莎莎,你呢?考虑考虑我呗!” “你们啊,”陈莎莎一翻白眼,“当年都嫌我丑,这会来献殷勤,晚了!” “我这不也后悔着呢吗?谁能想得到当年的小胖墩陈莎莎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全班最漂亮的女生!” 在座的女生脸上便都有些尴尬,陈莎莎一脸得意。 人都势力,大学生也一样。记得当年陈莎莎有一百五六十斤,饶是一米七的身高,也方长得很,比很多男生都壮实,自然没什么男生缘。而我脾气一向古怪,跟班里的人都不大说话,即便是一个宿舍的,也来往甚少。那时候陈莎莎可能觉得跟我是一类人,所以主动来跟我交朋友。其实她性格比我好得多,纯粹是被外形拖累了。后来,她工作挣了钱,就请了私教拼命苦练,费了千辛万苦才练成这副妖精模样。这次聚会,她盼了很久,现在话题终于聊到这,自然得意。 手机在包里乱跳,我拿起手机,悄悄出了包房。是我妈打来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跟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孟书在我身后开口问道:“男朋友?”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跟着出来,他不可能没听到我接电话时叫的那声“妈”,现在还这么问,只能说明别有想法。我收起手机,冲他笑笑,回说:“我妈。”我知道他想听什么,但我偏不说。 果然,尴尬了几秒后,他又问道:“你还单着吗?” “你要跟我相亲吗?” “啊?”他看看我,摘下眼镜,拿衣襟下摆擦擦,又戴回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算了。” “你还是怪我?” “我怪你干什么,当年是我算计你,你不怪我就好了。” 有人开门,孟书扭头去看,脚下无意识地退了一步。我被这一步伤害到了,喉咙一痒,打了个喷嚏。 出来的是陈莎莎,她看看我,又看看孟书,后者被她盯得很不自在。 “我说你们啊,”莎莎满嘴酒气,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把手里的纸巾递给我,“有人在家想你吧。孟书,待会你负责送她回去,我喝了酒,开不了车。” 我摇头拒绝:“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送你。”孟书难得坚定了一回。 “这就对了嘛!” 陈莎莎在孟书肩膀上猛拍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听到响声,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指在刚才打过的地方揉揉。 “许一花对你是痴心一片,她落花有意,我看你也不是流水无情嘛!大家都不是小孩了,马上三十岁的人了,别扭扭捏捏的!尤其是你,孟书,矫情个什么劲啊!走吧走吧,屋里头我替你们应付。” 我和孟书一前一后从饭店出来,停在几栋楼之间的小广场上。 他拎着公文包问我:“去哪?” 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情很不好,面上不动声色地答道:“我回家,你请自便。” “我刚才答应了莎莎,要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这一趟。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没别的意思。” 他连着急解释的时候,也是一字一顿,丝毫不乱他的节奏。而这,再次提醒了我这些年为什么痴迷于他。是的,他什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8 么都不用做,只要站着展示他一丝不苟的温和,就足以让我无法自拔。我讨厌这样,可是对此却无能为力。 ☆、暴露 我闭上眼睛,揉揉眼眶,假装镇定地说:“孟书,四年前我算计你是我不对,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不会缠着你。所以,希望你也能给我一点尊重,如果你不恨我的话。” “花花?” 小广场上突然传来我妈的声音。我扭头去找,看见她隔着灯带和喷泉冲我招手,叶春也在。我妈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走过来,如果她身体允许的话,我想她会跑过来。 “我刚还跟叶春说你这饭也吃得太久了,没想到一扭头就看到你了!” “妈,”我看看叶春,“你们怎么来了?” “我跟叶春说你在这吃饭,他就带我来了,我们吃完好一会了,等你等到现在!” “阿姨好,我叫孟书。”孟书跟我妈打招呼,客套地伸出手去。我妈不太习惯地伸手握了握孟书的,问我:“你同学啊?”我点点头。 没等我说话,叶春向他伸出手来,孟书忙伸手握上去。叶春道:“叶春,幸会!” 孟书一边说着“幸会”,一边问我:“这位是?” 我:“我弟。” 叶春:“她老公。” 我妈和孟书都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叶春也看着我,眼里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前夫。”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来,满脑子都是我妈追着数落我的画面。“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 我丢下一头问号的孟书,拉着我妈往前走去。我妈回头喊:“叶春,走了!”我回头,看见叶春低头跟孟书说着什么,也忍不住喊道:“叶春!” 叶春小跑着跟上来。我问他:“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问问要不要送他,他说不用。” 我瞪了叶春一眼,被我妈看见了,啪叽一掌打在我背上,可是并不疼,是叶春替我在背后挨了一掌。 “死丫头,瞎招惹什么啊!你还有理了,还‘前夫’,你爸知道了不打死你!” 我冷笑一声,回道:“他打死我你很开心吗?” “你……”我妈突然停下来,眼里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我很沮丧。 昨天莎莎在微信里告诉我,孟书问我会不会去。所以我今天满怀期待地去参加这个狗屁同学聚会,本以为会有什么不同,结果是我想多了,事实上,人家就是不喜欢我。大概从他的角度,我看起来很可悲,所以他才会抱着送我一炮的目的,坚持说什么送我回家的鬼话。我只是古怪,又不是弱智,对方不喜欢我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偏偏这个时候,我妈又对我冲口而出的那句气话大加发作。她认定我恨她,如同我恨我父亲,于是一进门就开始收拾东西,吵着要回家。她昨天才刚到,又没打算长住,东西本来就没怎么往外拿,这一闹起来,约等同于抱着来时的行李箱哭哭啼啼,吵着要叶春送她去火车站。 我头很疼,就像以前在家,她跟我爸吵架的时候一样。其实她说对了一件事,我的确恨我爸,也恨她,但我是恨她不肯离婚,恨她对这样的男人留恋不舍,毁了一生。 叶春替我安慰她,像安慰一个小女孩。我越长大越觉得,我妈身上有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分裂性,她在我们面前难缠起来,跟三岁的小孩没有两样,既不讲理,又特委屈;但是面对我父亲的暴力,她却宽容得如一位慈母,总能给他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甚至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她自己身上、我和一树身上。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她施与我和一树的折磨,并不亚于我父亲。可是在道德上,我们却不能像憎恨父亲那样赤/裸裸地憎恨她,甚至,在道德上,我们都应该可怜她,毕竟她也是家庭暴力的正经受害者。所以,这常常让我很迷惘,不知道该对她抱持怎样的感情。 “如果你非要走,”我插入到她和叶春之间,本该是她和我之间的争执中,“那就好好养伤,等你把伤都养好了,我不会拦你的。” “花花,”她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跟一树他俩去南京,跟着你们俩跑北京来,你以为我是躲你爸吗?别说这次我没怎么样,就算是以前腿骨折的时候,我躲过吗?我知道,你们老觉得我活在水深火热中,过得特别没有人样。其实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你爸结婚三十年了,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们一天到晚的瞎操心,自己的事情还理不清楚!” “叶春,我问你,”她招呼叶春坐在对面,“你跟妈说实话,你俩是不是离婚了?” 叶春点点头。 “你……”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欲言又止,“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您从这回去以后。” “上次……那就是四年前,花花流产那会儿了?” “是。” “许一花,你给我站起来!”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知道今天必须要摊牌交代清楚了。四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一刻,想过无数种开口的场合,现在这种,也不是没有预料过。 “我就知道,那会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对身体不好对身体不好,你就是不听,魔障了一样非要去堕胎。你安老师以为你怕麻烦,还跟我商量,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就送家来,我们四个老人给你养。我那会心里还犯嘀咕,你许一花什么时候怕过麻烦?原来你是那时候就变了心了,你……” “我变什么心?那孩子就不是叶春的。” “你说什么?许一花你……” 叶春上前扶着我妈坐在沙发上,她脸气得发白,抓着叶春的手说不出话来。我倒了杯水递过去,被叶春接了过去。 “妈,您别生气。”叶春捋着她的后背,解释说:“当年是我自作主张,怂恿她把孩子生下来,她稀里糊涂地被我说动了,为了弄张准生证,所以才答应跟我结婚的。” “她稀里糊涂的?”我妈指着我,“她许一花又什么时候听过劝?” “是我要生的。” 我说。 的确,一开始我是想把那个孩子生下来的,叶春劝我,也只是给我提供了一条让它合法化的路径而已。即便没有他,如果我后来没有做那个梦的话,我还是会生的。基本上,他跟我最初坚持生孩子和后来坚持堕胎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关系。 “反正是我让她跟我结婚,跑家去跟你们宣布也都是我自作主张。”叶春把水递到我妈手上,继续说:“我喜欢花花,你们都知道,为了跟她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不择手段的事情我也做了。” “叶春,”我妈抬手把水杯砸在茶几上,水洒了一地,“你干嘛这么做?这让你爸妈怎么想?这不是逼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9 着我们许家对不起你爸妈吗?还有你,许一花,”她转向我,怒气冲冲的,“叶春那会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结婚这种事情都骗来骗去!算了算了,你连孩子都敢鼓捣出来……我问你,那孩子爹到底是谁?这都四年过去了,你还想骗傻子一样骗你妈啊?” 叶春也直直盯着我,虽然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被他们盯得很不自在,抱着胳膊说:“今天那个人。” “今天?就刚才那个叫什么……” “孟书。”叶春说。 “哦对,孟书!叶春……”我妈拉着叶春的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道啊,那你还跟她演这出骗我?”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你杀了我得了!我现在想起来刚才那个场面,真是丢死人了!人家把我女儿耍得是团团转,我还跟他狗/日的握手!我这个恨哪!”她捶着胸口,嚎啕大哭,“我恨不得上去扒他的皮吃他的肉,我还给他笑脸!我的傻闺女啊,给人欺负得怀了孕还心甘情愿地去打胎,从头到尾都把她自己亲妈蒙鼓里啊!老天爷啊……我自己孩子在外面给人欺负成这样,都四年了,我连个屁都不知道啊!你这是要让我死啊……” “妈,你别这样,孟书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 “你……”我妈满脸眼泪鼻涕,不敢相信地看着我,随即又号啕起来,“你这是跟谁过不去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这是给谁当妈啊……老天爷啊,你让我死吧……” 我妈的手机响起来。叶春拿着手机,递给她,说:“妈你别哭了,一树的电话。”我妈一把接过电话,哭道:“许一树,你妈不能活了,你管管吧,你姐在外面让人家欺负死了啊!你管不管?我的天爷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妈,你别吓他!” “我吓他,你个没良心的,你咋没把你妈吓死呢?许一树,你管管吧……” 叶春从她手里拿走电话,递给我,说:“你到房间去,跟一树说清楚,我来劝妈。” 我妈已经从沙发上滑到了地上,一边嚎啕,一边捶胸顿足。我没有办法,只好接过电话,去了叶春房间。 我妈难以消化的事情,许一树知道八成,他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叫孟书,以及我直到今天还对孟书心存幻想。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许一树沉默了好久,才又跟我说话。 “要不是你以前不肯告诉我这人是谁,我早找到他打一顿了。许一花,没想到你到今天还跟他纠缠不清,别说妈生气,我现在也很恼。你可以不喜欢叶春,但是干嘛要跟这种人扯皮,他能假装喝醉酒跟你……这能是什么好熊吗?” “我跟你说过,那次是我主动……” “你别跟我说这,你拿刀逼他了?给他下药了?你以为你遇上的是什么柳下惠?狗屁的正人君子!他就是贱,就是想占你便宜!我看叶春说得没错,你就是稀里糊涂的。” “够了,许一树,我没心情听你训话。” “那你想听什么,夸你吗?”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床上,又羞又恼,眼睛酸涩,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便闭着眼睛躺下去,张着嘴巴大口呼吸。 ☆、发烧 我想起来,在孟书床上醒来的那个早上,他一脸为难地对我说:“许一花,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 “你喜欢我?” “我……我家里一直希望我找个温柔听话的……” “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他挠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咱俩性格不合适,我……” 我看出来了,就算再等半个小时,他也说不出我想听的话。“我知道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既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缠着你。” “对不起,我……” “不喜欢我还要忍受我一整晚,是我对不起你。” 我苦笑着打断他,恍恍惚惚地走出酒店。清晨街道上氤氲的人声,与钢铁城市的车流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拽着我往下沉。空气中浮动的热气让我有一种跌进棉被里的错觉,怎么也爬不起来。 医院里,叶春蹲在我面前,顺着胶布摁一摁贴在我膝盖上的纱布,然后抬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查看前臂下侧的擦伤。 “要是咱俩年纪换换就好了,”我看着叶春说,“或者直接把咱俩换了也行啊,那样的话,就是安老师领着我去敲你家的门了。” 叶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眼前出现了暖黄色的画面,于是笑着继续说:“你一打开门,就看到六岁的我,然后安老师就让我叫你‘许春哥哥’,我战战兢兢地叫你,然后你……” 那暖黄色的画幅里,站着九岁的叶春,鼻青脸肿,梗着脖子,眼睛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恨意。 我摇摇头,驱散那幅画面。“还是算了,给他们当儿子太疼了。” “我不怕,”叶春坐回我旁边的椅子上,抓着我的手说,“如果咱俩换过来,你就不会跌这一跤了。” 我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笑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呀?” 他抓着我的手放回原处,却一把揽过我的脑袋贴在他肩膀处,说:“我当然知道了,你每次发呆傻笑,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的话说得我鼻头一酸,我想起来昨天晚上,孟书甚至没有正经地吻过我,想到这里,我肩膀一抖,再也忍不住眼泪,“叶春,我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 “那就不要喜欢他,”他有些气恼地回我,“他配不上你!” “操!” 我听见客厅响起叶春的声音,便从房间出来,看见他蹲在沙发和茶几中间,正在捡杯子的碎片,手上划了个口子,血滴到了地上。 “别用手。” 我冲他喊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拿来笤帚和簸箕。他将手里的碎片丢到垃圾篓里,指指主卧的门,压低声音说:“已经关灯睡下了。” “辛苦你了。”我弯腰把地上的碎玻璃连同水一起扫进簸箕里,然后抽了一把抽纸,蹲在地上收拢漏掉的玻璃渣。 “你的脚怎么了?” 叶春低头看脚,好像才注意到脚掌外侧的一片污血似的,抬脚又看了两眼,皱着眉头道:“可能是刚才妈摔杯子时划破的,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行了,你把药箱找出来。” 我倒掉簸箕里的垃圾,将它和笤帚一起送回厨房,顺便洗了个手出来。叶春这次索性跪在地上,在茶几下层翻找着,看到我出来,探出头来问我:“是在这吧?” 我上前从一堆书里抽出塑料药箱。见我把碘伏拿出来,叶春自觉地坐在沙发上,抬脚伸到茶几上。我用棉签蘸着碘伏给他消了毒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0 ,擦掉血之后,发现一条指甲盖长的口子,便拿了个邦迪贴上,然后又给他手上也贴上创可贴。 我一边收药箱,一边问他:“她不吵着要走了?” 叶春抽回脚,在创可贴上摁了摁,回道:“我劝好了,妈同意再住一段时间。”语气之中有些得意。 我站起身来,盯着他道:“你说了什么,她这么听话?” “那就不能告诉你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推着我的肩膀往房间走,“这是我跟妈之间的秘密。” 刚睡着没多久,我又被叶春的声音吵醒过来。本以为他在跟我说话,但是黑暗之中,却听到他叫“爸爸妈妈”,原来是做梦。我翻了个身,看见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而叶春蜷在手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梦话,不时还夹杂着哭声。 “叶春。” 我喊了他一声,但他对我的话完全没有反应。我不放心,便打开床头灯,下床把被子捡起来给他盖上,一触手才发现叶春在发抖,额头滚烫,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妈,别走……” “叶春,”我晃醒他,“起来去床上睡。” 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似乎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木木登登地看着我,嘴里嗫嚅着:“花花姐,我妈……我妈她……” “那是梦,你已经醒了。”我替他擦掉眼泪,安抚着他,“你发烧了,起来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拿药。” 他木然地坐起来,由我扶到床上。等我去客厅拿了退烧药,倒了水,重新回到卧室来,他仍然像梦游的人一样,眼睛里的神在别的地方。我喂他吃了退烧药,让他躺下,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准备自己在沙发上窝一晚。可是叶春却拉着我的手不放。 跟叶春一起住了四年,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我知道,自从得到他父母去世的消息,叶春一直没能踏实地睡过觉。葬礼之后,又遇上我爸妈的事,他自己顶着失怙之痛,却不得不替我从中周旋。回来以后,拖着本来就在感冒的身体,心甘情愿被我挤到了沙发上。偏偏今天晚上还出了这么一桩子事情。 我很心疼叶春。能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做到这个地步,这样的人不多,至少我就不行。我虽然喜欢孟书,可是绝不会单方面为他付出这么多。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不见叶春。我坐起来哼了两下,觉得鼻子发齉,喉咙也疼。 从房间出来,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白粥小菜鸡蛋,而我妈正往便当盒里装西兰花。我吸溜了一下鼻子,问她:“一大早起来做的啊?”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不急不缓地摆她的西兰花。看来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只好捏着鼻子去洗漱。 洗漱完出来,桌上多了一杯水和感冒药。叶春冲我招手,笑道:“你被我传染了啊?”我上去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我的,觉不出差别来,索性问他:“烧退了吗?” 我妈人在厨房喊道:“三十七度五!要不是你瞎折腾,他昨天就要去医院挂水的,你看看都被你祸害成啥样了?” 叶春看着我笑,不说话。 我低声对他说:“今天下了班,我陪你去挂水,你早点收拾,别加班了。” 他受宠若惊地点头,问我:“那我早点去接你?” “别了,你发着烧,今天我开车。” 他挑着眉毛问我:“你确定?”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我实在不爱开车。我总觉得,开车跟养家一样,得对一车的人负责,所以压力很大。家里这辆车,一直是叶春在开。平时早上我会搭他的顺风车,但是因为他加班多,所以晚上我都是自己坐地铁回家。 我捏着感冒药冲叶春点头,然后一口把药吞下,水还没来得及喝,陈莎莎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刚接通,就听见她的大嗓门喊道:“许一花你怎么回事啊?我昨天打你一晚上电话,你没看见啊?” 这丫头一大早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聒噪得厉害,我把手机拿离耳朵,放在桌上,一边喝粥一边听她说话。 “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今天好好打扮一下,晚上我去接你……” “今天不行,”我打断他,“我得送……” “怎么不行了?”她的大嗓门立刻把我堵回来,“明天一早孟书就回去了,人特地……” 我一把抓起电话,将声音调到最小,闪身钻进房间,压低声音回道:“你小点声吧,我妈正跟我生气呢,我今天要再去见孟书,她非剥了我不可!” “随便你啊,反正我就是来传个话。许一花,我跟你说,你别觉得孟书有多难搞,多清高,感情都是聊出来的,你以前那套都不对,你得聊,懂吗?聊就是撩,你聊都不聊,撩鬼啊?” “他不喜欢我,我这么上赶着有意思吗?” “所以我说你以前那套不对啊,你不能把主动权交他手里,就算是你喜欢他,也得撩他来撩你,懂我意思吗?” “懂是懂……可是我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不然我来当这电灯泡干嘛啊?你放心,晚上我跟你一块儿去,你听我的。现在你还没出门吧?” “没呢。” “嗯,你听我的,现在去认真化个妆,别忘了把我上次送你的那个斩男色口红带上啊。衣服呢,你得挑个有曲线的,上次咱俩一块逛街买的那个藕色的裙子你找出来,就穿那件!” 我听得蠢蠢欲动,眼睛扫过沙发上的被子,清醒过来,打断她道:“今天恐怕不行,叶春发着烧呢,我晚上得陪他去挂水。” “你不会错开呀?”陈莎莎在电话里叹了口气,“两匹都是好马,就看你选哪个了?去不去下班之前给我回个话啊!” ☆、打架 医院输液室面积不大,除了进门的那面墙,其他三面靠墙放了一圈椅子,围成一个u形。叶春坐在u形的底部,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休息,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面白色的挂钟,时针刚指到8。 我挂了电话,走到叶春身边的椅子前,坐下,低声说:“我妈在超市买菜,问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西瓜。”叶春脸色发黄,懒懒地开口。 “好,我给她打电话。” “等等,还是算了吧,”叶春拉住我的胳膊,“西瓜太沉了,她伤还没好利索。” “没事,她带着买菜车去的。” 我抬头盯着他的盐水袋,药才打进去一半。叶春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问我:“他在等你?” “等我干吗?”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已经跟莎莎说了不去。” “要是我没发烧的话,你会去吗?” 我歪头看着叶春,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看你昨天对他态度还蛮好的。”他顿了顿,问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1 我:“你想见他吗?” “你别说我。”被他这么逼问,我有点不自在,抢着问道:“上次让莎莎给你介绍的那小姑娘,你去见没见?” “没。” “为什么不见?” 叶春掏出手机,摇了摇,说:“倒是聊着呢,你想见见吗?” 我没理他,继续说:“听莎莎说人长得挺小家碧玉的,性格尤其好,特别善解人意,还会做饭。莎莎说你这一型的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他托着腮看我,手上的针头扯着输液管晃了晃。 我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好,继续说:“还是说你不喜欢小姑娘,就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许一花!” 看到陈莎莎站在输液室门口,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孟书也站在她身后,挥着手向我和叶春打招呼。 我拿着手机迎上去,疑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莎莎一把拉过我,走开几步,小声说:“孟书非要来见你,他好像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 她指指我的肚子,见我皱眉,忙摆手解释:“跟我没关系,不是我说的,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回去之前无论如何得见你一面,问清楚……”她又指指我的肚子,“……那件事,听他这么说,我也吃了一惊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孟书,他冲我点点头。 “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你怎么带他来的就怎么送他走吧。” 我转身往回走,被陈莎莎拉住。她抱着我胳膊,哀求道:“好花花,你别为难我,他要是听劝,我就不会带他来了。你听我说,今天一次性跟他说清楚了,要不然就算今天能把他送走,改天他还是会来烦你的。” 我低头揉揉眼眶,转身冲孟书招手。孟书大步走过来。我不等他站定,立刻快速说道:“我是怀过孕,四个月的时候就打掉了,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你确定是那次我们……” 我打断他:“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结婚也是在那段时间,所以还是问清楚……” “孟书你过分了啊!”陈莎莎抢在我前面指责孟书,可我还是觉得胸口一团怒气越积越多。“花花就是因为怀孕了才跟叶春结的婚,后来流产了婚就离了,这些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吗?” “对啊,”孟书对陈莎莎说,“她一开始结婚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的吧,后来为什么又不要了,如果是跟……”他指着输液室,“……她老公有了感情要打掉的话,为什么又离婚呢?我就是想……” “你想什么想?”我怒火中烧,极力压低就要不受控制的音量,“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孩子是我的,我当然有权力……” “你有个屁的权力!”我高声吼他,“你以为你他妈爽那么一下就有资格来质问我了?” 陈莎莎抓着我的胳膊,不停地说:“别生气,别生气……” 输液室的人都挤出来看我。我把手攥成拳,努力控制着不让身体抖得太厉害。“那东西吃的是我的肉,喝的是我的血,我不想要它,我乐意堕掉它,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努力把眼泪吞回去,“孟书你到底要我跟你说几次对不起才肯罢休?大家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老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你不觉得幼稚吗?” “哎哎哎!”护士插着兜嚷道:“我说你们,要吵架出去吵!医院是你们吵架的地方吗?” 陈莎莎弯腰跟护士道歉,又对孟书喊道:“孟书你出去等我!”然后揉着我的肩膀道:“花花你别生气,这种人别跟他一般见识,别生气,别生气,叶春还等着你照顾呢!孟书那头有我骂他,你别……” “打起来了!” 人群之外忽然响了这么一声,立马转移了大批围观群众。我跑到输液室,果然没瞧见叶春,于是跟着人群往医院外面跑。医院门口已经聚了好多人,保安扒着人群,要大家散开。我双手扒着人群,往里挤。 人群中间,叶春左手摁着孟书的头,把他骑在身下,右手轮着拳头正往孟书身上砸,口里喊道:“上次跟你说过吧,你他妈还敢来找她!” “叶春!” 叶春回头看了我一眼,怒冲冲地吼道:“干吗?这货我四年前就想打他了!” 他跟我说话的当口,突然被孟书抓住两条胳膊,翻身压倒在地,眨眼之间,脸上也挨了一拳。两个人立刻扭在一起,在石地上打作一团。 保安也挤了进来,却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劝围观的人群散开。人群却越来越激动,此起彼伏地起着哄。 我甩开陈莎莎的手,上去抓住孟书正往下砸的胳膊喊道:“住手!” 孟书好像没听见一样,往外挥着被抓住的拳头。我躲不及,下颌被砸了一拳,脑袋一懵,眼前直冒金星。等舌尖品出一丝腥甜,我胸口顿时腾起一团怒气,想也不想,抬手便打了下去,随着“啪”的一声,手掌正扇在孟书后脑上。人群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在打架的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双双扭头看我。叶春最先反应过来,从孟书身下爬起来,抓着我退到一边,扶着我的下巴问我:“疼不疼?你动一动试试。” 孟书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很不好意思的神情,想凑近一点看我的情况,被叶春吼了一声:“滚!” 我动了动下颌,骨头连着牙床传来一阵疼痛。叶春扶着我的肩膀,着急道:“怎么样?咱进去拍个片子。” “拍什么拍!”我拽着他的手往人群外面挤,“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上车,我就伏在膝盖上哭起来,可我不敢出声,像以前一样,所有想出声的冲动都被堵在喉咙以下。 “花花,别憋着。” 叶春的手一遍遍在我头上抚过,让这控制变得尤为艰难。我闭着眼睛,埋首在眼前的黑暗中,这黑暗像一块荧幕,开始自作主张地播放起我的记忆来。 那是我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个下午,学校里组织放电影,我们被安排在隔壁班的教室里,挤得满满当当的。看得什么我记不清了,不是《小兵张嘎》,就是《鸡毛信》。我只记得,电影看到一半,我特别想上厕所,于是偷偷溜出教室,往操场一角的厕所跑去。 从操场经过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我爸站在篮球架底下,在跟隔壁班的女老师说话。因为看到他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兴奋地举手冲他打招呼。但是手刚举起来,就看到那个女老师踮起脚,在我爸脸上亲了一口。 我当时年纪太小,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这样不太对,于是懵懵懂懂地把手放下,低着头飞奔到厕所去了。 当天晚饭的时候,我妈盛了一碗汤要我端给父亲。我端着碗递过去,却看到父亲盯着我,眼睛里透出一种特别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2 陌生的寒意,于是身上一抖,把碗摔在了地上。 “哎呀,你这孩子……”我妈在厨房里抱怨着,喊着要我爸把碎碗收拾了。 但是他并没有去拿簸箕,而是伸手一把捏住我的脸颊。他手上力气好大,捏得我的脸颊生疼,脚跟已经沾不了地了。我本能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却一点用也没有,脸颊被他往一块捏,嘴巴大张着,口水直往外流。 “放开她!” 我妈挥着笤帚扑过来。他坐在凳子上,面不改色,抬脚踹在她肚子上。我妈抱着肚子倒在碎碗上,血从她身下流出来,可她只是抱着肚子呻/吟,半点也动不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母亲的呻/吟声渐渐被挂钟的滴答声盖过,而我的脸颊从疼痛变成酸麻,到最后已经没了知觉。 “下次别再翘课!”父亲松开我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揉了揉双脸颊,擦了一把口水,扭头对叶春说:“你跟谁学的打架?”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我:“我打输了,没脸说是跟你学的。” ☆、春暖花不开 “我的天!你们这是去的医院还是刑场啊?” 看到我和叶春的样子,我妈来不及让我俩进门,直接在门口就嚷开了。 “我困了,有话你问他。” 我指指叶春,踢掉鞋,光脚往房间走去,一进次卧的门,就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左一下右一下地往我脑仁上撞,叽叽喳喳地讨我要说法。在这种吵嚷中,我没有坚持太久,很快便沉入了睡眠。 梦里头千军万马,多方角逐,而我却不属于任一方。我是他们马蹄之下的战场,被踏得灰头土脸、死去活来,一遍又一遍。 突然之中,脸颊上传来一股激寒,逼得我瞬间清醒过来。房间里只亮着床头灯,叶春坐在床沿,脸上已经肿了起来。我翻了个身,想从床上坐起来。 叶春抓着裹在毛巾里的冰袋又贴到我脸上来,“你明天要不要请假?” “肿了吗?”我指着自己的脸问他。 他点点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脸说:“比我好点。” 我接过冰袋,自己压着,伸手摸手机,问他:“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他把手机递给我,“刚才陈莎莎打过电话,是我接的,我让她明天再给你打。” “哦,那我去洗漱。”我翻身下床,床边已经摆好了拖鞋。“叶春,你别跟个男保姆似的,我以后离了你咋过啊?”我抱着睡衣,趿拉着拖鞋抱怨他。 “那你不离开我不就行了。”他跟着我来到厕所,倚在门口说。 我一边往化妆棉上倒卸妆水,一边说:“要是以后遇到的都是孟书这种人,还真不如跟你过呢。” “跟我过有什么不好?” “好,你哪都好,就是叫了我一辈子‘姐’,你改的过来,我改不过来。” “那是你心里束缚太多,我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你本来只需要想清楚是不是喜欢我就行,偏偏自己给自己上这么多套,你不光给自己上套,还天天变着法儿给我洗脑。许一花,你知道你这么做特别不对吗?” “行了你,”我带着满脸的洗面奶转向他,“谁给谁洗脑啊?” “可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啊!” “什么你就是对的了?” 我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的。叶春提高音量说:“事实证明你看中的孟书就是个渣。” 我关上水龙头,抬头问他:“孩子的事,是不是你跟孟书说的?昨天我跟妈走前面,你后头跟他嘀嘀咕咕的,还骗我说问人家要不要搭车,你肚里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我没说。”叶春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昨天我跟他说,要是他还来找你,我见一次打一次。” 我挑着眉毛看他。他往后缩脖子,问我:“干嘛?” 我摇摇头,边往牙刷上挤牙膏,边说:“一树也说要打他。” “那是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欺负你!” 他气呼呼地走进来,一手掀马桶盖,一手开始拽睡裤。我忙退出来,把门关上,在门外凶他:“下次你再当着我面撒尿,我把你那玩意儿剪了你信不信!” 水声响过,叶春从里面拉开门,低头凑过来道:“我不信!”说着,便要把手上的水弹到我脸上。 “你敢!”我闪身换到洗手台前,指着他鼻子发狠。 他撇撇嘴,双手在屁股上蹭了两下,重新倚在门上,说:“话说回来,你上次是不是跟一树谈崩了?” 我吐掉口里的泡沫,问他:“是许一树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他摇摇头,“自从我说我喜欢你,他就不怎么搭理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说你啊,丢了个好哥们儿,”漱了口,我继续说,“还赔上我这么个好姐姐,就换了一张结婚证一张离婚证,你说你值不值?” “我愿意。” “傻不傻啊!”我推他一把,“你走开,我要洗澡。” 洗完澡出来,叶春还没睡,趴在床上问我:“明天下班我带你和妈去吃西餐怎么样?” “顶着这张猪头脸?”我指指我,又指指他,“不去!” “可是你妈都同意了,她还蛮想去的。我们俩都商量好了,周末去游乐园,晚上一块去看电影……” “带我妈去游乐园?逛不到半小时她就该喊累了。”看到叶春格外高涨的情绪,我突然明白我妈为什么又肯留下了,于是边赶叶春下床,边说:“你把我妈留下也帮不了你,这事在我不在她。” 他撇撇嘴,不在意地说:“反正妈愿意给我当助攻。” “你得了吧!就算没了孟书,外头还有那么多好男人呢。你信不信如果我现在跟陈莎莎说,我想找个比我大、比我成熟、喜欢我的,她立马会开个名单给我?” “我信,但是关键得是你也喜欢人家啊。我就问你,从小到大,你喜欢过几个人?” “孟书算一个吧。” “人渣。” 我白了他一眼,盘腿坐起来,“那也还有一个,初二有个小男生我还蛮喜欢的,个子挺高,有点痞痞的……” “打架被开除那个?” 我瞪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你看吧,许一花,你眼光不行,你喜欢的,不是人渣就是废柴。”叶春很得意,言语间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别这么武断,退学的不见得就是废柴,说不定人家现在做生意发达了呢!” “那也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啊。我就想说你不能找你喜欢的,你眼光不行,嗯……你以前跟我说过一个词,叫‘强迫性重复’是吧?”叶春笑着说,“那就是说,按照这个理论,你以后看上的,还是孟书那样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3 人渣。” “你咒我是吧?” 我砸了个枕头过去,被叶春接在怀里。“我说真的,你要打破这个循环,就得接受我,我不光喜欢你,我还爱你。” 我又砸了个枕头过去,说:“你连恋爱都没谈过,瞎说什么爱啊?” “我说的不对吗?” 我仰面躺在床上,感叹道:“爱哪那么容易啊?”我那么喜欢孟书,也不敢说自己爱他,叶春又知道什么?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 “不是复杂,至少得慎重吧。”我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裂纹,边想边说,“那些整天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的人,可能只是在描述他们最表层的喜欢,真的爱的话,应该藏得更深一些,没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你是觉得说出来就廉价了,就得像你那样掖着藏着搞暗恋才深刻吗?” “那也只是喜欢而已。叶春,我觉得爱是很深刻,特别深刻又特别不经意的,就像……嗯……就像春暖花开。” “那是两情相悦。” “什么?” “我是说,”叶春边扯被子边说,“要两情相悦才叫‘春暖花开’,单相思是春暖花不开。” “‘春暖花不开’,你是说我?” 叶春翻了个身,嘟囔道:“我说我自己。” 我再说什么,他就开始故意打起呼噜来,我只好伸手关了床头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黑暗中,又听他嘀咕道:“道理你都懂,就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等了一下,结果他又不说话了。我便也没有答话,转身侧卧,把前脚掌伸出被子。脚上的凉意有助于我抚平白天的喧闹,更容易进入睡眠。 正觉得迷糊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亮了起来,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心里抱怨陈莎莎扰人清梦,拿起手机看到已经过了十二点,但电话不是陈莎莎打来的,是刘果果。 “果果?” 我接了电话,小声叫她。电话里裹着风声,还有果果的抽泣声,反倒是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 “你在哪呢?”我又看了一眼时间,零点二十四分。“你好好说话,我听不清楚。” “我……”她吸了一下鼻子,听得出在费力压住哭声,“我就想问一下,许一树大学之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谈过几个?” 听到叶春从沙发上坐起来,我捂着听筒问他:“一树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没有。”叶春起身开了台灯。我抬手挡眼睛,回果果道:“他没谈过。” “追他的倒是不少。”叶春补充道,“我就从没见许一树对谁动过心。” 夜里安静,果果透过电话也听到了叶春的话,说:“上大学时也是这样,都是女孩儿追他,我还真当他不喜欢别人呢,谁知道……”她说着便又哭出来,似乎许一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跟叶春对望一眼,对果果说:“你别哭,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清楚。” “一树他背着我在网上查什么人……”果果呜咽道,“我听他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同学。刚才我问他是谁,他就跟我发脾气,让我别管,我一生气就跑出来了。” “那你现在在哪?” “我就在小区里,下面都没什么人了,我……” “行了,果果,你先赶紧回去睡觉。到底什么情况,我会打给一树帮你问清楚,你现在别胡思乱想,赶紧回家。” “一树从来没这样过,我……” “我知道,你现在往回走,听见没?” “嗯,我已经到楼底下了。” 我听见电话里“滴”的一声,依次是开门关门的声音、电梯声,然后信号就断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果果在电话里说:“姐,我到家了。” “好,你快回去睡觉,别跟他吵,我打电话问他。” “嗯,我知道了。” 我挂了果果的电话,开始拨许一树的。 叶春倒了杯水,边喝边道:“我以前怀疑过一树是弯的。” ☆、外公 许一树是不是弯的我没办法跟他确认,但是果果口里那个“同学”的身份我确实问清楚了。那不是一树的同学,是我的,是孟书。把我怀孕流产的事情捅给孟书的是我弟——许一树。 “你干嘛要多此一举,还嫌我这不够乱吗?”我抱着电话冲他发脾气。 许一树在电话那头说:“我就看不下去你那个拖泥带水的样,不一次性把话说清楚,怎么能彻底了断?难道还留着下次再扯皮吗?” “他做得挺好啊。”叶春在一旁帮腔,我瞪他一眼,对许一树说:“行了行了,这次断干净了,你以后可以安心了。这么点破事,你瞒着果果干嘛?没见她气成什么样了?” “我不瞒着她,你怀着别人孩子跟叶春结婚的事……” “许一树,你嫌我丢人是不是?” “我没嫌你。” “没嫌我你瞒着果果,她不是你亲老婆吗?” “行行行,我跟她说还不行吗?屁大点事折腾得全家睡不着,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作。” “许一树,”我对着电话喊道,“你还有脸说她作,不都是你有话不说明白闹得吗?下次再欺负她……” “你是我姐她姐啊?干嘛老向着她啊?” “我是帮理不帮亲!” “姐,你什么时候讲过理?” 被自己亲弟弟这么抢白,又见叶春在旁边笑得意味深长,我面上有些挂不住,冲许一树命令道:“别胡闹,快滚去睡觉!记得把话跟果果说清楚!”然后不等他回话,立刻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叶春仍看着我笑。 “笑什么?睡觉!” 我关了灯,翻来覆去,眼睛总闭不上。索性又爬起来给果果发了个微信,看到她回过来的“没事了,一树已经跟我说了,谢谢姐”,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钻进被窝里。 感觉才过了十分钟,耳边就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惊得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花花,快起床,你外公出事了!” 门外响起我妈的声音,语气慌张。我翻身下床,光脚过去开门。 她面色发白,红着眼睛,低声说:“刚才你大舅给我打电话,说你外公摔了一跤,情况不大好,你大舅说让我赶快回去,”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也赶紧请假跟我走,回去晚了我怕你外公等不及……” 叶春也跟着从卧室出来,拿着手机对我说:“我现在马上买票,花花你去收拾东西。” 我妈道:“买两张就行了。”见叶春愣住,忙解释说,“你才回去上两天班,发烧单位都不给放假,这次就别去找领导了。” 叶春点点头,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没说话。 我进屋收拾东西,又听我妈说:“叶春你别多想,要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4 真是外公不行了,我肯定给你打电话让你回去,要不然你就等到后天趁周末回去,我让花花去车站接你。你这烧还不知道退没退,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真怕你扛不住,要真是累出个好歹,让我怎么跟你妈交待……花花又这么不懂事,我真是……” “妈,”叶春的声音带着连续低烧的干哑,“反正我就认准花花了,您要真心疼我,千万别不认我这个女婿。” “傻孩子,就算花花不认你,妈也不会,再怎么说你都是我小儿子……” “不,妈,我就做您女婿,不做您儿子。” “叶春你……唉……”我妈这口气叹的很长、很无奈,“你这孩子你到底看上花花哪点好了,迷她迷成这样,连我这当妈的都看不明白。” 我竖起耳朵,也想听听叶春怎么说。只有知道他怎么入的坑,才能早日帮他从坑里走出来。 “我也不知道,反正跟花花姐在一起我就安心、自在。” 我没料到叶春会这么说,这让我怎么帮他脱坑?总不能天天半夜浇他一头凉水,让他不安心、不自在吧? 到九里市的高铁10:58准时到站。两个小时后,我和母亲走进县医院的大门,大舅在住院部楼前等我们。 “叶春呢,他怎么不回来?”大舅从我手里接过箱子,不悦地说道。 “我没让他来。” 我跟在母亲身后走进自动门,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从四面八方袭来,让我的声音不自觉低下来。大舅阴沉着脸,伸手摁电梯,没说话。电梯在七楼停下来,大舅领着我们在第二间病房门口停下来,我妈第一个开门进去。 病房里很亮,二舅小舅都在。外公仰躺在病床上,蓝色的鼻氧管连到墙上的湿化瓶,氧气在水里走了一遍,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外公脸色发黄,膝盖在白色被单下蜷着,直勾勾地看着我妈。 “不认得啦?”小舅大声说道。 外公嘴巴大张着,露出仅有的三颗牙齿,他的下唇一直在横向切磨,好像是想说话但是说不出,又像是在吃东西但是嚼不动。 “是小妹如意啊,你不认得啦?” 听完小舅的话,外公眼神迷惘地重复说:“如意啊!”顿了好一会儿,他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透出一丝恍然大悟来,好像有意掩盖自己刚才的糊涂,看着我妈说,“我知道,是如意啊。” “爸……”母亲过去抓住外公的手,弯腰伏在他面前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被人拽了一把,回头见二舅盯着我的下巴问:“这是叶春弄的?” “不是,我自己撞的。” “要真是有人欺负你,跟你二舅说,二舅替你出气。”二舅生得魁梧,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肌肉颇有些狰狞。 小舅探头往病房外看看,问母亲道:“叶春没来?” “他刚回去上班没两天,”我妈看了我一眼,“等周末再让他过来。” 我假装掏手机,避开她的视线。事实上,手机半个小时前已经没电关机了。 “真是叶春他打人是不是?”二舅高声喊道,“花花你别怕,当年你爸不老实,把你妈气得跑家来,就是我跟你大舅给送回去的,后来你爸跪地上给你妈磕头,咬破手指头写保证书……” “二哥!” 我妈想阻止二舅继续说下去,不想他反而更兴奋起来,转向小舅道:“那会你是不在,没看见他那样,大哥才踢了一脚过去,那家伙就跪地上了!我当时就跟他说,如意脸上挨一巴掌,我们得还回去两巴掌,如意腰上被踹了一脚,他许敬民就得挨两脚……” 我看见二舅的唾沫星子在灯下飞过,落在医院的白床单上,就像当年打我爸时拳头里攥出来的汗落在的确良布的衬衫上,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我记得他所说的“出气”方式。我同样记得,他们走后的第二天,母亲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只不过那次,我妈再也没有找舅舅们帮她“出气”。应该说,自那以后的每一次,她都没有回娘家找人给她出过气。 我看向母亲,她脸上有些尴尬,眉间隐约有怒气。 “二舅,你不用帮我出气,”我打断说得兴起的二舅,“我和叶春已经……” “花花!”我妈突然喊道,“你去给叶春打个电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是我一直期望、但是从来没看到过的、她面对离婚协议书的眼神,我不好忤逆她这种眼神,便拿着手机出了病房。 护士站里只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护士,正低着头看手机,因为看见与我的牌子相同,所以我请她帮我充会儿电。手机充上电,我道过谢,视线便从小护士身上转到护士站的通知墙上,注意到交接班注意事项里写着:病重/危:29床。29床住的正是外公。而在“29床”的字样后面赫然用红笔写着“病重”两个字。 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堵,鼻子酸酸的,急忙把视线移开,微仰着头,眼前涌起许多与外公相处的日常。 外公对我们这些孙辈总是特别亲切,虽然我妈和舅舅们总说外公很严厉,但是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见过外公发脾气,即便我们在外面跟别人家的小孩打架,他也从来都是偏袒我们的。长大后再看,他对我们这些小孩实在是溺爱的有些过分。对此,一树也与我持相同意见。事实上,他跟外公要更亲近些,因为当年父亲还是公办教师,偷偷生了一树之后,怕计生办的人查到,便藏在外公外婆家,养到读小学才送回来…… 想到这里,我把手机开了机,打电话问许一树什么时候到家。 “我肯定能回家吃晚饭。”许一树的声音很爽朗,“姐,刚才叶春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的药没带,让我下了车给你买一盒,还让我关照你吃……”电话里,他停顿了一下,“你要不考虑考虑跟叶春把证再领了得了!” 小护士好奇地抬头看我,见我看回去,忙低下头继续看手机。我拔了充电线,跟她道了谢,拿着手机走远一些,才回一树说:“你不是站我这边儿的吗?” “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只不过……”隔着电话,我也能看到许一树挠头的模样,“……我站在男人的角度来说,你嫁给叶春,我保证他能一直对你好。刚才我问他干嘛不直接打给你,你猜他说什么?”一树没有等我猜的意思,继续说,“他说你手机关机了,打多了怕你烦。他说‘他怕你烦’!?姐,你到底怎么欺负他了,怎么叶春现在一副受气包小媳妇的样儿?” “我没欺负他,许一树你别被他策反了,我还让我同学给他介绍女朋友呢!” “噢……”一树一副明白过来的口吻,“那难怪他会这样了,是我我也郁闷,他爸妈刚没,你就要轰他……” “我没轰他!”走廊上经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5 过的人扭头看我,我背过身去面对墙,压低声音说,“给他介绍女孩是叶老师他俩出事之前的事,我那天问他处的怎么样,他说聊着呢。” “叶春会搭理别的女的?”许一树高声嚷道,“姐,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喊什么?”我捂紧手机,“我在医院走廊上,很丢人啊!” “呃……算了,姐,你也别跟我聊了,给叶春打个电话吧,我听他说话,实在是萎靡得不像他,他以前虽然也阴气沉沉的,但不是这个样子……” ☆、护房 “叶春……” 我对叶春有些抱歉,把他一个人丢在事件之外,在我,是在否认他跟这个家的关系。 “外公怎么样?” 他声音很沉,在成年男人里算是好听的那种,但我以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我从来都当他是小孩。 “他有点儿糊涂,但是一时半会应该没事。” “那就好,”他咳嗽了两声,电话里听得出来,手机被他拿开了一些,等清完喉咙,才又贴到耳边,“我周末回去,你别太难过。” 我突然体会到他和一树给我打电话时语气里的差别,叶春没有拿我当姐姐,他一直主动担当照顾我的角色。我原本还想叮嘱他挂水吃药,觉察出他的这种语气,便觉得那些话有些难以出口,只好敷衍地嗯了两声,匆匆挂了电话。 我是从医院走回家的,外头太阳很大。医院北门外用栅栏围起一小片,路上新铺了一层黑色的沥青,被太阳炙烤过之后,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四年级那年夏天,我就在这里闻过这种味道。那会母亲肋骨骨折,在这里住院。周日中午,我给母亲送过午饭,从医院北门回家,就被这味道缠上了。一直到进了家门,才被一股火灼肉的味道替代。 父亲坐在餐桌前,左手端着小酒瓯子,右手手指捏着吸了一半的烟,摁在一树右手前臂上。许一树睁大眼睛看着我,浑身发抖,但是一声也不敢吭。 我把手里的空饭盒砸到父亲头上,他转过身来瞪我,红着眼,下一秒就把我抓过去,将烟头摁在我左手腕上。一缕白烟从烟头与皮肤接触处升起,被风扇吹得四下飘散。我并没有觉得特别疼,但皮肤被灼熟的味道特别浓烈,逼得我想吐。我忍着恶心,冲愣在一旁的一树喊:“快跑!” 他反应过来,立刻夺门出去,细瘦的身形晃得我眼睛疼。几秒之后,我才意识到疼的不是眼睛,而是父亲兜头扇过来的一巴掌。我扑倒在旁边的凳子上,凳子撞在地上,我撞在凳腿之间的横木上。疼的是头和肋骨、胳膊。 “都他妈反了天了!都给我滚——” 父亲的吼声里裹着满喉咙的熏人酒气,还夹着一个咸菜碟、两个盛面条的大碗。我顾不上拨掉身上的面条,扑棱着从凳子上爬起来,仓皇地逃出家门。 许一树贴着墙站在单元门檐下,咧着嘴哭,却没有声音。叶春把冰袋递到一树脸上,被他一巴掌拍在地上。叶春弯腰从地上捡起冰袋,放在怀里蹭干净,看见我出来,举着冰袋小跑着迎上来。 我冷着脸凶他:“我不要!” 叶春愣在原地,站在太阳底下呆看着刚被蹂/躏过的我们姐弟。太阳把他的影子压得小小的,他手里的冰袋很快就融化了,加了糖的冰化成水,沿着乳白色的包装袋成股流下来,将叶春脚边的水泥地面洇湿一大片。 “孤儿院里什么样?”我问叶春,“有爸爸妈妈的他们收吗?” 叶春摇摇头:“不收。” 许一树“哇”地一声嚎出来,哭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 我拍拍一树的肩膀,说:“这就是你的家。” 他停下来看了我三秒,寂静之后,一闭眼,嚎得愈发惨烈:“我要回外公家——”他抬手砸墙,胳膊上除了烟头烫烂的红黑外,还有发红的扭痕,肿起来的指印…… “我长大了会保护你,”叶春过来抓我的手,他抓过冰袋的手又湿又凉,还有些发粘,“花花姐,我会把欺负你的人都打跑。” 一股烤肉的强烈味道把我从回忆里唤醒,从叶春家窗口飘来的味道里还裹着孜然、辣椒粉的气味,但还是遮不住那股恶心。 我快步上楼,钥匙插在门上,里头一片吵嚷,我伸手推门进去。 几天不见,家具被挪得乱七八糟的,叶老师夫妇卧室的三门大衣柜被搬到了客厅里,门敞着,衣服拖了一地。原本放在阳台的叶老师的书柜和写字台倒放着,书被扔进麻袋里,估计下一秒就要称斤论两卖掉了。 叶春的写字台自然也被拖到了客厅里,他的日记本被翻出来,倒扣在地上,内页掉了出来。我的那张照片也躺在地上,不知被谁踩了一脚,赫然一个泥鞋印。压照片的玻璃上摆着烧烤外卖,竹签子插破塑料袋,汁水顺着桌腿往下流,在白花瓷砖上聚了一滩棕黄粘腻的恶心物事。 叶春的婶婶和堂弟叶远正与三个陌生的汉子吃得兴起,他们有的歪在沙发上,有的坐在桌子上。所在处,无不散落着立着的、倒着的啤酒瓶,整个屋子一片狼藉。 “你们干什么?” 叶远不理我,伸出与他父亲一样圆润的手指招呼同伴吃饭。叶春婶婶放下签子,抓着纸巾擦了两下手,捋捋她的酒红头发,冲我道:“小远这个月要结婚,我们打算把这屋子收拾出来给他当新房。” 她说得理直气壮,倒好像我才是私闯民宅夺人所爱的恶人一般。我心头火气更大,强压住与她争吵的冲动,转身关上防盗门,反锁好,拔下钥匙,攥在手里,说:“不把东西放回原位,今天谁也别出去了。” “许一花你不讲理是不是?”叶春婶婶高声叫嚷,显然,那三个汉子探寻的视线让她格外没有面子。 她把桌上的食物往旁边一推,抬腿坐上去,抱着胳膊冲我说:“说好分给我们的三十万,我一分也没见到,你什么时候给我们钱,我什么时候从这房子里搬出去!” “旅游公司的赔偿金没到账……” “你别说那个!”一直不作声的叶远突然插口道,“反正要么是钱,要么是房子,你看着给一样!” 叶春的写字台有些年头了,现下在他婶屁股底下很有些支撑不住的意思,一直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我就说叶春人太好,要是依着我,”我盯着被叶春婶婶坐在屁股下的那张全家福,“一分也不会给你们。” “知道你心狠手辣,才能把叶春吃得死死的。”叶春婶婶仗着人多,与葬礼那天的表面客气判若两人。 “那就耗着吧。”我倚在门上,看着那三个陌生汉子说,“你们是他们亲戚还是拿了钱来的?” “我们……”其中一位有些年纪的汉子才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6 一开口,就被叶远打断:“那还不都是一样,这房子是叶家的,叶春虽然姓叶,但他不算是叶家的人……” “这房子不是叶家的,是叶老师和安老师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这片小区原来是教工宿舍,后来学校出售产权,将房屋卖给住户,已经交割清楚。要不然我父亲丢了公办教师的工作,哪还有机会再住在这里? “那也是我大伯的,跟我大伯姓叶。叶家养了叶春这么多年,不跟他讨抚养费就算了,难道他还有脸占我伯父的房子么?” 我没怎么见过叶远,只听叶春说过他这位堂弟从小不学无术,混社会,很不好惹。好不好惹我还不知道,但是听他把“抚养费”用在这里,不学无术是肯定的了。 “花花你也别跟小远争了,”可能是看见儿子唱黑脸,叶春婶婶便自动换上红脸,温声对我说,“我们只是借这房子结个婚,等赔偿金一拿到,就给他买新房子了,他们年轻小夫妻,你这几十年的老房子就是让他们住,他们也住不长啊!” 我指着满屋的狼藉问她:“这是借住的架式吗?” 刚才想开口的那个人有些尴尬,伸手把地上的东西捋一捋,想规整一下。叶远上前一步,挤开他,一脚踩在叶春的日记本上,恶狠狠地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别忘了平常你们不在家,我可是一年四季都在九里混的,就算今天给你规整了,我改天过来砸了它,你又能怎么样?” “那我不管,”我指着他的脚,“反正你今天不给我放回原位,就别想走。” “怎么着,要打我吗?”叶远冷笑道,“以前听说你在学校里打架挺厉害,号称‘许一横’,现在想跟我练练?”他歪着脑袋,把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胳膊上的刀疤来。 “我们只是拿了钱来搬东西的,”那几个人退开一些,不安地说,“今天谈不拢改天再好好说嘛,你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 “小远,”叶远妈妈拉住他胳膊,“别惹事。” “你挺狠啊!”叶远甩开他妈的手,走到我面前,瞪着我说,“我告诉你,老子可不是那什么‘不打女人小孩’的伪君子,逼急了,女人我照打!” “那不错啊,”我把他的拳头从我面前拨开,“总比只打女人小孩的怂货强。” 叶远从鼻孔往外哼了一声,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往旁边一送,我立刻被甩出去,扑倒在三步之外的地上,钥匙也掉了出去。我立刻抓了个马扎扔过去,叶远挡在他母亲面前,挡住了马扎,但他的手腕也立刻肿了起来。 “啊——” ☆、叶春回来 “——啊——” 伴随着叶远母亲的尖叫,其他三个人才反应过来,有人过来扶我,有人过去拦叶远,那个一直试图调和的汉子则趁机捡起钥匙去开门。我拽住他的胳膊说:“把屋里恢复原样!” “行了,我知道了,”他哭丧着脸,拍拍我的手,“开了门把那个太爷送出去,我们留下给你整理还不行吗?” “不行,”我从他手里夺过钥匙,“现在就搬!” “你……”叶远抓放着右手的手指,试图缓解手腕肿胀处的疼痛,“你还真是不要命啊。” “我要命你肯给吗?” 叶远母亲箍着他的胳膊,小声劝道:“我的儿啊,你就消停一回吧,这才出来几天啊,婚还结不结了?” “放心,我今天不打她,”他冲我笑了一下,露出的牙齿很黄,“等结了婚再说。” 半个小时以后,屋里恢复了原样,至少看上去是那样。叶远等人出了门,我正准备锁门回家,对面我家的门就被打开了。 我爸招呼我:“回来啦!我正准备去医院看你外公呢,老人家病得厉害,晚上我可能得在跟前守着。”他举举手里的袋子,露出里面装着的夏凉被。 “你在家?” 看到他点头,我心里掠过一丝凉意。 “吃完饭睡了一觉,刚睡醒。” 他有点不好意思,闪身从门里出来,把门留给我,自己下楼去了。我把门推回去,锁上,转身开叶家的门。 下午的阳光伸进窗户,洒了一地光亮,形状像伸出的手指,指向叶春的房间。 我走进去,拿起桌上叶春的日记,擦了擦封面上的脚印,掉出的内页胡乱地塞在里面,被压得皱皱的。我坐在床上,展平被压皱的那页纸。那应该是他高中时写的,在他笔下,我“好看而不自知,温暖但不亲切”。明知道那只是青春期的少年的幻想,我还是被他夸得又好笑又惭愧,笑着把纸页夹回去,躺下来休息。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一个梦也没有。直到门外传来震天的啪啪声,我才从沉睡中醒过来。屋里头青蒙蒙的,就在我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彻底由青转黑了。 “你手机呢?”许一树满头大汗,一进来就闯进叶春的房间找手机。 我揉着酸胀的右肘,开了灯,努力回想手机的下落,想到大概是被叶远推那一把时飞出去了,于是跪在地上往沙发底下看,膝盖一打弯,立刻疼得厉害。 “你可真行!”一树抱怨着,帮我把手机从沙发底下捞出来。“不说叶春急疯了,我都要闯病房去找人了好吗?” “找什么人?”我有点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找什么人?”一树不敢相信地重复着,在自己手机上点了点递给我。那是他朋友圈的消息,说是育新幼儿园附近发生爆炸,伤亡情况未知,下面附了一张现场照片,一片混乱。再往下翻一翻,还有人给他发了爆炸现场的视频。 我听着录像里熟悉的乡音,不敢相信地问他:“曲县的育新幼儿园?” “嗯。”他从我手里拿走手机,冲电话喊了声:“妈,我姐在叶春家,你跟舅舅们说一声,没事。”原来他还在跟母亲通着电话。 挂上电话,一树把手机递给我,说:“你给叶春打个电话,我听他都要哭了,你的手机我拿过去给你充电。” 我接过手机,边拨叶春的电话,边走到阳台上来,从阳台向外能看到育新幼儿园所在的白衣路。路上停着警车,有警察在维持秩序,但道路还是被围观群众挤得水泄不通。 “花花你在干嘛?”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叶春颤抖的声音。 “我没事,在你房间睡觉。” 看到他们这么着急,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我也没料到自己这一觉睡得这么沉,竟然一点异常都没觉察到。 “手机怎么又没电了,你是没带充电器吗?”叶春急躁起来,连声嚷道,“我看了朋友圈都快急死了,你还睡得着觉?你真当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啊?” 他声音越说越高,逼得我只好把手机拿开一点儿。 “这么厉害的爆炸,全国都知道了,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7 你躺那睡大觉,你是要跟着那煤气罐一块上天啊?” “叶春,你别咒我。”我打断他,“我睡得着说明这爆炸没伤着我,真给我震醒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我没那么说,你别污蔑……” “哎呦!” “你怎么了?” 我打开阳台灯,褪下拖鞋,看到脚上被木片挂了一下,破了点皮。 叶春在电话那头着急地喊:“花花?” “没事,”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拨掉脚上的木片,“可能是你爸的书柜还是桌子上掉的木片片,扎我脚了。” “一树呢,赶紧让他带你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啊?就破了点皮。”我穿上鞋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树在对面呢,你别喊,我跟你说点悄悄话。” 叶春果然安静下来,紧张地问我:“什么?” “‘好看而不自知’就算了,”我看着门外,提防一树突然进来,“什么叫‘温暖但不亲切’?” “你看到了?”叶春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急躁或者羞恼,反而冷静下来,恢复他平日深沉的音色,不急不缓地说,“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走啦,姐,”一树站在门口喊我,“去医院看看外公,顺便吃个晚饭。”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真到了晚上反倒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总想起以前上学时候的事来。 一树和叶春都比我小三岁,高中以前,他俩常年比我矮半个头,这个叫姐,那个也叫姐,但是比起来,更常跟在我屁股后头的还是叶春,许一树更阳光开朗,当然那只是在外面…… 后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做梦有人在摸我的脚,顿了顿,意识到不是做梦,激灵了一下,立即抬脚踢出去,伸手开灯。 “嘶——”叶春捂着侧腰坐在地上,白光照得他脸上毫无血色,一脸痛苦。 “你吓死我了!”我下床去扶他,“我还以为是你弟。” “我弟?”叶春被我扶到床沿坐下,揉着肚子反问我,“叶远?他来过?” “嗯,昨天下午我一开门进来,就看到你婶他娘俩,屋里被搬得乱七八糟的,说是要给叶远当新房。” 我伸手摸叶春的额头,被他抓住胳膊,“别摸了,低烧。”他把我的小臂竖起,敲着擦破皮的地方,“叶远对你动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得去找他……” 叶春说着便要起身,被我摁在床上。“你先歇着吧,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我看他脸色实在太差,便让他上床歇着,叶春身体大概实在支撑不住,也没有再跟我争辩,顺势躺了下去,眼睛却盯着我看。 “你领导怎么会准假?”我把薄被子给他盖好。 “新来的这个领导比较好说话,也可能是看我实在烧得太久了,”他打了个哈欠,吸了下鼻子,“但我下周末要去补一天班……呃……”叶春喉间发出痛苦的颤音,“……我没买到卧铺,硬是坐了一夜回来的,早上在火车上吃了点粥,难吃得要死不说,刚才坐汽车回来还都给吐了……花花,我难受……” 我拿过手机,看到还不到六点,伸手在叶春胸口拍拍,柔声说:“那你好好睡一会儿,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等吃饱睡足了,去医院打针。” “嗯,好。”叶春闭着眼睛点头,又打了一个哈欠。 我去客厅倒了杯水,喊叶春起来喝水。他揉着眼睛坐起来,凑着我的手喝了水,见我要走,抓着我的手说:“你抱我一下。” “你睡你的觉,别犯恶心!” 叶春无赖道:“就当是姐姐给弟弟一个拥抱也行,我不嫌弃。” “一树可没你这么娘……” “这不叫娘。”他拽我一把,故意把本来就哑的声音压得更低,“我都冒着生命危险来看你了,抱一下怎么了?咳……咳……” 看他咳得面色潮红,我于心不忍,弯腰抱他一下,叶春的下巴抵在我肩上,鼻子里的热气呼呼地扑到我后颈上。 “行啦行啦!”我推开他,“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就算着急也没必要夜里过来啊,你这不吭一声,烧死在路上怎么办?” “我烧死了你会心疼不?”叶春倚在床头,笑着说,“不是姐姐心疼弟弟那种。” “不会。” “啊,那我还是晚点再烧死吧!”叶春拉过被子蒙上头,气呼呼地说。 “我下去买早点了啊!” “等等!”叶春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鸡鸡……” “我知道啦,鸡汁豆脑嘛,你别一开口就给人带颜色!” 因为小区就在学校旁边,尽管还不到六点,门口这条小吃街上已经有很多穿校服的学生了,他们是小吃街的第一批顾客,有的坐在摊前店里吃,有的边走边吃,那校服虽然宽大不合身,但穿在他们身上,却是满眼的青春洋溢。 我买了包子、豆脑,又被炸糖糕的香气吸引,于是跟着学生们排队,看着满目的蓝校服,不由地想到以前,我、许一树、叶春也穿着这样的校服,在早点摊前排队吃饭。 就在我拎着糖糕转身的时候,左手边的父亲、右手边岔路口的叶远同时进入眼帘,同样打着哈欠,满脸疲惫,一夜没睡的样子,也都看见了我,却都等着我跟他们打招呼…… ☆、使其有鞋 叶远毫不客气地捏了个糖糕,大喇喇坐在沙发上。被油炸成红棕色的糖糕经他的黄牙一咬,清澈的白糖液立刻顺着白软的糕内皮流出来,把叶远烫得直吸溜嘴。 “你也别看我,呼……呼……”他吹着糖糕,说道,“要不是叶春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我会丢下游戏来这?” 厕所响起马桶抽水声,门被向里拉开,叶春甩着手出来,接过我手里的早点,说:“我让他来的,他都欺负到你头上了,我能当缩头乌龟吗?” “哈!”叶远吞下糖糕,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种,”他随手抓了件衣服擦擦手,向后一瘫,倚在沙发靠背上,拿鼻孔对着我们,“你想咋办?” “打了一夜游戏,再吃点吧,我也饿着呢,吃完再说。”他拉着我的手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让我坐下,然后一边往外拿豆脑,一边又对叶远说:“刚打完老头从看守所放出来,又对女人动手,我不指望你讲江湖道义,但是她怎么着也是你嫂子啊……” “别!”叶远翘起二郎腿,“我不认你这个哥,也不认她这个嫂子,我的叶跟你的叶可不是一个叶。” 叶春把盛豆脑的碗推到我面前,看我下勺了,自己也低头吃起来,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又抬起头来,抓了个糖糕来,却不着急吃,而是对叶远道:“我知道你不拿我当哥,没关系,我其实无所谓,不过我爸生前老跟我说,让我多照顾你,你爸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8 也跟我说过几回……” 叶远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切”音,翘起的右腿晃得厉害。 “你也不用拉架子吓唬我,我今天叫你来又不是要跟你打架,咱俩都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再打架还有什么意思?” 叶春咬一口糖糕,一脸惊喜状,抓了一个递给我,说:“还挺酥,你尝尝。”我想起刚才叶远咬糖糕时露出的黄牙,皱着眉头推开。叶春撇撇嘴,放了回去。 “不过要真说打架,倒回去上学的时候,你还真打不赢她,”叶春指着我对叶远说,“这你承认吧?” “昨天她也没打输啊!” “那是,‘许一横’嘛!”叶春言语之间竟有自得之意,“当年要不是她护着,我这个‘外来野种’还不知道要在学校多挨多少打呢!” “呲——”叶远不耐烦地扭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房子啊,”叶春抽出两张纸巾,擦擦嘴,又擦擦手,“上次二婶问我钱怎么分的时候,我就想把这房子也一块分了,其实房子只是房子,我爸妈都没了,我留它有什么用呢?” 我听得想翻白眼,拼命瞪叶春,他不理我,继续说:“不过呢,你嫂子心疼我,替我保了下来,昨天又因为这房子,被你们弄伤了胳膊腿,你说我现在要是把这房子拱手让出去,是不是有点儿龟?” “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我25号办婚礼,到时候你来不来无所谓,房子、钱,你总得让我拿着一样,万一我结了婚还一样没见着,那你就别怪我不让你们消停了!” “旅游公司的赔偿多久能到账我是不知道,拖的不是我们一家,你要有兴趣,可以问问你妈,去找找那个家属联合会,还能帮他们一块催催,争取早点把赔偿落实下来。” 叶远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怒道:“你他妈消遣我是不是?” “姐!”一树突然推门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遍,停在叶春脸上,问他:“什么情况?” “没事,我跟我弟说点事,待会去看外公。”叶春摆摆手,把桌上垃圾收一收。 一树走进来,皱眉问叶春:“你能搞定?” “你姐昨天都以一敌多了,我能怎么样啊?”叶春笑着说,“何况我又不是找他来打架的,就是有点事情谈一谈,真没事。” 一树眉头没有放松,看了叶远一眼,后者又坐回沙发里,手里拿着打火机,正翻后裤兜找烟。 “妈让你去帮她做饭。”一树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指指对门,眼睛却转向叶春。叶春立刻把椅子从我身后拉开,推着我往外走,说:“你去吧,我一会就过去。” “你别去惹叶远知不知道?”我妈一把把我拉进家门,紧张兮兮地嘱咐道,“那家伙就是个坏种,你知道他上个月为啥进的看守所?” “打老头?” “你知道啊?” 一树问道:“什么打老头?” 我摇摇头,说:“刚才听叶春提了一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都说叶远那小子坏啊,连扫地的老头都下那么重的手,不是把结婚本都赔给人家了,他会这么着急来抢房子?” “爸,你别关门。”一树向正要关大门的父亲喊了一声,“开着门,要是叶春那有什么事,也好过去帮忙。” “你帮忙?你能打得过叶远吗?”父亲拎着酒瓶,伸手关上门,不悦道。 我心中不平,立即接话说:“那就把他一个人留那让叶远打死吗?” “胡说什么?”我妈指指叶春,又指指父亲,“咱们四个大活人在这守着,还能不管叶春吗?” 我看着父亲坐在沙发上喝酒,心头气结,冲口道:“那可难说!” 话一出口,我妈立刻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怨道:“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你爸昨天在医院守了一晚上没睡觉,刚回来就遇上叶远这破事,本来就挺生气的了,你还跟着火上浇什么油?” “哼!”我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父亲却在我这一声冷笑中爆发了,手里的酒瓶劈头朝我砸过来,骂道:“不就是昨天没开门吗?” 我抱着母亲躲飞过来的酒瓶,酒瓶撞在门上,溅了我一后背的酒水和玻璃渣。 “你干什么?”一树一脚跨过两条板凳,跳过去揪着父亲的衣领吼道:“才消停几天又不老实了是吧?” 母亲冲过去抱住一树的胳膊,哭道:“你别丢人了,哪有儿子拿拳头对着老子的?快松手,一会楼上楼下的都来看笑话了。” 父亲见母亲护着他,嘴硬道:“人家五六条汉子,你让我去送死吗?” “什么五六条汉子?”一树摁住母亲的手,皱着眉头,问父亲说:“你昨天在家?” “不在家我怎么知道她一个女的把自己跟五六条汉子锁一个屋里,我不出来……我不出来是嫌她丢人!谁家闺女……” “啪!” 一树一巴掌打在父亲脸上,后者立刻呆住,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看着一树不说话。 被定住的还有许一树,他的手从父亲脸上滑过去,停在半空中不知进退,呆呆地看着父亲粗糙老脸上涨起来的掌印,突然抱头蹲在地上哭起来。 母亲原本抱住一树右臂的双手被他带到半空,此刻仍保留半张着的姿势,虽然不说话,脸上却是难以置信又饱含屈辱的神情。 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一时间难以站立,斜倚在墙上,咬紧牙关,不让哭声涌出来。 “一树……” 母亲过去想摸一树的头,被他躲开,从地上站起来,掏出兜里一串东西扔在父亲脚旁,冷冷说道:“果果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消受不起,你自己留着吧。”说完转身进了次卧,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一树扔在地上的是一串桃木做的刀剑斧,只有小孩手指大小。按当地的习俗,新生儿随身佩戴可以辟邪保平安。我记得一树小的时候,外公给他做过一套,就系在他连体棉裤的肩带上,跟了他好久。 母亲把那串桃木东西捡起来,看了父亲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扶着墙走进主卧,关上门,一路没有声音。 我想开门出去,被父亲叫住,回头见他红着眼眶,低声道:“一一,爸爸不是那个意思……” 他脸上掌痕明显,表情沮丧,一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我从没在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脸上看过这种表情,心头一软,欲待开口说什么时,突然意识到平日母亲大概就总是如此,于是扭头开门,再不回头看他一眼。 “哥,这种事情你就应该早点说,真弄得两头炸毛对谁都没有好处。” 叶远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当然,他还是那副圆滚滚的样子,只是语气正常的不像他,看见我开门出来,他甚至冲我笑了一下,招呼道:“嫂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19 子!昨天是我不对,改天请你和哥喝酒赔罪。”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叶远也不多嘴,插着裤兜欢快地下了楼梯,出了单元门,竟然还听到他唱起歌来。我指着叶远已经看不见的背影,问叶春:“你给他下药了?” “灌了点儿迷魂汤,”叶春笑着说,“给他介绍了个项目,保管他能挣到钱。” “他信你?” “干嘛不信?我又没骗他!我有个同学在九里做工程,正好也需要个地头蛇帮他活络一下,双赢的事嘛!” “双赢?”我拍掉叶春伸过来的手,“我可没你这么好心帮欺负我的人介绍项目,落我手里我不给他穿小鞋就算了,我还给他机会发财?” “我这是跟你学的,”叶春把我拉进屋里去,一路拽到单人沙发前,摁着我坐下,“欲使其害怕,必先使其有鞋!” 他把我的裤腿卷起来,看着我膝盖上一片淤青,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好半天方正经道:“真把他逼急了,叶远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倒是没什么,你爸妈都在这里。别说别的了,单是你这个膝盖……”他在淤青边缘轻轻揉一揉,抬头问我,“疼吗?” 我答非所问:“那你是跟恶势力妥协了。” “这不叫妥协,这是成年人解决事情的方式。”他在我膝盖上敲了一下,疼得我呲牙踢脚,他却抓着我的脚,把鞋脱掉,道:“喏,这才叫脱鞋,”然后把鞋给我穿上,“膝跳反射正常。” 话音未落,叶春忽然抓着我的脚向后倒去。 ☆、强迫性重复 “你不疼吗?”叶春从医院走廊的病床上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嘘,小声点。”我看着过往的护士,压低声音对叶春说,“快装睡,医院床位不够,你只是感冒发烧,让她们看到你醒了就该把你从床上赶下去了。” “那正好啊!”叶春从病床上坐起来,招呼过路的护士说,“病床我不用了,你们征走吧。”护士一边道谢一边要伸手来扶他,叶春一摆手,大气道:“用不着用不着,有她就行了。”然后伸着胳膊吩咐我:“快来扶我。” 我扶着叶春,叶春扶着点滴架,刚到电梯门口,迎面一个高瘦的女人就高声喊道:“叶春!” “高梦!”叶春笑着招呼对方,“你回来干嘛来了?” “我妈在这住院,”高梦从电梯里出来,“昨天去接我侄子放学,没赶巧……” 叶春紧张道:“没事吧?” “受了点轻伤,在这算好的,”她四下环顾一下,周围有很多爆炸案中被牵连的无辜路人,“就是吓到了,离不开人。”她指指叶春手里的点滴架,“你怎么回事?” “有点发烧,”叶春低头看我一眼,“她外公身体不好,在这住院,我们回来看一下。” “是学姐吗?”高梦在我脸上打量了一下,拍拍叶春胳膊,喜道:“恭喜你美梦成真啊!” 我有些尴尬,可是此刻叶春正架在我肩上,我又不想跟人多啰嗦,只好明知故问:“你们是同学?” “嗯,曲县一中的,一个班的,我们升高一的时候学姐刚好毕业,不过学姐的大名我们都听过,都知道班长的姐姐许一……” “咳……”叶春可能怕我尴尬,故意咳嗽。 高梦笑道:“学霸许一花,叶春的梦中情人,我们班都知道。” “呵呵……”我尴尬地冲她笑笑,右手在背后掐了叶春一把。 叶春:“那我们……” 高梦:“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叶春抢过机会,道:“许一树在七楼,要不要我帮你叫一下?” 高梦脸一红,指指电梯门,道:“不用了,他下来了。” 叶春勾着我肩膀往旁边侧一侧,看着高梦过去跟一树打招呼,低头伏在我耳边小声说:“许一树的迷妹。” 一树又问了一遍叶春刚才问的话,于是高梦也重新回答了一遍,内容虽然相同,但是语气却远不如刚才大方自在,末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冲我们道:“晚上一块吃个饭吧,难得聚到一块儿。” “可能不大方便,”一树为难道,“我老婆胎有点不稳,我今天下午就得回去。” 虽然听一树说过果果妊娠反应有点大,所以这次才没有一块儿回来,但是想到早上的事,我还是觉得许一树是因为要躲爸妈才想赶紧回去。不管他怎么想,总之高梦的眼神暗下来,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也在南京工作,以后有机会再聚。” 看着高梦失落的背影,我对叶春说:“跟一树一比,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婊气。” “什么婊气?” “绿茶婊,我是想跟你彻底划清界限的,你……” “你们俩怎么什么玩笑都开?”一树火气有点大,眉头皱成一团,许是上午父亲说的话,让他对于把我跟“婊”这个字联系起来很有怨气。他没好气地说:“外公在楼上等你们呢,快上去吧!” 刚好电梯门开,我推了叶春一把,说:“你先上去,我跟一树聊两句。”许一树背过脸去,不看我。 我们踱到医院花园的凉棚底下,才勉强找了个清净地方。从这里刚好能看向住院部大楼的后门,进出的人按服装划分为四类:医院工作人员、病人、家属、警察,最后一类大抵是来调查昨天的爆炸案的,虽然少,但是很显眼,也把医院本就压抑的气氛弄得格外紧张。 “姐,我不是生他的气,我现在特别气自己。”一树停在凉棚的长椅前,那椅子上落了一层泥,但他好像没看见一样,径直坐了下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并且我也一直做到了,在外面,人家都觉得我阳光开朗正直上进,可你看看我在家里什么样?”他气恼地喘着粗气。 “其实我也很沮丧,”看到一树抬头,我继续说,“早上我甚至动过原谅他的念头,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妈就一直原谅他,我不像变成妈那样嘴巴上说着你这样不对,却每次都把鞭子送到对方手上的人。” 一树苦笑道:“他现在上了年纪,虽然拳头没我硬,但是比以前更会服软了。” “年纪也成了他的武器啊,真是讨厌!”我砸向手底的冬青,它们纷纷向两边躲开,却把我的手剌出几道痕迹来。“以前从学校心理咨询的老师那学到一个词,叫‘强迫性重复’,大概就是说,像我们这种人,特别容易变成跟父母一样的人,越挣扎,越躲不开;越讨厌,越会那样。想想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真是好气啊。” 我说了一个网络用语,试图让气氛别那么严肃,但是一树没笑,而是低头研究地上搬家的蚂蚁。 过了好半天,他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0 忽然抬头说:“姐,就算是被骂绿茶婊也好,你好好巴住叶春,别松手。” 语气之严肃,让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为什么?” “叶春懂你,”他看着我,认真道,“他能救你。” “那我就该拖他下水吗?你看看为了我的事,把他拖成什么样了?” “你不要他,他更难过。”一树笑笑,“以前上学的时候不懂事,我还跟着骂过他‘淫贼’,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我摇摇头。 “我估计你也不知道,那会我们五年级,有几个被你揍过的初中生背地里说你坏话,被叶春听见了,上去跟人打架,他一个小学生,自然打不过人家好几个初中生,被揍得鼻青脸肿也就算了,还被人提着领子骂‘淫贼’。” “小学五年级就被骂‘淫贼’,他也挺冤的。” “他冤什么啊,不是他自己说长大了要娶你,人家会那么骂他吗?”一树以手搭额,回头往住院部大楼的窗户上寻摸,“他因为护着你挨了不少打,可也因为有你护着少挨了不少打,连我都有人叫‘野种’,你猜他听进耳朵里的有多少?” 我的确帮他打过不少架,但是头一次知道他也因为我多挨了那么多打。 “姐,叶春跟你在一起虽然不能保证过得最好,但我也真想象不出来,离了你,叶春会是什么样,我虽然觉得别扭,但是你们俩在一起,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 “我怎么了?”他回过头来看我,手还搭在额上。 “一树你从小到大主动喜欢过谁吗?”见他皱眉,我补充道,“男的女的都算上。” “你别逗我,”一树摇头笑道,“我颜值逆天,性格完美,人妹子乐意追我,你羡慕不来。”他又回头找外公病房的窗户,好像是回我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求过得稳稳当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太随性了不好,容易出事。” 对面窗户里,表姐家三岁的女儿趴在窗户上挥手,她留着齐齐的娃娃头,黑头发跟着手晃来晃去,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姐,你看她的眼睛,”一树指着外甥女说,“那是没有挨过打的眼神。” 病房里挤了好多人,舅舅舅妈,表哥表姐,还有他们的对象和孩子,甚至有人直接站在了走廊里。叶春推着点滴架,在这一堆亲戚里显然有些尴尬,只能站在走廊里跟小孩子玩。我意识到把他这样丢到一大堆亲戚里很不厚道,上前陪着他说话。 “你外公要赶人……”叶春刚跟我嘀咕了一句,大舅就发话了。 “爷爷的意思呢,”他声音不是很高,可能是顾忌在医院的原因,“是该看的都看了,让大家都回去,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他现在身体也稳定了,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出院回家。大家都别在他眼前晃,一下子那么多人,他看着烦。我让小涛在同仁居订好包间了,中午大家聚个餐,吃完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大舅把一树叫过去,又冲我和叶春招手,我们逆着人流挤到外公病床前。老人家脸色好看很多,他倚在床头开玩笑:“这么多人,都烦死我了,早知道生这么多干嘛?”他拉着一树的手,“我孙子辈里,就你们俩最小,还都没有孩子,我跟你们说,最多生一个,再多了可不能要了。” 二舅笑着说:“老爷子想得真开,别人都要子孙满堂,就他嫌多。爸,您这是就大哥顺您的意,看不上我们几个的意思呗?” 外公不理他,对叶春道:“你可不能欺负我外孙女,我就这一个外孙女。”见叶春诺诺应是,又转向我和一树说:“你妈过得苦,你们都别欺负她。” 我心里想,欺负她的人不是我们,可您一辈子都不同意让她跟欺负她的那个人离婚。 ☆、桃花一朵朵 我们是周日下午到的北京,回来之后,叶春因为晚上有饭局,洗了个澡就出门了。 叶春前脚刚走,陈莎莎就来找我,说是有个帅到逆天的优质男非要带我去看一下。莎莎瘦下来以后,抱着补偿自己的心理,交往过不下一打男朋友,囊括了各种类型的帅,如今还能让她惊为天人的,那大概真的不同凡响。我反正闲在家里,自然乐得前排观赏。 一进到我俩常来的这间火锅店里,陈莎莎就高举着手热情地跟对方打招呼,然后抱着我的肩膀介绍说:“我闺蜜许一花。” 对方三十七八岁,长得的确很帅,是那种不动声色的雅痞范儿,油头,留着小胡子,打理得很精致。莎莎介绍我的同时,他已经伸手示意我们落座,笑着说:“这名字大雅若俗,格调很不一般,您家里长辈有在学校工作的吧?” 我这名字一向被人取笑,难得遇上夸奖,虽知对方多是恭维,但也还是笑道:“我外公、父亲都是学校老师,有个舅舅也在教育系统。” “难怪,”他一边给我们倒水一边说,“我看许小姐身上有股沉静气质,十分难得,原来果真是家学使然!” 陈莎莎在一旁痴笑,我开玩笑:“你还会相面?” “不是相面,是相亲。”未等我消化他的话,他已经冲我伸出右手,“薛文岱,请多指教。” 我没伸手,疑惑地看着陈莎莎。莎莎不以为意,拽着我的手放在薛文岱伸出的右手里,指着对方说:“照老薛的逼格,他是一定要请你吃西餐的,是我硬拉着他来嗑火锅,大家一锅里捞筷子,有什么小习惯臭毛病适应不了的,以后也省得浪费时间,要是你俩真能好上,到时候你们爱吃西餐还是印度菜,我才懒得管呢。” 薛文岱抓着我的手指轻握了两下,松开。我回过神来,尴尬地解释说:“我原以为莎莎带我来见她男朋友,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薛文岱笑着说:“看来是陈大美女没说明白啊,你这闺蜜不厚道,自己人也骗。”他笑得很坦荡,“我想有件事她肯定也没跟你说,我离过婚,有个五岁的女儿,女儿虽然跟她妈妈过,但我不想让孩子觉得难过,所以决定就算再婚也不打算再要小孩。” 我捏了几根苦丁茶丢到热水杯里。陈莎莎靠过来,抱着我的肩膀说:“花花本来也不想生小孩,这一点上你们俩没冲突。” 我拨开陈莎莎,不悦道:“提前跟我说一声很难吗?” “哎呀——”陈莎莎又扑过来跟我撒娇,指着正被热水泡得舒展开的苦丁茶叶说,“我不提前告诉你是怕你紧张,你看你这不是又紧张了吗?那些话,我本来是想回去的路上跟你说的。”她言语之间有嫌薛文岱多嘴的意思,却又转向后者温声解释:“我这个朋友啊,感情方面太武断,我实在是觉得你俩很合适,不想她没见过你就直接一票否决嘛!” 薛文岱似乎没被我的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1 坏脸色吓住,反而笑着安慰陈莎莎:“你考虑得蛮周到,你们又是好朋友,许小姐不是生你的气,怕是因为我刚才那番话说的太强硬,误以为我是下马威……” 得,刚才还夸我气质沉静呢,这一下我又成了蛮不讲理的人了。 “……老实讲,我对许小姐印象很好,”薛文岱话锋一转,“我喜欢有原则有脾气的人,男女相处,本就不应该一味忍让,有问题说出来解决掉就好了,否则时间一长,婚姻就算能维持,恐怕也只剩将就了。” 他说的这番话我很赞同,但是三个人的饭局,好话让他一个人说净,总让人难有好感,所以我没说话,抱着杯子喝茶。 陈莎莎不知是没觉察,还是不在意,得意道:“你说你喜欢气质独特的,我第一个就想到她了,说了保管你喜欢,怎么样,没骗你吧?” “当然,陈大美女的眼光一向很毒。”薛文岱笑着附和,然后指指我手里的杯子,“你这个茶,有什么讲究吗?” “她不自在的时候就爱弄点苦的东西往嘴里塞,”陈莎莎替我解释,“这让她有安全感。” “不是安全感,我是怕自己走神走得太厉害,”我放下杯子纠正道,“臭毛病罢了,没什么讲究。” “那也好,什么时候许小姐不在我面前‘自讨苦吃’,我就知道你拿我当自己人,不跟我见外了。” “那你就别喝热茶了,这么热的天!”陈莎莎叫来服务员,点了一罐冰啤酒,把我的杯子挪到一边说,“反正啤酒也苦,效果一样的。” 薛文岱露出好看的笑脸,拿起筷子往锅里伸,被陈莎莎拦住:“等等,我拍个照,算是纪念我做的第二桩媒,以后你们真成了,我可以凭此照片讨个大红包。” “第二桩?” 陈莎莎拍完照,举着手机凑到我面前,指给我看:“喏,上次给叶春介绍的那小美女,怎么样,看着很般配吧?” 照片出自陈莎莎的朋友圈,半个小时之前发的,是叶春和一个长发姑娘的合照,背景是烤肉店,那姑娘眉眼弯弯,挽着叶春的胳膊,笑得很灿烂。 “挺好的。”我举着盘子去接薛文岱用漏勺送过来的肉,他的眼睛尤其好看,看人的时候总带着淡淡笑意,特别沉得住气的那种,但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叶春看我的眼神,嘴角一咧,笑开了。 吃完饭,把我送到小区门口,陈莎莎就调转方向盘急匆匆要走,理由都懒得编一个。我猜她十有八/九要去会帅哥,也不好拦着她,尽管此时还不到九点。 还没到楼下,我就看到有个人以手遮眼,抬头往楼上看,正是孟书,于是立刻明白为何陈莎莎急着要走——我住在这里的事情,只可能由她透露给孟书。我掏出手机,拨通陈莎莎的电话,质问她为什么一边给我介绍薛文岱,一边还把我卖给孟书。 电话里听到陈莎莎摁了两下车喇叭,急道:“花花我开车呢,不能打电话,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说完就挂掉了电话,于是我更确信是她,但事已至此,不可能指望她来解决,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喊了孟书一声。 孟书被我吓了一跳,但立即镇定道:“我找了你好几天。” 我皱眉看他,回道:“我没收到你的电话,或者信息。” “我发了邮件,”他伸手指我的手机,“我想这些话还是应该严肃一些、慎重一些,所以不想随便发微信给你,怕你觉得我敷衍你。” 晚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一些,露出他鬓角的细汗。看得出来他很着急,我曾经很渴望他对我慎之重之,但他上次说的那些话伤害到我了,我心里还在记恨他。 “我以为上次都说清楚了,你实在没有必要再来一趟。”我不想跟他耽搁太久,担心时间一长,又会不自觉沉沦,流露出单恋者的卑微来。 “但我觉得这一趟很有必要。”他语气忽然变得坚定,跟以往都不同。本来,收割别人爱情的人,都担心对方问他讨承诺,闪烁其词才是他们的本分。“我来不是想对我上次说的话多做解释,而是因为我意识到我可能有一点儿喜欢你。” “哦?”他的话让我很意外,我忍不住笑他:“因为我骂了你而喜欢上我,你是抖m吗?” 他并没有生气,解释说:“倒也不只是因为你骂了我,我回去后认真想了两天,意识到我以前对你偏见太大。”他又恢复了他那股温和做派,不急不缓地说:“你不合群是事实,我也不怕当面说了惹你生气,在学校那会儿,大家都觉得你古怪,对你敬而远之,因为这种偏见,我一直认定你是不适合相处的人,所以听到你说你喜欢我,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那个时候拒绝你,与其说我不喜欢你,不如说我根本没有给过自己机会认真考虑。” 他这番话说的很动听,但我并不想买账。我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黑着,叶春还没回来,于是低头在包里找钥匙,有意冷漠道:“我这个人很记仇,就算你现在说喜欢我,也不要指望我感激涕零、拍掌叫好。” 孟书笑笑,说:“你平常也不像是会‘感激涕零、拍掌叫好’的人。” 我抬头看他,孟书因为正笑着,眼神格外温和,往常我多半会沉沦于其中,但今天不知怎么,我眼前又晃过叶春的眼睛,心里有些焦躁,对孟书说:“那可不一定,我私下里什么样,你知道多少?别说的好像多了解我似的。” 他表情一凛,认真回道:“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来推翻偏见的,不能先入为主地认定你怎么样。” 包里各个角落被我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钥匙,偏偏这个时候小腹往下坠得厉害,我想了想日子,觉得不大妙,于是愈发急躁,赶孟书道:“你的话我收到了,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他指着单元门说:“都到楼下了也不请我上去坐会儿吗?” 我停手望着他,有点不耐烦:“你认真的?” ☆、“你有毒” 我态度恶劣地把孟书赶走之后,又在包里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钥匙,可是肚子却已经不由分说地疼起来,最近连日奔波,睡得不好,晚上还喝了一罐冰啤酒……想到冰啤酒,就想到陈莎莎,虽然今晚她送了我两朵桃花,但是大姨妈当前,我还是恼她自作主张换了我的茶。 大姨妈这次来势汹汹,势必很难应付,我只好放弃找钥匙,先找厕所解决个人问题,然后奔药店买止疼药。一切妥当后,我才手捧红茶热饮,坐在楼梯间等叶春。 我本来想给他打电话,但是考虑到他在约会,而且是我给他求来的姑娘,于是忍住打电话的冲动,老老实实等他。其实也可以找个店面坐着休息,但是根据我以往的经验,肚子真疼起来,坐坐不住,站站不住,只能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2 蜷着、蹲着,人多的地方实在不雅。 我一手摁肚子,一手翻手机,中间骂了很多次娘,直等了37分钟,才听到叶春的脚步声从电梯里出来。我再也顾不上什么雅不雅,捂着肚子从楼梯间出来,弯着腰从叶春推门的胳膊底下钻进屋里去。 叶春一脸惊愕,又一脸好笑,一边换鞋,一边打趣我:“我还说现在的贼胆子怎么都这么大,敢擦着业主的胳肢窝进门?” 我换了身松快衣服,钻进被窝里,猫成一团。叶春跟过来,要摸我额头。我闭着眼睛跟他解释:“晚上作死喝了罐冰啤酒,死不了。” 他收回手,问我:“我带了点东西,给你热热……” “不要不要,”我摆手拒绝他,“你该干嘛干嘛去,别烦我!” 叶春熟练地从床下抽屉里拿出一片暖宝宝,撕掉封纸递给我,然后打开手机app放音乐,之后才出去,还不忘把门掩上。我眯着眼看他做这一切,心里忍不住赞他体贴。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出了一身汗,但是肚子松快很多,想是止疼药起了作用,于是抱着衣服打算去洗澡。 推门走进浴室,入眼是挂着沐浴液泡泡的两片屁股,吓得我脑袋一激灵,立刻跳脚逃出浴室,关上门冲叶春吼道:“上厕所不关门,洗澡也不关门,你真是耍流氓耍到家了!你就不想想,要是这时候来个送快递的、送外卖的、送肥皂的,你节操不要,屁股也不要了吗?” 叶春从里面把门拉开一半,露出冲了一半的脑袋,眯着眼睛回喊:“浴室的灯亮着你看不见啊?自己愣头往里闯,还怨我不关门,谁知道你睡到一半突然爬起来啊?”他一说话,就往外吐泡泡,看起来十分滑稽。“再说了,我青春的肉体被你看了去,怎么说都是我吃亏啊,我都没喊,你喊什么?” 我不理他,走到客厅,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叶春裹着浴巾出来,一边往头上套t恤,一边去厨房,口里说:“我打包回来一份小吊梨汤,给你热一热喝。”微波炉开始转起来,我坐在沙发上冲他喊:“你晚上不是吃的烤肉吗,怎么会有梨汤?” 他从厨房出来,问我:“你知道我晚上吃烤肉?”我点点头,指着他房间的门,用目光推搡他:“你先去把裤子穿上。” 等他进了屋,我便抱着衣服去洗澡。我出来的时候,叶春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汤碗,盖着盖子。我走过去,掀开盖子,浓郁的梨汤的甜味便散发出来,我忍不住直接抱着碗喝了一大口。 “你自己的生理期,总不至于让我帮你记日子吧。” 我接过叶春递来的汤匙,冲他摆手:“你够了啊,真这么变态,人小姑娘会嫌弃你的,我看你俩挺般配的,你别出幺蛾子。” “嫌弃我?”叶春一脚踩沙发,手肘顶在膝盖上,摸着额头和太阳穴看我,“你不是看的我朋友圈啊?” “还要我给你点赞吗?”我抽了张纸巾,擦掉嘴角流出的汤汁,“莎莎给我看了人小姑娘发的,长头发,弯眉毛,笑得一脸灿烂,都说你俩般配。” 叶春点开朋友圈里那个叫何苗的姑娘发的照片,就是我在陈莎莎手机上看到的那张,问我:“你也觉得我俩般配?” 我听出他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多了个心眼,伸手在他手机屏幕上划拉了两下,看到他自己发的一张照片。照片里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另外一对男女,都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照片上面还配了一句话:第一次当媒人…… “你把人小姑娘介绍给这个人了?”我指着照片上的陌生男人问,见叶春点头,手指又滑到那个陌生女人头上,“那这是谁?” “我领导啊!他俩下午加班来着,完了一块过来的,”叶春指着何苗说,“她喜欢建筑男,我就把公司的前辈介绍给她了。倒是你,自己瞎脑补什么?” “哎呀……多好的姑娘啊!”我把叶春的手机推走,“叶春你长点心吧,我今天一晚上可是收了两朵桃花呢。” “什么两朵桃花?”叶春夺走我的勺子,逼问道。 我就着碗沿继续喝,直到干了碗底,才擦嘴道:“陈莎莎的朋友圈里有。”看到叶春疑惑的表情,我笑着问他:“她屏蔽你了?莎莎今天给我介绍了个雅痞男,长得可帅了,尤其是眼睛。”叶春脸有点难看,我继续说:“回来的时候,孟书在楼下堵我,说有点儿喜欢我。” “他还敢来?” “你现在是不是一腔醋意?”我在他胸前画圈比划着,“所以我让你去找女朋友,不要乱吃干醋,要吃醋也是那个薛先生和孟书之间的事,你呀,”我在自己周身画了一个圈,“不在这个圈里。” “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吗?”叶春勾着嘴角冷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想看我吃醋,故意说给我听呢?” 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在诈我,但我还是端着空碗起身去厨房。叶春跟过来,捏着汤匙,从我手里接过碗,伸到水龙头下清洗。“我是说真的,花花,你试都没跟我试一下,是不是害怕发现自己真的喜欢我,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我有点疑惑地盯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不是疑惑自己喜不喜欢他,而是疑惑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我天然地认定自己不会喜欢他,会不会也是孟书所谓的“偏见”? “怎么样?”叶春用胳膊撞我一下,“在接受他俩之间的任一个之前,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先跟我试一试,排除一下也行啊!” “叶春……”我惊恐地看着他。 他一脸正经:“怎么了?” “你有毒。” “那有什么?”他笑着说,“是毒是药反正都只用在你身上,是药,治好你,你是我的;是毒,毒了你,我赔给你一辈子。” 他说情话的段位越来越高了,我竟然被这么肉麻的话撩拨得有点脸红。 “怎么样?”他就着我裹头发的毛巾擦手,“你考虑一下呗?” “嗯嗯,”我从他手里往外躲,问他:“我这样算不算脚踏三只船?”没想到毛巾被他拽死,我只把自己的头发抽了回来,哗啦一下散在肩上,凉凉的。 “算啊,”他眼睛里有笑意,还有一贯的坚定,“不过你又没答应他俩,他们自作多情单相思,算不到你头上来。” “我也没有答应你,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指着他说,堵住自己话里的漏洞。 叶春垂眼一笑,模样甚好。我正犹豫要不要按他说的试一下,忽然脚底一空,被叶春拦腰扛在肩上。 “今晚就跟我回去睡,好好试一下。” 我吓了一跳,但他只是把我扛到客厅便放了下来,自己把自己抛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了吹风机对我招手。我摇摇头,快步回屋去了。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3 “莎莎我问你……” 我才刚说了一句话,陈莎莎就在电话里否认道:“孟书的事不赖我,我怎么知道那家伙缠起人来那么厉害,你知道我最受不了这种磨磨唧唧的人了……” “不是孟书的事!”我打断她,“莎莎我问你,如果我想跟叶春试试……” “许一花,你搞什么鬼?”陈莎莎对着电话吼道,“我刚给你介绍了个十分男,你就弄这一出,你跟叶春明的暗的加起来处了一辈子了,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吗?” “你别喊,”我捂住扬声器,等她不叫了,继续说,“以前就叶春一个人变着花样跟我表白,今天一下子多出俩来,弄得我很慌啊!” “你慌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不一贯如此吗?” “因为孟书今天跟我说,他以前那么对我是因为‘偏见’……” 陈莎莎插嘴道:“什么狗屁偏见!” 我不理她,继续说:“……所以我在想,我对叶春是不是也太先入为主了。可是我跟他太熟了,他屁股上几颗痣我都一清二楚,老实说,我这身处其中,真的不太能分辨自己对叶春的感情……反正各种吧,你作为旁观者,帮我捋捋呗!” “我不帮你捋!”陈莎莎气道,“你愿意作天作地随便你,反正薛文岱这么个优质男是只此一家,孟书拉下脸来上门堵你也是又贱又深情,至于你家小叶春,你们俩轮番耍我,我看到何苗刚发的朋友圈了,竟然跟叶春同事在一块了,什么鬼?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管!” “花花——”叶春突然推门进来。 陈莎莎在电话里听到叶春的声音,怒道:“叫什么花花,她是你姐!你姐!你姐——” ☆、“大宴西门庆” 叶春出差了,就在他小表妹安都带着男朋友来投奔他的那天。 老实说,面对两个刚高考完想出来看世界的小屁孩,我很抓狂。我可以对付叶远那样的无赖,但是对这些代沟大到以光年计的小孩,真的心累到笑不出来,尤其是对你费心帮他们安排的每一件事,对方都嗤之以鼻的时候。 比如说,当我把安都的行李拖到自己房间,忍着内心的不适打算跟她共用一个房间时,她却搓着比她男朋友还短的蓝头发对我说,他们住一间就行。再比如说,第一顿饭,我打算带他们下馆子,省事省心,但是她非说她妈不让在外面吃饭,担心吃到地沟油拉肚子。可能是我眼拙,我实在看不出来,她会是听家长话的那类人。 这小姑娘对我抱持的敌意瞎子都能看出来,我又不是古早年代剧里逆来顺受的女人,于是毫不客气地点了外卖。哪知道我手机还没放下,她就给她妈打电话告状。得,这么一来我倒可以彻底放飞自我,不用再违心讨好她了,反正已经恶名在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半小时以后,有人敲门。我穿过客厅去开门,安都的男朋友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安都则趴在叶春床上玩手机。 门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束蓝色的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很好看,花后面是薛文岱的脸。“不请自来,是不是有点吓人?”他说话的时候,胡子跟着嘴角往两边扯开,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表嫂,你点了什么?”安都扯着嗓子喊,从进门到现在之前,她一直叫我“花花姐”。 我跟薛文岱道歉:“不好意思,家里来了亲戚。” 薛文岱小声问我:“我来的太鲁莽,会不会暴露你跟叶春已经……” “没关系,”我摇摇头,“不过我可能不能接受你的花。” “在楼下花店看着怪好看的,没别的意思,”他挑挑眉毛,把花拿到一边,“其实我也没觉得你会是喜欢花的人。” “蛮好看的啊,”安都光脚出来,眼睛往花上瞟了一眼,又挪回手机上。“表嫂你不要放我哥屋里,我喜欢。” 刚好电梯门打开,送外卖的小哥一脸懵逼。我伸手把东西接过来,向薛文岱尴尬道:“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还来得及再约别人。” “希望如此,”他笑了一下,大方道,“那我们改天再约。” “薛先生,”我提着外卖叫住他,“我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我现在感情的确比较迷茫,但是不出意外的话,接受你的概率比较小。” “哦?”他一挑眉毛,继续微笑着看我,等我往下说。 “这两次面对你,我总会想到另一个人,”我说的比较直白,但他好像并不觉得难堪,于是我狠心继续说,“在我弄清对他的感情之前,还是不要耽误别人为好。” “真庆幸你没说对不起,”他故意吐口气,做出一副庆幸样子,“据说被对方用‘对不起’拒绝的人起死回生的概率——比较小。”他在概率两个字上停顿了一下,应该是想呼应我刚才拒绝他的话,“许小姐是个诚实的人,我接受你的理由,但是如果改天你需要找个人‘耽误’的话,我希望你记得我领过号,”他开着玩笑,把花递给我,“可以吗?拿着花回去有点丢人。” 安都从我身后钻出来,伸手接花,对薛文岱说:“叔叔留下吃饭吧,我哥不在。”我拉住安都,不客气地问她:“干什么?你是想当王婆,还是想当武松?” 安都嫌弃地甩开我的手,过去拉住薛文岱的手,说:“我哥被另一个老女人缠上了,家里这个,你帮着照顾一下,我听不懂她说话。” “什么老女人?”我瞪安都一眼,然后才想起轻重缓急来,说:“快放开薛先生,人家还有事。” 哪知薛文岱由着安都把他拉进门,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无奈道:“看来这顿饭我不蹭都不行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吃得不多。”眼看着人进门,我只好硬着头皮客气:“那委屈你跟我们吃外卖了。” 安都那个一脸青春痘的男朋友倒蛮有眼力见儿,跑厨房拿了筷碟出来,反客为主地摆起盘来。安都站在一旁发号施令,不时嫌弃两句。 “现在的女孩子都有主见,男孩不鞍前马后地哄着、伺候着,恐怕是谈不了女朋友的。”薛文岱跟我开玩笑:“叶春也这么听话吗?” “他还好,”听到我这半句话,安都斜着眼睛看我,我尽量不受她的影响,继续说,“偶尔也有脾气。” “嗯,”薛文岱点点头,“我听莎莎说过一些你们的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这个社会,其实蛮难得的。”我不知道莎莎怎么跟他说的,但听他的意思,好像认为我跟叶春是两情相悦的。“好像我不应该替情敌说好话哈,”他反应过来,自己笑自己道,“年纪大了也不好,容易看得太开。” 我请他落座,安都咬着筷子问他:“叔叔有多大年纪?” 我心里怪安都多嘴,但也知道自己摁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4 不住她,索/□□给薛文岱处理,反正看他的样子,什么都接得住。果然,薛文岱坦然答道:“到下个月5号满43周岁,你今年多大?” 我有些诧异,一直当他三十七八岁,原来已经四十三岁了,保养得这么好,想来生活习惯一定不错,自制力应该也值得一赞。 “我这月5号满的18岁。”安都转向我,问道:“表嫂,你什么时候过三十岁生日?”不等我回答,便对薛文岱说:“她比我哥大三岁,看得出来吧?”我打赌她是有意要让我难堪,有心不搭理她,结果她下一句话立刻又追上来:“你对我哥实施骗婚的事,这位叔叔知道吗?还有你们已经离婚的事,告诉我奶奶了吗?还有……” “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安都的心事被我戳破,脸瞬间烧起来,被她浅蓝色的头发一衬,愈发显得红。 “我还以为你把你哥当武大郎,原来你想让他做林妹妹。” 我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安都碗里,她红着脸说:“我听不懂你说话!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又不像你占了他便宜又不要他!” “我占他什么便宜了?” “你亲他来着,我看见了!”安都嚷道。 “我什么时候……” “就我哥高考完,你装着给他挤痘,亲他了。” 我笑了一下,想起来她口里所谓我亲叶春的事。叶春高三那年压力大,脸上痘长得很凶,高考之后我帮他挤痘,看出他很介意此事,于是想在他脸上亲一口安慰他一下,结果叶春头一偏,把嘴唇凑了过来。事后我追着打了他很久。 看到安都生气的样子,我有心逗她,故意道:“他屁股我都看了,亲一口怎么了?你要是想亲,等他回来,你也上去亲一口就是了。” 桌上两个男人看着我们斗嘴,插不进话来,也许是乐得看笑话,懒得插话。 我看了看安都的小男友,问他:“安都给你挤过痘吗?亲过你吗?”他回过神来,抹了把嘴,说:“挤过,不仅脸上的挤过,屁股上的也……”他话没说完,安都的筷子就飞了过去。 我和薛文岱面面相觑,手里的筷子都默默放了下去,再无半点夹菜的心思。 送薛文岱到小区门口的路上,我道了不下五遍歉,但他只是笑,反而安慰我说:“大家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你不用跟她太较真。” 晚上给叶春打电话,说起他表妹喜欢他的事,叶春不以为然:“都都她见我总共也没几次,喜欢我什么呀?多半是看不惯你欺负我,替她哥出头呢。” “是她看不惯要替你出头,还是你看不惯我特地叫她来对付我?” “我对付你什么呀?”叶春在电话里笑得幸灾乐祸,“你都在家大宴西门庆了,还不许我妹发两句牢骚啊?” “宴你妹!你愿意当武大郎,我还不想做潘金莲呢!再说了,人是你妹拽进来的,跟我没关系。”我听着隔壁吱吱嘎嘎的摇床声,对叶春嘀咕:“你买的床质量不太好。” “怎么不好?”他没明白。 “你舅舅舅妈心真大,这么小的孩子就放心让跟着男朋友出来玩,你确定他们知道怎么回事?” “不放心你去给我舅妈打电话。” “我不管,你当哥的都不管,我管那么多干吗?” “不是我不管,”叶春捂着话筒,藏住背景噪声,“我刚说两句就被我妹教训了,列出一串牌子问我知不知道区别,我是真没脸管她。” 我忍不住对着手机笑出来,逗他:“要是让你身边的‘老女人’知道你还是个纯情小处男,不得扒了你的皮?” “呃——都都跟你说的?”叶春有点尴尬,随即加快语速,“我不跟你聊了,明天再说,乖,早点睡。” 电话里传来挂机的声音,隔壁还在吱吱嘎嘎地摇床,我心里有点乱,觉得对不起叶春。 ☆、初试云雨 每天白天我上班,他们俩出去玩,晚上跟叶春通电话,除了第一天之外,都是他打给我。我逐渐有点适应他的关心,自己在心里主动模糊某些界限,但是与此同时,心里的另一些地方却开始惶恐起来,每天夜里都跳出来谴责我的卑鄙。 周五晚上十点,我刚跟叶春通完电话,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我从房间出来,却看到屋门已经被打开,安都扑到刚刚进门的叶春怀里,大声叫着“哥”。叶春笑着拍她的头,把次卧门口那个满脸痘的男生上下打量了好几遍,那孩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好半天才开口叫了声“哥”。 我准备进厨房看看有什么能拿给他吃的,被叶春叫住。“我吃过了,”他示意我,然后转向安都说:“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吃大餐。”“我知道。”安都狡黠地一笑,拉着小男友进屋去了。 “你明天不加班了?” “我这趟差是替别人出的,本来就是临时被叫过去的,怎么还好意思再让我加班?”他拎着行李包一路送到我屋里,笑着说:“有好东西给你。” 我坐在床沿问他:“电话里说明天上午的票,你领导怎么舍得放人?” 叶春正蹲在地上翻东西,听到我的话停手抬起头来,满面春风地说:“我说不舍得老婆独守空房,她能怎么样?”说完手一抖,拎着一件黑色丝绸的吊带裙站起来,“你听了一星期墙角,是不是早就春潮泛滥了?” 电话里说说也就得了,眼见他当面调戏我,我抬手把枕头砸过去,骂他:“滚!” “哈,被我说中了吧。”他没脸没皮地笑,可能是我最近的态度让他心情大好,他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尽管刚下火车,脸上却不显疲惫。“我去洗澡,一会儿接着聊。” 我想了想,还是把他的床铺在了地上。对于我的安排,叶春没有很明显的抵抗。这么些年,他似乎总是任由我摆弄,对于我所有无理的要求,他都毫无怨言,甘之如饴。但是,倘若叶春知道此刻我心中真实想法,会不会后半辈子都不肯再搭理我。我咬着左手食指指甲,深觉自己已经踏入了进退维谷之地。 隔壁又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间或有低低的人声,勾得人心躁动,羞得神鬼尽退。我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侧卧面对叶春。 被子被他踢在脚边,宽松的棕色睡裤卷到小腿处,白色t恤,睁着眼睛看我,用的就是这些天总在我眼前飘的那种眼神,我心里忍不住咕咚一下,就好像长熟的红果掉到了湖里,惊了水里的白鱼,在湖面上留下一圈一圈的波纹。 他不等我招呼,默默地爬到我床上来。被空调吹得冰凉凉的我的四肢,立刻被他身上的热气包裹,心里起了异样的变化。我把手从他t恤下面伸进去,压抑着呼吸摸他的肚子和侧腰。叶春有跑步的习惯,腰腹上的肉很硬,我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5 胸口渐渐起伏得厉害,不得不用力咬紧嘴唇。 “你身上真香。” 我听到叶春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才知道紧张的不是我一个人,身体立刻放松不少,停在他肚子上的手不安分地向上摸去,搔到他胸前。叶春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鼻间不受控制地呼出热气来。我伸出另一只手,双手一块脱他的上衣,叶春配合着抬手,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我压低声音问他:“紧张?” 他不说话,半干的头发上正散发出洗发水的香味,脸、脖子、胸口都变得潮红。我抓着他的右手从我睡衣的中段伸进来,向上推去,而我的手则擦着他的手背,沿着他的手臂滑到他腰下的胯骨上。叶春红着脸看我,手停在我胸上,五指张开,将我的睡衣撑起,不敢按下去。 “没摸过女人?”我笑着逗他,左手贴着他的小腹滑下去。叶春的手按下来的同时,身体抖了一下,旋即抽出手来,把脸藏进枕头里去。我用右手抱着他的头埋在我肩颈中,左手抚着他的背安慰道:“没关系,第一次是会这样的。” 恰逢此时,隔壁传来释放的低吼声,嘎吱的床声随即消失在墙后。 “前几天,都都说我借着给你挤痘亲你,你还记得那回事吗?”我试着转移叶春的注意力,不让他陷在这种尴尬里。“明明是你不老实骗走了我的初吻,到你妹嘴里,我反倒成了淫/魔了。” “不是初吻。” “怎么不是?” 他从我怀里钻出来,说:“你的初吻更早的时候就被我夺走了。” “什么时候?”我想不起来还有别的事。 “你还记得你高考前有一阵跟你爸吵得很凶?”他停下来等我回忆。 我当然记得,因为我说要去北京的学校,离他们越远越好,我爸就拿着菜刀,威胁要砍死我。高考前那一阵,我过得很不顺,有一天放学下楼梯崴了脚,还是叶春把我背回去的。我高三的时候身高164,而那时候叶春已经窜到175了,后来叶春又长了10厘米,而我却就此雷打不动,稳居在164了。 “你从家里跑出来,躲在楼梯底下哭,我把你领回家去,偷偷藏在我屋里,你一边哭一边写作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叶春轻轻揉着我眼角的疤,那是被我父亲追得急了,撞在门把手上留下的。我记得那天在叶春家里,他给我贴上创可贴,之后也这样揉了好久。 “我又心疼你,又喜欢你,可我也知道我太小,你一直都不把我的话当真……” 他话里有三分怨气,三分无奈,我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喏你看,我那天就是这样忍不住在这里亲了一下,”他点点我眼角的疤,然后挪到我嘴唇上,“后来又忍不住,在这里也亲了一下。” “叶春……”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好又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想开了,”他的手不安分起来,隔着睡衣在我背上由下到上,又从上到下地抚摸,“你一直喜欢我的吧?我不信你是突然之间喜欢上我的,一定是以前没有自觉,最近发生了什么,突然让你意识到自己是喜欢我的,对吧?” “叶春……”我摁住他的胳膊,“如果哪天你发现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答应我,别怪我,别不理我。 我知道自己在提无理的要求,但是当情人也罢,做亲人也好,我就是无法想象叶春不理我的景象,我不怕他不理我,但我怕他不理我之后孤苦伶仃。他一辈子的情感都投资在叶老师、安老师和我身上,而他父母已经不在了,我成了他命篓里的最后一颗鸡蛋。也许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把叶春看得太脆弱,但我就是没法不这样想。 “你什么时候对得起我过?”他的话让我很内疚,但他接下来又说,“我又什么时候怪过你?倒是你,这种flag都乱立,一看就是没安好心,”他凑上来亲我的耳朵,亲得我痒痒的,“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你不能离开我,只要你不离开我,想什么都行。” 他的话说得很卑微,卑微得让我心疼。 “我最近无论是见薛先生,还是孟书,”我的声音在他的亲吻中变得迷离又不连贯,“总是看到你的眼睛在我眼前晃……叶春……” 我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睡衣推了上去,趴在我胸前亲了起来。我心里很害怕,可是身体很喜欢;脑子里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不对的事,身体却一直叫嚣我喜欢。 “……叶春……”我轻声呢喃,已经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了。 电话声突然响起,我意识游离地伸手去摸手机,看到屏幕上“一树”两个字,瞬间如冰水淋头,一把推开叶春,把衣服拉好。 “姐,外公没了。” “没了?”我脑袋里清楚知道他说没了的意思,但我还是重复了一遍,因为情感上还没有反应过来。 “嗯,妈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的,今天已经殡过了。” “殡了?可是……” “妈说是外公的意思,他不想让那么多人看他死掉的样子,只留了爸妈和舅舅舅妈们。姐,”一树顿了顿,“我觉得我知道外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说不出来。” “他跟你最亲,你能懂他的意思,对他来说,最好不过了。”我安慰着一树,也安慰着不懂外公想法的自己。 “姐,以后爸死了,还有我死的时候,可能也不会通知很多人。” 一树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只能呵斥他道:“你胡说什么?”与其说是呵斥他,不如说是因为不懂他说什么,所以害怕。人害怕的时候,要么很小声,要么很大声,不外如是。 “算了,你给妈打个电话吧,我看她哭得很厉害。” 我妈的确哭得很厉害,说话的时候几度哽住,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明白她的话,她说的是:“花花,我没有爸爸了。” “妈你别哭,你还有我跟一树啊。”我安慰她,自己也知道收效甚微。 “花花,妈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妈带着哭腔说,“可是现在你外公真走了,我眼前过的都是他的好,一点也不记恨他,真的。”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背上好像有一万根细针同时扎下去,但是流出来的血不是热的,而是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冷。 ☆、怼神安都 “叶春……”我挂上电话,叫了叶春一声,他已经穿上衣服,此刻正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树说你能救我,我以前还不信,他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救我。”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没有力气,心里也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可是等我把话说完,有眼泪落到了手背上,我看着它们掉下来,却感觉不到促使它们出现的情绪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6 源头,就好像它们不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 叶春把我抱过去,手一直摸我的头发,力道很轻,可他箍我肩膀的力道却很大,勒得我很难受。我从他怀里挣脱一些,但是被勒得窒息的感觉却没有随之减轻,于是我才意识到那不是身体上的难受,是母亲的话像拳头攥住我的心脏,箍得它不能正常跳动。 “叶春,我不想变成我妈那样。”我重新钻进叶春怀里,抱紧他,“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但我肯定爱你,”我把脸颊贴在叶春脖子上,很认真地告诉他,“只是我现在还分不清,那是对家人的爱,还是把你当爱人,在我弄清楚之前,你能不能别不管我,不要任由别人把我带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跟一树,我谁都不信,我妈我也不信。” “我不会让人把你带走,谁都不行,”叶春吻在我头顶上,语气很坚定,“一树也不行。” 那股扼住我心脏的力道松下来,我又能呼吸了。 安都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大太阳,蝉叫得很凶。我跟叶春带他俩去学校参观。据她自己说,她要追着叶春的脚步到这里来读书,等将来毕了业,还要跟她哥一块开事务所。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时,我实在忍不住,问安都的小男朋友:“你算是她的备胎,还是她骑驴找马的驴?” 那男孩挠挠脸上的青春痘,面不改色地说:“是‘潘驴邓小闲’的驴。”安都立刻冲他翻了个白眼。 “都都,你……”叶春一口饭哽在嘴里,非常不自在地开口,却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你爸妈知道……” “哥你算了吧,”安都冲叶春翻白眼,嫌弃道,“家里连个避孕套都找不着,难怪会意外怀孕弄到医院去!就你们那点生理知识,就别充胖子来教育我了。”她满不在乎地鄙夷我们,“不就是性吗,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吞吞吐吐大半天,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哥,咱俩好歹算是一代人,就算学校生理课不教,你自己上上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干嘛一副老古董样,丢不丢人啊?” 叶春被安都怼得面色难看,又无言以对,只能举手投降,闷头吃饭。好死不死,一身运动打扮的孟书老远之外就冲我们招手,引得叶春一腔闷气全发泄在他身上,咬牙恨道:“阴魂不散!” “好巧啊!”孟书端着餐盘过来,不客气地坐在我斜对面的空座上,他额头束着发带,头发湿成绺状。“校友会组织了场友谊赛,我趁机回来看看,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羽毛球一直打得蛮好,读书时还参加过校队。以前远远地看他打球,温和大方、动静咸宜,我总会心生向往,但此刻他坐在我斜对面,身上的热气混着汗味连绵地扑过来,我却拘谨起来。 “邮件你看了吧?”孟书跟桌上众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转向我问道,“考虑得怎么样?” “有什么好考虑的?”叶春不悦地插话,“没看到我们一起来的吗?” 周围人很多,我不想在这里闹出点什么,于是对孟书说:“孟书,我考虑过了,时过境迁,我现在对你没有想法。” “没有想法?”孟书微微挑眉,“我没有纠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这不像是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左右你的想法?”他看了一眼叶春,意有所指。 “如果我能左右她的想法,我现在就会让她把盘子扣你头上!”叶春不客气地回击。 孟书反唇相讥:“我知道你一直苦恋许一花,但是感情的事不比其他……” “别撒狗血,我受不起。”我打断他,“感情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比它重要?” “你别抬杠,”孟书看我站在叶春一边,有些急,但仍维持他一贯的节奏,“结婚组建家庭是一次决定一辈子的事,吃喝拉撒睡怎么比?你现在不想清楚,以后想回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位大哥可比不上那天那位叔叔!”安都忽然开口,“追都不追,一上来就让人家做决定,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是谁?”孟书停下来,扭头问安都。 “我是谁有什么重要?”安都皱着眉头说,“你非要知道的话,呐,”她指着叶春,“他是我哥。大哥不是我说你,”安都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转身面对孟书,“你坐下有十分钟了,一直叨叨叨,连句好话都不说,鬼才会选你!” “你知道什么?”孟书道,“我们认识快十年了……” “他俩还认识二十年了呢!”安都指着叶春和我嚷嚷,“我跟你说,你的邮件她看没看我不知道,我反正是看到了……” 我吃了一惊,我不在的时候,安都都在乱翻什么? “……‘真诚独立,良配益友,愿意在组建家庭的前提下交往’……你是这么写的吧?”安都空口背出叶春的邮件,后者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但安都话还没完,“大哥,你这情书怎么写的跟入党申请书似的,你到底是想追她啊,还是想入她啊?” 叶春急道:“都都!” 孟书脸色一阵赤红,扭头看我一眼,尴尬地走掉了。安都的小男友举着筷子,满嘴喷饭,笑得青春痘都要爆开了。 我也忍不住咧嘴笑,安都瞪我一眼,噘嘴道:“我就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好,为什么我哥非得喜欢你。”她把自己盘里的鸡腿夹给叶春,“哥,哪天你不要这老女人了,招招手,我跟你私奔!” “干嘛要私奔啊,你俩现在去领证我还能拦着不成?” 她又瞪我一眼,气呼呼道:“我就不明白了,小的时候我说长大了要嫁给我哥,我奶奶还笑,长大了再这么说,我妈拿那么粗的棍追着我打!”她伸手比划着,“哥你说,咱俩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凭啥挥着乱伦的大棒打我?” 叶春笑着说:“这话我也一直想问你花花姐呢。” “我可没有!”我矢口否认,扭头问安都小男友:“你女朋友出墙出到姥姥家了,你还坐得住?” 他咧嘴一乐:“我们俩没墙!” “别听他胡说,”叶春跟我解释,“他俩从小一个班,正宗的青梅竹马,我不过就是个幌子。” 在外面逛了一天,到晚上送走安都,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一进家门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叶春换了鞋往次卧走,我叫住他:“你妹他俩在你床上折腾了一星期,你不膈应啊?” “我拿件换洗衣服。”叶春正在进门,随口答道,顿了几秒,忽然从门里退回来,问我:“明天把这屋床卖了,改成书房怎么样?” 我摇头:“以后再说。” 他悻悻地点头进屋,一会拎着换洗衣服出来,一抬手,扔了盒东西过来,笑嘻嘻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我看清是半盒安全套,捡起来扔回去,说:“被你妹怼成那样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7 ,你还好意思捡她东西?扔了!”他撇撇嘴:“那我洗完澡去买盒新的。” 才刚跨进浴室的门,叶春又探出头来问我:“要不要一起?” “也不是不行,”我开玩笑逗他,见他面露喜色,补上下半句,“怕你受不了。”他果然面色一红,含羞带恨地钻进浴室,不再搭理我了。 洗完澡,头发也不吹,叶春就过来推搡我:“快去洗澡,我拿睡衣给你,快去。”将我连拖带拽地送进浴室,他又小跑着从我屋里拿了我的换洗衣服来,其中就有他前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件黑绸吊带裙。 “我下楼去买东西,帮你带个西瓜好不好?”叶春头贴在浴室门上,声音极尽温柔。我不忍弗他的意,应声道:“好。” 我洗完澡出来,叶春正站在沙发前,双手在睡裤上搓来搓去,脸色微红。他眼里含春带笑,指着茶几上新买来的安全套问我:“这个牌子你觉得可以吗?”我心里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可乐,可又怕他不好意思,强忍着笑说:“你别问我。” 他过来拉着我的手走到沙发边,扶着我坐下,小心谨慎地活像我是临盆的孕妇。 “你之前二十六年怎么忍过来的?”要不是那天晚上见了他那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清白”的。“就没有姑娘勾搭过你?” “我又不喜欢她们。”叶春抓着我的手,贴着我坐在沙发上,“我都是自己解决,谁让你不搭理我。”他语带抱怨,俯身亲过来,嘴唇不偏不倚地贴在我唇上。 ☆、皮带扣针疤 叶春的嘴唇就这么直接贴上来,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拒绝感受。叶春努力了一阵,见我不配合,抬头问我:“怎么了?” “我还是有点在意。”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但是更不愿意骗他。 “那……那就等你心理没障碍了再来吧,”他似乎怕我难过,反而安慰我,“只要你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我,这种事情早晚都会有的,大不了就是我再憋一段时间。” “还憋着?”我被叶春的表情逗笑了,“再憋就憋出毛病来了。” 话一出口,叶春面色立刻变得羞赧尴尬起来,我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我笑他,急道:“我不是说你有毛病……”哪知他立刻往旁边侧开一些,显然是我越描越黑了,我只好闭上嘴,思考怎么缓解眼下的尴尬。 半分钟之后,叶春开口:“要不……” 我听他的口气要撤,急道:“要不我们看个片?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陪你看。或者我电脑上有一部,女主角又白又软还有肉,话也不多……”他立刻跟我拉开一段距离,皱着眉头问我:“……你平常就看这?”我抬脚踹在他腿上,“你什么意思?嫌弃我?” “没有,”叶春终于笑了出来,左脚踩上沙发,手肘顶在膝盖上,托腮歪头看我,“我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种东西,跟我的预期有点差别。” “有点差别?”我重复他的话,直截了当地点明:“是幻想破灭了吧?”他挑挑眉毛,不置可否。“那很好啊,你可以去找小姑娘了,多年的心病一朝痊愈,我是不是得收点治疗费啊?” 我伸手从茶几上拿过电脑,叶春重新凑上来,盯着我的电脑屏幕问:“真的又白又软还有肉?” “嗯,通体润白无暇,好看得很,”我找出那部电影来,播给他看,“连我一女的都觉得她温温软软的惹人喜爱,你一定会喜欢的。” 电影播到二十几分钟,开始出现女主洗澡的画面,是在村屋的灶台旁,现烧的热水盛在大盆里,白色的水气盈满整间屋子,灶下的火还未熄灭,黄色的火苗在白色的水气里跳动,显得朦胧诱人。女主抱胸坐在画面中央,热水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流过,留下一道道水痕,或者就在皮肤上聚成晶莹的水珠,彰显着她年轻皮肤的油润弹性。女孩的身体在画面里呈现一种极具感染力的美感,让人在心生喜爱的同时毫无邪念。 “你看,她身上连道疤都没有。”我跟叶春感叹,听他吞了一口口水,扭头看过去。叶春回看我一眼,撇撇嘴:“有疤也可以好看啊。” 我盯着电脑,心里说了一句:“不好看。” 又过了十来分钟,叶春的手伸到我背上,“这片子气氛很好,跟我以前看的那些都不一样,现在我算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了,”他在我背上敲了敲手指,“以前我总想象不出来。” 我跟他开玩笑:“你不会比照你看的a/片想象我吧?” “胡说八道,”他冲着我笑,猝不及防低头,凑在我肩膀亲了一下,“她们胸可比你大多了。” “呃……叶春你学坏了。” “都是跟你学的。”他不客气地把锅甩给我,突然往右扳我的身体,手指抚着我颈后一处皮肤问道:“这是他弄的?” 我的身体下意识往回缩了一些,被他手指触碰的那块陈年旧疤竟隐隐有些灼痛,于是不舒服地挣脱他的手,皱眉道:“你别管!” 但是他的手又凑上来,像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似的,力道极其轻柔。“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从小就总看见你鼻青脸肿,三不五时就会流血,我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赶快长大,长得高高大大的,挡在你前面,不让他再打你.” 从他说话的语气,我能明显觉察出他的悲伤,于是推搡他一把,笑着问道:“见了那么多次,早就应该见惯了才对,怎……” “没有!”他强硬地打断我的话,似乎不满我的态度,正色道:“我没有见惯,我永远看不惯他欺负你。” 我鼻子一酸,笑容立刻维持不下去了,伸手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假装擤鼻涕,嘴巴掩在纸巾下面,说:“是皮带扣上的针插/进去了,戳掉了一块肉。” “戳……掉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嗯,要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不信那么钝的扣针能戳到肉里去。” “什么时候?” “他第一次打一树的时候,”我把纸巾揉成团,“一树从外公家回来上学,父亲因为超生丢了工作……” “你别叫他父亲!”叶春插话道。 我拍拍他的手,继续说:“他没了工作,心情不好,就把气撒在一树身上,对着正在写作业的一树当头就是一巴掌。一树捂着脑袋愣在那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看我弟没反应,他觉得这口气没出痛快,就解下皮带来,照着一树的脑袋抽下去,血从一树头上流下来,他也不管,疯了一样打人。” 叶春抚着我的背说:“我从没听一树说过你爸打人的事,他在外面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我点点头,“许一树在家被打得越凶,出门就表现得越阳光开朗,我也觉得他有病。”我眼眶一松,掉下泪来,“可他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8 那会才刚回来,我们俩睡一个屋,我天天晚上看他想外公想得睡不着觉,连做梦说梦话喊的都是让外公来接他回家。” 叶春拿纸巾替我擦掉眼泪,我抬手抹了一下,缓一缓,继续说:“他以前打我的时候我不敢还手,可那天看他把我弟打出血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抓着铅笔就上去攮他的胳膊,他特别生气,转头过来抽我,力气特别大,我才被抽了一下,眼前就发黑。” “一树有你这个姐姐,真是他的运气。” 叶春伸手想抱我,我摇头,挣脱他的怀抱。我嘴巴里讲着这些事情,身体怎么能接受跟人的接触? “一树疼晕过去了,也可能是吓的,他醒来的时候我爸已经出门了,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可他还是小小声地说话,生怕惊动了打他的人。他的手小小的,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是不是跟他一边儿的。叶春你听他问的话,”我吸了一下鼻子,“一树他在外公那里只知道玩,这些阴暗的事情他一点也没接触过,这种时候竟然问我是不是跟他一边儿的!” “他本来也不该接触那些事情啊,你也不该。”叶春伸了伸手,没敢落在我身上,“你妈妈呢?她去哪儿了?” “谁知道她去哪了!”我冷哼道,“不是给她老公买酒,就是买小菜吧。就算她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就只会抱着满头血的一树哭,我说‘你跟他离婚吧’,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妖怪似的。如果她肯离婚,我跟一树的日子肯定好过得多,就算吃糠咽菜也比现在好!”我听出自己话里的怨气,可是却刹不住车,“一说让她离婚,她就说不离婚是为了我和一树好,说我们不懂没有爸爸妈妈孩子的苦,我真不明白,有个那样的爸爸,我和一树到底哪好了?叶春你说……” 看到叶春僵硬的脸,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身体转向他说:“叶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他冲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面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我双手拍头,后悔道:“我光顾着说自己伤疤,却不小心去揭你的伤疤,我这个人,真的是糟透了!天天还劝自己要再狠心一点,说什么我要努力做个坏人,其实哪里需要努力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没有,你是个好人。”叶春扯住我的手,“花花你忘了,以前人家骂我‘野种’,都是你替我打回去的。我小时候又矮又瘦,谁都打不过,都是你替我打回去的啊。” “我那是心里不平衡!在家里挨了打,心里老是憋着气,总要发泄出去,就算不是替你打,我也会找其他借口打架的!” “可是你就是替我打了呀。”叶春把我的手贴在他脸上,耐心地说:“花花,我以前是个小孤儿没错,可是我后来就有爸爸妈妈了,我爸妈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这你也承认的啊,你不用觉得在揭我的伤疤,我早就没有伤疤了。” 叶春的脸贴在我手心里,五官依稀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可是眼神坚定又温暖,再也没有了往昔的怯懦萎靡。他这双眼睛我看了二十年,里面什么样的情绪我都见过,他大体上是一个有些阴沉的人,可是只有对着我时,才会在眼神中夹裹着这股恰到好处的暖意,不躲闪、不灼人,如清风过岗,如春日暖阳,如他自己的名字——叶春。 我突然觉得,爱上叶春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叶春,”我伸出右手拇指,按按他的鼻子,“你爸妈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我的名字?”他抓着我的手放下来,却没有松开,“你尽尽责多翻两页我的日记就知道了。” “我尽什么责?偷看别人日记的责吗?” “那当然,既然看了就看到底啊,这么做才是对单恋你多年的痴情少年的最大体贴啊!” “我怕看到辣眼睛的东西。” “我妈不是替你趟过雷了?” “你妈妈雷点跟我肯定不同啊!听说你还被叫过‘淫贼’,我怎么知道你日记里有没有写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你看你名字都这么春意盎然。” “以己度人!”叶春抓着我的手亲了一下,“我的春是生机、开始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所以你爸妈的意思,是从你叫这个名字开始,你就有家了,从此以后就能生机勃勃地活下去?” “是啊,我喜欢你也是从那天开始的,花花,我现在只想跟你一起生机勃勃地活下去。” ☆、亲密关系恐惧症 有一天下班,陈莎莎在楼下等我,说要找我一块吃饭,等我跟她到了地方,才看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孟书也在。我觉得很尴尬,想回去,却被陈莎莎一路推到孟书面前。 “这是你欠我的,”她摁着我的肩膀坐下,不满道,“之前我费多少工夫帮你牵线搭桥,结果老薛你不要,孟书你也不要,你折腾我就算了,连你家叶春也拿我开涮!” “我不是请你吃饭,还给你买包赔罪了吗?”我争辩道。 “怎么?”不想她的声音愈发高昂,“一顿饭、一个包就要把我打发了啊?许一花我跟你说,你今天就老实给我坐到结束,想吃肉还是想喝粥我都不管。”她话锋一转,指着孟书说:“孟书,人我给你带到了啊,下次别再来缠我!”后者冲她点头笑。 “你要走?” 我跟着陈莎莎起身,被她摁了下去。“哎呀,老薛找你你不理,我能怎么办啊?”她眉头一皱,嘟着红唇道,“许一花,还不都是被你坑的,要不然至于老薛一个电话,我就得巴巴赶过去吗?” 等陈莎莎走远,孟书把眼睛收回来,见我盯着他,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但只一瞬,便笑着道:“这么着把你骗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之前几次没把话说清楚,也怪我,早就该正经找个说话的地方跟你好好聊聊。”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一紧,回道:“也怪我态度不好。”说话间,眼睛便越过孟书,打量起餐厅来。 这是一家提供简餐的咖啡厅,环境幽静,店里没有大桌,都是适合两三人围坐的小圆桌,被大盆植物和假滕帘隔开,灯光特意调成暖黄色。眼下正是饭点,入眼处却只有两桌年轻的情侣,拥着小圆桌,坐得很近。 “莎莎说这里的海鲜烩饭还不错,”孟书凑近些,他身上的陌生香水味一并传了过来,令我不由紧张起来,“你们俩常来,你应该比我知道,”他翻着菜单,指给我看,“我点两份这个可以吗?” 我点点头,看着他招呼服务员来点餐,又目送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开。 “你不上班吗?怎么又有空过来?” “我本来就是两头跑啊,再说了,这不也是特意来见你嘛!” 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说:“我现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29 在跟叶春在一起。” “在一起?你是指男女朋友那种?”孟书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我真看不明白你,之前听莎莎说,你还要她给叶春介绍女朋友……” 我点点头,没有打断他。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回了趟家,突然就爱上他了,还是你自己也稀里糊涂的顺水推舟而已?” “我说不清楚。”其实我说得清楚,只是不想跟他说清楚。 “说不清楚?”孟书皱眉道,“我跟你接触不多,但就算这样,在我印象里,你一向是爱憎分明的,这种事情上似乎不应该含糊。” “你高看我了。” 他摇摇头:“我还记得上次聚会时你看我的眼神,说没想法你自己信吗?” 我反驳道:“这么咄咄逼人也不像你的人设。” 孟书立刻笑了出来,他笑的时候眼神很温柔,令人不自觉地放松,急于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因为在他这种眼神的注视下,你的一切不堪和过错似乎都能得到包容和原谅。至少看上去如此。 “孟书,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放下咖啡杯,看着他的眼睛说:“就算是现在,我还是对你有一些动心。” “哦?”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那为什么……” “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我虽然喜欢你,但我只会跟叶春在一起。”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也觉得既沧桑又无耻。 孟书眼里的光暗下去:“我不明白,如果真如叶春妹妹所说,我可以用心追你啊,你不用那么着急做决定,我……” “不用,”我摇头拒绝他,“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是喜欢你,以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他眼里的光重新亮起来,但我立刻浇熄了它:“反过来也一样,你做得再多,我对你也仅到喜欢而已,看到你的时候会动心,但是不见的时候也不会想念。” “你这样……”他苦笑着开口,“撩完就跑,真的很不厚道。” “我很抱歉,反正我一直是个奇怪的人,你还像以前那样不理我好了。” “算了,我也不跟你讲道理了。”他有点无奈地摇头,“但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点的理由吗?关于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而只能跟叶春在一起。你不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让我怎么释怀?” 没有了刚才那股咄咄逼人,从孟书放松到略显萎靡的肩膀上,我又看到了那股熟悉的温和感,而这正是我痴迷他多年的源头,我忍不住说道:“孟书,你知道你身上有能给人安全感的气质吗?” “嗯,我听别人这么说过。” 听他口里说出“别人”两个字,我立刻意识到,对面坐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他身上有复杂的关系网,就像结网的蜘蛛。而我坐在这里,看着他吐出的蛛丝伸过来,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我有亲密关系恐惧症。” “什么?” “我想是这样,恐惧亲密关系。” 整个餐厅在我眼里,已然变成了一大张蜘蛛网,我胸口都能感觉到被蛛丝缠住的束缚感。 “你不是要理由吗?”我把视线收回来,重新固定到一头雾水的孟书脸上,“这样你能释怀了吧?” “你这么说,我能理解。”等服务员放下餐盘走远,他才又开口:“虽然能理解,但是不太能接受,总觉得听起来像借口。” “可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他接口道,“毕竟从大学报到第一天开始,你就很古怪,总是刻意跟大家保持距离,所以听你这么说,并不觉得很难理解,反而能理解为什么你以前会那样了。可是尽管如此,”他话锋一转,“我还是觉得像借口,是因为我回头来找你,让你觉得不舒服吗?还是说,像治疗过敏一样,我坚持追的话,过一段时间,你就能接受我了?” “没有必要吧?”我放下勺子,“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也只是有点喜欢我而已,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喜欢做到那种地步吧?” 我的意思是,一来我不是天姿国色,二来他没有爱我爱到天崩地裂的地步,何苦劳心费神来攻略我这个古怪不讨喜的女人呢?爱情再伟大,也不过是爱情而已,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行/卡刷,现代人麻烦本来就多,何苦还要再自找麻烦呢?何况我和孟书之间,至多是有一点情愫,爱情是称不上的。 “你说得对,”他挑挑眉毛,“可能是我不习惯被人拒绝。” 我低头吃饭,没有再应他,但是他身上的香水味严重阻碍了我的食欲,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抬头道:“这香水是莎莎推荐给你的?” “嗯,”他低头在肩膀上嗅了一下,“她说你们女人会喜欢这种味道,我自己觉得还好。怎么,很重吗?” “有点。” 我话一出口,他面色立刻有点尴尬,笑道:“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抱歉。” “那倒也不用。”他笑着摇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说你不接受我是因为亲密关系恐惧症,那叶春呢,你跟他就不会吗?” “我在克服。” “许一花,这就是你差别对待了!”孟书像是揪住了我的小辫子,不服道,“你肯跟他克服,就不肯跟我克服吗?” “叶春不一样,他不会半路抛下我。” 而且跟叶春在一起,可以省我好多口舌,毕竟要把家里的事说清楚,一句两句是不够的,至于会不会把对方吓跑,那更是难说的很了。听到自己这么算计叶春,我突然开始厌恶自己,厌恶到吃不下饭。 孟书委屈地问道:“我身上味道这么重吗?”我忙摇头,已经笑不出来。 晚上回到家,叶春刚跑完步,浑身汗味,正站在冰箱前喝水,看到我进门,停下来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晚?” “孟书找我吃饭。”我换了鞋,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拧开喝,胃里进了凉水,开始有些疼。 叶春小心翼翼地问我:“聊了什么?” “他问我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我说我恐惧亲密关系。” “你喜欢他?”叶春把我手里的空水瓶接过去。“有一点儿。”我觉得胃里很难受,等着叶春作反应,但他只是皱皱眉,开口道:“没关系,我会让你忘了他。” “叶春,”我忍着胃里的绞痛,“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讨厌吗?”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特别认真地说:“不,我喜欢你。” ☆、再赴巫山 叶春的话虽然动听,但是对于此时的我却于事无补。我搓着手指,尽量慢地开口:“叶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叶春沉下肩膀,有些泄气:“别扭?” “不是,”我摇摇头,“我是害怕。”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0 “你害怕什么?” “你知道,有些刚出生的小动物会追随它们看到的第一个移动物体,生物学上管这叫印随行为,你也是这样,”我看着叶春皱起的眉头,一口气说完,“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我是说我自己,我明知道你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却自私地切断它们,一意孤行地诱拐你、欺骗你、利用你……” “可你没有……” “怎么没有?”我打断他,“叶春,我明明都这样了,结果你还不讨厌我,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你明白吗?咱们两个人里,总得有一个脑袋清楚,能维持清醒的判断能力吧?”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能分得清自己的感情,也不相信我能处理自己的情绪,现在,你还在怀疑我的判断能力,认为我脑袋不清楚。” 我胃里头绞得难受,脑袋也不大清楚,感觉下一秒眼泪就会涌出来。 “你不是害怕,你是自责。” 叶春的声音沉沉地压下来,一如他的唇压在我唇上,他的手捧着我的脑袋,堵住了我逃走的后路。我放弃了抵抗,伸出手去勾叶春的脖子,身体被他夹裹着,后背抵在冰箱上。 他身上的汗还没有散尽,触手处有些黏腻,而我身上也沾染了一路的浮尘和杂味。我们就像是自暴自弃的一对破罐子,抬手扔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可是却不难过,反而很开心,虽然说是开心,却流出眼泪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想维持最后一丝良心,又想彻底铲除了它,烧到灰也不剩一点。 半夜被脚上的手惊醒,我立刻把身体往床头上缩,把脚压在屁股底下。 “是我。”叶春打开床头灯,灯泡像是被他换过了,发出一小片昏黄的光亮,像是童年老家电压不足时那种无力的昏黄感。“我换了小功率的灯泡,特意找的这种颜色,”他得意地跟我比划,“跟电影里柴火烧出来的那种感觉很像吧。” 他是指那天一起看的那部情/色片,的确有些像。 “你半夜不睡跑来干嘛?” “睡不着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他坐在床沿上,床垫跟着往下一沉。 “你以后别在我睡觉的时候抓我的脚,”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以前我爸打完人,夜里就会来给我们掖被子,我从小喜欢把脚晾在外面睡,他就抓着我的脚给我塞进被子里,但我每次都会吓醒,醒了不敢吱声,也不敢把脚抽回来,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一巴掌扇过来。” “那你不早说,上次就应该告诉我。”叶春伸手来摸我的脚,很轻,“现在怕吗?” “我又不是神经病,”我把他的手甩开,“你现在这样子倒有点像变态。” 叶春也不恼,继续伸手来摸我的脚,顺着脚踝摸到小腿,就是赖着不走。我瞧出他的意思来,抬脚用大脚趾踢他的屁股,问他:“你屁股上疤还在吗?让我看看。” 他掀起上衣下摆,往我这边撅一点屁股,道:“想看你自己动手。” “不要脸!”我一边骂他,一边抬脚往下勾他的裤子,裤子往下扒了两寸,便露出一条狭长的疤的一头来,针脚还很清晰。“是缝了九针还是十二针来着?” “九针。”他别着头往下看,脖子上的筋扯得很明显,“十二针是一树腿上那个,你这姐怎么当的?” “这位置真尴尬。” 我在那条疤上摁了摁,手指沿着疤往下扯他的裤子。叶春脸一红,道:“谁知道你爸那么准,我在医院被人笑个半死,回家我妈也笑我,一边心疼一边笑,说我这辈子要是娶不上你,就凭这条疤,出去连老婆都讨不上。” “为啥?” “你还问为啥?”叶春拍掉我摸他疤的手,自己把裤子往下一扯,露出整条三厘米的疤来,“真跟别的女人结了婚,人家问我怎么在这弄道疤,我要说是为你挡刀挡的,人还不得跟我急?” “不是刀啊,”我纠正他,“是碎酒瓶划的。再说了,你这是见义勇为,谁见了都会夸你的。” “你别给我乱灌迷魂汤,鬼才会夸我见义勇为,再说了,伤在这个位置,你还想让谁看?”叶春说着话,便扑了过来,就跟当时我爸举着碎酒瓶把威胁我时,他飞身扑过来护我时一个样。 我被他扑的后仰,用胳膊肘撑在床上,才勉强没有倒下。“谁让你扑过来的?” “我不扑过来,就划你脸上来了,”他用手背蹭我的脸颊,嘴里的热气呼呼地扑到我脸上来,“伤我屁股上,总比伤你脸上好。” 他离我太近,我看不清他眼睛里内容,只听到他每次呼吸时,喉咙里就有空气进出的呼呼声。他胸口好像会发热一样,烘得我口干舌燥,忍不住在他滚动的喉结上亲了一下,不顾身体后倒的可能性,收回支撑身体的手肘,双手去抓他的屁股。 叶春在背后托住我,顺势压了下来,低声说:“我是英勇救美,你理当以身相许。” 此时,他臀上的肉正在我手里绷得紧紧的,我忍不住想笑,又怕他多想,张嘴咬在他肩膀上,但并没有真的咬,只是抵着嘴巴,怕自己笑出来而已。他睡衣上有股很淡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那是我买的,所以我想我的睡衣上应该也是这股味道。一想到在别人闻起来,我们俩身上散发出同一种味道,我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热,心里又觉得甜丝丝的,晚上绞得难受的胃也开始自下而上涌起一股暖意。 “你别真咬啊。”他把肩膀撤回去一些,上面已经凹进去两排牙印,还挂着晶亮的口水。“疼吗?”我伸手擦掉他肩上的口水,“对不起……唔……” 叶春的唇吻上来,我的脑袋有点当机,眼睛盯着被昏黄灯光映得发黄的天花板,不知所措。他今天很主动,发现我睁着眼睛,立刻拱到我脖子里,咬我的耳垂,手指从另一侧钻进我头发里,贴着我的头皮缓缓滑过。我立刻觉得身体发软,睁不开眼睛。 “花花,我是谁?” 叶春往我耳朵里吹气,吹得我神志不清,老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快说我是谁。” 他不甘心,手在我睡衣里乱爬。我摁住他的手,抬头亲他下巴上的胡茬,用脸颊蹭他的脖子:“叶春你别闹……” “那你喜欢我吗?” 他单手托着我的后腰,故意停下来问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滚烫,正从我后腰上挪到前面来,包裹在肚脐周围。我的身体很舒服,自作主张地投降讨饶:“喜欢。” 他好像得了鼓励,立刻斗志昂扬起来,再不像第一次那晚。 天花板上装着一盏造型简单的四方吸顶灯,它本来的光是冷白的,只不过现在没开,被暖黄色的床头灯一照,也反射出一些暖黄来,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1 好像那就是它本来的颜色。 我看着那盏灯,问伏在我身上休息的叶春:“你觉得我可怜吗?” 叶春听到我问他,抬起头来看我,伸手擦我头发上的汗,认真道:“嗯。” “也是,”我苦笑道,“咱们从小一块长大,你看到我有个那样的爸爸,不可怜我才怪,你要是不可怜我,也不会替我挡碎酒瓶、把我领家去了。” “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我把视线移到叶春脸上,不解地问他。 “介意我可怜你。” “不,”我摇头,“我不介意。觉得我可怜的人多少会多疼我一些,要是我妈也觉得我可怜,要是她足够可怜我的话,可能就不会死拖着不离婚了。” “那你呢?也可怜我吗?”他翻身仰躺着。 “嗯,我也可怜你,所以我以后要对你好一点。” “你对我很好。”他声音低低的,大概是困了。 “不啊,还不够好。”我追过去,“叶春,我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噗!”他笑出来,侧着身子看我,“我是你的男宠吗?” “当然不是,”我急于解释,“我以后会把你当爱人那样疼。” “你还是别说话了,”他捏我的耳朵,“话说得越多越看出不真诚来,什么时候不急着解释,我就信你了。” “其实还是一些诚意的。” 我辩解得很没有底气,又惹得叶春发笑,他笑完了,揉着我的肩膀说:“要是真有诚意的话,下周五陪我去参加个活动。” “什么活动?” “公司有个项目完工了,要开庆功会,让我们携伴参加,人家都知道我家里有老婆,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出席吧。” “你做的外地那个项目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是那个,那个早着呢。这是北京的,我刚进公司时跟的那位李老师,咱们结婚他还给过我红包呢,你记得吧?” 我点点头,印象里的确有这么号人。 “这项目就是他的,我肯定要去。而且,趁这次机会也让你看看,我可不是什么头脑不清楚的毛头小子,搞不好,年内会有一波升职加薪,别到时候不认识我这个优质男青年!” “优质男青年?这么优秀折我手里了不亏吗?” 他不理我,伸手关灯,然后摸索着搂我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你叫一下我名字。” “干嘛?” “别问那么多,快说!” “叶——春?” “许一花,你听多般配啊,花儿就该开在春风里,你要真跟了孟书,那就是一朵纸花,听起来就不吉利……” ☆、许捷 庆功会在新落成建筑的大厅里,中央摆着一列长桌,除果盘点心之外,长桌上还叠了一些香槟酒塔,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格外夺目,尤其衬以现场女士们的各色礼服,颇有些瑶池仙宫的味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不自觉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 现场比我想的要热闹一些,据说除了叶春他们公司的人之外,还有投资方、开发方和施工方的人。不过这样也好,人一多,反倒不需要逢人便寒暄了,作为局外人,更能在这种场合中隐于人群。 叶春就不同了,他毕竟是局内人,又是老师负责的项目,所以难为他得跟着各种祝贺敬酒。看着西装革履的叶春镇定自若地应付各类人群,我心中对他不由多了些敬佩。这种事情我就不大做得来,所以当初找工作的时候极力避开与人为伍。 其实叶春以前也不是很能客套的人,我记得他曾在高考谢师宴上晾着一堆亲戚长辈,自己跑出来买冰淇淋吃。我问他为什么躲,他说里头那一堆人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他应付得累了出来歇会。“反正都是冲着我爸妈来的,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死盯着冰淇淋,好像怀着深仇大恨似的。 我们在楼道里聊天,听见他家传出的玩笑声:“老叶,叶春是个好孩子,当年要不是我老婆怕孩子大了养不熟,这么好的孩子还真轮不到你们啊!”那人大概真有两分惋惜,可是声音里却是十二分的玩笑。他话音未落,屋里就响起一片哄笑声,撞在四壁上,也撞在叶春面门上,将他钉在门口。 叶春的身世并不是秘密,他其实也不介意别人跟他讨论这件事情,只是那个人的口吻,把他当投资品的那种态度,在我听来已然非常刺耳,更遑论何春了。 “许一花姐姐?”一个长发弯眉的姑娘忽然出现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说:“看你的眼神,大概叶春复婚有望了?” 这姑娘笑起来跟照片里一模一样,我记得她,叫做何苗,是陈莎莎之前介绍给叶春的那个女孩。我客气地回她:“你好。” “你好,我是何苗,”她捂嘴笑笑,指着不远处的男人说,“我陪我们家老孔一块来的,还是叶春帮我们撮合的呢,十一办婚礼,到时候来喝喜酒啊!” “这么快!”我有点吓到了,随即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妥,忙补道:“恭喜你们!” “嘻嘻,我们这还叫快啊?我听叶春说你们当时领证的经过,那才叫迅速呢!” “呃……当时……有点情况。”我有点尴尬,在人群里搜寻叶春的背影,想问问他跟这姑娘交情如何,话说到何种地步。 何苗端了杯红酒递给我,说:“老实说我真是羡慕你们。叶春说你俩从小就住对门,老是互相串门子,上的都是同一所学校,家长也都熟的不得了。”她很夸张地将双手抱在面前,尽管右手里还握了杯酒。“有个青梅竹马从小陪你一块长大,光是想想,就觉得浪漫的不得了!许姐姐,你们小的时候一定有很多趣事吧?” “嗯……还好。”我心想,倘若打架也算趣事的话,那倒的确挺多的。她眨着眼睛等了半天,我端着酒杯紧张了半天,见她不肯撤,只好又补充道:“我比他大几岁,不在一个班。” “哦——”她点点头,“你果然跟叶春说的一样。” “他说我什么了?” “咯咯咯……你别紧张,是好话,”她抬头凑到我耳边,“‘不太亲切,容易紧张,但是很好看’。” 呃…… 除了最后一句,这算哪门子的好话?而且最后这句转折也太生硬了,听的人只会觉得他鬼迷心窍,谁会真觉得我好看? “你是叶春妻子?” 我正端着酒杯尴尬,听到背后有人问话,顿觉遇到救星一般,急忙转身。眼前是位身着黑色礼服的女士,利落的短发,眉眼长得很英气。 “你是?” “我是叶春同事,许捷。” 她向我伸出手来,握手的方式也很商务——我很难找到别的合适的词来形容,她身上从上到下都透漏出白领女性的利落范儿,特别职业,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2 特别商务。 “你好!” 我笑着跟她打招呼,眼睛瞥到何苗端着酒杯悄悄溜掉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叫住她,又听见许捷说:“我来公司没多久,但你跟叶春的事已经听过很多了。”我只好放弃叫何苗,向许捷道:“真不好意思,叶春他大嘴巴……” “没有没有,”她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羡慕你们年纪轻轻就能认定对方,听说你们结婚四五年了?” “是四年前结的婚,不过现在是离婚状态。” “离婚?”她高挑眉毛,很诧异的样子,但很快就又恢复到最初的冷静热情,“不好意思,因为总听叶春说你俩的趣事,从来没听他提过离婚的事,所以有点意外。” 我稍摇摇头:“没关系。” 老实说,我有点喜欢这姐姐的范儿。但我真不知道叶春在外面这么大嘴巴,一想到满场男男女女中不知还有多少何苗、许捷这样的人,我就觉得自己目标特别大,简直像格列佛闯进了小人国,异常尴尬。 这当口儿,叶春大概是耳朵发热,或者是突然打了个喷嚏,总之像是觉察到我在暗中念他一般,快步向我们走来。他身后,何苗正偎在她未婚夫身边冲我招手。 “这是我老婆许一花。” 叶春一边向许捷介绍我,一边很自然地将左手放在我后腰上,但我知道这是他刻意而为,我跟叶春的默契更像家人,彼此之间惯常的小动作不是这种。不过我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没有躲开。 “我们公司许总,是老板特地花心思挖来的,很厉害!” “你别夸我。”许捷摆摆手,“离了婚还做这种小动作,女士可是会生气的。”她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眼睛示意着叶春的左手。 “你告诉她了?”叶春扭头看我,声音随着身体紧张起来。我心里恼他大嘴巴到处胡咧咧,有意看他出丑,故意点头道:“嗯。” “我可不是在骚扰她,”叶春立刻解释,身体放松下来,嘴里也开起玩笑来,“我们最近关系有改善,我应该有把手放在这个位置的资格?”他又扭过头来看我,等我回答。 许捷挑挑眉毛,笑得意味深长。 我在身后抓住叶春的手,送到他身侧松开,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笑道:“我就说他大嘴巴,难为你们这些同事天天受他荼毒。” “习惯了,平常在公司就专职贩狗粮的,”许捷苦笑道,“昨天我们还在说,今天叶春要不得了,最低也会放送82年豪华型的狗粮。” “我不知道他在公司是这个画风,估计是在家装正经装得太难受,一出门就放飞自我了。”我侧头看叶春,他脸有些红,又有些得意。“你觉得尴尬就别在这杵着了,”我推他一把,“我跟你们许总打听一下你在公司的丑态。” 许捷道:“也是,你在这站着我们聊起来有顾忌,不如你去找投资方的人聊聊,说不定以后还会合作。” 叶春笑笑,无奈道:“老婆下令,领导也有令,我这不走还不成了。”他点点我手里酒杯,叮嘱了句“少喝点,”这才走开。 “许总上学的时候就很厉害吧?” 许捷把视线从叶春背影上收回来,皱眉摇头道:“大学的时候贪玩,荒废了几年,后来年纪大了,才知道时间宝贵。人不趁年轻努把力,给自己挣个衣食无忧的生活,往后一辈子都要陷在泥潭里脱不开身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说:“但是能做到许总这样年轻有为的很不容易啊!我还真有点羡慕叶春,身边有位这么厉害的人,每天光是看着您,就很有动力。” 许捷未开口先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变得细长,更显深邃。“叶春说你不会说话,但我被你夸得很开心啊!尤其是那句‘年轻有为’,我还真没被人这么夸过,听过的都是用在男人身上,女人过了三十岁,很少有人觉得年轻了。” “是吗?我倒觉得三十多岁的女人最有魅力,有阅历、有品位,知道什么衣服适合自己,什么男人最合自己口味,”她听到这里又笑了,“关键是经济独立,有话语权,尤其是像许总这么独立、还这么漂亮的……” “好了好了,你再夸下去我要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她冲我举举酒杯,“听叶春说你工作也不错啊,不至于这么夸我。”说完,微仰头抿了一口红酒,歪头看我。 “就是因为工作的久了,才知道做到许总这样不容易,”我举着杯子凑近一些,“我很羡慕你啊!” “你羡慕我?”说这话时,她的头稍微前倾一些,顿了几秒才又收回去,看着我说:“我倒是有点羡慕你。” 听她话里颇有几分苦涩,我顿时明白她什么意思,扭头在人群里找叶春的身影,轻声道:“可能是我命好。” “谁命好啊?” 耳边突然传来薛文岱的声音,我和许捷一起看过去,果然是他。他今天打扮比前两次更加精致,步调缓慢地冲我摆手,招呼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不记得跟你们单位有合作关系啊?”等走近了,向许捷伸出手道:“大成集团的薛文岱,这位是?” ☆、意外 作为认识双方的中间人,我很自然地开口:“这位是山海建筑公司的许总。” 寒暄过后,薛文岱笑道:“没想到我们两个主人竟要许小姐这位客人来介绍,真是失礼!许小姐今天,是作为朋友来为许总庆祝的吗?”未等我开口,便听许捷道:“薛总抬举我了,我来山海的时间短,没有荣幸参与这个项目,希望以后有机会跟薛总合作。至于许小姐,她是陪我同事叶春来的。” “叶春?”薛文岱点点头,“这么说,许小姐的感情已经明朗了。”他伸手挡在嘴边,侧头向许捷解释道:“前一段时间我跟许小姐被安排了一场相亲,不过现在看来我是一点机会也没了。”动作上有回避我的意思,但是声音却丝毫没有放低。 “可能是薛总没有认真追,”许捷笑道,“这一点你可不如叶春会造势,他俩离婚好几年,我们公司的狗粮都没断过。薛总要是有他一半的势头,何愁追不到许小姐!” “这么说,许总是站在我这边的了?”薛文岱举杯敬许捷,“不过对方近水楼台,那可是比我有优势多了,关键是许小姐心里属意他,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薛文岱哪都好,就是说话滴水不漏,场面上这样,私下里也这样,总显得有些圆滑世故,难见真心。客观上讲,他这样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向来不喜欢这种虚与委蛇、你来我往的客套,所以比起来,我更喜欢跟叶春的相处。 眼见他们两人还要在我身上做文章,我只好主动转移话题:“这个楼是薛先生的?” 薛文岱闻言立刻后退半步摇头说:“许小姐以为我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3 是李嘉诚吗?虽说是挂着个总的称呼,我也只是给老板跑腿罢了,说穿了,咱们都是给人打工嘛!”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闹笑话了。”我举起酒杯向薛文岱致意,仰头准备喝酒。许捷拉住我的胳膊,摇头笑道:“虽说都是给人打工的,薛总可是比我们高级多了,这项目毕竟是薛总负责的,许小姐话虽说的不准确,但酒不该她一个人喝吧。” “许总说的是,”薛文岱冲我们二人举杯,“我陪两位女士喝一杯,希望二位芳华永驻、多吃不胖!” 酒刚入喉,旁边长桌上的一座酒塔轰然倒下,正发出苍啷啷的脆响,酒杯跌下来,撞得桌上杯盘狼藉,纷纷滑落。 “二位快躲一躲!”薛文岱推着我们往外走,倒掉的酒塔就在他背后一米远,难怪声音如此巨大。 我先许捷一步反应过来,拉着她的胳膊躲远一些。人群中有些骚动,我手里酒杯不知被谁撞破,手上一疼,立刻流出血来。我忙扔了碎玻璃,顾不上查看手上伤势,就被许捷反拉着躲在大厅一根柱子处。人群就算奔走,也会自动避开柱子,此时挨着柱子,比站在空旷处好得多。 我给叶春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我的位置,然后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叶春,忽听到外围有人喊:“爆炸!”虽然看到酒塔跌碎,我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更加着急地搜寻叶春。人群此时已经不止骚动,而是溃逃了。这种场合里,男人的衣着打扮看上去都差不多,跑起来又都是低头捂脑袋,更是难找。 “这样不行啊,”我拉着许捷胳膊说,“得想办法制止骚乱,这楼里没有广播室吗?”许捷正在打电话,顾不上回我,但我听她说话,也是在找人疏导谣言,于是又扭头找叶春。 没多久,厅里就响起广播声,说的大概是没有爆炸,只是酒塔意外跌落,请大家不要恐慌拥挤,以免发生踩踏之类的,又报了安全出口的方位、医疗点的位置。 薛文岱最先找到我们,看了看我的手,指着东南角要带我们去那里找医疗点。这时候叶春也过来了,举着手机快步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问:“怎么伤到手了?” 我解释了两句安慰他,松开抓许捷的手,想去牵叶春,忽听许捷“哎呦”了一声,就见她踉踉跄跄地倚在柱子上。众人忙低头看,许捷的右脚脖子已经肿得发亮,高跟鞋只剩下一只。 “看来伤得不轻,还是直接去医院吧,”薛文岱拍拍叶春的肩膀,“可能得麻烦你背她过去了。”叶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伸手去扶许捷。薛文岱也帮忙扶着许捷趴在叶春背上。叶春背起许捷走在前面,我和薛文岱跟在后面。 我拉拉薛文岱的袖子,说:“薛先生,你腿上……”刚才弯腰扶许捷时,就看到他右边小腿后侧插着一块玻璃。 薛文岱似乎毫无知觉,直到我指给他位置,他才伸手把玻璃拔了出来。但是并没有血。“这条腿,”他拍拍右大腿,“从膝盖往下是假的,所以刚才只能让叶春背许总,希望你别因此生我的气。” 我还在低头看他的腿,听他说到“别生气”之类的话,忙摇头说:“怎么会?救人要紧。” “那就好。”他冲我笑笑,扭头向周围看了一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许小姐若是对我的腿感兴趣,改天我请客赔罪的时候免费赠送个故事如何?” “不不不,”我摆手,“请客赔罪就不用了,故事嘛,我怕听了有负担,我这个人从小自私,没什么同情心,薛先生还是不要告诉我的好。” “哈哈哈,照你这么说,我舍条腿都换不来跟许小姐一顿饭,岂不是太可怜了?” 我没料到他这种场合下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时为难道:“实在是没有必要……” 薛文岱笑道:“算了,不为难你,不过我下个月5号生日聚会你总会来吧?陈莎莎也来,大不了你带着叶春一块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 许捷的脚伤得的确很严重,她的脸色发白,额头和脖子上一直流汗。可即便这样了,我包完手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强挤出笑来跟我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我摇头:“我没关系,倒是你的脚伤得挺厉害,得好好休息。” “嗯,不知道现场怎么样了……” “已经恢复秩序了,”叶春走进来,白衬衫上有一团明显的红酒渍,他的西服外套正搭在我胳膊上,“我刚打电话过去问了,就是意外,碎了一个香槟塔,有人不明真相瞎喊了句‘爆炸’,现在大家对恐袭都很敏感,所以才会闹这么大。好在没几个人受伤,你们俩算是比较倒霉的。” “那就好,”许捷长出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说,“你跟叶春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再登门赔罪。” “你赔什么罪啊?”我拍拍她的手,“跟你又没有关系。而且我流年不利,今年事情本来就多,这点事对我不算什么,还是早过去早了了吧。” “也好,那你们快回去吧。”她脸色发白,似乎已无力应付我们。 “那你呢?”我看看叶春,“要不要让他送你回去?” “不用!”许捷立即拒绝,随后又补充道:“有人来接我,你们放心回吧。” 到家之后,叶春去洗澡,我坐在沙发上喝酒。等他出来的时候,茶几上已经只剩两个空啤酒罐了。他摇摇空罐,说:“你这么混着喝容易醉啊!” 我浑身犯懒,倚在沙发上回他:“醉了正好睡个好觉,今天吓死我了。” “你害怕?”他反问我,弯腰夺走我手里的半罐啤酒,贴着我坐进沙发里,“我看你今天镇定得出奇,简直让我觉得自己多余。”他揉揉我的头发,在我头顶亲了一口,嫌弃道:“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洗洗吧。” 我举举受伤的左手,顺势歪在他怀里,道:“我真以为有爆炸啊,而且我那会儿还找不着你,你说我急不急?” “你现在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了,”叶春笑得很没良心,“我说这就是报应,看你以后再敢无视我!” “我什么时候无视你了?”我伸手去抢啤酒,结果他把手伸到远处我够不着的地方,问我:“你知不知道许捷是什么人?”一副质问的口气。 “我知道。”我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立即迎上来,手也不自觉来环我的肩膀,我趁机抢过啤酒,笑道:“这才叫报应!”结果才喝了一口,脑袋就被他捧过去,嘴巴凑上来堵我的嘴,啤酒从我嘴角漏出来,顺着脖子流到胸口,一片湿凉。我推开叶春的脑袋,从沙发上跳起来,嚷道:“恶不恶心啊?” 他若无其事地从我手里拿走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才舔着嘴唇说:“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就应该吃醋。” “是她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4 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她,我吃什么醋?” “这么说,”他挪着屁股凑近些,一把搂住我的腰,脸贴在我胸口,抬头看着我,“要是我喜欢别人,你就会吃醋喽?” 他嘴里的热气扑到我胸口,吹得我胸前痒痒的;眼睛亮晶晶的,定定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也痒痒的。 “叶春,”我听见自己声音很轻。 “什么?”他声音更柔。 “帮我洗头。” “好,”他搂紧我的腰,“洗澡也可以。” ☆、跟许一横约会 第二天是周末,我原本想睡个昏天暗地,结果早上六点钟就被叶春吵醒了。 他举着手机在我耳朵边播什么“动次打次”的音乐,我抓着被子蒙头,他就把手机伸进被子里来,继续放在我耳朵边上;我躲他躲到床沿上去了,他就大手一伸又把我捞回去继续逼我听。简直毫无人性! 我恶狠狠地威胁他:“你再逼我,我就把你手机砸了!”结果他回喊:“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你自己的手机!” “我不管它是谁的,谁的我都砸!”我快要哭出来了,昨天出了那么场意外,本来就耗了很多能量,我又喝了不少酒,现在正是睡得熟的时候。“为什么别人家男朋友都那么体贴?你就这么没人性!” 叶春关了音乐,拖着我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揉我的太阳穴。我刚舒服两下,他就开始扒我的眼睛,逼着我睁眼。我连火也没力气发了,无奈地说:“叶春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换了,我要找个老头,不然瘫痪的也行,你们年轻人太能折腾了,我受不了……” 叶春凑在我耳朵边说:“花花,你睁开眼睛啊,看看我准备了什么惊喜给你。” 我知道他的时间表,从昨天睡前到现在总共也没几个小时,他能准备什么?而且就算有什么准备,我也不稀罕,我只想睡觉啊……辛辛苦苦上了一周班、被吓了一回、喝了很多酒,这三样随便哪个都值得你睡到第二天中午了,何况是三样一起来? “我求你了花花,你睁开眼睛吧。” 我觉得我眼睛肯定肿了,因为真的睁不开啊。“叶春——”我痛苦地、带着哭腔说,“要是我睁开眼睛看不到惊喜,我真的会掐死你。” “好,好,快睁开!” 我抬手去扒自己的上眼皮,入眼处就是叶春的脸,什么新鲜的都没有!死叶春!我松开扒眼皮的手,任自己向后躺下去,结果又被叶春拽着两条胳膊拉回来。 “你再看看,再看看!” 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没了叶春那张讨厌的脸,我能看到床对面整面墙,可是,除了糊在我睫毛上的眼屎,那面墙上空空如也,什么异常也没有! “叶春,我求求你了……”我抱着叶春胳膊向后躺,“你就让我睡一会吧,睡醒了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叫我叶春哥哥。” “叶春老爷……叶春老太爷……” “不要这些,就叫哥哥!” “……” “快叫啊,叫了我就不烦你了!” “叶春……哥哥……”我觉得特别别扭,一时间什么睡意也没了,张嘴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叶春不讨饶,反而伸手在我侧腰上挠起来,我一下子受不了了,乱拱着身子,笑个不停。 “快叫!” “……呵呵呵……好叶春……咯咯咯……好哥哥……哈哈哈……” 等叶春稍一松手,我立刻裹在被子里瞪他。 “别瞪了,眼睛都快被屎糊上了,丑死了!” 我伸手揉眼睛,见他转身要走,掀开被子跳到他背上。叶春双手托着我的腿,把我从卧室背到客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清粥小菜,热气腾腾。 我用大脚趾挠他的大腿,问他:“大早上不睡觉,你发什么春?”他伸手在我屁股上回了一下,说:“本来想叫你起来看日出的,实在叫不醒你,只好先做早饭喽!” “神经病,莫名其妙地看哪门子的日出?” 他把我放到椅子上,盛了粥递过来,说:“想正经跟你约个会嘛!你都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还不许我庆祝一下?再说了,情敌们都出手好几次了,我不加把劲讨好你,被换了怎么办?” “你在家讨好我就好了啊!”我边喝粥便跟他开玩笑,“吃完早饭陪我看小黄片,我们交流一下存货。” 他斜眼瞥我:“真想看?这还喊累呢,我怕你周末两天不够用的。” “猥琐!” “我猥琐?”他撇撇嘴,“我跟你说,你再不抓点紧,我真要被人挖走了。许捷你不是见了吗?她真的喜欢我,我能看得出来。” “嗯,我也看得出来。”我附和道。 “那你还……”他吞了口粥,“不怕我被她抢走啊?” “你别抢她!”我抓着碗凑近一些,“我喜欢她,把她让给我吧。” 他冲我笑,边笑边说:“信不信我回头告诉许一树?” “你告诉他有什么用?许一树又不是我爸。” “他虽然不是你爸,但说不定会冲到北京来找你啊,”叶春非常不良善地挑眉毛,“到时候他住我屋,我睡你床,”他故意顿一顿,“你记得那面墙隔音不太好吧?” “叶春,”他一脸期待地看我,我皱眉道:“你真恶心。” 叶春对约会有执念,我也是刚发现的,如果出门前知道,我肯定不会跟他出来。 简单来说,他安排的项目都特别……幼稚。明明185的个头,长得也算是有男人味,至少跟那些匀净面皮的少男少女们怎么也搭不上边,可是置身于一堆穿校服的学生们中间,他一点也不尴尬,反而相当……享受。 周末跟小学生挤游乐园就算了,连口渴买水的空,叶春也能钻进学生队里买七彩冰淇淋。老实说,看着他电线杆一般杵在队伍里翘首以盼的样子,我都觉得特别尴尬,所以一见他看过来,我立刻转身找地方躲了起来,生怕被旁边的家长们发现我是跟他一起来的。 “其实买瓶水就好了,冰淇淋越吃越口渴,没必要排队的。”我怕他对我有什么误会,躲在角落里给他发微信。结果他立刻回过来:“难得来一次,要尽兴啊!” 大哥,我真的很尽兴了!真的!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两分钟之后,他又发过来一条:“前面的小学生跟我说,这家冰淇淋好吃到冒泡!” 冒泡?我不大能理解叶春的兴奋点,只好原地表演蒸发,希望他也能感受到今天的太阳有多大,我脑袋上的黑线有几尺长。 “其实今天天这么热,我们没必要一直在室外玩,找个室内的项目也很好啊!”我吃着他递过来的冰淇淋,那小学生说得没错,还真是好吃的有点……冒泡。 “你是不是嫌热啊?”叶春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5 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摸我脖子后面的头发。我心里暗喜,觉得今天的苦终于要受完了,结果他抖抖我的头发,说:“这么厚的头发,不热才怪!” “你单子上的下一个项目光排队就要一个小时啊!”我忽然不打算跟叶春挑明了,纯粹就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迟钝。 听了我的话,叶春掏出手机看他列的单子,皱着眉头说:“我光想着小时候在家玩得开心,忘了北京人有多多了!既然这里你不喜欢,”他拇指翻着手机屏幕,“那不如我们直接去电玩城打游戏,打完再去看《变形金刚》,票我都买好了!”见我不说话,他从手机上挪开视线,问我:“怎么了,不想去?” 我摇头:“去吧,难得看你这么可爱。” 他把我手里的纸巾抢过去,擦擦手,说:“看完电影我们可以搭公交车观赏北京的夜景,我大一看过一次,那会就想跟你一块再坐一次。” “还有什么?”我问他,见他不明白,解释说:“你以前自己去了觉得好玩想跟我一块再去的,还有什么?” “那可多了,”他挠挠头,“虽然在家里跟你一块打过坦克,但是学校旁边开电玩城打街机的时候,你已经升高中了,所以没一块去过。初二暑假,有人从外地给我爸带了盒驴肉,特别好吃,我给你留了一块,谁知道你在你外公家里一住个把月,那肉都长绿毛了我都没舍得动。最可惜的是,后来吃到的驴肉都没那个好吃,我说你没口福吧。” 我听得入迷,不自觉挽上叶春的胳膊。“还有吗?” “有啊,怎么没有?”他把我挽他胳膊的手握在手里,继续说:“大学的时候,人家自行车后座上都带女朋友,我也特想载你,遗憾的是,虽然有一年的时间同校,也没机会载到你,倒是班里其他女生坐过好几回。” “嗯,我那会不喜欢坐人车后座。” 然而真实原因是,除了孟书,我那会儿根本不想坐别人的车后座,但是这个气氛下提到孟书有点奇怪,所以我对叶春说:“别说在北京的,在家的还有吗?” “嗯……对了,初三的时候语文老师爱拖堂,尤其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一拖能拖十几分钟,那会大家都烦死他了,可我特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肯定跟我有关系。” 他斜我一眼,看到我笑,也绷不住笑出来,说:“虽然初中部跟高中部不在一块儿,但是你们放学的时候会经过我们教室。那老师一拖堂,我就能看到你出来,老是第一个,特别拽、特别酷地从我们教室外面走过去。我们老师有好几回还指着你跟我们说:‘你们谁要能像许一树他姐似的回回都考年级第一,现在立马走,我保管不拦你!’” 我有点得意,扣着他的手心说:“原来我这个小迷弟还会偷窥啊!” “我不是偷窥啊,我是正大光明的看,大家都看,说许一横终于要毕业了啊,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这句是你自己说的吧。” “胡说!我可没有叫过你许一横(四声),许一横(二声)也没有!” 因为大众情人许一树(一竖)的关系,最初是他的迷妹们私下里揣测许一树的姐姐是不是叫许一横(二声),后来从学长姐们嘴里知道我的作风,便有人偷偷叫我许一横(四声)。这两个外号总是从许一树的年级里流行起来,渐渐蔓延到我的年级里,最后在学校里普遍流行开。大学之前的十几年间,一直如此。我甚至还遇到过几个嘴滑的老师,在点名的时候中气十足地这么喊过。 叶春握紧我的手,说:“那时候每次看到你,我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时候才能走在你旁边,正正经经地跟许一横约个会啊?” ☆、冷血 8月5日这天,还没下班,薛文岱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要我无论如何一定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说实话,我不太想去,但因为上次庆功会意外事件之后,家里收到了薛文岱寄来的一罐咖啡,我欠了他的人情,只好礼尚往来,去还一下。 本来我想托陈莎莎把咖啡还给他,一来我是喝茶的,确实不喝咖啡;二来我怕直接寄回去或还回去太难看,但是陈莎莎一直推说忙,不愿意帮我。其实她连话都没跟我说几句,就急匆匆挂了电话,这么一来,我也顺便打消了跟她一块过去的念头。 我一坐上地铁,就接到了刘果果的电话,电话里她又在哭,说是一树摔了她的电脑。车里轰隆轰隆的,我实在听不清她说话,只好从地铁站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听她说话。 “是我倒追的一树,是我倒贴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我就该被瞧不起?” 她应该是刚跟一树吵完架,怒气还没消,把电话里的我当成了一树发泄,我都能感觉到耳朵眼里被砸进了唾沫星子,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一些,掏出耳机来戴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他拿着手机聊得起劲就生气,我认识他那么久,也没见他什么时候跟我聊得那么起劲过!我知道他从小就是万人迷,喜欢他的女孩多的是,不差我一个,可是……呜……”果果又哭了起来,话有些听不清楚,“……他要不喜欢我,当初直接拒绝我就好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非得缠着他,我……” “果果你别哭,一树他到底干嘛了?” “他……呜呜……我不知道他去见了谁,他不肯跟我说实话……我怀着孕,就想吃点辣鸭脖,我让他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这不过分吧姐?可他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要我自己下楼去买,我……呜……呜……” 我头有点疼,忍不住伸手揉眼眶。我记得刘果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很怕我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把我当成知心姐姐了?我平常真没有这耐心听谁语无伦次地哭,可她是许一树的老婆,我只好耐着性子问她:“一树去哪儿了,现在还没回来吗?” “他说同学聚会,要很晚才能回来,可我明明跟他说过,这种聚会带上我,我也想见见他的同学,难道他觉得我见不得人吗?我怀孕五个月,胖了二十斤,我自己也很难过啊,可这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要不是为了他,至于受这些罪吗?姐你不知道,我前几个月反应特别大,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好不容易不恶心了,一吃东西就停不下来,我怎么办啊我?一树他又这样……” 我现在明白了,不见得是一树做了什么,而是他没做什么。果果怀着孕,情绪波动大,想得多,而许一树大概也不够体贴…… “可是你不是说一树摔了你的电脑吗?那是怎么回事?” “……不是他摔了我的电脑,是我……我摔了他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呢,我不是故意的,姐,我刚才太生气了,他也不告诉我见得是男同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6 学还是女同学,我脑子一热就……可是我们都结婚了,他要出去见别的女人,不应该提前告诉我吗?等他回来……”我听见电话里细碎的脚步声,“看到电脑……他会不会生我的气?” “电脑还能用吗?” “碎了……姐,我知道一树脾气好,”果果的声音软下来,“是我乱发脾气,你说我老这样,他会不会嫌弃我?可我真的喜欢他啊,我不想跟他分开,我怕他喜欢上别人……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不说,还特别容易生气,我以前不这样。” “应该是因为怀孕,身体的激素水平发生了变化,”我勉力解释给她听,“身体的状态也发生了变化,自己一时接受不了,对周围人对自己的态度特别敏感,应该是这样。”我以前怀孕时看过一些书,但我那会的忧虑不在于此,所以只能尽量回忆书上的东西给她。“果果你应该也买了很多关于怀孕的书,你翻翻看看,很多人都这样的。” “我的书都是怎么养小宝宝,怎么对小宝宝最好,没有这些。” “那你就去买一些来看看,你自己的健康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胎儿……” “怎么会?自从我知道自己怀孕开始,我一直都把这孩子排第一位,我不是你那样冷血的人!”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开始响起滚雷声。 “对不起,姐,我……呜……我又胡说八道了……” “没关系,”我咬着下嘴唇,“你还是看看书,或者做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我还有事,先这样吧。”然后挂上了电话。 我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她说的是实话,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拿着手机往地铁站里走,脚步有些踉跄。 一个小时后,我出了地铁,想掏手机指指路,因为找薛文岱告诉我的那个地点是在胡同里的四合院,没有地图指路,恐怕我找不着。但是我翻遍了包,也没找到手机,应该是在地铁上被偷了,刚才挂了果果的电话之后,我一直有些恍惚,被偷也不是没有可能。 手机丢了就丢了,我也只好看着路牌先走着。好在我停在第一个分岔口问路的时候,就看到薛文岱冲我招手。 “打你电话没人接,我怕你找不着,就出来等你了。”他笑着引我进门。我跟他解释:“手机丢了。” “在地铁上丢的?”见我点头,他摇头叹道,“大首都小偷都这么猖狂!不过,”他回头看我一眼,“我以为你会带叶春一起来。” 我跟在薛文岱身后,踏进四合院的一侧厢房,里头不太亮。“我想借你的手机给叶春打个电话,”我站在门口说,“外面要下雨了,得让他下了班来接我。” “嗯?”薛文岱出来看看天,“的确。我刚才已经喝了点酒,就不说送你回去的客套话了。”他掏出手机来,解了锁递给我,“请便!” 我站在门口给叶春打电话,手机拨通的时候,天上又开始滚雷,叶春在那头说他会尽快赶过来。“叶春,”我在电话里叫了他一声,“晚上回家之后我想吃很热很烫的东西。”他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我把手机还给薛文岱,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顿了好几秒,才开口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客套地微笑摇头,开始打量起那套叠了三间屋子的厢房来,东西不算太多,布置得很清雅,只是除了我们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他看出我的疑惑来,主动解释:“刚才发生了点事,大家都做鸟兽散了,要不是知道你会来,我可能也走了。” “我本来不想来的。” “我知道,”他苦笑道,“我这个人命不好,交不到好朋友,就算侥幸有一两个,也会受我连累。”我皱着眉头,不懂他什么意思。但他也没再就那个话题继续下去,扭转话锋说:“陈莎莎本来说来的,结果打了个电话问我你来不来之后反倒说不来了,你们两个闹别扭了吗?” 他提到陈莎莎,我想起此行来的目的,忙把包里的咖啡拿出来,放到我们之间的桌子上,说:“这个先还给你,省得待会忘了。”怕他为难,先开口解释,“我是喝茶的,不喝咖啡,别浪费了。” “我还以为只要是苦的就行。”他把咖啡往旁边推了推,“算了,你不要,就放在这里给别人喝吧。我给你要了壶茶,”他起身示意我挪到旁边茶桌上去,“茶我喝得少,有什么高见吗?” 茶桌是一整块木桩的形状,颜色很深,被磨得光滑,摸在手底下像小孩的皮肤。桌上有一整套茶具,深青色,没有花色,只有一些烧制过程中自然形成的纹路。 “我是饮牛式的喝法,”我指指桌上的茶具,为难道,“这些东西可搞不来。” “那正好,”他随便拣了两个杯子来放好,“反正就我们两个人,随便喝喝吧。” 茶叶是雀舌,很完整,大小也很均匀,味道清香。“绿茶还是更平易近人一些,”我直接捏了点茶叶放进杯子里,倒热水,“最能体现细水长流的道理。” “许小姐喜欢绿茶的意象?” 我摇头:“我胡扯两句,薛先生别当真,把我看得俗气一些比较好。” “我以为喝茶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多少都讲究些古意。” “可能别人是那样,我可到不了那个高度,本来就是当水喝的,不过比白水多些味道罢了。” “这样也好,”薛文岱摇着杯子里的茶叶,“给自己立那么多规矩,设那么多讲究,活得就太累了。好像是要用这些东西来框出自己的轮廓,但常常一觉醒来,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活得太散、太虚,没有内在支撑自己的东西,是吧?” “我听不懂。” “呵……”他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手指轻轻敲着右膝盖,“许小姐觉得,爱、怨恨和内疚哪一个更有生命力?” “你说的生命力是指?” “存在的长久、激发人做事的动力、做成事的毅力……诸如此类的。” “恨吧。” “哦?你这么觉得?”他抬头略显惊异地看我,“许小姐心里有恨吗?我以为大家都爱你。” 我摇头,回他:“薛先生大概是人好,以己度人,才觉得大家都爱我,可我刚才还被人说‘冷血’来着。” ☆、同病相怜 “呵呵呵……”薛文岱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许小姐自以为冷血吗?” “嗯。”我点头,“所以我不怪她,但多少有点难过,因为当时我还在自以为热情地帮她出谋划策呢。” “啊,所以跟叶春说回去要吃很热很烫的东西,暖暖血,”他点点头,又摇头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顿了顿,“我听陈莎莎说你用亲密关系恐惧症拒绝了另一个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7 追求者?” “她跟你说的?”我有点意外,但是薛文岱很郑重地点了头,“怎么我身边都是这种大嘴巴?” “都?哦,你是嫌叶春秀恩爱吧?” 我点点头。 “其实听莎莎这么说,我也很想知道许小姐会怎么拒绝我,当然你上次说过不会考虑我,会不会……” “我不喜欢你。”我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的话,“虽然当面说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不喜欢你,敬佩倒是……” “得,”他摆手制止我,“被人当面说不喜欢已经够了,千万别再说好话恭维我了,我就不该多嘴问你,”他摇着头,“怪不得别人说你冷血,现在我也要加一句,许小姐确实冷血。” “好吧。”我端着茶杯喝茶,心想这样总比拉扯不清的好,这辈子跟一个叶春拉扯不清就够了,其他人再来,我可没有那个精力。 薛文岱问道:“既然恐惧亲密关系,为什么叶春可以免疫?” “这个问题,”我放下杯子,“另外那个人也问过,我当时说的是‘叶春不会半路抛下我’。” “现在呢?” “他不会伤害我。” “伤害?这个范围很大啊!” “单指身体上的。” “这……”薛文岱脸色稍变,“那这要求未免有点太低了。” “我知道,可是我的评判标准很无序,”我笑着跟他解释,“简单来说,我只相信他。” “你……”他也跟着笑了,“你这是爱情里的一叶障目,典型地情人眼里出西施,只不过这个西施是你自认为不会伤害你的西施。” “我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间最久,相处的时日最多,反正我只相信他。” “你这么说,”他用指背敲着右边小腿,发出梆梆的声音,“我这个残疾人本来也该有优势的。”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能理解叶春,他从小跟我一块长大,我们的成长经历有很多是互相掺杂在一起的。孟书——就是另一个人——他应该是有一些不甘心,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薛先生你,”我摇着头,“我不明白,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脾气性格都不好,不知道薛先生今天为什么执意邀请我过来?” 他笑着等我说完,方开口道:“我能说就是想说说话吗?” “薛先生觉得我很会说话?” “不是,”他笑着摇头,“许小姐讲话有点生硬,但是不说假话、客套话。” “嗯……可能也会说一些。”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善于客套,但是毕竟工作了很多年,潜移默化总会习得一些客套的习气。 薛文岱没有对我的话发表什么判断,只是说:“许小姐不是我圈子里的人,对我来说比较安全。” 我皱眉:“许捷和叶春可都跟你有合作关系,陈莎莎你也很熟。” “那有什么关系?许小姐这么‘冷血’的人,难道有兴趣出去传我的八卦吗?” “那可不一定,”我往后坐远一些,“你们这些人老是对我有预设,我不八卦的原因是我不喜欢听八卦,你总不能因为我表现出来不八卦的结果而逼迫我改变我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吧?老实说,我不喜欢听别人的私事,压力太大,我自己的事情就很值得挠头了,没有心情安慰别人,也没有精力帮助别人。” “那如果也是身体伤害的事情呢?” “什么?”我被他的话定住,头皮发麻,“你调查我?” “没有。”他否认道,“只是刚才听你说叶春不会伤害你的话,隐隐猜到,所以问了一下,果然是……” “对不起,薛先生,”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对不起’这几个字我收回来,我得回去了!如果叶春之后过来的话,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说完就往外走。 “许小姐也遭遇过家庭暴力吗?” 薛文岱的话从最深的一间屋里传出来,像一条蛇缠在我的脚脖子上,拖住了我跨门槛的脚。外面天黑得透透的,雨下得很大,溅在小腿面上的雨滴特别凉。这屋子隔音太好,我刚才一点也没听到雨声,此时耳朵里却尽是雨声:哗哗哗——哗哗哗—— “我说‘也’,但遭遇家暴的另一个人不是我,而是我女儿。”薛文岱追到门口,他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根手杖,看起来竟有些萎靡。“其实也不是我亲生女儿,那孩子没见过她亲生父亲,因为她生父在她出生之前就死在我手上了。” “薛先生,你这样很不厚道!”我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你们的生死情仇,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那么波折的故事回赠你,也体会不到你的心情。” “我也是几个月前见那孩子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的伤的,一开始她不肯说,后来才说是新爸爸弄的,怕说了回去还要挨打。我女儿今年才五岁,你觉得我能不管吗?” 雨下得好大,我后悔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听叶春的话,带把伞。 “我跟她妈谈过,可她妈妈觉得那是小孩不听话,家长有责任管教。” “也许她说得对,是你小题大做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接他的话,话出口了才后悔地咬舌头。 “她妈一直怨恨我害死了孩子爸爸,但跟我结婚三年,却绝口不提对我的恨意。不过我知道,直到现在,她还是恨我,她不会把我的话当真。” “你想多了,她是孩子亲妈,应该会比你这个继父更关心孩子。”我这话说得有一点违心,老实讲,从统计学大面上缩小到个体层面,我不会相信亲爸妈更疼孩子的说法。 “可我一连几次都在女儿身上看到了淤青、挫伤,那孩子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你知道吗,她以前最爱唱歌,在幼儿园里学了什么都要唱给我听,我不在身边,她还会打电话唱给我听。” 许一树小时候也很爱唱歌,他刚从外公家回来的时候,每天都要给我唱一首从外公那里学来的歌。外公教他的尽是些老歌曲,什么《东方红》、《保卫黄河》、《我的祖国》之类的,看着刚比桌子高一点儿的一树一本正经地唱那些老头歌曲,场面实在滑稽得很。可是回家才半个月,他就不唱了,从此以后都不再唱了。 “我认识她继父,”他说这句话的口气,像是丝毫也没意识到他自己也是孩子的继父,“那家伙表面上冠冕气派得很,身份也很特殊,我拿不到证据,只能采取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薛先生,你需要的是律师,不是我这种人。” “你以为我没找过律师吗?可是在法律上,我跟那孩子已经没有关系了。其实就算拿到了证据也动不了他,不说别的,只要她妈站在对方那边,我能怎么办?”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帮不了你。” “我想请你告诉我,从我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8 女儿的角度,我这么不择手段地帮她,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能不能真的帮到她?” “能,”我听到自己斩钉截铁地说,“最好杀了那个人。” “杀了他?” “你是想从我嘴里听到这种话吗?”我把身体从门框上挪开,站正,“薛先生,你说你没调查过我,我不信你。也许你从陈莎莎嘴里听过我的古怪,所以自作主张地调查我,认为我跟你女儿有着相似的经历,认定我跟你是在一个阵营里的,你做了亏心事,想从我这里求一个心安,对吗?” “不是亏心事……” “薛先生,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你最好也不要跟我说。如果你问我你女儿会不会乐意你这么做,我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她怎么想。我只能告诉你,我小的时候,每天都盼着爸妈能离婚,如果不行,就保佑我父亲出门之后再也不要回来。” 雨水潲到了屋里来,打湿了我的脚面,我脚上的鞋可能要报废,晚上回去跟叶春讨一双,他还没有送过我礼物呢。 “是车祸,”薛文岱弯腰把右腿的裤子挽上来,露出半截假肢来,“我开车带朋友和他怀孕的妻子出去玩,出了车祸,朋友当场死亡,他妻子早产,我丢了半条腿。后来我娶了朋友的妻子,发誓一辈子照顾他们母女,但是孩子三岁的时候我们就离婚了,一开始,我以为她找到了比我这个杀人凶手更好的归宿……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这么做,是出于对那孩子的爱,还是对她全家的愧疚……” “如果是你该承担的愧疚,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起,许小姐,是我太自私了。” 门口响起了车声,叶春拎着外套,一路跑到我面前,抬手将外套撑开,对我说:“走吧。”我抬脚,跨过门槛,跟着叶春往车上跑。跑的时候我意识到,我之前对薛文岱所述的那句“叶春不会伤害我”,并不单指身体上的伤害。 叶春就是叶春,无论在哪个层面上,他都不会伤害我。 ☆、关于内疚 叶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跟他说没事,安静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的雨。一路雨都下得很大,是正宗的夏季暴雨,运气不好就会被堵在路上的那种,我运气虽然不好,但叶春的不坏,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安全到家了。 进家门的时候,叶春吞吞吐吐地说:“我下周要出差,时间会有点久。”“多久?”我回头问他,鞋子脱到一半,深一脚浅一脚。“也许要一个月。” 我心里很难过,一方面是他这个时候告诉我他要走,另一方面是他好像做错了事似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爱,连一直守在我身边的人都照顾不了,难怪人人讨厌我。 我没有力气说什么了,只好把自己藏在被窝里。窗户紧紧关着,可是雨声还是依稀地传进来,就好像电影里的背景音乐,渲染出一种悲伤的气氛。我想起高一那年夏天结束的时候,外面稀稀拉拉地下着秋雨,家里聚了很多亲戚,来劝母亲安分过日子、不要离婚的。 “花花妈,婚姻不是儿戏,不能说离就离,你可得想清楚!” “人家在外面扯几句闲话你就信了,卫星啥人你还不知道,你说他不该动手,那是实话,大娘站你这边,但你说他出去勾勾搭搭,跟人家女老师搞破鞋,你自己听听,这像是他会做的事吗?” “动手打老婆的确是卫星不对,那也是他脾气上来了压不住,你看平日里多温顺的一个人!” “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不是真的要怎么着你,要真是过不下去,那还吵什么打什么?能吵起来打起来的那都是还想过日子的!” “就是啊,哪有夫妻过日子不吵不闹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忍过来的?你听嫂子的,忍忍就过去了。” “花花妈,你得想想孩子,花花和一树都还小,你们俩分开了,你让他俩以后怎么过?别人不笑话他们吗?” “就算不为孩子想,也得替老人想想,你说你们过得好,老人沾不了光,要真离了,你公公婆婆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不说,就是你爸你哥,他们脸上也不好看啊!” 我虽然记不清具体该怎么称呼那些人,但我记得他们的脸,一个个语重心长、忧国忧民,嘴角横飞的唾沫星子比窗外的雨还密,唾液的腥臭味和他们身上的汗臭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逼得我不得不把窗户打开。 “花花,你来,”头发花白、瘦成人干一样的奶奶冲我招手,“过来劝劝你妈,跟她说你不想他们离婚。” “我想让他们离婚。”我说,看着众人的脸从忧国忧民变成目瞪口呆,心里涌上一丝爽意。 “死丫头!”奶奶扬着手掌赶来打我,嘴里的唾沫星子先一步飞到我脸上,然后巴掌便拍了下来。我没有躲,梗着脖子对她说:“她不离婚,早晚被他打死!” 奶奶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像被提了档的风扇,连续地打下来,嘴里骂道:“他他他,他是你爸!” “离了婚就不是!”一树躲在房间门后向我示意,但我还是嘴硬继续说,“挨打的是我们,要离婚的是我妈,关你们什么事?” “这孩子!不是自己家里人,谁乐意管你家闲事啊?” “那我跟一树被打得满头血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管?我妈被打断腿连楼都下不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管啊?” “我们这不是来管了吗……” “你们管什么了?”我甩开奶奶的手,擦一把鼻涕,哭着喊,“你们今天不让他们离婚,以后出了人命你们负责吗?” 这次没人来搭话了,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极力压制着胸口的愤怒,尽量平静地说:“这个时候你们谁都能来充好人劝她不离婚,可如果有朝一日她被打死了,”我指着窝在沙发上一脸受气包样的母亲,“你们全都是罪人!你们手上都带血!” 有的人被我的话镇住,脸上不自觉露出无辜来;另一些人用看戏的眼神看我,可那眼神分明是说:这孩子,这女孩子竟然敢在我们面前耍脾气,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来! “法律不会制裁你们,也没有人会在道德上指责你们,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性价比虽然不高,但是风险更低啊,很爽吧?” “许一花!”我扭头看过去,一直窝在沙发里不言不语擦眼泪的母亲正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恐惧又陌生,我父亲打她的时候,她都不是这种眼神。 我突然觉得心里特别空,浑身都发冷,什么怒气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那将是屈服的、绝望的眼泪。 叶春开门的动作特别轻,他慢慢走到我床边,蹲下来,抓着我的手说:“我煮了皮蛋瘦肉粥,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39 起来吃点吧,是‘春天的花树’版本的。”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生出一丝暖意。 “春天的花树”的典故发生在同一年。有一次两家大人不在,我让叶春和一树做饭,结果他俩鼓捣出来的皮蛋瘦肉粥里皮蛋换成了鸡蛋,瘦肉换成了火腿肠,大概是不想让我觉得太寂寞,他俩在取名时把我的名字也加了进去,这就是“春天的花树”版皮蛋瘦肉粥的来历。 我从床上下来,拉着叶春的手说:“跟我这么冷血的人在一起,真是太难为你了。” “一个孕妇情绪激动时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他拉着我往屋外走,“一树打电话告诉我了,说刘果果也很后悔,她后来有给你打电话想道歉来着,你的手机不是丢了吗?一树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就打到我手机上来了。你看他都知道你有事情的时候找我,你自己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我有给你打电话。” “可你什么都没说啊!” “那个时候不方便。” “那现在呢?”他停下来,俯身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现在方便说了?”他的眼睛很亮,很有安全感。 “叶春……”我一叫他出的名字来,就觉得特别委屈,喉咙里拱啊拱的说不出话来。他立刻把我抱在怀里,手在我背上上下抚摸,安慰我说:“好花花,不哭,不哭。”声音很温柔,像哄孩子。我没被人这么哄过,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一方面又特别享受,身体里涌过阵阵暖流,哭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他在我头顶亲了一下,轻轻说:“你看,有个人陪着你,比你自己面对一切要好多了对吧?”“叶春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哽咽着回他,“我会崩溃的。” 当你知道自己没有帮手、没有靠山,路上的一切荆棘只能自己挥刀去砍时,就算手再酸、身体再累,你也能撑得住,这是独行者的力量。独行者用不着破釜沉舟,他们本来就没有釜舟。 所以,没有叶春,我靠自己能挺过去。可是一旦被说服有叶春可以依靠,我反而会变得特别脆弱。我不怕这次变得脆弱,我怕以后都会这样,因为下半辈子还很长,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得为更加可怕的事情做好准备。 “要崩溃就崩溃吧,反正还有我呢。”你看,我就是不想听他说这种话,现在他真说了,我的防线就快守不住了。 “我会把崩溃的你修好,给你造一个特别稳的结构,”他跟我开玩笑,“我就是做这行的嘛,你怕什么?” 我还是把薛文岱的事情告诉了叶春。我跟他说,薛文岱骗我,他想利用我对他女儿的同病相怜的感情,抚慰他自己的良心不安。他被对前妻和女儿的愧疚折磨,以为自己舍身相助就能平息这种愧疚。我说:“叶春,我对你也抱有愧疚之心。我把自己交给你,让你牵住我,是因为我害怕自己会走上我妈的老路,我怕自己挑来挑去会挑一个欺负我的男人,害怕如果由着我的本心任意而为,我会调/教出一个欺负自己的对象。” 我把这些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的时候,内心轻松了不少,虽然那内疚是无法消除的。 “没有关系。”叶春的话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多少应该表达一下不满,但是他接下来却说:“其实我心里也很内疚。” 我不明白,他对我,说是单方面的付出也不为过,他有什么值得内疚的? “花花,我知道你心里还喜欢别人,至少不是只喜欢我,”他皱起了眉头,应该是痛苦所致,“可我硬是把你拴在自己身边,不择手段也要跟你在一起。对于这件事,我是有一些良心不安的,所以看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内疚,会怀疑自己做得不对。” 他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对我笑一笑(笑得很难看),继续说:“人家说真爱一个人的表现是不求得到,但求对方幸福,花花,可能我并没有爱你到那种地步,因为我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让你幸福。” 有好几秒的时间我的耳朵里只有嗡嗡嗡的声音,胃里头特别暖,暖得有一丝发酸。我想起自己回答孟书和薛文岱的话,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叶春,我可能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内疚这种事情,”他笑着来拉我的手,“也是该付出的代价,提醒我们要珍惜付出内疚这种代价所换来的东西。” ☆、按图索骥?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想叶春是他出差的第三天。 那天白天我在公司忙到飞起,一天没顾上吃饭,下班的时候饿得双腿发虚,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冰箱找吃的。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我眼前闪过叶春跑完步从冰箱里拿水喝的画面。我跟他说过很多次,刚跑完步不要喝冰水,可他一直改不掉这个坏习惯,反而跟我狡辩说他是小口小口喝的,没事。 我想跟他说说话,却在拨电话的时候犹豫了。因为以前都是他主动给我打,而这次除了报平安的信息之外,他一个电话也没打。我倒不是为了面子什么的不愿意主动打给他,而是……万一他要特别忙呢?我不想做那种粘人的小女人,准确说,我不喜欢自己变成那种粘人的小女人,就像我妈那种。 我点开叶春的朋友圈,三天发了两条:一条是第一天发的,配图是当地的高铁站;另一条是跟许捷的合影,是第三人拍的,两个人都穿着职业装,看背景也像是会议室之类的地方。总之,没有什么异常。 唯一让我不舒服的是许一树给他点了赞。 我立刻拨通许一树的电话,质问他。一树在电话那头笑,说我像是被惹到的老母鸡。他不说这话还好,一听他这么说,我马上凶回去:“许一树!‘老母鸡’这三个字,哪一个都够你挨回切的,你还敢三个一起用!我就问你,这么明显的公务照,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点赞的?”许一树没有被我吓到,笑着反问我:“‘这么明显的公务照’,我随手点个赞怎么了?姐,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这个时候我再次意识到,我心里没有鬼,但是有叶春。 跟一树聊完之后,我更加没有勇气打给叶春,怕自己一不小心泄了底,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正在我抱着电话犹豫的时候,叶春打了过来,时间点之巧,让我怀疑是不是许一树在跟他暗通款曲。 “花花,你在干什么?” 叶春的话听起来很正常,声音有点懒,不像是刚跟一树笑完我的样子,于是我打开电视,举着电话回他:“我在看电视,你呢?” “一到地方就连着开了两天的会,晚上回来还得画图,我手都要废了!” “那你们也没出去喽?”我刚才查了天气预报,那个地方温度很高。 “明后天就得去现场吧。花花我跟你说,这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0 里热死了!我刚来那天出去骑了会儿车,结果一从车座上起来,屁股都湿了,别提多尴尬了!”我想象叶春裤子后面湿掉一片的画面,也觉得好笑。“花花,”话筒里传来“嘭”的一声,听起来像是叶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我想你了。” 电话里传来“咚咚——咚咚”的敲门声,一恍惚,我还以为是这里的声音,但是叶春已经下床去开门了。他电话没挂,我就明目张胆地听,是许捷买了水果回来,给叶春送了一些。我听见叶春关门,就让他开视频。 镜头一晃,叶春的脸就出现在我的手机上。他头发半湿,松松软软地垂着,不像平时用发蜡抓出来的那么精神,带一点胡茬,看得人心里直痒痒。我突然发现视频里的叶春很帅,可能因为从小一块长大,他又爱跟在我屁股后头,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发现他的好看。 “叶春,你好帅啊!”我由衷地夸赞他。 “啊?哈哈!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叶春笑得很开心,对着镜头拨了拨头发。我注意到他穿得是背心,便让他把手机拿远一点,往下面照照。叶春一脸坏笑,抖着下身的篮球短裤问我:“你想干吗?” 我说:“你干嘛穿这么少?明知道许捷喜欢你,还穿成这样,想勾搭人家吗?叶先生你得知道自重啊!”叶春眼睛亮亮的,反问我:“那你想让我穿什么?羽绒服吗?” “随便你,这破工作又要卖力气又要卖色相,趁早辞了才好呢!” “许一花,你今天这醋吃得很硬啊!你自己拼了那么多年,求仁得仁了,干嘛撺掇我辞职?” “我又没有遭遇职场性骚扰!” “除了你还有谁骚扰我啊?人家那是正大光明地追求,谁让你跟她说咱俩离婚的,本来她还不这样呢。” “她怎么样?” “没……没怎么样。”叶春的样子显然是在躲闪,很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今年势头很好,我看不用等到年底就……” “等不到年底你就被吃干抹净了!” “哟,着急啊?”他侧躺在床上,拍拍头边的位置,“那你趁早把我收了啊,这么一来,她不就师出无名了吗?至少不会像现在底气这么足。” “叶春你不要把锅甩给我,你喜欢就接受人家,不喜欢就干脆一点拒绝,别这么拖泥带水、欲拒还迎的!” “谁拖泥带水,谁欲拒还迎了?”叶春从床上坐起来,盯着我问。我觉得他在说我,竟然还真的感觉到心虚了。“你们这种拼事业的女人都特有毅力,还特别不怕挫折,”他抓了两个枕头倚在床头上,“我看你们俩那天聊得挺好的呀,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干嘛一回头又来追我?弄得我都慌了。” “真慌还是假慌?我看你心里美得很吧?” 他不接我的茬,顺着他自己的话头说:“可能是我之前表现得不对,大家都以为我喜欢姐弟恋,其实我只是喜欢你许一花,不是喜欢姐姐啊!我巴不得你比我小三岁呢,那我得少吃多少苦啊!” “少来!”我打断他的幻想,“真比你小三岁,我可帮你打不了架!真那样,你还是会找个能帮你打架的哥哥姐姐,默默喜欢人家一二十年的。” “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抱你大腿,图你能打呗?” “那谁知道啊?” “那你把大腿让我看看,我确认一下是不是还是我当年抱的那一条,我记得那腿可壮了,你可别蒙我!” “滚!你腿才壮呢!”我低头看自己的大腿,明明一点都不粗,又白又嫩好得很!叶春笑得春意盎然,抓着裤腰要往下拉,“来来来,壮不壮你给检查一下。” 说话间又响起了敲门声,我咬牙对叶春道:“快去给领导开门!”叶春在那边喊:“不是我这的声音,许一花你大半夜又给我招绿帽子是不是?”我起身往门口挪,透过猫眼看到是陈莎莎,脸红红的,站在原地直打晃,便对叶春道:“莎莎来了,好像喝酒了,我明天再跟你聊。” 陈莎莎一身酒气,一见我开门就扑了过来,把我搂在怀里哭。她身上暖烘烘的,混着酒味和香水味。我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倒水给她喝。陈莎莎喝了水,又扑到我身上来,她胸口饱满,顶得我难受,眼泪沾到我肩膀上,湿湿热热的也很不舒服。 “花花,我对不起你!” “所以一直躲着我?”我推开她,莎莎一脸紧张,妆全花了。“我去拿条毛巾给你擦擦脸,还是你想直接去卸个妆?” “你不怪我?” “怪啊,我等你找我等了好久,还以为你要跟我绝交呢!” “我不会!”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睡孟书是一时糊涂,你才是我的真爱!” “你……睡孟书?”我愣住了。 她也慌了,急道:“你不是说知道了吗?” “我以为你是跟薛文岱透漏了我的事,所以才不敢见我。” “那件事……”她搓着耳朵,脸憋得通红,“……我是不小心说了几嘴,但我也不知道不能说啊,我看他那么喜欢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对你不利的。” “所以我没怪你,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坐在沙发上喝水,脸色估计不大好看。 “老薛为难你了?”陈莎莎贴过来,“是他生日那天吗?我听说那天有警察找他,也没敢问他什么情况。” 我摇摇头:“叶春去找过他了,他也跟我道歉了,所以我跟他的事情算是了结了,以后你别跟我提他了。” “其实老薛人挺好的……”莎莎叹道,见我不高兴,方道:“不说他了,你跟叶春成了吗?” “成什么?”我扭头看她,“睡觉?” 陈莎莎脸一下子红了,肩膀不自然地耸起来,“花花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他被你浇了冷水,回来找我喝酒,我喝多了,酒后乱性才……” “其实也没关系,”我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不管是你睡了他,还是他睡了你,都是我拒绝孟书在先,老实讲,你根本用不着跟我说,我也没资格接受你的坦白。” “可是你一直喜欢孟书……” “我喜欢他不具有占有权,既然我能因为喜欢去睡他,你也可以因为喜欢去睡他啊!” “我不喜欢他!我当时是喝多了,鬼迷心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他还挺顺眼的。” “那可能他喜欢你。”陈莎莎听了我的话,立刻显出极大的不安来,眼睛睁得老大,怔怔地看着我。我不理她,继续说:“我刚才是有点意外,并不是生你或他的气,你们两个想怎么睡,只要你们自己愿意,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花花,你真的不介意?”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真实感受,一边想一边说:“我对孟书的那点喜欢大部分都建立在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1 执念上,我以为他那样的人能让我幸福,因为他跟我小时候熟悉的一位叔叔很像。那位叔叔夫妻恩爱、家庭温馨和睦,他们家的生活,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样子。在我潜意识里,孟书可能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形象,一把通往那种模糊印象的钥匙。至于孟书这个活生生的人,他可能并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叶春?” “那位叔叔就是叶春的爸爸,”我停下来,等着看陈莎莎脸上的诧异,如愿以后,继续说,“叶老师是我按图索骥的图,我原以为孟书是那匹骥,但其实不是。” “所以叶春才是你要找的那匹马?” 我摇摇头,否定了莎莎的问题,也否定了正在这么问的我的内心,盯着对面的冰箱门发了一会呆,说:“叶春跟他爸爸不一样,但可能他才是我的庇护所。而且莎莎,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只我需要叶春,他也需要我。” “怎么说?” 我没回答陈莎莎,但我想起叶春给他父母烧完五七纸后发给我的那条信息: 花花:现在,你是我跟这个世界的唯一关联。 ☆、母亲出事 我妈出事了! 电话是她自己打给我的,她说左眼里老是出现黑斑,去医院看了,大夫说她视网膜脱离,要尽快手术。我听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特别疼,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剥我的眼球。我特别后悔,后悔没有逼她离开父亲。我表面上看起来很硬气,但是我妈一跟我哭我就没办法,倒不是心软,而是她一哭起来,我的立场就会模糊,好像自己正站她对立面,挥刀伤害她。 我立即买了票往家奔,一路上都在担心她会失明。我是个特别悲观的人,凡事总爱往坏处想,可我也没办法,谁不想做个活泼乐观的小可爱?但是小可爱在那个家里撑不下去,我只能长成这个样子。 一下车我就报了警,说我爸把我妈打得视网膜脱离,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跟我确认了两遍,我特别冷静地跟他说,没错,是我亲爸妈。等我到医院的时候,警察正在带我妈做伤情鉴定,那是我要求的,但我妈很抗拒,父亲一脸无辜地跟在一旁,像个受害者。 “你爸这两天一直在照顾我,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你能不能别折腾他了?” 我头上好似挨了一棒,好半天缓不过来,当着警察的面指着我父亲说:“他把你打到要瞎,我没听你说他半句不好,现在就因为我报警给你做伤情鉴定,你就说我折腾他!那他打你的时候觉没觉得是在折腾你?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觉没觉得在折腾我?” 尽管警察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是周围还是围了很多人。老家地方小,难免有一些熟人。有人认出了我们也不出声,反而藏在人群后面交头接耳。我妈大概觉得难看,脸很红,她举手遮着左眼的大片淤青,骂我说:“我没让你回来,觉得折腾你可以走!” 现在你们能明白我之前说立场模糊的意思了吧。我特别想哭,但越是在人前,我越是容易有脾气,所以我努力咬牙把泪憋回去,转向警察说:“情况你们看到了,这不是第一次,我请求你们给她做笔录、做伤情鉴定,我要求出警回执,请一定写明家暴。” 她越是嫌丢人,我越要把话说得特别清楚,因为我没有退路,我怕下一次接到电话让我去火葬场领人。 “小李你俩回去吧,别耽误你们工作。”我妈抓着中年警察的手,“你别听她瞎说,我自己撞了一下,她刚回来,不知道情况。” 警察面露难色,看向我说:“原则上你不是当事人,我们……” “你要是认识他们更该知道什么情况!”我打断他,生硬地堵回去,“你们不处理,我就向上面投诉,这里这么多人,总有能出来作证的!” 事实上,从我最开始跟母亲争执时,就有人掏出手机来拍视频,他们不见得会出来作证,但是他们拍的视频一定会流传到网络上。 “她眼睛被……撞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警察实际上应该很恼我,但碍于现场人多,语气还算和善,“现在应该让她尽快手术。再说了,你要投诉我们,也得是我们程序不合法……” “我不管!”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合法程序该是什么样的,但是事情已经闹成这样,倘若这次做不来伤情鉴定,留不下证据,大概我以后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无论如何,我得让警察站在我这一边。想到这一点,我放软了口气,对警察说:“我只是想让你们帮她做个伤情鉴顶,留个记录,你们也看到了,我妈她这个样子,你指望她自己?就算被活活打死,她都不会找你们帮忙的!” 可能是“活活打死”四个字效果出奇,人群里交头接耳的音量升了两倍,警察犹豫了一下,便转向我母亲道:“你还是听你女儿的,也就是做个鉴定,至于做完起不起诉,你是当事人,别人不能替你做决定。”他把“别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显然是指我。 母亲垂着上眼睑往人群看了看,特别轻地点了下头。她想息事宁人,不想在这里耗下去,只要我耐得住,她一定会答应我,我就知道。 做完伤情鉴定,又分开做了笔录,母亲不让我陪她,所以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结束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小声跟我说:“妈不是生你的气,主要是你爸,你跟一树前两次回来都不肯给他好脸,他五六十岁的人了脸上挂不住。” “所以他就打你?” “你别胡说!”我妈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没什么力气,“你俩对他好点,他就不会这样了。今天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待会你爸回来,你主动跟他说说话,他心情好了,我也开心。” 听她说出这种话来,我觉得特别可悲。更可悲的是,我能理解她的逻辑。 “我弟呢?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我没告诉他,你也别跟他说。”我妈轻车熟路地爬上病床,招呼我坐在她身边,“果果这两天在跟你弟闹脾气,他心情不好,他工作又挺忙的!这事就别跟他俩说了,省的影响他们。” “许一树一辈子都被你们影响了,现在倒在乎起来了?” 我口气依然很不好,颇有些冷嘲热讽的味道,但这次她竟然没生气,特别认真地看着我,伸手摸我的脸,温温软软地说:“哪天真背过气去,到阎王爷那里受审,我敢说我没有对不起过别人,但就是你们俩,都被我耽误了。” 她的手在我脸上特别柔、特别慢地抚摸,指腹上的纹路刮得我的脸生疼。父亲失业时,她卖过一段时间的早点,手就是受了那段时间的连累变糙的。她以前手可细可软了,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我心里难受,扑到她怀里哭,一边哭一边说:“妈,你干嘛要这样?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2 跟一树都这么大了,我们养得了你!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跟他过了……” 我妈身上很瘦,至少跟我印象里不一样。她年轻的时候不算瘦,是那种有点肉的身材,特别有安全感。但现在我抱着她,就觉得手里特别空,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漏下去一样,所以我手上力气特别大,抱她抱得特别紧。 我妈轻轻呼疼,让我松开她,然后拨着我被眼泪沾湿的头发,说:“我们那个年代,大家都是相亲结婚,结婚前说不上几句话,就敢去领证,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仔细想想,还真是挺可怕的!”她叹着气,很是感慨,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跟你爸不是,我们俩是自由恋爱。你爸年轻的时候长得可帅了,比一树还帅,而且特别听我话,我说什么是什么。”她嘴角挂着一点笑意,眼神飘忽,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 “花花,”我妈抚着我的头发,“妈跟你爸过了快一辈子了,我真的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我知道你跟一树心疼我,觉得我挨了打还替你爸说好话,特别傻,特别愚昧。可妈就是这么过来的,小时候你外公也打人,打起来也是鼻青脸肿的,我习惯了。” 我特别害怕她说“习惯了”的时候的口气,特别淡定,特别认命,还带着一丝幸福。我真的特别害怕,害怕到从她怀里躲开,看着她,觉得特别陌生。 “其实他们都是好人,特别、特别疼我的好人。我这两天眼睛不方便,做什么都是你爸护着,跟当年谈恋爱时一样,我说一,他不敢说二。” 我想说那是因为他内疚,但看着她神往又幸福的脸,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做完手术后,我妈只能低着头,吃饭走路上厕所都是,睡觉要趴着,因为往眼睛里打了硅油,脸要跟地面保持平行,才能让油将视网膜顶在位置上。 母亲的确很痛苦,而父亲照顾她也的确很尽心。他悉心照顾她的样子一度让我想起安嘉和,就是那个给无数人带来童年阴影的家暴医生,那个人温柔起来要命,我爸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这让我很迷惘,很害怕,怕自己在这里待久了,就原谅他了。 第二天一早,有很多亲戚来看母亲。他们大概是听说了前一天我的所为,见到我的时候都特别客气,特别疏远。有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走之前把我拉到一边,挂着笑对我说:“你跟叶春过的好好的,干嘛要让你爸妈分开?大家都是女人,这点……” 我没让她说完,抬手扇在她脸上。过往的病人护士齐齐看过来。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便上来薅我的头发,被我避过去了。她自己虚晃一脚,摔在了地上,眼见抓我无望,坐在地上嚎了起来,嘴巴里一串脏话吐出来,听得人血气上涌。 我想打她,事实上我真的在挪步上前,可还没等我拳头砸下去,就听到我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一花,你给我滚!” 我一回头,就看见她抬头看着我,浑身发抖,父亲手搭在她后颈,温柔叮咛她:“低头,医生让你低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倒转了:挥拳把母亲打到住院的是我,费心护她的是父亲!我扬起的拳头特别混乱,特别讽刺。 ☆、溃逃 叶春开门的时候,穿着跟那天视频里一样的背心短裤,连半干的头发也如出一辙。一恍惚,我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房里的冷气呼呼吹过来,令我一下子跌回现实里,特别不在状态地说了句:“外面在下雨。” 叶春一把把我拽进怀里,胳膊紧紧搂着我,说:“我看到医院的视频了,两段都看到了。”我想他说的两段还包括我早上打那个女人的视频。 我妈说让我滚,我便立马滚了,可我也没办法立即回去上班,于是在没有事先告诉叶春的情况下,在火车上站了一天来找他。我故意的。我就是有意要把自己整的很绝望,至少得跟我今天的心情相匹配。我心里特别绝望,还不是外面这种大雨倾盆式的绝望,是那种乌云蔽日但是没有半点雨水式的绝望。 “我没办法了叶春,”我看着叶春干净漂亮的脸,觉得自己正踩在沟渠里,一脚烂泥,怎么也爬不上去,“我把自己搭进去也帮不了我妈,她‘宁死不屈’,我有什么办法?” 叶春拉了我一把,把我从门口拉到床沿坐下,他自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特别认真、特别严肃地对我说:“撑不住就不要撑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立刻皱眉凶他:“你说的轻松!” 我是许一花呀!从小就大杀四方、决意与他对抗到底的许一花啊!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一树怎么办?我妈怎么办?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妈被他打死吗? 可是,一想到我妈说起父亲时神往而幸福的脸,我就觉得特别泄气。她不要我的帮忙!不仅如此,她还憎恨我的帮忙!我自以为是她壕沟里一起挨枪子的战友,得她庇护,替她庇护,可她让我滚,说她习惯了!她不是因为爱我,要替我把剩下的枪子挡掉才要我滚的,是她真的喜欢打她枪子的人,她怕我分开他们,打死对方,所以才执意要我滚。这世上我认识最久的人就是她,我知道她怎么想的。 “他们一起死了才好!”我听到自己穷凶极恶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我现在是真的恨他们,恨他们两个,一致无二地恨。 “花花……”叶春从椅子上滑下来,蹲在我面前的地毯上,“花花,”他又叫了我一遍,双手扶上我的膝盖,“你还有我和一树,不要凡事都冲在最前面。” 我不想冲在最前面啊,冲在最前面好累的说!可我能怎么办啊?这是我家的事,跟叶春没有关系,而且一树比我小,我自幼就冲在他前面,我习惯了。习惯这两个字真是好恶心!把它这么自然地说出来的我也好恶心! “花花,你让我和一树来处理好不好?我想帮你啊,别像你妈那样拒绝我们帮你好不好?”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忍不住点头。我不要成为我妈那样的人,可我对他们所能做的不抱希望。 “叶春你别走!”我看到他起身,着急拉住他的手。 “我不走,”他回身拍拍我的手,“我找件衣服给你,你先洗个澡,我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吃东西,你别告诉别人我在这。” “那……那我也得去给你买件内衣啊,”他上上下下地看我一遍,我的脸一下子热起来,“你连个包都没带,我可没指望你会带衣服过来。” 叶春的t恤挂在我身上,一路遮到膝盖上方,但他还是看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不好话。“找件这样的裤子给我。”我指着他身上的篮球短裤说。我这趟来找他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做那种事情,所以也不想让他多想。他很顺从地去翻行李箱,把睡裤找出来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3 ,指着身上的短裤说:“我换一下,把身上这件让给你穿。” 换好了衣服,我坐在窗前往外面看。窗外路面上有一排路灯,照得地面很亮。这一阵雨势小了下来,但是仍在地面上敲出一个个水泡来,就像宇航员的透明头罩,排着队往下水口涌。据说几百里之外,大雨过境,一片泽国。我现在大抵也是这个处境。 “我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你在我这。”叶春坐在床沿上看我,现在,他是我漫头大水里唯一的高地。“我刚才还给一树回了个电话,他下午也看到了视频,打你电话你不接,就着急忙慌地打给我了。他很担心你。”叶春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神关切,分明是把他自己的担心也加了进去。 “我现在没事了。”我冲叶春笑笑,“事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何况我还有你们。” “你知道就好。”他指指我头上裹着的浴巾,“我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叶春的手真温柔,撩我头发的时候格外如是。我头发不算长,最长的时候也只是刚过肩膀,而我最近刚剪过,现在发梢就卡在脖子中段,搔得我痒痒的、昏昏欲睡。 “小时候冬天特冷,从大澡堂出来,回家那小一段路头发都要结冰!”他把吹风机关掉,拿浴巾轻擦我的头发,“那会儿洗澡都是我跟一树结伴,洗完我就跟他回你们家,互相揪头发上的冰碴玩儿。每回你看到了,就拿吹风机替我们吹,冰一化,水就顺着脸颊滴下来,特别好玩儿。 “我那时候就觉得,能被我爸妈找到真好,我不仅多了两个最亲的亲人,还一下子多了两个最好的朋友。后来大了一点,你就不跟我们一块玩了,一树还变得特正经,知道我喜欢你以后,总不大愿意搭理我。我那时候特别难过,觉得自己一下子把你们俩都给弄丢了。 “后来我发现,每回你爸发飙,你们就愿意跟我待一块。一开始我还挺高兴,渐渐才觉得自己这样特别不对: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你们难过,可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不仅帮不上忙,还暗搓搓地高兴。 “花花,我那时候就意识到:我不想做你们最好的朋友,我想做你们的家人。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是一体的,我才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因为想得到一点跟你们的相处时光,就暗搓搓地盼着你们不好。” 我抬头看叶春,特别绝情地说:“可是我希望你不要陷进来,这样我难过的时候才有地方躲。” “嗯,现在我知道了,”他松掉浴巾,很温柔地对我笑一笑,“这就是我跟一树的差别,你会跟他并肩面对,可你却在我面前松懈、软弱,因为你不用担心我会泄气,不需要时时刻刻激励我撑下去;因为你要照顾一树和你妈,但你只会依靠我。” “叶春,你再抱我一下吧。” 我身上没有力气,可我好希望他现在来抱我,我一个人挺了那么多年,原来也是会累的。他把什么都看得明白,说得透彻,唯独不知道适时地停下来,抱一下我。我不想做大杀四方的许一横,我也想人如其名,特别俗气、特别没用地躲在谁怀里哭一下,哪怕就一下也好。 叶春终于俯身来抱我。高三他背我的时候,身体还很单薄,现在已经长出了男子汉厚实宽阔的胸膛,特别温暖。我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终于如愿哭了出来,像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小女人。现在我才知道,有机会哭得像个愚蠢的小女人的人,有多幸福。 天亮的时候,我还偎在叶春怀里。我们像一对新婚小别的夫妻,不知疲倦地合抱了一整夜。他抽出右胳膊的时候,一路发出“呃……噢……麻了麻了……”的声音,我则揉着睡落枕的脖子,五十步笑百步。 “雨停了,我得去现场。”他皱眉看着我,满脸的难舍难分。我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学着电视里贤良的样子安抚他:“没关系,你去吧,工作要紧。” “那你等我回来,忙完了今天,我请个假陪你回去。” “不要,”我摇头,“还是让我自己去面对,你就安心做我的大后方吧。”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叶春偷偷替我做了好多事。比如,他托人将省里的眼科专家请来给我妈做术后检查,向我父母解释了我打人的原因,安抚我妈好好休息养伤…… 一树和果果也回来了。果果肚子很大,身体肿了两圈,特别憔悴,跟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我不知道怀孕可以让人有如此巨大的变化,难怪她会情绪失控到那种地步。是我,我也会。 “姐,你回去上班,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许一树面色阴沉,一点也不复以前开朗阳光的样子。 “你们都回去吧,我来守着你妈。”一直不言语的父亲突然出面安排,连果果都吃了一惊。“警也报了,伤情鉴定也做了,还要像看贼一样看着我吗?你妈光低头就得低三个月,这三个月啥都不能干,还得要一个整人伺候着,你们谁能不上班伺候她?”他给趴在床上的母亲放松筋骨,面目和蔼得像三好丈夫。“我要照顾不好她,你们就回来告我,我去坐牢,也算了了你们的心愿了!” “别胡说!”我妈趴在床上急道,“一树花花,我不起诉,你们也不准去告!” “阿……阿姨。” 门口一个高个女人颤颤巍巍地叫人,大概是病房隔音太好,稀里糊涂地选了这么个尴尬的时间点进来。她提着一篮水果,白衣黑裤,立在门口等着人请她进去。 但我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就看见一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寒暄道:“高梦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刘果果的脸色很不好。 ☆、一树打人 高梦的出现触发了刘果果情绪的某个开关,在病房的时候,她碍于我爸妈,最多只是面色难看;可一从住院部大楼出来,她就开始指责并推搡许一树,同时伴随着情绪饱满的痛苦和自辱。前一种状态就像是我父亲,后一种情绪则复刻了我母亲。 这让我很混乱,并且无能为力。如果她单纯地复制我爸妈中的任一个,那我——我相信一树也是——可以在二十多年的经验积累上,本能地选择出对待她的态度。可像现在这样,她特别自然地一肩扛起这两个角色,我只能干看着她,像年少时目睹父亲对母亲挥拳,特别痛苦、特别害怕、特别憎恨、特别无奈。 刘果果的行为加深了我的无助和沮丧,使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以及对于闯入我们这汪沼泽地里肆意欺辱诋毁我的战友许一树的刘果果的嫌恶。在情感上,她对许一树的每一句指责同样敲打在我脸上,每一次推搡也以同样的力道加诸在我肩上,我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一树的共情如此深刻。 老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4 实说,我并不喜欢这样,因为一树和果果才应该是一家人,理智上我能认清这一点,可是情感上却总会偏颇又无情地把刘果果划在界限之外,以至于在她哭着寻求我的帮助时,我冷冷地回了一句:“过不下去就离吧。” 这下我不需要共情也能感受到刘果果的满腔怒意:“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自己有叶春护着,为什么总盼着一树做孤家寡人?只有你许一花的感情是感情,别人的就不值一文吗?” 我无言以对,因为在我心里,我的确这么认为:无论是对一树或我的了解,还是对于我们受原生家庭的影响的认识,刘果果都及不上叶春半分。 一树拉了果果一把,被她一巴掌呼开,继续嚷道:“一树把你这个姐姐当宝贝,你有点什么事他都急得不行,为了你跟叶春那点破事操碎了心,我就不明白了,你就算不想帮他,有必要盼着他做孤家寡人吗?” 这天是典型的八月晴天,太阳很大,水泥地上热浪滚滚,人影虚浮。医院树少、人多,果果这么一吵,周围顿时有很多人驻足观看,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想我这两天在医院挣出的热度还未退尽,因为很快便有人认出我来,眼睛先是一亮,随后附在身边人的耳畔浅语低笑,眉目间似有十二分的曲折故事。 许一树面色赤红,跟他脚上那双红球鞋一个颜色。他最厌恶做丑闻主角,自小羞于在外人面前提家里的事,眼见刘果果不肯罢休,转身大步离去。果果见状,急捧着肚子去追,一路呼叫不止。围观人群里有熟人挤出来对我说:“花花,你弟妹挺厉害呀!你这是遇上对手了!” 回家之后,刘果果执意要打给高梦,笃定她是许一树的秘密情人,发咒赌誓要跟对方一撕到底。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躲在许一树身后、淋得半湿的小姑娘,怎么也跟眼前歇斯底里的孕妇扯不上等号。我不想再激怒她,也怕她再将我扯入战局,便关了门出来,悄悄躲进叶春家里。 叶春家里特别冷清,家具上落了一层薄灰。之前我妈会定时过来打扫一下,这次伤了眼睛才搁下了。我用手指蘸了一下桌子上的泥,猜测我妈受伤的实际时间要比她告诉我的早,我抱她的时候她说疼,只怕身上还有别的伤。 她说父亲因为我们态度不好迁怒于她,可是许卫星想打人,什么时候需要过理由?说话不看他要挨打,看他又说是瞪他,还要挨打;吃完饭不洗碗要挨打,主动洗碗又说卖殷勤,还是挨打;他喝了酒我们要挨打,没酒喝我们更要挨打…… 我翻出抹布来打扫房间,想将家里这一篓烂事暂且抛开。如果他是个正常一点的父亲——就算在如果里,我也不敢奢求他是个好爸爸——我妈可以做她名副其实的幸福小女人,我不用因为怕连累叶春而一再拒绝他,许一树也可以做个内外合一的阳光少年,谁也不用怀揣着一肚子心事在外面强颜欢笑。可是如果这种事,不重新投次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来到。 我在擦叶春房间的写字台的时候,许一树进来了。他脸上有几道抓痕,头发蓬乱,面色很难看,像幅画一样立在门框正中,垂头对我说:“果果她发神经胡言乱语,姐你别放在心上。” 我把手里的抹布叠的四四方方,回他说:“我不喜欢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不喜欢。”一树伸手在身上找烟,没对我的话做什么回应。我继续说:“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我可以一直容忍她,因为我不必跟她朝夕相处,就算是处一辈子,总共也见不了几回面,所以她尽可以发疯,最多我不理她。” 我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是一树,如果他也不喜欢她,勉强自己容忍她要付出的代价远比我大得多。这些话我没法明着跟他说,只好看他自己能听懂多少。 一树找出了烟,点着,凑嘴上吸了两口,听我咳嗽,又不言不语地摁灭在湿抹布上。我看他用力捏掐已经熄掉的香烟,于心不忍,道:“你想抽就抽吧,我感冒了,闻不着的。”他摇摇头:“算了。”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一树盯着叶春写字台上的照片,手指捏着那根香烟在每一个人头上擦抹。 “以前我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他突然开口,但声音里毫无波澜,像是被抽尽了力气,“谁知道会一辈子无休无止。” 我提醒他:“一辈子还很长。” 他机械地点头,说:“实在是太长了,就是因为长才难熬,太难熬了,所以我去结婚,去跟另一个人组建家庭。”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我,“果果总说我不爱她,姐,你告诉我,到底怎样才算是爱她?” “这种事情……”我犹豫着怎样回答他,却想不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许一树见我说不出什么来,一屁股坐在床上,道:“她说她只要我爱她,我就尽自己所能对她好,我做家务、给她买东西、照顾她父母……总之,那些好丈夫会做的事,我都做了,但她从来都不满意,总说我不爱她。我实在是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 “高梦……” “高梦是我高中同学,上次在医院见过一次,在南京同学聚会见过一次,加上这次,今年一共见过三次,没有一次是单独见面,私下里从来没有联系过。我跟她除了同学关系之外,没有任何交集,别说私情了,连友情都谈不上,刘果果她……” “一树,”我打断他,“你有半夜想谁想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吗?” 我相信一树说的每一句话,但我也知道刘果果的暴躁事出有因。简单来说,我也认为:一树不爱刘果果。他提到她的时候眉目间没有那种温情,就是我在叶春脸上总看到的那种东西。 “……” “或者想着想着就笑出来的人?就算是以前的也好。” “姐,”一树从床上站起来,掐着手里的香烟来回踱步,“那种事情不都是电视里编出来骗你们女人的吗?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小女孩的心思?我是……”他突然住口,坐回床上,单手捏着两边太阳穴,露出的下半张脸极其狰狞。 我知道,他在哭。 我的弟弟许一树热情阳光,自小便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男神,收到的情书能塞满一抽屉,到现在还有高梦这样的姑娘一跟他说话就脸红。他读书的时候是学霸,工作了之后是公司骨干,人见人爱。以前学校的人说,我是恶魔,一树是天使。 可是许一树这样的小天使,他不会爱人。 我心里特别酸,搓着一树的背安慰他:“你现在还小,以后会碰到那样的人的。” “我知道我是什么人!”一树忍哭忍得声音颤抖,他躲开我的手站起来,握拳砸在写字台上,“我有病,你也有病,我们都不正常!” 血从他手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5 上流下来,滴在碎掉的玻璃板上。写字台年岁久了,连散架的反应都比寻常慢半拍。听到写字台在自己身后轰塌,玻璃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树一动也不动,满脸都是终于等到暴风雨的笑。我想,只有流到他嘴角的那行泪知道此刻他心里有多苦涩。 随着碎玻璃一并滑落的还有叶春夹在写字台和玻璃板之间的旧照片,它们远比我看到的还要多,像被撕碎的旧纸片一样,散落地到处都是,沾着碎玻璃渣,还沾着鲜红的血珠。同样的血珠正从许一树的腿弯里流下来,染透了他的白袜子,钻进了那双红球鞋里。 一树举起正往下滴血的右手,在我面前展开,一字一顿地说:“姐,我打了她一巴掌。” ☆、洗葡萄扣分 许一树要离婚。 当然,刘果果现在正怀着孕,法律不允许男方提离婚,但一树心意已决,在法律应允他之前,一切不过是尽人事而已。其实我自己觉得,一树不爱果果,那他所谓的“尽人事”跟他之前的行为就不会有什么大出入,唯一的区别是他不会再对刘果果动手。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离婚是一树对果果的最大爱意。 但是刘果果不这么想,她很喜欢一树,所以宁死也不肯离婚,对于提出这个想法的许一树百般讨好,甚至绝口不提那一巴掌的事。一树带她回南京的时候,她乖巧地一如我第一次见她,像一只小猫咪一样偎在许一树身上。 老实说,看到我一生引以为戒、避之不及的形象重灌在刘果果身上,我很可怜她。她是抱着爱和拯救的初衷嫁给一树的,但是事情的发展已远非她能预料。不说刘果果,就是我,在听到一树说他动手打了果果一巴掌的时候,也懵在原地,半晌缓不过来。 毫无疑问我爱一树,在家人之外,我还把他当成共患难的战友来爱,所以听到他告诉我,他做了我们对面敌人才会做的事情的时候,我始终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在我心里,一树是小天使啊! 从老家回来以后,我一直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跟眼前的世界中间隔了一层什么。陈莎莎找我吃饭的时候,说我像霜打过的茄子,她甚至怀疑我生病,硬拖着我去医院检查,但我身体好得很,什么也没查出来。 九月上旬,安都新生报到,叶春不在,她父母特地找我吃了顿饭,请我照顾安都。安都染了亚麻灰的新发色,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期待,反而在饭桌底下一直踢我的脚。我一转过去看她,她就噘着嘴夹菜,不看我。 晚上送走她父母以后,我开车送安都回学校。窗外正在下雨,地面积水如铜镜镜面,将城市灯光映出两个世界来。安都玩累了手机,将脚从车座上放下,转过头来问我:“你丢了魂吗?还是想我哥想的?” 我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回她:“都都,要是你最好的朋友变成丧尸了怎么办?” “丧尸?”她歪头看我一眼,“你外国电影看多了?” “就当是吧。”我看着正前方,“你怎么办?” “一枪爆了他的头呗!不然能怎么办?”她满不在乎地吸鼻子,“不然就让他咬你一口,你们俩一块儿祸害苍生,这么着也蛮好!” “你不想办法救他吗?” “救他?大姐,是你自己说丧尸哎!怎么救?我说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啊?我哥跟那老女人出差都快一个月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急啊?” “他们是去工作,又不是去度蜜月,我急什么?” “哼!有什么区别?”安都握着手机,“聊着聊着工作就聊出感情来了,信不信你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俩肯定一块吃饭呢?” “我在开车,要打你打。” “我打就我打!手机呢?”她冲我伸出手来,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皱眉急道:“这么神经质的事,难道要用我的手机打吗?” 我只好指指包,由她掏出手机来。她一边解锁,一边翻来覆去摩挲我的手机,叹道:“新手机啊,我哥对你还真好!”听着免提音里叶春的手机铃声,我也懒得再解释手机的来历。 手机唱了好一会儿,叶春才接电话,他刚叫了声“花花”,安都就抢道:“哥,是我,你在干嘛?” “噢……都都啊,我刚吃完饭,正准备回酒店呢!你嫂子手机怎么在你这啊?” “哥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吃饭的时候少看两眼美女,抽空看看你妹的朋友圈,不就知道我来干嘛了吗?” “哦对对对,”叶春说了一连串的“对”,显然是才想起来,“早上舅妈给我打电话来着,我忙晕头了!” 安都冲着手机做了个咬牙切齿的动作,道:“忙什么晕头啊?花花姐都跟我说了,你跟人家聊得火热,舍不得回来!”我瞪了她一眼,她不理我,继续说,“哥你是不是看人家胸大,你就嫌弃你妹啊?哥我跟你说,她胸大归大,可是下垂了,手感不见得好……” “安都!”我伸手抢电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都都你别胡说!”叶春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旁边有人,说不定就是许捷。“我挂了啊,回去再给你打!” “你看吧!”安都冲我噘嘴,“我就说他俩在一起。” “你盯着人家胸干嘛?” “胸大当然多看两眼了!”安都满不在乎,斜眼往我胸前瞟,“就你这样的,我想多看两眼你也没有啊!” 送完安都回去已经挺晚了,我刚停好车下来,叶春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打进来:“花花,你可别听都都胡说八道!我还是喜欢能一手掌握的!” “你别这么猥琐,”我伸手摁电梯,“我可不想跟你讨论别的女人的胸!” “花花,”叶春压低嗓音叫了我一声,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你想我了没?” 电梯门打开,出来一对年轻夫妻,我捂着电话没出声,等一个人钻进电梯里,才发现手机信号断了,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楼层变化。 白天给我妈打电话,她情况好了很多,父亲学校开学,她一个人在家也能应付。一树那边,最近也风平浪静。从家回来以后,果果没再给我打过电话,但她偶尔会给我发微信,内容简短,语气恭谨。情况虽不是最好,但相对来说,足以让人一夜无梦了。 所以我唯一的心事便只剩思念叶春了。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了四年之后,我发现屋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叶春用过的东西总是忘了收回去,把屋里弄得乱遭遭的,他被我抱怨多了,就只窝在沙发上活动,懒起来连遥控器都是用脚按的。他有时间就会下厨,做饭很好吃,但总是留下一片狼藉。我一边收拾一边抱怨的时候,他就往我嘴里塞水果,说我吃人不嘴短,为人太霸道。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6 一出电梯,我就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跟叶春解释。他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说正好许捷给他送水果,他去洗葡萄了。我心里不爽,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好几次都插不到锁眼里去,于是在电话里跟他嘟囔:“你为人不霸道,吃了人家一个多月的东西,现在连家门朝哪都不记得了吧?” 好不容易开了门,钥匙又拔不下来,我抬脚踹门,踢得大脚趾疼。叶春在电话里不说话,我心里觉得委屈,甩掉鞋子,单脚站立,揉着被撞疼的大脚趾想哭。 一抬头,叶春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我笑。 我举着电话手足无措,心里认定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叶春的手机正拿在手上,屏幕还亮着,他面前的茶几上刚洗好一盘葡萄,亮晶晶的。 “死叶春,骗我!” 我甩手把钥匙砸过去,被他轻巧避过了,指着脚上湿哒哒的皮鞋说:“我做完汇报就直接回来了,鞋都没换,一进屋就给你洗葡萄,就是这个待遇?” “谁让你踩脏我的地板的?” 我甩掉鞋子,光脚走过去,弯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这是奖励你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叶春双手抓着我大腿,大拇指不安分地蹭来蹭去,一使劲把我抱到他腿上,笑着问我:“那洗葡萄呢?” “洗葡萄要扣分!” 叶春的油背头淋了雨,有一点塌,但无损他的帅气,尤其是白衬衫解到第三颗纽扣的样子。我把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手从他腰上伸进去,一边向上滑,一边质问他:“你每天就穿成这样跟许捷出双入对?还给她洗葡萄?” “我可没给她洗过葡萄,你不要冤枉我。” 叶春抬头要吻我,被我躲了一下,只在我脸颊上蹭了一下。他的胡茬又冒了出来,有一点扎人,但是我很喜欢。虽然喜欢,我还是推着他的脸问道:“你没给她洗过葡萄,桃子苹果香蕉橘子呢?你敢说你没有礼尚往来地回赠她点什么?” 叶春嘴硬:“反正我没回赠她爱情!”我在他嘴巴上打了一下:“别贫!”他张嘴咬我一口,埋怨道:“疼啊!你当小时候打架啊?”表情哀怨,满目柔情。我立刻俯身吻下去,吮他嘴里的湿凉。叶春的手滑到我腰上,往牛仔裤里钻。 “等等,”我按住他的手,“东西没了。” “什么没了?” 我怒目嗔他:“明知故问!” “巧了!”他挑一挑眉毛,伸手从沙发那头的公文包夹层里掏出一盒安全套,递到我眼前,“小姐姐请继续。” 我看着他手上的安全套,转头打量他的公文包,鼻间呼出气来,抬腿站起来,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往玄关走。叶春跟在后面喊:“小姐姐,你怎么了?” “你跟领导出差还带着避孕套,还问我怎么了?” 叶春一把拉住我往回拽,我在他手里转了半圈,跌进他怀里。叶春左手搂着我的腰,右手点在我撅起来的嘴巴上,笑着说:“那是给你买内衣那天买的,我怕你有需要,谁知道你柳下惠,抱了我一晚上一点邪念也不起,可苦了我了!” “你守着大美人一个月,有啥苦的?” 他可怜兮兮地求我:“好花花,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这点心思,不都在你身上吗?”我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伸手抱住他脖子,低声道:“外面花儿那么多,没必要守着我啊?” 叶春揽住我的大腿一提,将我抱了起来,嘴里卖弄成语道:“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秀色可餐,溜光水滑,一手掌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口里呼出的热气却越来越近。玄关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眼窝里有一团暗影,衬得鼻梁挺直,睫毛一直抖啊抖,搔得人心里痒痒的…… ☆、三个女人 谁能料到我会跟许捷、陈莎莎三个人一起吃饭逛街? 一开始是许捷约我吃饭,后来吃饭过程中陈莎莎给我打电话,说无论如何要来找我。于是我在征求许捷同意之后,便让陈莎莎过来了。陈莎莎穿着连身的包身裙,脖颈修长、腰肢曼妙,身上的香水味能迎风飘出三里地去。 打过招呼之后,陈莎莎眼角一垂,耷拉成小奶狗的模样,低声说:“花花,孟书跟我表白,我怎么办?”我正被她胸口吸引,没好气地说:“你打扮成这样,柳下惠都要跟你表白了,何况是孟书!” 许捷坐在对面喝水,不明情况,但涵养十足地低头拨拉沙拉盘里的圣女果。 陈莎莎乐于分享,当下执杯向许捷道:“孟书是花花前男……神,”迫于被我扭了一把而改口的莎莎怨气冲冲,继续说,“她喜欢人家就把人给睡了,现在人来找她负责,她甩手不干,结果把我给搭进去了。” 许捷只微微挑眉,便恢复正常,笑着对我说:“想不到你这么勇猛,刚还说佩服我什么的,原来是在笑我,可怜我还当真了!” “不不不,”我忙摆手,“莎莎说的话你只能信一半,孟书回头找我的动机不纯,所以我才……” “他动机不纯?”陈莎莎插话道,“你回头接受叶春的动机也不纯啊,上次你不是跟我说……” “我跟叶春不一样!”我干脆利落地把话抢回来,“叶春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只是我当时没自觉而已,我是在这个前提下‘动机不纯’的,而且叶春他能接受我的‘动机不纯’。” “那你不是也喜欢孟书……” “能不能等一下?”许捷伸手拦在我们中间,“我被你们绕糊涂了,既然都说开了,能告诉我所谓‘动机不纯’是什么意思吗?” 陈莎莎耸耸肩,靠在椅背上,说:“孟书那part是花花认为人家不甘心才来找她的,她不相信人家喜欢她。” “我有眼睛,而且还有女人的第六感,”我指指她们两个,“你们也是女人,应该懂啊。”许捷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我继续说,“每回孟书眼神一飘走,我就知道怎么回事,而且他眼神停留最多的人是你陈莎莎。” 莎莎像被噎了一嘴东西似的往后移了下头,愣了三秒,脸一红,忙解释:“哪个男人不会多看我两眼,刚才你不还说柳下惠都……”她话说得硬气,语气却吞吞吐吐,平白显出底气不足的样子。 许捷跟我一起笑了,她往莎莎的杯子里倒了点果汁,推回到莎莎面前。我看了她一眼,问莎莎:“那你脸红什么?”许捷仍抱着装果汁的大杯子,笑得心照不宣。 “好了好了,我是对孟书有那么点意思!”莎莎抓起杯子一通豪饮,“许一花你别得意,照我换男朋友的速度,说不定下个月孟书就out了。到时候辣手摧孟书记的还是你许一花,可跟我没关系!” “好啊,你就算我头上吧,反正我不介意做坏人。”我跟孟书的确互相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7 伤害了,对此,我没准备赖账。 许捷突然问道:“那叶春呢?” 我跟莎莎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莎莎抱着杯子喝果汁,拿眼睛斜瞟我。 餐厅里气氛很好,虽然是周末,但一来还没到饭点,二来我们选的位子比较靠里,连服务员都鲜少过来走动,所以任凭我们刚才吵闹了半天,也仍然能自在惬意,不用担心旁人的目光。但许捷话一出口,刚才那股自在惬意便有些短缺,尤其是在她和我之间。 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说:“我那个时候发现自己无法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情绪很不好,所以在没确定自己对叶春感情的情况下,把他收入囊中了。” “收入囊中?” 我注意到莎莎在一旁捂嘴笑,许捷也往她那瞟了一眼,很快就明白过来,脸色僵硬地对我点点头。我只好开口解释:“你们那么理解也行,但我的意思是,我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想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归宿,但并没有回馈给他同样的感情。” 看到许捷想开口,我停下来,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于是我继续说:“可能是阴差阳错,那么逼了自己一下,我反倒意识到自己是喜欢叶春的。” 她们两个好像并没有觉得意外。 “我知道你喜欢叶春,在追他。”许捷嘴唇微张,手握紧了杯子。“其实我很喜欢你,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我皱着眉头对她叹气,“但你一定要问,说清楚也好。我并不介意你追他,今天也不是来劝退的。” “你不介意?”不止许捷,连陈莎莎也有些意外。 我摇摇头:“你有权力追叶春,叶春他有权力拒绝或接受,我也有不高兴生气的权力,但我只会跟叶春闹脾气。”看她们两个此时的表情,显然是觉得我很婊气,我只好耸耸肩,将这人设贯彻到底:“我相信叶春。” 我今天并不是抱着跟她谈叶春的问题来的,我知道她在追叶春,但我并不介意。 我的意思是:我跟叶春虽然在谈恋爱,但叶春从来没跟其他女人有过这种接触,我心里虽然在意叶春的反应,但是并不想切断他认识其他女人的机会。我不想叶春在对其他女人的美一无所知的前提下跟我好,我希望他知道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好女人,但是尽管如此,他仍然选择我。如果他认识了别的女人的好,最终却没有选择我,那我也尊重他,并且希望自己能坦然接受,因为这是他的权力,他并没有被绑在我手里,叶春理应是自由的。 这是我的一点私心,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我也并不觉得羞耻。 “啧——”陈莎莎喝了一口果汁,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她看着许捷说:“我以为你们俩会打起来,花花小时候打过不少架。”我开口争辩:“我小时候都是跟男生打架,没打过女孩。” 许捷笑了出来,对我摇头:“你跟我想得很不一样,我能明白叶春为什么喜欢你。” “为什么?”我想知道答案,从她们旁观者的角度。 “你就像老树的根……啊,我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儿难听?” 陈莎莎皱着眉头说:“的确不怎么好听。”我怕许捷不肯说下去,忙道:“不,你继续说,我想听。” “那好吧。”许捷放下杯子,“我是觉得你特别有韧劲,能本能地做出利好的选择……” “可这跟叶春喜欢她有什么关系啊?” “你别着急,”许捷从沙拉盘里拣出一颗圣女果来,“叶春像是小鸟,很欢快,但是没有根,他可能自小在老树根旁边长大,认为在这里最安全。” 莎莎嫌弃道:“啊,叶春这么弱啊?” 我看了莎莎一眼,摇头说:“叶春不是这种角色,就算是鸟,他也是啄木鸟,替我抓虫的。” 莎莎不买账,皱着眉头道:“说来说去都是什么老树、老树根的,许一花你怎么混到这种地步了?就算许总你们是搞技术的,也不至于看人出这么大的偏差吧?” 许捷微摆手,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花花的精神状态有点儿灾后重建的意思。你可别怪我,”她凑过来补救,“我觉得你的外表还是很动人的!” “老树逢春,枯木发芽。”我苦笑道,“其实我弟才叫树,可能他跟叶春凑一对更好,就是不知道他俩愿不愿意搞基。” 许捷摇头:“算了,你当我瞎说吧。” “别啊,”陈莎莎说,“你都把花花说成老树根了,你说说我,说说你呗!” “你……”许捷打量着陈莎莎,后者一脸期待,“就是妖娆魅惑,大美女一枚,别的我可不知道。至于我自己,”她停下来喝了口果汁,“我觉得我是大树,郁郁葱葱的大树,”她不客气地看着我,“我的意思是,叶春跟我在一起更好,我会继续追他。” 陈莎莎眨眨眼睛,“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俩是要开撕吗?” 我向莎莎道:“我都说了不介意了。”然后转向许捷说:“你请便。” “呃……”陈莎莎翻着白眼,喉咙里涌出一串急躁的声音,“得得,听你们俩说话真没意思,还是我给你们放点新闻吧。”她微扬下巴,等我们都转过来看她,方继续说:“老薛在打官司,争他女儿的抚养权,你听说了吗?” 许捷皱眉:“薛文岱?” 莎莎惊道:“你也认识?” “工作中有来往,但他最近……” “辞职了,嗯……其实是被辞职,他被警察约谈了啊,他们老板担心影响不好。不过也好,”莎莎耸耸肩,“他现在一门心思争夺女儿抚养权,听说那孩子继父家暴,坏得很!” “家暴?” “嗯,前一阵老薛采取过一些阴险的手段,还被人家以牙还牙了,不过现在也好,法律的事情就交给律师,小孩子的心理问题就交给专业的心理医生负责,多好啊!” 我总觉得莎莎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因为我之前跟她说过不要再跟我提薛文岱的事情,所以她就趁许捷在的时候说,是觉得这样我不好发作?但是陈莎莎一直不看我的眼睛,所以我也只能是猜测而已。 “所以,”许捷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上次庆功会上的意外就是对方的以牙还牙。”她转向我说:“上次那个调查结果牵扯出一个不相干的大人物来,我们都以为是项目触犯了对方的利益,还想着不该都结束了再不爽啊,原来是薛文岱!” “大人物?” “嗯,有点背景,我知道的也不多。” “等等!”陈莎莎一摆手,“你刚是说,警察随随便便一调查就查出有大人物牵涉其中?” “我没说是警察啊。”许捷微微一笑,“不用说那么明白吧?” 我怕莎莎再打岔,开口问许捷道:“那薛文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8 岱的官司能打赢吗?” “不好说。” 许捷的表情很微妙,我想薛文岱胜算很小。 ☆、求婚 十一假期刚结束没多久,母亲就因为跌了一跤而再次入院,虽然医生说并没有影响到她眼睛的恢复,但我和一树不放心,还是决定交错着在周末回家。 其实在照顾母亲方面,我们能做的微乎其微,每周回去一个人也只是想确认她无碍。我们没有讨论过,但心里都对母亲所说“跌了一跤”心存疑虑。也许真的只是她自己摔了一跤,可是狼来了的故事演多了,总会出现这种结果。 天气越来越凉,渐渐又由凉转冷。十一月初,暖气还没来,大雪就翩然而至。 周五晚上就急奔回老家的我,没预料到北京周日的这场初雪。我踩着满地雪水,心里一直叫嚣着想离开。大概我名字起得不好,冬天一来,总有种死期将至的悲怆感。捏着冰凉的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想起父亲说“天象异常,必有大灾”时的神情,忍不住浑身哆嗦,把钥匙都抖到了地上。 屋里比外面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寒意像爬进皮肤毛孔里的螨虫,无声无息,但是无孔不入。我倒了一杯热水,裹着毯子,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冷和困这两种直觉一并袭来,把我拉扯在清醒和无意识的边缘。 叶春不在家,他在加班,要晚上才能回来。我本来也是打算晚上回来的,中间发生了一点儿……事。我只能这么界定它。 早上在老家刚吃完饭,家里就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模样有些面善,我隐约记得小时候见过她。我妈跟她聊得很热络,中间数次让我叫她姨,所以我猜测对方是哪位老亲戚。直到这个“姨”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我妈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落寞时,我才突然想起来,她不是什么老亲戚,也不是我的“姨”,而是跟我父亲有过点什么的女人。 我觉得特别恶心,弯腰吐了出来。我妈以为我怀孕,说了一堆不合时宜的叮咛。我顾虑她的伤,不想发作,憋得自己恍恍惚惚,转身的时候被一片落叶滑倒,右后腰撞在了凸起的水泥疙瘩上。我妈很担心,一直催我去医院检查。我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跟她吵起来,便在说明我没有怀孕之后提前回来了。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身体一轻,已被叶春抄在了怀里。“疼……”我没忍住,抓着他托在我后腰上的胳膊,叫出声来。 “哪里疼?”他忙将我放回沙发上,着急地四下检查。 我拉开毛衣,指给他看我右后腰上的淤青。叶春伸手轻按着我的后腰,问我:“他打的?”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有些凉,我刚躲了一下,他就反应过来,把手拿开了。 “是我自己摔的。”我跟叶春解释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和一树怎么都不肯相信我妈那一跤真是她自己跌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苦涩。 叶春对我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关切地柔声对我说:“在这睡太冷了,我抱你去屋里睡。” 我摇头对他说:“我在这等你是有话跟你说,叶春你等一下,”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茶几下层的一个铁盒拿出来,“上次不是跟你说,一树一拳捶塌了你的写字台吗?喏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把铁盒的盖子打开,推到叶春面前。 铁盒子里是叶春压在写字台玻璃板下的旧照片。他一张一张翻看着,除了沾到一树血迹的之外,有些只是泛黄,有些因为被压在下面,已经发了霉,或者在揭开的时候直接被撕掉了一块,残破不堪。 “背面。”我提醒他。 叶春把照片翻过来,那些照片的背后多有题字,大多是摄于某年某地之类的字样;有一些照片背面还写有“小春想要机器猫,没买到,大哭,苦劝无果”、“小春屁股上挨了妈妈一巴掌,嘴撇的能挂上二斤猪肉”、“小春生日,新衣新裤,喜不自胜”之类的描述。 叶春一边看一边笑,不时跟我说起照片所述当日的情形。我偎在他身边,心里喜一阵忧一阵,但他始终没有提及父母的故去,没有表现出半点难过。 照片翻到最后几张,又有粘连在一起的。叶春小心揭开,所幸下面的照片没有被撕坏,上面的也完好无损。他把最上面的照片翻至背面,却发现那里还沾着一张旧纸条。因为年代久远,纸条已经被压实在照片背面,揭不下来了,但因为被牢牢夹在两张照片之间,并没有泛黄,还是当年的模样。纸条上有很细的绿色印制横线,像是小学时常用的算数作业本的格式。看纸条的边缘,应该是写完字被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字虽然写在照片那一侧,但就算是从背面,红色的钢笔字迹还是能清晰地读出来: ——小春,妈妈最爱你。 叶春的笑容消失了,手指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又怕贸然开口打扰了他的情绪,所以也不敢说话。 叶春愣了一会儿,才飞快地开口:“我妈当时肯定正在我那批作业,突然想到我了,随手就在学生本子上写下这么一句话,她写完不好意思,就撕下来塞到照片中间藏起来,没想到现在才被发现。花花我跟你说,我妈以前就爱跟我玩这类捉迷藏游戏,不过以前她都是藏些书啊、礼物啊什么的,这种纸条我倒是头一回见,你说她……” 叶春噎了一下,不得不停下来,想继续说下去,身体却一直抖得厉害。他特别疑惑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的手刚一抚上他的背,叶春就抱着我哭出来:“花花,我妈没了,我没有妈了……”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有着高于人类平均值的身高,处在最好的年纪,事业顺利,前途无量,可他这句话说得撕心裂肺,不仅撕他的心,还裂我的肺。一时间,那些本来让我忧心的事都变得不值一提。 从葬礼开始,叶春在他父母离去的这小半年里一直刻意压制,我只在他夜里发烧说胡话的那一次触碰过他的伤心。其实他还小,怎么可能不难过?但他自忖要给我一副宽厚肩膀,所以从不肯示弱于我。 眼下,在安老师留下的一张小纸条面前,叶春长达半年的伪装一泻千里。他肯在我面前哭,说明他跟我一样,让我依仗他的坚强,也允许我疼惜他的软弱;如同他依仗我的坚强,也疼惜我的软弱。 “我妈,”叶春平息下来,倚在沙发上,拉着我的手,“我妈不是九里市的人,当年在师范学院跟我爸一见钟情,为了我爸不惜跟家里闹翻,千里迢迢地嫁到曲县,做了一名小学老师。他们两个一生未育,我妈说,那是因为他们命中注定要做我的父母。”他揉着我的手指头,动作特别轻,身上特别暖,“花花,你喜欢我吗?” “喜欢。”他说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49 的一点也没错,我在比我自己所知更早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一直保护我、永远温暖我的男孩子。 “我现在觉得特别对不起一树。” “为什么?”他笑起来问我,刚哭过的眼睛还湿润着,特别清亮。 “如果你是个女孩,或者如果你爱上了一树,他就能得到救赎,不至于跟果果走到这一步。” “有件事情,我说出来你别着急。”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已经着急起来。“刘果果打电话来说一树搬出去了,这其中也有我多嘴‘搅和’的原因,你不会怪我吧?” “一树又动手了?”我挣开他的手,坐正。 “没有,”他改口道,“他没有对果果动手,他只是……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办了。你知道,他一直压抑自己,上次动手那事,算是在他心里豁开个口子,他憋了这么多年,总要慢慢来……” “慢慢怎么样?好起来,还是坏下去?” “花花,你不要急。” “我不是急,叶春,我不是着急,”我拉着叶春的胳膊重复道,“我是害怕。” “既然这样,我下周陪你回去,就当去看一树。”他顿一顿,“但是有件事情,你得先答应我。” “什么?” “跟我结婚。” “结婚?”我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虽然有点要挟的味道。 “花花,一辈子其实没有那么久,跟我一块过吧。剩下的路我们俩一起走,像来路一样,好不好?” 我鼻子有点酸,问他:“你还敢?你不后悔?” 他反问我:“这么说,这次你肯定不会再反悔了对不对?” 我摇摇头:“除非我死。” “你别说这种话!”他伸手堵我的嘴,“听得我胆战心惊的。” 然而下一周我们并没有见到一树,因为刘果果住院了。听说一树对果果父母坦白了那一巴掌和离婚的打算,对方父亲勃然大怒,勒令他不得再见果果。但是果果大闹了一场,她当时情况本就不好,家里人拗不过她,只好仍然让一树来医院照顾。 与此同时,我跟叶春的婚讯却在家里惹来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闲话和锹头 那天叶春在厨房做饭,我和母亲在客厅说话。客厅的电视还开着,播着一部不温不火的时装剧,茶几上躺着半头蒜,而我和母亲正人手几瓣费力剥蒜皮。我妈一直在劝我早点要孩子,此前我在电话里刚跟她说过我和叶春复婚的事情。我爸就这么走进来,面色阴沉,不发一语。 我不想理他,所以也没有打招呼,而是低下头剥蒜,耳朵里听着他越走越近的脚步,心里暗暗打算:倘若他坐到我这一侧的沙发上来,我就要佯装给叶春送蒜,避开他。然而还没有等我借口起身,脸上就挨了一记热辣的耳光,打得我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一片发黑。 “你干什么?”我妈手抖得蒜瓣洒了一地,她起身责问父亲:“孩子都多大了,你还说打就打?花花她现在是叶春媳妇,你打他们叶家的人,问过叶春了吗?” 叶春听到声音也已跑了出来,挡在我前面问我父亲:“你又想干什么?”语气很不好。 我父亲冷笑着哼了一声,踱开两步,死盯着我说:“我干什么?要问也该问她干了什么!要不是人家跑我跟前叨叨,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嗯,你们是一家人,我是个外道,活该养大了闺女回头就被当傻子涮!” “你胡说什么?”我妈想上前拉他,反被我拉住。许卫星发起疯来,一抬手就会把我妈甩飞。 “我胡说?”父亲指向门外嚷道,“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她跟叶春结婚的时候怀着别人的种?” 我妈急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有什么重要?连我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你——”他隔着叶春跳脚指我,“——你害得你老子出门被人笑成老龟,你倒好,跑北京躲在老子掏钱买的房子里勾三搭四!你还要点逼脸不?” “够了!”叶春高声喝道,“叔叔您是长辈,我不想跟您吵,可您说话实在太难听了!花花是您亲生女儿,哪有父亲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我说话难听,再难听有她做的事情难看吗?叶春你别护着他,人连你一块耍呢!”我爸把目光从叶春脸上移回我脸上,一脸嫌恶又无比憎恨地说:“许一花,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女孩子,一点……” 我劈手把手里的蒜瓣砸过去,还嫌不够,又抓着茶几上的烟灰缸砸过去。烟灰缸砸到了我爸肩膀上,撞得他一个趔趄,颤着手指我道:“你……好你……你给我等着!”他撂下这么句狠话,便转身出门,楼梯被他踏得咚咚作响! “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多嘴!”我妈又气又急,揣着手来回踱步,直到被叶春喊了一句才回过神来。 “妈,咱们去对门。” 叶春过去搀我妈,她摆摆手,指着门外道:“你带花花过去,我收拾一下。” “我不出去!”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不是要我等着吗?我就在这等他,我看看他能做出什么宏图伟业来!” “小祖宗,他不通人性,你也不通人性啊?”我妈一边抱怨一边从茶几下的盒子里拿出对门的钥匙来,递到叶春手里。“这事也怪我没早跟他说,叫外面乱叨叨的抢了先,人家能说你一句好听的吗?嘴长人家身上,还不是怎么难听怎么说?你呀,就是嘴太直,出门净得罪人!上次在医院闹得人尽皆知,你爸本来就被人戳脊梁骨……” “妈,我先带她过去。” 叶春打断我妈的话,伸手拽我。见我坐着不肯动,我妈也过来拉我,她的白头发冲出来,耷拉在我眼前直晃。我心一软,由着他俩把我拽起身。 我站在楼道口看着叶春开门,觉得他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如果叶老师夫妇没死,如果叶春娶了许捷或者何苗那样的女人,他现在开门的心情肯定不一样。说不定不用等他把钥匙捅到锁眼里,安老师就会一把把门拉开,温温柔柔地冲叶春喊:“回来啦,冻坏了吧?你爸给你炖了一锅肘子,赶紧进来吃!”然后她会拉着儿媳妇的手,欢欢喜喜地围坐到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的桌子上。许捷应该会大大方方地喊爸妈,何苗可能会有点羞涩,但只消她一笑,弯弯的眉眼立刻就能博得叶老师夫妇的欢心。那种气氛下,叶春也能笑得特别—— 梆—— 耳听得木头砸击骨头的一道响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叶春背上扑去,然后,尽管我的双手在费力抓他的衣服,人还是向泥鳅一样滑了下去……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叶春眼眶潮红——他在哭。我心里一慌,忙问他:“我伤得很重吗?半身不遂还是全身瘫痪?” 不想他反倒笑了,摸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0 着我的额头说:“没有,没有半身不遂,也没有全身瘫痪,只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连皮都没破,躺几天就好了。” “真的?” “真的。”他见我皱眉,伸手抽出床头的病历卡给我看。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放下心来,把卡片还给他,蜷了蜷脚趾,笑着说:“就说我这一身筋骨是自小练出来的,哪那么脆?” “你不要乐!”叶春突然严肃起来,等我住嘴看向他,他语气又软下来,“今天是你运气好,你爸踩滑了一阶楼梯,锹头打偏了才……不然,你命就没了。” 我不想他露出这么苦的表情,举手掐掐他的脸颊,玩笑道:“所以刚才你是害怕变成鳏夫才哭的啊?”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手心握了握,右手捋着我的指骨移到手腕的大骨头上,揉着我的胳膊说:“你这半年瘦了多少你知道吗?” “那还不好吗?多少姑娘想瘦还瘦不下来呢!” “你别跟我开玩笑!”叶春眉目凝重,他眉眼很好看,就算严肃起来,眼里的柔情也讨人欢心。我就是仗着他喜欢我才敢跟他不正经,因为除了他,对这家里的每个人,我都得正正经经、苦大仇深。 “你再这么瘦下去,我就抱不着你了。”他的情话说得就是动听,我忍不住用右手扣着他的左手指,特别不正经地说:“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回家我就让你抱。” 他瞪我一眼,示意旁边同屋的病人,我不理他,伸手摸到他腿上。“去不去?不去以后都不让你抱了!” “咳——” 旁边病床边站着的病人家属估计是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喉咙。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扭过头去,生怕跟我沾上什么干系一样。我转回头来不理他了,结果他又看过来,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就是许老师家的闺女?” 我立刻瞪过去,他语塞了一样闭紧嘴巴。“有事吗?”我语气很不友善地问他。 “没事没事。”他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就是听说过,随便问问。” “听说过什么?”我不依不饶。 “没什么没什么。”这人佯装严肃,眼角却忍不住皱起,“又不好听。” 叶春先我一步恼了,蹭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春向来脾气好,我从没见他对外人发过火,从床上坐起来拉他,努力了两次也没够到,只好掀被子下床,挪到叶春身边拉住他。不想叶春见了我的样子更恼,双目赤红,冲对方吼道:“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让你陪床的变成住院的!” “又不是我说的。”对面那人特别委屈,“我也是听人家在传,说修远中学家暴的那个许卫星老师,他家的女儿在外面跟人勾勾搭搭,气死了公公婆婆不说,都离了婚了还要跟婆家婶子抢房子。” “胡说八道!”叶春指着对方的鼻子气得直发抖,“这种话……以后再让我听见谁说这种话!你让他来找我叶春,别在背后嘀咕我老婆!” 我终于如愿出了院,因为叶春闹着要给我换病房,结果护士看到我的名牌也个个眼神带戏。县医院离我家近,我妈是这的常客不说,夏天我在医院跟警察对峙、对妇人动手的事情也足以让她们印象深刻。我是无所谓,但是叶春受不了,所以一怒之下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老实说,我以前只被人传过恶名,说我勾勾搭搭倒是新词。听病房那位好事者的话,照利益关系这么一分析,不难想到话是叶春二婶传出来的。不过她是怎么知道我怀的不是叶春的孩子,又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离婚的事? 叶春要带我回北京,我不愿意,拉着他去找他二婶。他二婶的红头发褪了色,还没来得及补,所以看上去有些枯黄,衬得面容枯槁、脸显刻薄。 “我知道是你传的闲话。”我不跟她寒暄,站在门口就向她发难。 “那又怎么样?”她面无惧色,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事情你做得,我就说不得?” 天气很冷,还有风,吹在人脸上,小刀子似的。尽管如此,看热闹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地赶来。 “出了车祸的人都能变成被我气死的。”我挑挑眉毛,“既然都这么努力了,干嘛不再加把劲,把你私自吞下他父母那90万赔偿金的事也扣我头上呢?”那90万一分不少地落进她的口袋,要不是家属联合会的人打电话给我,我和叶春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扣他的赔偿金?”人群窃窃私语,叶二婶面红耳赤,急着辩解,“我家叶远半年就挣回来百十万,打牌都是成千上万的,我扣他那点钱?” 叶春惊道:“半年百十万?” 叶二婶一插腰,指着叶春鼻子骂道:“你娶个这样的媳妇回来,把你们老叶家的脸都丢光了,还好意思来堵我的门?”话还说着,人就挥着爪子扑了上来。 ☆、无雪之冬 我站着没动,对叶二婶说:“你想好了!因为你那些闲话,我中午刚挨了一锹头,来之前还挂着水呢!待会要是躺倒在你家门口,可别说我是来碰瓷的!” 叶春拦住叶二婶,说:“二婶,我不求你能像我爸妈还在的时候那么待我,但是不了解的事,麻烦你不要在外面乱说!花花是我媳妇,她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我最了解。你这么着诋毁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大不了那90万都给你,我……” “干嘛给她?”我拉着叶春的胳膊,迎上去。“那90万一分都不会给你!”在人群的热议声中,我继续说:“这钱你拿手里敢花吗?不怕安老师夜里来找你吗?” 叶春二婶脸红一阵,又白一阵,突然往地上一躺,撒起泼来。地上很冷,所以她很快又爬起来,跳脚蹦,一边蹦一边骂,污言秽语,极其不堪入耳。 我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来找她干嘛的。哦,兴师问罪。可是然后呢? 我什么都没想清楚就来了,大概只是想发泄我心里的憋屈。我爸想打死我,一锹头敲得我人事不省,可我又不能打回去。我真想杀了他!把他从这个世界上,从我的世界里抹去,从此以后再不与曲县,与九里,与眼前这些人有任何干系! 围观者中开始爆发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钱都敢拿,叶二婶也是要钱不要命!” “那有什么不敢的,人是死的,钱是活的嘛!” “再怎么说也是他爸妈拿命换的钱,你这么占人家的,良心有亏啊!” “这儿媳妇不是来要了嘛?见了钱,谁还认亲戚,还不都是一个样!” “嘘——小点声!一会连你一块打!” “呵呵呵,她许家也好笑,丈夫打老婆,老子打孩子!好好的一个女孩子,从小就学着打架,人家同辈的孩子都生几个了,她还不消停,还梗着脖子到处找架打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1 !”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要不是医院闹哪一出,谁知道人民教师在家打老婆呢!” “这闺女狠,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老子留!” “他打人还要什么面子。倒是她妈,老老实实挨了打还要回头护打人的,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嘿嘿嘿……那可说不准,女儿这样,妈也这样嘛!” “你个色鬼,你看见了?” “哈哈哈……” 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变成炸药包,一下把他们都炸成杂碎!不,应该像《三体》里面的水滴,挨个在他们的胸膛穿出个窟窿来,最好把他们的黑心都倒进大桶里,拿去和猪食,可能猪都会嫌弃人心丑恶,不肯下嘴。 我抓着叶春的手,转身往外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可那喧吵声嗡嗡嗡嗡,不绝于耳。 “都去死吧!” 我恶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来,听到有人笑着转述我的话:“她让我们都去死。”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好像我刚才讲了个什么笑话似的,那效果,比喜剧演员还好。 就在同一天,一树和果果的孩子早产出生了,是个女孩,生下来才三斤六两,还没有大人的小臂长,一出来就住进了保温箱。 晚上,我躺在叶春怀里问他:“你觉得那小孩能活下来吗?” 叶春吻着我额前的碎发,特别肯定地说:“能。” 我把脸埋进叶春的脖颈里亲他,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毫无章法。“叶春,我想要。”我脑子被敲坏了,白天做事情不过脑子,晚上说话也特别胡来。 叶春用怀抱箍住我的胳膊,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抵着他的胸口往下出溜,手不老实地伸到他睡裤里。“你不喜欢我了?” “花花。”他来拽我的肩膀,我不理他,疯疯癫癫地撩拨他:“还是你宁愿做鳏夫?” 叶春不说话,双手再次把我抱紧,见我还是挣扎,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我立刻觉得像被压在了五行山下,动不了了。 叶春把身子挪开,侧躺着把我抱在怀里,低声说:“花花,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来有一种特别的抚慰,听得我鼻子发酸。“你别害怕,你还有我。天塌下来真的有高个顶着,我比你高那么多,怎么都不会砸到你头上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叶春会一直陪着我,可我心里难受,就是想搞出点什么事情来。我想起白天他听到叶二婶说百十万时的惊讶,便说:“叶远是不是贪污了?你去查他。” “好,我去查。” “还有你爸妈的赔偿金,要从你二嫂那拿回来,一分都不要给她。” “嗯,不给她。” “还有房子,你二婶贼心不死,你要提防她。” “好,我知道了。” “要是他打死我就好了。”我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点转折也没有。 “你胡说什么?”叶春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开灯,冷白的光照过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许一花,你不许再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里有三分怒意,七分害怕,挤在一起颤颤巍巍地发抖。我眯着眼睛看他,叶春身体僵硬,眉头挤在一起,笼着一团怒色,黑黢黢的眼睛直盯着我,像是要把那句话捡起来塞回我嘴里似的。 “对不起。”我说。 “你要是死了,我会过得很辛苦。”叶春松开攥成拳头的手,一开一合地伸展着手指,声音也低下来。“六岁以前那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一回了。”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只好再道一次歉。 他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孤儿是什么样子吗?他们没有根,没有过去,活着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死了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你跟我结婚,难道不是要过一辈子的吗?还是你打算让我再变回那样?” “对不起。” 我怕他哭,又盼他哭,因为他若不肯在我面前哭,那就只能在心里哭了。我不想他在心里哭,眼泪太苦涩,积在心里是很苦的。可是叶春没哭,他只是摇摇头,便伸手过来搂我。我顺从地偎在他怀里,觉得自己也想哭。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听他在我头顶这么说,我鼻子特别酸,白天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有了出口,不由分说地涌出眼眶,挤在他前襟上,湿了一大片。 我觉得我命特别硬,身体也好得出奇,不然背上被敲了那么一下,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地撑过一年中最忙的十二月。不仅如此,年底时我甚至还被升了职。要知道,今年一年我请的假比之前五年加起来都多。据老板自己说,是怕我事多心烦,拍屁股走人,所以只好高薪留人。要我自己说,我流年不利,诸事不顺,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只好在钱上额外照顾我了。 叶春也如愿升职加薪。一时之间,我们俩成了锦鲤,被人打包转发,求着沾沾好运,连陈莎莎也来请我俩吃饭。我从没料到自己会成为香饽饽,心里一直觉得好笑。叶春最初还挺高兴,结果没两天就嚷着回朋友圈回得手腕疼,于是直接关闭通知,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去看朋友圈。 元旦之后,我听陈莎莎说薛文岱的官司有了眉目。对方身份虽然不可说,但是碍于流言和前程,还是私下来找薛文岱提出和解。问题便又回到他前妻身上,旁人再殷切,毕竟她才是那孩子的唯一亲人,女儿的一生幸福,原本就全靠她争取。 一树的女儿在保温箱里住了半个多月,才跟着刘果果回了姥姥家。我爸妈去看过一次,毫无意外地挨了人家父母白眼,当天去,当天便灰溜溜地回来了。回家之后,我父亲很暴躁,一直说许家的孙女就该给爷爷奶奶看之类的话。 我妈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只关心一树和果果的婚姻是否真的不能维系。许一树跟我转述的时候说,他们的婚姻当然能维系,但这维系纯属费力不讨好,一来会让果果生出能拯救他的幻想,二来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瘾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犯起毒瘾来。 一树有一次跟我聊天的时候沉默了很久,是因为我跟他说,我有时候会想杀了父亲。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跟我说:“姐,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爸那样的人,你会不会也想杀了我?” 我那个时候哭得特别厉害,因为我感受到了一树说那句话时的绝望。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父亲那样的人,却无力阻止,他自小寄予厚望的姐姐也帮不了他。 我跟他说,他跟父亲不一样,父亲是变态,他打人的时候有快感。一树不是,他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学到暴力以外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生气的时候,最先冒出来的解决之道便是动手。其实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我是个女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2 ,每次我打的又碰巧都是坏人,所以正经人不跟我计较而已。 然后一树就问我:“你怎么能分得清谁是坏人呢?” 我知道他的意思:世上的人虽然有善良邪恶之分,但好坏是很主观的分法。你觉得他是坏人,是因为他对你做了坏事,所以你打他的时候,大有可能义愤填膺,觉得自己的拳头是正义的。但是,你怎么能认定自己就是对的呢? 这个时候一树又说:“父亲打我们的时候,恐怕也觉得他才是对的。你学着他举拳头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跟他是一样的吗?” 听了一树的话,我一下子愣在原地。我自小就学会了用拳头解决问题,虽然长大以后,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拳头,但是,我一直还把它当成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且有好几次对人挥了拳头。尽管并没有因为打人惹上过麻烦,可是像父亲一样冲人挥拳头本身,不就是我的麻烦吗? 我自来谨小慎微地避免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可难保我不是成了父亲那样的人?一树打人,我也打人,他能自省到自愧,我为什么一直理直气壮? 我想把事情想清楚,然后心平气和地跟一树讨论,可是升职加薪似乎已经耗尽了老天对我的仁慈,他再没有给我那样的机会。 ☆、“辞旧迎新” 这年冬天特别冷,但是在曲县这个地方,一场雪也没有,连勉强算雪的东西都没有。然而就在这样的气氛里,春节还是如期而至了。 刘果果只身跟着一树回来过年,她裹着特别厚的黑色羽绒服,头发剪得很短,眼睛周围疲惫地松垮下来,眼神也开始浑浊暗淡。 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像五月的那个雨夜一样围坐在一起。那天是叶春父母下葬的日子,可是比起来,今天的气氛才真像葬礼。 自从那一锹头之后,我再也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今天在饭桌上,我一直闷头吃饭,连眼皮也不想抬一下。但我很快就发现,不说话的不止我一个,一树和果果也很安静,只有叶春还陪着我妈聊两句,但每回我父亲一插嘴,气氛就会冷下来。 饭吃到一半,我妈开始发红包,往年她不会这样,可能是看今年气氛太冷清,想热闹一下。趁此机会,我也把我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推了过去,那里面包着一张银/行卡,数额正好是当年父亲替我付的首付钱。母亲问我的时候,我没有说,她也没拆,说着欢喜话把红包收了起来。 见我妈收了我的红包,果果一下子紧张起来,搓着手跑到次卧,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红包,连皮都是我妈刚给她的那一个。她很紧张,双手捧着红包递给我妈说:“妈、爸,我来的时候忘了准备,临时包了一点,你们别嫌少。” 我妈拉着她坐下,安慰她说:“傻孩子,这东西就是图个开心,你看你吓成这样,那还能开心的了吗?来,快坐下。”说着又喊一树给果果夹菜。 许一树拿小汤匙盛了个红烧狮子头,汤汁一路泼泼洒洒。果果举着碗去接,手一抖,把狮子头撞落了,掉进汤碗里,溅得汤水飞溅,扑到众人身上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果果连声道歉,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许一树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生硬:“你哭什么?大过年的。” “我……我没哭。”果果接过纸巾,一边擦泪一边否认,顿一顿,又改口道:“我想笑笑了。” “不是买好明天的票,上午就回去了吗?”一树拍拍果果的背,“早就说不让你来,你非跟来。” “哪能不让她来呢?”我妈在另一侧捋着果果的胳膊安慰她,“果果是我儿媳妇,过年当然得跟我们一块过了。花花,你去,”我妈转向我,“把电视机后面的那个盒子拿给我,看看我给果果买的项链她喜不喜欢。” 我起身去拿项链。电视里正演到蔡明的小品,近年来她扮毒舌老太太上了瘾,总是不知道停,看得人脸酸。但是现场观众笑得很卖力,那阵仗就像一年没上过网似的,就指着过年这点二手段子过活。 电视机两边各供着一瓶酒,包装精美,闪着金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我够项链盒子的时候胳膊老碰到电视左边的那瓶酒,所以就把它往旁边挪了挪,刚摸到盒子站直腰,就听到父亲喊:“摆回去!” 我没理他,拿着首饰盒往餐桌走,迎面看见我爸飞了个酒瓯子过来,骂道:“我他妈的让你摆回去,没听见啊?” 那瓯子砸偏了,撞到屋里开着的油汀上,啪叽一声,碎了。我把首饰盒放到我妈面前,径直坐回去,端起饭碗夹菜。我爸蹭一下站起来,正要发作,刘果果一路小跑,到电视柜处摆好酒瓶,说:“爸,摆回去了。”我爸冷哼一声,坐下了。 吃完饭我就拉着叶春去对门。反正我自小就没有守岁的习惯,今年这个形势,我更不想替他们祈求什么平安。我巴不得我爸不平安,至于我妈,她自己都不管,我能怎么办? 叶春在客厅看电视,我在叶春房间睡觉。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客厅电视声也跟着起哄,但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不仅睡着了,我还做了个梦,梦里世界一片白茫茫,大家都死了,特别清净。 我正沉浸在那片白茫茫里,叶春就过来叫我:“果果跑出去了,你妈自己去追她,我得赶紧跟过去。花花你赶紧起来,起来去看看一树!” 我立刻穿衣服下床。对面的门大敞着,寒风呼呼地往里灌。主卧和次卧的灯都亮着,客厅的灯反倒关着,被两边一挤,夹在一团暗影里。 许一树就蹲在那团暗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火星一闪一闪的。他额头沾着碎玻璃碴,血自顾自地往外流,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地面上。 我忙上去看他额头的伤口,刚一靠近,就被呛鼻的浓重酒味熏得皱眉。一树脚边,躺着父亲那瓶包装精美的酒瓶的残破尸体,酒水流了一地,稀释了从一树头上滴下来的血。许一树像被设成了gif格式一样,只会重复抬手抽烟的动作,放任血味、烟味夹混酒味。 一股怒气从我胸中直往上窜,我起身冲主卧喊:“许卫星,你又打他了是不是?” “我打他?”许卫星穿着秋衣秋裤,立在主卧门框中间,冷笑着说,“他掐着自己老婆脖子嚷着要弄死人家,人家砸他个瓶子还不是轻的?” “弄死……” “姐,”一树在背后拽我,我转身蹲下来,听他跟我说:“我撑不下去了,你再多看我两眼吧,很快我就不是你弟了。” “你别胡说!”我抱着他的头说,“许一树,你永远都是我弟!” 一树的头搭在我肩膀上,特别沉。“姐,其实我特别后悔,小时候我应该跟着你和叶春去打架的。我那天跟你说的不对,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3 并不是每次挥拳头都会变成许卫星,比如说冲许卫星挥拳头就不是,所以果果打我就很正当,我应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的。” “现在也不晚啊,一树,姐姐带你去打架,叫上叶春,咱们三个一起,像小时候一块玩一样,咱们一起去打架好不好?” 他趴在我肩膀上笑了:“太晚了,姐,我已经变成他了。” “不晚,不晚。”我捧着一树的脖子,亲他的额头,“好弟弟,不晚的,你别泄气,等叶春把果果找回来,你们就去办离婚手续,你跟我和叶春回北京,咱们三个在一块,跟小时候一样。” “你有个叶春真好,我真想变成你。我不想做许一树,我把许一树活得太累了,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一树,你别这样。”我特别害怕,我从没见过一树这个样子。“大不了我们跟家里断绝关系,什么妈啊爸啊,咱都不要了……” 许卫星突然从后面薅住我的头发,拎着我的头提起来,气冲冲地说:“你自己离家舍业不孝顺就算了,现在还要怂恿你弟!你不要我们,我还嫌有你这么个闺女丢人呢!” 我反手去掐他,恶狠狠地回骂:“有个你这样上梁不正的爹,你还指望养出个什么样的女儿?我能在你手底下活命已经是侥幸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养老送终吗?可以,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撒到猪圈里,踹成粪,让你生的光荣死的伟大!” 我掐中了许卫星的痛处,他拎着我的头发把我往旁边甩。我看到那个方向立着油汀,偏左一点是花盆,心道我得借力往右边的空地上扑,那样才不至于受伤。我心里还在分析着,许卫星就把我扔了出去。就在我从他手里跌出去的同时,我看到一树迎面扑了过来,满面恨意,眼泪和血珠一起向斜后方飞去。 我再顾不上变向,狠狠地扑倒在油汀上。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胸口和腹部的皮肤特别冰,但是骨头被撞得很疼,特别疼。我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毛衣前襟被烧坏了,胸腹不是冰,是烫。不仅胸腹疼,下巴也特别疼,嘴里一股血腥味,还特别麻,可能掉了两颗牙。 但我顾不上检查,因为许卫星正发出很低的呻/吟声,在他的呻/吟声之外,是许一树拿着半截酒瓶插到他皮肉中的噗噗声。那声音瞬间被外面辞旧迎新的鞭炮声盖过——新年到了! 我扑过去抱住许一树,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整个身体只听从一个指令,只执行一个动作。我企图拉住他握酒瓶的右胳膊,但他的力气远比我大得多,反带着我的手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攮进许卫星的身体里。 这一刻,我觉得我就是一树,一树就是我,是我们,在合力刺杀我们的父亲。 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叶春和我妈永远也不会回来,我们的手永远也停不下来。 我用尽全身力气挂在一树胳膊上,自胸腔最深处嚎出来:“一树——”声音撕裂得厉害,从我的颌下一直疼到耳朵眼,就好像以上下牙齿为分界,口腔已经被撕裂了。 许卫星死了。一树停手的时候,他的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 大年夜出警的是跟我在医院对峙的“小李”,他还没有进门就在楼道里吐了,然后掏出对讲机说了一堆话。等他看到我们的时候,我已经盯了他好几分钟了,我等着看他的表情。但他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表现,仍然是刚进门时的惊惧和恶心。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特别的表现是因为没有认出我来,当时我和一树一样,满头满脸的血,像被兜头泼了一桶红油漆似的。那个时候,我已经闻不出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了。 等我被医生清理过之后,“小李”特别诧异地看着我,随即面上闪过悔意。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但是看到那个表情,我就满足了。我要的,就是那个。 我知道,以后再有人以家暴之名报警时,他的态度,会不一样。 ☆、尾声 我去监狱看一树的时候,他被剃成了寸头,衬得眉毛特别浓,眼窝深陷,脸颊特别瘦。可是,他整个人都特别沉静、安定。 我等他拿起电话,说:“果果昨天打电话来了,她说笑笑又胖了一点,还说让我问你好。” 一树笑了一下,嘴角的肌肉被拉扯得更紧,话说得很慢:“让果果找个好人嫁了吧,要是人家嫌弃她带着孩子,姐,”他喉结滚了一下,“你跟叶春养吧,让笑笑管你们叫爸妈,别告诉她我的事。” “如果果果同意,我们会养她的,你放心。” 一树点点头:“我相信你跟叶春,你不喜欢小孩,那也没关系,叶春喜欢就好。” “你的小孩不一样。”我在自己的声音听出来一些哽咽,只好停下来,平复一下,然后继续说:“一树,我怀孕了。” “哦?”他挑挑眉毛,笑我:“不会又是意外吧?” 我点点头,笑中带泪,回他:“你姐我体质特殊,没办法。” “这次会生下来吧?” “嗯,”我继续点头,“你不是说了吗?叶春会做个好爸爸的。” “当然,比我们的好太多,”他抿抿嘴,挤了两次笑,才固定下来,“也比我们俩好千百倍。” “叶春说他没有过去,没有根,所以我不想让他也没有后,孤零零地做这世界上的一个点,太可怜了。” “那你呢?”他突然问我。 “我怎么了?” “你也要……”他顿一顿,“……变成孤儿了。” “一树,”我的眼前再次变得模糊起来,“你答应我的。还有妈,下次,她一定会来的,你相信我。” “没事,姐,”一树往上皱了皱鼻子,他在把眼泪憋回去,“我早就猜到她不会原谅我,妈她是……那个人那边的。” 事情发生以后,一树就没有办法叫许卫星爸了,他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每次提到的时候,都是用“那个人”代替。 “其实妈很疼我们的,”我低头擦掉眼泪,“你还记得小时候爸打人的时候,她会扑过来把我们护在怀里,就像老母鸡一样。” 我想起以前被一树叫过“老母鸡”,忍不住笑出来。一树看我笑,也跟着笑出来。他笑起来的样子,依稀还是当年的阳光少年,那个时候他跟叶春随便在操场上打个篮球,都能吸引来半个学校的女生。 “要是早点送爸去坐牢就好了。”至少那样,一树不用被关在这里,一辈子。 “也是,”他难得附和道,“不过我也该来,我在外面,对别人不好。” “不是,”我摇头,极力阻止眼泪流出来,“应该像莎莎说的,心理问题就交给专业的心理医生负责,我们没有能力自救,应该早一点求救,我应该早一点带你去……” “没有用的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春暖花不开 作者:沈浮影 分卷阅读54 。”一树打断我,“我精神正常,你看,法院也这么判的。除非能穿越回去,爸妈没把我接回去,或者没有把我生出来。” 我握紧电话筒,胃里头正绞得痛。 “但那样我就没有你这个姐姐,也没有叶春这个朋友了,我不舍得。”他抬头直视我,笑得很好看,“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我摇头:“你才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 “噗——”他笑出来,“咱俩这算是商业互吹吗?”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他正色道:“我也是。” 听筒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一树背后的狱警眼神往这边瞥了好几次。一树扣着手指头,叫我:“姐。” “嗯。”我轻声应道。 他抬起头来:“害你没有爸爸了,真对不起!” 我连连摇头,发酸的鼻子拱着眼泪又开始往上涌。一树扣上电话筒,示意要回去。 “一树。”我在玻璃这一侧喊他,特别无力,特别不舍。他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我也跟着站起来,看见他脚上的镣铐,心里好像被剜掉了一块。 一树突然回头,眼眶含泪,表情哀伤。隔着玻璃板,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他此刻的表情跟他小时候说那句话的脸重叠在一块,我还是在他嘴唇的开合间念出了那句话:“姐姐,我们是一边儿的吧?” 我拼命的点头,眼泪砸下来,将一树的脸庞模糊在我的视线中,却更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我接到陈莎莎的电话,她告诉我薛文岱的前妻离婚了。“那孩子应该是得救了吧?”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站在初春的旷野里回她,“一辈子虽然不长,但是有好多陷阱,至少,她已经避开一个了。”近处的杂草还是一片枯黑,远处却已经开始泛绿了。 挂了陈莎莎的电话,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是我妈发来的: 花花,妈妈想了很多,很多都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一个人,活不下去。 我立刻拨回去,电话提示对方关机。没等我再打第二次,叶春就从车里跑出来,手机高举着,大声喊我:“花花!”但直到他跑到我面前,才小心翼翼地说:“你家里,煤气爆炸。” “我妈在里面?” “嗯,应该是她自己点的。” 我特别木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上车回家,直到旁边走过的一个女人追着前面的孩子喊:“一一!” 我身体里的阀门突然被打开,巨大的悲痛从胸腔深处涌上来,像泉眼,突突突突地涌上来,聚成大片泪花,也聚成深切的嚎啕。 我活了三十年,只有一个人会叫我一一,那个人在大年夜那天死了。 我脑海里一下子翻涌上来许多跟他有关的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带着声音、颜色、气味,和幸福的感觉: 我坐在车前杠上,他把车铃拧得叮当响,高声问我:“一一,好听吗?” 他把我放在小卖部的柜台上,指着橱柜里的零食问我:“一一,想吃什么?” 在围观杂耍的人群里,他让我骑在他脖子上,踮起脚来,问我:“一一,看见了吗?” …… 我爸爸、妈妈、弟弟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像大厚本词典的书页一样,一页一页向我飞来。我耳边环绕着他们三个人的声音,有笑的、哭的、吵的、闹的、打呼噜的、吸溜面条的、恶作剧的……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四肢瘫软在地上,叶春拉都拉不起来的那种。 天地之间,突然飘起雪花来,因为积攒了一个冬天,所以特别大片,特别密,比隆冬的北京下过的雪还要大。这旷野之间,转瞬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像大年夜我做的那个梦一样,人都死了,只剩下一片清净世界。 叶春的外套从我头上包裹下来,将他的体温也一并送了过来。他还是最初高高帅帅的样子,永远跟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即便春日暴雪,旷野里开不出花来,我也被庇佑在他怀里,永远得沐春风。 分卷阅读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