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遗恨》 分卷阅读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 《大清遗恨》作者:宇文玦 内容介绍: 她是多尔衮唯一的骨肉,是大清国摄政王的独女,爱新觉罗东莪。 她本是天之骄女,却在阿玛死后被顺治帝设计嫁入宗室为妾,尝遍世间冷暖。 他是崇祯帝的嫡长子,是明朝最后一任皇太子,朱慈烺。他身负反清复明重任,却在与她相遇后,徘徊在复仇与感情的纠葛中。 ================== ☆、序 刹那芳华 爱新觉罗·东莪,多尔衮独生女儿,也是他唯一的骨血,生于崇德三年。生母为妾李氏,李世绪之女,朝鲜宗室女子,又称为小福晋。 清顺治七年多尔衮病死,十二岁的东莪被顺治皇帝下旨交于信郡王多尼府中看管,这是清史中关于这个女孩子唯一的记载,此后,史册中再无任何记载,不知所终。 来源:《清史稿》 ——这段资料是2012年底我在百度百科上所找到的,可是近期再输入她的名字,却显示的是以下这段文字:爱新觉罗·东莪,清朝的正史、野史、现代历史学家所著作都未写到有这个格格。 我不知道为什么百度词条里会做出这样的修改,让爱新觉罗·东莪这个名字真正从历史上所抹去了,令人暗惋。因此,希望可以在我的拙笔下,写出一个乱世中坚韧乐观、令人敬佩的皇室格格,望君怜之。 朱慈烺,明朝崇祯帝朱由检嫡长子。崇祯二年出生,封为皇太子。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京师,封其为宋王。李自成败退后,吴三桂奉他还京,不到一个月,清军入京。吴三桂挟持朱慈烺到山西,之后下落不明。南明年间追封为献愍太子。 来源:《南明史》 ——朱慈烺在太子岁月留下的资料跟他的下落一样,是个谜。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朝的太子像他这样留下这么少得可怜的资料。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太子是否真的存在过。因为在大明朝末期,人人注意的都是崇祯帝、李自成、以及满清势力,一个并没有成为皇帝的太子朱慈烺,也因此渐渐隐没在历史的洪河中。 本文为了剧情发展的需要将多尔衮死时东莪的实际年龄由十二岁改成了十五岁。其他人物的年龄也稍作了修改。 另,本文是言情为主、历史为辅的古代小说,大多情节虚构,但主体时间走向与历史相符,若有写错的地方还请各位读者海涵。 若读者朋友们喜欢本文的话,记得收藏留言一下,本人更新稳定。 各位的支持,是我莫大的动力。 ☆、东莪格格最终归属探索 文献记载缺乏,但是民间传说很多。其中最流行的一种就是说东莪格格不堪欺侮与歧视,流落民间,嫁给了一个汉族读书人云云。 当然,这只是传说,不足为信。 若要追寻东莪的下落,还是要从存在可查的历史资料里找起。 在今天呼和浩特市内有一座恪靖公主府(康熙第六女固伦恪靖公主府邸)。 根据《公主府志》的记载,这里曾经有一位据说是多尔衮的曾外孙女居住过。 关于这段文字,虽说是地方记录,所以肯定会存在一些错误,但作为文献来说,还不至于捏造事实,所以可以作为一种参考。 那么,这个多尔衮的曾外孙女究竟是谁呢,是否是东莪格格的后人。如果说东莪的后人可以嫁进这座府邸,就表明东莪流落民间的说法是误传,她很可能是被嫁到了蒙古。 我们都知道,整个清朝,先后有五百多位皇家格格下嫁蒙古,这几乎是清王朝的国策。尤其是中前期,这种大规模的联姻更是屡见不鲜。所以飘飘认为,东莪最后的归宿应该是被嫁到了蒙古。 这样说的理由,除了满蒙联姻的普遍性之外,还有一些原因。虽然东莪的父亲获了罪,但东莪并没有被逐出宗室(多尔衮当时被逐出宗室,但并无记载这种责罚祸及子女)。况且东莪是被交给信郡王抚养的,所以就应该不会被贬为平民。 既然没有开除宗室,那么东莪的婚姻就和当时所有宗室女子一样需要有皇帝做主。 而像她这样敏感的身份,不论是皇帝还是信郡王都肯定希望能妥善安排,所以嫁去蒙古就成了最好的方法。既能使朝廷获益,也算是给东莪一个对等的归宿,还可以免除她留在京城的尴尬。 那么下面的问题就是,东莪究竟嫁到了蒙古哪里? 根据史料记载,从顺治七年到顺治末年,下嫁蒙古的皇家女子中一共有四位身份不明。 前两个是在顺治七年八月之前嫁到蒙古敖汉部,封号均为郡主。 但因多尔衮死于当年的十二月,东莪出嫁必定是在此之后,所以这两个都可以排除。 另外两个一个于顺治十三年左右下嫁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雅斯护朗,封号是郡君(多罗格格);另一个则于顺治十五年左右下嫁科尔沁台吉鄂齐尔(孝惠皇后之弟),没有封号,仅称格格。 那么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才是东莪格格呢? 首先年龄上看,东莪生于1638年,到顺治十三年时是18岁,到顺治十五年时是20岁。应该说这两个年纪在当时出嫁的女子中都算是高龄了,而且相差不多,没有什么的可比性。但是相对而言,还是18岁更符合一些。 其次封号上看,前一个是郡君,后一个没有封号。按多尔衮生前的爵位(亲王)来说,东莪应该是郡主,可是在东莪出嫁时,多尔衮已经获罪削爵,所以不能作为参考。至于抚养东莪的多尼郡王,他的爵位也不太可能作为册封东莪的参考。 不过,既然是出嫁蒙古,政府一般情况都还是会有所加封。而加封必须要有一定标准,因为东莪不是嫡福晋所生,根据清朝贵族女子册封规定,东莪的封号应该降两级,也就是说,如果多尔衮生前,东莪就有封号就应该是郡君;如果她出嫁的时候以此作为依据给予封号的话,自然也应该是郡君。当然了,如果顺治在这个时候依旧因记恨多尔衮而迁怒东莪的话,不跟她任何爵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此但从爵位上也很难作出准确判断。 第三家情况看来,两者都是科尔沁,但一个是右翼扎萨克亲王,一个是左翼台吉,身份相差很大。不过,鄂齐尔与孝惠皇后是同胞姐弟,多了一份亲情上的关联。所以以此相比,又是不分上下。可是我们也看到,土谢图亲王巴雅斯护朗在此之前的顺治二年已经娶了太宗第八女固伦端贞公主,而顺治十三年时,端贞公主仍然在世,所以这位郡君嫁过去其实是做侧福晋,而这个侧福晋的身份,这倒也合了东莪此时不尴不尬处境,而且端贞公主与东莪堂姐妹的关系也不存在辈分问题。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 再看鄂齐尔,那位皇家格格嫁给他应该是正室。但从孝庄的辈分上说鄂齐尔却应该是东莪的晚辈,虽然当时辈分并不被人看重,可那主要针对于清皇室迎娶蒙古王女(比如孝端、孝庄姑侄同嫁一人),至于皇室女子出嫁蒙古,还几乎没有出现过隔辈皇女同时下嫁一人的情况(续弦不算)。 由此看来,仿佛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再有就是那个有关多尔衮曾外孙女的问题,刚刚我们提到了,《公主府志》中说这个女子的身份是和硕格格,如果关于这一点的记载正确的话,很显然,该女子会被文献如此记载,她的父亲(当然还有祖父)一定是一位亲王。从这方面来说,还是土谢图亲王巴雅斯护朗比较符合。 最后,我们还应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顺治七年左右,多尼迎娶了土谢图亲王巴达礼的女儿,也就是巴雅斯护朗的姐妹。 所以说,信郡王家很可能与土谢图亲王家存在互换的姻亲关系,所以东莪格格也就极有可能因此而下嫁巴雅斯护朗。 综合上面的一些列分析,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东莪的最终归宿,但是却也可以将有关的可能性降到了二选一的标准。 并且,根据各种对比,可以看出土谢图亲王巴雅斯护朗的概率更高一些,所以我们姑且将他暂定为考证的结果。 ——资料来源于百度。 ☆、主要人物历史简介 爱新觉罗·东莪(1638——?) 生于崇德三年(1638),睿忠亲王多尔衮的独生女儿,生母为朝鲜王族之女。 顺治七年,多尔衮殁,清世祖(顺治)纠其罪,下旨将其子女东莪、多尔博(多尔衮无子,过继豫亲王多铎之子)交由信郡王多尼看管。 这是清史中关于东莪唯一记载,此后便不知所终。 —— 朱慈烺(1629年-1644年),明思宗朱由检长子、母庄烈愍皇后周氏。 崇祯二年二月出生,崇祯三年二月封为皇太子。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入北京,李邦华、史可法及姜曰广希望朱慈烺到南京监国,不久因北京外城被攻破而无结果。 后本拟送朱慈烺到朱纯臣家暂避,但北京内城被攻破,李自成先已找到他,李自成指朱慈烺无罪,而朱慈烺请求李自成“不可惊我祖宗陵寝”、“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及“不可杀戮我百姓”,并指现在投降的官员是不忠不义,应尽杀之。后封其为宋王。 李自成败退后,吴三桂奉他还京,建年号义兴。 不到一个月,清军入京,吴三桂希望立朱慈烺为明帝,但被多尔衮拒绝。吴三桂愤而挟持朱慈烺到山西,朱慈烺死在陕西宁家湾。 南明年间追封为献愍太子,鲁王监国元年谥为悼皇帝。 —— 爱新觉罗·福临(1638年—1661年),清太宗皇太极第九子,清朝第三位皇帝,清朝入关的第一位皇帝。 崇德三年(1638年)出生在沈阳故宫永福宫,生母为孝庄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 顺治皇帝6岁登基,由叔父摄政王和硕睿亲王多尔衮辅政。 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清军入关,入主中原。同年,顺治皇帝迁都北京。顺治七年,多尔衮出塞射猎,死于滦河,福临提前亲政。 史官记载他于顺治十八年驾崩,享年二十三岁。陵寝清孝陵,谥号“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庙号世祖。 —— 爱新觉罗·多尔衮(1612年11月17日—1650年12月31日),清太祖努尔哈赤第十四子,阿巴亥第二子。 少年时多次随兄出征蒙古与明朝,因屡建功勋16岁而获“墨尔根代青贝勒”之号,成为正白旗旗主。 天命十一年封贝勒;崇德元年因战功封和硕睿亲王。 崇德八年清太宗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以辅政王身份辅佐皇太极第九子福临即帝位,称摄政王;顺治元年指挥清军入关,清朝入主中原,先后封叔父摄政王、皇叔父摄政王、皇父摄政王。 顺治七年冬死于塞北狩猎途中,先追尊为成宗义皇帝,后被顺治帝追论谋逆罪削爵;乾隆四十三年乾隆帝为其平反,复睿亲王封号,评价其“定国开基,成一统之业,厥功最著”。 —— 爱新觉罗·多尼(1636-1661年)清朝宗室大臣,满洲镶白旗人。 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孙、豫通亲王多铎第二子,初封郡王。 顺治六年,承袭豫亲王爵位。顺治八年,改封为信亲王。九年,降为信郡王。 顺治十五年,命为安远靖寇大将军,偕平郡王罗科铎等南征李定国。十七年六月,追论云南战事之罪,罚银五千。 十八年正月逝世,谥号宣和,次子鄂扎嗣位。 乾隆四十三年,清高宗以多铎战功为开国诸王之最,追封多铎、多尼为豫亲王。 —— 孝庄文皇后(1613年-1688年),博尔济吉特氏,名布木布泰(意为“天降贵人”),蒙古科尔沁部贝勒寨桑之次女。 出生于明万历四十一年二月初八日,天命十年嫁给努尔哈赤第八子皇太极为侧福晋;崇德元年皇太极在盛京称帝后,受封为永福宫庄妃; 崇德三年生皇九子福临(顺治帝);崇德八年,顺治帝即位后,与其姑孝端文皇后两宫并尊,称圣母皇太后; 康熙帝即位后尊为太皇太后;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1688年1月27日)崩逝,享年七十五岁,一生培养、辅佐顺治、康熙两代君主,是清初杰出的女政治家。 —— 博尔济吉特·孟古青 清世祖废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女,孝庄文皇后的同族侄女。 貌美秀慧但喜好奢华,这和崇尚俭朴的顺治有所冲突,又无法忍受顺治移情于其他嫔妃,再加上她是摄政王多尔衮为当时尚年幼的顺治所迎聘的皇后,因此于顺治十年被顺治不顾满朝文武,及昭圣皇太后的反对,下令将她降为静妃,并改居侧宫(据后世推侧,这座侧宫应当就是紫禁城西六宫之一的永寿宫)。 —— 孝献皇后(1639—1660年) 董鄂氏,世称董鄂妃,清顺治帝福临宠妃,内大臣鄂硕之女,抚远大将军费扬古之姊。 董鄂氏生于崇德4年(1639年),18岁入宫,世祖对其眷之特厚,宠冠后宫。 顺治十三年(1656年)八月,立为贤妃。 十二月,进为皇贵妃,行册立礼,破格颁诏大赦,其父亦进为三等伯。 董鄂氏于顺治十七年(1660年)八月十九日卒,世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 祖哀痛至极,亲制行状悼念。追谥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次要人物简介 爱新觉罗·玄烨(1654—1722),清朝第四位皇帝、清定都北京后第二位皇帝。年号“康熙”,后世称呼为康熙帝。 康熙帝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在位六十一年,是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少年时就挫败了权臣鳌拜,成年后先后取得了对三藩、明郑、准噶尔的战争胜利,驱逐沙俄侵略军,以条约确保清朝在黑龙江流域的领土控制,怀柔蒙古各部。 康熙帝是中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捍卫者,奠定了清朝兴盛的根基,开创出康乾盛世的局面,被后世学者尊为“千古一帝”。 —— 孝康章皇后(1640—1663),佟佳氏(本姓佟,原属汉军正蓝旗,康熙时抬旗入满洲镶黄旗,改姓佟佳氏),顺治帝妃嫔,康熙帝生母,生于崇德五年。 顺治十年入宫为庶妃,顺治十一年生皇三子玄烨(康熙帝)。顺治十八年正月,顺治帝驾崩,康熙帝即位后,与孝惠章皇后两宫并尊,称圣母皇太后,康熙二年崩逝,年仅二十四岁,葬孝陵。 —— 孝惠章皇后 孝惠章皇后于后金崇德六年生,清康熙五十六年崩,年七十七。 博尔济吉特氏,名不详。出身科尔沁部鲁亲王家族。孝康章皇后族妹。康熙帝即位后,与孝康章皇后两宫并尊,称母后皇太后。 ☆、第一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一) 清崇德三年初春,盛京城中下了立春之后的第一场雪,伴着满城的霜雪飘寒,我降临到了这个世界。 我的阿玛睿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为了纪念他的长姊东果公主,因此给我取名爱新觉罗东莪。 而这场大雪于我而言,却似乎冥冥之中已预兆了我的一生。 我的额娘,是朝鲜向大清进贡的宗室之女,他被阿玛带回了睿亲王府里,成为了他众多妻妾之一。 额娘的闺名叫做李静颜,她确实是个安静婉颜的女人,在这个佳丽纷纭的王府里,她不争不抢,不谄媚于前,待人诚恳谨慎,然而在这个恩宠与利益直接挂钩的王府中,额娘作为唯一有子嗣的福晋,仍旧威胁到了其他女人的利益。 我是阿玛的长女,也是这睿亲王府里仅有的格格。 大福晋并不喜欢我,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会在我犯下错误的时候,生气地指着我的额头教训我,而我总不顾及规矩狠狠地顶撞她,换来的却是额娘替我受责罚的后果。 她会被大福晋下令跪在冰冷的霜雪天里一整夜,会被其他福晋嘲笑教的女儿丝毫没有教养,而我却只能站在一旁偷偷地掉眼泪。额娘一直都很坚强,她告诉过我,在这睿亲王府里生存,我们没得选。 额娘聪颖敏慧,她虽来自朝鲜,但长与宗室富庶之家的她熟读中原史书,小的时候,她常常会念唐诗给我听,那些冗长的句子,在她口中慢慢吟诵出来,显得格外富有悠长韵味。 记忆里,每每念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时,她都会唏嘘不已、暗自叹息,我侧着身靠在她的臂弯里,她轻轻地拍着我的头道:“东莪,你出生于皇胄之家,一定要记住,整个大清朝的皇亲之中,除了额娘和阿玛,谁都不能轻信。” 这句话影响了我很久很久,所以,我自小生性多疑,不愿意相信别人的话。 我很少见到阿玛,听额娘偶有提起,也只是听说常年在外征战,因此,即使我们在睿亲王府里受了其他福晋的欺辱,阿玛也不会出现来保护我们。 但我仍是知道阿玛是疼爱我的,他打了胜仗凯旋,常会将我抱在他的马背上,我看到万千英勇的将士、看到我大清辽阔的版图、看到阿玛一刀一枪打下的江山。阿玛带我骑着马,风吹过我的耳畔,我听到阿玛对我说:“东莪,做我多尔衮的女儿,以后就一定要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那一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是我却一直记得阿玛和我说过的这句话。 自小我便习读汉学史书,以书中所学时时提醒自己为人处世的重要性。我要不断努力成长为阿玛心目中的女儿,配得起多尔衮之女的名号。 睿亲王府里内福晋侍妾众多,然而阿玛对她们却都并不上心,宫里和王府里都传闻说睿亲王心中真正所喜爱之人是永福宫的庄妃,这样的传闻自我有记忆以来便不曾绝于耳。 我并不知晓众人口口相传的庄妃到底是为何人,只是想阿玛这样无所畏惧的男子又怎么会不去争夺自己心爱的女人,而直到我懂事之后才了然,永福宫的庄妃是大清国皇帝的妃嫔,是阿玛兄长的妾室,辈分硬生生地隔开了他们俩的距离。 我从未见过庄妃娘娘,但想来也应是极美的女子。睿亲王府的大福晋是她的堂妹,与她一道均是来自科尔沁草原,庄妃娘娘出嫁前,曾被誉为满蒙第一美人,可是这样一位极富有传说意味的女子,从十三岁起便在红墙高筑的幽幽深宫之中,蹉跎数载年华。 在我出生的这一年,庄妃娘娘替皇帝生了皇九子,取名爱新觉罗福临,这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同样也是保全她科尔沁一族荣华的唯一希望。 我三岁之时,宫中的宸妃娘娘因病去世,终年仅三十三岁。我和额娘还有睿亲王府中的其他福晋随着阿玛一同赶到了紫禁城内关雎宫外,这是宸妃娘娘生前居住的宫殿,飞檐高格,金阙玉宇,宸妃生前享尽帝王恩宠,如今一朝红颜忽逝,留下的仅只是眼前这座高峨孤冷的宫殿。 此刻关雎宫门外站满了人,阿玛叫我们在外头作等,彼时天气尚未还暖,阿玛回头看到我冻红的脸,走过来爱怜地抱起我,对大福晋道:“走吧。” 大福晋跟在我们身后,一道走进了哀鸣充斥的关雎宫。 关雎宫外厅里跪满了神情慌张的侍婢与太监,均已忍不住轻声啜泣,我知道他们不是哀恸宸妃的逝世,仅是害怕皇帝会因宸妃的逝去而要了他们的命。 宸妃,博尔济吉特海兰珠,她是大清国皇帝最为恩宠的妃嫔。 阿玛抱着我走到一个女人身边,她的神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悲喜,她看到阿玛和我,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多尔衮。” 没有君臣之间的跪拜行礼,没有等级森严的上下尊卑,只是她如平常叫人一般,叫了阿玛的名字。 阿玛点了点头,道,“节哀。” 阿玛的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或是假意,均不得而知,海兰珠红颜消陨,于庄妃娘娘来说却应该是庆幸的,宸妃生前抢走了庄妃所有的爱与荣耀,她于庄妃之后入宫,跃居大清四妃之首,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后。她早夭的皇八子当初一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 生下来,就被皇帝执意立为大清国皇太子,皇帝为此不顾群臣反对下旨大赦天下,自大清朝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而宸妃海兰珠,亦是庄妃的亲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庄妃娘娘,她确实很美,可是这种美丽,却又夹杂着太多不可言说的哀婉。她轻着淡妆,疏描眼角,明眸微颤,眼角仍留有泪痕,我感觉到阿玛的手轻轻地触动了一下,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庄妃娘娘克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我道:“这——就是东莪吧。” 我点点头,阿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叫人。” 我从未进入过宫廷,更不知宫中礼仪,只好摇了摇头,躲到了阿玛的身后,庄妃娘娘以为我不愿意叫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 阿玛对我的行为似是有些愠怒,刚想要呵斥我,庄妃娘娘忙阻止道:“还是孩子,别那么认真。” 阿玛叫人把我带了出去,回到额娘身边,我忍不住小声问额娘:“阿玛真的喜欢宫里头的庄妃娘娘吗?” 额娘忙上千捂住我的嘴巴,全身都在颤抖,她的眼泪如断线之珠般,滴滴落落撒在我的肩膀上,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说:“以后这种不要命的话,不可以再说了。” 因此,我知道了,阿玛喜欢庄妃娘娘是事实,是一个人人皆知、却又不能说出来的事实。 ☆、第二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二) 额娘把我护在怀里,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冷,突然有个年轻健硕的男人站到我额娘面前,一把把我揽进了他宽敞的披风里,让我顿感温暖了不少,我抬头,才发现是十五皇叔多铎。 他着了一件墨色的翻领长袍,配以他因常年征战在外而呈现铜色的皮肤,显得整个人更为的精神烁烁。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让东莪站外面吹风?”他不悦地对额娘发问道,还没等额娘回答,我就小声说道:“阿玛怪我没有叫庄妃娘娘。” 他皱着眉道冷言:“又是为了她。”他一把将我抱起,直直地闯入了关雎宫,阿玛看见了我们,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十五皇叔不悦讲道:“你倒忍心把东莪扔在外面吹冷风。” 十五皇叔是阿玛的同胞亲弟,作为他兄长唯一的女儿,他很是疼爱我,对我就如同对待他的亲生女儿一般,看不得我受一点的委屈。 庄妃娘娘见十五皇叔怪阿玛,才知道刚刚阿玛让我站到了关雎宫外头,忙走过来劝道:“多尔衮,都说了还是孩子,不懂事情,你何必这般较真,冻坏了可如何向李福晋交代?” 十五皇叔皱了皱眉,不满地瞥了庄妃娘娘一眼,冷言道:“还不是为了你,他自个的孩子都顾不得了。” “多铎,不要给我多嘴。”阿玛阻止十五皇叔再说下去,忙上前呵斥他道。 在关雎宫的那次事情,是我幼年时期阿玛唯一对我的小小惩罚,他一直很偏袒我,可是这件事情却让我明白了,我的分量始终不及庄妃娘娘重要。 皇上从松山战场连夜赶回来,他红着眼睛,神情悲怆,走进关雎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噤若寒蝉,他走到宸妃娘娘的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海兰珠,朕回来了。”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动静,长而微卷的睫毛覆盖在白皙的脸庞上,安谧地如同只是睡着了一般,皇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盖在宸妃胸前的被褥之上,他沙哑地重复她的名字:“海兰珠,海兰珠……” 我站在离床边不远处,我看到皇上身后的庄妃娘娘脸上悲怆的神情,那般真实,还是稚儿的我还不曾理解这种感觉,当自己的丈夫因为其他女人的离去而悲痛欲绝的感觉。 崇德六年,宸妃海兰珠因病与世长辞,被追谥为敏惠恭和元妃。元,即为首,这个封号,是对她最大的认可与恩赐。 深秋遇寒的天气里,我听到养心殿里的太监拉长了嗓子,当着我们众人的面将皇帝亲笔写下的册文宣读而出: “奉天承运,宽温仁圣皇帝制曰,惟尔关雎宫宸妃,侍朕以来,即加优眷,崇德元年已封尔为关雎宫宸妃,今仿古典,复加追增,俾尔淑懿扬于后冀。故追封为敏惠恭和元妃。庶几有知,服我休命。” 元,即为首,这个封号,是对她最大的认可与恩赐。 回去的路上,阿玛抱着我,可是我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庄妃娘娘身上,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端庄姿态,在这大清宫里都像是一道明晃的风景线,昔日的满蒙第一美女如今看来依旧美得肃穆。 我坐在阿玛的马背上,听见其他几个福晋在后面议论我额娘的声音:“李静颜不就是长得像大玉儿才讨得王爷开心,生了个格格就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大玉儿是庄妃娘娘的闺名,阿玛私底下也会这么叫她。我和阿玛都听见了,他突然下马,几个福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自己说的话被他听见了,忙齐齐下跪道:“请王爷恕罪。” 阿玛把我一个人留在马背上,三岁的我还不是很懂事,我也是调皮,用力地踹了马屁股一脚,那马吃痛,立刻飞奔起来,阿玛见情况不对,忙跑过来想要拦住马,但人始终跑不过马,一小会功夫就落下了一段路,阿玛也是急了,而我在马背上更是吓地哆嗦。 我听见阿玛在身后喊:“东莪,跳下来!阿玛接住你!” 当时的我想都没有多想,闭上双眼就往下跳,忽的摔入了一个怀抱,张开眼,才看到是阿玛。我惊魂未定,“哇”地一声哭出来,阿玛拍着我的头,道:“东莪,要坚强一点。” 东莪,要坚强一点,这句话,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是的,我没有理由不坚强。 宸妃娘娘死后,皇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无心恋战。而阿玛却越来越少回王府,听额娘说他在外面打仗,额娘每次说起阿玛的时候,眼里总是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崇拜,确实,在我们所有人眼里,阿玛是大清的英雄,说句不该说的,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大清朝。一江一河、一寸一地、一城一墙,都是阿玛用鲜血和忠诚在战场上换来的。 五岁生辰的时候,额娘说庄妃娘娘派了人来接我进宫,我忐忑地坐在轿子里来到永福宫,看到庄妃娘娘已经在门口等我了,她只着了一席桃色的便服,未施粉黛,头上亦只用了银质的钿钗将长发盘起。她缓缓走来牵起了我的手,叫我“东莪”。 我福了福身子想要行礼,却听到庄妃道:“不用了,快进来吧。”她牵着我走进了永福宫,宫殿里仆从不多,偌大的宫室显得有些冷清,但室内点满了蜡烛,照得整个宫殿暖融融的,我叫了声“庄妃娘娘”,她把我抱起来,爱怜地摸着我的头,她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和额娘好像好像。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 “想你阿玛吗?”她问我。 我用力地点点头,“想。” 忽的,我听到有人大笑着从屏风里走出来,竟然是阿玛!他走过来把我抱进怀里,转了一个圈,爽朗地说道:“东莪,阿玛回来给你过生辰了!” 我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庄妃娘娘拿手指堵住阿玛的嘴,那动作充满了淡淡的暧昧,她抿嘴一笑:“轻点,别人可不知道你回来了。” 阿玛像个听话的孩子点点头,庄妃转身从桌上拿起点心递给阿玛,“东莪过来也饿了,你快放下她。” 阿玛接过点心,也把我放到了地上,自己倒是拿起点心吃起来,边吃边抱怨道:“我赶回来可就不饿?” 庄妃娘娘爱怜地看着阿玛,“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和自个儿孩子还抢东西吃。” 我摇摇头,“阿玛先吃,东莪还不饿。” 阿玛摸摸我的头,又朝着庄妃娘娘神情意地讲道:“到底是自个儿孩子,只会帮我这个阿玛说话的。” 庄妃边给我倒茶水边笑着反驳说道:“那我去接福临过来,免得我在这里一个人比不过你们两个人。”。 阿玛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悦,他放下点心道:“他是皇太极的儿子,我不喜欢他。” “他也是我的儿子。”庄妃娘娘一字一句地继续反驳道,我看到阿玛的脸上有些难过,可是这种表情一闪而过,转而他又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问我道:“东莪,想吃什么?今天可是你的生辰。” 我用手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乌塔饽饽,道:“我想吃那个。” 乌塔饽饽是蒙古传来的点心,吃起来有股奶香味,平日里额娘会和王府上的点心师傅学着做给我吃。 庄妃娘娘听到我这么说,神情惊讶地笑道:“倒是和我一样爱吃这乌塔饽饽。” 阿玛看着我和庄妃娘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时年幼,我不知道阿玛为何叹气,后来才明白,也许阿玛心里是很渴望和庄妃娘娘有一个孩子的吧。 ☆、第三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三) 永福宫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的酒菜,阿玛抱起我坐在他身边,庄妃娘娘给阿玛倒了酒,“谢谢你来给我过生辰。”我一愣,才明白过来,今天原来也是庄妃娘娘的生辰。 阿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问道:“他还记得你生辰么?” 我知道阿玛口中的“他”是指谁,当今圣上,他的兄长,亦是庄妃娘娘的丈夫——皇太极。 庄妃沉默了片刻,脸上有些悲戚之色,淡淡道:“海兰珠姊姊才过世不久,皇上也一切从简,我的生辰过与不过也是一样的。” “怕是他根本不记得了吧。”阿玛挑眉道,“他有这么多妃嫔,你就甘愿只做其一?” “你不也有那么多妻妾?”庄妃娘娘反问。 “那是因为……”阿玛顿了顿,说道:“因为你不属于……” 我看到庄妃娘娘的手抖了抖下,马上又恢复了平静,“孩子都在这里,不要胡说话。” 阿玛拍拍我头道:“过来,叫我一声‘阿玛’。” 我不知道阿玛要做什么,只好乖乖地叫了他一声“阿玛”。他又指了指庄妃娘娘,对我道:“叫‘额娘’。” 我一愣,庄妃娘娘也是惊讶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玛没有理会庄妃娘娘,而是对我几乎命令道:“快叫。” 我抵触地推开阿玛,“她不是我额娘,我额娘是睿亲王府里的李福晋!”听到我这么讲,阿玛显然很生气,他用力地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朝我吼道:“你叫不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阿玛对我发火,我吓地不敢出声,只好默默低下头,对庄妃娘娘毕恭毕敬地叫道:“额娘。” 我看到庄妃娘娘眼里有泪,她在努力地克制着,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眼泪簌簌地落下,滴在桌子上,氤氲渗入绣着繁花的桌布里。阿玛过去牵起庄妃娘娘的手,把她搂进怀里,他又对我说道:“两个连在一块儿叫。” “阿玛,额娘。”我强忍着情绪不情愿地叫道,我看到阿玛搂着不是我额娘的女人,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我却从心底对庄妃娘娘冒出了些羡慕之意,她得到了额娘一直所渴望的爱,一份完整的爱。 阿玛摸了摸我的脸,宠溺地笑笑,又对我说道:“叫一声‘皇阿玛’我听听。” 庄妃娘娘听到阿玛对我这么说,猛然地推开他,神情激动地说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抢你兄长的位置吗?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让福临继承大统的吗?!” 一瞬间,我看到阿玛黯然的眼神和失落的表情,他克制地说道:“我只是和孩子开开玩笑,我既然答应过你,就永远不会反悔。” 面对阿玛的失落,我的心底也绕生出不忍,忙卖乖地福了福身子,做请安的样子,道:“参见皇阿玛,参见皇额娘。” 阿玛似乎很触动,他满意地把我抱起来,刮了刮我的鼻子,“什么时候我的东莪变得这么懂事了?” “在东莪心里,这大清朝本就属于我阿玛的!”我奶声奶气地说道,却也不失豪言气概,我听见阿玛爽朗的笑声,他把我托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我听见风从我耳边徐徐吹过,是的,我的心里,阿玛爱新觉罗多尔衮才配得上这清帝国的统治者。 入夜之后便累了,我趴在阿玛的肩膀上渐渐入了梦境,直到我坐着轿子抵达睿亲王府时,我才从朦胧中醒过来,我听到大福晋和其他几个侧福晋的谈话声,其中一个侧福晋福晋说道:“我说大福晋,你这肚子得加把劲啊,你看李静颜生的女儿,今个儿生辰都是接近宫里去过的,可见宫里头的人对咱睿亲王府的重视。” 大福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生吗?可是光我一个人,可怎么生?” 另一个福晋忙问道:“怎么?王爷都不去您房里?王爷可是一年多没来过我这里了,我都以为王爷去了您那儿了。” 大福晋叹息道:“王爷不是在外头打仗,就是进宫商议国事,回了王府也只是去书房或是去李静妍那里看小格格……” 我靠在轿子上,听这她们的话,莫名地觉得可悲,我很害怕以后也会过这种生活,和一群女人在深索的府邸里成天盼望着丈夫能够临幸自己,再巴望着生下儿子套住丈夫的心,这样的生活会把人逼疯的。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到来其实是个意外,下人们口口相传,演绎地绘声绘色。我的额娘是阿玛从朝鲜带回来的,听说是因为她长的像庄妃娘娘。额娘被纳入王府之后,一直很安静,并没有引起其他福晋的注意。有一夜阿玛从宫里回来,发了很大的火,身上的酒气熏天,几个福晋想要服侍他,都被他推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 了,那夜阿玛是在我额娘的房里度过的,后来便有了我。 听下人们讲,那夜阿玛不断地唤着“玉儿”的名字,他是把我额娘当成了庄妃娘娘了。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总是一厢情愿地安慰自己,下人们的话只不过是谣言,不能信,我情愿相信,我的到来,是阿玛和额娘感情的结晶,哪怕是阿玛一点点的爱,可是越长大,我才发现不得不接受事实,阿玛对额娘是没有一丝感情的。 我回到额娘的身边,她忙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和庄妃娘娘不一样,庄妃娘娘的手柔软滑腻,而额娘的有些粗糙,额娘的府里头下人少,很多粗活都是额娘自己做的。 “额娘替你做了长寿面,子时还没过,快进来吃了。”我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辰了,睡地迷迷糊糊,但一闻到面香味,马上脑子清醒了,我走到桌面端起面碗大口地吃起来,额娘做的面食极好吃,是从她家乡带来的手艺,在这盛京城都吃不到。 “见到你阿玛了吧?”额娘突然问道,我一愣,默认地点了点头。 额娘叹了一口气,“她每年过生辰,哪怕再远,他都会赶回来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继续吃面,额娘眼角有泪,她用手指偷偷地擦去,却被我看到了,我忙放下面碗,趴到额娘的身边,担心地问道:“额娘,额娘,你怎么了?” 额娘用手捧起我的脸,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东莪,要记住,不要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看到额娘伤心的神情,我只好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四) 五岁这一年阿玛经常在外面打仗,几乎没有时间回王府,直到年末,我才盼到他回来,他和十五皇叔带了各式各样精致的首饰和珠宝回王府让众人任意挑选,看上有中意的皆可取走。当时尚年幼,额娘替我做主只挑了一块生肖翡翠,十五皇叔见额娘不主动替我取,忙一把拿起箱子里的几串珍珠链子就往我身上套,爽朗地笑道:“东莪,喜欢什么?尽管拿!要是不够,十五叔再替你取来。” 我看到大福晋和其他福晋在一旁对额娘与我流露出不满的表情,只好卖乖道:“十五皇叔,这些都够了。” 十五皇叔把我抱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说道:“东莪,野心这么小,可不成。” 我似懂非懂,但是我却记住了,他们教过我的话,我都一一铭记在心里。 阿玛走到额娘面前,拿出一只红玛瑙的镯子套在她的手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额娘温顺地点了点头,福着身子道:“谢王爷。” 大福晋和其他福晋冷眼看着这一幕,见阿玛没有再亲自挑首饰给她们,几个人的脸色皆很不好看。 我走到阿玛面前,特意讨好地说道:“阿玛,有特意给东莪的礼物吗?” “东莪!”额娘赶忙呵斥住我,我偏不听话,缠着阿玛道:“阿玛不能偏心,给了额娘不给东莪。” 没有想到阿玛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雕刻精致,花纹华美,我赶忙接过来打开,是一条项链,坠子是一颗硕大的蓝色玉石,在晨光下泛出幽静的微芒,众人见之皆暗暗发出赞叹之声。 十五皇叔在旁说道:“听说这宝石是明皇帝赐给他生前宠妃的,价值连城,东莪,看你阿玛多疼你。”说着,走过来帮我带好,看了又看,啧啧道:“果然比那些庸俗的珍珠项链好看多了,这蓝宝石才能配的上我们家的小美人。” 我抱住十五皇叔,像是小狗依恋主人一般,讨巧地说道:“十五皇叔也是我朝美男子呢。”十五皇叔听罢,爽朗地大笑起来,把我抱起来,在我的脸上猛亲了几口,“东莪,十五叔怎么没有你这般会讲话的女儿,今个儿到我府邸去住几天,东莪愿不愿意?” 我看向阿玛以征得意见,阿玛点头应允说道,“去吧,豫亲王府上孩子多,你定是会欢喜的。” 额娘替我回房收拾好了换洗的衣裳,临走前又左右叮嘱我要和皇叔们的子女友善相处,切记不要胡乱发脾气,我应声答允,她这才放下心来将我送上了马车。 到了豫亲王府,来接我们的是他的长子多尼,他比我大两岁,是我的堂哥,他穿了一件缎青色的外袍,袖口与领口皆绣有精致的繁纹,腰间配以墨绿色腰带,着装整洁素雅,修身而立,眼神温和,眉目清秀,看上去是个懂事的小少年,听闻十五皇叔最疼的就是他。他走过来向十五皇叔行了礼,又疑惑地望向我,问十五皇叔道:“阿玛,这个是谁?” 十五皇叔说道:“是你多尔衮伯伯的女儿,叫东莪,是你的堂妹妹,她来我们王府住上一些时日,你可要有做主人的样子。” 多尼听后点了点头,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侧目看着我,眼神清澈深邃,对我礼貌地叫道:“东莪妹妹。” 我嗫嚅了一下,怯怯地叫了他一声“多尼哥哥”。 眼前的小少年是我往后人生中对我最好的人,是我最为敬重的兄长,而后那些困苦的岁月里,如若没有他,我也许差点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十五皇叔的子嗣众多,王府里相当热闹,多尼哥哥拉着我来到王府的后花园里,花园内有个不小的人工湖,冬日里的湖水依旧碧绿荡漾,湖中央有块宽广的场地,四周被围了起来,场地上堆满了石刻假山,已经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在那里捉迷藏,多尼哥哥带着我走到假山旁,有一个蒙着眼睛的孩子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他高兴地嚷道:“抓到啦——”说着,便把那蒙布头给扯了,却发现是我,眼神迷茫了片刻之后,他赶忙问身侧的多尼道:“多尼哥哥,这是谁啊?” 多尼笑笑道:“她是多尔衮伯伯的女儿,是你堂姐姐。” 那男孩子咧嘴一笑,胖嘟嘟的小脸格外惹人怜爱,他的小手忽的拉起了我的手,笑着讲道:“我听说多尔衮伯伯家只有一个格格呢,堂姐姐在府上必是没有人一起玩耍。” 说罢,他又眨着眼向我奶声奶气地问道:“堂姐姐?你可以当我姐姐吗,我都没有亲姐姐呢。” 我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巴克度。姐姐叫什么名字?” “东莪。” “姐姐和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吗?” 我点点头,“还是巴克度来抓我们吗?” 巴克度把蒙头布递给我,“东莪姐姐来抓我们吧!” 我接过布讲眼睛围实,开始和他们玩起来,小孩子总是容易熟络起来,他们见我开始来找他们了,都纷纷躲到假山后面,我对这里并不熟悉,不知道湖的西边有一块有缺口,我此时眼睛被蒙住了,也分不清方向,便径直往西方走过去,还没等多尼喊住我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 ,我就一脚踏空,摔进了湖里,冬日里的湖水冰冷刺骨,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突然沉了下去。当我面临着死亡召唤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手用力地托住我,迷糊中我似乎听到多尼哥哥喊我的名字,我不断地想要回答他,可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渐渐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十五皇叔在发脾气,我身旁的婢女看见我醒来,忙去通知在门口训话的十五皇叔。门口站着多尼哥哥和巴克度,他们都一脸委屈地不敢出声。 十五皇叔走到我床前,问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道:“十五皇叔,你不要怪多尼哥哥,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河里去的,多尼哥哥还跳下来救了我。” “他们明知道西边有个缺口却没有告诉你,混账至极!”十五皇叔仍然很气愤,叫道:“多尼,巴克度!你们给我进来!” 他们二人也走到我床前,十五皇叔说道:“给东莪道歉。” 我忙摇头道:“十五皇叔,真的不用……” 还没等我说完,我就听到他们二人一起说道: “东莪妹妹,对不起。” “东莪姐姐,对不起。” 十五皇叔似乎气还是没有消,对他二人严厉地呵斥:“尔等儿时便如此大意,日后还能成什么事?好在东莪如今没有事情,若是有事我如何向你们多尔衮伯伯交代!从现在开始去跪在佛堂,至明日申时,不许吃饭。” “是。”两人毕恭毕敬地回答,不敢抗拒。 十五皇叔挥挥手,“下去吧。” 待两人走后,十五皇叔亲自给我喂下汤药,帮我盖好被子让我好生休息,他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拉住他的手,他转过身问我:“怎么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十五皇叔,东莪没事了,你对我这样子偏心,我怕你的儿女会不喜欢我。” 他坐在我床边,神情认真地说道:“傻孩子,不要多想,你是我兄长唯一的女儿,兄长对我恩重如山,他的骨肉便也是我多铎的骨肉。” 我沉默地看着十五皇叔,从心里感激他。他摸了摸我的脸颊,怜爱地说道:“睡吧。” ☆、第五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五) 在豫亲王府的日子轻松闲暇,这转眼就到了年底,紫禁城里头又开始热闹起来,十五皇叔带着我和多尼哥哥一道来到宫里,阿玛早就在大殿外头等我们了,我松开多尼哥哥的手,朝着阿玛奔去,他也高兴地把我抱起来,我伏在他肩头撒娇道:“东莪好想阿玛啊。” 十五皇叔在一旁故作不乐意,“好啊,东莪你个小鬼头,眼里只有你阿玛,亏这段时间十五皇叔待你这么好。” 阿玛听罢大笑起来,道:“多铎你子女这般多,还要和我来争东莪。” 我们正在说话间,庄妃娘娘到了,她牵着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男孩子一起走来,众人都行礼道:“参见庄妃娘娘,参见九阿哥。” 这时我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是九皇子福临,那时的我绝没有想到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会是我人生中的恶魔。 福临比我大上半年,是我的堂兄,我很懂事地走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福临哥哥。”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我却从他眼里感觉到了厌恶的神色,他“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用过晚膳,烟花表演就开始了,阿玛带着我走到祈正殿外,这里是最好的视角,那些烟火明明灭灭,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我看到火光照耀下的庄妃,美得典雅而静然,她望着被烟火照亮的苍穹,眼里有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渴望。 阿玛侧目看着庄妃,眼里似满是希冀,他看得那般专注,旁若无人,烟花照亮了他们尚年轻的脸庞,在此刻看来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这一年阿玛三十二岁,庄妃娘娘三十一岁。很多年之后,我仍记得祈正殿外的那一场烟火,它照亮了夜空、照亮了盛京的宫殿、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可是却没有照亮我们的人生。次年八月初九,入关前夕,大清朝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驾崩,史称太宗文皇帝,年五十二岁。 那个夜晚,睿亲王府彻夜灯火通明,阿玛出兵与太宗皇长子豪格分庭抗礼,欲夺帝皇之位。 我看着整个王府里的人坐立难安,大福晋和其他福晋全部跪在佛堂里一起念经祈求,此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阿玛登基,他日入主中原,便是天子,她们也会荣升后妃之位。 额娘则躲在房间里,她捂着胸口,总说难受,我想帮她去喊大夫,却又被她阻止了。我偷偷地走到阿玛的书房外,想看看他们到底在讨论些什么部署。可是书房里除了阿玛,却只有一个人,她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失去丈夫的庄妃娘娘。 我听到她大声地朝阿玛呵斥:“说之到底,你还是不肯罢休!” 阿玛也神情激动地反驳吼道:“帝皇之位,谁可愿意拱手相让?!玉儿,我登基为皇,你嫁于我为皇后,立福临为太子,这不是一样?” “我是太宗的妻子,一日是,一世都是,要我嫁于你为妻?决不可能。” 阿玛冷笑了一声,“玉儿,你在利用我?” 庄妃娘娘沉默了一会,说道:“多尔衮,明知道已不可能,何必再勉强。” 阿玛走到庄妃娘娘面前,庄妃娘娘则向后连退数步,阿玛眼神含着怒意,低声吼道:“我不信命!不信命!——” 我吓得不敢出声,忙转身离开了,一路狂奔,我拼命想要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幕。八月十四日,崇政殿上,阿玛与先皇长子豪格争锋相对,势如水火,双方各不相让。最后阿玛提议立年仅六岁的福临为帝,满座哗然,但考虑形势所迫,各旗旗主最后做出了妥协。 福临登基的那一日,阿玛和十五皇叔带着我一起进宫参加他的登基大典,去的路上十五皇叔一直在生闷气,我拉了拉十五皇叔的衣摆,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身上散发着氤氲的怒气,阿玛见我们停了下来,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十五皇叔突然怒吼道:“怎么了?!多尔衮,我看你是被那个女人冲昏了头脑!她的儿子要当皇帝你就让他当?你倒是问问你自己,你真的甘心吗?!这大清朝的江山到底是谁拼了命打回来的?那小儿做了皇帝,我也不甘心!” 阿玛陷入了沉默,他没有理会十五皇叔,而是把我搂进怀里,问我:“想让阿玛当皇帝吗?” 我点点头,如实回答:“想。” “为什么?”阿玛问道。 “在东莪心里,阿玛就是这大清朝的皇帝啊。” 阿玛听了我的话似乎很触动,可是强抑着情绪,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十五皇叔依旧很生气地用力推了阿玛一把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 ,怒道:“你最对不住的就是东莪,她明明就应该是大清公主!” “多铎,不要说了!”阿玛朝十五皇叔吼道,我害怕他们之间起冲突,忙拉开十五皇叔,“皇叔,阿玛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相信阿玛。” 可是我并不知道我该相信阿玛什么,明明应该是他的位置,明明应该是他的大清,可是一夜之间,全部都发生了逆势的更改。 十五皇叔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东莪,你太早懂事了。” 福临在太和殿内举行了登基仪式,尊庄妃娘娘为皇太后,尊阿玛为摄政王叔父,从那日起,我便多了一个头衔——摄政王之女。 我和众女眷一齐向新皇跪拜行礼,而我却偷偷抬起头,看到福临穿着明晃色的龙袍端坐在金銮殿上的样子,虽然年幼,却已然有了君王的气度,让我不禁黯然崇拜,然,仅仅是崇拜,不是喜欢,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没有分清这种区别,因此,也间接地造成了我这一生悲剧的开始。 登基仪式结束之后,阿玛留在宫里头处理事情,是十五皇叔带我回家的,他说还想让我去豫亲王府里住上几天,我欢欣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在豫亲王府里和多尼哥哥还有巴克度玩耍是我幼年时最快乐的时光。 可我在豫亲王府里才住了几日,便收到了一个痛心的噩耗——额娘病逝了。睿亲王府里派人来接我回去,多尼哥哥怕我有事,便陪着我一道回去。赶回家的时候发现阿玛已经从宫里也回来了,他看到我满脸泪痕的样子,把我抱起来,安慰道:“孩子,还有阿玛在。” 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嘴里不断喃喃着:“额娘,额娘。” 那个从朝鲜而来的美丽女子,在这个睿亲王府里,如同安静的冷焰火,须臾之后,便永远消逝在夜空中。我看着满目的白色,才慢慢接受事实,今天起,我没有额娘了,那一年我还尚不满七岁。 ☆、第六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六) 额娘的身后事处理完之后,阿玛又送我回到了豫亲王府里,走的时候,我抱着阿玛的手不肯松手,我边哭边喊道:“阿玛不要走……阿玛不要丢下东莪。” 阿玛叹了口气道:“东莪,阿玛教过你,要坚强。”说着,他用力地甩脱了紧紧拉扯着他衣袖的我,他转身欲走,我扑上前,却没想到被门口的碎石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鼻子磕到地上,鲜血直流,那些血都流进了我的嘴巴里,混合着眼泪,又苦又咸。阿玛骑上马,没有管我,我从地上爬起来,追着他的马,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玛——你难道只要庄妃娘娘而不要我了吗?!” 阿玛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头也不回地骑着马离开了。多尼哥哥走过来抱着我,安慰我道:“东莪,还有多尼哥哥陪着你” 我望向他,此时的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他快要长成一个少年了,多尼哥哥的眼神清澈,如同那年初遇时一般,他帮我擦去眼泪,擦去血迹,整理好我脏乱的头发,我听到他温柔地叫我“东莪”,温柔地告诉我,他会陪着我。 晚上用膳的时候,十五皇叔见我闷闷不乐,便让我坐到他的身边,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脱口而出道:“我想吃蛋黄酥。”十五皇叔笑着对下人们说道:“东莪格格想吃蛋黄酥,快下去做。” 十五皇叔的依勒敏福晋看到他对我这么好,煞有意味地在一旁讲道:“王爷对东莪可是偏了心的。” 其他几个福晋一听依勒敏福晋这话,便也马上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忙一道应和道:“可不是。” 依勒敏福晋是十五皇叔最宠爱的福晋,可惜并无所出。我的到来,引起了她多多少少的不满。 十五皇叔也听出了她们的意思,却没有接她们的话茬,只是放下碗筷抱着我离席了,几个福晋见惹得十五皇叔不悦,忙都低下头不敢再多言语,我趴在十五皇叔的背上,看到依勒敏福晋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我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我转过头去对十五皇叔瞧瞧地道:“十五皇叔,你的依勒敏福晋好凶。” 十五皇叔拍拍我的头,道:“她性子就这样,你不用怕她的。” 十五皇叔带着我来到了他的书房,书房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各式点心,他把我抱到书桌前放下,让我自己挑爱吃的点心,我却发现在点心盘当中还放着一碗面,正热腾腾地冒着热气,我鼻子突然发酸,想到五岁生日那年,额娘等我从宫里回来,帮我做的那碗面,十五皇叔见我泪眼恍然,忙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点心,我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时候多尼哥哥也进来了,看到泪流满面的我,忙问十五皇叔道:“阿玛,东莪这是怎么了?” 十五皇叔摇摇头,“阿玛也不知道。” 我边哭边说道:“我……我只是想到了额娘,我以后都没有额娘了……” 多尼哥哥走过来牵起我的手,“多尼哥哥和阿玛都会陪着你的,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十五皇叔也说道:“东莪,十五皇叔在这里,也没有人敢欺负你的。”我望着他们父子俩,心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入夜,十五皇叔怕我又难过,就让多尼哥哥陪着我,冬日的夜里,多尼哥哥和我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的皎皎明月,它静谧地俯瞰众生,夜夜如此。我问多尼哥哥:“月亮会孤单吗?” 多尼哥哥摇摇头,指着漫天的星辰,说道:“如此多的星辰陪伴着它,它又怎会孤单。”他看着我始终不愿意笑的脸,说道:“那东莪吗?东莪孤单吗?” 我点点头:“东莪很孤单,特别是额娘走后,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多尼哥哥,你知道吗?睿亲王府和豫亲王府里不一样,十五皇叔和阿玛也不一样,阿玛很冷漠,福晋们也很怕他,所以睿亲王府里,很少会有笑声,我没有亲兄弟姐妹,所以我总是一个人,除了额娘,没有人愿意和我玩,阿玛总是很忙,所以我羡慕多尼哥哥你,有十五皇叔这么好的阿玛。” 多尼比我懂事很多,他安慰我道:“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儿女的阿玛,我想多尔衮伯伯只是太忙了,所以对你疏于关爱了。” 我站起来,望着漫天的星辰,自言自语地呢喃道:“多尼哥哥,我多希望我是这天空中的月亮啊,有这么多的星辰陪伴着它,它永远不会孤单……永远不会孤单了。” 多尼怜爱地看着我,认真地说到:“那我就做一颗星辰,陪伴着你这轮明月。”他的眼神在这冬日里清澈如三月的暖流,渐渐温暖了我年幼却冰冷的心。 那个夜晚,我和多尼哥哥睡在一块,他的额娘如裕福晋是十五皇叔的继福晋,是我阿玛五福晋的亲妹妹,她慈爱地帮我们盖好了被子,叮嘱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 多尼哥哥道:“晚上睡觉不要扯被子。” 多尼哥哥点点头,“知道了,额娘,我会照顾好东莪妹妹的。” 如裕福晋笑着道:“现在倒有点小大人的感觉了。”她又掖了掖我的被子,问我道:“东莪以后做我的儿媳妇好吗?” “额娘,你说什么呢?”我看到多尼哥哥的脸上有些红,我也羞赧地把头钻进了被子里,如裕福晋笑着对多尼说道:“你阿玛这么疼东莪格格,肯定也乐意她嫁进我们豫亲王府的。” 如裕福晋吹灭了蜡烛,关了门出去了,房内一片漆黑,我闷在被子透不过气来了,便把被子掀了,多尼哥哥忙帮我又盖好,他翻了一个身,正对着我,黑暗中,我听到他问:“东莪长大后愿意嫁给我吗?” 我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等东莪长大之后再回答多尼哥哥好吗?” 他拍拍我的额头,“嗯,好。” 漫长的黑夜,我第一次失眠了,白天的景象又在我脑海里不断翻转,额娘的逝世、阿玛的离去,让我在这一天变得孤苦无依。也许是童年时代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因此长大后的我变得冷漠与敏感。 ☆、第七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七) 顺治元年的除夕,宫中大宴。自从上次的分别,我终于见到了阿玛,如今的他是皇叔父摄政王,他威严地端坐在福临身边,接受群臣的跪拜,朝中人人都在说,这大清的天下,分明就已经是多尔衮的了。 我侧目,望向福临,他同我一样的年纪,却有着不一样的老成,甚至比坐在我身边的多尼哥哥还要成熟。多尼哥哥问我冷不冷,要帮我进去拿衣裳,我忙推辞说不冷。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豫亲王府里,都是多尼哥哥照顾着我,也渐渐和豫亲王府里的人熟了起来,但平日里也只和巴克度还有多尼哥哥玩耍,也和他们俩感情最好。 十五皇叔走过来对我说道:“你阿玛要见你。” 我白着眼,故作生气地道:“他不是不要我了吗?怎么还想见我?” 十五皇叔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着说道:“年纪不小,脾气倒是真的大。”他身旁的依勒敏福晋也笑:“还不是王爷您惯坏的。” 阿玛正好走来,听到依勒敏福晋这么说,忙也笑着和她说道:“是嘛?” 依勒敏福晋放下手上的糕点,向阿玛行了礼,便又说道:“可不是,王爷有多疼东莪格格,这可是豫亲王府上下有目共睹的。” 我见到阿玛,忙转过身去,故作看天空中燃放的烟火,阿玛想抱我,却被我用力地挣脱开了,他似乎有些伤心,讪讪地说道:“东莪可是生阿玛的气了?” “阿玛都不要东莪了,何必现在又想起我来?”我嘟囔着嘴道,没有想到他没有生气,反而爽朗地笑起来:“果然有我多尔衮的脾气,一样的倔强。”说着,把我用力地抱起来,揽在怀里,讨好似的说道:“臣给格格请罪,臣罪该万死。” 我“扑哧”一声地笑出声来,众人也是笑,可是我分明看到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阿玛,也有人在怯怯私语,彼时我还太小,我不曾想到,如今一切美好的时光,日后都是需要还的。 阿玛把我抱到皇太后身边,让我坐到她身边,我抗拒地想要走,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抢走了额娘的丈夫,也抢走了我的阿玛。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和蔼的庄妃娘娘了,如今的她,华服加身,妆容凌厉,整个人散发着不可让人抗逆的庄严与威信,让我不禁有些害怕。她伸出手,怜爱地摸着我的头,突然问我道:“东莪可是恨哀家了?” 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继而又自顾自地说道:“哀家知道的,东莪必是恨哀家的。” 我摇摇头,用很轻的声音道:“我不恨皇太后,您是阿玛最重要的人,我怎敢恨?”我不知自己当时怎会说出句话,在日后想来,也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皇太后的眼里突然有泪,她努力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说道:“孩子,哀家亏欠你太多,对不住。” 阿玛说的很对,我确实很倔强,所以我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懂得自己的心,我脱口而出道:“再多的‘对不住’也没有用。” “东莪!”阿玛听罢突然呵斥我道,“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皇太后说话!” 皇太后忙摆了摆手,“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总是对她大呼小叫。” 我恨恨地瞪着阿玛,阿玛也是很生气地看着我,可是却又拿我没有办法,皇太后叫来福临,让他带我去看烟火,此时的福临已经长的很高,脸庞愈加清秀,可是神情却很淡漠,他走到我面前,淡淡地说道:“走吧。” 我想到还有多尼哥哥和巴克度,便说道:“皇上能等我一下吗?” 他“嗯”了一声,“朕在这里等你。” 我一路小跑,找到了多尼哥哥和巴克度,邀上他们一道和皇上去看烟火,巴克度比我们小上两岁,听到去看烟火,很是兴奋,忙拉着多尼哥哥道:“哥哥快走,这宫里头的烟火,我真的是很少见,听说要放上小半个时辰呢。” 说着,我们三人又往回走,我看到福临果然还在原地等我们,风扬起他明黄色龙袍的衣袂,他的背后有着明明灭灭的烟火,我远远地望着他,不知为何,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四个人一道走到了望明轩,这里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我站在望明轩的空地上,看着漫天的烟火,它们绚丽多姿,却只绽放须臾,便永远消逝在天际中,我想到那年在祈正殿外的那场烟火,没想到时间尽是过得这般快,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 巴克度看到这么盛大的烟火,高兴地欢呼雀跃,一个人跑东跑西的,生怕错过了一丝美景,我和多尼哥哥站在一旁笑他,而福临却总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我走过去,问道:“皇上,烟火不好看吗?” 他冷笑了一声,“年年如此,有何好看?” “那又为何陪东莪来这里看呢?”我侧着头问道,其实心里是有一丝希望他是为了陪我而来的。 “皇额娘的意思,做儿臣的又怎敢违背。”他的回答完全否定了我的幻想,我轻轻地“噢”了一声,心底却是很失落,多尼哥哥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有一滴泪却突然掉了下来,我自己也很诧异,因为福临的回答,我竟然会失望到掉眼泪,所幸那一瞬间烟火灭了,多尼哥哥没有看到我的泪。 回去的路上,有太监传我去慈宁宫,我告别了福临、多尼还有巴克度,一个人跟着那太监到了慈宁宫,才到宫外便听见阿玛和皇太后的争吵声。 皇太后起初的语气还算缓和,说道:“将东莪过继给你最信任的阿部隆云格,即使进了宫,众人也是知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 道她是摄政王的亲女,这紫禁城里,谁还敢给委屈?” 阿玛反斥说道:“不行!我不会送东莪进宫的!我不会再牺牲东莪,你想让她嫁给福临,无非是想让我睿亲王府的人一辈子效忠福临,但是东莪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又怎可让她过继于他人?” 皇太后解释道:“我亦把东莪当做自己女儿来看待,让她进宫为妃,你我二人依旧可以照顾到她。” “进宫为妃?你自己也是先皇的妃嫔,先皇宠爱海兰珠,他有一天是为你着想过的吗?你也体会过那种滋味,你如今也还要让东莪来过那样的生活?!” 进宫?嫁给福临? 这样就可以和他天天见面,就可以每一年都和他去看烟火,那些幼稚的想法不断地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其实那时年纪尚小的我,是很想进宫的。我走进去,阿玛和皇太后见到后,马上停止了争吵,阿玛说道:“那等东莪长大了,让她自己选。” 很多事情,确实是要等我们长大之后,才能做出选择。可是我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第八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八) 这个年过完,我便八岁了,我愈渐懂事,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我开始懂得阶级之分、礼法制度,也真正懂得了“摄政王之女”这个称谓的真正含义。 这一年,多尼哥哥的额娘又生了一个孩子,取名多尔博,由十五皇叔做主,过继给了我阿玛,那天阿玛特意到了豫亲王府,我很不高兴,因为他不是特地来看我的,而是来看我所谓的弟弟,他抱着多尔博笑的很开心,我走过去,故意把盛着汤汁的碗掀倒在地,阿玛看到我的样子,这时候的他才发现原来长久不见的女儿已经变成这副脾气,我看见他的脸上有些自责的样子,我心里却是很得意,他把多尔博交给下人,走过来对我说道:“以后东莪就有弟弟了,东莪要像姐姐的样子。” 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那你有阿玛的样子吗?” 阿玛被我这一句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十五皇叔忙走过来打圆场:“小孩子乱说话呢。” “我不是小孩子,更没有乱说话,十五皇叔,你才更像我的阿玛。”我故意提高了音调说道,阿玛看着我,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过了一会才对十五皇叔说道:“这孩子……我没有办法。” 十五皇叔拍了拍阿玛的肩膀道:“兄长,我明白,你忙宫里的事情去吧,这个阿玛,让我来当。” 我听到十五皇叔这么说,心里更加难受,我朝着阿玛大声嚷嚷道:“对,十五皇叔才是我阿玛,你去当宫里头小皇帝的阿玛去吧!”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外面下起了小雪,我一个人躲在栏杆下面哭得很伤心,我望着漫天的白色,悲从中来,哭得愈加大声。雪中阿玛跑过来,他解下衣裳帮我盖上,我倔强地甩开,他又用力地把衣裳把我包裹起来,我边推边哭道:“阿玛,你为什么不要东莪,为什么要把我丢下?!” 阿玛把我抱在怀里,心疼地说道:“阿玛身不由己,有人更需要阿玛。” 我清楚阿玛口中的人究竟是指谁,但我知道,不是皇太后便是福临。 那个晚上,阿玛没有回去,而是在豫亲王府里留了下来,晚上,他陪着我睡觉,我躺在他怀里,他问我平日里都是一个人睡的吗?我摇摇头,道:“不是的,多尼哥哥会经常陪我睡的,要不然我会害怕。” 阿玛拍拍我的头,“傻丫头,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和多尼哥哥睡了。” 我问:“为什么?没有多尼哥哥,我会害怕的。” 阿玛叹了口气,似乎在想什么,沉默了良久,又宠溺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阿玛想再问你个问题。” “阿玛只管问。”我望着他道。 “你……想进宫吗?” 我脱口而出道:“进宫?是去当宫里的娘娘吗?” 阿玛一愣,“你很想去当宫里的娘娘?” 我坐起来,认真地说道:“阿玛,我想进宫,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福临哥哥。” 阿玛大笑起来,可是我却觉得这笑声很悲凉,末了,他神情淡淡地说道:“我们睿亲王府这一家上辈子都是欠了她的。” 我没再问,想也想到,这个“她”是指宫里的皇太后。 那个晚上,阿玛给我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讲,而我却已经朦胧地快要睡着了。 他讲那一年,他陪着哲哲大福晋回科尔沁草原省亲,他在大草原上第一次见到皇太后,那时候的她只有十三岁,她穿着科尔沁特有的蒙古服饰,跳起舞来全身都在叮当作响,伴着马头琴声,回荡在无边广阔的草原上,她的舞姿曼妙动人,他坐在下面看的出神,阿玛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遇到她,哪怕人生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遇上她。 可是天意弄人,她是草原上人人称赞的福星,有术师说她将来会母仪天下,阿玛的哥哥皇太极闻之便将她纳入后宫,她成了阿玛的嫂子,他们之间,永远没有了可能。如今阿玛为大清朝鞠躬尽瘁,也只是希望她的儿子能够坐稳江山,能看到她能够欣慰。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难过,为阿玛难过,我问阿玛:“那皇太后呢?她心里头是喜欢你的吗?” 阿玛沉默了好久好久,直到蜡烛都熄灭了,直到我都已经快进入梦乡了,我才在朦胧中听到他的回答:“不知道。” 阿玛从来都不知道,他最心爱的大玉儿是否真的爱过她。 那时起,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将来要找的人,一定也要深爱着自己。可是年幼的我未曾想过,上天哪会这么容易让人遂愿。 第二天起来,阿玛便已经走了,多尼哥哥帮我把早饭都端了进来,我坐在床上迟迟不肯下床吃早饭,他便端着粥走到我床边,用调羹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我边吃边哭,他又用袖子帮我擦,愈擦我却哭得愈凶,我嚷着道:“阿玛总是这样,不说一声便走了!” 多尼哥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慰我道:“多尼哥哥在这里啊,多尼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东莪的。” “多尼哥哥你要保证!”我幼稚的声音里待着几分焦急,似是偏要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坚定道:“嗯,我保证” 我紧紧抱住多尼哥哥,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吃过早饭,多尼哥哥便带着我和巴克度去院子里玩耍,才玩了一会,便看见十五皇叔的几个福晋也往这边走来,我听到她们似乎在讨论些什么,我和多尼还有巴克度偷偷地躲到假山后面,才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其中一个福晋道:“如裕可真是会讨王爷的欢喜啊,大儿子巴结了东莪格格,小儿子又过继给了摄政王。”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 另一个福晋也附和道:“可不是,我听宫里头流出来的消息,说是要将东莪过继出去呢,这多尼就可娶了东莪,咱往后这日子可不要过了!” 如裕是多尼哥哥的额娘,我和多尼哥哥听到她们这么说,都觉得很气愤,刚想出去教训她们,却听见大福晋道:“这东莪格格留不得,多尼要是真娶了她,我们以后可都要在如裕下面讨生活了。” 其他福晋也是很气愤得附和道:“大福晋说的对,说的对,这东莪格格留不得。” 我跌坐在假山后面,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全世界都似乎要把我丢弃掉,多尼哥哥看我神情不对,忙想走出去,我拉住他,摇了摇头,多尼哥哥心疼地抱着我道:“有多尼哥哥在,她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是开始,日后等着我的生活比如今的艰辛百倍。 ☆、第九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九)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害怕地紧紧搂住多尼哥哥,泪水顺着领口流淌到了他脖颈上,他轻声拍着我道:“东莪,不要哭,不要哭……”可是我却止不住地想流眼泪,他压低了声音说:“东莪,你这样哭会把下人们都惊动的。”说着,他把我搂进了怀里,我的头深深地埋在了多尼哥哥的臂弯里,我听到他的心跳,感受到他淡淡的呼吸声,我抬起头,黑暗中,柔和的月光照过窗檐,照亮了多尼哥哥淳澈的眼神,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小少年,像是终于寻求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一般,双手揉着他的衣袂恳求道:“多尼哥哥,你一定要保护我。” “东莪,多尼哥哥不是向你发过誓?”多尼哥哥反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才喃喃道,“可是誓言也会反悔……”年幼的我却愈来愈不敢选择相信别人,愈来愈害怕我会被生活所摈弃,我如同在深渊中,找不到救命的稻草。我望着窗外的一色银白雪景,心中却满是充斥着无奈的荒凉,我才几岁年纪,却有着和同龄孩子不一样的心智。 多尼哥哥的下巴抵在我的头上,我听到他认真地说道:“我爱新觉罗多尼说过的话,绝不反悔。” 我这一生信错过太多人,到头来,也只有我的多尼哥哥,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每次我在绝望时、在想放弃时、在生死徘徊时,也只有他,一直站在我身边,陪伴我、守护我,一次一次,陪我度过难关。 第二日睡得很沉,刚从迷糊中醒来,便听到巴克度在门外用力地敲门,边敲边喊:“多尼哥哥!姐姐!宫里头来人要叫我们过了晌午入宫呢,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起床?!” 多尼哥哥起身开门,看到巴克度一脸兴奋地站在门口,道:“听说科尔沁的孟古青格格来了,宫里头的人叫了豫亲王府里的几个孩子一道去。其他几个兄弟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多尼哥哥你最慢了。” 多尼哥哥有些不屑地道:“孟古青格格是谁?她一来就需要这么兴师动众么?” 巴克度压低了声音朝着多尼哥哥轻声讲道:“多尼哥哥这话在宫里可不能说,这孟古青格格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父亲亲王吴克善,就连皇帝哥哥都要忌惮他几分呢。” 多尼哥哥想了片刻,才到:“我想起来了,几年前她也来过一次,听说她是皇太后钦点的未来皇后娘娘。” 听到多尼哥哥这么说,我心里却顿感凉意,想到那个清秀俊逸的少年,想到他淡漠的神情,想到他穿着明黄色龙袍高高在上的样子…… 多尼哥哥见我出神的样子,把整理好了的衣裳递给我,说道:“东莪准备准备,晌午吃过饭,我们一起去。” 我突然无端闹起脾气来,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摔在了地上,朝着多尼哥哥吼道:“我才不去!” 多尼哥哥对我突如其来的态度有些无奈,不知我又为何发这样大的脾气,他和巴克度面面相觑,巴克度帮我捡起衣裳递给我,说道:“姐姐,摄政王特地带了话来,说要见你,他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听到是阿玛让我去,我鼻子忽觉一酸,心里也软了下来,接过巴克度手里的衣裳穿上,巴克度的手里突然晃出一支精致的簪子,他笑着道:“姐姐,昨儿个我和海娜妹妹出去,叫她给我挑了个这个发饰,送给你,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接过发饰,上面是一只翩翩欲飞的凤凰,海娜是巴克度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年纪比我还小上几岁,定是不懂事,觉得凤凰好看,便选了它。我望着小小的凤凰的头部镶嵌着的润红色的玉石,流光熠熠,很是漂亮,虽是民间集市之物,做工并不精致,但我心里想到今天要去见那个未来的皇后娘娘,便固执地把发饰戴在了头上。 过了晌午,宫里特地来了马车,把豫亲王府里一窝的孩童全部接进了宫里头,我和多尼哥哥、巴克度、海娜还有如裕福晋坐在一辆马车上,一路上打闹说笑,辰光消磨,不多会便到了宫里,如裕福晋把我抱下来马车,忽的听到身旁有几个福晋提高了声调议论道:“如裕妹妹,你可真会讨好人呀,海娜可比这东莪小,你倒好,抱着东莪下马车,让这海娜自己下,今儿个海娜的额娘不在这,要是在这儿,可真要心疼死了呢。” 我看向她们,她们也恶眼相瞪,依勒敏福晋走过来,故作好心地抱起海娜,对如裕福晋故意冷言说道:“巴结人也不是这么巴结的,别以为你的多尼有了东莪,你就可以把我们姐妹几个踩在脚下面。” 如裕福晋面色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也不敢顶撞比她份位高的依勒敏福晋。我想到平时如裕福晋对我的好,心里气不过,起身走过去,用力地推了依勒敏福晋一把,她没有站稳,抱着海娜重重地摔了下去,巴克度眼疾手快,从她怀里一把抱过海娜。 其他几个福晋见依勒敏福晋重重地摔了一跤,忙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这一跤她确实摔得不轻,脸上被地给蹭破了,渗着血,她刚起身就冲上前,用力地拉着我的头发,吼道:“你个没娘的欠教养是不是?!今天我就替你死去的额娘好好教训你!” “给我住手!”不远处传来十五皇叔凌厉的声音,我见势忙朝着十五皇叔呼救:“十五皇叔,依勒敏福晋打我……” 十五皇叔忙把我从依勒敏福晋手上夺过我,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地甩了依勒敏福晋一个耳光。 十五皇叔的众福晋皆禁声不语,一道下跪行礼,依勒敏惊愕地望着十五皇叔亦说不出话来,委屈的泪水从她两颊不断落下,她却仍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下跪行礼。 我得意地朝着她做了个鬼脸,一转过头却突然发现有个人怒目地站在我面前——是阿玛。 ☆、第十章 朝来寒雨晚来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 风(十) 看得出阿玛已经很生气了,所有的人都跪下来齐声行礼道:“参见摄政王。”而只有我一个人站着和他对视,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怒气,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头,道:“给我跪下。” 我不肯下跪,他更是气得命旁人将我硬是摁住,一个小孩子的力气本就力不大,被身侧的侍卫轻轻一用力,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阿玛走过来,居高临下,眼里神色愠怒道:“向你十五叔的依勒敏福晋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抬起头,怒气冲冲地向他反问道,眼里也同样噙满委屈与怒意。 “为什么要道歉?你刚刚做过什么?!”阿玛拎起我的领子,生气地说道,“东莪,你怎么变得这般顽劣?!” 听到这句话时,我甚至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甩开阿玛紧紧拉着我领子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地喊道:“我为何这般顽劣?你竟问我为何这般顽劣,那今日我就告诉你,就是因为我有阿玛额娘生,却没有阿玛额娘养!” 在场所有的人听到我说出这话时,包括阿玛和十五皇叔在内,神色俱是震惊,十五皇叔忙走到我身边,俯下身低声对我劝说道:“东莪,你怎么能和你阿玛这般说话!” 面对十五皇叔时,我又想到前几日,在院子里时听到十五皇叔福晋们的那番话,悲从心生,忽的忍不出情绪,哽咽说道:“十五皇叔,你和阿玛都忙着在外头打仗,根本没有人愿意来看我,我七岁的时候便没了额娘,阿玛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他把我寄养在你府上,十五皇叔,你……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福晋都不喜欢我,她们说我留不得,十五皇叔,你告诉我,东莪是不是很多余,是不是很多余?!” 一番话讲完,我已经泣不成声,怕被人遗弃的情绪更使得我惶恐不安,十五皇叔在场的几个福晋脸色都不太好看,十五皇叔走到如裕福晋面前质问道:“东莪说的是不是真的?” 如裕福晋低下头,面色尴尬,唇边轻轻哆嗦,但是又不敢欺骗十五皇叔,只好点了点头,道:“回王爷,是。” “她们还说了些什么?!”十五皇叔怒意横生,继续追问如裕福晋道。 如裕福晋望着其他几个福晋,面色颇感为难,这时候,十五皇叔的大福晋忙走出来说道:“王爷,这些事情,还是等回了豫亲王府再说罢!都是臣妾管教不力,让妹妹们乱了规矩,若是王爷怪罪,还请怪罪在臣妾身上,妹妹们都还小,也才进府几年。” 十五皇叔摆手示意道:“你为我豫亲王府打理内外,我已然感激,但是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很明显,是她们几个小的!”说罢,又提高了声调,向如裕福晋问道:“她们还说了些什么?!” 如裕福晋怕是得罪其他几个福晋,违逆着十五皇叔,不肯多说,我则站起来,任性地对十五皇叔说道:“她们还说如裕福晋会讨好您,说她的大儿子巴结了我,小儿子过继给了我阿玛,还说将来若是多尼哥哥真娶了我,她们都要在如裕福晋手下讨生活。” 我的一席话刚说完,十五皇叔已是怒不可遏,阿玛见此情形,赶忙上前劝住他,“多铎,这些事情回豫亲王府再说。” 十五皇叔点了点头,回头朝着他依勒敏福晋狠狠地瞪了一眼,依勒敏福晋吓地不敢多言,忙躲到了其他几个福晋后头,我隐隐约约听到她讲:“这……这丫头惹不得。” 十五皇叔的大福晋叹了口气,对她们说道:“妹妹们何必和个小孩子怄气。”思忖了片刻,她压低了声音又对她们说道:“我也是知道你们是怕东莪将来跟了多尼,多尔博又过继给了摄政王家,如裕这房的地位就高了,但东莪是摄政王的独女,咱们惹不得。再者,如裕性子本就恬淡,与我又是娘家的表姐妹,就算日后多尼得了势,又怎会压着欺着你们,你们也是多想了。” 几位福晋都忙点头称是,依勒敏福晋神色讪讪,也只好附和着说道:“是,大福晋教训的是,是妹妹无礼了。” 恰逢这时皇太后娘娘也刚赶到,看见我们众人的神情均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笑着问道:“今儿个都怎么了,都一脸怒气冲冲的。” 阿玛瞥了我一眼,道:“没有的事,只是教训了东莪她几句。” 皇太后看到我,爱怜地摸着我的头道:“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再怎么不听话了,你慢慢教就是了,何必总是教训人家。”说着又对着我比划了下,有些惊讶道:“这才多久没见,东莪都长高这么多了。” 我厌恶地避开她的手,她的手停留在空中有些尴尬,阿玛朝我呵斥道:“东莪,你再不懂事也不至于这样!” 我冷冷地看了阿玛一眼,又望向皇太后,一字一句道:“我讨厌你们。” “啪——”我只觉得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是阿玛的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我的左脸上。 所有的人都噤声不语,我只听到耳侧的风声呼呼而过,像是山谷里的瀑布,在我的脑海里猛烈冲击着。 ☆、第十一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一) 多尼哥哥见状忙走过来将我护在他身后,对我阿玛道:“伯伯,东莪不懂规矩,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您要打要骂,就冲着我来。” 我的嘴边因为阿玛的重力一掌,霎时肿痛袭来,我倔强地起身欲走,阿玛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冷笑了一声,“今天看来东莪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去见那个孟古青格格了。” 刚说罢,便听见一个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见我还需要运气吗?”只见一个穿着蒙古装的格格,明眸皓齿,笑着向我走来,她看着我被打肿的脸问道:“你便是东莪?” 我点点头,不情愿地说了句“是。” “我常听姑姑提起你。”她依旧笑着道,“我难得来盛京,今天可不许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说着,她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很柔软,暖意从她的手中传来,忽的赶散了我因为被打而冷落的心情。 她转过身对皇太后道:“姑姑,我很喜欢这个妹妹,可以让她陪我玩吗?” 众人皆笑,皇太后说道:“那也要东莪愿意才行啊。” 我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和我同龄的女孩子,虽曾从未谋面,但仍觉是格外的亲切,她笑起来时眼睛如同天上的月牙,弯而澄亮,长且浓密的睫毛忽闪而过,娇俏灵动。 她见我一直盯着她看,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我“扑哧”一声破涕而笑,说道:“我觉得你很漂亮。” “我知道,所有人都这么说我。”她把头仰得高高的,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我听到她爽朗地对我说道:“我叫博尔济吉特孟古青。”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 就在这一天,我认识了我人生中对我影响深刻的朋友——博尔济吉特孟古青。 孟古青同皇太后一样也来自辽阔的科尔沁草原,她和我一路上都在说那里的风景如何迷人,这盛京根本没法和它比,我也开始在脑海里幻想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景色。下午的时候,孟古青提议要去围场打猎,皇太后便叫福临哥哥陪着,他换上了宝蓝色的打猎服,腰间配以锦色腰带,一身亮色衬的他气质非凡,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个紫衣小少年,看上去比我们还小上两岁,听多尼哥哥讲,他叫博果尔,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多尼哥哥带着巴克度、海娜也一起来了,多尼哥哥换上了银灰色的打猎服,十岁的他已出落地相貌过人,个子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他带着大弓,双手袖子挽起,颇有当年马背上打天下女真人的气魄。 太监们帮我们挑好了马,阿玛教过我骑马,几个小阿哥、小世子们也自然都会骑,孟古青格格来自科尔沁,骑马更是不在话下。我们一行人里,只有海娜不会骑,我拍着马头,对海娜道:“海娜上我这儿来!” 海娜听话地爬到我的马上,我们准备完毕,便一起骑到了围场里,围场里树木遮天蔽日,常有见到野生的动物四下窜动,多尼哥哥眼明手快,拉起弓射了出去,直直地射中了一只小鹿,他拎起小鹿在空中打了个圈,朝着我喊道:“东莪妹妹,你不也常说伯伯教你打猎吗?快给大家露一手。” 我接过海娜递给我的弓,瞄准了一只小野兔,刚把箭射出去,只见福临也搭箭对准了那只野兔一道射了出去,眼见两只箭就快要落到野兔身上,忽的从不远处飞出一支箭把我们俩的箭都射飞了,我们循着箭飞来的方向望去,却见是孟古青,她从马背上跨下来,走过去抱起那只小野兔,显然,野兔受惊了,害怕地蜷缩在孟古青的怀里,我们纷纷下马,我走过去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们……” 还没等我讲完,孟古青就打断了我的话,愤愤地说道:“你没有见到这只野兔是位母亲吗?”我们这时候才注意,在垛子下面躲着一窝的小兔子,海娜走过去抱起那些小兔子,总共有四只,看上去都粉嫩可爱,孟古青抱过一只放在手里,轻轻地戳着它的头,那兔子非常听话地朝着孟古青撒娇,逗得孟古青会心一笑。海娜把剩下的兔子一只给了我,我接过来,发现它的脚上有些受伤了,忙拿出手绢包住它的脚。 我重回马背上,见到一直坐在马上的福临神情不屑地望着我们几个,他看了我一眼,说道:“幼稚。” 我一愣,心里有些不悦,想到他是皇帝,又不敢顶撞什么,却没有想到孟古青也听到了,她也骑上马,英姿飒飒的样子,迎着风,对着福临说道:“皇帝需要心怀天下,以仁治国,这些道理,我虽为一届女辈都知道,想必皇上您也不可能不知。” 福临“哼”了一声,道:“这些道理,朕不需要你来教。更何况,今日只是打猎赏景,孟古青你又为何要和朕讲这些?” “皇上,你对待弱物尚且如此残忍,又拿什么仁义来治理这天下。” 孟古青的一番话使得在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福临一甩鞭子,马儿吃痛飞奔起来,多尼哥哥想要去追,却被孟古青劝住:“他这副脾气,简直就是汉室里那个扶不起的刘禅。” 多尼哥哥知道孟古青这些话大逆不道,但是碍于她是皇太后的侄女份上,无法多言,只是好言相劝道:“格格,这些话,回了宫就不要讲了罢。” 孟古青不屑地笑道:“这天下谁都知道,大清皇宫内有多尔衮,外有吴克善,没有我和东莪的阿玛,他区区稚儿能够坐稳这满清天下?!” 孟古青的话虽然大逆不道,可是,确实是一番实话。没有我的阿玛多尔衮为他起兵,与先帝皇长子豪格分庭抗礼,没有孟古青阿玛吴克善为他驻守边关防御外敌,他八岁的年纪,又能如何稳坐在盛京这把龙椅上。 太阳落山之际,我们一行人也便回了宫,阿玛早早地接了我到养心殿里,问我今天玩的累不累,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摇头道:“一点也不累。” 皇太后和福临也都在,皇太后命人帮我做好了点心,玩了一整天,这时候肚子也确实饿了,不顾形象地吃起来,我听到福临“嗤”了一声道:“好歹也是金枝玉叶的格格,却是这般粗莽。” 他清冷的态度、不屑的眼神、轻蔑的口吻都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放下糕点,故作镇定,冷笑道:“懦弱。” 我知道阿玛眼下已经基本维稳了朝政,福临手里根本没有实权。 “东莪!”阿玛朝我怒吼道,说着在我屁股上重重地打了一下,我吃痛,“哇”地一声哭出来,嘴里还没咽下去的糕点也全部都吐了出来,阿玛生气极了,操起一本书就向我砸来,皇太后忙把我护在身后,对阿玛道:“你就这么一个女儿,怎能这样打?” “出言不逊,侮辱圣上,就已经是死罪了。”阿玛把我从皇太后身后拉过来,用书脊砸在我的脸庞,痛得我直叫,十五皇叔听到我的叫声,忙赶紧来,看到我肿了一块的脸,就知道阿玛打了我,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满,对阿玛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东莪说了不该说的话,她是我女儿,难道我这个当阿玛的就不能教训她了吗?!” 十五皇叔把我拉到他怀里,护住我,然后很生气地指着阿玛的鼻子道:“多尔衮,你为了他们做错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你也欠了东莪够多了,不管东莪从今以后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应该被原谅!” 说罢,他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而我亦没有再回头瞧阿玛此刻应有的表情。 ☆、第十二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二) 晚上宫里头设了宴,我一天被打了两次,一点心情都没有,海娜和巴克度劝了我好久,我才被他们半拉扯着到了宴会上,多尼哥哥让我坐在他身边,看着我肿起来的脸,心疼地问道:“东莪,还疼吗?” 我摇摇头,道:“不疼了,心里难受。” 音乐声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众人都好奇地朝舞台中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蒙古装的舞者在台中央飞快地旋转,全身上下的饰品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衬着她美丽而夺目的姿色,在这个夜晚,伴随着时而悠扬时而激进的马头琴声,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舞台中的女子一曲舞毕,我才发现竟然是孟古青,她徐徐走向皇太后的位置,下跪行礼道:“博尔济吉特孟古青参见皇上、参见皇太后、参见摄政王。”她的声音回荡在舞台中央,听上去悦耳如潺潺流水。 福临冷冷地说了一声:“平身。”我偷偷地望向他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 ,显然他对孟古青白天说的话很介意,此刻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满。 皇太后让孟古青坐到她身边,两个人拉起了家常,歌舞还在继续,每个人似乎都投入了进去,巴克度和海娜则高兴地跑到了舞台下面,两兄妹手舞足蹈地跟着音乐没有节奏地随意摇摆,几个小阿哥贝勒们也是很兴奋地聚在一块儿玩耍。 我问多尼哥哥:“你怎么不和他们一道去玩?” 多尼哥哥看了看我:“我走了,东莪不就觉得孤单了?再说,他们是小孩子。” 我笑:“你不也是小孩子?” “我都十岁了。”多尼哥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我的多尼哥哥最好了。” 多尼哥哥用手摸着我的脸颊,心疼地问道:“还疼吗?回去我叫额娘给你剥了熟鸡蛋敷敷,这多尔衮伯伯也太不知道轻重了。” 我别过头,说道:“多尼哥哥,我没事,我心里,他这个阿玛早就是别人的了,在东莪眼中只有一个阿玛,就是多铎皇叔。” “东莪,我知道我现在劝你没有用,但是阿玛毕竟是阿玛,他是我大清的摄政王,有很多事情,他必须要去做,有很多责任,他必须要去扛。所以,你心里不该恨他。” “多尼哥哥,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所有人都这么说,说阿玛忙、说阿玛辛苦,说阿玛为大清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是,多尼哥哥,你知道吗?我难过的不是阿玛不在乎我、更不是阿玛太忙而无暇顾忌我,我最难过的是,他把全部的心思,都给了皇太后,她的儿子要坐皇帝,阿玛退居幕后,成为摄政王,那本是阿玛渴望的位置,可是到最后,却仍然拱手让人。就连十五叔都看不过去了,更何况我这个做女儿的。” 听完我的这番话,多尼哥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诧异于八岁的我会讲出这些来。 晚上宴会结束之后,孟古青特地请示了皇太后,把我留在宫里陪她,这是我第一次晚上住在皇宫里,多尼哥哥临走前还是很担心地嘱咐我:“别顶撞皇太后,也别和你阿玛再闹别扭,吃亏的是你,知道吗?” 我故作听话地点了点头,孟古青在一旁笑道:“多尼哥哥,你可真唠叨。” 孟古青推搡着多尼哥哥,故作不耐烦地说道:“唉哟,多尼哥哥你就放心吧,东莪留在我身边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去吧。” 多尼哥哥脸红地说不出话来,赶忙拉着巴克度和海娜走了,临走时,还是不放心地转过身看向我道:“记住我说的话。” 晚上沐浴完毕,孟古青拉着我和她睡在一张大床上,飞檐刻花极是精致,栩栩如生,看得出应该是皇太后精心叫人准备好的。宫人们灭了灯都纷纷退下,留了几个在门外守夜。 屋内漆黑一片,伴随着淡淡的麝香味,听着孟古青有韵的呼吸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过了不久,突然听到她问:“东莪,睡着了吗?” 我翻了个身,面对她,道:“没有。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东莪,我想和你说说话。” “恩,好呀。”在黑暗中,我侧过头。 “东莪,你知道吗?阿玛叫我嫁给福临。”她缓缓说道。 我愣了一下,道:“这不是很好吗?他日大清入主中原,你就是中宫皇后。” “东莪,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孟古青突然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我这样想,是人人都这么说。” “东莪,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一样。你和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没得选择,可是,你甘愿吗?” 我摇了摇头,道:“不甘愿又能怎样?” 孟古青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东莪,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福临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想起他。 我淡然回道:“我们还小呢,又怎好意思说喜欢。”而其实,在黑暗中的我,却感觉脸上有些微微地发烫,似已是红了脸。 孟古青清浅一笑,从床上坐起来,爽朗地说道:“可我明白,我有喜欢的人啊,他是我科尔沁草原的好男儿,他笑起来时,眼眸就像是草原天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他打猎很厉害,马术更是超群,科尔沁上想嫁给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他却对我说:‘孟古青,等你长大了,我来娶你进我赫锡家的门。’” 月光淡淡地洒进来,照在孟古青的脸上,我看着此刻的她,可以想象当年那个草原上男子对她告白时,她的心情是有多么激动。 “东莪,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是很辛苦的事情。”可是随即,她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似是刚才那般爽快的她,并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下去?”我好奇地问。 孟古青对我眨了眨眼睛,神色狡黠,像是一只可爱的狐狸,她抿着嘴唇,笑道:“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了。” “那,等我长大了,能来科尔沁参加你的婚礼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啊!”孟古青睡到我身侧,伸出手用手搂住我,我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她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说道:“东莪,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嫁给他,东莪,我不要进宫,我不想我的一生都困在这四堵高墙内。” 我的脖子突然感觉有些滚烫,才发现她竟然哭了,我忙拍着她的背道:“孟古青,你怎么了?” “东莪,你可知道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圣上都是要娶科尔沁来的女人,所以,我没得选,科尔沁的荣损都绑在我的婚姻上啊,东莪,我多想任性一次,东莪,我多想,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东莪……东莪……东莪……”孟古青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嘴里仍然一直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叹了口气,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想起她倔强的性格,初见时,以为她是个任性的女孩子,此刻才明白,孟古青也有她的苦衷,也有她的情思,也有本应该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烦恼。 ☆、第十三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三) 福临登基金銮的第一年,我的阿玛多尔衮率领着清军百万,挥军南下,直攻山海关,占领大明国京师,彻底摧毁了明朝的统治。消息传到盛京,举国欢欣,我和孟古青、多尼哥哥站在城门口,看着盛京城内的子民人人脸上都有着胜利的喜悦,我们一同幻想着今后在京师的生活。 听说那里有一座皇宫,叫做紫禁城,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宫殿名,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 我幻想着,它是不是如同我梦境中那般繁华旖旎,又是不是如同汉书中描绘的那样,如是天边的瑶琳仙境,灯山上彩,金碧相射。 然而,孩童时的幻想终究是幼稚不堪的,紫禁城和所有统治者的宫殿一样,四堵高高红墙,困住了很多人的一生。 顺治二年春天,杨柳刚刚抽芽,春色来袭,绿染长河。我和豫亲王府里的所有人一道被送进了京师,那一天的天气很阴沉,我从马车里走出来,望到了大清未来的都城,它没有我想象之中的磅礴瑰丽,甚至已经有些陈旧了,很多建筑的墙檐经过炮火战争的洗礼,已经破损不堪。我们到了新的豫亲王府里安顿下来,阿玛和十五皇叔已经在等我们了,几个月没有见,阿玛瘦了一圈,这次的持久战打的太久,南明始终不灭,成为我大清心头上的一道坎。 “东莪又长高了。”十五皇叔抱起我,用胡渣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我被弄的痒了,“咯咯”地笑,阿玛在一旁调侃道:“东莪都不和我亲了。” “兄长你这话可真酸。”十五皇叔用手肘抵了抵阿玛的胸口打趣说道。 众人听罢,都笑起来,多尼哥哥帮我把行李收拾好,对我说道:“东莪,刚宫里头来旨,孟古青格格要见你呢。” 孟古青比我们早到京师一个多月,想到这么久没有见过面,我马上兴奋起来,忙拉着多尼哥哥道:“不用准备啦,现在就去。” 到了宫里头,见着了孟古青,却发现她神情不对,双眼微肿,显然是哭过了,见到我来,忙扑到我怀里,说道:“东莪,我可是把你给盼来了。” “孟古青,你……怎么了?” “阿玛和姑姑定要把我嫁给皇上,阿玛明天就要回科尔沁了,他准备把我留在京师,可是,东莪,你应该明白的,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他还在等我,他还在等我啊……” 我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可是我知道,皇太后的意思,很难再有人去动摇,更何况孟古青的阿玛吴克善也是这样的意思,她就更难再回科尔沁了,我想到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孩子要被锁在深宫里,不免觉得心疼。 “我帮你对我阿玛说,也许皇太后会听我阿玛的劝。”我说道。 孟古青感激地看着我,眼里有泪,我想我一定要试试看,为了孟古青的幸福试试看。 晚宴的时候,我又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很多人,从往日的盛京皇宫到现在的紫禁城,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福临坐在最上头,我远远望去,他的表情还是淡漠的,似乎眼前发生的所有,都与他无关。酒过三巡,我离开位置找到阿玛,将孟古青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他放下酒杯,冷冷地说了一句:“东莪,不要这么任性,这种事情,不是儿戏。” “我就是知道不是儿戏,才想让阿玛劝皇太后打消这个念头!” 阿玛抱起我,亲昵地拍拍我的头,道:“东莪,你还太小,也许阿玛这番话你也未必懂。两大利益集团联姻的效果,孟古青将来嫁给皇上,是科尔沁和大清都受益的事情,孟古青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阿玛,你可曾还记得,当年皇太后嫁给先帝,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两大利益集团联姻,太后不得不为了科尔沁牺牲了自己。昔日的玉儿就是如今的孟古青,阿玛,我想你不会不理解其这中的痛苦,你和太后成为叔嫂已是定局,你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孟古青也失去幸福呢?满蒙联姻,确实是巩固大清统治的有力后盾,可是,倘若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我想,这样的计策不会长久。” 阿玛诧异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他定是没有想过,区区稚女,会讲出这样的道理来。我望着他,继续道:“大汉朝王昭君出塞、唐代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世人皆看到的是他们带来的两朝和平,可是又有谁可曾知晓她们的隐忍与辛酸?阿玛,您曾告诉过我,东莪虽为女子,但命运也要自己掌握,孟古青如今就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你们又为何苦苦相逼?” 阿玛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罢了,他幽幽地说道:“东莪,你的这种话,也只是闺中笑言,她们牺牲自有牺牲的道理,你现在小,只是觉得儿女情长分外重要而已。” ☆、第十四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四) 第二日我得到消息说,孟古青格格也要回科尔沁了,想必阿玛昨天听完我的话之后,和皇太后商量过了。孟古青临行前,我特意去送她,她今天穿了明红色的蒙古大袍子,衬得她格外高贵,明艳动人,她坐在轿子里,听到我来了,忙从轿子里出来,向我跑来,紧紧相拥,我听到她说:“东莪,我以为你不来呢,东莪,谢谢你,你的阿玛昨天和我姑姑说了,姑姑说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东莪,我可以回科尔沁,我可以回去见他了!”说着,她用力地把我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我和她都笑的很开心,我看到她眼里隐着的泪光,像是这世间名贵的宝石,在清晨的空气里,熠熠生辉。我的手拂过她的眼眶,压低了声音道:“孟古青,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这宫里,锁不住你的。”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明亮,“东莪,你定要来科尔沁参加我的婚礼。” “会的,一定会的。” 孟古青走的时候,天边突然飘来大朵的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站在紫禁城的台阶上,看着她的队伍的远行,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回头的时候,却看见阿玛站在我不远处,晨风扬起他的衣袂,他似乎还是那样年轻,那样的意气风发,让人敬仰,他向我走来,把我抱起来,宠溺地说道:“东莪可真重了,阿玛都快抱不动你了。” 天色越来越暗,包围了整座紫禁城,我的心头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趴在阿玛背上,说道:“阿玛,答应东莪一件事好吗?” 阿玛点了点头,我说:“阿玛,东莪的人生,让东莪自己来选,可以吗?” 阿玛看着我,思忖了片刻,道:“东莪,记住,不管选什么样的路,也只求四个字,问心无愧。” 我很用力地点头,“阿玛,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但,也请阿玛不要辜负东莪的期望。” 阿玛摸了摸我的头,问:“东莪有什么期望?” 我黯然道:“我不奢望你对我和皇太后一样,但请阿玛不要偏心地那么明显……” 阿玛的眼眶突然一红,我从来没有见过阿玛哭,哪怕是额娘死的时候。可是此刻,却因为我的这句话,阿玛却红了眼眶,我忙抱紧了阿玛,问道:“是东莪说错了话吗?” 阿玛摇摇头,哽咽道:“东莪,我对不住你。我根本不配做你阿玛,可是上天却赐给了我这样一个好女儿。” 阿玛的话飘摇在风中,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 我望向远处,紫禁城的宫殿层层叠叠,红瓦高墙,似乎永远望不到底。 站在外面久了也觉得有些冷,阿玛抱着我回到了养心殿,殿里福临正在看奏折,看到我和阿玛到来,脸上显然有些不悦。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因此我也没有必要装讨好他的样子。 我走过去时身侧不当心撞到了桌角边的几册奏折,奏折落地,散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我忙俯下身去,想要捡起来,他却嫌恶地看了我一眼,沉默着自己将那些奏折拾了起来,又整理好,末了,淡淡地和我说一句:“摄政王的女儿,朕也惹不起。” 这句话有很大的讽刺意味,当时的我没有听懂。但阿玛听懂了,他冷哼了一声道:“皇上是觉得臣功高震主了?” “功高震主?朕从来都不是主,又何来这一说?皇叔父说这话不觉得好笑?”福临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一点不慌不忙,从容而淡定。 阿玛极是不屑,“主?若不是你母后,这紫禁城的主,还轮不到你。” 福临把手里的奏折恨恨地砸在地上,刚欲发作,只听得外面的炮声,使得整个养心殿剧烈地晃动起来,书架上的书本全部倾倒了,当时我根本就站不稳,害怕极了,不断地喊着“阿玛、阿玛”,屋顶上落下的灰尘迷离我的眼睛,痛地我眼泪直流。 养心殿左侧的柱子突然倒下,挡住了养心殿门,顿时殿内一片狼藉,外面的太监们都在喊皇上,可是无法走进来。我稍微站稳了点,努力地睁开眼,唤着“阿玛救我”,可是,回过头才发现,在最危难的此刻,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的阿玛却抱着另一孩子——福临。就在那一个瞬间,我的心冷到了极致,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忽的听到阿玛在我身后喊:“东莪,别去外面,外面危险,听见了没有?!东莪!” 我转过身,朝着阿玛冷冷一笑,说道:“阿玛,你的东莪是死是活,以后不再关你什么事。” 阿玛眼里的绝望,我能看到,可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想这一天,我已然成为了一个孤儿,我有阿玛,和没有阿玛又什么区别?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的怀里,却不是我。 我走到外面,却发现也已经是乱成一团了,太监宫女们抱头乱窜,我拉住其中一个小太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哆嗦着道:“回……回东莪格格,这南明又打来了,这次可狠了,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大炮,都轰进了咱这紫禁城,不过格格不要害怕,裕德大将军已经派人来保护咱们了。” 我走到台阶外,发现震乱已经结束了,阿玛从养心殿里冲出来,喊着我的名字,我站在他不足百米处,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怨恨。 他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安慰我的话,我只听到他说:“福临要是死了,她会痛不欲生的。” 我冷笑了一下,问:“东莪要是死了呢?阿玛就不心疼?” 还没等阿玛回答,我就转身离开了,昏暗的天色里,充满了炮火的味道,黑云压城城欲摧,整座紫禁城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阴影里。 沙尘将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我也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奔跑。突然间,我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抬头看,才知道是护城的德裕大将军。 德裕大将军是如裕福晋的胞兄,他看见我,忙把我护在他的怀里,我的脸与他冰冷的盔甲摩擦,硬硬地生疼,他道:“东莪格格,这里太危险了,属下这就叫人送你去安全的宫殿。” 我呢喃道:“德裕将军,东莪不怕危险,东莪最怕的是……” 德裕大将军显然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他把我抱起来,我却挣脱开,“德裕将军,您不用管我,您只要保护好紫禁城就可以了。”说着,我忙推开他向前跑去,此刻,炮火又猛烈地开始了,时不时有大颗的火球落在我的身旁,可是我似乎不害怕似的,一路狂奔,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此刻如此的绝望,我望着漫天的硝烟,心生迷惘。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我一路往西门奔去,而此刻德裕大将军的队伍已经把整个皇宫包围了起来,我无法出去。我颓唐地坐在西门内的假山边,沮丧万分。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衣袂,我被吓了一大跳,往后一看,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在假山后的草坪上,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穿着段紫色镶白边的衣裳,却已经被血水染红了大片。他的长发的束起挽成发髻,很明显是汉人打扮。腰间佩朱玉,成色圆润,泛起光泽夺目。我自幼长于宫廷,只一眼便知道那玉应该价值不菲。那少年他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袂,他的意识已经很微弱了,我凑进了他,听到他说:“救救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甩脱了他的手,对他说道:“满汉不两立,对不起了,我不能救你。”我刚想走,他却拉住我的脚,似乎用尽了力气说道:“求你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回过头,看到他澄澈的眼神,莫名地心软了,我转过身把他扶起来,此时此刻,我只能去找多尼哥哥了,但是他一副汉人打扮,我无法带着他离开已经被重兵包围的紫禁城。 我从地上已经死了的太监身上扒下了衣裳,胡乱给他穿上了,带好帽子,正好遮盖汉人的发型。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我对他说:“你想要活,现在就最后努力一把,等过宫门口的时候,你要搀扶着我,看上去要像有主子和奴才的样,千万别漏了破绽。” 他点了点头,我此刻才发现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了。 到了宫门口,他努力装出一副奴才的样子,我和他走到西门,驻守的士兵认出是我,忙行礼道:“参见东莪格格。” “免礼吧,摄政王知宫里有危,特地派人送我回豫亲王府。” 那两名驻守的士兵当然对我说的话不敢质疑,他们望了望我身旁的他,问道:“敢问格格,这公公是哪位的手下?” “他是养心殿里的小昀子。”养心殿里确实有名太监叫小昀子,那两个士兵也是信了,便将我们放行。 出了西门,一直往西走,就可以直接到豫亲王府,但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看得出来,他硬撑的很辛苦,额头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走了一段,他突然间倒在地上,我忙把他拉起来,他已经是神志不清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救下他,总不能半途而废,把他扔在这大马路上没人管,生死有命。我用力地拉起他,让他整个人都压在我的背上,我则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往豫亲王府里走去。 到了豫亲王府门口,我不敢惊动府里的人,忙把他放在门口的石狮子边,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 里面走去,正好遇到多尼哥哥,看到我一身是血,着实吓了他一跳:“东莪,你……” “多尼哥哥,你放心,我没受伤,多尼哥哥,我在宫里救了一个人,他……他是个汉人。” “东莪,你疯了吗?!汉人?你救的是汉人?今天就是汉人的起义团,和南明流亡政府一道攻打紫禁城。” “我知道,多尼哥哥,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在“但是”些什么,我的心里,只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因为他那般澄澈的眼神,只一眼,就让我觉得应该救下他。 “东莪,他现在在哪里?!”多尼哥哥问道。 “在……在豫亲王府外。”我有些害怕,如果连多尼哥哥都不肯救他,那就真的没有办法,我知道现在不能撒娇了,我用力拽住他的袖口,恳求着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我知道满汉之间的矛盾无法解除,他们觉得我们抢了他们的政权,可是这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我们满人争天下的时候,已经杀了够多汉人……。” 多尼哥哥看了看我,思忖良久,才道:“我和你把他先安顿在我房里。”说着,我忙起身,带多尼哥哥到门口石狮子旁,他虽然呼吸微弱,但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对着我淡淡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他的表情有些委屈,写在苍白的脸上,让人不禁心怜之。 我不知道我如今救下的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皇宫里,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可是为了救他,我骗过了驻守西门的侍卫,为了救他,我背着他走了数里路,为了救他,我第一次求了多尼哥哥。 也许老天爷早就为我们织好了一张网,在我们这一生中,我们会遇见遇见很多人,这些人形成了我们的关系网,可是到最后,我们只会与一个人相遇、相知、缠绵、直到白头。八岁的我,还不知道我救下的少年,会是我今后人生中的挚爱。 ☆、第十五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五) 我留在房里照顾他,而多尼哥哥则出去请了大夫,大夫查看了病情,又叫小厮下去抓了药熬,大夫临走时吩咐,这药一天喝三次,每次吃过饭服下。 我认真地记下了,等大夫走了之后,多尼哥哥很不悦地说道:“东莪,你为何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好?” 我摇摇头,呢喃道:“我不想别人和我一样,没人疼爱,死在皇宫里都没有人知道。”说罢,我的眼泪直流,多尼哥哥忙把我搂进怀里,问我怎么了,我哭地更凶地说:“多尼哥哥,你知道吗?刚刚汉人炮轰皇宫的时候,我和阿玛还有福临都在养心殿,在那么危险的时候,可是阿玛保护的是福临而不是我,他和我说,‘福临要是死了,她会痛不欲生的’……多尼哥哥,我是不是多余的?那时候我绝望极了,我不管不顾地在皇宫里乱走,连炮火都不怕,我想倘若我今天死在了皇宫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多尼哥哥把我搂地很紧,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我听到他认真地说道:“我只知道,倘若东莪出了事,我会痛不欲生。” 我躺在多尼哥哥的怀里,心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这般疼爱我。 吃过晚饭后,我和多尼哥哥回到房里,这下我们犯了难,那汉人少年躺在床上,我们晚上该睡在哪里。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如裕福晋,听到她说:“多尼,额娘给你们坐了芝麻糕点,我知道东莪也喜欢吃,快来开门。” 我看看多尼哥哥,多尼哥哥也看看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我忙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对还束手无策的多尼哥哥说道:“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了。” 多尼哥哥赶忙领会,转身去开门,如裕端着一碟子点心走进来,看到我躺在床上,问道:“东莪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我捏着鼻子,说道:“如裕福晋……今天东莪在宫里受了惊,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早睡了。” 如裕福晋心疼地说道:“下午的时候,你阿玛派了人来传话,想喊你过去,你多尼哥哥就说你不舒服,看来是受了大惊吓,我这就派人去喊大夫。” “不不不,如裕福晋,我没事,真的没事。” “都怪那些个汉人,现在都是大清的天下,他们还不甘心!”如裕福晋似乎不肯罢休,转身道:“不行,东莪,我这个就去请个大夫过来。” 我对多尼哥哥狂使眼色,多尼哥哥忙拉住如裕福晋,“额娘,我……我下午已经请过大夫了,你看。”多尼哥哥指了指桌上的汤药,“这不,药都配好了。” 如裕福晋看了看桌上的汤药,果然是信了,嘱咐多尼哥哥道:“那你可要照顾东莪妹妹,你多尔衮伯伯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不起。” 多尼哥哥忙说:“知道啦额娘,你快去休息吧。” “不行,我要看东莪喝了药才行。” 我这下犯难了,但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你把药碗拿来,我这就喝。” 多尼哥哥的表情我看着想笑,但我还是故作平静地道:“拿来吧。” 多尼哥哥拿起药碗递给我,我闭着眼睛,一口气给全部喝了下去,如裕福晋看我喝完了药,才起身道:“那东莪你好好休息,多尼你晚上要多注意些,给妹妹盖好被子。” 多尼哥哥忙点走,送走了如裕福晋,关上门,转过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再也憋不住了,大笑起来,道:“真是吓死我啦!” “还笑!那药不苦吗?”多尼哥哥走过来刮了刮我的鼻子道。 “可苦了呢!”我伸长了舌头做呕吐状,多尼哥哥也笑,问道:“这个大麻烦在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我耸了耸肩,“先再熬碗药再说。” 多尼哥哥转身去煎药,我掀了被子准备起身,我的手却被那少年拉住,他的手滚烫滚烫,力气又很大,我被他一拉,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我忙推开他,“你发烧了?!” 他半朦胧着双眼,两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沙哑着嗓音说道:“谢谢你。” 看着他依旧淳澈的眼神,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慌乱中,多尼哥哥正好回来拿药碗,却看到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样子,忙冲上来一圈打那少年的脸上,多尼哥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力气是出奇的大,那少年的嘴边马上浮肿了一块,我把他护在身后,朝多尼哥哥吼道:“你做什么?!他正在生病你难道不知道吗?!” 多尼哥哥仍是愤愤不平:“我们满人都知道‘男女授之不亲’,他们汉人规矩这么多,难道不应该更明白吗?” 那少年浅浅一笑,戳着我的额头道:“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来的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8 男女之别。” 多尼哥哥拉着我离开床,回过头指着那少年道:“我告诉你,这里是大清的豫亲王府,你最好识相一点,等伤好了赶快给我离开这里!” 少年没有说话,垂下头,我看得出他的隐忍,走上前,对他说:“多尼哥哥他在说笑呢,你在这里住多久都没有事的。” 多尼哥哥一把拽开我,对我说道:“东莪,你懂事点可不可以?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会在汉人炮轰紫禁城的时候出现在皇宫里?我听我阿玛讲,这次举事的几个汉人都在皇宫里被捕了,他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同党!” “多尼哥哥,不要讲了!这些我不想听。”我赌气地转过头,多尼哥哥也是很生气,摔门而去。 那少年支撑起整个身子,我忙走过去对他说:“你先休息吧,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担心。” 他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和你的哥哥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不愉快。” “他就是那样的人,一直很认真。他只是比较在意你是汉人的身份。嗳,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说道:“我姓萧,单名赫。” “萧赫,这名字,我记下了。”我笑着说道,“我的名字,你也应该知道了。” “嗯。”他点了点头,“是叫东莪吗?” “对,爱新觉罗东莪。” 他看了看我,眼里的那种神情让我看不懂,他问道:“你和小皇帝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堂哥哥。” “那你父亲是谁?” “他叫多尔衮,是我大清的摄政王。” 他望着我,虽然极力克制着情绪,但我还是感觉到他身上那种隐忍的气息。他从床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我听到他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希望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 他转身欲走,却被我拉住,我呵斥道:“你疯了吗?这里是豫亲王府!你逃不掉的!” 他冷冷一笑,“天若要我死,我早就死在了紫禁城里。”他说这话的神情,根本不似十五岁的年纪,我没有再去挽留,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他一出门口,就被门外的侍卫拦住,而后我听到清晰的打斗声,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平静了下来,我走出去,却发现几个侍卫倒在地上,我想,他应该是走了吧。 我唯一记得的是,他叫萧赫,萧瑟的萧,煊赫的赫,如此对比强烈的两个字,组成了他的名字。 可就是这两个字,在我的人生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从我八岁时与他相遇,就似乎注定了我们这一生都无法再分离。 ☆、第十六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六) 萧赫逃走的事情惊动了整个豫亲王府,连在议朝十五皇叔也从宫里特地赶回来,我知道这下闯了祸,躲在房里不敢出去,多尼哥哥镇定地想了一会,说道:“东莪,你先不要害怕,这件事情我来兜着,你到时候只要说你生病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多尼哥哥怎么过得了十五皇叔那一关。没过多久,有小厮过来传话,叫我们去大厅,我和多尼哥哥到了大厅,几个兄弟姐妹和福晋们也都在了。依勒敏福晋坐在十五皇叔旁边,见到我们,对多尼哥哥挑眉说道:“呵,多尼,你可真了得,连汉人都敢招惹呀。” 豫亲王府里都知道那个少年从我房里出去和侍卫打斗之后逃窜,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十五皇叔站起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十五皇叔问我和多尼哥哥:“东莪,多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尼哥哥神情自若,笃定地说道:“回阿玛,是这样的,东莪在宫里受了惊吓,这您大概已经听多尔衮伯伯说了吧。” 十五皇叔点了点头,气愤地说道:“东莪,这件事情,我必要和你阿玛好好谈一下,他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我喃喃道:“十五叔,算了,东莪的命不比皇上的命娇贵。” 十五皇叔弯下腰摸了摸我的头,道:“你还有你十五皇叔和多尼哥哥。” “嗯。”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十五皇叔继续问多尼哥哥:“那之后呢?那个汉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你和东莪的房间里?” “回阿玛,东莪身体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我还给她请了大夫配了药,这点我额娘可以佐证。” “噢?是吗?如裕?” 如裕福晋忙出列回答道:“回王爷,正是,臣妾还是看着东莪喝药的。” 多尼哥哥继续道:“那名汉人躲在东莪的床下面,我们谁都没有在意,后来晚上时分,我们都要准备休息,那人突然从我们房间里闯出去,之后的事情,王府里的人都应该知道了。” 十五皇叔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这件事情现在都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我不想再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几个福晋忙一道行礼道:“是,王爷。” 我望着她们,知道这一次,她们又想在借机一起排挤我和多尼哥哥。 这世界上,爱你的人,总会选择全部相信你,而不接受你的人,你做的再好,只要一犯错,他们就会觉得你从来没有正确过。因此想到这里,我对她们的态度已然完全不在乎。 晚上的时候,如裕福晋给我们熬了海鲜粥,我叫了巴克度还有海娜一块儿来吃,如裕福晋的手艺真的很好,我们几个小孩子吃的不亦乐乎。趁我们不在意的时候,如裕福晋拉着多尼哥哥的手,走到外面说话,我有些好奇,有什么话,在这里不能说呢?我帮巴克度和海娜又盛了两碗粥递给他们,而我则偷偷走到门后面听多尼哥哥和如裕福晋在讲些什么。 “多尼,你是我儿子,你只要一说谎,我这个做额娘的还看不出吗?你实话告诉额娘,那汉人是不是和你们认识?!” “额娘,你多虑了,我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嗣,我又怎么会认识汉人?” 如裕福晋半信半疑地还是说了句:“多尼,你最好没有骗额娘。” “我若骗了额娘,我便是不孝子,这样的罪名,多尼背不起。” 如裕福晋点了点头,许是觉得多尼哥哥说的不错,便不再怀疑,两人正准备进来,我忙跑回桌边,假意做喝粥的样子。 如裕福晋对我们说道:“还想吃什么吗?看你们的样子就是没吃畅快。” 海娜笑着道:“我还想吃如裕福晋你做的莲藕糕、海棠糯米团。” “海娜要是喜欢吃呐,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如裕福晋笑着说道,转身便朝厨房走去了。 待得她走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肘抵了抵多尼哥哥:“咳,不孝子。” 多尼哥哥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9 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呛得他眼泪盈盈,又笑着道:“还不是为了你,你倒是还会取笑我!” 巴克度和海娜见状笑地人仰马翻,都道:“东莪姐姐,这样子欺负多尼哥哥,我们可是要去向阿玛告状的。” 我跑过去用力地给他们的脑门上一人拍了一记,“叫你们乱说话!” 海娜捂着头,哭丧着脸道:“痛死人啦!” 我做了个鬼脸说道:“海娜,想不想吃烤山芋?我上次听阿玛讲,民间的烤山芋味道十分香甜,比宫里头煮的美味上百倍。” 海娜依旧捂着头,“东莪姐姐可不许骗人!不然我告诉我阿玛去,东莪姐姐尽会欺负人!” 巴克度在一旁煽火道:“海娜,阿玛可是最疼东莪姐姐了,我怕你这状是告不了了。” 我拎着他们俩的衣角,一道到了下人的厨房里,几个婢女见了我们来,忙惊呼:“阿哥格格们!你们怎么能到这等污腻的地方来?!” 我笑着朝她们挥手,“你们去外头守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几个婢女刚想走,却又被我叫住:“等等——帮我去找几个生山芋过来。” 婢女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格格……格格是想做什么?” 我笑着道:“尝尝民间美味。” “不用去拿了——我给取来了!”我抬头望去,原来多尼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一袋子生山芋来了,巴克度和海娜忙上前去抢,每人拿了三四个,回过头问我该怎么处理。 我“噗哧”一声笑道,“行了行了,剩下的交给我。”说着,我走到炉灶前生火,待火苗稍些旺了之后,就叫他们俩将山芋塞进灶肚里,两个家伙忙上忙下,弄得一身汗。 海娜看看多尼哥哥,奶声奶气说道:“多尼哥哥真是厉害,我们想吃什么,多尼哥哥就能马上变出来!像是变戏法一样。” 我趁机掏了一小撮灰朝着海娜脸上抹去,一下子让她的脸变成了黑包公,她“呀”地一声,马上也朝我反击而来,巴克度当然是帮自个儿妹妹,把我的手抓住,不让我还击,我忙尖叫:“多尼哥哥——帮我啊——” 我们闹着笑着,四个年幼的小孩子在灶前扭打成一团。 莫辜负青春正年少,回头望,已是那年欢笑。 ☆、第十七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七) 落过几次雪,这年也就到头了,宫里和往年一样,叫了各个亲王府里的人一道去,阿玛派了人来特地嘱咐我,叫我大年夜的时候进宫,还送了好多新衣裳和首饰,我意兴阑珊地看了看,对站在我身旁的多尼哥哥道:“我还是不想去。” 多尼哥哥问道:“还是因为多尔衮伯伯的事情吗?” 我点头沉默,多尼哥哥心疼地看了看我,说道:“既然东莪不愿意进宫,今年我也不去了,我留在豫亲王府里陪你。” 身旁的巴克度和海娜听到了,忙凑过来说道:“我们也不去,我们也留下来陪东莪姐姐。” 我感激地看着他们,虽然是堂兄弟姐妹,可是他们对我,却真的如同亲手足。 十五皇叔听到我们这么说,也知道我心里那个结打不开,他过来问我:“东莪真的不去?” “不去了,十五皇叔,若是阿玛问起来,你就说东莪不愿意来。” “你还生你阿玛的气?” “东莪不是生气,是心凉。”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了,我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如裕福晋看到了,忙用手绢帮我擦眼泪,边擦边说道:“咱不去了不去了,东莪不哭,这大过年的,可不能哭的。” 我抽了抽,才道:“十五皇叔,如裕福晋,你们去吧。” 如裕福晋看我眼泪汪汪地,转过身向十五皇叔请示道:“我不放心几个孩子,要不我也不去了。” 十五皇叔看看我,又看看多尼哥哥和巴克度还有海娜,点了点头道:“那你留下来照看好他们。” 十五皇叔刚想和几个福晋准备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如裕福晋说道:“今年多尔博会回来,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如裕福晋很触动,心情激动地说道:“唉,好,好。” 大年夜,吃过年夜饭,我们几个在院子里开始放烟火,这些烟火都是豫亲王府里的管家从民间各地特地给我们搜刮来的,各式各样,有“窜天鼠”、“旱地雷”、“黄金雪”等等等等,我和多尼哥哥点了几只烟火棒,在院子里到处窜,如裕福晋在一旁担心地喊我们:“都当心一点,别烧着了衣裳!” 而巴克度和海娜更是疯的厉害,点了好多只“窜天鼠”,只听得“咻咻”地乱窜,院子里火光一片,我们玩的撒起野,如裕福晋根本管不动我们。 放过了烟火,果真是把新衣裳都给烧了几个洞,海娜更是严重,袍子裙摆边,一大块都给烧没了,我忙拉着她到我房里来,给她换上了阿玛赐给我的衣裳,虽然是大了点,不过穿着也很好看。 我和她出去准备再玩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我阿玛的大福晋抱着个孩子从轿上下来,如裕福晋忙上前行礼,迎着她进府。她看见我,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如裕福晋嘱咐我们几个玩得不要太疯,免得过年再出什么意外,我们附和着,又一边抱着烟火往外头走,巴克度和海娜玩的真是撒了脱,两个人爬着上了楼顶上,吓得几个仆人在下面喊小祖宗快下来。 多尼哥哥问我要不要和阿玛的大福晋进去说说话,毕竟她也是睿亲王府的主母,多尼哥哥并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淡漠,我摇了摇头,但又想去听听她和如裕福晋讲些什么,便偷偷溜到她们的窗外,听到大福晋叹息道:“如裕,你福气可真是好,多铎宠你,还生了多尼这么个俊小子。怎么我命就这么苦?” 说着,我看到她抽出手绢,抹着眼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阿玛大福晋哭,她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强势的。 如裕福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道:“姐姐,别哭了,这事情也计较不得,现在有了多尔博陪陪你,你也少了几分孤单。” “如裕,你可怪我,抢走了你的多尔博。” “姐姐你说哪里的话,多尔博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够当摄政王的儿子。” 大福晋又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就争不过她,我怎么就争不过她!”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我知道大福晋说的是宫里头的皇太后娘娘,我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人,还是没有人争得过她吧。 我推门走进去,大福晋忙抹眼泪,故作镇定地道:“你进来做什么?!” “我想让多尔博弟弟一块儿出去和我们放烟火。” 如裕福晋走过来好声好气地讲道:“弟弟还太小,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0 你们玩就可以了。” 我望了望大福晋的泪眼朦胧,却忽的想到了平时她对我的好,每年过年,她还会特地派下人给我量身做衣裳,花灯节的时候,她还给我扎过花灯,想到这里,觉得其实她对我也不是很冷漠,也许,皇亲贵族的生活,让她学会了处处不饶人,让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所以她才会总是欺负额娘,因为额娘至少因为我的存在而拥有阿玛一点点的怜爱,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最惨的是,自己丈夫的怜爱与关注,全部给了她的堂姐——皇太后娘娘。 我走过去,帮她抹了抹眼泪,她惊讶地看着我,我说道:“大福晋,东莪没额娘了,以后当你是我额娘可以吗?” 我突然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激的神色,她突然无法克制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全部落在我的衣衫上,一滴一滴,犹如千斤重担向我砸来,我能体会她压抑的苦楚,能感受她绝望的深嚎,她趴在我的肩上,哭地很伤心很伤心。那种伤心,让我后来想来,都觉得害怕。 如裕福晋忙过来边拍着她的背边安慰她,“姐姐不要哭了,这大过年的,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多尔博和东莪都在这儿看着呢,多不好。” 我摇摇头,道:“如裕福晋,就让大福晋发泄一下吧,我们都是睿亲王府里的人,我明白这种心情。” 如裕福晋看着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叹了口气道:“如裕福晋,你有十五皇叔的宠爱,有多尼哥哥的孝顺,你自然不会懂得大福晋的苦。” 门突然被吹开了,冬日里的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灌,我刚想要去关,却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一个丫鬟撞了个满怀,她根本顾不得我,冲上前去,拉着哭腔对大福晋道:“福晋!宫里头来消息了,说摄政王要娶皇太后娘娘!” 那一天的风出奇的大,吹得我的心冷的如同这冬日里的雪,我望着大福晋绝望的脸,我发誓我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神情,夹杂着无可奈何、愤怒、妥协、自嘲,太多太多。而我跌坐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多尼哥哥走进来把我扶起来,看着房间里的人都不说话,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脑子很热,话都说不周全,朝着多尼哥哥呢喃道:“阿玛要娶皇太后了……” 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我的话语。 ☆、第十八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八) 皇太后要下嫁摄政王的消息震惊了朝野,并不是因为这是一件超越伦常的事情,在我们当初的女真部落中,嫂子守寡,亦是可以下嫁小叔的。但是一旦牵扯上政治利益,将会导致多方的利益受损。 首先持反对意见的人则是十五皇叔多铎,他在朝堂上怒骂皇太后恬不知耻,骂皇太后挟天子以令诸侯,骂皇太后后宫执政大清时日无多,骂得我阿玛终于受不了,下了令将他打入了天牢,消息传到豫亲王府里的时候,几个平日里看我不顺眼的福晋纷纷嚷着要把我驱逐出府,多尼哥哥把我护在身后,叫我不要害怕,可是我怎么能不害怕,阿玛和连最疼爱我的十五皇叔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阿玛为了皇太后已经不顾一切了,我觉得我更像被遗弃的小狗,将要被冻死在这寒冬里了。 如裕福晋亲自送了大福晋回睿亲王府,在路上大福晋哭晕了过去,如裕福晋吓地没了主意,派了人去请太医,这事情惊动了宫里的阿玛,他也连夜赶了回来。 多尼哥哥问我要不要回睿亲王府里去一趟,我点了点头,“多尼哥哥陪我一块儿去,好吗?” “嗯。”多尼哥哥忙下去吩咐准备马车,我和他上车的时候,我特意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天色阴沉,像是我此刻阴郁的心情。 到了睿亲王府里,太医们还在给大福晋医治,而阿玛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当时下着小雪,雪纷纷落在他的头上、身上,他似乎浑然不觉,整个人很呆滞。 他看到我,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愤怒地望着他,可是发现此刻的他,竟然有些苍老了,他三十五岁了,从十三岁起就替父兄征战沙场,可是到头来,用半生的戎马倥偬换来的却是他人荣登帝座、换来的却是他人抱得美人归,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我走过去,他把我搂紧怀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人同意没有关系,没有人祝福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娶一个深爱之人,我只是想有一个真正的家,这有错吗?” 我没有答话,因为上次的事情,我还是耿耿于怀,可是听到这番话,我突然心疼起阿玛来,我听到他继续说道:“大概我上辈子做错过什么不可原谅之事,所以这辈子老天要这样对我。”阿玛颓唐地坐在地上,一个人呆呆地望着天空,眼神里似乎被抽离了灵魂一般,呢喃着:“我娶她有什么错!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同意,为什么……为什么……” 阿玛的眼角淌出了泪,我帮他擦去,他握住我的手,问我道:“东莪,阿玛只想问你一句,倘若连你也不同意……” 还没等阿玛讲完,我就说道:“阿玛,我同意。” 阿玛望着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说的话,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阿玛,你没有错。” 阿玛破涕为笑,笑地眼角皱纹都出来了,他还是那个执着的多尔衮,还是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阿玛。 大福晋喝了药不久便醒了过来,我和阿玛进去看她,她的脸色苍白,看到阿玛,她想要起身行礼,阿玛忙道:“小玉儿,不用了。” 大福晋依旧泪眼婆娑,她望着阿玛,问道:“王爷,外头说的都是真的?” 阿玛沉默了一会,道:“是。” 我以为大福晋会大吵大闹,会闹到皇宫里让群臣向王爷施压,可是大福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恭喜王爷。”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知道说出这一句话要有多大的勇气,更不知道大福晋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只是,当自己的丈夫娶别的女人的时候,说句“恭喜”,这也未免太过的讽刺。 我和大福晋,本来应该是最反对阿玛娶皇太后的人,可是如今,我们不仅没有反对,还莫名地接受了这一举动。阿玛沉默地站在那里,望着我们两个,大福晋擦了擦眼泪,问:“王爷,还记得我们在科尔沁的那段日子吗?” 阿玛点了点头,大福晋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你、还有堂姐,我们一起骑马,一起放牧,那时候我才十岁,我觉得你是个大英雄,而堂姐姐是个大美人,自古美人配英雄,那时的我,觉得你们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敢有一点点的觊觎。可是先皇因为一句‘得大玉儿者得天下’的戏言将堂姐姐强纳进宫,我记得那天的你,跪在先皇帐外跪了整整一夜,到最后,你发了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1 高烧,可是还不肯起来,你说‘得不到大玉儿,我多尔衮这辈子都不会甘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可是,最后,你不得不屈服于君臣之礼,可是你也确实做到了当时你说的话,你这辈子都未曾甘心过,王爷,你为了她,做错了太多的事情,伤害过了太多的人。静颜死的时候,她一直问我,‘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可是她终是没有盼到你来看她最后一眼,其实睿亲王府里所有的福晋都知道,静颜只是长得像大玉儿。王爷,她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替代品,睿亲王府里所有的人也许对你来说都抵不上一个大玉儿,可是,王爷,您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全部,您是我们几个福晋的丈夫、是我们的天,您是东莪的阿玛,您是多尔博的阿玛,您要做到无愧于我们每一个人。王爷,臣妾别无所求,求只求,您娶了皇太后之后,不要忘了睿亲王府,睿亲王府里的所有福晋,都还是您的福晋,我们都在等您。” 大福晋的这番话在我脑海里回荡了好久好久,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阿玛走到大福晋的床侧坐下,把她搂进了怀里,道:“小玉儿,对不起。” 我听到大福晋呢喃道:“倘若……倘若当初我没有遇见你,该多好。” 科尔沁草原上的那一场错误的相遇、那一段错误的风花雪月、那一句错误的谣言,都造成了他们这一生难以平复的悲剧。 ☆、第十九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九) 皇太后和阿玛的成婚仪式一切从简,甚至在真正意义上说不上是一场典礼。 能去的人也不多,豫亲王府里的人因为十五皇叔的事情都没有去,多尼哥哥本想陪着我进宫,但是如裕福晋几番阻拦,终还是没来成。 我被几个宫女带到慈宁宫里,皇太后未着红装,但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衬得她肤如凝脂,如同能滴出水来,她三十四岁了,看上去却仍很年轻,且美得素雅而端庄。 她看到我来了,主动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但什么也没说,她拉着我到梳妆镜台边,帮我挑了一个红宝石的簪子要给我戴上,那宝石簪子四周镶金,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我把头一偏,说道:“太后,这东西太贵重了,东莪带不合适。” 太后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贬低了自己的身份,太后只是淡笑道:“孩子和哀家客气些什么?以后,你就是哀家的女儿了。” 确实,我已经在外头听到很多人这么说了,他们说我以后是摄政王和皇太后的女儿,我都讪笑了之。可是当听到皇太后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的感觉却是很怪异的。 皇太后把我抱起来,坐在她的腿上,拿起梳子帮我梳头,边梳边问我:“东莪能接受哀家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两张脸,一张柔情万种,红唇迷人,一张稚气未脱,茫然无措,我点了点头,说:“说句心里的话,太后,东莪自七岁丧母之后,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再像你这般抱过我了。如裕福晋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十五皇叔喜欢我;大福晋对我的好,只是因为我们都得不到阿玛的爱,可是你对我的好,却不一样。” “噢?哪里不一样?” “也许只是从心里头,想对我好。” 我感觉到太后的手抖了一下,拽地我头发生疼,我闷哼了一下,太后忙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哀家这笨手笨脚的。” 我摇摇头,接过太后手里的梳子自己梳起头来,太后只是安静地抱着我,烛光跳动,映衬着她的脸分外美丽动人。 我放下梳子,很认真地问她:“太后,你待我阿玛,可是真意?”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我,别过头,没有言语。她把我拥进怀里,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味,听到她在我耳侧说道:“是以真心。” 我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低低地叫了一声“太后娘娘”。 她应了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帮她抹去眼泪,道:“会把妆给哭花的,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高高兴兴才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滴泪飘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吉时刚到,她便由宫女扶着出去了,我跟在身后,慈宁宫两侧整齐地站满了宫人。 两端古木色的大门缓缓开启,清帝国的皇太后娘娘一袭简装,伴随着两侧众人的下跪声,走向了她此生挚爱的男人。 阿玛端坐在马上,他依旧意气风发如少年,他的眼里笼罩着幸福,望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女人,这个女人,从十三岁起,就注定了此生无法与他分离。 阿玛下马,走上前扶起太后娘娘的手,轻轻地换了一声。她抬起脸望着阿玛,眼神久久不肯离开。 他们终于在一起。从那年的错过,直到如今,已经走过了十多个春花秋月。 阿玛牵着太后娘娘上轿,太监拉长了声音喊:“起轿!” 皇太后是不可能离开紫禁城的,我们一行人送到了东门,便同她的轿子又一道回来了。 再回到宫里,摆了几桌酒席,我突然看到了十五皇叔和十二皇伯伯阿济格,他们俩是阿玛的亲兄弟,坐在第一桌靠首的位置上,十五皇叔看我,忙招手让我过去,我走过去,兴奋地说道:“十五皇叔可好?” 十五皇叔摸了摸我的头,疼爱地把我搂进怀里道:“十五皇叔平日里可没白疼东莪。十五皇叔好得很呐!” 旁边的十二皇伯伯也是笑,我很少见到他,他是阿玛的亲兄长。他打量着我道:“小东莪都长这么大了啊,过几年可以出阁了。可愿意嫁到我府上来?” 十五皇叔爽朗地大笑起来:“十二皇兄,你如意算盘打的巧,可不如我打的早,这东莪可是将来要给我多尼做福晋的,你呀,晚了。” 十二伯伯也是笑,因为是玩笑话而毫不在意,拉过旁边的一个少年道:“东莪,来来,皇伯伯给你介绍,这是你堂兄傅勒赫。” 我甜甜地叫了一声:“堂哥哥。” 那少年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走过来摸着我的头道:“这就是东莪妹妹啊,原来长得这么俊俏。”  傅勒赫迷离着一双桃花眼,身上有着八旗子弟特有的纨绔气味。 我转过头看到多尼哥哥也来了,忙走过去,他也看见我了,问我刚才去了哪儿,我喃喃道:“送皇太后去东门。”多尼哥哥看着我的样子,有些心疼地问道:“东莪今天可是心里不舒服?” “何时舒坦过?”我反问,多尼哥哥叹了口气,帮我夹了一块糯米糕放在我的碗里,我望着他拿着筷子的手,修长而白皙,已经不似孩童,我抬眼仔细看着多尼哥哥,才发现此时的他已经是个俊美的少年了,稳重里带着成熟。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大家也并不是真的带着祝福,来的人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2 很少,大多都是爱新觉罗宗室里的人,听多尼哥哥讲,福临今天也没有来,我想他定是觉得他的皇额娘丢了她的脸。 晚宴结束的时候,阿玛问我住宫里还是和多尼哥哥回豫亲王府里,我想了想道,“阿玛,我想回睿亲王府里,陪陪大福晋。”阿玛思忖了片刻,悠悠地叹息道:“去吧。” 宫人们把我送到了睿亲王府,大福晋看到我的时候吃了一惊,问我:“东莪,你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投进她怀里,抱着她,道:“大额娘,我回来陪陪你。”我很少很少用这个称呼叫她,以前关系不融洽的时候,甚至从来不叫她。 大福晋很触动,抱着我,连连说道:“嗳,好,好。” 晚上的时候,她坐在烛光里给我绣了个荷包,她说汉人都给女儿做这个,我接过来,是一朵含苞欲放的牡丹,我问为什么给我绣牡丹,大福晋道:“牡丹花开富贵,乃是万花之首,我希望东莪你将来成为人上之人。”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道:“谢谢大额娘。” 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我忙做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问她有没有事,她咳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慌了神,想跑出去喊人,刚走到门口,听到她止了咳嗽,转过头,却发现她手里的手绢上大滩的血迹,我被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住她,道:“大额娘,你不要吓我啊,大额娘……” 她摇了摇头,脸色苍白,虚弱地讲:“我没事,东莪不怕,我没事。”可是刚说完,她就又猛烈地咳嗽起来,我这下真的六神无主,想要去叫人,又怕丢开她出了事情。正好门外的婢女丽日尔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推门进来,我忙喊她:“丽日尔,快过来!” 丽日尔忙过来扶住大福晋,我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大额娘,我去帮你喊大夫。” 大福晋拉住我,摆了摆手,说道:“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只是郁结于心,这病大夫看不好的。” 我望着大福晋的白手绢上殷红的鲜血,想起慈宁宫里的红,如此的相似,可是一种是幸福的洋溢,而另一种却是绝望的悲哀。 ☆、第二十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十) 大福晋没有熬过那个夜晚,凌晨时分,我被婢女丽日尔叫醒,说是大福晋不行了,叫我和管家一道进宫把阿玛请回来,睿亲王府里的人知道,除了我,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喊得动阿玛。我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披了件大衣就和管家上了轿子。 宫门口的人把我们拦下,我已经根本顾不上,直往里冲,可是驻守将士的力气何其大,我根本敌不过,门口的争吵惊动了管事的公公,我边哭边喊道:“图勒公公,您是阿玛的贴身公公,东莪求求您了,我大额娘不行了,她是我阿玛的嫡福晋啊,我求您了,您帮我进去喊一声。” 图勒公公为难地说道:“小主子,不是奴才不帮你啊,是奴才也实在不敢去叫摄政王,今天摄政王特意吩咐了,任何事情都不允许在子时之后再去打扰他和皇太后了。小主子,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 我哭着坐在地上,管家把我拉起来,道:“东莪格格,咱回去吧,图勒公公也没有办法了。”说着,把我拉进了轿子里,回到睿亲王府里的时候,里面的哭声已经混合成一片了,丽日尔哭得声音特别响,我知道出事情了,忙往里走,走进了大福晋的厢房,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而床边地上,有一顶手帕,染满了血迹。 我上前摇了摇她的身子,已经有些冰冷僵硬了,我唤了一声:“大额娘。”她丝毫没有动静,丽日尔走过来,边哭边道:“大福晋走的时候很安静,就咳嗽了几声,人就去了。” 我拉起大福晋冰冷的手道:“大额娘,对不起,东莪没用,东莪没能把阿玛叫来。” 那个夜里,整个睿亲王府里的人都没有睡,我们也没有派人去宫里通知嫡福晋逝世的消息,因为大家都知道,就算去通知了,也会被拦在宫门外。 阿玛是第二天晌午才知道的消息,宫里的人全部都来了,浩浩荡荡,连皇太后和皇帝都一道来了。睿亲王府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过,一直都冷冷清清、阴阴郁郁的。我看见阿玛沉痛的表情,昨天还是他的大喜之日,他娶到了他最爱的女人,可是今天,他的嫡福晋却病逝了。 我走过去,对阿玛道:“阿玛,大福晋是凌晨的时候走的,我和管家想来宫里请您回来,可是您吩咐了所有人……” 还没等我说完,阿玛就哽咽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对不住她……对不住她。” 我忍不住悲戚,走到了屋外透透气,发现腊梅花开的正好,那味道扑鼻而来,让我沉醉,粉色的花瓣在微风里偶尔落在几瓣,我伸出手接住,它们在我手掌心里停留了片刻,又被风带走。我叹息了口气,心里默念道:“大额娘,希望您一路走好。” 大福晋的葬礼办得极为隆重,听说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定是觉得内疚吧,她也曾体会过被姐姐抢走一切的感觉,可如今,她却把自己堂妹妹的所有都抢走了,让她抑郁而终。我望向皇太后,她的脸上也是悲戚不已。不知道这一场爱恋的交错里,到底谁对谁错,只希望活着的人能够珍惜。 大福晋的葬礼结束后,多尼哥哥接我回了豫亲王府,巴克度和海娜看到我,忙高兴地道:“东莪姐姐你可回来了呢,我们天天都在想你。” 海娜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东莪姐姐,你怎么瘦了?”多尼哥哥也看看我,附和着问道:“是啊,东莪,你怎么瘦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苦笑了一声,道:“这些天的事情太多了,我有点累。”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他明白我的苦衷,说道:“那这几天在府上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沁园踏春。” “多尼哥哥你说真的?”海娜高兴地拍手问道:“那海娜能去吗?巴克度哥哥能去吗?” 多尼哥哥笑道:“当然能去,到时候还有很多堂兄弟姐妹都会去。” 在豫亲王府里休息了多日,身体终于感觉好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觉得累。刚过了二月,我们几个就一道去沁园踏春,这次来的人很多,几个亲王贝勒,还有他们的福晋、世子贝子格格郡主,也都来了。刚进沁园,就见到了十二皇伯伯的儿子傅赫勒,他个子又高了一点,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眯起来,朝着我笑道:“东莪妹妹也来了啊。” 我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他倒也不介意,多尼哥哥和巴克度还有海娜见到他,倒是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傅赫勒哥哥”。傅赫勒带着我们一群孩子到了沁园里,我竟发现阿玛和皇太后也在,远远望去,他们是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3 这样的般配。我转过身拉着多尼哥哥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多尼哥哥也是心领神会,和我一道走了,没想到傅赫勒也追上来,“东莪妹妹,你这是去哪里?” “我不要你多事!”我没好气地说道,对他大声叫我的名字感到厌恶。傅赫勒似乎没察觉一般,继续跟着我,我和多尼哥哥走到沁园西侧,他也跟着一道过来,沁园西侧有一片桃园,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记得唐朝的诗人李太白有句诗曰:桃花流水窅然去,用在此处正是恰当,风一吹过,桃花花瓣片片落下,随着桃园边的流水慢慢地飘远,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我走进桃园里,桃花淡淡的香味迎面吹来,满目的粉色,美不胜收,多尼哥哥和傅勒赫走在我身后,也一起在欣赏着这美景。风慢慢拂面吹起,我忍不住在这桃花林里翩翩起舞,旗装的裙摆随着我的舞步旋转起来,多尼哥哥和傅赫勒走过来,也伴着我的舞一起跳起来,我们跳的是当年女真人打了胜仗之后的旌旗舞,其舞姿飒爽夺目,带着胜利的喜悦融合进舞步,跳起来整个人都觉得很快乐,我们三个在桃花林里舞得忘我,我的裙摆飞扬起来,双手攀上多尼哥哥的肩膀,傅赫勒的背又靠着我的背,此时的他,也似乎不那么讨厌了,我们三个人在漫天的桃花瓣下,跳着属于我们满人的胜利之歌,笑声如同银铃一般,飘扬在宽阔的桃花林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时的我们,快乐地没有一点忧愁,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再想起在那片桃花林里和我跳舞的男子时,都已是物是人非。 时间的残忍之处,就是不着痕迹地带走你身边的人。 ☆、第二十一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我们跳累了,便席地而坐,我更是累地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多尼哥哥的腿枕着我的头,傅赫勒看到了笑着说:“东莪过几年可就要出阁了,不能这般和哥哥们没规矩地疯了啊。” 我望着天,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蔚蓝,说道:“东莪要是将来嫁了人,也是可以和你们这般玩的。” 傅赫勒和多尼哥哥一起笑,多尼哥哥道:“那你以后的夫婿若是介意呢?” 我想了想,“那我就听他的话。” 多尼哥哥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道:“果然还是小女儿心思。” “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日子。”我说道,“我其实很怕长大。” 我望向傅赫勒,问道:“听说皇伯伯替你挑了嫡福晋的人选。” 傅赫勒难得的有些沉默,点了点头:“嗯。” “是从科尔沁来的?”我问。 “是,上次来的孟古青还记得吗?听说是她的妹妹。”傅赫勒说得云淡风清,似乎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似的。 我思忖了片刻,问道:“傅赫勒,你觉得长大了会有很多烦恼吗?” 他一愣,笑着道:“东莪妹妹,你连声哥哥也不叫我吗?”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想了一回,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比你们年长几年,自然懂得更多,了解更多,到了这个年纪,我们身为皇室宗亲,很多事情,都已经由不得我们了。” 此刻的傅赫勒看上去已经不那么讨厌了,我觉得他身上其实也有些隐藏着的悲哀,我没有再问下去,可是他自己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切都是为了清王朝统治的巩固,我们的婚姻也是。” 我和多尼哥哥惊讶地面面相觑,傅赫勒却淡淡一笑,对多尼哥哥道:“多尼,你可知满蒙联姻?” “自是知道的,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清室的子弟都是要娶蒙古女人的。” “可是,当你有一个很喜欢的女人的时候,你又该怎么选择?”傅赫勒继续问道。 多尼哥哥想了片刻,道:“当然是拒婚。” 傅赫勒听到了这个回答,爽朗地笑起来,那笑声里还夹杂着丝丝悲凉,他说:“多尼,说你是小孩子吧,还真是小孩子,拒婚?你也知道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你敢拂逆?你不顾你自己,可是你也要顾及豫亲王府、也要顾及你的阿玛额娘,也许,现在我和你讲,你不会理解,可是当你处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根本没得选。” 听完傅赫勒的一段话,我们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小斯喊我们回去。 我们一起起身,我因为躺的时间久了,小腿酸胀,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进了傅勒赫的怀里,他突然抱住我,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口,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他神情认真地问道:“东莪,听闻摄政王之前想要把你过继出去,将来可是可以嫁入宗室?” 多尼哥哥赶忙拉开了我们两,用力地推了一把傅赫勒,生气地说道:“傅赫勒哥哥,东莪还小,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提了。” 没有想到傅赫勒冷冷地看了多尼哥哥一眼,不屑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多尼,你这么巴结她,不也想娶东莪吗?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都想娶东莪吗?摄政王独女,娶了她,就是坐拥了半个天下!” “啪——”我用力地甩了傅赫勒一记耳光,冷冷地说道:“滚。” 傅赫勒的脸颊一片猩红,他没有怪我,反而捂着脸,又向我身旁的多尼哥哥逼近,继续说道:“多尼,你问问你自己,你难道不是因为东莪的身份才想接近她的吗?” 多尼哥哥别过头,一字一句地道:“不要把每一个人都想的那么脏。” 傅赫勒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笑罢,他转身一个人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望着他的背影,感觉却是如此的落寞。明明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可是我却没法动怒。 确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我们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才会明白他人的辛苦。 我和多尼哥哥回到沁园的时候,十五皇叔才刚到,他看到我们两,问我们饿不饿,他已经叫小斯准备好了吃的,我嚷着说真是饿了,却被一旁的皇太后给听到了,她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道:“哀家这里有吃的,东莪若是饿,先吃些吧。” 我也不和她客气,搓了搓手,就拿起碟子里的水晶糕狼吞虎咽起来,阿玛在一旁笑着呵斥道:“东莪,你平日里学的女训都去哪里了?” 皇太后忙帮衬着我道:“她这不是饿了吗?你这做阿玛的可真是的。”众人也是笑,十五皇叔也忙帮着我说话:“就是,东莪,别理你阿玛,尽管吃,不够的话,十五皇叔再叫人准备起来。” 我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在眼里打转,嘴里的水晶糕也差点噎住,我忙掩饰过去,好在众人也都在说笑,没有发现我的异样。我望着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想把他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4 们的脸牢牢记住,可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阿玛、皇太后、十五皇叔、多尼哥哥,一个一个都越来越模糊,终于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我忙用手擦去,可是多尼哥哥还是看见了,等我吃好了糕点,走到众人后头的时候,多尼哥哥突然追过来,问我为什么哭,我抿了抿嘴巴,克制好情绪才道:“东莪何德何能,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爱。我想到了我死去的额娘、想到了死去的大福晋,她们一生都活得凄冷,甚至没人真正地爱过她们,想到这里我就很难过。” 多尼哥哥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我安慰道:“东莪,你要相信,她们此刻在天上,定能感受到你的爱。” 我望向蔚蓝的天空,喃喃道:“额娘、大额娘……” 白云悠悠,苍茫的天空,众人的笑声,春景缭绕的沁园,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地让人留恋,我望着神情认真的多尼哥哥,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二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随着年纪的长大,我愈来愈懂得傅赫勒那番话的道理。过了春,已经有很多王公大臣、贝勒王爷来说亲了,阿玛都以年纪过小而婉拒了,但那些人不肯罢休,说是可以等小格格长大,结果阿玛发了脾气,那些人才惺惺地离去。 我走过去,认真地看着阿玛,问道:“他们来提亲,只是因为我是摄政王的女儿,对吗?” 阿玛叹息了一口气,“嗯。但是东莪放心,阿玛待这件事情上,不会这么随意的。”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福临的脸和他淡漠的神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他。 那日阿玛带我进宫,说皇太后很久没有见过我了,进了宫,我们一起到了慈宁宫,却发现福临也在,我也很多天没有见到他了,他长高了很多,眉目愈加清秀。他正端坐着练习毛笔字,我远远望去,写的是李太白的《将进酒》。 我行礼道:“参见皇上、参见皇太后。”皇太后忙把我扶起来,笑着问我想不想吃什么,今天宫里特地有江南请来的厨子,我对吃的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有江南美食,忙说:“听闻江南的八宝粥闻名遐迩,东莪可还没有吃过呢。” 皇太后眯着眼笑,那样子好看极了,她吩咐身旁的宫女道:“钟杏,去吩咐李师傅,说东莪格格要吃八宝粥,还有叫李师傅准备一些可口简单的小食。” “是。”那名叫做钟杏的宫女领命离去。 皇太后把我抱在怀里,道:“东莪真是个小大人了呢。” “东莪今年都九岁了。” “是啊,都是一晃的事情。”皇太后转过头向阿玛道:“我都还记得在科尔沁的日子,可是一转眼,在皇宫里都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先皇、还记得姐姐海兰珠,还记得好多人,可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阿玛皱了皱眉头,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惦念的。” 这时福临放下毛笔,对皇太后道:“皇额娘,朕写好了。朕累了,想回宫休息。” 皇太后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悦,但马上回复平静地说道:“皇儿,今天摄政王和你东莪妹妹都在这里,你吃过了东西再走也不迟。” 福临见皇太后这么说,没有坚持要走,便留了下来,没过多久,宫女们便持着江南的糕点美食一一呈上来,一时间宫内糯香四溢。皇太后亲自帮我盛了粥递给我:“东莪,快尝尝。”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马上接过,八宝粥浓郁细致,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让人垂涎欲滴,我忙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放入嘴中,果真是江南美食,真是好吃。 阿玛见皇太后似乎有些偏袒我,便低声对皇太后说:“你给福临也盛一碗吧。” 却没有想到被福临听到了,他只淡淡地说道:“母后不必了,儿臣不喜甜食。” 喝完了粥,又吃了些糕点,我满足地靠在阿玛身边撒娇道:“那李师傅可以让东莪带回豫亲王府里去吗?那以后我想吃江南美食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吃到了。” 阿玛刮了刮我的鼻子,道:“都把你宠坏了,想什么便要什么。” 我撅了撅嘴巴,“哪有,都是皇太后宠我,阿玛从不宠孩儿。” 大家都笑,我也笑,可是我望向端坐在上头的福临时,他只是依旧淡漠,没有多大的表情,眼神也是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皇太后突然问我道:“东莪,听说近日有很多人来给你说亲?” 我点头,“嗯。” “可有看中哪家贝勒少爷?”皇太后笑着问。 “没有。”我老实地回答。 皇太后思忖了片刻,又问:“东莪可是有心上人了?” 这一问,弄得大家都笑起来了,皇太后身旁的钟杏也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这小格格才九岁的年纪,可是知道什么叫心上人?” 皇太后摇头道:“可不是,哀家是老糊涂了吧。”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我哪里来的勇气,我站起来,歪着头,笑着对皇太后道:“东莪的心上人是福临哥哥。” 全场静默了片刻,突然一起笑起来,大家都以为我说了个笑话,可是他们没有看到我脸上那么认真的神情? 福临端坐在上头,向我望来,眼里还是没有任何神情。 下午的时候,皇宫大院、各个贝勒府上都传遍了我在慈宁宫对皇太后说我的心上人是皇帝的事情,回豫亲王府时,多尼哥哥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真的,我点了点头,我突然看到多尼哥哥眼里的失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只好沉默。 我走进房里,却听到背后如裕福晋对多尼哥哥说的话:“多尼,以后你要注意身份,你只是东莪的堂哥哥……” 多尼哥哥失望地“噢”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我忙转过身向多尼哥哥走去,拉住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东莪任性了。” “东莪真的喜欢皇上?”多尼哥哥认真地问道。 “东莪也不知道,等东莪长大了再回答你好吗?”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我靠在他的身旁,却只感觉到冷。我们总是拿长大当借口,我们也总是害怕长大,因为长大之后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自己负起责任。 那天夜里,如裕福晋特地给我重新准备了一间厢房,我站在房门口,问如裕福晋:“我为什么不能和多尼哥哥一起睡?” 如裕福晋摸着我的头道:“东莪以后可是皇上的人,不能任性。” 我听不明白她的话,我只是说我喜欢皇上,可是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人?我倔强地想要去找多尼哥哥,却被如裕福晋一把拉住,她近乎哀求地说道:“东莪,你放过多尼好吗?你以后位及帝妃,多尼只是你的堂兄……”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神色哀戚,继续说道:“东莪,我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5 也想过你能做我儿媳,但我和多尼终是福薄之人,你是何等身份,我们真的高攀不起。” “如裕福晋……”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如裕福晋突然声泪俱下,半跪于我面前,道:“东莪,如裕求你,放过多尼,如裕这辈子对你们睿亲王府仁至义尽,我亲生儿子也过继给了摄政王,我只求你,让我唯一的儿子多尼能够安稳过完这辈子。如裕知道,多尼怕是多少动了些小心思,做额娘的懂,他这样执着的性子定不会罢休的,可是,和皇上抢女人,那是天大的罪过呀!东莪,如裕求求你,你和多尼以后划清界限。” 我愣在那里,进退两难。面对着如裕福晋的苦苦乞求,我又怎么忍心拒绝? ☆、第二十三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三) 深夜,我觉得有些冷,裹着被子,还是不觉暖和,翻了几个身,还是睡不着,便起身走到门口,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给地上添了一层银霜。 打开门,却被吓了一跳,多尼哥哥就站在门外,月光冰凉如水,照着他白皙的皮肤。 “多尼哥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多尼哥哥的声音淡淡的,对我说道:“我睡不着,想来找你,又怕吵醒你,所以一直站在门外。” 我突然上前抱紧了他,头靠在他肩上,呢喃道:“多尼哥哥,东莪也睡不着。” “东莪可是因为怕一个人睡?”多尼哥哥问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冷,也睡不踏实。” 多尼哥哥牵着我走进房里,道:“那多尼哥哥一直陪着你。”我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道:“多尼哥哥,你还是回去吧。” 多尼哥哥皱了皱眉头,问:“东莪,你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蹲在地上边哭边道:“如裕福晋让我不要再接近你了,她说我将来是要嫁给皇上的……” 多尼哥哥把我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那东莪喜欢皇上吗?” 我迟疑了片刻,心里却也总是问自己,我真的喜欢皇上吗? 那时的我,还没有遇到真正让我动心的人,尚未满十岁的孩子,以为崇拜就是爱情,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我喜欢皇上。” 我感觉到多尼哥哥失望的神情,他拍了拍我的头,没有言语。 “多尼哥哥永远会保护我?”我问。 “是,我永远保护你,若是将来你受了皇上欺负,来告诉我。” “多尼哥哥帮我教训他吗?”我笑着问。 多尼哥哥也是笑,“对,我帮你教训他!” 我们两个笑成一团,多尼哥哥用手捂紧我的嘴巴,嘘声道:“别被外头人听到了。”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翻身爬到了床上,多尼哥哥坐在床边,帮我掖好了被子,我拉着他的手,不愿意他离去,他怜爱地把我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说道:“东莪先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这才安心地把眼睛闭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却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宫里头来了消息,说孟古青格格回来了,我兴奋地掀了被子,忙穿好了衣裳去敲多尼哥哥的门,却发现屋里头没有人,刚想离开,却正好看到他在外头走进来,看到我温柔地笑了笑,问道:“东莪,怎么看你着急的样子,这是要去哪?” “孟古青格格回来了呢!”我兴奋地说道,“我现在想进宫里去看看她!这不,想找你一起去的。” 多尼哥哥突然沉默了,我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东莪,孟古青格格是被她阿玛逼着送回来的,听说……听说她闹了好久。”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心头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劲,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她的阿玛吴克善和皇太后硬要满蒙联姻,这才逼着她进宫来? 多尼哥哥只道:“你先进宫去看看她吧。”说着,他便吩咐准备好了马车,我坐在前往皇宫里的马车上,满是忐忑不安。 终于到了皇宫,见到了孟古青,她个子比我高很多,五官也比以前长开了,更加水灵动人,都说科尔沁出美人,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孟古青看到我,眼里噙着泪,我忙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孟古青,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猛地倒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东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得到了印证,但是还是不敢问出口,孟古青边哭边道:“额娘生病了,阿玛不许大夫给她医治,他说除非我嫁给福临……东莪,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要是不答应,额娘会死的,呜呜……” 我痛恨吴克善竟然用这种方法来逼迫孟古青,可是对于这些事情,我也没有能力再去挽救什么,孟古青哭累了,倒在我的怀里一直呢喃道:“他会恨我吗?他会吗?” 我拍着她,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可是,我也不曾确定,那个远在科尔沁草原上的男子、那个等着孟古青长大的人,会不会真的怨恨她。 晚上的时候,我留在宫里陪孟古青,她情绪很不稳定,皇太后来看过她几回,但都被婉拒了,皇太后似乎过意不去,又派人来送了很多的首饰衣服。 过了子时,我们还是没有睡下,孟古青的双眼肿的厉害,她也不允许宫女给她用冷毛巾敷。她突然问我:“东莪,倘若我要逃走,你会不会帮我?” 这事态严重,纵然我阿玛是摄政王,但是纵容未来的皇后出逃,也是死路一条,可是在友情面前,我却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入了夜,刚过子时,北门就开始换守卫,这其中有小一段时间是没有人的,我算准时间,先和孟古青躲到北门的心蔚阁内,这间小屋子听说明朝皇帝某个做错事情的妃子住的地方,废弃了很久,我们走进去,觉得一片阴森可怖。地上都是灰尘,我们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来,偷偷地看北门那边的情况。 子时一过,北门就开始守卫的交接了,我和孟古青忙溜出去,趁着没人直往外冲,孟古青拉着我跑地极快,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勇敢的女孩儿,她的脸上是月光下的沉着与冷静,还泛着果敢坚毅的光,她的手温暖而有力,我知道,她的心里,此时此刻,定是勇敢无比的。 我们跑出去了好长一段路,终于累地跑不动了,紫禁城已经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了,我和孟古青跌坐在路边,她笑着对黑色的夜空喊道:“赫锡译尔阔,我孟古青逃出来啦!”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孟古青心里住着的那个男子,叫做赫锡译尔阔,他定也是英武不凡、勇敢坚定的人,才能够令孟古青这般为之执着而不悔。 孟古青转过身和我说道:“东莪,我再往外头走几里路就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6 到了东坪乡,那里有我的姨母,我去找她,她定会派人把我送回科尔沁的。” 我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孟古青,珍重,祝幸福。” 风扬起我们的发丝,吹过我们幼稚的脸庞,在很多年后想起这段故事的时候,我和孟古青都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我望着孟古青远去的背影,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担心。 然而,孟古青终究是信错了人,她的姨母又怎么敢冒着违抗太后兄长吴克善的危险将她送回科尔沁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是阿玛闯了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就把我拉起来,叫侍女帮我穿好了衣裳,一路拉着我来到慈宁宫。 慈宁宫里,跪着正在哭泣的孟古青,还有气的浑身发抖的亲王吴克善,以及端坐在最上头的皇太后。阿玛一直拽着我的胳膊,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他把我拉到了孟古青身边,重重地甩开了我,我一个趔趄,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是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撺掇的!”阿玛朝我大声吼道,我刚想要辩解,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怎么?还想要说谎?我告诉你,我早就派人问过北门的守卫了,他们都说你过了子时才从外头回来。” 说罢,他向吴克善行了礼,道歉道:“亲王,小女顽劣,是多尔衮的不是,还请亲王息怒。” 此时,红着双眼的孟古青抬起头说道:“摄政王,你不要怪东莪了,是我让她……” 还没等孟古青讲完,吴克善就重重地挥了她一巴掌,她的脸上瞬间一片猩红,我忙护住她,把她挡在身后,我知道他和阿玛都很生气,所以更不能火上浇油,我只能向皇太后求助,我朝着端坐在上头的皇太后喊道:“太后娘娘,您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如今正在您侄女的身上再次发生,你忍心看着她重蹈您当日的覆辙吗?” 我的声音回荡在慈宁宫里,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婢女和太监们吓得都纷纷下跪,有个胆子大的太监上前来拉住我,低声道:“格格,您说这话可是大罪过,快点儿下跪向太后娘娘认错啊。” 我甩脱了那个太监,向皇太后一步一步走去,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让孟古青嫁给译尔阔,我一定要让我的好朋友得到幸福。 太后起身,也向我走来,忽地,她把我拥入怀抱,贴在我耳边轻轻地讲道:“东莪,哀家亦没得抉择,一切都要牺牲,哪怕是我的亲侄女。” 我一愣,看着她眼里的冰冷,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皇太后向下面的几个人淡淡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让哀家静一静。” 吴克善和阿玛都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皇太后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走到孟古青身边扶起她,她仍旧哭地很伤心,眼泪簌簌地落在了她墨绿色的裙摆上,我把她抱紧,安慰道:“坚强一点,孟古青,相信我,会好起来的。” 其实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已经根本没有用了。 我们起身欲走,身后却传来皇太后威严的声音:“博尔济吉特孟古青顽劣任性,即日起命其于恩雅斋思过。” 孟古青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向皇太后行了礼,淡淡地说道:“侄女知错。” 那是我第一次恐惧皇亲贵胄所谓的联姻,因为它,重重砸碎了多少深闺梦,因为它,深深累积了多少怨恨心,也因为它,多少恋人天涯两地,从此陌路。 ☆、第二十四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四) 这些天,孟古青一直被关在恩雅斋内,我偶尔会去看看她,陪着她说会儿话,阿玛嫌我多事,命了多尼哥哥照看好我,不许我再往宫里头跑,阿玛不知道多尼哥哥最是纵容我,又怎么会不允许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孟古青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有的时候说着话,看到外头的桃花谢了,都会忍不住哭泣起来,她似乎已经不是从前我认识的孟古青了,那样子明媚如春光般的女孩子,如今却是这般阴郁低沉。 过了不久,到了孟古青十岁生日的日子,皇太后命宫中大办宴会,一方面是给她兄长吴克善面子,另一方面也诏告了宫中上下,谁才是未来的中宫主子。皇太后给孟古青做了很多新衣裳,毕竟是亲姑侄,皇太后看着孟古青这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我每每想到皇太后说过的那番话,心里总是有些后怕的。 晚宴前的半个月,我为了想让孟古青高兴,特意请了师傅给我和孟古青排舞,准备在晚宴上表演,沅师傅是个汉人,精通音律,且善诗赋,常常自己作曲奏乐编舞,是京城里不可多得的舞蹈人才。 孟古青也在排舞里渐渐地忘却一些忧伤,那些莫名压抑着的情绪也似乎开始缓解了许多,沅师傅教的非常用心,半个月下来,我们的舞技已为精湛,就等着宴会上的表演了。 晚宴举办地非常隆重,福临特地为了孟古青宣读了一份祝词,所有的宾客都纷纷起身赞扬皇帝的文采出众,我在人群里,望向端坐在皇太后身边的孟古青,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宠辱不惊,亦看不出悲喜。 宴会一开始,先是惯例的烟火表演,这次的烟火听说都是皇太后亲自命人去民间各地搜集来的,很多品种都是我们未曾见过的。 烟火从皇宫的四处升起,点亮了在场的每一张脸,似乎人人都很乐意享受这样的宫廷聚会,没有人会去关心,这场宴会到底是为了什么,亦或是为了谁而准备。 轮到我和孟古青跳舞的时候,舞台中央的灯火都慢慢地暗了下去,只余着舞台上的片刻光晕,照亮了我和孟古青稚嫩的脸颊。 我和她都穿了缎红色的水袖舞蹈服,舞台布置成了一轮硕大的圆月,而我们两个,如同端坐在月亮上,俯望众生。 音乐想起,孟古青首先起舞,长长的水袖挥舞起来,随着她的身影,形成一个红色的圈围绕在她四周,而我从她右侧跳跃而起,甩出长袖,从她所形成的圆中穿过,众人远远望来,我们二人如同交缠在一起,只见水袖挥舞,我们的身影如同隐没在舞台中央。 沅师傅还请了几位民间的歌者为我们奏乐伴唱,我们二人跳到高潮处,只听得有人齐声呵道: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有幸配成双。 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7 让我抱得美人归。” 歌曲婉转动人,歌词豪气万丈,陪着我们二人的舞姿,夺得了全场的掌声,一曲舞毕,我和孟古青面对着福临行了礼,我偷偷地抬起头,对上他平淡的眼神,他的眼里,我看不到半点赞赏之色。 我不知道的是,在这一天,我的命运,因为我们的这场舞蹈而突然改变了。 福临从上头走下来,走到我和孟古青面前,对我道:“朕听说,你喜欢朕?” 福临的声音不大,但是他身后的皇太后和我阿玛都听到了,他们想阻止,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没有办法当着面打断皇帝的问话。 我点了点头,毫不畏怯地回答道:“是,东莪这么说过。” 福临淡淡一笑,问道:“那你愿意做朕的妃嫔?” 我一愣,脑海里一片空白,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都听到了福临的这句问话,他们都等着我的回答,我抬起头,微风扬起我的碎发,我挤出一个笑容,答道:“愿意。” 福临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他笑着回道座位上,向在场所有的宾客宣布道:“你们可是都听到了,要为朕作证。” 众人也是低声附和,不敢猜测皇帝的实际意思。我望向阿玛,他的神色也是有些疑惑,不知道小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场内的表演继续着,我和孟古青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多尼哥哥看着我,神色戚戚,他依旧没有多说什么,我望着他,心里多少有了些愧疚。 多尼哥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看的出他的隐忍,可是他望向我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看到孟古青突然提前离场,我忙追过去,在她身后喊道:“孟古青,你到哪里去?” 她转过身,风突然扬起她的刘海,我看到的是一个精疲力尽、憔悴而落寞的女孩子,她只淡淡地道:“东莪有事吗?” 我愣住,摇摇头,“我……我看你提前走了,担心你。” “我只是回恩雅斋里继续思过。”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是这般冰冷,她对我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东莪,我先回去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头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宴会结束后,多尼哥哥和我一起回了豫亲王府,一路也是相顾无言,坐在马车里,我拉了拉他的衣摆,呢喃道:“多尼哥哥……” 我蓦地被揽入一个怀抱,多尼哥哥身上的温暖传递过来,让我贪恋不已。他拍了拍我的背,似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安慰:“没事,我只是你的兄长而已。” 刚到豫亲王府不久,就有宫里头来的小太监,连爬带跑跌跌撞撞地来报:“东莪格格……东莪格格!宫里头出事了,孟古青格格自杀了,皇太后现在正要您回去呢!” 我震惊地全身都在颤抖,连说话都感觉哆嗦,多尼哥哥见我情况不对,忙代替我问道:“那孟古青格格现在如何?” “人是已经救活了。”小太监的回答让我安心下来,我拉着多尼哥哥直往外奔,却被如裕福晋拦下,看得出她脸上氤氲着的怒气,她拉住多尼哥哥道:“你还要不懂事到什么时候?!” 多尼哥哥望着自己的额娘,说道:“孩儿不知额娘所言。” 如裕福晋冷笑道:“你不知我所言?今天在宫里头,你不是没有听见皇帝说要东莪做他的妃嫔吧!” “那只是以后的事情,额娘,你多虑了!” 如裕福晋生气地举起手,可是,终还是不忍心打下去,她叹了口气道,“多尼,你这样胡闹下去,终有一天会出事的。” 我走到如裕福晋面前,认真地说道:“如裕福晋,我感激你和多尼哥哥对我的好,多尼哥哥也是东莪最好的朋友和兄长,如裕福晋,我向您发誓,东莪绝不会让多尼哥哥有事。” 如裕福晋别过头,没有回答我,但我能看到她眼里泛起的泪光,多尼哥哥拉了拉她的衣摆,轻声道:“额娘,多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亦懂得进退的分寸,还请额娘不要担心。” 说罢,他拉着我,上了已经停在豫亲王府门口的马车,马车一路飞驰,来到了皇宫,根本容不得喘口气,我们便急急赶往恩雅斋,斋内药味弥漫,桌边的鲜血触目惊心,已经有两个宫女正在收拾了。 我走到孟古青床边,她的脸色煞白,手腕处帮着纱布,已被血水染红,皇太后坐在她身旁,拿着药碗正要给她喂药。 我和多尼哥哥向皇太后行了礼,起身后,我忙拉住孟古青的另一只手,生气地质问道:“孟古青!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皇太后以为我会细声细气地安慰孟古青,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朝她发火,我用力地拽着孟古青,把她摇地左右晃动,我生气地吼道:“孟古青!你知不知道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不是要回科尔沁吗?你不是要嫁进赫锡家吗?你死了你怎么回?!你怎么嫁?!” 孟古青的泪蓦地低落在我的手上,她茫然无措地看着我,昔日里那双波光潋滟的双眼如今空洞地让人心疼。 “孟古青,答应东莪好不好,不要再做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死了,有多少人会难过,你想想译尔阔,你想想你额娘,你想想你的故乡科尔沁,你想想我,你真的舍得吗?你真的舍得吗?”说道最后,我已经难过地抽泣起来了,孟古青抱住我,伏在我的背上嘤嘤地哭泣。 皇太后突然起身,对身旁的侍女苏默尔道:“传令下去,叫亲王吴克善把赫锡译尔阔关押进京!” 我惊恐地望着皇太后,因为我的一番话,使得皇太后知道了他的名字,我悔恨万分,“噗通”一声在皇太后面前跪下,“太后娘娘,您不可以这么做!您还想再失去孟古青吗?她可是您的亲侄女!” 皇太后淡然地看了看满脸泪痕的我,并没有再多言,她转身欲走,我却死死地拽住她的衣摆不肯放手,我知道我此刻的样子定是狼狈极了,我不断地求她,可是,我本该一早就清楚,视权力如天的她,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亲侄女而放弃满蒙联姻的政策。 ☆、第二十五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五) 我知道这下子我闯了祸,根本不敢面对孟古青,可是她似乎一点没有怪罪与我,她靠在床头,低声呢喃道:“这一切还是挑明了好,还是挑明了好啊……” 我害怕地陪在她身边,怕她再做什么傻事,阿玛派了人要把我送回豫亲王府里,我也不肯回去,阿玛终于发了火,亲自到了恩雅斋里,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泪眼婆娑地边哭边求阿玛:“你让皇太后放了孟古青好不好?阿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8 玛,当初先帝拆散了你和皇太后,那种绝望你是体会过的,如今你们为什么还要活生生地去拆散一对恋人?” 阿玛还是心疼了,把我抱起来擦干了我的眼泪,我却挣脱开他,回到了孟古青身边,他望着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东莪,你懂事些。” 他又看了看孟古青,走过去照例安慰了她几句,末了,阿玛转身欲走,可是又想到些什么,回过身对孟古青说道:“你要有个准备。” 本已蔫蔫无精神的孟古青听到这一句话,马上回过神来,问道:“摄政王您这是什么意思?” 阿玛转过身走了,没有回答孟古青,我和她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不好的念头。 那夜孟古青睡后,我跪在皇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外整整一夜,她的贴身侍女苏默尔来劝了我几次:“格格,容奴婢说句话,你这样子做,很让太后娘娘为难,太后娘娘疼你,比疼皇帝还要来的打紧,她真真是把你当女儿疼,你这样子和她作对,她心里也是很伤心的。她觉得愧对于你,因此事事为你着想,能退一步是一步,可是这件事情,是万万不能退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大清用人之际,南明未灭,这也成为太后娘娘的一块心病,倘若因为这次的事情,与科尔沁没有联姻成功,那么大清损失的不仅仅是一方势力,更有可能南明乘虚而入,造成大清朝统治的倾覆。格格,这些治国道理,奴婢日日耳濡目染,太后劳心尽力,为的就是我大清的繁荣稳定,格格你为何不体谅一下太后?” 我看着苏默尔,依旧不发一言,她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听到我说:“太后若不愿让步,那么东莪就长跪于此不起,若出了事,就让堂堂大清摄政王无后!” 苏默尔略微弯曲的背突然一紧,她忙走进去向太后娘娘通报,过了不久,皇太后披了衣裳走出来,径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竟然在我面前下了跪:“孩子,那哀家也求你!” 太后向自己下跪,那是天大的折煞,我害怕地不知所措,苏默尔赶忙要去扶她,却她拒绝了,她看着我,认真地说道:“孩子,那你告诉哀家该怎么做?!那是哀家自己的亲侄女,哀家难道不难过不心痛吗?可是,既然是我大清的皇亲贵胄,肩膀上就应该有一份担当!儿女情长的事情,就该抛诸脑后!” 我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乱极了,苏默尔向我挥了挥手,意思是叫我退下,我忙转过身,灰溜溜地逃开了,逃到了恩雅斋里。孟古青躺在床上休息,我也不忍打搅她,便想在外厢房里休息一夜,却没想到她并没有睡着,知道我回来了,便叫我回房和她一起睡。她拉着我的手,问道:“怎么这般冷?” 我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这……这个……”还没等我回答,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去求了姑姑,我宫里头的婢女都和我说了,东莪,我孟古青何德何能,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东莪,谢谢你。” 我摇摇头,“孟古青,你不怪我,我已经很内疚了。你再这样谢我,让我如何是好。” 她叹了口气,仰头道:“一切都是命,命决定这样,我自然是无力抵抗,他来京师也好,我会把事情和他讲清楚,让他回科尔沁娶个草原美人,把我忘了罢……” 然而,事情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糟的多。半个多月后,亲王吴克善押着赫锡译尔阔回到了京师,消息传到恩雅斋的时候,孟古青正在画江南秀景,她曾经和我说过,她最想去的地方便是江南,那里杨柳扶摇、湖水涟漪,她多么地期盼,她与译尔阔能够携手此生,踏足江南。 可是,当孟古青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听到的却是一个噩耗,亲王吴克善为了断了两人的念想,怕以后再出什么纰漏,便让太后下了令,于明日午时处斩译尔阔。 孟古青不顾一切地追去天牢,她的步伐从来没有那么快过,我在后面差点都要跟不上了,到了天牢,驻守的守卫不允许我们进去,没有办法,我只好搬出了我摄政王之女的身份来命令他们,我听到他们低声道:“摄政王家里的格格听说性格乖张,行事非常人,我们得罪不起。” 我提高了声音:“既然知道得罪不起,还不快快放行!” 那几个侍卫低声和道:“是是。” 进了天牢里,孟古青一眼便认出了译尔阔,他穿着灰白色的囚服,囚服上还有已经干涸的凝红色血迹,触目惊心,他听到脚步声抬头,见到孟古青,本来暗淡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 这是一个英俊的成年男子,虽然如今看上去有些落魄,但是绝对难以掩盖他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他神情坚定地望着孟古青,似乎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啊。” 孟古青的眼泪瞬间决了堤,她跌坐在他面前,隔着天牢的栅栏,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栅栏上有很多倒刺,孟古青和译尔阔的手被磨地掉了皮、渗出血,他们都浑然不知,孟古青哭着道:“怎么办?你等不到我长大了。” 译尔阔淡然地一笑,云淡风轻,似乎丝毫不惧怕死亡,他说:“我死在十九岁,那我永远都是十九岁,不会再长大,我可以等你长大,长到和我一样的年纪,那多好。” 孟古青哭地更加凶,“傻瓜,我以后还会比长得大呢。” 译尔阔的另一只手帮孟古青的眼泪一一擦去,认真地说道:“孟古青,忘记我,嫁给皇帝,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这才是你的路。” “你让我怎么忘记你?你让我怎么忘记你啊!”孟古青尖叫起来,她的手用力地打在栅栏上,一拳一拳,纤纤玉手瞬间血流不止。 慌乱间,外面突然有吵闹的声音,我忙走出去看看,却不料皇太后、皇帝、阿玛、亲王吴克善全部来了,我知道,这下子是真的,真的出事了。 吴克善生气极了,用力地拎起孟古青,可是孟古青紧紧拽住译尔阔的手不肯放开,吴克善怒吼道:“来人!把译尔阔的手给我砍了!” 孟古青惊恐地赶忙放开,“噗通”一声跪在吴克善面前,“阿玛,孩儿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求你放过译尔阔,我保证此生不再与他纠缠……” “不行!”吴克善别过身,冷言道:“不铲草除根,我不放心!” 正在对峙间,只见孟古青从头上拔出一跟簪子,揽过我的肩头,往后连退几部,朝着众人吼道:“你们今日不放过赫锡译尔阔,我就让爱新觉罗东莪惨死于此!” 吴克善冷笑一声说道:“女儿,你幼稚的把戏也该玩够了,东莪是你最要好的朋友,你要杀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孟古青丝毫不理会她阿玛吴克善所言,把簪子用力地朝着我的脖子上刺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29 了下去去,我只觉得一阵恶痛,之后脖子上温热黏腻不堪,才发现一时间已经是血如涌注了。 在场所有人都发现情况不对,孟古青是来真的,我阿玛想上前阻止,可是孟古青却更加用力地把簪子插入了我的脖子里,我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乱动。 阿玛也是被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对孟古青道:“你不要乱来!” 孟古青的眼神凌厉,她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冷言道:“放了译尔阔!否则,我不保证东莪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皇太后刚想下令,孟古青突然伸出手指着福临道:“我要你下旨,谁都知道,君无戏言。” 福临依旧淡淡地没有丝毫的神情,他看了一眼满身是血的我,一字一句地道:“放了牢里的那个。” 几个太监得令,从守卫身上拿过钥匙给译尔阔开了门。此时此刻的我已经痛地快要失去了知觉,血顺着我的脖子流进了衣摆,把我的衣服染成了凝红色的一片。 那是仅有十岁的孟古青最疯狂的举止,为了心爱的男子,她把簪子插入了最好的朋友的脖颈内。可是我并不怪孟古青,我知道,她是真的被逼得已经走投无路了。 译尔阔被送回了科尔沁,听说没过多久便与一女子成婚了,孟古青听到的时候,只是淡淡地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被皇太后下旨送到了皇家庙宇里带发修行一年以赎罪,而我,因为失血过多,整整昏迷了三天。 从那天起至我最后一次送别她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孟古青,直到三年之后,她被迫嫁给福临,成为皇后,然,那也已经是后话了。 ☆、第二十六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六) 这段时间,我一直躺在豫亲王府里养伤,没有出去过,多尼哥哥也不允许我乱跑,于是三四个月的时间,天天都呆在豫亲王府里。 如裕福晋对我明显疏远了,我心里也明白,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我没有办法怪她。 这天多尼哥哥从宫里回来,说赏菊会近了,问我想不想去,我从床上跳下来,“想!当然想去!我都快憋死了!” “你当心点,别伤口又裂开了。”多尼哥哥忙扶着我,看我脖子里有没有事情。 其实脖子里的伤口早就好了,只是因为有次裂开,导致流了很多血,因此多尼哥哥一直担心着我,怕伤口又有事情。 多尼哥哥确认没事之后,才像个小大人般吩咐道:“那好,今晚上把东西都准备好,明天一早可就要出发去西郊菊园的。”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对多尼哥哥撒娇道:“多尼哥哥,我饿了……” 多尼哥哥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吧,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去。” 我摇摇头,咧嘴一笑,“我想吃京师东大街翠云轩里的饺子。” “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出去吗?”多尼哥哥无奈地说道,我推着多尼哥哥往外走,撒娇道:“我都这么久没有出过豫亲王府了,你想憋死我嘛。” 多尼哥哥拿我没办法,只好答应我去东大街。到了翠云轩里吃过了饺子,又去天水阁里买了糖蹄子和桂花莲藕,最后逛了一下午东大街,傍晚时分才回到豫亲王府里,想到明天要赏菊,忙回房收拾好了东西。 第二日大清早,就被多尼哥哥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因为如裕福晋的关系,我睡到了她额外给我准备的新房间里。多尼哥哥在门外喊道:“东莪,你给我快点!海娜和巴克度全都准备好了,你还没起床!” 这时突然门外传来另一个男生的声音:“东莪妹妹这么懒吗?还让两位做兄长的来叫你起床。” 我听出是傅赫勒的声音,忙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一会儿功夫全部准备好了,我和多尼哥哥、傅赫勒坐同一辆马车,傅赫勒身边还有一女子,看上去尔雅端庄,一见到我便行了礼:“参见东莪格格。” 我疑惑地问傅赫勒这是何人,傅赫勒依旧爽朗地笑起来,回我道:“是我的侍妾,名唤碧鸢。” 听名字应该是个汉人,她个子不高,肤色白皙,看着很有气质,我望了眼纨绔子弟似的傅赫勒,不禁为这位女子可惜。 马车行进起来,多尼哥哥把帘子撩开来,秋日清晨的阳光打在车内,驱逐去了这初秋的寒意。我睨着傅赫勒,没好气地说道:“你今儿个怎么想到来豫亲王府里?” 傅赫勒翘着二郎腿,对我打着趣说道:“这不是听说东莪妹妹也一道去西郊赏菊,我就迫不及待来找你了。” 我别过头,不想搭理他了,多尼哥哥用力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傅赫勒,你为兄长,说话也自重些。虽都是自家人,但有些玩笑话,上不得台面。” 傅赫勒整个人靠在他侍妾的身上,吐了吐舌头,故意叹气道:“你们才几岁,就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真没意思,汉人也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死守着些规矩呢。特别是多尼你,讲起话来,迂腐得像是朝堂里的那些老头子,真令人烦厌啊。” 多尼哥哥没理会他无理的话,正色回道:“作为爱新觉罗的子嗣,就应该懂得恪尽礼数。” 傅赫勒拍了拍多尼哥哥的肩膀道:“多尼啊,好歹你也是我堂弟弟,做兄长的就教你些作乐的道理。” 多尼哥哥别过头去,也和我一样不理他了,他觉得无趣,便也不再言语。他的侍妾帮我们剥了几个橘子,是西山来的贡橘,特别的香甜,我一时难以忍住吃了好几个,傅赫勒取笑道:“东莪,你这般贪吃,胖了的话,我猜小皇帝就不要你了。” 我被他这一番话给呛住了,指着他说不出话,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嘴角轻笑了一下,“怎么样,改变个主意,从了我可好?” 我甩开手,瞪了他一眼,“可恶!” 他仰起头爽朗笑出声来,那笑起来的样子像是明媚地像是这秋日的阳光,可是他总是说些另我们讨厌的话。我终于把一片卡在喉咙里的橘子咽了下去,向傅赫勒挥了挥手,说道:“谁从了你谁倒霉!”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因为车里还坐着他的侍妾碧鸢,好在她似乎并不是很介意,对着我只是淡淡然一笑。 时间就在我和傅赫勒一路上的小吵小闹里流走,整个队伍行进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抵达了位于西郊的皇家菊园。下了车,已是晌午时分,皇太后命人给我们准备了精致的点心和午膳,也派人特地叫我和她坐在一桌上,我拉着多尼哥哥想让他和我坐一桌,如裕附近赶忙低声劝道:“小祖宗,你就别折煞我们家多尼了,太后那一桌坐的摆明是皇族一家,多尼去不得。” 听完这些话,我心里有些受伤,握着多尼哥哥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多尼哥哥朝我点了点头,温柔地说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0 道:“去吧,别让皇太后等了。” 我走到皇太后身边,还未行礼,她就把我搂在她怀里,心疼地说道“哟,瞧这孩子,怎么瘦了一圈,是不是上次的事情把你吓着了?” 我忙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太后您多虑了。许是过了一个夏天,没有食意所致。” “那就好,今儿个这些点心都是特意从宫里带人来做的,尝尝看好不好吃。”说着,帮我拿了一块玉米酥放进了碗里,阿玛看着,笑道:“别对她这么好,她可是头白眼狼。” 我故意瞪了阿玛一眼,说道:“谁对我好,我都记着呢,当然,谁对我不好,我可也是都记着的。” 阿玛大笑起来,“听你这语气,怎么感觉是认为阿玛对你不好呢。” 我吃完了玉米酥,抹了抹嘴巴,对着阿玛道:“您对我好不好,您可自个儿心里有数。”阿玛用手弹了弹我的额头,笑着说道:“真是贫嘴。” 用过午膳,我便跟着皇太后、阿玛一行人去赏菊,今年的菊花开的特别的好,远远望去,一片繁花似锦,宫中人最消遣的事情莫过于赏花了,我们满人不是很懂吟诗作对,但是看看风景也已经够赏心悦目了。 我们小孩子总是没有耐心,跟着大人们慢慢地畅游,不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我回头去找多尼哥哥,看到他和如裕福晋在队伍的中央,便飞奔过去和他汇合,可是却听见皇太后喊我的名字,没有办法,我又得跑回去到她身边。 她笑脸盈盈地拉着我的手,指着她身边的女孩子道:“喏,哀家这不是怕你闷,给你带了个新朋友,这是宛甯,内大臣鄂硕家的孩子,比你小上一岁。” 那女孩子穿着丝质的小开襟短绸衣裳,梳着齐齐的刘海,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长而有些弯曲的睫毛忽闪忽闪,美艳动人如孟古青,也不及眼前女孩的光彩,她沉静自若,却又深藏着一份温婉毓秀。她向我行了个礼,很有礼貌地说道:“董鄂宛甯参见东莪格格。” 我忙摆手道:“不用向我行什么大礼了。”说罢,便扶起她,笑着对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你给我的新朋友,我很是喜欢。” 皇天后也是宠溺地摸着我的头,指了指东侧的曦园道:“那头还有更多的花,要不你和宛甯先去吧。” “恩好!”我都没来得及行退礼,就拉着宛甯的手向那头跑去。 曦园在整个菊园的东侧,因为最早能照到阳光,因此由太后亲自赐了名字“曦园”。 进了曦园,果然这里的名花品种还要多,更难得的是还有两颗年代古远的大樟树,我向宛甯提议道:“要不我们爬上去瞧瞧,这样整个菊园的景色就能尽收眼底了。” 宛甯点了点头,“好,格格您先挑哪棵树。” 想不到宛甯也是这样不拘小节的女孩,我指了指右边的那棵:“我爬这棵。”说着,便脱了旗鞋,挽起袖子,从树底下一跃而起它粗壮的枝桠,一步步地向上爬。 我和宛甯差不多爬上樟树顶部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福临会突然出现,他身后还跟着博果尔,两人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和宛甯。我示意宛甯不要说话,宛甯朝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福临对博果尔吩咐了些什么,博果尔便退了下去,只留得他一人在繁花丛中,我从樟树上望去,此时的他穿着墨色的长袍,衬得他少年意气强不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宛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一时间没有抓稳树干,整个人顺势摔下了樟树,然而此刻的宛甯也从樟树下突然翻落而下。樟树下虽然是草地,但是如今秋天气候干燥,泥土定是结成了硬块,还没等我来得及想,我的屁股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果然是硬得很,痛得我呲牙咧嘴地叫唤,可是当我望向我身边的宛甯时,却发现她正被福临抱在怀里,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福临眼里的神色,是我看不懂的光芒。 这时候,我却突然听到了多尼哥哥的声音:“东莪,你没事吧?”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多尼哥哥突然出现在曦园门口正向我跑来。 他把我扶起来,帮我拍落了身上的泥土灰尘,故作生气地说道:“我一不在就玩得疯了头,这么高的树也是你能爬的?” 我忙卖乖地说道:“我这不是没有你在闷得慌嘛。” 多尼哥哥没接我的话,反而转过身对福临很不满地说道:“东莪从树上摔下来,你倒是接别人家的姑娘!” 福临被多尼哥哥这么一说,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忙劝道:“没事的,福临哥哥也就一个人,救了我,宛甯妹妹不也就摔痛了。”说着,我在原地转了两圈,拍了拍自己,“瞧,我这不是一点没事嘛。” 正说着,博果尔和几个小厮拿着笔墨纸砚正走进来,看见我们都在,便放下手里的宣纸,朝我们走过来。宛甯忙从福临怀里挣脱开,扑到博果尔身上,拦住他的肩,甜甜地叫了一声:“博果尔哥哥!” 福临一愣,指了指博果尔问宛甯:“你认识她?” 博果尔腼腆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道:“皇兄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已经做主,宛甯长大后就许配于我了。” 我看到福临脸上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身上有隐约的怒气,他别过头,淡淡地“噢”了一声,问道:“她是哪家的姑娘?” 博果尔道:“是鄂硕家的四小姐,董鄂宛甯。” 风吹过曦园,吹落了一地的繁花与枯叶,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就已经被决定了,很久之后,再回过头看,也许那一年,福临命中注定了会在曦园里接过从樟树上跌落的宛甯,也注定了此生两人的不可分离,注定了之后那一场悲剧的发生。 ☆、第二十七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七) 转眼到了日落时分,一行人准备回去了,我和多尼哥哥收拾好了东西,便坐进了马车里,和来时一样,傅赫勒与碧鸢和我们同坐一辆。 行了几里路,我已经是靠在马车边昏昏欲睡了,窗外的夕阳照进来,整个人都感觉温暖。 碧鸢半倚在傅赫勒身上,也已经闭着眼睛休息了。车内很安静,在这个即将结束的午后,一切都显得有些散漫。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多尼哥哥探出头往外面看,这一看才知道原来外头有了乱党,前面的马车队伍已经乱成一团了,我们在后头,倒是还未曾发觉。多尼哥哥忙把我护在怀里,拉着我下马车,却被傅赫勒呵斥道:“你们现在下去更危险!” 刚说完,马车突然倾斜起来,我一下子没有注意,从多尼哥哥怀里摔了出去,直直被甩出了马车外,多尼哥哥赶忙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所幸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多尼哥哥往回看去,才发现我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1 们的马似乎受了惊吓似的,发疯地往前冲,多尼哥哥赶忙追上前对着还在马车里的傅赫勒喊道:“傅赫勒!这马受了惊,你们快跳下马车,太危险了!快啊!” 傅赫勒抱着碧鸢从马车里一跃而下,却不料有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男子追了过来,为首的那男子手里握着剑,正朝他们二人刺来。 那双眼睛…… 是萧赫吗? 容不得我半点犹疑,只见碧鸢挺身而出护在傅赫勒身前,那男子将剑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腹部,我吓得惊呼道:“碧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男子又用力将剑击进了碧鸢腹部几分,速度之快,让我们措手不及,傅赫勒一掌击在那男子左肩,男子向后退了几步,伸出手示意撤退,傅赫勒想要追,却无奈碧鸢身受重伤,她整个人都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识前,她只低低地换了一声“傅赫勒”。 夕阳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泛着淡淡的黄色的光泽,风撩起她的长发,吹过她紧闭着的双眼,吹散她低低的沉吟。 从前面跑来几个小厮,看到这里一大片都是血,就知道出事了,忙跪到我们面前道:“格格,格格,您有没有事?摄政王担心极了,怕……怕您出了事情。” 我忙推开他们,朝他们吼道:“你们是眼睛瞎了吗?没看到碧鸢姐姐受了伤吗?快去喊随行的太医啊!” 那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地说道:“回格格,皇上也受了伤,太医们都在……都在他那。” 我拉起一个跪在地上的小厮,道:“他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哪?!带我去见他!” 小厮一路跌跌撞撞,才带着我到了福临所在的马车里,车外有四个太医,我跑上前询问道:“皇帝出了什么事?” 一个比较年长的太医向我行了礼,道:“回格格,皇上擦破了右手的皮,臣几个已经帮他包扎好了。” 我怒从旁生,吼道:“皇帝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就要你们四个都留在这里?你们可知道碧鸢姐姐被人刺伤了!”说罢,我直接拉着这个太医边走,没想到他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东莪格格,您就饶了老臣吧!太后有命,叫我们四个都守在这里,皇上不能又半点差池啊!” 我冷笑了一声,刚想怒骂他的时候,旁边一个年轻的太医朝我说道:“你说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带我去。” 我感激地向他一笑,等他拿好药箱,我们转身欲走,他却被年长的那位太医拉住:“旻赞,休得放肆!” 这名叫做旻赞的年轻太医淡淡一笑,向老太医行了礼:“师傅,医者父母心,是您教会我的,如今既然有人有难,我们为何不伸出援手?” “旻赞,情况不一样,不要再胡闹了!”那老太医生气极了。 “师傅,我不是胡闹,既然学医,就要明白普天之下,人的性命没有贵贱之分。”说罢,他转过身对我说道:“还请格格带路。” 我们二人几乎是奔到碧鸢身边的,他从药箱里拿出了各是药膏调成糊状,敷在纱布上,又叫傅赫勒把碧鸢抱回马车,然后吩咐我进马车里,把碧鸢的衣服剪开,把敷着药的纱布绑在她的伤口上。 弄完这一切,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旻赞太医又拿了一些粉末,细细地洒在她的鼻子上和嘴唇周围。他试了试碧鸢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安定下来,道:“没事了,所幸是刀伤没有伤中要害,不然后果堪虞。回王府后,还请郡王命人细心调养,不出一个月,应该可以下床了,但日后还是要多作休息。” 我和傅赫勒还有多尼哥哥一起向旻赞太医道了谢,他摆了摆手,说道:“都是我该做的,你们这样谢微臣,怕是折煞微臣了。” 我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让我阿玛回头赏你。” 他淡淡一笑,“微臣索绰罗旻赞,至于摄政王的赏赐,微臣心领即可。” 我记下了他的名字,还是想着回头向阿玛讨赏。 队伍整理的差不多,前面来了命令,能跟上的就尽量跟上,跟不上的原地扎营,宫里头自会派人来接。 很多马车在刚才的动乱里都毁了,也意味着我们要走路回去,最起码也要三个多时辰,一想到这里,我就喊着罢工。多尼哥哥便也决定留下来陪我,而傅赫勒因为碧鸢伤重,命人通知了皇帝,皇帝特意选了最快的马给他,并嘱咐要格外细心照顾。 傅赫勒和碧鸢刚走不久,太阳便落山了,留在原地的人并不是很多,因为皇帝和皇太后已经回宫,因此驻扎的营地里守卫也不多,我和多尼哥哥坐在火堆前,等待着宫里派人来救援。 “多尼哥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多尼哥哥摇了摇头,深锁着眉头道:“应该是南明余孽,他们总还是不甘心的。” “如今都是我们满人的天下了,他们还在不甘心些什么?” 多尼哥哥拍了拍我的头道:“这些事情,不在其位,是无法体会到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声呢喃道:“多尼哥哥,我刚才似乎看到了萧赫……” 多尼哥哥的脸上有些惊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刚才刺杀碧鸢的那个人?” “多尼哥哥你也认为是他吗?!”我错愕。 “那双眼睛,我是觉得很像,可是没有再多想。”多尼犹疑了会,才缓缓说道。 我望着冉冉的火苗,没有再说下去,我知道,我们的心里,都已然明白,那日我曾在宫中救下的萧赫,很有可能是南明政府的忠诚拥护者。 ☆、第二十八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八) 回到宫里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皇太后下了旨意,让我们几个小的孩子都留在宫内住上一宿,我已经是渴睡至极,整个人趴在多尼哥哥的肩膀上,站都快站不稳了,多尼哥哥索性就背着我,到了宫人们为我们特地准备好的厢房里。 我和多尼哥哥、巴克度还有海娜一间房,刚爬到床上,我便一头栽了进去,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来。皇太后又叫人给我们准备了好多点心,说是昨日受了惊,大家需要休息整顿。听说今天早上福临都没有上朝,朝中上下都纷纷询问皇帝的伤势,我嗤笑道,不过是擦伤了皮而已,真是大惊小怪。 多尼哥哥问我下午要不要同他们一道回豫亲王府里,我想到我还没有向阿玛告之那个太医的名字,就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昨日索绰罗旻赞救了碧鸢姐姐,我答应他要向阿玛讨赏的。你和巴克度还有海娜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我叫巴克度和海娜先回去,我等你一道再回。” 我推着多尼哥哥向外走,说道:“你就先回去吧,不然如裕福晋又要等的着急了。” 多尼哥哥无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2 奈地笑了笑:“那好。别在宫里头耽误太久。” “行了,我知道。” 送走了多尼哥哥他们,我便回过头去找阿玛,阿玛正在书房里练字,看到我来,放下了毛笔,问道:“你怎么来了?多尼呢?” “我先让多尼哥哥回去了。”我走到阿玛书桌旁,看到他正在描摹的诗句,阿玛的汉字写得很好,挥斥有力,却又不失柔雅婉约。 “那你还不回去?”阿玛问我。 “我这不是想来看看阿玛你吗?”我故作撒娇道,却没想到被阿玛一眼看穿,他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我看不像。” 我也便没有装下去,直接了当地说道:“阿玛,昨日动乱中,刺客欲行刺傅赫勒哥哥,他的侍妾碧鸢为他挡了一剑,身受重伤。” “噢?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嗯,碧鸢姐姐失血过多,孩儿没有办法,便去喊了随行的太医,但是太医们害怕太后娘娘的命令不敢离去,这时有位叫做索绰罗旻赞的……” 还没等我说完,阿玛的毛笔突然从他手里甩脱,含着怒意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被吓地不轻,不知道阿玛为何突然这番举动,结结巴巴地答道:“叫……叫索绰罗旻赞。” “索绰罗旻赞?索绰罗家的?”阿玛的眼睛忽的眯起,我看到他眼底的凶狠,我忙问道:“阿玛,你这是怎么了?” 阿玛冷笑了一声,“当年和豪格出兵的时候,他的部下索绰罗旻毅重伤于我,这个仇,我可是记到了现在!” “索绰罗旻毅?他……他是……” “就是旻赞的兄长!”阿玛把手重重地打在桌子上,砚台里的墨水都为之一震。 这件事情,我是有所耳闻的,当年索绰罗旻毅是先帝皇长子豪格的首要支持者,他骁勇善战,但是生性残忍,他重伤我阿玛,并且扬言要处之而后快。后来豪格不敌我阿玛,索绰罗旻毅被阿玛下令处死,他们整个索绰罗家族十岁以上男子皆被斩首示众,家眷悉数沦为官宦人家婢女。 然而当时年仅八岁的旻赞逃过一劫,后来宫里头的几位太医可怜他,便收了他做徒弟。 我望着阿玛眼底的杀意,心底莫名的害怕起来,我很少会害怕阿玛,可是此刻,心里却都是涌出的寒意。 我伸出手拦住阿玛,认真地看着他说道:“阿玛,孩儿知道,这大清的天下是您驰骋沙场浴血奋战而来的,汉人也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纵然索绰罗旻毅当初重伤于你,他也已经得到了惩戒,索绰罗一家也因为他付出了代价。索绰罗旻赞自幼学医,并且为人仁厚,不畏权势,这种人才不正是我大清所需要的?阿玛,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我相信,索绰罗旻赞会因为这次你的饶恕而感激你。” “东莪,你太过幼稚了!你生于皇室,长于皇室,人人皆对你爱之护之,也使得你容易轻信人,你有没有想过,你阿玛我杀他长兄、赐罪他全家,他心中怎么可能不记恨?!东莪,要记住阿玛的话,这个世界上,除了你额娘阿玛的话,其他人的话都不要相信。” 这句话,很多年前,我的额娘李静颜也曾说过,如今从阿玛口中说出,显得更加有分量。 我摇摇头,还是倔强地说道:“我不信旻赞会是这样的人。”说罢,我便转身走了,阿玛叹了口气,轻言道:“东莪这孩子,终是有一天要吃亏的。” 阿玛宫里头的太监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皇太后娘娘,第二日一早,皇太后娘娘就宣了我和旻赞进宫。旻赞见到我,笑着道:“没想到格格这么不守信用。” 我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对不起,倘若我等会我阿玛为难你,我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正说着,阿玛和皇太后都已经到了,我和旻赞向他们行了礼,皇太后朝我淡淡一笑:“这就是那日救郡王侍妾的太医索绰罗旻赞?” “回太后,正是。”我上前一步说道,“太后娘娘,我想索绰罗旻毅与阿玛之间的恩怨您是知道的,但是旻赞当时只有八岁,这件事情不能再怪罪在他头上啊。” 皇太后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直接转向旻赞道:“索绰罗旻毅长你多少岁?” 旻赞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二十有一,索绰罗旻毅是微臣的长兄。” “旻毅的事情,你可是知道?” “知道,家兄当年为了皇长子豪格重伤摄政王,因此索绰罗全家获罪,微臣年幼,逃此一难。”旻赞回答地不卑不亢,眼神沉静。 皇太后走到旻赞身边,俯下身来,看着他,问道:“哀家问你,你对摄政王,恨是不恨?” 旻赞没有片刻犹豫,回答道:“恨。” 皇太后淡淡一笑,道:“很好。” 我疑惑地看着旻赞,听到他继续道:“但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摄政王如今如此成就,家兄死的也应该心服口服。旻赞只是一介医者,只想着如何救人,让更多人免于战争的荼毒。” 他的话久久地回荡在偌大的慈宁宫内,皇太后没有再问下去,她叫我们二人先下去,她和阿玛还有事情要商量。 我和旻赞走出慈宁宫,宫外头的天空有些晦暗,看来是要下雨了,如今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我裹紧了衣裳,向正在等我的轿子走去。 看着我身旁的旻赞,我停下了脚步,认真地说道:“旻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 旻赞依旧笑地云淡风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很多东西,我都看的很淡,格格,你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坐上了轿子,我回过头看到他凉薄的背影,心里还是存着一份隐隐的愧疚。 ☆、第二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九) 许是阿玛听了皇太后的劝诫,还是放过了这个十七岁的年轻太医。索绰罗旻赞再次被宣进宫的时候,我正在皇太后身边说着这一年的元宵节该怎么过。 他行礼的样子依旧不卑不亢,阿玛走到他身边,对他道:“倘若那日,你说你不恨我……” 还没等阿玛讲完,旻赞道:“那摄政王必将让我当场毙命。” 这次阿玛反而没有生气,他的眼里竟然还有暗暗的赞许,皇太后也是朝着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定也是觉得旻赞是个有担当的人。 出了皇宫,旻赞却向我道了谢,我忙摆手道:“不是的,并不是我……” 旻赞淡淡一笑,“这宫里头谁都知道,格格是皇太后和摄政王的掌上明珠。” 这句话,也许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我有些生气地说道:“真的不是我向他们俩求情的!” 旻赞见我气呼呼的样子,忽而笑道:“那微臣信格格这一回。” 我忽想到我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3 把太后刚赐给我当元宵日礼物的佩玉忘在了她宫里,忙说道:“对了,我有东西落在太后宫里了,得先走了。” 旻赞点了点头,“格格先去吧,微臣也回去了。以后有幸再见。” 我往回一路小跑,走到慈宁宫外,却听到了福临的声音:“皇额娘,你这时候和朕谈什么感情?政治联姻不是你们提出的吗?”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那不一样,孟古青是哀家的侄女,立她为后,是促成了满蒙联姻,以后我们便有了科尔沁的支持。但是,东莪是摄政王的女儿,摄政王不同意,哀家也没有办法?” 福临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皇额娘会没有办法?摄政王不是对皇额娘言听计从吗?” 皇太后显然被气到了,“你……” “皇额娘,是你们教会朕什么叫利益联姻,不错,朕就是要东莪,让她成为朕的妃子,朕就可以牵制住摄政王,并且,可以防止亲王吴克善一个人独大,这种事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我跌坐在慈宁宫外,止不住地抽泣起来,原来一切都不是假的,原来福临要娶我只是为了牵制阿玛,原来我只是颗棋子呵! 阿玛说的对,我还是太单纯了,我终究是看不穿人心。 我没有去取落在慈宁宫里的佩玉,一个人发了疯地想逃离这里,却没有想到在宫门口的时候撞到了还没走远的旻赞,他见我满脸泪痕,错愕地问道:“格格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呢喃道:“没事……” 旻赞亲自把我送回了豫亲王府里,多尼哥哥见我双眼红肿,以为是旻赞欺负了我,我忙解释道:“多尼哥哥,不是他,是宫里头的那个。” 多尼哥哥一愣,问道:“皇上?” 我点头,“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全部释放了出来,我边哭边说道:“我听到福临说,他要娶我做妃子,是为了……是为了牵制我阿玛,多尼哥哥,原来,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砝码,多尼哥哥,我是人啊,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啊……” 我看到多尼哥哥握紧的拳头和发白的指节,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东莪,那做多尼哥哥的福晋可好?”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淳澈的双眼,彼时的他已经是十三岁的翩翩少年了,唇红齿白,英俊而温柔。 我点了点头,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事情会给多尼哥哥乃至豫亲王府里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次日,多尼哥哥就进宫向皇太后和摄政王禀明了要娶我做福晋的意思,皇太后很为难,当场就拒绝了他。而我阿玛却说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从长计议。 多尼哥哥刚回到豫亲王府里,却被如裕福晋狠狠地掌掴了一巴掌,如裕福晋生气地朝他吼道:“多尼,皇室里那么多格格你不选,偏偏选了东莪!” 我躲在假山后面,偷偷地看着他们,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淡雅犹水的如裕福晋发火,多尼哥哥噗通一声在如裕福晋面前跪下,说道:“额娘,孩儿不孝惹得额娘生气,可是孩儿是真的想让她做孩儿的福晋。” “多尼,额娘求你不要这样糊涂下去!我早已听你阿玛说,宫里头的太后娘娘也早就认定了东莪将来是皇贵妃的人选。额娘也早就和你说过,自古与皇帝争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多尼哥哥仍然不肯退让,说道:“额娘,你不要再劝我了,孩儿认定的事情不会再更改的。” 如裕福晋捂着脸转身走了,我忙从假山后面出来,看到多尼哥哥的脸都肿了一片,我忙内疚地说道:“多尼哥哥,是东莪连累你了。” 多尼哥哥抿了抿嘴,摇头道:“不是的,东莪不要乱想。” 那天夜里,如裕福晋罚多尼哥哥跪在天井里跪了整整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才得知这件事情,走到天井里,发现多尼哥哥的嘴唇都已经被冻得发紫,我心疼想去扶他起来,却发现他的手滚烫滚烫,再一摸额头,就知道他发烧了。 我扶着他起身,想让他进屋休息,身后却传来如裕福晋的声音:“站住!” 我转过头,对如裕福晋说道:“多尼哥哥发烧了。” 如裕福晋走过来,把我的手从他身上移开,眼里有种厌恶的神色,似乎一夜之间,曾经那个和蔼可亲的如裕福晋不见了。她冷冷地说道:“我们多尼没有这种福分,受不起东莪格格的好。还请东莪格格自重。”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难受,又念在如裕福晋是长辈且平日里照料我的份上,我也便没有多说什么,换做平时,我定是已经发了脾气,让对方难堪了。 我的手从多尼哥哥身上拿开了,多尼哥哥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轻轻道了句:“多尼哥哥你好好休息吧。”便转过头回了房里。 这件事情没有人再提起,多尼哥哥休息了几日身体恢复了差不多,见到我之后也变得闪躲起来,我觉得事情定有蹊跷,可是却又无从问起。 —— 那日,多尼被额娘如裕福晋搀着回到了房中,多尼仍倔强地说道:“额娘,你为何要说出那种话伤害东莪?” 如裕福晋没有说话,一个人背对着多尼,多尼很是奇怪,走过去拍了拍他额娘的肩膀,如裕福晋突然转过来,只见手里拿着一把剪刀,直直地抵在自己的腹部上,多尼被吓得不轻,欲往前一步,如裕福晋忙把剪刀尖头刺入腹部,一时间血如泪涌,多尼大惊失色,颤抖道:“额娘,你这是做什么?!” 如裕福晋面若白纸,她朝多尼摆了摆手:“别过来。”说着,又向后退了两步,道:“多尼,你从小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也没让额娘费神,更难得的是,你能讨得你阿玛的欢心。可是,自从东莪来到豫亲王府之后,你行事偏激,处处为了她而与额娘作对……” “额娘,我没有!” “你撒谎骗额娘,你真以为额娘什么都不晓得?当初那个汉人怎么会出现在你们房里?多尼,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隔墙有耳吗?所幸听到你们对话的是额娘的丫鬟,倘若是其他福晋的丫鬟听到了,你想过后果没有?勾结汉人是多大的罪过?你想过吗?!” “额娘,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东莪只是好心。” “她拖累你就是她的不对!她阿玛是摄政王,她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怪罪,她犯了什么错都有人兜着,她任意妄为你就跟着她任意妄为?她是什么身份你是身份?多尼,你好好想想,额娘,可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你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如裕福晋声泪俱下,多尼也是不忍,叹道:“额娘,可是孩儿……。” 没有想到这一句话使得如裕的情绪似乎失去了控制,她把剪刀更加用力地刺了进去,痛地她自己倒吸了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4 一口冷气。她朝着多尼大吼道:“多尼,答应额娘,断了这份情!答应额娘!” 多尼也是泪在眼光里闪烁,他摇头道:“额娘,孩儿这件事不能答应你。” 如裕福晋拔出剪刀,对着腹部想再次刺进去,多尼赶忙从如裕福晋手里夺过剪刀,跪在如裕福晋面前,“额娘……孩儿答应你……答应你就是,额娘,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剪刀落地,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声声敲打在多尼的心头。 ☆、第三十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十) 这一年年三十,太后特地应允了我去了皇家庙宇里见孟古青。入了夜,雪愈下愈大,我命人特地做了几道点心,给孟古青带去。出了豫亲王府,看到多尼哥哥站在门外,灯笼微弱的光里,我看到的是他有些忧伤的脸庞。 “东莪。”他开口叫住我,我转过头,淡淡地叫了声“多尼哥哥”,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为何突然对我冷落,甚至见到我有些闪躲,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这段日子里,都是巴克度和海娜陪着我,我几次主动去找他,他都故意地不见我。 多尼哥哥欲言又止,我转身道:“多尼哥哥你有什么就快说吧,我还要去看孟古青。” “东莪,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我没有回头,走进了马车里,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对不起,明明伤害了我,却以为只要用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去。他们难道看不出,我明明是个很记仇的人。 马车行驶起来,渐渐远离了豫亲王府,可是我却莫名心酸起来,想到多尼哥哥从前那般对我好,心还是软了下来,我掀开帘子叫车夫停车,下了车,外头的雪下得极大,白茫茫的一片,我已经看不清豫亲王府的大门了,却在雪白的天地中,看到了一个人影,他俊秀温柔,站在那里,脸却被冻地惨白。我朝多尼哥哥奔过去,雪下地极厚,我一个趔趄摔进了雪地里,多尼哥哥忙跑过来扶起我,我随手捡起一团雪,朝多尼哥哥段紫色的衣服上砸去,“你这段日子为什么不理我?” 多尼哥哥蓦地把我搂进怀里,我能感受他身上的温度、他的心跳,我听到他说:“东莪,额娘以死相逼,要我离开你,可……可是我做不到,东莪,我该怎么办?” 我感觉脖子里有些温热,用手一摸,才发现是眼泪,是多尼哥哥的眼泪。我抬起头,看到泪眼迷离的多尼哥哥,心疼地叫了一声:“多尼哥哥。” 多尼哥哥哽咽道:“东莪,将来进了宫,也不要忘了豫亲王府、不要忘了我。” 我也难受地想流眼泪,紧紧地抱住他道:“不会的,不会的。” 多尼哥哥帮我抚了抚额前的乱发,动作温柔极了,我鼻子一酸,眼泪还是没有忍住,道:“多尼哥哥,是我让你难做了,如裕福晋她只是担心你,你不要怪她。”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东莪,你还是个孩子,喜欢是件长大了才能做的事情,知道吗?” 我似懂非懂,茫然说道:“那就再等我再长大些吧。”多尼哥哥莞尔一笑,拍了怕我的头道:“上车吧,不然孟古青等久了会担心的。” “嗯。”说着,我不舍得走上马车,撩开帘子把头探出马车朝多尼哥哥摆了摆手道:“回去吧,外头下雪,太冷了。” 马车继续行驶起来,可是多尼哥哥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逝在一片白色中。我蓦地心酸,终于还是忍不住压抑地哭泣起来。 到了玉盛寺里,孟古青还在诵经,几个小尼安排我在大殿左侧的厢房里等,厢房内烟香缭绕,让我竟然有些昏昏欲睡,我忍不住闭上了眼,靠在榻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不久,脸边感觉一片冰凉,睁开眼,原来是孟古青拧着我的脸,笑道:“怎生这般累?” “还不是这香,闻得我困。”我忙起身,拿起点心递给她,“我对你可好,大雪天的还给你送吃的过来。” 孟古青淡淡一笑,却没有了以前那种爽朗的笑声,接过我手里的点心,道:“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东莪,真不怪我?” 我知道孟古青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而内疚,忙道:“孟古青,我明白你的苦衷,那次你若不那么做,译尔阔便是死路。” 孟古青用手摸了摸我脖子上的伤疤喃喃道:“很疼吧?” 我摇摇头,“好了很久了,都忘记当初是怎样的疼了。” “是啊,好了很久了,都忘记当初是怎样的疼了。”孟古青暗自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神情哀伤,我明白她是以这话自比。她终究还没走出那个阴影,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拿了点心给她吃,想让她暂时忘却那些不愉快,她却没有接,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我忙起身想扶起她,她却死死地拽住我的衣摆,声泪俱下,道:“东莪,我知道我这样做也许很过分,可是东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东莪,放我走,求求你了,放我离开这里,我不想我的一生以后就蹉跎在四堵高墙之内,我是科尔沁大草原的儿女,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紫禁城内和那么多女人争权夺势、算计着过完这一生……” 我望着她红肿的双眼,知道她不会甘心的,她这样烈性的女子又怎么会安于活在皇宫里。 “你要再回去找译尔阔吗?”我问。 “不会了,既然此生无法结成连理,那么我孟古青亦不会成为他译尔阔的累赘。”我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回去找他了。 “那你逃离京城了,要去哪里落脚?” “天下之大,我不信没有容得下我孟古青的地方!”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摆不定主意,最后说道:“孟古青,让我再想一想好吗?” 孟古青眼里的憧憬瞬间地冷落了下去,她颓唐地跌坐在地上,道:“连东莪也不愿帮我是吗?……” 我明白我祸闯的已经有点多了,皇太后和阿玛都采取了包容的态度,但是这次倘若我再这么任性下去,难免会遭到责罚。可是倘若因为害怕责罚,而不帮朋友一把,却也显得我爱新觉罗东莪不够义气。 我索性心一横,说道:“孟古青,我答应你。” 孟古青感激地望着我,眼里满是泪水,晶莹而闪烁,我轻轻地拂去她的眼泪,道:“要坚强一点,我阿玛就总是这么对我说。孟古青,希望你此生可以活得恣意纵横。” 孟古青重重地点了点头,倒进了我的怀里,那么用力地哭泣起来,我想她心里定是很苦很苦的。 子时快要到了,外头的烟花也开始纷纷绽放了。我拉着孟古青走到外头,只见天空中明明灭灭地闪烁不断,照亮了我们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5 彼此的脸庞。 孟古青的个头比我高,我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一道望向了天空中的须臾繁华。 这一年在玉盛寺的夜晚,我和孟古青一同跨入了十二岁,我不知道未来等着我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如所愿活得恣意而纵横,更没有想过的是,我们很多年之后会在紫禁城里并肩而立。 我们这一生,总在不断地逃,逃避棘手的问题,逃避痛苦的回忆,逃避不堪的过往,可是我们唯不能逃避的是无数未知的未来。 我同很多人看过烟火,可是在玉盛寺内的这一场繁华,在多年以后想起来,我却是那般的唏嘘不已。 ☆、第三十一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一)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穠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一年的元宵节宫里格外隆重,因为朝鲜金林郡公李世绪一行人要来京城,阿玛一早上就到了豫亲王府里亲自催我起床,掀了我被子大声说道:“你外公来看你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疑惑地问道:“外公?” 阿玛拍了拍我的头,寒意渗来,让我不禁地发了个抖,阿玛笑道:“你可是忘记了?三岁的时候,他还来特地来看过你和你额娘。”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穿好了衣裳,问道:“他已经到了吗?” “嗯,在国宾馆了,我这就是想带你去他。”阿玛帮我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拉着我的手出了门。 到了国宾馆,所有的人见到阿玛和我,都齐刷刷地跪下行礼道:“参见摄政王、参见东莪格格。” 阿玛淡淡地挥了挥手,“都起来吧。”说罢,忙上前扶起一个比较年长的男子道:“岳父这般行礼,折煞多尔衮了。” 那年长的男子抚了抚长须笑道:“主仆之间的规矩还是要的。”他看了看我,欣喜地走过来把我抱起,道:“东莪,可还记得我?” 我脑海里外公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是,眼前之人我可以很肯定就是外公,我甜甜地叫了一声:“外公,我记得你。” 外公爽朗地笑起来,抱着我兜了一个圈,“这模样越看越像静颜。”末了,又轻声喃喃道:“可惜你额娘走的早。” 我把头靠在外公肩膀上,讨好地说道:“额娘走了,可外公还有东莪啊。” 外公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东莪真是乖巧。” 周围的人也跟着笑,外公把我放下来,指了指我身旁左侧的几个男子分别介绍道:“这是你大舅舅,这是你二舅舅,这是你大表哥。” 我一一地叫过他们,他们都很客气地点了点头,在他们身后,还有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脸沉静,他穿着淡紫色的描白缎长衫,腰间佩一块红宝莹玉,衬得他气质高洁,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如同这元日里的灯火。 我指了指他,问外公道:“这是哪个哥哥?” 大家都笑起来,我疑惑不解地望向外公,外公也笑,抚着长须道:“这是我李家排行最小的孩子,是你额娘的堂弟,你理应叫声堂舅舅,来,承轩,过来见见你外甥女。” 众人听得外公这么说,就笑得更加厉害了,我有些窘迫,听到那个叫做承轩的男孩子说道:“你以后可要记得叫我堂舅舅。” 我一愣,红着脸,低声叫了一声“承轩舅舅。”众人听我叫的这一声,轰然笑起来,阿玛把我抱起来,逗着我说道:“东莪的嘴何时变得这般甜了?” 阿玛又向众人道:“皇太后特地设宴,还请诸位随本王进宫。” 众人行礼道谢,便起身一道随阿玛和我进了宫。 宫里头布置一新,张灯结彩,隆重地步比过年有过之而不及,星光点点照亮了宫廷各处。晚宴设在承乾宫里,我刚走进去,就听到十五皇叔的声音:“东莪,你可让你十五叔想的紧啊!” 十五皇叔这段时间都在外头打仗,这次元宵节也好不容易赶了回来,他走过来抱起我,把我举得高高的,让我看到了在场所有人,他们或用艳羡、或是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我别过头,对十五皇叔道:“十五皇叔在外头可要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对十五皇叔很受用,他颇为感动地拍了拍我的头,道:“东莪长得这么大了,十五皇叔不服老都不行了。” “哪有,十五皇叔正值壮年。” 十五皇叔眼里有些伤感,望着我还有站在我身旁的多尼哥哥道:“瞧着你们一个个都长这么大了。” 阿玛走过来也说道:“可不是,多尼都十四了,想当年,我和多铎你十三岁就开始上战场打仗了。” 十五皇叔长叹道:“是啊,这一转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一番唏嘘之后,我们都坐定了,阿玛特意让承轩舅舅坐在我身边,多尼哥哥也注意到了他,问我这是谁,我笑道:“这是我的小舅舅,叫李承轩,年纪和多尼哥哥你同岁。” 多尼哥哥起身行了礼,承轩舅舅忙道:“不不,您是豫亲王之子,理应由我向你行礼。” 我用手轻轻推开他们道:“快吃东西了,还行什么虚礼。”两人相视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开始吃不久,十二皇伯伯和傅赫勒也来了,来的还有碧鸢,见她的气色,已经是好多了。我忙起身迎上道:“碧鸢姐姐,你身子可是已经恢复了?” 碧鸢莞尔一笑,脸颊上氤氲着淡淡的红晕,她福了福身子道:“谢谢格格关心,碧鸢已经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可以到外头走走了。” “那就好。”我拉着碧鸢的手,道:“真是许久不见了,碧鸢姐姐和我坐一块儿吧。” 碧鸢忙摆手道:“格格您这样折煞碧鸢了。” 傅赫勒倒是死皮赖脸地笑着说:“碧鸢不愿意的话,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不客气了。”说着便在我左侧的空位上坐下,我忙推开他道:“你怎么这般不要脸?” 傅赫勒笑着道:“东莪妹妹,几日不见,嘴巴真是越发的毒了。”他抚了抚下巴,“不过呢,为兄就是喜欢你这般泼辣。” 我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俯下身低声对他讲道:“当着碧鸢姐姐的面,我不希望以后你再说出这样的话来,听见了没有?” 傅赫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戏谑地看着我道:“东莪好像管的太多了。” 我别过头,嘟囔着:“我只是不希望看到碧鸢姐姐伤心而已。” 碧鸢似乎听到了我说的话,对我投来感激的一瞥。傅赫勒见我不爱搭理他,便也知趣地拉着碧鸢坐到了另一桌上。 晚宴结束后,外公一行人就准备回国宾馆,我想到今天晚上京城里肯定会很热闹,便对外公说道:“承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6 轩舅舅是第一次来京城,东莪想带着他去逛逛可好?” 外公淡笑道:“去吧,承轩,可要早些回来。” 阿玛还特意派了四个小厮跟着我们,我带着承轩舅舅到了京城西边的万花楼,这里的点心远近闻名,特别是藕香汤圆,连宫里头的手艺都比不上它。 上了万花楼,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楼下的舞龙舞狮表演,也可望到京城天空里的烟火。承轩舅舅看不懂满文,我便拿了菜谱点了几道小点心,承轩舅舅问道:“东莪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是,有时候会和多尼哥哥来这里尝尝鲜。” “你和你多尼哥哥很要好吗?”承轩舅舅问道。 我点头道:“嗯,很好,我都在豫亲王府里住了好几年了。” “你怎么住在豫亲王府里头?”承轩舅舅不解问道。 “是啊——”我叹道,有些难过地说到:“额娘死之后,阿玛常在宫里头,怕没人照顾我,便让我住到了豫亲王府里,豫亲王府里头孩子多,我也便不会觉得孤单了。” 承轩舅舅听我讲完,也叹了口气道:“静颜姐姐真是红颜多薄命。” 听到他提起我娘,我忙难过地说道:“额娘在世的时候过的一点也不快乐,她又走的那么早,没来得及等我长大……” 承轩舅舅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他拿起桌上的筷子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舅”字,说道:“在学汉字的时候,先生说‘舅’字上部为‘臼’,意为‘舂米的器具’,下部为‘男’,合在一起,便是能给你做饭的男子。东莪,你额娘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承轩舅舅,这次我们来京城,便是因为太后娘娘有意向要从朝鲜李家中挑选几个男儿留职京城,倘若我被留下来了,以后便可以照顾到你。” 这一番话让我莫名地感动,鼻头一酸,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流了下来,我用衣袖拂去,正巧点心送了上来,我忙道:“快尝尝看这万花楼的手艺。” 我给承轩舅舅舀了一晚藕香汤圆递给他,他吃了一个,赞道:“果真是中原美食,这等手艺,在朝鲜还真是吃不上。” 我破涕为笑,说道:“承轩舅舅若是想吃,以后东莪可以经常陪你来。” “那我看你的多尼哥哥会不开心吧。”承轩舅舅淡笑道:“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 我脸一红,低下头说:“东莪有喜欢的人了。” “噢?可以告诉承轩舅舅吗?” 我望着外头明明灭灭的烟火,望着满街繁华交错的车水马龙,望着亭台楼榭中得星星光火,说出了我年幼时以为自己喜欢上的人:“东莪喜欢皇上。” 风掠过万花楼高高的屋檐,掠过承轩舅舅手里的汤碗,掠过我们两个人彼此尚年少的脸庞,我没有看到的是,承轩舅舅脸上淡淡的惊讶与不解。 ☆、第三十二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二) 回到豫亲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想到多尼哥哥竟还等在院子里,初春的寒气渗人,多尼哥哥嘴唇都冻得有些紫了,我忙走过去道:“多尼哥哥,快快进屋去。” 我拉着多尼哥哥到我房间里,命人点了火盆,让多尼哥哥烘着,边心疼边又抱怨道:“多尼哥哥,这么冷的天,你还等在外头,你这不是作践自个儿身体?” 多你哥哥抿了抿嘴唇道:“我就是想见你。” 我笑道:“说什么话呢?要是被如裕福晋给听到了,她可又要怪罪于你了。” 多尼哥哥突然拉住我的手,顺势把我搂进了怀里,虽然我们彼此一道儿长大,可是这般紧密亲昵的动作可是从来没有做过,我脸上忙绯红一片,低下头道:“多尼哥哥你这是……” 多尼哥哥把头埋在我的长发中,低吟道:“东莪,就让我这么抱着,就一会。” 我任由他这么抱着,火盆里窜出的火苗映红了两张年少的脸庞。 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如裕福晋突然推门进来,我忙推开多尼哥哥,轻声叫道:“如裕福晋。” 如裕福晋没有搭理我,而是走到了火盆前,伸出胳膊撩开了袖子,把手臂直直地抵在了火盆上,高温的铁盆与脆嫩的人体肌肤相碰撞,发出了“呲啦呲啦”的声响,吓得我连忙拉开她的手叫道:“如裕福晋,你这是做什么?!” 多尼哥哥也被吓得不轻,想出去喊大夫,却被如裕福晋叫住:“多尼,你答应过额娘什么?” 多尼哥哥愣了一下,没有答话,如裕福晋红着眼睛继续说道:“东莪格格乃是摄政王独女,太后亦当其为血脉,可谓是当今圣上胞妹,地位绝不低于大清皇室里任何一人,你多尼是何身份?怎敢高攀?!” 我知道如裕福晋这一番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我忙解释道:“如裕福晋,我们只是兄妹之情,多尼哥哥疼爱我,抱我也不足为奇……” “格格将近出阁年纪,男女有别,多尼这般已是越矩,今日我做额娘的以此谢罪,还请格格海涵,以后再也不要折煞我们母子了。” 多尼哥哥眼里有泪,隐忍了很久,他趁着我不注意用衣袖擦去了,其实我余光还是瞥见了,没有说破。 局面很是尴尬,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多尼哥哥,东莪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吧。” 多尼哥哥搀扶着如裕福晋走了出去,我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风扬起的他的衣摆,突然心酸地难以自抑,我忙关了门,跌坐在地上隐忍地啜泣起来,我终于明白长大是件残忍的事情,有太多的关系网、利益网要去编织,如裕福晋那么做,没有错,她只是护子心切,多尼哥哥是她唯一的希望,她那样偏激的行为,无可厚非。 我一直这样坐着,坐到很晚,后来哭累了,竟趴在门边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刚刚照进房间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我“哗”地一下滚到了旁边,头重重地撞在了桌角上,痛得我呲牙咧嘴,我捂着头,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承轩舅舅。 “承轩舅舅!你怎么来了?!” 承轩舅舅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拍落我衣服上的尘土,皱了皱眉道:“哭过了?” 我忙摇头道:“没有啊。” 承轩舅舅摸了摸我的眼睛道:“还不承认,都肿成这样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他凑过来问道:“什么事情让东莪伤心了?” 我叹了口气,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他听,承轩舅舅听罢,也很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将来嫁入宫里,是为帝妃,多尼只不过是你的堂兄,你们太过亲密的话,日后若是多尼参政,他的政敌会以此参上他一本的。” 我呢喃道:“我知道了——” 承轩舅舅从身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7 后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我打开,里面竟是五颜六色的糖果,承轩舅舅道:“这是朝鲜皇室里的贡品,我特意拿了些于你,知道你喜欢这些新鲜的东西,不过这些个劳什子只是外表光鲜,吃着味道可不怎么样。” 说着,便拿了一颗往我嘴巴里塞,一股酸味直抵味蕾,酸的我眼泪簌簌流出,忙吐了道:“真是又酸又涩。” 承轩舅舅笑道:“你那个匣子放着吧,这糖就只能看看。” 我故作生气地道:“敢情承轩舅舅今个儿过来时逗东莪玩的!” 承轩舅舅做了一个揖道:“微臣不敢。”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喏,真是给你带的礼物。” 我接过扇子打开,是把檀香山,颜色偏深,一看就是上好的檀木所致,扇面上刻着一首几段词,却是朝鲜的文字,我问道:“这是什么字?东莪可不认得。” 承轩舅舅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以后再告诉你。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大事。” 我一愣,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问道:“什么大事?” 承轩舅舅严肃地说道:“昨儿个我听你外公讲了,说你阿玛和皇太后决定等你满了十五,便将你过继给你阿玛的部下,再与和亲王之女同日册封,她为皇后,你为贵妃。”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高兴,我愣在那里几乎说不出话来,承轩舅舅也觉得我神情不对,忙问道:“你……不是喜欢皇帝吗?怎么看你像不高兴的样子。” “没……我只是想到,若是把我过继给了阿玛的部下,以后我便不是我阿玛的女儿了。”我黯然道。 承轩舅舅解释道:“把你过继出去,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你,不要远嫁蒙古,况且,这也只是种形式,私底下,谁敢说你不是多尔衮女儿呢。”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承轩舅舅在豫亲王府上和我一道吃好了中饭,下午的时候,宫里头叫我们进宫,我知道很有可能太后会亲自和我说这件事情。 果然,到了慈宁宫,太后、阿玛和皇帝都在,我一一行了礼,太后叫人都退下,承轩舅舅也想走,我拉住他对太后说:“承轩舅舅是东莪娘家人,不算外人。太后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罢。” 太后看了阿玛一眼,阿玛点了点头,太后从位置上走下来,走到我身边,淡笑道:“东莪可是喜欢哀家的福临?” 我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太后继续又问道:“做皇贵妃可委屈你?” 我望向阿玛,阿玛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叫我回答“不委屈”。 我重重地吐了两个字:“委屈。” 太后一愣,我恻然继续道:“从小东莪便被教于要做人上之人,要学会野心,要懂得争取,东莪要的是皇后之位。” “东莪!”阿玛突然朝我吼道,“不要乱说话!” “阿玛,我没有乱说话。”说罢,我走到福临身边,看着他,认真地说道:“福临哥哥没有喜欢过人是吗?” 福临的眼神淡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继续说道:“福临哥哥是把东莪和孟古青都当做棋子了是吗?娶我二人,既可以获取蒙古科尔沁部的势力,又可以牵制住我阿玛多尔衮,福临哥哥,你说是不是?” 福临淡淡一笑,神情平静地说道:“东莪妹妹,确实聪明。” “那么,我阿玛率千军浴血数十载,为这大清的天下创下汗马功劳,为什么他的女儿不能成为皇后?亲王吴克善只因为是太后胞兄,他的女儿就可以荣登凤座,这未免有失公平。福临哥哥,你少年天子,应该也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吧,自古外戚干政的事例还少吗?” 听完我这番话,太后也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东莪,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我冷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太后娘娘,东莪说中了你的计划是吗?” 阿玛冲到我面前举起手,我知道他又想打我,我高声道:“阿玛,东莪已经十二岁了,你再打我,我会记仇的!” 我的话在慈宁宫里久久回荡,阿玛悬在空中的手,又放了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心痛地说道:“是本王疏于管教了,让你如此顽劣不知天高地厚。” 我听到福临冷笑了一声说道:“摄政王,有些事情你该管却不管,但有些事情你不该管却一味地去干涉,后果,你也是看得到的。” 阿玛生气地质问道:“皇帝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明白。” 太后觉得我们几人火药味都太过浓重,忙阻止道:“好了,这件事情延后再议。东莪,你和承轩先回去。” 我和承轩舅舅行了礼,退出了慈宁宫。 走到宫外头,我回头望了望巍峨的紫禁城,心中无限感慨,以后我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吗? 时光拉长了身影,没有人回答我,只有寂静的风声呼啸在四堵红墙内,吹散了落寞与寂寥。 承轩舅舅问我道:“东莪,你真的想做皇后?” 我抿了抿嘴唇,每次犹疑不决的时候,我都会做这个动作,且逐渐次数频繁起来。我低下头,望着长长板石路,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让她逃离这里,我唯有这么做,才能拖延住时间。” ☆、第三十三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三) 那日虽然皇太后屏退了所有人,但是还是有好事的宫女躲在外面偷听,因此我拒当皇贵妃而硬要当皇后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皇宫上下,第二日晌午时分,我便在十五皇叔福晋们的嘴里听到了,她们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不懂规矩恬不知耻云云,我都一笑了之,为了孟古青,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忍耐。 孟古青没有被关满一年,太后不忍心,便在五月里头下旨安排她回科尔沁,临走的时候,我跑到宫门口去送她,这些日子没见,她显然是瘦了不少,她看见我,眼里也马上又有了光彩,在马车上向我挥手道:“东莪!” 我激动地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孟古青,我长话短说,我已经向太后提出要当皇后的意思了,太后在我阿玛和你阿玛之间悬疑不决,必定会推迟你入宫的时间,在此之前,孟古青,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她也紧紧地抱着我,这次她没有流眼泪,我看到她眼里坚定的光芒,似乎在告诉我她的决心。 旁边的丫鬟催促道:“格格,该启程了。” 我拍了拍孟古青的肩膀,道:“我还是那句话,孟古青,希望你不会再回来,我相信紫禁城困不住你的。” 孟古青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上了马车,我望着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远,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到豫亲王府里,却听见多尼哥哥和如裕福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8 晋争吵的声音,如裕福晋的声音很大:“多尼,这件事情由不得你,连你阿玛都已经同意了,现在只等定下日子了!” “额娘,我还小……” “我不想听这些理由!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东莪?!” 我推门进去,如裕福晋和多尼哥哥都惊讶地看着我,我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多尼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多尼哥哥想随我出门,却被如裕福晋一把拉住:“有什么话格格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此刻的如裕福晋双眼微肿,满脸的沧桑,我不知道为什么曾经那个和蔼可亲、温柔大方的如裕福晋会不见了,也许是护子心切,而更多的,我想是因为这豫亲王府里的纷争吧,如裕福晋终究逃不过争宠夺荣,她要多尼出人头地,这样方可母凭子贵。 我叹了口气道:“多尼哥哥,如裕福晋,东莪自幼额娘早逝,阿玛常年征战在外,对我疏于管教关爱,我从七岁起就住在豫亲王府里,如裕福晋您待我如同亲生额娘,多尼哥哥你对我如若同母胞兄,你们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东莪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东莪绝不会连累多尼哥哥。多尼哥哥,你长大了,还记得傅赫勒堂兄当年对我们说的一番话吗?长大了就要学会负责任,多尼哥哥,如裕福晋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成家立业,如何对得起她十多载养育之恩?况且,据东莪所知,皇室里的男儿都要娶科尔沁的女子,多尼哥哥,你将来步入政坛,我想你未来的妻子对你定会有所帮助。” 我看到如裕福晋眼里的欣喜与感激,却也看到了多尼哥哥的失望和落寞,他望着我道:“东莪,若我选择你呢?” 我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多尼哥哥,东莪连皇贵妃之位都不屑,又怎肯屈就做个郡王的福晋呢?” 我看到多尼哥哥受伤的神情,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我的情绪,只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太过残忍,我也没有丝毫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为了你,为了如裕福晋,我只能这么说。 对不起,多尼哥哥,你陪伴我走过那么多岁月,可是如今,你我不能再亲密无间了。 多尼哥哥突然冷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好一个郡王的福晋啊,东莪,我真是错看了你。” 这话听来也有些伤人,我转过身,回头道:“多尼哥哥,不管你如何看我,东莪相信自己的为人。”说罢,便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可是身后依旧传来如裕福晋的声音:“多尼,你听到了?她怎可屈就做你一个郡王的福晋?!” 我走到院中,五月里繁花开得正盛,姹紫嫣红一片,只可惜,人们都太过于追逐名利,而忘记了欣赏这自然中的美景。 我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心中叹道:倘若我真喜欢上一个人,他是郡王也好是平民也罢,我都会奋不顾身的。多尼哥哥,如今的你,真的认为东莪是个对权势地位趋之若鹜的女子吗? 这一年的七月,多尼哥哥娶了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泰兰,亲王坝都尔之女,年十五。 婚宴上我和几个年纪尚小的堂兄弟姐妹坐在一桌上,大家都是有说有笑,海娜时不时地看向我,带着些稚气低声问道:“东莪姐姐,是不是因为多尼哥哥娶了泰兰姊,你不高兴了?其实没有关系的,多尼哥哥喜欢的是你啊,多尼哥哥以后肯定会纳你做侧福晋的。” 我一听这话,笑着道:“谁说我不高兴是因为多尼哥哥娶了泰兰姊?” 海娜想了一会儿说道:“这豫亲王府里谁都知道多尼哥哥和东莪姐姐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啊,这次多尼哥哥娶了科尔沁的泰兰姊,也是因为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啊。” 我忙解释道:“海娜,你猜错了。东莪姐姐对多尼哥哥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海娜似乎没有听懂我的解释,茫然地点了点头。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过头,原来是宛甯,真真是许久不见。我忙热情地拉着她到我们这桌坐,却一时没有注意她身后竟然站着博果尔和福临,当众人都跪下行礼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福临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今天是多尼堂兄大婚的日子,各位不用太拘谨,朕也是宾客。” 我行礼起身后,拉着宛甯的手开玩笑道:“你和博果尔何时好事将近?”宛甯脸上一片绯红,望向博果尔,博果尔也是腼腆一笑,朝我说道:“东莪姐姐年长于我二人,你都尚未完婚,我们怎敢僭越?” 一番话惹得众兄弟姐们大笑起来,我望向福临,却看到他脸上隐忍着的怒气,让我为之一颤,我忙扯开话题道:“博果尔,今儿个我可让宛甯和我坐,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 博果尔也笑道:“东莪格格的话,我哪儿敢不听。” 说着,他随着福临上座,而宛甯则坐在了我身边,海娜不认识她,忙向我问道:“东莪姐姐,这是哪位姐姐,长得可真漂亮!” 我刮了刮海娜的鼻子道:“那你东莪姐姐就不漂亮?” 海娜忙卖乖道:“两位姐姐都是美人呢!” 我和宛甯相视一笑,我拍了拍海娜的头,说道:“这是宛甯姐姐。” 海娜似乎很喜欢宛甯,饭席总是缠着她问东问西,倒是冷落了我,晚宴才开始不久,就有小太监过来和我低声说道:“东莪小主子,太后叫您过去和她坐一块儿呢。” 我放下筷,不情愿地说道:“我坐这里挺好。” 那太监思忖片刻道:“格格坐这里失了身份啊。”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里都是自家的堂兄弟姐妹!”这话说的太过响,导致这桌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我,我有些尴尬地对小太监说道:“回去。” 小太监也不好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我拿起筷子故作样子地说道:“快吃啊,这菜做的可真精细。” 海娜小声地嘟囔着:“东莪姐姐,你去太后那桌吧,我们怕太后怪罪。” 我很难过海娜竟然会说出这话,刚想起身走,却被宛甯拉住:“海娜还小不懂事,你就真给生气了?” 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就是生气了。” 宛甯淡然一笑,夹了一块松露糕给我,“吃块尝尝,这次做松露糕的师傅是我外公的高徒,听说手艺京城首屈一指。” 我尝了一口,果然味道极好,宛甯见我神情,便是知道好吃,笑着道:“没骗你吧。”继而拉过我的手,安慰道:“刚还不是你叫我坐你身旁,现在就要丢下我?” 我被她这么一说,倒是被逗笑了,“还是宛甯好。” 海娜也知道说错话了,忙道歉:“东莪姐姐,海娜刚才……刚才不是故意的。” 我也夹了一块松露糕放到她碗里,“行了,这回饶了你,以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39 后再把你东莪姐姐推给别人,我可要翻脸了。” 海娜吐了吐舌头:“不敢不敢了。”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我望着信郡王府内的高朋满座,望着每个人笑语盈盈,望着这满目的红艳,心底却生出了隐隐的担忧。 —— 红烛成双,火光跳跃,满室的红色,氤氲着喜庆的气氛。博尔济吉特泰兰端坐于床边,一身霞批衬得她肤如凝脂,手心里有些细密的汗,许是因为紧张与害怕,许是因为欣喜与盼望。那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夫君——信郡王爱新觉罗多尼,不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在心里幻想了很多遍,也许他风度翩翩温文如玉,又也许他爽朗夺目姿态丰盈,可是直到她见到他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些形容词都不够来把他很好的描述。 眼前的男人,掀了她的红盖头,眼神清澈却也带着一丝丝的迷茫,泰兰有些害怕,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 多尼接过喜娘端着的交杯酒递给泰兰,泰兰的手一抖却没有接住,杯子摔到了地上碎成几片,泰兰“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忙道:“对不起……我……” 多尼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关系的。”说着,俯下身捡起了碎片放进了喜娘托着的盘子里,“你再去准备一杯。” 喜娘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功夫,便又呈上来一杯,泰兰忙接过,伴着喜娘的致喜词,两人喝下了交杯酒。 之后又是繁琐的传统仪式,无非是一些祝愿早生贵子的贺词,泰兰却是很认真的听着,多尼挥了挥手,道:“我累了,这些事情能免则免了罢。” 喜娘面露难堪道:“郡王,您是纳嫡福晋,这些规矩可不能免。” 泰兰忙道:“喜娘,郡王今天忙了一天很累了,这些个规矩就算了,我不介意。” 喜娘听郡王妃这么讲,才行了礼,简单叙道:“祝愿郡王与郡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老身告退。”说着,领着几个侍女离开了他们房间。 烛火快要烧到底了,泰兰起身想要再去添一支,无奈衣服下摆被绑在了一块儿,她刚一起身就牵起了多尼的衣服,泰兰有些尴尬地杵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多尼俯下身,松开了那个绑在一块儿的结,起身道:“累了一天,你先睡吧。” 泰兰一愣,问道:“郡王您去哪儿?” “我去外头透透气。”多尼转身欲走,却被泰兰突然拽住了衣摆,“郡王,今天你我二人大婚,你……现在出去,恐有不妥。” 多尼望向泰兰潋滟波光的双眼,心里有些不忍,但是心里确实是闷得慌,他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不妥,现在宾客走的都差不多了。” 说罢,多尼转身离开了满目艳红的婚房,墙上的喜字在烛光的照耀下却显得有些悲凉无助,泰兰慢慢地掀开了被单,下面铺满了枣子与花生这些寓意吉利的玩意儿,可是如今,它们的存在却像在嘲笑着自己。 泰兰猛地将它们全部扫落在地上,此时此刻,蜡烛芯“哧”地一声燃到了尽头,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泰兰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有她自己知道,泪水顺着指缝簌簌落落地流了下来。 多尼走到王府门口,宾客果然已经都离开了,几个小厮正在门口收拾,多尼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小厮们望着他,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忽然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多尼抬起头,循声望去,眼前之人正是东莪,她刚把宛甯送上马车,和她挥着手告别。 东莪转过身,也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多尼,一身红装,却仍掩不住的落寞。东莪忙走过去,“多尼哥哥,你怎么坐在这里?泰兰福晋呢?” 多尼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女孩,从那年初遇,到如今,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记得,那年小小的她,在阿玛的身旁显得那般娇弱,可是眼里的倔强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她。 在豫亲王府里的那几年,是多尼最快乐的时光,这个女孩,是他手心里的珍宝,是他此生许下的誓言,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娶了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子。 他暗自苦笑,当年傅赫勒的那番话,如今想来,却真的是让人心酸呵。 多尼想要站起来,却突然觉得头晕的厉害,一个趔趄差点没有站稳,东莪赶忙扶住他,说道:“多尼哥哥你怎么了?!” “我……许是刚才酒喝多了罢。”多尼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我没有事,你先回去吧。” 东莪看着满眼血丝的多尼,这一切她都都是明白的,她明白多尼的无奈,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多尼抬起头,泪瞬时落进了脖颈里,滚烫一片。 他沉默了良久,才道:“东莪,你若是在外头受了累受了苦,多尼哥哥永远在这里。” 多尼又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你是摄政王的女儿,想来又怎么会受什么委屈,是我自作多情了罢。” 说罢,他侧身离去。 东莪望着多尼远走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与哀伤。 她坐上马车回了豫亲王府里,巴克度和海娜还在天井里吵吵闹闹地打笑着,豫亲王府里还如同往日那般笑语不断,灯火通明,可是她的多尼哥哥,却已经在信郡王府里成家立业了。曾经那段一起度过的时光,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刚想要抓住一点细细品味,却已经烟消云散了。 多尼回到婚房内,发现泰兰竟仍端坐在床边,她听见声响抬起头,看到了有些怒意的多尼,心里生了几分害怕。 “郡王……”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多尼关上了房门,吹灭了蜡烛,在轻柔的月光里,向她走来。 多尼掀开了被子,让泰兰先上床睡在里侧,帮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再躺进被窝里。泰兰的手攀上多尼的肩膀,羞涩地呢喃道:“郡王,让我好好地服侍您。” 多尼却推开了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睡吧。” 冰冷的月光洒进来,像是一罐冷水,扑灭了泰兰的心。 ☆、第三十四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四) 第二日一早,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就来豫亲王府里行礼了,我站在屋檐下,在人群里偷偷地望着刚刚成为人夫的多尼哥哥,确实,此刻的他已经有着不一样的成熟,可是他的眉梢,仍旧隐着似是化不开的忧愁。 行完礼,十五皇叔的几个福晋都围着泰兰福晋闲话家常,看得出,她们对娴静有礼的泰兰福晋很是喜爱。多尼哥哥从大厅里走到院落里,看到我一个人站在屋檐下,走过来如往常般问道:“几时起的?” 我揉了揉眼睛,笑道:“本想睡个懒觉,但是想到今日你和泰兰福晋要回府,天没有亮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0 就起来准备了,结果……” 多尼哥哥疑惑地问道:“结果怎么?” “大福晋说我不是豫亲王府里的人,没资格参加今早上的礼。”我低下头讪讪说道。 多尼哥哥听了我的话已然不悦,我忙劝道:“大福晋也只是按照规矩来。” 正说着,泰兰福晋和如裕福晋也来了,如裕福晋看到我,本是笑意潋滟的脸色马上暗了下去。 泰兰福晋向多尼哥哥问道:“这是哪个妹妹?” 多尼哥哥淡淡说道:“是我伯伯家的女儿,叫东莪。” 泰兰福晋一听我的名字,忙向我行礼道:“原来是摄政王家的明珠,泰兰失礼了。” 我忙上前将她扶起,尴尬地说道:“泰兰姊你这么说,太过于生疏了,以后您便是东莪的堂嫂,理应我向你行礼。” “泰兰荣幸。”她起身之后,站在多尼哥哥身边,显得小心翼翼。多尼哥哥突然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这样亲密的动作在他福晋面前总是不好,我忙退了一步,多尼哥哥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讪笑说道:“才多久没见东莪你,怎变得如此生疏?” 泰兰福晋似是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只是在旁保持着内敛的微笑。 我忙解释道:“不是啊,多尼哥哥已经成婚了。”我牵起多尼哥哥的手放到了泰兰福晋的肩膀上,笑着道:“多尼哥哥,懂了没有?” 我还在为我的机智庆幸的时候,却看到了多尼哥哥眼里失望的神色,他的手又从泰兰福晋的肩膀上移开了,转过身对一旁的如裕福晋说道:“这礼也回过了,孩儿该回府了。” 如裕福晋问道:“不多留一会儿?额娘也想和泰兰好好说说话。” 泰兰福晋刚想答应,手却被多尼哥哥用力地拽了一下,泰兰福晋有些尴尬,只好说道:“额娘,郡王想回去,那我也就先随他回府,改日再来拜访额娘。” 刚刚多尼哥哥的动作太过明显,如裕福晋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待得他们走后,我回到房里的时候,觉得胸口闷得慌,我从来没有这般难过过,那个多少年相伴左右的少年,如今往后,我们再没有那般的岁月了吧。 我痴痴地望着天花板,泪水如泉涌般落下,原来长大是这般的无助与难过。 —— 多尼和泰兰回到信郡王府中,泰兰很明显地有着不悦,多尼只装作没有看见。刚一进房,泰兰还是憋不住问道:“郡王……东莪格格……” 多尼侧过身冷冷道:“你想问什么?” 泰兰被吓了一跳,惊恐地望着多尼,道:“郡王……喜欢东莪格格?” 多尼淡然地回头看她,似乎她的询问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说道:“泰兰,你其他的事情,不要再多问,安分地做好你的信郡王嫡福晋。” 泰兰低下头,咬着嘴唇,呢喃道:“泰兰知晓。” 过了晌午,多尼有事情出去了,泰兰一个人在房里,望着这满室还没有退去的喜庆气色,心里更加悲凉。 丫鬟乌塔丽推门进来道:“福晋,厨子今儿个做了水果羹,想问你要不要尝一碗?” 泰兰抚了抚眼角的泪痕道:“好。”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乌塔丽也听出了不对劲,忙问道:“福晋,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泰兰摇头,镇定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没有事情,你帮我端一碗羹过来吧,我也有些饿了。” 乌塔丽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便从厨房里端着羹回来了,用勺调匀了,才递给泰兰,“福晋,这厨子是新来的,怕做的不好不合福晋的口味。” 泰兰尝了一口,味道虽然不是特别香甜,但是羹做得格外细腻,点了点头说道:“已经不错了。” 乌塔丽看到泰兰微肿的双眼,问道:“福晋,你真没有事情?若是哪里不舒服,乌塔丽这就帮您请大夫去。” 泰兰垂下头道:“只是心里不舒服。” 乌塔丽自幼服侍多尼,比多尼大一岁,曾经如裕福晋也有意将乌塔丽给多尼当侍妾,但是多尼还是拒绝了。乌塔丽也是知晓多尼心里头所想的,这泰兰嫁过来恐是委屈受尽了。 乌塔丽叹息道:“福晋,郡王与东莪格格的事情,府上的人也多少有些耳闻的,奴婢劝您看开些,莫要自己伤了自己,以后的路还长。” 泰兰还是忍不住落泪道:“乌塔丽,你是从小服侍郡王的吗?” “是,奴婢从八岁起便跟着郡王,郡王小的时候便和东莪格格分外亲热,之前听说格格要过继出去,府上的人都以为,是摄政王要将格格赐给郡王。他们一道长大,郡王情深,难免不可自抑,这时间长了,许是能淡忘的。” 泰兰哽咽地说道:“我只怕自己的日子难过。” “不会的,郡王善良,待人温厚,您是他嫡福晋,他不会辜负你的。” 泰兰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入了浓稠的汤羹里,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吞了下去一般,泰兰想,自己也只能这样忍着罢。 ☆、第三十五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五) 已是金秋十月,听说阿玛和十五皇叔在漠北一带打了胜战,宫里头要准备摆宴祝贺。 月中天气逐渐凉了,宫里头赐了好多被褥绸缎到豫亲王府里,十五皇叔的大福晋宁懿福晋派人分配给了府中上下,下午的时候,我去宁懿福晋房里,见她正在绣被褥,走过去过去问道:“宁懿福晋,十五皇叔快回来了吧?” 宁懿福晋笑着道:“可不是,宫里头一听说他们两兄弟要回来啊,就赐了这么多东西下来呢。” 我看到宁懿福晋难以自掩的喜悦之色,也笑道:“福晋定是很想十五皇叔吧!” 宁懿福晋拍了拍我的头道:“东莪可不能取笑我,哪有做妻子的不思念在外打仗的夫君?” 我在床边坐下,望着被褥上绣着的腊梅栩栩如生,看着宁懿福晋一针一线的功夫,心里也盼望着十五皇叔早点回来。 宁懿福晋是十五皇叔的大福晋,她处事淡然,十五皇叔在外打仗,她就一个人挑起打理王府的担子,平时架子也小,和其他福晋从来没有什么矛盾,如裕福晋和她是表姐妹,听说是一道嫁过来的,两个人性子也很像。 一想到如裕福晋,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温柔犹水的如裕福晋了。 从小住在豫亲王府里,却也不是经常见到宁懿福晋,她常年深居简出,诵佛念经,只有十五皇叔在王府里的时候,她才偶尔会出现准备家宴之类的事务。 正聊着,就有小厮进来禀告:“大福晋,宫里头来人通知了,说摄政王和豫亲王回朝了,晚上就在宫里头设宴。” 宁懿福晋放下被褥,起身道:“东莪,快去准备准备,我们过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1 了申时就进宫去。” 进宫的时候,一行人穿过宫墙,我望向天边,一轮夕阳正缓缓没入天际,徒增了几分哀伤。 由于最近和如裕福晋的关系有些紧张,这趟马车,我和宁懿福晋坐在一块,她也是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因此没有多问便答应了。 宁懿福晋捂着胸口道:“东莪,这不知怎地,今天胸口真是有些难受。” 我心里一惊,蓦地想到很多年前额娘捂着胸口说疼,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了,我忙道:“大福晋,要不要喊个大夫看一下,这个胸口疼不是小事情。” 她摆了摆手道:“真不碍事,别耽误了大家。”见她态度坚决,我也便没有再坚持下去。 刚进宫门,宁懿福晋靠在马车边,道:“东莪,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这心跳得有些快了,今儿个吃过晚宴,能先陪我回王府吗?” 我忙道:“当然可以。大福晋你要是不能坚持了,咱现在就回去。” 宁懿福晋坚持要过了晚宴,我也只好不再劝说。 晚宴设在金川阁,我们一席人坐在一起,我坐在宁懿福晋身旁,我身侧坐着海娜和巴克度以及他们的额娘玉禄福晋。 玉禄福晋有些爱炫耀,一个劲地在桌上夸巴克度怎么怎么懂事,一会儿又说海娜长着凤人之姿,将来的夫婿必定乃是豪杰王爷。其他几个福晋不愿再听下去,都纷纷侧过头往西门望去,我循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发现原来是城门打开了,领头的步兵已经进来了。 十五皇叔的几个福晋都很激动,手里攥着手帕,脸上一副翘首以待的神情。她们都在等着她们唯一的夫婿出现,等着那个在沙场浴血杀敌的将军归来,可是,她们等到的——却是十五皇叔与一女子同乘一马,意气飞扬地穿过城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们这一桌的人立马都安静了下来,那种气氛让我些不寒而栗,海娜拽着玉禄福晋的手道:“额娘,坐在阿玛马上的是哪位福晋?怎么海娜不曾见过?” 玉禄福晋狠狠地甩掉了海娜的手道:“什么福晋不福晋,我哪知道哪儿来的野女子!” 然而依勒敏福晋却很淡然地坐在原位,平日凶悍泼辣的她,在此刻淡漠地竟然不像她。 宁懿福晋忙起身把玉禄福晋拉回座位上,低声说道:“这是在宫里头,不比咱豫亲王府,你说话注意点,再者,这女子看上去仅仅比东莪年长上几岁,许是哪个亲王的格格,你刚才那样说,被有心人听去了,难免会引起误会。” 玉禄福晋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全。” 待得阿玛和十五皇叔都坐定之后,那女子就坐在十五皇叔身侧,眼神缱绻,时不时两人还对望之后相视一笑。 我走过去,阿玛和十五皇叔见到我,都爽朗地笑道:“东莪来了!” 阿玛抱起我,让我坐在他大腿上,摸着我的头道:“真是大姑娘了啊。” 十五皇叔思忖片刻道:“东莪十一了吧。” “是十二,十五叔叔你真是的,把我年纪都记错了。”我抬起桌上的小酒杯,递给他道:“喏,喝了这杯酒向东莪赔罪。” 十五皇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爽朗地笑起来,“是十二是十二了,皇叔记错了,是皇叔的错!” 旁边那女子低头一笑,对十五皇叔道:“这是哪家的格格,可真是娇俏可人。” 十五皇叔爱恋地搂过那女子道:“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皇兄家的千金,叫东莪,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她这会儿住在我豫亲王府里,你入了府以后,可也要让着她。” 那女子莞尔笑道:“奴婢知晓。” 十五皇叔皱了皱眉头道:“以后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我转过头问十五皇叔道:“这个姊姊是谁?” 十五皇叔一愣,继而笑道:“以后要叫福晋,可不是姊姊。” “可是姊姊看上去才比我大上几岁,怎么能做十五皇叔的福晋?” 我的一句话使得十五皇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阿玛也听出了端倪,忙岔开话题道:“听说你多尼哥哥娶了福晋?我这个做伯伯的都没来得及赶回来。” 我却不依不饶地问道:“阿玛,这个姊姊是谁?为什么十五皇叔说要让她做福晋?!” 这一问,使得全场都静了下来,纷纷向我们这边投来目光,那女子不惧不怕,缓缓起身,走到我身旁道:“奴婢左馥瑶,见过东莪格格。” 她这么一说,倒使得我有些尴尬,我摆了摆手道:“我只是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做我十五皇叔的福晋,没有叫你行礼。” 左馥瑶起身道:“奴婢出身于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十三岁嫁于夫君王嘉俊,随其出征十余回,王氏弃我于战场,不顾我安危,撤军北下,幸得豫亲王相救,奴婢才捡回一条性命。承蒙王爷不弃,欲将我纳入王府,是馥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玉禄福晋也听到她这一番话了,起身走过来狠狠就是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进我豫亲王府?” “玉禄!”十五皇叔猛然推开玉禄福晋,扶起左馥瑶,玉禄福晋脸上突然有些惊恐,嘴里呢喃道:“阿格娜姊姊!” 宁懿福晋忙上前拉住玉禄福晋道:“你疯了吗?在豫亲王面前提这个人。” 玉禄福晋一时愣住,指着左馥瑶说道:“大福晋,你……你看她,她太像了!简直就是阿格娜姊姊!” 在场的人再仔细瞧着那左馥瑶,也不禁暗纷纷议论道:“还真是像!” “太像了!” “简直就是阿格娜那时的样子!” 我听到所有人这么说,忙疑惑地问十五皇叔道:“阿格娜是谁?” 十五皇叔“哄”地一声扫落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吼道:“不要再提了!” 十五皇叔虽然不是朝我发火,却也把我吓的不轻,阿玛起身拍了怕十五皇叔的肩膀道:“多铎,别失态了。” 十五皇叔向阿玛做了个揖道:“臣弟累了,先行告退。”说着,拉着左馥瑶离开了金川阁,这时候皇太后和福临才刚刚到,望着众人议论纷纷的场面,皇太后忙笑着道:“这是什么事情?惹得大家这么欢悦?” 阿玛忙扯开话题道:“没什么,自个儿家里人许久没见了,激动了些。” “刚见着十五弟怎么气冲冲地走了?”皇太后问道。 阿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玉禄福晋站出来道:“太后娘娘,让臣妾告诉您。” “噢?什么事情?” 玉禄福晋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给皇太后听,太后听罢,没有多言,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十五弟终还是放不下阿格娜啊。” 晚宴在莫名其妙的气氛里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宁懿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2 福晋觉得胸口更加难受,靠在马车壁上吃力地喘息,我害怕得道:“大福晋,大福晋,你不要吓我啊。” 她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嘴里絮絮叨叨地讲着:“他还是忘不掉阿格娜姊姊,还是忘不掉,就算我为他挡过一剑,他娶我也是为了报恩……”说到最后,她终于无法自抑,伤心地痛苦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多少的恩怨情仇,此刻的我只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件会令自己痛苦却也甘之如饴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六) 在晃悠的马车上,在宁懿福晋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终于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故事。 十五皇叔年幼时,有一位奶娘自小照顾他,奶娘家中清贫,且早年守寡,只有一个女儿名曰阿格娜,一道接进了王府里抚养。因此可以说,十五皇叔和阿格娜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阿格娜自幼长得眉清目秀,很讨人喜欢,十五皇叔情窦初开,喜欢上了她,想要纳她做嫡福晋。 帝王世家里,凡事都讲究门当户对、利益相当,一个皇子,想要纳下人之女做福晋,并且是嫡福晋,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压力。当时先帝下了令,让宁懿和如裕这对表姐妹二人下嫁豫亲王府,十五皇叔坚决不同意,先帝将阿格娜治罪,关入了天牢里,威胁十五皇叔完婚。 十五皇叔无计可施,只好答应,大婚当日,十五皇叔弃两位福晋而不顾,夜走天牢,劫走了阿格娜,两个人连夜私奔,先帝派兵追击,追至盛京云腾谷,谷底深渊万丈,两人走投无路,只得向追兵投降,当时骑着马和追兵一道过来的还有宁懿福晋,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婚姻会是如此讽刺,大婚当夜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逃走,而她却穿着凤冠霞帔,一身红装,骑着马追赶他们。 当时追兵的队伍里混进了南明的人,十五皇叔骁勇善战,早已经是明政府的眼中钉了,十五皇叔和阿格娜被麻绳捆绑起来,丝毫无法动弹,就在此时,队伍中有人拔剑正欲刺向十五皇叔,宁懿福晋舍身挡剑,那一剑正刺中胸口,宁懿福晋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他们两人被押回盛京皇宫,先帝提出了十五皇叔必须遵从他的意愿娶妻的条件,否则赐阿格娜一死,十五皇叔无奈之下只得答应。阿格娜继续被囚禁于天牢,每年除夕的时候,先帝准许他们二人见一次面。有几年十五皇叔会特地接她到王府里过年,因此王府里的几个福晋都知道她,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十五皇叔按照先帝的旨意娶了大清所需要依靠的势力家族中的女子,之后,阿格娜却被先帝赐了毒酒在天牢中自饮身亡,十五皇叔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他夜夜买醉,昔日英姿飒爽、谈笑风生的十五王爷似乎消失了一般。 直到多尼哥哥出生之后,十五皇叔才似乎明白了为人父必须要担起责任的道理。自此之后,他彻底投入战场之中,对儿女之情也丝毫不再过问,府中一切大小事务也全部交给宁懿福晋处理,至于后来的几位侧福晋,也都是宁懿福晋给做的参考,十五皇叔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 听完这些,我深深地扼腕道:“真是可怜。”却猛然想到依勒敏福晋刚才淡漠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之间的某些联系,试探性地问道:“依勒敏福晋她……” 还没等我讲完,宁懿福晋就点头默认,说道:“依勒敏是有些长得像阿格娜,才会讨得王爷欢心,可惜她到现在也没个孩子。” 宁懿福晋叹了口气,眼角流下眼泪,我抽出手帕给她拭去,她却哭得更凶了,边哭边道:“我以为他会忘记了阿格娜姊姊,可是……终究还是忘不掉……” 宁懿福晋哭地是那般伤心,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她,我茫然地杵在那里,却觉得心里有些莫名地难过。 回到豫亲王府里,几个福晋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我和宁懿福晋下了马车,如裕福晋赶忙过来搀着她,也没有顾忌我在身旁,她便开口对宁懿福晋说道:“姐姐,你看眼下这局面该是如何是好?” 宁懿福晋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是好呢?” 玉禄福晋走过来,重重地在宁懿福晋面前跪了下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大福晋您的一句话,我们几个姐妹就一道长跪慈宁宫外,求皇太后阻止这件事情!” 宁懿福晋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什么事情?” 玉禄福晋哭诉道:“大福晋,您难道还不知道吗?亲王决定纳那野丫头为侧福晋了!” 宁懿福晋差点就没有站稳,我忙扶着她,她的全身都在抖,手更是抖地厉害,“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女人是个汉人!亲王怎么可能让她进府?!” 玉禄福晋闹腾地更厉害,吼道:“我绝不会让她进我们豫亲王府的!绝不!” 我望着眼前的几个女人,脸上都有着深深的绝望,让我不寒而栗。第二日我从睡梦中醒来,门外的小厮禀告道:“格格,母后皇太后身体不好,摄政王来了令,命你进宫。” “好,知道了。”我边穿衣服边回道。 母后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平日里不多见,但也知道她是个慈祥的老人。我穿戴整齐之后,就坐上了马车进了宫里头。 到了慈宁宫,皇太后不在殿内,几个宫女带着我到了熙宁殿里,我刚一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是站满了人,阿玛看到我,走过来道:“母后皇太后近日里受了风寒,身体抱恙,她平日里也记挂着你,所以让你来看看她。” 我点点了头,走过去,看到母后皇太后半倚在床头,整个人有些老态,她拉着皇太后的手道:“大玉儿,那种滋味你也是体会过的,如今十五弟找到了良人,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肯让他娶她?” 皇太后半低着头,道:“姑姑,她是明人,如今明清不两立,她前夫又是明朝余孽的将领,你要我怎么不相信她不是个奸细呢?!” “皇太后!”十五皇叔生气地叫道,“我爱新觉罗多铎敢用性命保证,左馥瑶绝不是奸细!” “你用性命保证?!你用性命能保证这大清江山长久不衰吗?如今吾儿尚年幼,南明余孽虎视眈眈,我们朝廷更是不能出一点点差错!她是清白世家的女子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她前夫是南明的将军王嘉俊!”皇太后站起来,和十五皇叔对峙道。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皇太后的地位,也有我多铎的一份力!我皇兄被你迷得一切都不要了,可我多铎不一样!你这个女人还不是靠心机手段上位?!你以为这天下真是你和你那个稚儿的?!我两个皇兄手握大清百万军马,我们三兄弟当年可以攻下明朝政府,今天也一样可以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3 扫平太和殿,让你们母子两滚出这紫禁城!” 阿玛冲上前狠狠地朝着十五皇叔的太阳穴挥下了一拳,十五皇叔马上还击,用力地把阿玛摁在地上,双眼通红,失控般地吼道:“多尔衮!从今天起,我多铎不再是你弟弟!” 我害怕极了,上前哭着拉住十五皇叔的臂膀道:“十五皇叔,放开我阿玛,十五皇叔,求你了……” 十五皇叔回过头,看着哭得很伤心的我,似乎心有不忍,松开了我阿玛,阿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冷冷地道:“来人,豫亲王以下犯上,给本王拿下!” 我惊恐地看着阿玛道:“阿玛,你这是做什么?!” 阿玛没有理我,我仍然紧紧地拽着十五皇叔的手,我站在他前面,朝着几个下人道:“谁敢过来!” 阿玛看着我,生气地道:“东莪,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阿玛,十五皇叔只是想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名分,这有错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自私?你们为了获得科尔沁的势力,就要逼着孟古青下嫁福临哥哥,如今你们又因为担忧左姑娘是南明奸细,而不允许十五皇叔娶她入府。可是你和皇太后呢?你们有那么多人反对,为什么你们不顾一切地要在一起?” “那不一样!”阿玛上前一步道,“至少我和皇太后之间没有利益冲撞!” “阿玛。”我在他面前下跪道,“阿玛,十五皇叔疼我护我,我不忍看着他希望落空。阿玛,你想想你十四岁的那一年……” 我的一句话,使得全场噤若寒蝉。 阿玛惊讶地看着我,片刻,他转过身,沉默着不再说话。全场的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出声。 母后皇太后开口打破了这沉默,叫道:“十五弟。” 十五皇叔走过去,站在圣母皇太后床边,低下头,淡淡地叫了一声,“皇嫂。” “哀家还记得哀家刚和先帝成婚那会儿,你才几岁的模样,走过来扑到哀家怀里,甜甜地叫了哀家一声‘四嫂’。”母后皇太后靠在床边,陷入了往昔的回忆里。 “十五弟,阿格娜的死,是先帝的错,如今,哀家替他弥补你,可好?” 十五皇叔惊讶地抬起头,问道:“皇嫂,你说真的?” 母后皇太后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眼泪直流,几个宫人都凑过来给她捶背,只见她一口鲜血喷在淡色的被褥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皇太后见此情况,忙通知身旁的宫女钟杏道:“快——快去喊太医啊。” 母后皇太后摆了摆手道:“哀家自己的身体哀家自个儿知道的,这几天晚上天天梦见先帝,我想许是先帝在那头孤单了吧,想让哀家过去陪他。” 她吃力地靠在床头继续对十五皇叔道:“十五弟,皇嫂对不起你,当初先帝问哀家处死阿格娜如何,哀家当日竟是支持的,现在想来,活活地拆散了一对璧人,是多么的罪孽呵,真是罪孽啊,难怪老天要惩罚哀家和先帝,让我们连一个嫡子也没有……”说罢,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众人忙上前担心地喊道:“母后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 那个慈祥的老人靠在床头,却没有了回应,这一年的冬天还没有来到,清帝国的母后皇太后薨逝,享年五十一岁。 ☆、第三十七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七) 国丧三日内,我都留宿在宫里,晚间的时候实在太累了,皇太后便让阿玛抱着我回景安宫,路上我听到阿玛问皇太后:“还恨她吗?” 皇太后摇了摇头,叹息道:“毕竟是亲姑姑,你叫我怎么恨?” 圣母皇太后是皇太后的亲姑姑,当年圣母皇太后下嫁先帝,先后诞下三位格格,却无一子,她深感到其他妃子对其地位的威胁,便费尽心机地让先帝纳了皇太后进宫,姑侄二人共事一夫,硬生生地拆散了皇太后与我阿玛。 阿玛也叹气,说道:“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还记得当初我护送她回科尔沁草原省亲,那天夜里的月亮也如同今天这般圆。” 皇太后抬起头,望向天空中的皎皎明月,喃喃道:“今天是十五吧。” “是十六,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话倒是一点不假。”阿玛指了指天空道,“汉人有句诗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以前我读的时候体会不出这样的心境,如今和你站在这月圆下,突然就明白了。”说着,阿玛执起皇太后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着,而我趴在阿玛背上,揉了揉眼睛道:“阿玛,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广寒宫吗?它和紫禁城一样吗?” 皇太后轻笑,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说:“也许有,它应该比紫禁城要漂亮百倍。” “比紫禁城还要漂亮?”我惊讶地问道,在我心里,这座皇宫已经是堪称世上无双的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说道:“你看月亮那般澄亮,可我们世间却污浊不堪,广寒宫屹立于那端明澈的世界里,定是比这凡间的皇宫美上百倍。” 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确实呢。”阿玛见我有些睡意,对皇太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送东莪回去就好,这夜里黑,你叫钟杏点好灯再走。” 皇太后有些嗔娇地抱怨道:“还当我孩子呢。”转过身离去了,阿玛望着皇太后的背影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景安宫里头,阿玛把我交给了几个宫女,说还是要回去为圣母皇太后守夜,我却拉着阿玛的手撒娇道:“阿玛不许走,你都好久没有陪着东莪睡觉了。” 阿玛无可奈何地说道:“东莪,你可是都十二岁了,还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向阿玛瞟了一眼,极不满地抱怨道:“刚才又是谁把皇太后也当孩子呢?” 阿玛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尽会调侃你阿玛!”说罢,他在床边坐下,帮我掖好被子,我睁着眼睛不肯入睡,他没有办法,眉头微蹙,刚要发作,却听见我说:“阿玛给东莪唱首歌可好?东莪从来没有听过阿玛唱歌呢。” 阿玛无奈地笑笑,“阿玛怕唱的难听,惹得东莪这夜都睡不安稳了。” “不会的,阿玛快唱。”我把眼睛闭起来,嘟囔道:“阿玛唱着唱着,东莪就能睡着了。” 阿玛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受罪。”说罢,帮我放下了床边的帘子,他倚靠在床头,我听见他认真地唱起来: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 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 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 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 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 黄泉碧落去,从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4 今分两地。 ……” 国丧结束之后不久,十五皇叔便定了日子准备与左馥瑶完婚,豫亲王府里的福晋们一起在慈宁宫外跪了一夜,皇太后却也是没有办法,这确实是圣母皇太后临终前下的懿旨,必须遵从。 左馥瑶在京师里没有亲戚,十五皇叔便把她安置在睿亲王府里,我趁着有空便谎称要回去看看家里的福晋们,其实是想见见这个左馥瑶。 她住在东苑里,这里曾经住着我的额娘,我推门进去,她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花草,阳光照在她的脸庞,泛起淡淡的光,她也看到我了,停了手里的活,很恭敬地向我行礼道:“奴婢参见东莪格格。” 我摆了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向我行礼,左姑娘,我今日来,只想求证一件事情,你,是真的因为喜欢而要嫁给十五皇叔的吗?” 她很认真地回答道:“不是。” 这样的回答显然让我愣了一下,但是她又马上说道:“是为了报恩,松景坡一役,我险些命葬于此,是豫亲王在战乱中将我救起。阿格娜的事情,他也对我说了,既然我长得像豫亲王的那位故人,而他又有恩于我,我为什么不成全了他,以解他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 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从她的言语与行动中,不难看出她是个烈性女子,身上有那种威武不能屈之感,我走过去认真地问道:“你不曾后悔?你嫁进豫亲王府之后,等着你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应该明白。” 左馥瑶淡淡一笑,说道:“格格也认为我左馥瑶是贪图权贵之人?那格格真是错了,奴婢虽然出身下贱,但是人格绝不会低俗。豫亲王乃是人中豪杰,我左馥瑶何德何能才能与其相配?我知道全豫亲王府甚至整个皇室都对我鄙夷不屑,但是我也想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有恩必报。” 她的一番话让我敬佩不已,我点头道:“我希望你言出必行,十五皇叔自幼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想要荣华富贵的生活而下嫁于他,这样,不仅你活得不自在,也会让十五皇叔失望的,左姑娘,希望你能让我东莪敬佩,配得上豫亲王侧福晋的名号。” “我会的。”左馥瑶俯下身摘下一朵姜兰花递给我,“格格,姜兰花寓意信任,奴婢将此花赠您,希望您相信我。” 我接过她手中那纯白色似蝴蝶状的花,突然泪如雨下。 这花,是额娘生前最爱的花,我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它的寓意。 原来额娘是想寄托自己的心思于这花,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要信任自己的丈夫,相信他是对自己有感情的,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左馥瑶见我啜泣,忙疑惑地问道:“格格!您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淡淡道:“我想我额娘了,这院子,曾经我额娘住过,如今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而你送我的这花,也是她生前最爱的。” 左馥瑶叹息道:“格格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当珍惜眼前人。” 我点了点头,转身而去,在心里默然道:左馥瑶,虽然你是阿格娜的替代,可是我依旧希望你能得到十五皇叔真正的爱。 ☆、第三十八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八) 十五皇叔和左馥瑶的婚礼举行的十分隆重,十五皇叔甚至因为左馥瑶是汉人而将很多礼制全部改成了汉制,左馥瑶被接进门的时候,豫亲王府里的福晋全部冷冷地看着她,好在她盖着红盖头不曾感受她们凌厉的目光。喜娘将她搀进房,按照规矩,我们几个小的在门外为她“守房”,可是今天海娜却闹了别扭不肯来,我去她房里找她,却见她嘟囔着嘴巴很生气地朝我说道:“东莪姐姐,我才不去!” 我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海娜在发什么脾气?” 海娜瞪着眼道:“我听额娘说,这个女人是妖精,把阿玛给迷惑了。” 我“扑哧”一声笑道:“哪里有什么妖怪?”可是海娜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东莪姐姐,摄政王和皇太后大婚那日,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一愣,咬了咬嘴唇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看着自己的阿玛娶新娘子,心里会好受吗?更何况,这女人是个汉人,凭什么嫁进我们大清皇室里?凭什么做豫亲王侧福晋?!” 看到海娜坚决的态度,我这个做姐姐也有些生气了,我说道:“你去是不去?!” 海娜坐在床头,把旗鞋甩到了地上,尖叫道:“不去不去不去!” 我没有办法,只好回头一个人守在左馥瑶的房门外,豫亲王府里女孩子少,满了八岁的就我和海娜两个人,海娜不愿意来,我若是再不“尽责”,岂不是伤了十五皇叔的面子了。 婚礼都还算顺利,很多人碍于十五皇叔的面上,都假意地向他贺喜,可是看得出,十五皇叔还是很高兴的。 晚上的时候,阿玛和十二皇伯伯阿济格他们也都来了,而傅赫勒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衣服,坐在人群里格外惹眼,他身旁坐着淡雅温柔的碧鸢,她看见我,对我投来淡淡的一笑,我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正说笑着,突然看到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也来了,泰兰福晋亲昵地靠在多尼哥哥身边,脸上泛着淡淡的光彩。 多尼哥哥看到我,亲昵地摸着我的头道:“东莪守房结束了?” “可不是呢,海娜妹妹不愿去,我只好一个人在新娘子房外头守了一个多时辰。”我一句话惹得众人都笑,阿济格伯伯走过来大声地道:“那可要让十五弟好好犒赏我们的东莪格格了!” 十五皇叔穿着大红的喜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英姿飒爽,他爽朗地笑道:“那是必然的,赶明儿十五皇叔替你取了红璎珞来,献给我们的小公主可好?” 十五皇叔把我抱起来,刮了刮我的鼻子道:“东莪又重了不少呢!” 我嘟囔着问道:“什么是红璎珞?” 傅赫勒翘着二郎腿,举起酒杯把玩着,对我说道:“那可是南明皇室里的宝贝!” 众人又哄笑起来,阿济格伯伯拍了拍十五皇叔的肩膀道:“十五弟说话可要算话呀!我们的小公主可得罪不起!” 十五皇叔疼爱地捏着我的脸道:“当然,我多铎说话当然算话!” 我回到座位上,身旁坐着多尼哥哥,他看到我,只是淡然地问道:“东莪近日里可好?” 我点头,“都还不错,多尼哥哥你呢?” 多尼哥哥冷冷地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都好。” 泰兰福晋看着我,眼里有些氤氲的怒气,却敢怒不敢言。多尼哥哥起身,拉着我的臂膀说道:“东莪,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跟我来!” 泰兰福晋赶忙拉住多尼哥哥的手低声道:“郡王要去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5 哪里,这台面上,还请郡王给臣妾一点面子!” 多尼哥哥甩开了她的手,道:“我要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管。” 多尼哥哥的声音很响,甚至惊动了坐在前排的福晋们,如裕福晋忙走过来问多尼哥哥怎么了,泰兰福晋委屈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如裕福晋拿出手绢给她擦拭,边安慰道:“好孩子,哭不得哭不得!今儿个是阿玛的好日子,哭了不吉利,也会惹得阿玛不高兴,快别哭了。” 说着,如裕福晋扶着泰兰福晋离开了桌子,多尼哥哥坐在原位上,又给自己斟满酒,刚举起酒杯,就被劝阻道:“多尼哥哥,你心里不快是吗?” 多尼哥哥的嘴角牵扯了一下,冷笑道:“没有。” “你对泰兰福晋为什么那么凶?我觉得泰兰姊看上去是个明事理的人,更何况,她是你的嫡福晋,你对她也应该好一点。” 多尼哥哥转过头,却不再言语。 我看到多尼哥哥眼里隐忍的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还是举起酒杯将酒饮尽,长舒了一口气道:“东莪,我好累。” 我垂下头,沉默了片刻道:“多尼哥哥,希望你不要怪东莪。” 这时候,傅赫勒突然走过来,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戏谑地说道:“哟——这里在演苦情戏呢!” 我起身,朝着他生气地说道:“傅赫勒,你知不知道,你很讨人厌!” “那没法啊!像我这么出众的人,当人招人厌。”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听着泛酸,不屑地说道:“请你这么出众的人让让,不然我觉得恶心。” 他在我身旁坐下,依旧翘着二郎腿道:“东莪妹妹真是越来越漂亮,性子倒也越来越辣了!” “我说傅赫勒,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我一脚揣在他腿上,他却毫不在意,戏谑道:“我们的小公主还真是倔。” 我忙挣脱开,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傅赫勒丝毫不在意,笑着起身,走到多尼哥哥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了一句话:“多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觉得气氛尴尬,便起身坐到了另一桌上,正巧宛甯和博果尔还有福临也在,宛甯见到我,欣喜地挽着我的手道:“东莪,真是许久不见了!” 我指了指博果尔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我正等着呢。” 宛甯脸上羞红一片,低下头道:“还小呢……不过,皇太后的意思是,是后年年初完婚,算着日子,可也不远了呢。” 宛甯说的虽然轻,但是同桌的福临也是听见了,他的眼神忽的陷入了冰冷,他恨恨地望向了博果尔,不动声色。我也不好再问什么,便只好搪塞过这个话题,拿着筷子道:“先吃菜吧。” 用过晚宴,宾客们都纷纷起身回去了,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多尼哥哥正扶着泰兰福晋坐进马车里,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盖上了马车的帘子,对马夫说了些什么,便朝我这边走来。 微风扬起他的衣摆,如今的他已经是个英俊的少年了。 “多尼哥哥,我……来送你。”我尴尬地说道,心底还是藏着愧疚。 多尼哥哥突然牵起我的手,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任由他把我搂进了怀里,他抱着我,身上还有残留着的酒气混合着他的体温向我袭来,我听到他在我耳畔说道:“东莪,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东莪,我……我喜欢你。”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这样动人的情话,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是却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在豫亲王府门口,在昏暗的灯光里,在清冷的夜幕下,和我一起长大的多尼哥哥抱着我,告诉我,他喜欢我。 ☆、第三十九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九) 第二日,左馥瑶要向各个福晋们敬茶,婢女一大早倒是把我吵醒了,我走到外头,才知道玉禄福晋在发脾气,闹着不肯去,几个婢女在一旁劝,却也是没有办法。 时辰一到,穿着藕色裙装的左馥瑶走进大殿,婀娜多姿,换上旗装的她,依旧美如艳玉。 她按照规矩,第一杯敬向十五皇叔,十五皇叔怜爱地望着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是大福晋宁懿福晋,她虽然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是勉强地接过茶杯,细细地品饮了一口,放回婢女托着的茶板上,再象征性地拿了一个红包递给左馥瑶,说道:“以后要记住这府里的规矩,一心服侍王爷。” 左馥瑶磕了一个响头,接过红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馥瑶知晓,多谢大福晋。” 再下来是向如裕福晋敬茶,如裕福晋也没有为难左馥瑶,喝过茶给过红包,淡淡地说了一句:“妹妹以后是一家人了。” 却没有想到,如裕福晋刚说完这句话,玉禄福晋就从位置上跳起来,怒吼道:“姐姐们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瓜尔佳玉禄可受不了这气!今天我也挑明儿了说,这个妹妹,我是不会认的,她侧福晋的身份,我更不会认!一个嫁过人的汉人,就想飞上我大清皇室的枝头?我呸!做梦!” 十五皇叔起身道:“玉禄,你不要太过分了!” 玉禄双眼含泪,对十五皇叔道:“王爷,是我过分吗?那王爷可曾顾及过我们的夫妻情分?可曾顾及过我们几个姐妹的颜面?她左馥瑶年仅十八,比王爷的长子只年长几岁,再者,她已嫁做人妇,夫君未死,她却再嫁,汉人最讲究妇德妇行,她这样的女人,根本就是贪慕权贵!王爷,你是被她迷惑了!” 十五皇叔刚想呵斥她,却被左馥瑶劝阻,她起身,对玉禄福晋说道:“玉禄福晋,我自知出身寒微,不敢高攀你们皇室,可是,馥瑶想嫁的人只是他爱新觉罗多铎,而不是豫亲王这个身份。玉禄福晋,馥瑶斗胆向你问一句,倘若他只是个凡夫俗子,没有身份没有地位,那么,你会选择他吗?” 玉禄福晋一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左馥瑶轻笑了一声道:“我来替你回答,你不会。倘若他不是豫亲王,倘若他只是这世间中最普通的男子,你不会下嫁于她。自古皇室里最看重的是利益,所谓联姻,不过都是政治上的需要,你瓜尔佳玉禄下嫁给豫亲王,只不过是你们瓜尔佳氏需要皇室的庇佑。玉禄福晋,馥瑶说的对吗?” 玉禄福晋被左馥瑶这一番话激怒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击,正在这时候,海娜突然冲了上来,她手里拿着一只碗,还没等我们反映过来,她便将碗里的墨全部泼向了左馥瑶,大部分的墨水都盖在了她的脸上,沿着脖子流进了衣襟里。 海娜冷言道:“我额娘说你是狐狸精,迷惑我阿玛,我今天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6 这碗墨,就是要你记住,以后没有脸来面对我们整个豫亲王府!” 一时间正厅内的气氛降至了冰点,几个福晋都不敢多说话,怕惹怒了十五皇叔。左馥瑶身旁的婢女忙拿着绢子给她擦拭,她倒也没有怒意,眼神淡淡,看不出悲喜。 十五皇叔却生气极了,他重重地甩了海娜一个耳光,下手极重,海娜的耳朵里竟然流出了血水,我一看情况不好,忙冲上前去护在海娜面前,而玉禄福晋一看海娜受了伤,哭着扑到她面前,尖叫道:“海娜——海娜——” 顿时大厅里乱成一团,大福晋派人去叫了大夫,而我和玉禄福晋搀扶着海娜回到她房中。海娜的双眼迷茫,她死死地拽着我的衣服呢喃道:“东莪姐姐,我好像听不见了,东莪姐姐,我好像听不见了……你们在说话吗?你们在说什么?东莪姐姐!……” 我害怕极了,抱着她道:“不会有事的,海娜,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大夫一会就来了。” 可是她似乎真的听不见似的,茫然地看着我,用手指着我的嘴巴道:“东莪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只能看见你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呢。” 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边哭边道:“海娜,你不要吓我啊。” 玉禄福晋突然晕了过去,几个婢女吓地哆嗦,我吼道:“快把福晋抱到床上啊!” 婢女们手忙脚乱地抱起玉禄福晋,把她安顿在床上,这时候巴克度也来了,看到玉禄福晋躺在那里,忙叫道:“额娘,额娘,你怎么了?!” 我无措地靠在桌子边,呢喃道:“巴克度……你额娘晕过去了。” 巴克度看到我,松了一口气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下人说,阿玛掌掴了海娜,打得极重,我这就赶过来了,可……额娘怎么会晕倒?” 我叹息道:“应该是伤心过度,这段时间里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巴克度点了点头,问道:“那妹妹有没有事?” 海娜看着巴克度,突然失声哭泣,尖叫道:“哥哥,我听不见了,我耳朵听不见了。” 说着,她扑到巴克度怀里,伤心地哭泣:“哥哥……” 巴克度拍着海娜的头,安慰道:“哥哥在这里。”海娜却哭得愈发伤心,巴克度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眼里也满是泪光。 不久之后,大夫终于来了,先给玉禄福晋看过之后,确认只是因为急火攻心,休息片刻就会没事。 但在看了海娜的耳朵之后,摇了摇头,叹息道:“海娜格格的左耳怕是保不住了。” 我和巴克度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意思?!” “老夫听闻是王爷下的手,这一下真是过了头,海娜格格的左耳朵被打聋了。现在她听不见是因为右耳也受到了影响,估计两个时辰之后,右耳听力会恢复。至于左耳,完全失聪了。” 我不敢置信地站在那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手里都是汗水,我该怎样告诉海娜,告诉她的耳朵失聪了……她还是个孩子啊,她怎么能够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呢?! ☆、第四十章 烟月不知人事改(十) 海娜左耳失聪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连宫里都知晓了,太后虽然只是言语上责怪了十五皇叔几句,但是其实心里还是很怪怨的。 我陪着海娜休息了几天,玉禄福晋自从醒过来之后,就也寸步不离地陪在海娜身边。海娜倒也不吵不闹,早上的时候,十五皇叔来看过她,她蜷缩在被窝里,吓着哭道:“阿玛,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十五皇叔叹了口气,拍了拍被子,道:“对不起,阿玛下手重了。” 玉禄福晋这几天哭得眼睛已经很肿了,她坐在床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十五皇叔面前,道:“王爷,我瓜尔佳玉禄从十四岁嫁给你,一生都在委曲求全里度过,王爷,我知道阿格娜姐姐在你心里没法忘却,可是她左馥瑶是个有过婚姻的汉人,她凭什么和我瓜尔佳玉禄平起平坐?” “够了,玉禄,这些话,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有意思吗?!”十五皇叔生气地说道。 “是啊……没有意思呵……”玉禄福晋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剪子,我和海娜同时惊呼: “额娘!” “玉禄福晋!” 玉禄福晋朝后退了两步,冷笑道:“王爷,我瓜尔佳玉禄受不了这个委屈了。”说罢,便散了发,拿着剪子一刀下去,剪短了一长把的头发,海娜忙扑上去,从她手里抢走了剪子,哭着道:“额娘,你这是做什么?!” 玉禄福晋只是冷笑,“海娜,以后要让哥哥和东莪姐姐照顾你了,额娘……” “额娘,你在说什么?额娘不照顾海娜了吗?!” 玉禄福晋转身而去,却被十五皇叔一把拽住:“玉禄!你发发脾气便罢!” 玉禄福晋用力挣脱开,发疯般地咆哮道:“我受够了!爱新觉罗多铎!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再也不要过这样的生活!为什么我要屈从大福晋?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当世子?为什么我得不到你的一点点怜悯?我从来不是气左馥瑶嫁进了豫亲王府,我是气你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娶了我而不怜爱我?我为你生下巴克度和海娜,可是你可曾记得?巴克度出生的那夜,你在哪里?我在床上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你可曾有一句安慰的话语?多铎,这么多年的夫妻,可是我却没有感受到你的一点点爱!丝毫都没有!我总是安慰自己,阿格娜已经死了,我和死人有什么好争?可是如今,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世间,还会有和阿格娜长得如此相似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只要做的好,不出错,就能讨得你的欢心,可是,到头来呢?我得到了什么?” 十五皇叔听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玉禄,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的一生,你恨我,无可厚非。但是海娜和巴克度无辜,你忍心看着他们没有母亲照顾吗?” 玉禄福晋没有理会,只是转身走出了房门,叹息道:“这世间,没有母亲之人,何其之多,他们不都活的好好的?” 我望着玉禄福晋单薄的背影,难过地不能自抑。海娜哭着追上去,却被十五皇叔叫人把她拽住了,她绝望的哭声一阵又一阵,刺痛人心。 我向十五皇叔问道:“玉禄福晋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去那里也好,她这么争强好胜的人,活在府里,一辈子也是累。”十五皇叔神色淡漠,丝毫看不出悲伤的感觉。 我心中感叹道,这难道就是皇族贵胄的生活吗?这样的生活会把人逼疯的! 玉禄福晋出家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第二日夜间,我陪着皇太后还有阿玛一道来到了海禅寺。然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7 而和我们一起去的,还有依勒敏福晋。 玉禄福晋已经剃度了,整个人沧桑不堪,她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袍,手里拿着碧绿色的佛珠,看到我们来,起身向我们行了礼,又自顾自地朝着佛像念念有词。 “玉禄。”皇太后叫了她一声,玉禄福晋抬起头,茫然地说道:“太后娘娘可是唤我?我早已是看破红尘之人,法号‘离尘’。” “玉禄!跟哀家回去!”皇太后起身,把玉禄福晋拽了起来,玉禄福晋两行清泪落下,愣愣地看着皇太后,道:“太后娘娘,您就让我在这里清修吧,我不想回豫亲王府里,我不想再见他!” “再怎么样,多铎也是你的丈夫!就算当初是他的不对,他为了与瓜尔佳氏族联姻而让你下嫁,可是,你想想,你若不嫁他,以你瓜尔佳氏如此荣耀的背景,你的夫婿也不会是凡夫俗子,你一入侯王相府,你觉得,你的丈夫不会三妻四妾吗?爱新觉罗氏里多的纨绔子弟,不思进取。而多铎心怀天下,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这样的男子,成为你的夫君,已经是你的福气了!”皇太后用力地拽着玉禄福晋,想往外走,可是玉禄福晋猛然地推开了皇太后,颓唐地跌坐在地上,拿起佛珠,望了望,说道:“有情总是伤,不如归去,看破天涯路。” 此时,依勒敏福晋冷笑了一下,她走到玉禄身侧,神情却是很淡漠,她开口道:“玉禄,可曾记得我们以前在王府,日日争锋相对?” 玉禄福晋点了点头,淡然一笑:“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现在想来多么没有意义啊,我们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却要逼着自己去与那么多女人斗,可是到头来呢?他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们。”说罢,她颓然地整个人靠在柱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自嘲般的呢喃道:“我也以为,他会对我有一丝丝的感情,原来,我只是个还不够格的代替品。” 玉禄福晋没有回她,低下头,继续念佛经。 阿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我们道:“走罢。”皇太后看了一眼玉禄福晋,也叹息道:“玉禄妹妹只是性子太倔强了。” 我们刚要走,却听见玉禄福晋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听见她道:“东莪,我求你一件事可好?巴克度和海娜以后没了额娘,希望你这个做姐姐,能够代我这个不称职的额娘,好好的照顾他们俩。” 我点了点头,眼中噙泪,哽咽道:“福晋放心。” 我们走出了寺庙,却发现外面原来下雨了,上了轿子,我把头靠在床边,听着外头的雨声,渐渐睡着了…… ☆、第四十一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一)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却发现自己身处宫中,我起身,才发现原来是在皇太后的慈宁宫里。她在外厢房里小憩,看到我,揉了揉眼睛,笑着道:“东莪起来了?昨夜你可睡地真沉,你阿玛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哀家就让你睡在哀家这里了。” 我尴尬地摸了摸头,支吾道:“噢……这样啊,看来我没让太后娘娘休息好。” 皇太后“扑哧”一声笑道:“东莪的睡相可是糟糕透了,以后得改改,要不成了亲,夫君可要被踢下床了。” 我脸一红,嗫嚅道:“太后娘娘尽拿东莪说笑呢。” 皇太后吩咐了几个丫头帮我洗漱完毕,再给我做了新鲜的糕点,我在慈宁宫里吃完了,起身道:“太后娘娘,东莪该回去了。” 皇太后拍了拍我的头,道:“今天有人来接你。” “啊?”我疑惑不解,问道:“是十五皇叔吗?” “小外甥,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啊!”我忽然听到一声爽朗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承轩舅舅,几日不见,他愈加丰神俊朗,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裳,衬得他整个人清爽利落。他向太后行了一礼,太后摆手道:“去吧。” 我疑惑地问道:“去哪里啊?” 太后抿嘴一笑,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所有女眷要去祈安寺里守诫诵佛,今天一大早,承轩这孩子就来向我讨了你一天去。你们舅甥俩今天去聚聚吧,明日东莪可不得空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太后是想让我陪陪我额娘那边的亲人。我高兴地挽着承轩舅舅道:“那咱今天就去京师里的望江楼可好?” 太后朝我们挥了挥手道:“快去吧,听说今天楼里还有表演。” 我拍着手笑道:“多谢太后!” 承轩舅舅被我拖着出了宫殿,我一路上敞开了话匣子,和他讲近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说到玉禄福晋的时候,我还是扼腕叹息,道:“玉禄福晋真是太倔强了,实在不肯妥协。” 承轩舅舅沉默了片刻道:“东莪,只是你年纪小,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不懂这中间的缘由。很多人为了一份完整的感情,甘愿付出性命。” 我一愣,问道:“承轩舅舅,你会这样做吗?” “也许会。”我看到承轩舅舅眼里忽然黯淡下去的神采,便不再多问,忙岔开话题,道:“今天是中秋节前一日,听说汉人们最是讲究这过节的,特别是这中秋节,家人都要团聚,明天东莪没法和承轩舅舅在一起过,今天就当是我们俩的中秋节,可好?” 承轩舅舅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道:“再好不过了。东莪,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我惊讶地问道:“是什么好消息?!快讲给我听!” “太后和皇帝挑选了李家中的几个子弟留下来,我被选中了,等过了考核,就应该安排职务下来了。这样以后,我可以经常来找你玩。” 我听到这里,开心地一跃而起,抱住承轩舅舅的脖子道:“承轩舅舅说的可都是真的?可不要让东莪空欢喜了一场!” 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道:“这种事情还拿来开玩笑么?当然是真的。”说罢,顺势把我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圈,风声在我耳畔呼啸而过,我高兴地“咯咯”笑出声。 有了承轩舅舅留在京师,我便多了一个亲人,少了一份寂寞与寥落。 我们俩并肩走在京师的大街上,两旁热闹非凡,时不时有小贩朝我们兜售货物,成群结对的孩童手拉手着从我们身边挤过,也有两三成行的青年公子打趣争斗。我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宫墙,心里却有些暗哑,承轩舅舅见我似乎突然不高兴了,忙问是不是觉得陪着他而感到无趣,我摇摇头,说道:“不是的,只是……只是我想到了额娘,她……她竟看不到这世间如此繁华的盛景了。所以,心里有些难过。承轩舅舅,你还记得我额娘吗?” 承轩舅舅点了点头,道:“记得,静颜姐姐长我十多岁,她是你外公小妾生的女儿,所以不怎么受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8 宠,我记得小时候,她常常被其他兄弟姐妹欺负,好在她脾气好,也不计较什么。我每每到你外公家去玩的时候,她见到我,总是会塞给我些吃的。” 我眼里噙着泪,哽咽道:“没有想到额娘出嫁前的日子也不好过。” 承轩舅舅愣道:“你这话的意思是……她嫁给你阿玛之后,也过的不好?” 我点了点头道:“承轩舅舅你也知道,阿玛和皇太后的关系,他自始至终,心里想的念的都是皇太后。额娘被纳入睿亲王府里,也是因为她长得像皇太后。” 承轩舅舅伸出手,帮我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叹了口气道:“好在你额娘还有你。” 我蓦地扑进承轩舅舅的怀里,眼泪决堤,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说道:“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就都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很多的。” 我边哭边道:“为什么额娘要那么早走?她不知道东莪很需要她吗?为什么额娘的命要那么苦?为什么阿玛就不能对额娘好一点?为什么……”我问了好多好多的为什么,可是这些为什么,都不会有答案。 午后的京师大街上,本来说好一起出来游玩的两人,却因为我的情绪,使得气氛有些尴尬,我哭累了,承轩舅舅问我要不要送我回豫亲王府,我挠着头道:“承轩舅舅,我……真是对不起。” 他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脑袋道:“说什么对不起!心里不痛快,本来就要哭出来的。”说着,拉起我的手道:“要不我们去望江楼上吃鱼,听说那里的鱼堪称京师一绝!” 我揉了揉还有些肿的眼睛道:“我怕我这个样子,丢了你的人。” 承轩舅舅爽朗地笑起来,拽着我的手道:“还真没听过舅舅嫌弃外甥丢人的。” 我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突然心里觉得踏实了很多很多。 ☆、第四十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二) 到了望江楼里坐下,刚刚点好菜,却看到傅赫勒和一个女子也上来了,坐在我们邻桌,他也看到了我们,笑着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我看着那女子,才发现她不是碧鸢,我有些恼,面对傅赫勒,我悻悻地说了句:“你可真是好兴致。” 傅赫勒笑道:“东莪啊,我还真没听过你叫我一声堂哥哥呢。”说着,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厌恶地躲开了,说道:“配我叫哥哥的,必须要有点品行。” “这么说我品行不好喽?”傅赫勒随手拿起我们桌上的菜单,对旁边的女子问道:“秋蒿想吃什么?过来坐……” 那叫做秋蒿的女子倒是落落大方,走过来对我们莞尔一笑,我转头望向傅赫勒:“碧鸢呢?” “她在府上。”傅赫勒用手指敲了敲菜单,没有在意我的问题,我气恼地说道:“这又是谁?” 傅赫勒拉着秋蒿到我面前,“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摄政王的女儿,东莪格格,秋蒿还不行礼。” 那女子欲要行礼,我摆了摆手,“免了,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奴家宋秋蒿,京城文人宋儒成胞妹,奴家自幼失怙,因此寄住在兄长家。”她回答地云淡风轻,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她没有丝毫好感。 我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道:“你想当傅赫勒侍妾是么?” 承轩舅舅坐在一旁,觉得我对宋秋蒿的态度不好,拉了拉我的衣服,皱着眉头轻声道:“东莪,你虽贵为格格,待人处事上也不要这般跋扈。” 我也不悦地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碧鸢姐姐被辜负了。” 傅赫勒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尽可放心,碧鸢那一剑的恩,我不会忘记的。她近日来身体有些不太好,你有空去我府上看看她吧。” 难道男子都这般寡情吗?碧鸢身体抱恙,傅赫勒却带着新欢来这望江楼里作乐。 承轩舅舅示意我不要再多管他们的事情,我点了点头,坐下了,一顿饭吃的并不是滋味,我和承轩舅舅临走的时候,还看到宋秋蒿一口一口地在给傅赫勒夹菜吃,我别过头,心里为碧鸢难过。 出了望江楼,承轩舅舅说城北有朝鲜人的表演,我一下子有了兴趣,和他一道到了城北,果然有很多朝鲜人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在边唱边跳,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从歌声中感受到欢快悠扬的感觉。 承轩舅舅指着中间穿红衣服的女子道:“这是我们朝鲜人‘逐人舞’,顾名思义,是女子跳给心仪的男子的舞蹈。” 我望着中央正在踩着步子的女子,她的妆容精致,穿着大红色的裙子,裙摆时不时地扫过地面,带来一阵清风。 额娘有没有跳过这样的舞呢?她是不是也渴望跳一曲这样的舞蹈给阿玛看呢?她若穿上这样鲜艳的裙装,定是极美极美的,她若画上这样的妆容,皇太后也许都会比下去。 我看着那女子的舞蹈,渐渐出了神。 “承轩舅舅,那舞真是好美,东莪也想跳。”我拉着承轩舅舅的袖子说道。 承轩舅舅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走过去对那女子说了几句朝鲜话,我没有听懂,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那女子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了人群中央,她举起手,示意我跟着她的动作。 乐曲重头奏起,我跟着她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踩着舞步,有些地方搞错了,不当心踩上了她的脚,她也只是对我微微一笑,示意跟着她再做一遍。 很快,我可以很熟练地跟上了她的舞步,随着音乐,跳地也有模有样。周围的人合着音乐,拍手给我们助兴。 女子拉起大长红裙,形成一个宽阔的弧度,整个人旋转起来,红裙围成圈,在她周围铺陈开来,她如同仰躺在红河中,美不胜收。 一舞完毕,我已经是累地满头大汗,没有想到跳舞竟是这样的费神。 承轩舅舅帮我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笑着说道:“东莪以后可是要跳给心上人看?” 我脸上绯红一片,忙道:“承轩舅舅不要开我玩笑!” 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清冷少年,愿意看我跳这一曲逐人舞吗? 我们看完了跳舞表演,便往城南走去,忽然一队人马横冲直撞而来,只听得领头的人吼道:“宋秋蒿就在望江楼上!” 我和承轩舅舅循声望去,只见人马中有一个人穿淡绿色衣裳,腰间佩以一块双豹纹红玉,周身装饰更是华贵,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固泰。 固泰是豪格堂兄的次子,和我同岁,却比我小了一辈,应该叫我一声姑姑。 自从豪格被我阿玛构陷入狱削爵之后,他的几个儿子就视我阿玛为最大的敌人。 固泰没有看到我,驾着马朝望江楼方向而去。我拉着承轩舅舅道:“我们也去一道看看。” 到了望江楼,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49 里面的争吵声已经很明显了。固泰朝着傅赫勒吼道:“宋秋蒿是我的女人,你凭什么邀她来这里吃饭?你是何等资格!” 傅赫勒不慌不忙地答道:“固泰侄儿,见了叔叔也不叫一声吗?” “我呸!”固泰啐了一口,“我阿玛是先帝皇长子,你阿玛是个什么东西?!叫你声叔叔,简直做梦!今天的帐,我固泰要和你慢慢算!” 傅赫勒浅笑,对着固泰说道:“你长兄齐正额如今都要倚靠我阿玛,你这样对我说话,可知道后果?” 旁边的随从拉了拉固泰的衣袖道:“贝勒,别冲动。” 傅赫勒转过身对着宋秋蒿道:“真不知道宋姑娘看上了这草莽哪一点?”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固泰,他走上前把桌子掀起,一桌的佳肴全部跌碎在地上,散落满地。 固泰抡起胳膊,重重地朝着傅赫勒挥了一拳,傅赫勒被打倒在地,起身之后马上做出反击,朝着固泰也是一拳,两个人扭打起来,旁边的随从都纷纷上前劝架。 我在一旁看着好戏,承轩舅舅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宋秋蒿不简单,一个汉家普通女儿,竟让两个八旗子弟大打出手。况且,据我所知,豪格长子齐正额和你伯伯阿济格关系亲密,这个女子的出现,倒使得两家交恶了。” 承轩舅舅的一番话点醒了我,我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有些慎然,我对承轩舅舅道:“我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皇太后和我阿玛。” 承轩舅舅点了点头,“好,我送你回宫。” 回到宫中,皇太后和阿玛听完我所讲的,都有些震惊,阿玛道:“这个姓宋的女子要去好好查一下她的底细。来者不善。” 我起身告退道:“太后娘娘,阿玛,我想去看看碧鸢姐姐。”皇太后点了点头,“去吧,东莪,你总是这般重感情。” 阿玛怜爱地摸着我的头道:“这还不是因为像本王。” 我转身离去的时候,心里突然失落,额娘孤零零地走了,可是阿玛却一点不念惜,他的心中,只有皇太后。他说他重情,重的也只是对皇太后的情。 可是,我是这般的无力,我没法恨皇太后,她对我也很好。 其实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命。 到了傅赫勒府中,他还没回来,看来还在和固泰纠缠。几个婢女向我行了礼,我问道:“碧鸢姐姐呢?” 领头的婢女面露难堪,道:“碧鸢主子这几天身体大不好,在床上躺了几日了。” “岂有此理!”我手突然握紧了拳头,碧鸢姐姐身体这样不好,他傅赫勒却还在外面寻欢作乐,为了一个女子和别人大打出手。 我忙跟着婢女到了碧鸢的屋里,只见她脸色苍白,孤零零地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内隐隐地飘着一股中药味。 碧鸢看到我,苍白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忙走过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碧鸢姐姐,你怎么样?” 碧鸢摇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那一剑……咳咳咳。”还没说完,她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忙在她背上轻轻地拍打。 她喘息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那一剑伤地太重,太医说痊愈已经没有可能了,这几天天冷,这伤口又复发起来了。都怪我身子底太差……唉,没有办法好好服侍郡王,是碧鸢的错。” 我生气地说道:“这怎么能说是你的错,明明是傅赫勒的错!他明知你近日身体抱恙,却还在外头寻花问柳!他太过分了!” 碧鸢看着我,疑惑地问道:“郡王……在外头……寻花问柳?” 我这反映过来,原来碧鸢并不知情,心里后悔自己嘴这么快,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碧鸢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接过婢女递上来的药碗,一口一口地喂了她喝下,心里却想到,临走时看到宋秋蒿在给傅赫勒喂菜,心里唏嘘不已。 照顾好她躺下,我也起身回去了,走出府邸,才发现下雨了。 好在雨下的不大,我踩着低低高高的水洼,快步跑回了豫亲王府。 ☆、第四十三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三) 走到豫亲王府门口,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门口两盏大灯笼随风摇摆,昏暗的火光下,有个清瘦挺拔的人影站在门口,我走过去才看清,竟然是多尼哥哥。 多日不见,他有些瘦了,看到我,笑容淡淡,道:“东莪可回来了。” 我蓦地心酸,道:“多尼哥哥来看我?” “嗯。”他低下头,从盒子里拿出一大包包装精致的东西递给我,“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府里做了些月饼糕点,我就想给你送点过来。” “多尼哥哥,我在豫亲王府里想吃什么,都会叫下人做的,你以后不用再这么费心……” 多尼哥哥苦笑了一声,道:“如果没有这些借口,又怎么来看你。”他把包装纸打开,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月饼,“还记得以前中秋节,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总是能一起过,现在我成婚了,搬出了豫亲王府,也……有了自己的家人,怕是以后聚少离多,所以想着中秋节前一天来看看你。” 我接过糕点,说道:“多尼哥哥,谢谢你的心意。” “和我说什么谢,以后我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谢我。” 我低下头,嗫嚅地叫了他一声道:“多尼哥哥,我……”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多尼哥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明白。我也没有强求。” 我挤出一个笑容,叉开话题说道:“多尼哥哥,今天承轩舅舅带我去京师里玩了,我还学了朝鲜的舞蹈,我跳给你看好吗?” 多尼哥哥在豫亲王府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好,你跳给我看。” 我把糕点月饼放在一旁,为了方便,我把旗鞋也脱了,赤着脚在门口跳起舞来,我一步一步地踩着舞步,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我们曾经的那段时光。 春来时,我们结伴去后映山踏青,两岸柳树垂髫,风吹皱了一池碧水; 夏日里,我们午后微醺,听着声声不断的蝉鸣,饮着如裕福晋给我们做的酸梅汤; 秋风里,我们闹着德裕将军教我们武功,一招一式,打的跌跌撞撞; 寒冬里,我们穿着翻毛锦袍,在雪地里追逐打闹,落得一头的白雪,望着彼此的红脸欢笑。 一幕幕,都是难忘的记忆。 一舞完毕,多尼哥哥起身道:“这朝鲜舞蹈真是别致动人,东莪让我见识了。” 我没有告诉多尼哥哥,这是该跳给心上人的舞蹈,我想以这段舞蹈,让他忘却烦恼。 多尼哥哥望了望天空,“可惜今日有雨,看不见月亮,不然倒还可以和你提前赏个月。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多尼哥哥转身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0 欲走,我突然在身后叫住他,“多尼哥哥,泰兰福晋……你要记得对她好点。” 他冷笑了一声,丢下一句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转身便走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我还在站在王府的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晚上吃了些多尼哥哥送来的月饼和糕点,晚饭便没有吃,今天玩了一天有些累,我连衣服都没脱,就在床上累地睡着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就被婢女叫醒,给我换衣梳洗,准备和所有女眷一道去祈安寺里诵佛。 上了马车,我还是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里,马路一路摇摇晃晃,更加加重了我的睡意,我迷迷糊糊地靠在身旁的宁懿福晋身上睡着了。 却不想肚子突然绞痛起来,我从梦中惊醒,感觉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我想叫宁懿福晋,可是发现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嘴唇嗫嚅了好久,身旁的宁懿福晋才发现我的异样,“啊”地一声尖叫起来,“东……东莪,你怎么了?!嘴唇怎么这么黑!” 我的肚子越来越痛,面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我用最后一点点意识支撑着自己。 宁懿福晋忙叫如裕福晋去喊太医来,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医和旻赞都过来了,旻赞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忙道:“看来格格是中毒了!” 老太医替我把了脉,对旻赞说了几句,旻赞示意明白,从药箱里取出几味药调制。 突然间袭来的天旋地暗,让我最后的一点意识也渐渐消失了…… 我只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叫我的名字,可是我却没有一点点力气回他们。突然有人朝我嘴巴里灌进了药,那药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我刚喝进去不久,便觉得喉咙里发酸,“哇”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皇太后担忧的神色,她忙问我:“东莪好点没有?!” 我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刚刚觉得肚内绞痛。” 旻赞作了一揖,问道:“格格昨天夜里可是吃过什么东西?还记得吗?” 我想了片刻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吃晚饭,只吃了多尼哥哥给我送来的糕点和月饼。” 一旁的如裕福晋神色凌然地斥责道:“东莪你可不要乱说话!” 我知道多尼哥哥不会害我,但是这做月饼的人一定有问题。 旻赞点了点头道:“还请太后指示,是否要深究?” 皇太后愤怒地说道:“要!” 旻赞问我道:“格格,可还有吃剩下的?” “嗯,还在我房里。” 皇太后一挥手道:“其他人继续去祈安寺进行诵经盛典,宁懿、如裕,你们俩先帮哀家主持一下,哀家同东莪去一趟豫亲王府里,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查清楚!竟然有人公然要毒杀东莪格格,简直无视我大清的尊荣!” 宁懿福晋和如裕福晋忙上前行礼:“是,臣妾领命。” 我和皇太后还有一行太医乘着马车回到了豫亲王府里,我从房里拿出了昨日的糕点和月饼,旻赞拿出银针一一验过,银针片刻变黑,果然有毒! 皇太后问道:“这些都是多尼送来的?” 我点头,“是,但是我不信多尼哥哥会害我。” 皇太后道:“确实,多尼那孩子同你一块长大,情同胞兄,不可能害你。”皇太后对身旁的钟杏说道:“钟杏,你替哀家去一趟信郡王府里把信郡王请来。” 不多会工夫,多尼哥哥便赶来了,看得出他脸上的担忧之色,许是钟杏在路上已经把事情告诉多尼哥哥了。 他看到我无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皇太后向多尼哥哥问道:“这些月饼糕点可是你送的?”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是。” “那这些又是谁做的?”皇太后继续问道。 多尼哥哥犹豫了片刻,说道:“是臣府上婢女做的。” “哪个婢女?”皇太后眯着眼,眼里透着质疑的神色。 多尼哥哥的额头上渗出了汗,面对着皇太后的问话,竟然紧张起来,他犹豫了许久,才到:“臣……也不记得了。” “啪!”皇太后一掌拍在桌子上,生气地呵斥道:“你也不记得了?信郡王府上一共才几个婢女?现在只要派人下去查查便可知晓!多尼,你是在维护一个人吧?是吗?!” 多尼哥哥神色紧张,摇着头道:“没有……臣没有。” “东莪同你一块长大,你视她如若掌中明珠,她今日若是毒发身亡,你可曾想过后果?!”皇太后步步紧逼,多尼哥哥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渗下,脸色苍白,嗫嚅着道:“都是臣的错……臣愿意承担所有责罚。” 皇太后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哀家会罚你吗?哀家想罚你,也要问一问东莪的意思,你是她视若手足的堂兄,她怎肯让你背了黑锅而受罪?”太后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承担,这个人不是你,但你得交出那个人,承担这毒害皇室中人的罪罚。” 多尼哥哥惊恐地看着皇太后,问道:“敢问皇太后一句,是多大的责罚?” “毒害摄政王之女,下场显而易见,必定死罪!” 我忙在皇太后面前跪下,恳求道:“太后娘娘,这件事情我不想追究了,我也不需要谁来承担这个罪名。” “东莪,你……” “太后娘娘,东莪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要毒害我了,我不想去追究,我希望她日后好自为之。”我重重地向皇太后磕了一个响头,“请太后娘娘成全。” 皇太后摆了摆手道:“既然是你的意思,那哀家也不再追究,下不为例,倘若皇室里再出这样的事情,死罪绝对难逃!” 我和多尼哥哥一起叩首道:“多谢太后娘娘。” —— 泰兰回到府中,却见多尼一人负手站里在大厅里,她上前欲要行礼,多尼突然转身,一脸怒气。 “啪——”重重的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火辣火辣。 泰兰眼里噙着泪,捂着赤红的脸颊,问道:“郡王,臣妾再不讨喜,也不至于你这般厌恶我。” 多尼冷冷地说道:“你以为你毒死了东莪,我会喜欢上你?” 泰兰莫名地望着多尼道:“郡王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你不用在这里装傻!昨天的月饼和糕点是经你手做的,东莪吃了之后就中毒了,今天都惊动了太后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东莪不追究,现在的你就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准备死刑了!” 泰兰只觉得全身都冷,嗤笑了一声,“郡王真觉得这件事情是臣妾做的?郡王真觉得夜夜与你共眠的女人会是如此毒蝎心肠?” “不要在这里狡辩了,东莪都说了不再追究,你承认也不会怎么样。”多尼厌恶地别过头,不再看泰兰。 泰兰的泪水一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1 滴一滴地坠下,“东莪,东莪,是啊,你的世界里只有她,有的时候我也好羡慕她,身世好,长得也好,更有这么多人宠她爱她,她的任性妄为就有人包容,她的飞扬跋扈也有人恭维。她在你心里是那么重要,重要的让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郡王,你我夫妻已久,可是你却到如今都没有圆房,你可曾想过,这样的伤害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夜夜共眠,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接近过你,郡王,你是我的丈夫,可是,你有把我当过你的妻子吗?每每宴会你与东莪相遇,你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她,你有体会过我的悲哀吗?” “够了,这些都不是理由。” “郡王,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件事,绝不是我博尔济吉特泰兰所为。” 多尼冷冷地瞥了泰兰一眼,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碰你这心肠歹毒的女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房,边走边高声对身旁的婢女道:“帮我准备一个房间,今晚我过去睡。” 泰兰跌坐在大厅里,痛苦地哭泣起来,她的世界,如同在这一秒,瞬间崩塌。 ☆、第四十四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四) 因为中毒的事情,皇太后特别担心,特意从宫里把她的贴身侍女钟杏派到了豫亲王府里来照顾我,这几日我都躺在床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休息好睡好。 可是一个消息却突然打乱了这平静的日子,傅赫勒准备迎娶宋秋蒿了,我猛然从床上跳起,钟杏急呼:“小主子,你身体还没有全好呢!出了什么差池我怎么向太后娘娘交代啊!” 我道:“我想去趟傅赫勒的府邸,我想去看看碧鸢姐姐!”说着,我也不顾钟杏的阻拦,下了床穿好衣裳鞋子,急急地往外头冲,却没有想到和如裕福晋撞了个满怀,我没有站稳摔倒在地,钟杏赶忙过来把我扶起来,问我有没有事情,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如裕福晋说了声“对不起”,却突然发现如裕福晋双眼红肿,她看到我,眼里怒气腾升,对着我呵斥道:“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吗?!” 我懵然地问道:“如裕福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东莪不懂。” 如裕福晋抚了抚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红着眼睛说道:“你当然不懂,你根本不需要懂什么!在这满清皇室里,有谁的地位及的上你东莪格格!”说罢,她用力地甩了甩袖子,转身而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海娜见此情景,忙走过来道:“东莪姐姐还不知道么?” 我疑惑地问道:“什么事情?” 海娜叹了口气道:“我听哥哥讲,今儿早上,泰兰福晋割腕自杀了,好在下人们发现的早,给救下来了。” 我错愕不已,震惊地无法言语,“那……那多尼哥哥呢?” “听说多尼哥哥回来之后,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还……还生气地把桌子给掀了,说‘以后再这么闹腾,就给我滚回科尔沁去!’”海娜说完,也耸耸肩表示无奈,继续道:“东莪姐姐,要不你去趟信郡王府,去看看泰兰福晋吧,她也挺可怜的。” 我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说着,接过钟杏递来的锦袍大衣披在身上,朝着信郡王府去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多尼哥哥站在那里,我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看到我,有些许的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了泰兰福晋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她,她……没事吧?” 多尼哥哥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我府里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多尼哥哥,泰兰福晋为什么会想不开,是不是你对她不好?”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追问道。 多尼哥哥突然朝我吼道:“你听不懂我说的吗?!我说不用你管!要我再说清楚点吗?!” 我愣在原地,看着多尼哥哥,眼中有泪,“多尼哥哥,你,还是你吗?东莪觉得都快要不认识你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多尼哥哥眼中的凌厉渐渐退去,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温柔,他看着我,淡淡然地说道:“吓着你了?对不起。” 我摇摇头,“没有事情,多尼哥哥,泰兰福晋为什么会……会想不开?难道是因为我中毒的事情?我已经说了我不追究了,你没有告诉她吗?” “我说了,她坚持说自己是清白的。我不相信,她便想以死明志,呵,连遗书都准备好了。”他从袖口里抽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用力地撕得粉碎,冷笑道:“做错了事情,却不敢面对,还想用死来逃避?” 我觉得事情有蹊跷,忙对多尼哥哥道:“泰兰福晋既然性子这么烈,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真不是她做的!我们不要错怪了好人!”说罢,我便朝着泰兰福晋的屋里走去。 她身旁的婢女看到我,忙起身护在她身侧,眼里充满了惧意,像是见到洪水猛兽一般。 “泰兰福晋。”我叫了一声,看到她倚靠在床头,露出的藕臂上还缠着纱布,丝丝血红蔓延开来。她看到我,眼里也是一惊,继而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来看我好戏么?” “泰兰福晋有曾演戏吗?又何来看戏一说?泰兰福晋你以死明志,根本不是做给谁看的,而是真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吗?” 泰兰福晋听我这么一说,冷笑了一声道:“格格觉得你很了解我吗?上次的事情,受害者不就正是格格你吗?怎么现在倒来帮我说话了?” “上次我确实是因为吃了你做的月饼和糕点而中毒,但是,并不意味着是你下的毒。泰兰姊,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臣妾身份低微,受不起东莪格格的一声姊姊。” “泰兰姊,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所怨恨,但是,你是我最敬爱的多尼哥哥的嫡福晋,我理应就该叫你一声姊姊,没有什么受得起与受不起之分。”我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我会对多尼哥哥说清楚的,下毒的事情绝对不是你所为,对不起,泰兰姊,让你受苦了。” 泰兰福晋怔怔地看着我,眼底有些暗淡的神色,她道:“东莪,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的阿玛是摄政王,统摄权政,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太后视我如嫡女,宠惯偏袒,地位几近皇帝胞妹,可是,泰兰姊姊你可知道我过的是何生活?我七岁不到丧母,寄人篱下,虽然十五皇叔对我疼爱有加,可是毕竟是皇叔而不是阿玛,年幼的我几乎很少能真正体会到父爱。泰兰姊,据我所知,你是你阿玛的嫡女,出阁前,你在闺中极受父母宠爱,当你觉得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的时候,你可曾知晓,我其实就是渴望过这样有父母疼爱的凡人生活。我讨厌皇权争斗,讨厌富贵巴结,可是我不得不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2 在这样的生活里苟且,就因为我出生皇室,就因为我阿玛是摄政王。你们都艳羡我,可是你们又可曾知道我心里的苦?!泰兰姊,我也许没有资格说下面的话,但是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希望你不要介意。多尼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你可知道,皇太后盘问多尼哥哥时,他冒着欺上之罪,谎称糕点是府中婢女所做,他就是怕皇太后会追究你的责任……也许现在他喜欢不上你,但是,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他终是会被你所感动的,你终究是他的嫡福晋,是他的枕边人,你们还有很多路要走,还有很多时光会一起度过。而我,作为你们的妹妹,会诚挚地祝福你们获得幸福。我同多尼哥哥一道长大,知道多尼哥哥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不能接受,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这份感情,他会给你的。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你不要做出偏激的行为。这次下毒的事情,你本可以好好地和多尼哥哥解释,又何苦这样伤害自己?”我说完这番话,才发现多尼哥哥也站在我身后,他淡淡地看着我,眼里没有悲喜。 “多……多尼哥哥。”我叫道,他点了点头,“东莪妹妹,泰兰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回去吧。” 他的这一声“妹妹”,是不是已经说明了,他对我,放下了。 泰兰福晋感激地望着我,我朝着她点头一笑,她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在冬日的阳光里,晶莹而剔透,闪烁着淡雅的光芒。 多尼哥哥送我到门口,我跨出门栏,道:“多尼哥哥,你回去吧,泰兰福晋需要你照顾。” 多尼哥哥沉默地点了点头,我上前轻轻地拥住他,动作亲昵却不暧昧,我在他耳畔说道:“多尼哥哥,你永远是我哥哥,这辈子,我东莪只认你多尼一个亲哥哥。” 他依旧沉默,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我明白。” 我转身离去,他目送我渐渐走远,我抬头望天,一片的云淡风轻,有些感情,就让它渐渐消散开吧。 ☆、第四十五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五) 离开信郡王府后,我直接去了傅赫勒的府邸,一进去,就看到整个府上的仆人都在忙碌,红色纱幔挂在屋檐下,喜庆一片。 碧鸢坐在冬日的阳光下,偶尔有风掠起她的长发,美得淡雅而温柔。 我走过去,她马上起身想要给我行礼,我摆摆手道:“你身体不好,不用了。我今天就想来看看你。” “谢谢格格记挂,碧鸢已经好了很多了,今天都可以到院子里晒太阳了。”说着,伸出手,用两只手指挡在眼睛上,中间留了一条缝,她望着天空中的太阳道:“格格你说为什么这冬日里的太阳就冷了呢?” 我知道她有意岔开话题,便清了清嗓子,问道:“碧鸢,看着傅赫勒纳妾,你还能做到如此坦然吗?!” 碧鸢放下手,苦笑了一声道:“那格格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我为了他挡的那一剑,只不过是恩,他不会因为那次的恩,而对我留恋不弃,男人都是如此。” 我低下头沉默,她见我不说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我说道:“格格不必为碧鸢担心,碧鸢觉得留在郡王身边,已经很满足了,听闻那个姑娘也是汉人,且知书达理,应该是很好相处的。” “那你可知道,过了这个年,傅赫勒要立嫡福晋了?” 碧鸢点头,“我知道,是科尔沁部的蒙古格格。听说是未来皇后的妹妹。可是我又什么办法呢?格格,我认命。” 我靠在碧鸢身侧,闭上眼,享受这午后阳光的温暖,对碧鸢说道:“我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看惯了那么多权力纷争,利益纠缠,人和人之间没有一点点顾念之情。只要有利用价值,彼此之间就有所谓的情分。碧鸢,像你这样的女子,真是不多见了,你为了傅赫勒身受重伤,不离不弃,可是他呢?他又做了什么?碧鸢,我好害怕将来,我好害怕将来的夫君也是负心之人。” 碧鸢轻轻地拍着我的额头道:“格格乃是福气之人,将来必是嫁与天家,享不尽荣华与富贵。” “我不想要荣华与富贵,我要的只是一人一心同白首,此生此世共偕老。” “这怕是普天下的女子共同的愿望,可是能实现的,又有几人?”碧鸢唏嘘不已,“格格倘若他日嫁与天家,怕是不能一人同白首了。” 我黯然,是啊,倘若他日真的伴在福临身侧,那么我就要与后宫那么多女子一同服侍左右,争宠夺爱,惶惶不可终日。那样的生活,想来也是如此可怖。 回到豫亲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钟杏看到我回来,舒了一口气,道:“格格可真是让奴婢好等,格格要是再晚些回来,奴婢都要进宫向太后禀告了。” 我笑着道:“钟杏姑姑,真是对不住了,害你着急了一天。” “格格说哪的话,奴婢真是受不起。格格快进来用晚膳,今儿个府里有了喜事,十五爷命人做了好多菜,格格晚回来,奴婢特意叫厨房里都给热着呢。” 我一愣,“府里怎么会有喜事?谁又要进门了?” 钟杏捂着嘴笑,“哪又是谁进门了,格格想哪儿去了,是新进的左福晋有孕了。” “啊——”我忙乐地往她房间奔去,根本顾不得什么晚饭了。 一进房门,才发现十五皇叔也在房内,我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听说馥瑶福晋有孕了,所以想来看看她,没有想到十五皇叔也在……” 十五皇叔朝我挥了挥手,淡淡地笑道:“没有事情的。过来吧。” 我同十五皇叔一道坐在左馥瑶的床边,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道:“我又要有一个堂弟弟了是吗?” 左馥瑶神色淡淡,竟然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她摸了摸肚子,淡然道:“我倒希望是个女儿。” 我忙道:“嗯,堂妹妹也好!” 十五皇叔端着药碗给左馥瑶一口一口地喂药,馥瑶的脸上有些许的歉疚之意,十五皇叔也看出来了,他道:“不要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左馥瑶点了点头,“多谢王爷。”说罢,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我忙拿出绢子给她擦拭,她却哭地更凶,边哭边道:“馥瑶何德何能,此生可得你们二人照顾。” 十五皇叔摇头,“你说哪里的话,这样可真是生分了。” 我也忙道:“馥瑶福晋,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彼此照顾。” 左馥瑶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全部打在被褥上,淌开一片。 我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天空中下起了小雪,假山和屋檐上都已经有了薄薄的积雪。 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年底,一年又即将结束了。 巴克度和海娜从房里跑出来,看到我一个人杵在院子里,忙走过来一道喊我:“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3 东莪姐姐。” 巴克度的个头已经比我高了,俨然也有些小大人的样子。而海娜也是越长越清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格外惹人怜爱。 海娜问道:“东莪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摸了摸她的头道:“看雪。” “这京城里头年年都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海娜嘟囔道,我没有理会她,笑着指了指有些薄冰的湖面,对巴克度道:“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豫亲王府里,多尼哥哥和你带着我一起玩捉迷藏吗?结果我摔进了这湖里。” 巴克度笑道:“当然记得,我们还被阿玛重罚了。” 我叹了口气道:“日子过的可真快,一眨眼,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巴克度也道:“是啊,很多年了,那时候,多尼哥哥也都是个小孩子呢。” 我望着漫天的雪花,突然来了兴致,说道:“东莪姐姐给你们跳一支舞可好?这支舞是我额娘故乡的舞蹈。” 海娜拍着手,笑道:“东莪姐姐快跳,海娜想看!” 我脱了旗鞋子,只穿着袜子踩在雪地里,翩跹起舞,任由漫天的雪花落在我的肩头,一步一步,都像是往昔的回忆,刺痛了我的心。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茫然一片,只剩下我的舞姿,在这银装素裹的景色里飞扬。 ☆、第四十六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六) 皇太后也听闻左馥瑶有孕的消息,特地从宫里来看她。左馥瑶见皇太后亲自来,忙下床行礼,皇太后有些愧疚地说道:“快快起来,肚里的孩子重要,这礼免了。” 左馥瑶的表情里似乎隐藏着淡淡的担忧,起身站在一侧,规规矩矩地说:“是。馥瑶参见太后娘娘。” 皇太后见十五皇叔不在屋里头,以为他疏忽了照顾馥瑶福晋,皱着眉头问道:“多铎人呢?” “回太后,豫亲王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在他房里头休息。”左馥瑶解释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便叫身旁的宫女赐了好些东西给左馥瑶,亲热地拉着左馥瑶的手道:“馥瑶妹妹,能有你服侍十五弟,哀家和摄政王也放心了。这是你和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应该是格外重视的,你就好好在这豫亲王府里养胎,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 “馥瑶不敢。” 皇太后笑着道:“有什么敢不敢的,都是自家人。”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玉镯子套在左馥瑶的手腕上,左馥瑶忙摆手道:“臣妾出身低贱,实在受不起此等大礼。” 皇太后心疼地望着她道:“左丫头,哀家知道你也是命苦,如今进了豫亲王府,就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人,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要再去想。好吗?” 左馥瑶的眼泪簌簌落下,点了点头,皇太后指着馥瑶手腕上的红玉镯子道:“这镯子是哀家的姐姐送予的,今日哀家将它转赠给你,是希望以后我们能有真正的姐妹情分。” 左馥瑶惊讶地说道:“是宸妃娘娘生前送给您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左馥瑶忙道:“那馥瑶更不能要了,太贵重了。” “左丫头,拿着,你配的起它!” 我也在旁说道:“是啊,馥瑶福晋你就收下吧,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左馥瑶见无法再推辞,行了一礼,道:“谢太后娘娘厚爱。” 天气愈发冷,我们几个便围在火盆边闲聊起来,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走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太后也看到他了,摆了摆手道:“小由子,什么事情慌慌张张,外头冷,你进来说话。” 小由子进了屋,看了看我和左馥瑶,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得说道:“回太后娘娘,豫亲王……他……他……” 左馥瑶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额上也是细汗密布,问道:“豫亲王怎么了?!” “豫亲王早上晕倒,刚太医来确诊了,确认……确认是天花!” 屋内一片死寂,我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耳朵所听到的噩耗,左馥瑶起身,却摇摇欲坠,我忙扶着她,触到她的手一片冰凉,她哆嗦着身体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这几天只不过是染了风寒,他早上的时候对我说有些累,便小憩了一会,怎么是晕倒了呢?!又怎么可能突然就染了天花?!”说罢,便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我拉都拉不住,只听后面小由子大叫:“格格快去喊住福晋啊!去不得呀!这天花传染的厉害着呢!” 我追着左馥瑶到了十五皇叔的房门外,几个太医把左馥瑶拦住:“福晋,天花传染率极高,您不可以靠近王爷。”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我不信,我不信!他这几天一直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得了天花?!” 几个太医束手无策,见我和皇太后而来,忙行礼道:“还请太后娘娘和格格快劝劝福晋,我们已将这房间隔离起来,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天然传染率极高,一旦获染,人畜皆毙,回天乏术。” 左馥瑶死死地拽住窗户,朝里面哭喊道:“多铎!多铎!我是馥瑶啊!多铎!” 屋内一片静寂,没有丝毫声音,左馥瑶用力地摇晃着门窗,哭的声嘶力竭,我不忍心,上前抱住她,生怕她肚里的孩子有事情。 她整个人瘫倒在我怀里,仍哑着嗓子叫着十五皇叔的名字。 一个年老的太医上前向皇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准备后事吧,豫亲王爷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的。” 皇太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我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感觉到她全身的凉意,而在场的所有福晋听到太医这么说,全都放声的哭泣起来,一时间,豫亲王府里如同哀鸿遍野,所有的人脸上都透着绝望。 那个英姿飒爽犹酣战的豫亲王,几征沙场,不惧百万明兵军马;那个对我溺爱万分的十五皇叔,笑起来声声爽朗,总是逗着我开心,可是,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饱受病痛折磨,可是没有人可以去关心他,亦没有人可以去陪着他走完人生这最后一路。 将近傍晚的时候,阿玛也赶来了,几个太医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点了点头,也神色戚戚,我走过去扑到阿玛的怀里放声哭泣,“阿玛……” 阿玛无奈地拍着我的头,叹了很久的气,一言不发。 皇太后眼里也是有泪,强忍着,说道:“太医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十五弟怕是……真的熬不过了。” 阿玛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咬着牙,依旧一句话没有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豫亲王府里如同往常一样点亮了府上的灯笼,可是今日看来,却显得特别苍凉。 突然听到老太医的声音道:“豫亲王薨了!” 我差点没有站稳,望向那个幽黑的屋子,简直不敢想象,他的所有福晋全部跪倒一片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4 ,哭着齐喊:“王爷——王爷——” 风吹起王府里的灯笼,点点星光在黑暗中微弱地飘扬,衬着悲凉的哭声,在这个冬日里冷的让人簌簌发抖。 深夜里,所有的福晋都在屋外头守夜,皇太后命我去把馥瑶福晋扶进屋,她怀着孕,跪在这么冷的天里毕竟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我传达了皇太后的意思,左馥瑶摇了摇头道:“王爷去了,这是我最后能为王爷做的了,太后娘娘的好意,馥瑶心领了。这天冷,格格快进屋去吧!” 突然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左福晋才有孩子不久,王爷就得了天花薨逝,这摆明了是孩子克王爷!” 我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说话之人,是十五皇叔的侍妾池佳氏,她不满地朝左馥瑶咋了咋嘴,冷哼了一声。 没想到其他人都应和着她,“对!这事情太蹊跷了!” “定这孩子命太硬,克死了王爷!” 连宁懿福晋也有些冷漠地说道:“这孩子的命格,不适合留在豫亲王府里。” 我惊讶地看着宁懿福晋:“大福晋,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把馥瑶福晋赶出去吗?她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呢!” 宁懿福晋别过头,冷言道:“东莪,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搅合进来。” 左馥瑶淡淡一笑,“馥瑶知晓,这豫亲王府都容不下我,孩子何其无辜,你们就不要用这么恶毒的借口了,说它克死了王爷。你们想我走,我自然会走。” 我拉住左馥瑶,急道:“馥瑶福晋!你要去哪里?!” 皇太后走出来,也正好听到了福晋们的话,生气地朝着她们道:“王爷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几个福晋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皇太后挡在馥瑶面前,道:“馥瑶,跟哀家回宫里头,住多久都没有关系,把孩子养好。” 馥瑶的眼泪扑簌扑簌地留下来,她“噗通”一声在皇太后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太后今日之恩,馥瑶无以为报。” 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了,我望着白茫茫的苍穹,悲从中来,在心中叹息道:“十五皇叔,您一路好走,我会替您照顾好馥瑶福晋的。” ☆、第四十七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七) 朝廷公布了豫亲王病逝的消息,举国上下,都震惊战功赫赫的豫亲王竟然走的这么快,同时也纷纷恐惧这天花的致命伤害,京城这几日已经有好多地方传出病例了,不少老百姓也患上天花不治身亡,一时间人心惶惶。 十五皇叔病逝后不久,另外一件事情也同样震惊了皇室。依勒敏福晋自缢身亡,只留下一封八字遗书,上写:此生同殁,不忘初誓。 谁也不会知道十五皇叔曾经对依勒敏福晋说过怎样动人的誓言,也无法体会到依勒敏福晋是拥有着一份怎样决绝的爱与勇气才会选择与十五皇叔共赴黄泉。 记忆里那个跋扈的女子,如今却也冰冷地躺在那里,人死如灯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生气。 由我阿玛安排,十五皇叔和依勒敏福晋一同举办丧礼,丧礼上,剃度出家的玉禄福晋也来了,她神色戚然,面容憔悴,穿着灰色的长袍,站在福晋们的最末端,手里拿着佛珠,双眼紧闭,低低地在念叨着什么。大福晋走过去,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久久望着大福晋,开口说道:“宁懿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说罢,便已是泣不成声。宁懿福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王爷走得很快,没有受多少罪。” 海娜和巴克度看着昔日的额娘,眼神里都有哀伤的神色,惹人怜惜。海娜拉着巴克度的袖子说道:“哥哥,我想要额娘回来,现在我们没了阿玛,海娜不想再没有额娘。” 巴克度拽住海娜,道:“她不是我们的额娘了,她是离尘师太!”巴克度眼里有淡淡的凌厉之色,扫过玉禄福晋,没有再说什么。 海娜也感受到了巴克度身上隐约的怒气,便也不再闹了,沉默地站在他身旁,把头埋得低低的。 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站在离我不远处,我走过去,说了一句:“节哀。”多尼哥哥点了点头,神色哀戚。身旁的泰兰福晋叹了口气道:“没有想到豫亲王走的这么快。” 我望着多尼哥哥的手握着泰兰福晋的手,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多尼哥哥已经接受了她。 丧礼过后,多尼哥哥世袭了十五皇叔的爵位,为豫亲王,泰兰福晋为豫亲王大福晋。 左馥瑶被皇太后接进了宫里,而我则继续留在豫亲王府,多尼哥哥向我阿玛保证定会照顾好我。左馥瑶临走的时候,我追上前,抱着她哽咽道:“馥瑶福晋,在宫里头,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在这里等你和孩子平安回来。”说完,我已经泪如雨下了,馥瑶拍了拍我的头,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里不断地回想起十五皇叔对我的好,一幕一幕,清晰地镌刻在我的心里,而如今,却人事已分,阴阳两隔。 十五皇叔,如果你地下有知,请保佑馥瑶和孩子平安。 这一年的除夕夜,宫里头来了令,命我进宫。我乘着马车刚一进宫门口,便看到了左馥瑶,风扬起她的衣摆,衬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点点飘雪落在她的乌发上,像是黑夜里的星辰朦胧妖娆。她见我下车,对我亲热一笑:“东莪终于进宫来陪我了。” 我忙拉着她往里走,责备道:“这风大雪大的,你作什么在这里等我,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馥瑶笑着道:“头上儿几个月,不碍事的。”她身旁的婢女忙道:“格格,快进屋去吧,左福晋在这宫门口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我嗔了她一眼,忙拉着她进了宫。皇太后把她安置在西侧的元景苑,这里僻静,苑中花草树木繁多,又有一小泉人工湖,风景极是别致可人。 进了屋,馥瑶和我抱怨道:“太后娘娘真是对我过好了,馥瑶惭愧。” 我握着她的手道:“馥瑶福晋,皇叔走了,你定要自个儿照顾好自己,以后的路还很长,有了孩子的陪伴,会少很多寂寥。” 馥瑶点了点头,吩咐了身旁的婢女为我做了几样点心,我慵懒地趴在长椅上,望着火盆里条窜的星火,亮了又熄。 没过许久,皇太后也来了,看到我躺在那里吃着点心,笑道:“你这个小格格,进了宫也不来看哀家了?” 我从长椅跳下来,调皮地说道:“馥瑶福晋是去宫门口接东莪来的,太后可没有去。” 皇太后听罢,爽声笑道:“是,是,是哀家的错。”说罢,便对旁边的女婢耳语了几句,那婢女捧着一个盒子递给我,我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串红色宝珠攒成的手镯,华贵而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5 娇媚,我惊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道:“给我的?” 皇太后沉默地点了点头,道:“这是十五弟的战利品,还没来得及给你,他就……”皇太后叹了口气,拿起手镯套在我的手上,“这手镯叫红璎珞,是明皇室里的珍宝。” 我猛然想起那年十五皇叔笑着说要讨得红璎珞来送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得,我望着手上娇媚艳红的手镯,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喃喃地叫着“十五皇叔……”。 外头雪一时间下大了,我走到屋檐下,看着漫天的苍白,心中悲来,却觉得肩膀上一暖,转过头,竟然是多尼哥哥。 “多尼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道。 多尼哥哥帮我把披风系好了带子,说道:“摄政王有些事情交代于我,所以召我进宫。” 我看到多尼哥哥语言又止的样子,问:“多尼哥哥,你在犹豫什么?” 多尼哥哥叹了一口气道:“我阿玛薨逝,朝中的格局又不一样了,阿济格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我惊讶道:“十二皇伯伯?!他想做什么?!” “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告诉你个女孩子家的作甚么?这里冷,你还是进屋去罢。” “不,你快些告诉我!”我倔强着不肯进屋,多尼哥哥见我不肯妥协,笑道:“那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倘若你赢得了我,我就告诉你。” “什么游戏?!” 多尼哥哥拉着我走进雪地里,用手随性地抓起一把雪,搓成了球状,在手里掂了掂,轻轻地砸在我身上,说道:“我们打个雪仗,若是被对方击中三球,便是输了,如何?” “这主意好!”说着我和多尼哥哥分别往后退了数十步,他举手示意:“开始!” 我忙从地上揉了一个雪球,还没搓好形状,只觉得背后被撞击了一下,转身才发现自己被多尼哥哥已经砸中了一个。 多尼哥哥朝我摆摆手,得意洋洋地喊道:“一个!” 我懊恼地把手里的雪球朝他砸去,他一个转身,巧妙地避开了雪球,朝我摆了摆手,笑着道:“没砸中。” 最后,我以零比三的成绩输给了多尼哥哥,愿赌服输,我是自然不再追究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天气寒冷,我的脸被冻得泛了红,多尼哥哥走过来,用他的双手放在我的脸颊边,淡淡的温暖传递而来,我“咦”一声问道:“多尼哥哥,你的手明明握过雪,为何如此温热?” 多尼哥哥戳了一下我的额头道:“这种常识亦不知,真是闺中女儿,不闻世事。” 我别过头,瞥了一眼,道:“多尼哥哥不愿告之就算了,还要取笑东莪。” 多尼哥哥“噗哧”一声笑道:“疼你还来不及,哪敢取笑你。” 这时候泰兰福晋也过来了,见到多尼哥哥的手捂着我的脸,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我忙挣脱开,解释道:“泰兰姊,不是你想的那样。” 泰兰福晋马上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无须多解释的。”多尼哥哥倒是很落落大方,亦没有解释什么,淡淡地说了一句:“东莪,我们先回去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我忙说道。 多尼哥哥朝里头望了望,面露难色地说道:“馥瑶福晋虽然是我阿玛的福晋,是我的长辈,但仅年长我几岁,平日里交情薄浅,还是没有必要留下来用膳了罢。” 我上前拉住多尼哥哥的衣袖,道:“不嘛,今天是除夕,多尼哥哥就全当为了东莪留下可好?我们一起吃一顿年夜饭,一起长一岁!” 多尼哥哥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下来,我们几个一道进屋,馥瑶福晋先是一愣,随即忙笑道:“多尼和泰兰也来了,那正好,今晚上可以一起守夜了。” 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一起向皇太后和馥瑶福晋行了礼,多尼哥哥正色道:“不了,福晋,宫里头没这样的规矩。过了子时,城门就要关的,我和泰兰怕是没福分陪福晋守夜了。” 多尼哥哥说者无心,馥瑶福晋听着倒是有些尴尬,我忙打断多尼哥哥,说道:“今天就留下来一道守夜,我会向我阿玛禀告的。”又向皇太后行了一礼,撒娇道:“太后娘娘定是准许的!” 皇太后怜爱地笑道:“东莪都开了金口,哀家能不允许么?” 宫里头设了宴,我们几个准备好,便一同前往。按照规矩,我要坐到阿玛身侧去的,而阿玛另一侧坐的应该是十五皇叔,如今多尼哥哥世袭了他的位置,今天他便坐在这里。我侧目望过去,如今的他愈发的身姿挺拔,清秀爽朗。恍惚间,我还记得昔日的他,对我微微一笑,纯澈的双瞳看着我,难以忘却的清俊。 而如今都长大了,已不是那日的孩童了。 在宦官尖利的嗓音下,福临和皇太后缓缓走进了大殿,我们齐齐起身,向他们行礼: “参见皇上,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太后,恭祝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福临和皇太后坐定后,福临挥了挥手,淡淡地道:“都平身吧,今日也算家宴,各位无需拘礼。” 之后,又接过了宦官递上来的折子,他打开,依例念了几句新年祝词,始终神色讪讪。念完折子,他的眼神向我瞥了一眼,有些清冷,有些淡漠,随即又转开了,让我似乎有错觉,刚才的那一眼,真的有看向我吗? 歌舞表演开始,我望着舞台中央的两个妙龄女子,让我想起了那年我与孟古青的那支舞,也不知道,她如今在科尔沁过的可好。 皇太后向福临耳语了几句,福临点了点头,又转向了身旁的宦官说了几句,宦官亦点头,表示明白。待歌舞表演完毕,那宦官走下台阶,手里托着一方圣旨,清了清嗓子,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资惟重,摄政王之女爱新觉罗东莪有贞静之德,端贤孝道,称母仪之选,宜共承天地宗庙,祗遵皇太后之命,兹册其为皇后。念其年幼,特准待及笄之年入宫受封。钦此。” 我手里的酒杯“匡嘡”地掉落在地,碎成数片,场内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我,福临从上头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向我。 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可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的虚伪?!那么的虚伪! 他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东莪妹妹,如今可是随了你的愿?”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 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道,我的愿望?!是嫁为福临为后吗?为什么如今遂了愿,我却连一点点的兴奋都没有?! 我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福临淡淡地一笑:“东莪妹妹,孟古青为皇贵妃可好?以后你俩作伴,在这后宫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6 也不会寂寥。朕考虑地是否周到?” 他的笑透着冷漠与诡异,让我不寒而栗,我呢喃道:“不好……不好……” “噢?哪里不好?” “她根本不想进宫!”我突然吼道,当我也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惊讶时,福临依旧很冷静,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眼睛眯成半月湾,可是却透着寒气,我听到他说:“这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是必须臣服。”最后五个字,他说的极有分量。 “谢恩吧!”福临俊眉一挑,转过身,对主礼官道:“歌舞继续,各位卿家不要拘礼了!” 音乐突然响起,把我的悲哀全部隐没,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这偌大宽亮的宫殿,望着四面雕龙画凤的方柱,望着满座的臣子命妇,最后目光落在阿玛身上,他对我点了点头,目光里有哀戚之色。 我觉得一时间透不过气,便起身往外走,宫殿外一片茫然,苍穹间依旧落雪纷纷。我站在几盏宫灯下,望着天幕下的这座城池。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紫禁城,当年还在盛京的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它的壮丽宏大,可是如今,我即将成为这座梦里城池的女主人的时候,我却竟然开心不起来。 “恭喜格格。”身后传来多尼哥哥的声音,我转过头,他惊讶望着我眼里的泪光了,“怎么了?不开心么?” 我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可是面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多尼哥哥,你会不会对一个人很崇拜很崇拜?他似乎是这世间不可企及的神祗,他高高在上,让你觉得触不可及,让你觉得自惭形秽。福临于我,就如同苍穹中的明月,只能仰视。可是如今,当他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候,这样的心情,无法言语。我只能说,我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快乐。” 多尼哥哥望着我,认真地说道:“也许,你对他,并非男女之爱。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摇头,“多尼哥哥,你以为我不懂,其实朝堂之上的事情,我大致是了解些的。十二皇伯伯阿济格想要夺权,他对我阿玛虎视眈眈,对福临这个少年皇帝又不完全臣服。现在的情形是我大清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因为南明政府还没有倒台,朱氏一族仍不肯臣服于我爱新觉罗,而闯王李自成虽然刚死不久,可是他的残余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大清可谓外患不断。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内部就更加不能有矛盾。我嫁给福临,说到底是场交易,我像是一条纽带,将我阿玛和他联系到了一起,我们几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济格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我阿玛和福临。” 多尼哥哥惊讶地看着我:“东莪……” 我惨然一笑,无奈地摇摇头:“东莪是摄政王之女,政治手段、利益交换,这些都是我的必修课。” 我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闺中女子,也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皇室格格。我亦没有那么伟大,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大清,但至少,十三岁的我,明白自己必须要有手段和地位,才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 ☆、第四十八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八) 护城河的杨柳绿成了一片,随着碧波荡漾,在河面倒影开来,两岸的杜鹃花开了又谢,这一年的七月初,馥瑶福晋终于诞下了她的孩子。 我和多尼哥哥赶到宫里头的时候,皇太后和阿玛都已经等在元景苑外了,我也顾不得行礼,嚷着道:“快让我进去看看,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馥瑶福晋身体怎么样?!快让我进去看看呀!” 几个婢女拦住我,道:“格格呀,这产房污腻血腥,您这等身份还是在外头等罢!” “我顾不了那么多,我要见馥瑶福晋!”说着,我一把推开她们,直往里头冲,推门而入,只见馥瑶一身白衣,长发松散在肩侧,身体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我,淡淡然一笑,如释重负。 我有瞬间的恍惚,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格格,是个女孩儿……”馥瑶虚弱地说道,“她出生前我就给她想好了名儿,叫敏毓。爱新觉罗敏毓。” “那真是如了你的愿,你可是一直想要个女儿。”我笑道,走到她床边坐下,帮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抹去她额头上的汗,“辛苦你了。” 馥瑶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对身旁的婢女道:“你们先出去。” 我惶惑地问道:“怎么了?” 待得婢女全部离开后,馥瑶掀了被子起身,在我面前突然下跪,我惊讶不已,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格格,馥瑶求你一件事。日后馥瑶若有不测,还请格格代我照顾敏毓。”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我疑惑地望着她,觉得事有蹊跷,“馥瑶福晋,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重重地朝着我磕了一个响头,“敏毓不是王爷的孩子,她的亲生父亲叫王嘉俊。” 我往后连着退后了数步,惊讶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馥瑶控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王爷也是知道的,他对我说,叫我把孩子生下来,他会保护我们娘俩不受任何欺辱。” 我点了点头,“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永远是豫亲王府的敏毓格格。” 馥瑶眼里有泪,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正好外头传来敲门声,是皇太后的声音:“东莪,馥瑶——” 我忙转身去开门,馥瑶回到了床上,脸色苍白,神情淡漠,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走出去向皇太后禀告道:“馥瑶福晋一切都好,就是有些虚弱。” 皇太后放心地点了点头,“产后身子难免会有些虚的,她没事,我们这颗心可就放下了,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向十五弟交代呢。” 阿玛安慰道:“你这段日子一直都在她身旁照顾她,也尽力了,十五弟泉下有知,定是极感激你这皇嫂。” 我福了福身,请示道:“太后娘娘,阿玛,我想留下照顾馥瑶福晋。” 皇太后应允点头,“也好,哀家近日来也是为朝中之事所累,你进宫来帮哀家照顾馥瑶最好不过了。” 皇太后思忖了片刻又道:“东莪,过完今年,你也十四了吧。” 我点了点头,皇太后望着我,眼里满是怜爱,“这日子可真是快,一晃你都快十四了。哀家想,明年你就进宫里头来,虽然现在御旨是下了,但毕竟你还没入宫,身份上还不是中宫娘娘……” “太后娘娘!”我忙打断她的话,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太后娘娘,东莪有个不情之请。” “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和哀家行什么虚礼。”她笑言道。 “太后娘娘,东莪想,和孟古青一起进宫。” 皇太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们俩一道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7 入了宫也有个照应。” 我起身,问道:“太后娘娘,东莪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为什么皇后的位置会变成我?是不是因为东莪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是不是怕将来外戚过强,皇权分化,落入他姓之人手中?” 皇太后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东莪,你想太多了,孟古青毕竟是我侄女,而你,哀家是把你当女儿来看待的。最荣耀的位置,哀家还是想留给你。” 一席话,让我莫名的感动,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子,夺走了阿玛对额娘的爱,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从心里恨她。 八月十五的时候,豫亲王府里特地设宴,一方面是全府阖家过中秋节,而另一方面是我提议在这一天给小格格办满月酒,多尼哥哥一口便答应下来。府里自从十五皇叔去世,都是愁容惨淡,如今,也终于有新生命降临而来了。几个太福晋虽然无法接受馥瑶福晋,但是看在小格格的份上,总还是给了几分面子。 这次的满月酒,是多尼哥哥袭豫亲王之位后第一次以当家人的身份来主持的宴会,从早上的时候就开始忙里忙外,所有事情恨不得都亲历亲为。之后又特地派人到宫里头来接了我和馥瑶福晋回府,馥瑶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不错了,在宫里的吃穿用度,皇太后都是给的最好的,生怕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敏毓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不哭不闹,只要有人抱她就会咧开嘴笑上好久,逗得宫里的几个嬷嬷都爱不释手,今天走的时候,她们还特地给我们送行。 回到王府里,泰兰福晋忙叫人扶着馥瑶回屋里,生怕她在月子里受了寒,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我上前给她行了礼,她有些惊讶,忙又恢复平静道:“东莪这般行礼,怕是折煞了泰兰。泰兰受不起。” “泰兰姊是不是还在介意上次的事情?”我问道,她摇头,叹息道:“泰兰不介意什么,豫亲王说什么,便是什么罢。”说罢,便转身进屋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惶惑,心里也深感愧疚,我知道,若不是我,她这样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也许能得到多尼哥哥的爱。 晚宴举办的十分隆重,我坐在席中,听到几个太福晋不满道:“不就是个小格格,满月酒声势就这样大。” 我心底暗笑,倘若她们知道敏毓不是十五皇叔的女儿,天晓得会闹到什么地步。 用过晚宴,我一个人走到别院的天井里,望着天空中的满月,明亮而澄澈,近的似乎触手可及,却也遥远的让人望而生畏。 “东莪。”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了我一声,我没有回头,因为从声音听出,是多尼哥哥。他走到我身边,问道:“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 我点了点头,“多尼哥哥,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和你一起看月亮,我说月亮从来不会孤单,因为它有这么多星辰陪伴。” “记得,我还记得,我曾说过,我就做一颗星辰,陪伴着你这轮明月。” “多尼哥哥,你陪伴的那轮明月,不应该是我,而是泰兰福晋。”我指了指苍穹里的那轮满月继续说道:“泰兰姊也会孤单、也会落寞,也会有不开心、会有委屈,她需要你的陪伴。” “那你呢?你孤单时、你落寞时,你不开心时,你委屈时呢?谁陪着你?”多尼哥哥把我搂进怀里,“我想陪的就只是你,不管你需不需要。” 我沉默地低下头,望着地上凝白色的月光,悲凉而冰冷。 “东莪。给我跳一支舞好不好?就是你上次跳的那曲。你承轩舅舅和我讲了,那是跳给心上人看的。仅当我自欺欺人罢了,你跳一曲给我,好吗?” 我哽咽地点了点头,“好。” 我站在院落中央,扬起双臂,翩跹起舞,在一地的月光里,我一步一步踩着步伐,时而欢快、时而忧伤。 我听到多尼哥哥在我身旁轻轻地唱起歌谣: 满月独挂在窗台,将回忆映白。 那人还在不在。 用一生缘分等待,等命运安排。 有几世的无奈。 问明月,阴晴圆缺。 你是否也听见,不绝的思念。 问明月,阴晴圆缺。 照不尽,尘世间不解的姻缘。 …… 我抬头,望向如圆盘的一轮满月,心里默念道,是呵!照不尽,便是这尘世间一切不解的姻缘了罢! 多尼哥哥起身走到我面前,拾起我的双手,和我一起跳了起来,我惶惑地问道:“这舞你也会跳?” 多尼哥哥笑道:“你承轩舅舅没有告诉你吗?这舞由女子先跳,男子之后加入,两人共成一曲,促成一段佳缘。” 我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承轩舅舅还真是没有和我说。” 多尼哥哥和我一道踩着步子,拉着我的手共同跳起来,月光如水,洒在我们的身上,照亮了彼此年轻的脸颊。远远望来,也真似乎如一对璧人在月下共舞。 问明月,阴晴圆缺。 你是否也听见,不绝的思念。 问明月,阴晴圆缺。 照不尽,尘世间不解的姻缘。 …… ☆、第四十九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九) 馥瑶从生产之后,身体恢复的很快,可是敏毓小格格却总是隔三差五的生病,入了秋之后,更是时不时地发作小喘,我特意入宫请了太医来看,太医们诊断过后也只是说敏毓体质太差,这生病也是在所难免。 馥瑶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泰兰姊见状,便提议道:“要不赶明儿个去光诚庙里替小格格祈个福?” 光诚庙是京城郊外的一座皇家小庙宇,但凡宗室里小儿有些个什么毛病,做长辈的都会去求个平安符。馥瑶听到泰兰福晋这么提议,便点头应允道:“那我明日就去。” “我也陪你一块去。”我在她身旁说道,馥瑶望着我感激地说道:“我老是麻烦你,这……” “你说哪里的话,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忙打断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馥瑶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第二日,多尼哥哥特意赶早给我们备了马车,也执意说要送我们一起去,我知道他白日里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便坚持说道:“多尼哥哥,真不用了,你派这些人给我们已经够了。” 多尼哥哥还是面露担忧之色,道:“那你们路上当心。”说罢,又向馥瑶说道:“馥瑶福晋,麻烦你照顾一下东莪,她还是个孩子,难免路上淘气……” 还没等他说完,我忙掀了马车的帘子,从车窗里透出头,朝着他做了个鬼脸,摆了摆手:“走啦!” 多尼哥哥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注意安全。” 光诚寺离京城比较远,路程需要两三个时辰,我靠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眼皮越来越重,馥瑶见我渴睡,便把我抱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8 在怀里,让我的头靠在她肩上,我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我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睁开眼,却只见一把剑直指我的胸口,我被吓得不轻,惊呼起来,只见对方蒙着脸,怒目相视,对我吼道:“出来!” 我半蹲着身子,从马车里下来,才发现馥瑶也被另外一个黑衣人用刀架着脖子,可是脸上除了淡漠与冷静之外,竟然没有半点惊恐之色。而多尼哥哥为我们准备的二十多人护卫队,全部被他们几人给制服了。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对拿剑指着我的黑衣人说道:“你们是谁?目的是什么?” 那黑衣人大笑道,用充满讽刺的口味说道:“果然是摄政王之女,临危不惧。” “惧汝鼠辈?!”我故意出言激怒对方,可是他却丝毫不介意,挑眉道:“逞得一时口舌之快,对你没有好处,东莪格格。” 看来对方的这次行动,绝对是有备而来。 黑衣人拿出粗麻绳把我和馥瑶的手脚捆绑起来,又用布团塞住了我们的嘴巴,把我们俩放回了马车里,其中一人驾车飞驰,朝着西边方向而去。 在车里,馥瑶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愧疚,我看不懂她的意思。 马车颠簸了约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停下来,我们在被拉下马车之前,那黑衣人又用布条把我们的眼睛蒙了起来,让我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只感觉到被他们带入了一间阴冷的房间里,鼻间传来一股浓烈的味道,头忽然晕的厉害,我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待得再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狭隘潮湿的房间内,甚至没有窗户,只有一扇被关死的铁门,房内陈设简单,红木长桌配以老旧的书架,灰暗的墙面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图,除此之外,空旷昏暗的房内再无其他。而捆绑着我手脚的麻绳也已经不见了,我忙起身,听到房外传来隐约的争吵声,虽然轻,但是听得很清楚,是馥瑶的声音! “王嘉俊,你当初弃我于不顾,如今倒是责备我成了满清的走狗!” 对方冷哼一声,反驳道:“当初情况危急,倘若大军不撤退,就是全军覆没!” 馥瑶的声音虽然低,但是一字一句,都很有分量,她道:“终究在你心里,家比不上国。” “满清鞑子不灭,何以谓家?!馥瑶,我是念在你昔日曾是我妻子的份上,才留得你一命。今日你倘若执意要回你那豫亲王府,我亦不阻拦,但是我不保证我手里的这把剑会允许你走。” 馥瑶道:“我左馥瑶死不足惜,但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东莪格格。” “不可能!”王嘉俊怒吼道,“她是满清摄政王之女,我听闻多尔衮膝下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以她为条件,能给我大明换回多少损失的疆土。” “你这么做不觉得卑鄙吗?!” “卑鄙的是他们满清鞑子!侵我大明疆土,辱我大明子孙,占我大明皇宫!”王嘉俊越说越激动,“她区区一个满清格格,死了也当是替我大明崇祯先帝陪葬!” “王将军。”突然有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我觉得如此熟悉,可是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两人都“噗通”下跪,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王嘉俊继续道:“太子殿下,是臣有罪。” 那男子声音淡漠,说道:“当初实属无奈,才会慌乱撤军。今日左姑娘的选择,本宫皆都应允,王将军不准为难。至于那满清格格,容后再说。” “太子殿下!……”王嘉俊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得那男子又命令道:“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 “微臣不敢!” 待得那男子离开后,王嘉俊命人开了铁门,将馥瑶也关了进来。 这时我才看清王嘉俊的面容,凌乱的胡茬掩盖住了他本是英俊的面容,沉重的盔甲像是无形的羁绊压于他身。他见我醒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后关上了铁门离去。 我忙向馥瑶问道:“馥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里是哪里?!” 馥瑶苦笑道:“想必刚才的对话,格格已然听说。” 我点头,心中已了然半分,道:“你是南明政府的人?!你是细作?!” “格格也是这么想馥瑶的吗?”她看着我,认真地问道。 我也不敢相信馥瑶会是这样的人,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告诉我,她和南明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见我不回答,抿着嘴苦笑道:“格格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说着,她突然伸出手拽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东莪,但接下来的话,你必须相信。王嘉俊一心报国,行为偏激,纵然我曾是他妻子,他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来不及和你解释那么多,你只要跟着我逃出去,我必然会保证你的安全。”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她迅速扫落房间左侧破旧书架上的书籍,透过飞扬的灰尘,我这时才看清那里有一个凸起的暗盒,她打开暗盒,触动里面的机关,霎时书架自动向一旁移动开了几寸,露出一条漆黑的密道。 她拉着我朝着密道里面走去,当时的我害怕极了,眼前一片黑暗,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她,纵然她是我十五皇叔的侧福晋,可是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出乎我的意料了。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才从密道里逃了出来,此刻已经入了夜,除了微亮的月光,外面的世界依旧黯然漆黑,看不清如今身处何处。 馥瑶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又拉着我疾行奔跑起来,才跑出不远,却见得后方处有几个火把亮起,听见有人高喊道:“就在前面,快追!” 我害怕极了,手里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哆嗦地叫道:“馥瑶……”我的两条腿也已经发软,眼见就要跑不动了,而后面的几个人穷追不舍,我们逃至半山腰处,却听得一阵闷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两山凹处山洪倾斜而下,泥石滚落,沙尘蒙眼,我根本无法辨别眼前的方向,只跟着馥瑶一路向前奔去。不断有小石头砸在我的头上、肩上,痛的我直流眼泪。 泥石洪流爆发瞬间,馥瑶用力地把我向前推去,我脚下没有站稳,整个人扑到在地,下巴重重地磕在地上,被碎石划开了一大道口子,我用手捂住下巴,可是血如涌注,顺着我的手流下来,在胸口上形成了一大片殷红色的血迹,衬着微凉的月光,煞是骇人。 而当我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有更恐怖的事情等着我。馥瑶整个人都被埋在了泥石流里,只留了肩膀以上露在外面,而浓厚的泥水还不断地从两山边往下倾斜,眼见她就要被埋在地底下了。 我上前用手一寸一寸地扒开泥土,想要救她,可是以我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59 一人之力实在是杯水车薪,她望着我,眼神温柔,说道:“东莪,一直往前走,就是京城北门,进了城,你就安全了。” “不!”此刻的我如同失了控一般,双手疯狂地撅起泥土,想要把馥瑶救出来,可是她却摇了摇头,说道:“东莪,听话——” “我不!” “东莪,你出了事,我怎么向你十五皇叔交代?!” 我边哭边喊道:“我不要你交代,我只知道,我要救你出来!” 突然后方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是他们追来了。但是泥石流堆起来之后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他们想要过来,还要耗上一段时间。 “东莪,馥瑶求你,快走!他们会杀了你的!你忍心看着你阿玛和皇太后难过吗?!” 她的这一句话戳中了我心底,我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说道:“东莪,求你了,快走!” 我觉得我全身都在颤抖,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求你……快走……”馥瑶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我叫道,而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求生的潜意识催促着我起身,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在她面前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响头,说道:“今日之恩,东莪来生再报。” 说罢,我起身,朝着身后仅有的小道飞奔而去,跑出去不远,我又回头望去,看到泥石流已经把馥瑶全部淹没了。 那个冰凉的夜晚,成为了我日后永难释怀的梦靥。 ☆、第五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十) 冰冷的月光无情地笼罩着我,我顾不得脚边的荆棘丛生,拼命地向前跑去,它们划破了我的裤子,如同刀片一般锋利,又一刀一刀地割伤了我的小腿,血流不止,可是我却感觉不到疼痛,恐惧侵袭全身,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命丧于此。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抵达北门,守卫的将士看着狼狈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口中所说出的身份,而我也没有力气再向他们解释,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直到全部陷入了黑暗。 —— “啊——”我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豫亲王府了,坐在床边的多尼哥哥看到我醒来,忙紧紧地抱住我,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窗外的阳光穿透窗户斜斜地打在了我的被褥上,我望着满室的明媚,心底却仍是恐惧不已。见我醒来,旁边的侍女赶忙出去传话,过了不久,阿玛和皇太后也来了,皇太后看到满身是伤的我,上前心疼地握着我的手道:“东莪总算醒了,哀家的心悬了一整晚。” 阿玛负手而立,眼里有怒气,问我道:“东莪,到底是谁人如此大胆?敢掳劫我满清皇室的福晋与格格?!现如今馥瑶福晋又身在何处?” 一想到馥瑶福晋,我无法克制情绪,“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道:“馥瑶死了……她为了救我,被埋在了泥石流里……” 在场的人都惊讶地望着我,阿玛复又问道:“东莪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点头默认,平复了一下情绪,努力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边想边说道:“是馥瑶之前的丈夫王嘉俊,他在我们前去的途中掳劫了我们,想要以我为条件和阿玛你谈判,馥瑶带着我逃了出来,可是在山路里遭遇到了泥石流,她为了救我,被埋在了泥土里……是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十五皇叔,更对不起小敏毓,让她这么小就没了额娘……”说到最后,我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多尼哥哥拍着我安慰道:“不要多想,东莪,我相信馥瑶福晋和阿玛都不会怪你的,至于敏毓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会像阿玛一样疼她的。” “是啊,东莪,不要乱想了,当前是要把身子给养好了,你看你这一身伤,哀家是真心疼。你说这孩子,真的是死里逃生啊,倘若没有馥瑶救你一把,后果真是不敢想……”皇太后说着说着也流起眼泪来。 阿玛在一旁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还记得馥瑶福晋被埋在哪里吗?” “当时馥瑶叫我一直往前跑,就可以到达京城北门,她应该是被埋在京城南方郊野处。”我回忆道。 阿玛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派人去找,至少,给她一场像样的葬礼。” 可是当天夜里,阿玛派出去的人回来报,说发生泥石流一带全部挖掘过,并没有发现馥瑶福晋的尸首,并且现场已经有人为掘土的痕迹,很有可能对方已经将馥瑶福晋的尸首带走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不禁扼腕,馥瑶福晋生前最想回的便是豫亲王府,这里有她和十五皇叔的回忆,有她最心爱的女儿敏毓格格,也有着她最后的留恋。 馥瑶福晋的葬礼在多尼哥哥的操办下举行得很隆重,由于没有尸首,玉棺里放的是几件她生前经常穿的旗装。小敏毓被奶娘抱在怀里,她淳澈的眼神环顾着四周,并不知晓眼前的场景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最亲的额娘,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馥瑶福晋走后,豫亲王府里的风言风语传得更盛了,说敏毓格格命格太硬,克死了她阿玛额娘。我望着她纯真的小脸颊,心生愧疚,明明是我害死了馥瑶福晋,却要这么小的她背负这样的罪名。 多尼哥哥知道我担心小敏毓,便把她从奶娘那里接到了泰兰福晋身边照顾,泰兰姊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奶娘便也跟着一道搬到了他们厢房的左侧,平日里负责小敏毓的起居饮食。 而我因为身上多处受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完全的恢复好,秋日已经过去了,伴着阵阵的寒风,京城的素冬又开始了。过完这个年,我便要十四了,离我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我心里的惶惑与不安也是与日俱增。 除夕夜里,宫里头依旧派了人来要接我进宫,我舍不得豫亲王府里的几个兄弟姐妹,便让传话的公公回去告诉皇太后和阿玛,今年东莪不想进宫了,过完年也有的时间可以去宫里头。公公面露难色,说道:“小的怕皇太后怪罪。” 我解释道:“你说是东莪格格自个儿不想去,怨不得你。” 那公公好言相劝了几句,见我依旧不愿进宫,便还是作罢了,临走时,他想了想又回过头对我说道:“太后娘娘是把格格当女儿来疼,格格这大过年的也不愿进宫,太后娘娘心里头定是伤心的。” 我望了望身后的豫亲王府,说道:“这里才是我的家。” 待得公公走后,我才发现巴克度和海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背后了,手里捧着一大堆的烟火,咧着嘴笑着说道:“东莪姐姐,你是舍不得我们吧?!” 我上前刮了刮他们俩的鼻子道:“可不是!我去了宫里头,谁陪你们两闹腾呢!” 海娜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0 讨好地抱着我说道:“东莪姐姐,我也是真舍不得你,你以后进了宫,过年的时候还能回来吗?” 我想到以后倘若真做了福临的皇后,那是必然不可能再回豫亲王府了,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落下来,我忍着情绪,说道:“大过年的,说这么伤感的话题做什么?来啊——咱一起放烟火!” 我们几个捧着烟火走到院子里,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排放好,巴克度兴奋地从婢女手里接过火折子,嚷着要放第一个,海娜在一旁笑着指向最大的烟火,道:“哥哥,点这个!” 正在我们玩的高兴的时候,我的余光里突然有一个人行色匆忙而过,待得我目光移向她的时候,却只看见一个身影,是泰兰福晋的贴身侍女——乌塔丽。 海娜用手在面前挥了挥了道:“东莪姐姐,你看什么的?”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在这里玩,我有事离开一下。”说罢,便悄悄地跟在乌塔丽身后,见她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之后,马上推开了厨房的门,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打开,远远望去,我看不真切,隐约觉得是粉末之类的东西。 她用调羹舀了一小勺,放在了刚刚炖好的鸡汤里,再用瓷勺搅拌均匀,动作干净利落,忙完一切之后,她又将没用完的粉末包好放回了衣袋里。 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在下毒!而那碗鸡汤,是泰兰姊白日里答应要煮给我喝的! 为什么?为什么乌塔丽要这么做?!她自幼服侍多尼哥哥,性格温驯善良,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猛然想到上次的中毒事件,联系今日她的种种行为,很有可能那次糕点里的毒,也是她下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害怕,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意图嫁祸给泰兰福晋?但这些问题,暂时还不会有答案。 放完了烟火,泰兰福晋催着我们几个回屋子里,看到我们冻红的脸,心疼地忙叫人下去备火炉,好让我们暖暖。 乌塔丽站在一旁并不言语,我的余光偷偷地瞥向她,她与平日里没有两样,低着头,看上去恭顺而乖巧。 泰兰福晋又拿着几盘子精致的糕点给我们吃,巴克度和海娜已然是饿了,拿起糕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泰兰福晋笑着道:“看把你们饿的,以后可不准玩得这么疯了。”正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对我说道:“噢对了,东莪,白天我不是答应了给你熬鸡汤喝吗?这会儿工夫也应该是好了呢。” 我手心开始冒汗,倘若我现在拒绝不喝,显然是表现地太过明显,那么必然引起乌塔丽的怀疑,我想要再追查下去,线索很有可能就断了。 正当我犹疑不决的时候,海娜嘟着嘴说道:“泰兰姊只给东莪姐姐熬鸡汤吗?我和哥哥就没得喝?这也太偏心了!” 泰兰笑道:“都有份呢!”说罢,又转过身对身旁的小侍女道:“去把鸡汤端上来吧。” 乌塔丽是泰兰姊的贴身侍女,只负责平时起居,而端茶端盘的活一般是留给婢女做的,这样一来,即使鸡汤被发现有毒,有嫌疑的也只会是这个小婢女。 果然她是心有城府之人,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见外头“哐当”一声,泰兰福晋和我走出去看到那小婢女正和匆匆赶来的多尼哥哥撞了个满怀,汤碗脱手摔在了地上,碎成数片。 我心中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那小婢女吓得不知所措,委屈地快要掉眼泪了,我忙上前道:“没事了没事了,你把这些碎片都收拾好。” 那小婢女点了点头,我又压低了声音道:“别扔了,你找个地方放好,我明天问你来取,记住,不要声张。” 她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些碎瓷片,但还是听话地说道:“奴婢知晓。” 多尼哥哥朝我摊了摊手道:“这下害你没鸡汤喝了。” 泰兰福晋开着玩笑道:“东莪,那就罚你多尼哥哥今儿个除夕夜给你熬鸡汤。” 多尼哥哥摸着我的头道:“行行行,我这就去。” “这除夕夜还让咱豫亲王呆厨房里不成?”我笑着说道,“今天就算了,改日再罚你。” 多尼哥哥故作模样地向我行礼道:“多谢格格恩典。” 我们几人都被逗笑了,正说笑间,外头突然下起了雪,我拉着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的手,走到天井里,海娜和巴克度看到也一道跑了过来,雪花飘飘洒洒如同鹅毛般轻柔,落满了我们的肩头,我和海娜巴克度在天井里追来跑去,踏着刚刚落下的薄雪,嬉笑着打打闹闹,而多尼哥哥牵着泰兰姊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们玩耍。我们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真实,那么幸福,衬着这除夕夜里的大雪,远远望来,美好地如同一幅动人的画卷。 ☆、第五十一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一) 第二日,我从厨房里拿着那些碎瓷片,偷偷地入宫去太医院找到了闵赞,他看到我也有些惊讶,问道:“格格,你怎么来了?” 我拿出那个碎瓷片递给他,低声说道:“豫亲王府里有人要毒死我。” 闵赞无法置信地看着我问道:“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解释道:“她是豫亲王府里婢女,同我一块长大,性格温和,平时对我也是尽心照顾,所以我想不到她要毒害我的理由,我觉得是有人收买了她,这件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应该是和我阿玛有利益纠纷之人。因此,我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 “格格的意思是?”闵赞望着摊开在桌上的碎瓷片说道。 “这碗原本是盛着被下了毒的鸡汤,昨天恰巧被另外一个小婢女给撞碎了,我想让你看看这碗上的毒有没有特别的地方,也就是能不能查出这毒能从哪些地方得到?” 闵赞点了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一旦查出毒是从哪里来的,便可以缩小范围,再排除与你阿玛没有利益争斗之人,剩下的,应该就是凶手。” “没错。” “那就请格格稍等。”说着,闵赞小心翼翼地拿起碎瓷片,放在鼻边轻嗅,又拿出了一罐棕褐色的药水倒在碎片上,瞬间那碎瓷片上泛出浓密的泡沫,让人不寒而栗,难以想象倘若我喝了昨晚的鸡汤,今天的东莪格格可能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格格,这毒是雷公根熬成的,只是普通的毒,民间都可买到。”闵赞看着我失落的眼神说道,我也只能点了点头,道:“还是谢谢你。” 闵赞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格格,上次糕点中毒的事情,是不是也是这个婢女所为?” “很有可能是,并且她两次做的意图都是一样的,一方面铲除我,另一方面嫁祸给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1 泰兰福晋。”讲到这里,我突然愣了一下,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逐渐萌发。 不,这不可能…… “格格,格格……”闵赞打断了我的想法,“格格,你没事吧?” “噢——没事。” 闵赞没有再问我什么,只是从柜台里拿出了一包草药递给我,“皇室斗争太过复杂可怕,东莪,你本不应该卷入此的。希望你能自己保护好自己,这药可治强毒,如果王府里还有人想对你不利,你一旦中毒,马上嚼上这药片刻,即可止住毒性发作。” “谢谢你,闵赞。” 闵赞笑着说道:“你对我的信任,就是最好的答谢了。” 回豫亲王府的路上,我一直不想相信真正的凶手会是那个人,也许只是我想错了方向,又也许,只是我把问题复杂化了。可是,我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如今所有的矛头,都已经指向了这个人。 回到府中,却见宫里的公公也在,他见到我,忙行礼道:“奴才参见东莪格格,今儿个是大年初一,皇太后差小人来请格格入宫。” 多尼哥哥从大厅里走出来,笑着对我道:“进宫去吧,你瞧瞧太后惦记着你多紧呢。昨天你不去,今天又来请了,我怕豫亲王府这小庙供不了你这大菩萨呢。” 我跑过去轻轻地一拳砸在多尼哥哥胸前,嗔道:“叫你取笑我。” 正当我要决定是否入宫时,泰兰姊也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不,是她和乌塔丽一道走了出来。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乌塔丽手里持着锋利的长剑,架在了泰兰福晋的脖子上。 王府里的护卫马上涌过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却听见乌塔丽大声呵斥道:“再过来半步,就送你们的主子去见阎王!” 她面露凶光,根本不似平日里温驯安静的乌塔丽。 “乌塔丽,你想要做什么?!”多尼哥哥向前一步问道。 乌塔丽冷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扔出了一把匕首,滚落到多尼哥哥脚边。 “豫亲王,捡起它。”乌塔丽冷言道。 多尼哥哥照着她所说的,俯身捡起了那把匕首。 乌塔丽继续说道:“豫亲王,今日我和你做个交换如何?以东莪格格的命换你福晋的命。” “你什么意思?!”多尼哥哥问道。 “很简单,刀上有毒,见血封喉,我要你替我杀了东莪格格。” “不可能!”多尼哥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能?东莪格格只是你的堂妹妹,而我剑下之人可是你的嫡福晋。”说着,乌塔丽的剑在泰兰福晋的脖子轻轻一划,只见她白皙的脖子上瞬间浮现出触目的血迹。 多尼哥哥又向前一步道:“乌塔丽,我们三人自幼一块长大,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取东莪的性命,你有苦衷大可以讲出来,我以豫亲王的身份向你保证,必定保你周全。” “我不需要!我今日就是要爱新觉罗东莪的命!”乌塔丽突然厉声说道,她手里的剑又在泰兰福晋的脖颈上挪动了半寸,只见血如涌注,片刻便染红了泰兰福晋的衣襟。 泰兰福晋望着多尼哥哥,眼底有着淡淡的盼望,可是多尼哥哥低下了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豫亲王,你不顾及泰兰福晋,也要顾及她肚子里两个多月的身孕啊,今天倘若她死,便是一尸两命,再怎么看,这笔交易,是你赚。”乌塔丽的一番话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多尼哥哥不可置信地望着泰兰福晋,泰兰福晋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似乎觉得天地之间都无声,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泰兰福晋死,更不能剥夺多尼哥哥尚未出生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 乌塔丽继续步步紧逼,她冷言道:“我数到三,豫亲王,你倘若再不做出决定,今天死的,就是你的福晋和你的孩子。” 多尼哥哥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突然,他狠狠地将匕首砸在地上,转过身,背对着泰兰福晋,说道:“泰兰,对不起。” 冰冷的寒风掠过泰兰福晋苍白的脸庞,绝望而无奈,她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冷漠的笑里夹杂着不屑和解脱。 那样的神情,让我蓦地想到了我的额娘,她也如同泰兰福晋一般,默默地等待着我的阿玛的怜爱,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再多的付出,也不及另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再多的隐忍,也不及另一个女人的浅浅一笑。 我捡起地上的匕首,我要赌一把,赌我的命,是不是会绝于今日。 当我把刀插入自己腹中的时候,我只觉得一阵强烈的晕眩感将我包围,眼前的景象似乎在顷刻间变成了镜花水月,模糊地不似真实场景。 我听到乌塔丽最后的笑声,听到多尼哥哥绝望的呼喊,听到在场所有人都在叫着“东莪格格”,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在意识涣散前的最后时刻,我对着多尼哥哥用手指了指我身侧口袋里的药,之后的一切,全部陷入了黑暗。 ☆、第五十二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二) 乌塔丽缓缓地放下了架在泰兰福晋脖颈上的长剑,转眼间朝着自己的腹部中刺去,众人只听得剑锋刺破血肉之声,还没缓过神来,却只见她忽的双膝跪地,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泰兰福晋望着平日里对自己处处照顾周到的婢女,怎么也不相信刚才做出那样惊人举动的人会是她。鲜血不断地从乌塔丽的腹部处流出,在冰冷的地面上渗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殷红。泰兰福晋终是不忍,转过身扶起她,说道:“乌塔丽,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乌塔丽痛苦地摇着头,汗水不断地从她的额头上渗下,她伸出手握住了泰兰福晋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泰兰福晋,你是个好人,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 “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做?是不是?”泰兰福晋颤声追问道。 “没有人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乌塔丽的双眼微阖,似是这凡世间的纷扰皆与她无关,她望了一眼湛蓝放晴的天空,轻声呢喃道:“主上,乌塔丽不负重托……只可惜乌塔丽看不到您成功的那一日了。” 说罢,她缓缓地合上了双眼,多尼哥哥见乌塔丽没有了声息,命了身侧的几个守卫上前将乌塔丽的尸首拖走,泰兰福晋起身,却觉得眼前突然有刹那的晕眩,下身传来阵阵温热的黏腻之感,还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却听得她身后的一个小婢女尖叫道:“福晋——你——!” 泰兰低下头,才发现有血水从双脚之间渗出,顺着旗鞋流下来,蜿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难以相信,她的孩子,不,不可能! “啊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2 ——”泰兰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的一切都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可是她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多尼,此刻的他,怀里抱着的是东莪,他的心,紧张的也是东莪,他看不到自己妻子的痛苦,看不到她的无助,更看不到她此刻的绝望。 多尼被泰兰突然的叫声所惊讶道,抬起头,才发现泰兰身下的血迹,以及此刻摇摇欲坠的她。 可是当他望着自己怀里的东莪时,却仍旧不忍心放下,只好对身旁的婢女说道:“扶福晋回房。” 那婢女刚上前几步,泰兰已然是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依旧望向多尼,她仍然有着最后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走过来,会抱起自己,会柔声安慰她已然支离破碎的心。 可是一切都只是奢望呵。 豫亲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紫禁城里,皇太后和摄政王闻之均惊愕不已,取消了宫廷内的一切娱乐活动,火速赶往了豫亲王府,并下旨严力彻查此事。 东莪格格因为刀上的剧毒入腹,伤势严重,昏迷不醒。所幸的是,多尼及时发现了她身上带着的草药,服下之后,暂时遏制住了毒性的扩散。 泰兰福晋因为惊吓过度而小产,此时此刻,也是重度昏迷,整个豫亲王府上下混乱一片。 旻赞得知东莪受伤中毒的事情,和太医院的老太医们一同赶往了豫亲王府,望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东莪,心中已然万分担忧,生怕她会熬不过去。 太医们在看过东莪之后,又仔细辨认了刺刀上的毒,确认她所中的是箭毒木,即见血封喉,此毒蔓延性较强,中毒之人会出现心脏麻痹,血液凝固,死态痛苦。所幸的是东莪服下了旻赞及时给到的草药,控制了毒性的蔓延,也给了太医们配置解药的时间。 皇太后和摄政王听到老太医们说“东莪格格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同时也愤怒道,在堂堂豫亲王府里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 多尼主动向皇太后和摄政王请了罪,皇太后知道乌塔丽同多尼还有东莪一起长大,这件事情也根本不能怪多尼,况且乌塔丽还害得泰兰福晋小产,多尼也是这事情的受害者。 皇太后柔声安慰道:“多尼,这事儿怨不得你,你也不要再多自责了,好好照顾泰兰。其他的事情,你交给你多尔衮伯伯就可以了。” 多尼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太医真的说东莪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放心吧豫亲王。”刚从房里出来的旻赞说道,“东莪格格吉人自有天相,毒已经解了,只是还要睡上几天,这毒有麻痹性,对她心脏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以后尽量少做一些运动量大的事情。” 听到旻赞这么说,多尼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了。 站在多尼身旁的小婢女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对多尼说道:“王爷,福晋也已昏迷多时,您要不要过去陪陪她?” 多尼这才回过神,愣了片刻,望着熟睡的东莪,仍是放心不下,对小婢女说道:“你再去调派些人手,好好照顾福晋。” 小婢女低下头,面露难色,旻赞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劝道:“豫亲王,这里有我们看着,东莪格格不会有事的,您还是去泰兰福晋那里照看一下吧,毕竟她……”旻赞没有再说下去,多尼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那你帮我照顾好东莪。” 多尼来到泰兰的房里,她已经醒了,身旁的婢女端来刚刚熬好的药,多尼接过来,走到她床边坐下,没有说话。泰兰别过头冷笑了一声,也未多言。 多尼知道泰兰心里怨恨自己,温声道:“泰兰,对不起。” “啪——”泰兰狠狠地甩了多尼一记耳光,她的全身都在发抖,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被子,眼泪簌簌落落地滴打在被褥上,她颤抖地说道:“多尼,你对我绝情也不至于此,我今日也终究看清,我的命在你心里,比不上东莪这个堂妹妹的。”泰兰加重了最后三个字,说罢,沉默了片刻又冷言道:“多尼,放我回科尔沁吧,一生自由于草原,总比困死在这无情的豫亲王府里强。” 多尼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拿起调羹舀了半勺的汤药,想要喂给泰兰喝,泰兰一把推开他,望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多尼,我恨你!” 窗外飘起了大雪,屋内没有生火盆,泰兰紧紧地裹着被子,可是却还是觉得冷,这一年的冬天,在她往后的人生里,每每想起,都痛彻心扉。 ☆、第五十三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三) 泰兰遇袭的事情也同样惊动了远在科尔沁的父亲——亲王坝都尔,他念女心切,命人配了快马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见到泰兰已经恢复没有大碍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近年来,都坝尔在科尔沁的地位是越来越高,手握一方重兵,为大清驻守草原一带,保证了西北一带的安全。坝都尔的几个女儿也凭借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嫁入爱新觉罗旁系为妇,如今尚在闺阁里的就只有幺女泰锦。泰锦与泰兰一母同胞,这次听闻姐姐遇袭,也心生担忧,一道同父亲来豫亲王府里探望。 泰兰见到幺妹泰锦,想到昔日里在草原上的生活点滴,不禁悲由心生,抱住泰锦痛哭起来,泰锦心思细腻,知姐姐泰兰在这豫亲王府里必定是不好过的,拍着泰兰的背柔声安慰道:“姐姐,有什么委屈告诉妹妹,妹妹定会为你出这口气。” 泰兰只是一个劲的哭,旁边的小婢女犹豫再三,才对泰锦开口道:“泰锦格格,小的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泰兰赶忙制止道:“南珠!不要乱说话!” 那小婢女赶忙下跪,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泰锦上前扶起她,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告诉我。” 南珠吸了吸气,平复了情绪,说道:“泰锦格格,您有所不知,我们府里有个东莪格格,是豫亲王的堂妹妹,豫亲王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对我们福晋冷落已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福晋遇袭小产,可是豫亲王却一直守在东莪格格那里,我们做下人的也真是看不下去,可是却也不敢多言。泰兰福晋脾气好,忍让了这么多回,受了委屈也都是憋在心里的,平日里泰兰福晋对我们下人特别照顾,奴婢是真的为泰兰福晋心疼。” 泰锦听完这番话,悲愤不已,怒言道:“想不到豫亲王这般欺负人!还有那个东莪格格是个什么东西?!她自己没有家吗?偏偏要赖在豫亲王府里!” 南珠忙压低了声音道:“泰锦格格,您轻些说话,这东莪格格的阿玛是摄政王,得罪不得呀!” 泰兰抹了抹眼泪,低下头道:“算了,豫亲王心里都是她,我也已然是看开了,妹妹不用为我出头计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3 较。” 泰锦沉默了片刻,说道:“姐姐,你有所不知,父亲这次来,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将我送进豫亲王府里。” 泰兰惊讶地看着泰锦,问道:“那你可愿意?” 泰锦冷冷一笑,脸上浮现出的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缓缓说道:“科尔沁的女儿家,不都是他们满清的棋子吗?父亲说,豫亲王是摄政王的亲侄子,按照如今的局势,将来的天下必然是由摄政王统领,到时候豫亲王也必定富贵非凡,我们的父亲有我们二人成为豫亲王府里的福晋,他在科尔沁的地位更是能够得以巩固。” 泰锦从小早熟,对于这一番话,泰兰并不惊讶,但是对于亲妹妹的幸福,泰兰却尤为重视,她劝道:“妹妹,姐姐此生怕是无望了,因此更不想看着你这辈子也为政治牺牲。” 泰锦紧紧地握着泰兰的手,说道:“姐姐,我并不觉得这是牺牲,相反,我们是在争取我们的幸福。姐姐,将来倘若摄政王称帝,豫亲王地位非凡,你为嫡福晋,更是一等命妇,地位仅仅次于皇后娘娘,这样的位置,你不渴望吗?!他日你再为豫亲王添丁,他便是世子,那么父亲的地位绝不会再受到其他亲王的威胁!” 泰兰捂住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沙哑地说道:“我不要听这些,不要听……” 泰锦也蹲下来,似乎很有耐心地劝说道:“姐姐,这些话,想必你嫁进豫亲王府之前,父亲就已经和你说过了。姐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感性之人,这段婚姻,你没法把它看成一场交易是吗?可是,姐姐,你不要忘了,那个男人根本不爱你!连婢女都看不下去了,你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姐姐,一个女人,倘若没有爱情,就必须要有权力和地位!” 泰锦的最后一句话,重重地击进了泰兰的心扉,像是一道可怕的闪电,照亮了她本以为暗怯的人生。 泰锦继续道:“姐姐,父亲安排我嫁进豫亲王府里,本就是为了来帮助你的,现如今虽然府里没有其他福晋,但日后必然也是群芳争艳,姐姐性格怯弱内向,虽然是嫡福晋,但倘若被其他福晋捷足先登,先生产下贝勒,难不保豫亲王会破例封世子。姐姐,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低人一等吧?!” 说道孩子,泰兰的心似乎被捅了一下,她点了点头,说道:“泰锦,我需要你帮我。” 泰锦拥住泰兰,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一起,就如同小时候,泰兰被人欺负了,泰锦总是为她出头,再回过来抱着姐姐安慰她一般。 那样年幼的日子不会再回来,如今她们要面对的,是人生中无数的未知权斗。 入夜。 忙碌了一整天,多尼本想休息了,却不想接到了额娘如裕福晋的消息,叫的去她那里一趟,多尼只能披上已经脱下的长袍,越过落雪的庭院,来到如裕福晋房中。 “额娘,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 如裕福晋屏退了房内所有的婢女,思考了良久,才开口道:“多尼,额娘本以为你已然懂事。” 多尼有些疑惑,问道:“是孩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如裕福晋愤怒地说道:“错事?你做错的事情还不够多吗?要额娘一件一件地给你举例说出来吗?多尼,你扪心自问,你为了那妖女子,都做出了些什么事情来?” “额娘!你说谁是妖女子?!” 如裕福晋不屑地说道:“还会有谁?今日我倒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多尼,待得她醒过来之后,就给我把她送回睿亲王府里去!” “额娘,你明知道睿亲王府里没有人可以照顾她……” “我豫亲王府里容不下她!”如裕福晋“嚯”地起身愤然道,“多尼!额娘说过很多遍了,她会毁了你!” “额娘,这次只是一个意外!” 如裕福晋一步一步向多尼逼近,冷言道:“意外?你为了她而不救自己的嫡福晋也叫意外?!倘若这件事情被坝都尔亲王知道了的话,你应该了解后果有多严重!”| 多尼别过头去,淡然道:“我知道,一切后果,我都会去承担。”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多尼脸上,如裕福晋望着眼前这个似乎已然有些陌生的儿子,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多尼“噗通”一声在如裕福晋面前跪下,说道:“额娘,是孩儿不孝,惹额娘生气了。” 如裕福晋闭上双眼,眼泪从眼角处滑落,她痛苦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多尼的心。 沉默了良久,如裕福晋再次开口道:“坝都尔亲王白日里与我提起过了,他想将幺女也许配给你做侧福晋……” 多尼抬起头,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不能再误人家一生了……” “住口!”如裕福晋严肃地说道,“如今你为豫亲王,在朝中需要支柱,坝都尔亲王在科尔沁统领西北一带军队,他的两个嫡女成为你的福晋,他日任何一人诞下世子,你在朝中的地位都会得以巩固,如今你伯父多尔衮掌握实权,你这个豫亲王只是倚靠他得势,但倘若他日摄政王倒台呢?你在朝中孤立无援,你如何再与其他亲王争高下?!” “额娘!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你不想听也必须听,多尼,你生于皇家长于皇家,你一出生就注定要和其他人斗的!你既然姓了爱新觉罗,人生就已经没有得选择!多尼,你应该明白这些话,也明白额娘的苦心。” 多尼的眼神逐渐地暗淡下去,确实,听完额娘的这一番话,他内心也总是不忍的,额娘为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难过心痛。 可是一想到东莪,多尼的心还是放不下。 “额娘。”多尼认真地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娶博尔济吉特泰锦,但是,在东莪入宫之前,让她还是住在豫亲王府里。” “不行!她醒来之后,就送她回睿亲王府里去!”如裕福晋斩钉截铁地说道。 “额娘!孩儿求您了!” “不行!” “额娘!……” “多尼,额娘是为你好,东莪留在豫亲王府多一日,你就……” 多尼起身,神情落拓,背对着如裕福晋心痛地说道:“额娘,你所有的要求孩儿都答应,为什么孩儿那么小的一个心愿,你都不愿意满足?”说罢,多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如裕福晋的厢房,走进了天井,此刻的天井空无一人,静谧地让人觉得有些孤寂。多尼在台阶上坐下,抬头望着漆黑的苍穹,天地间还飘洒着淡淡的雪花,在这黑夜里,平添了一份苍凉与哀婉。 自己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不是吗?为什么此刻还是如此的不甘呢? 多尼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全身都在颤抖,他多么恨,恨这皇室里永无休止斗争,平白断送了多少人的幸福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4 ;恨这家族利益之间的联姻,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恨这所谓荣耀的的姓氏,恨这所谓贵族的身份,恨这紫禁城里一切的虚伪。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接受,除了妥协,除了沉默,还有什么办法呢? 天地无声,苍穹黯然。 ☆、第五十四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四) 我从噩梦中惊醒,我听到窗外寒冬的风很大,吹得窗户猎猎作响,屋内却温暖如春,我睁开眼,却发现没有点灯,一片漆黑,耳边忽地传来皇太后的声音:“东莪!你可算醒了!” 我揉了揉肿地有些胀痛的眼睛,疑惑地问道:“是夜里了吗?为什么都不点灯?” 室内突然没了声响,我不明所以地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皇太后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现在是丑时了,所以我叫得把灯都熄了,好让你休息。” 我点点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年初七了,你这一睡就是七日,可吓坏你阿玛和哀家了。”皇太后的声音虽然在极力克制,可是我依旧听得出,她隐藏着的担忧。 皇太后蓦地把我拥在怀里,泣不成声地道:“东莪放心,哀家这次绝不会姑息,定要彻底查清这件事情。” 她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脖颈上,我只好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太后娘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待得皇太后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她又问道:“东莪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摸了摸伤痕道:“这里还是很痛的。” 皇太后忙问道:“旻赞,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惊,按照皇太后的回答,现在已是丑时,我一个格格的闺房之内,又怎么会有太医陪同?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的划过我的脑海…… 我失明了?! 还没等旻赞回答,我尖声问道:“我是不是看不见了?!是不是?!现在根本不是晚上,你们是在骗我!” 皇太后紧紧地搂着我道:“东莪,东莪,你冷静一点!” 看来是真的! 我用力地想要挣脱开她,情绪完全失控,双手不断地捶打着她,根本不顾及她的身份。 我边哭边道:“我怎么冷静?我看不见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旻赞也在一旁劝道:“格格,只是暂时的,是毒瘴残留所致,有可能恢复的几率。” 可是我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我只知道,我从今天起,就开始活在了黑暗里,我不敢想象,我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而皇太后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怎么安慰我,我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旻赞为我熬了汤药,也被我全部砸碎在了地上,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不断靠伤害别人而来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多尼哥哥的声音:“东莪……”久违的温暖,却让我的情绪瞬间崩溃,我猛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可是处于黑暗中的我却因为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而慌乱地跌坐到了地上,却正好摔进了多尼哥哥的怀抱里,依旧是这般熟悉的味道,依旧温暖地如同我的避风港一般。 “多尼哥哥,我看不见了……”我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多尼哥哥拍着我的肩膀,柔声说道:“没有关系的,东莪,没有关系的,有我在这里。” 我紧紧地抱住多尼哥哥,贪婪地想要汲取温暖与安慰。 这时候,却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哟——这就是那个瞎格格东莪啊?!” 刹时,房内噤若寒蝉,没有一丝声音。 皇太后怒拍桌子起身道:“放肆!这是你这种身份可以说的话吗?!” 我听到房内所有人都下跪的声音,齐声道:“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那个声音的主人也似乎害怕了,颤声道:“泰锦不知太后娘娘在这里,说了不该说的话,泰锦知罪。” 皇太后冷言道:“就算哀家不在这里,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休得再说,你最好明白你是何等身份,东莪格格是何等身份!” 那个叫做泰锦的女子声音依旧颤抖地道:“是,是,泰锦知晓,望太后娘娘息怒。”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太后娘娘,这是谁?” 还没等皇太后回答我,多尼哥哥却抢先答道:“她是泰兰的胞妹,也是我准备新纳的侧福晋。” 我猛然推开多尼哥哥,有些不满地道:“东莪不许多尼哥哥纳这样秉性的女子做侧福晋!” 皇太后上前道:“东莪不要这般任性,这事情由不得你说了算,眼下你就管好你自己的身子,莫要再让我们担忧了。” “我没有任性,她对我恶言相向,这样毫无教养的女子,怎么配得起我的多尼哥哥?!” 没想到那泰锦毫不示弱地对我说道:“你这般勾引堂兄,破坏他人婚姻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说我毫无教养?!” 多尼哥哥猛然起身,对着泰锦怒言道:“你给我滚出去!” 房内的气氛一下子降至了冰点,皇太后也极其不满地说道:“泰锦,哀家念你是坝都尔亲王的嫡女,今日之过,尚且饶恕,倘若日后你在豫亲王府里再有这样的言语,哀家绝不手软!今天哀家就在这里把话给挑明了说,东莪格格是哀家的掌上珠,哀家看不得她受半点欺辱,入宫之前,她住在豫亲王府里,若是有了半点委屈,哀家必定要治了你们整个王府的罪!” 在场的几个仆从忙边磕头边回答道:“是,是,奴才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泰锦似乎也没有想到皇太后会这般维护我,她低声应和了几下,便匆匆地离去了。 待得泰锦走后,皇太后有些语重心长地向多尼哥哥问道:“多尼,你真这么委屈了自己?” 多尼哥哥把我抱回床上,盖好了被子,才转过身回皇太后的话:“多尼不觉得委屈,这样做的话,额娘才会开心,多尔衮伯伯的地位才会更稳固,丈人才会更满意。” 皇太后叹息道:“多尼,你是人,不是他们的工具。” “我觉得并没有区别,多尼的价值,在他们眼里,怕只是维护权力的工具而已。” “多尼,你太过懂事了,你也还是个孩子啊。” “多尼是豫亲王,不是孩子了,我的一言一行,已经不能任性了。我……仅能做的,是想让东莪过得好一点,这次的事情,我真的很内疚,太后娘娘,我……”多尼哥哥的话还没讲完,已经哽咽了,皇太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道:“哀家理解你的心情,这次也并非是你的错,谁都不想结局会这个样子,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好东莪,让她的眼睛快点好起来。” 我在一旁听到他们这样说,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消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5 去了,我轻声呢喃道:“太后娘娘,多尼哥哥,你们不要太担心我,我相信我的眼睛一定会重见光明的。” 皇太后坐到我床边,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长舒一口气道:“东莪,听到你这么说,哀家的心也就放下来了,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王府里养着,哀家抽空就过来看你。” 我点了点,蓦地上前拥住了皇太后,眼泪簌簌滴落在她的肩头,我像贪恋额娘一般依偎在她怀里,泣不成声,皇太后轻抚着我的背,柔声道:“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 ☆、第五十五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五) 泰锦径直回到泰兰房里,泰兰也已经从下人那头听说了泰锦的所为,一见到她,便极为生气地说道:“泰锦你也太不懂事了!这些胡话都敢乱说,太后娘娘若不是看在我们父亲的份上,早就治了你的罪了!” 泰锦一脸委屈地道:“我还不是为了姐姐好,想去试试这东莪格格到底有多能耐!真没想到,她果然厉害。” 泰兰听到泰锦的解释,才觉得自己对妹妹刚才的态度过分了,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妹妹定是懂分寸之人,可是这东莪格格,你万是不能去招惹她的,她父亲乃是统摄紫禁城的人物,太后娘娘又视她为己出,豫亲王更是疼爱如亲妹,再者,她还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未来中宫,此等身份,我们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 泰锦摇头冷笑道:“姐姐不能这样想,凡事都可能有变数。” 泰兰有些错愕地说道:“泰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劝你还是安分守己,准备做豫亲王侧福晋,莫要再生其他事端了。” 泰锦哪会听的进这番劝说,她思忖片刻,那本就有些邪媚的脸上泛出隐隐狠戾之色,淡淡然一笑道:“姐姐放心,泰锦所为绝不会连累到姐姐的。姐姐还请记得,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族人能够荣华此生,能够让他们在科尔沁草原上有一席之地,能够让父亲的地位更为巩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泰兰听到泰锦这么说,心里本还柔软的地方开始慢慢变得阴狠起来,确实,只有她与泰锦在豫亲王府里得宠,她们的族人才能分享到她们的荣耀,她们的父亲地位才能更加巩固。泰兰知道,接下来的自己,该怎么做。 —— 经过几日的调理,我体内的毒彻底清除了,旻赞又开了几贴补养的方子,服用之后,感觉好了许多,虽然眼睛仍旧看不清,但心里也因为亲人们的安慰想开了不少。 今日多尼哥哥来看我时,我已经起身坐在桌边喝着稀粥了,他刚想问我身体是否好些时,我打断了他而问道:“多尼哥哥……听说泰兰福晋的孩子没了,我……我觉得很内疚,想去给她道个歉。” 多尼哥哥沉默了片刻,道:“还是不用了,这事情的错在我不在你。” “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多尼哥哥,我还是去一趟泰兰福晋那里,亲自道个歉。” 多尼哥哥思忖了一会,才道:“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这样的话,显得我不诚心,还是我自个儿去比较好。”我推辞道,心想倘若多尼哥哥陪我去的话,泰兰福晋必定会看在他的面上不与我计较什么,可是这样,我心里会更难过。 多尼哥哥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道:“那好,你叫个下人一道过去,外头下雪,你又看不见,磕了碰了,又要害我担心。” 我咧嘴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 多尼哥哥听我这么说,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的粥往我嘴巴里灌,故作生气地说道:“你个不领情的东西,亏我还这么疼你。” 我被粥呛地眼泪直流,还笑得咯咯响,道:“好了好了,不带这么欺负个瞎了的人。” 多尼哥哥一听到“瞎了”两字,竟有些微怒地道:“你没有瞎,只是被毒瘴迷了眼,知不知道?!” 我忙点点头,讨好地说道:“多尼哥哥,我知道的,我还能看得见。” 多尼哥哥用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我的右眼,柔声道:“对,东莪还能看得见你的多尼哥哥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我觉得无比温暖。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是却有你,让我如此渴望光明的到来。 午后,我独自一人摸索到了泰兰福晋的厢房,她门口的小婢女看见是我,嘟囔了几句,似乎很不情愿地进去通传了,不多会儿,我便听到了泰兰福晋的声音,夹杂着不悦和怒意,对我说道:“你来做什么?这大下雪天的,你若是摔伤了,豫亲王怕又会怪罪到我头上了。” 听到她这样讲,我有些尴尬,没有想到平日里温和待人的泰兰福晋竟然会和我说这样的话,但是一想到她的孩子没有了,这样的心情,必然是很难过的,并且这件事情也与我有着不小的关系,因此她迁怒于我,也是正常的。 我努力地克制了一下情绪说道:“泰兰福晋,今天我……我是特地向你来道歉的……” “我不需要什么道歉!”还没等我讲完,泰兰福晋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我的话,“你回去吧,我不会接受你这虚情假意的道歉。” “我是真心诚意向你道歉的,泰兰姐姐,我知道这一路以来,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大,这次的事情,也让你受到很大的伤害,泰兰姐姐,我……” “够了!东莪,你觉得道歉还有用吗?你这虚情假意的道歉就能挽回我的孩子吗?道歉就能够弥补这些年以来我受的苦吗?东莪,倘若你真觉得亏欠我,那么请你,这个未来的中宫娘娘,离开豫亲王府,离开豫亲王,离开我的视线!” 听罢她这些话,我心生悲凉,确实,因为我的存在,而让她这些年都过的这般隐忍与伤痛。 我“噗通”一声跪进了雪地里面,双脚深深地陷进了白皑皑的积雪里,刺骨的冰冷向我袭来,膝盖骨隐隐作痛,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低下头,认真地说道:“泰兰福晋,东莪今天在这里向您下跪认错,跪到你原谅我为止。” 沉默了许久,我才听到泰兰福晋冷漠的声音:“那你就在这里跪着罢,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心软么。”说罢,我听到她转身离去,用力地合上了大门,轰隆的撞击声响在空旷的院内显得格外突兀。 空气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席卷着冬日里最后的枯叶,簌簌的雪花落满我的肩头,我无助地跪在原地,听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第五十六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六) 约莫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我的腿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厚厚的积雪没过了我的臀部,我的下半身几乎全部浸湿在雪水中,刺骨的寒冷一阵接着一阵,让我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6 浑身都在颤抖。 可是我不断地告诫着自己,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才能让泰兰福晋原谅我。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得近了,忽听到一声训斥声:“东莪你真真是不要命了,这样作践自己!”话刚一说完,我便被一把拎了起来,我的双腿因为寒冷已经没有了知觉,一个趔趄又摔进了雪地里。 那人没有来扶我,而是在一旁继续怒道:“摔的痛不痛?!啊?我问你摔得痛不痛?!怎么?眼睛瞎了,连嘴巴也哑了吗?!” 听他这么说,我倒也不恼,我知道他是因为担心而给气的。我缓缓起身,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了片刻,便找到了他站的位置,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道:“多尼哥哥,不要生气了。” 这时一旁传来旻赞的声音,道:“格格,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豫亲王、太后娘娘他们想想,我看他们担心你都快担心出病来了,你可不要再这般把自己完全不当事儿。” 我点了点头,道:“我……我是想给泰兰福晋道歉的。” 听到我这么说,没想到多尼哥哥更为生气,还没等我解释清楚,已经走上台阶去敲门了,来开门的人正是泰兰福晋。 我不知道此刻她的神情会是怎样的,只能从声音中分辨出来,她是有些紧张的,“泰兰参见豫亲王,不知……” “你怎能如此不知规矩?让东莪跪在雪天里?!倘若被太后娘娘知晓了,我们整个豫亲王府都要赔罪!”多尼哥哥怒言道。 我刚想上前劝阻,却被旻赞一把拽住,“东莪格格,外头风大雪大,还是让微臣扶你回去休息吧。” 我任由他拽着一道走回了房里,一进屋,他便关上门,认真地说道:“东莪格格,这次你当真是做错了!” 我一惊,忙问道:“旻赞你指的是?!” “宫里头上下大多知道豫亲王心仪你,这可是事实?”旻赞问道。 我点头,“是。” “那你这次去道歉,根本是陷泰兰福晋于不义,你想想看,你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泰兰福晋没有让你起来,这让豫亲王怎么想?豫亲王必然是更倾向于你。可是,这次的事情,泰兰福晋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今日这样一出,让她更加受伤害。” 听罢旻赞这番话,我幡然醒悟,确实,我太过草率了,可是眼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旻赞见我脸上的忧容,怕也是猜到了我的内疚,便又劝说道:“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你不用再去参与进来,反而使得泰兰福晋更为难堪,知道吗?” 我点点头,道:“还是你说的对,旻赞,谢谢你提醒我。”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沉默了许久,才道:“我觉得我更有必要提醒你提防一个人。” “谁?”我不解地问道。 “博尔济吉特泰锦。” “你说泰兰福晋的妹妹?!”我惊讶道。 “对,那日她敢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出那样讥讽你的话来,我猜这女子非同一般闺中儿女,心机叵测,并且胆子极大。东莪,你自幼生长在这么多人的庇护下,自然不懂得权力相争,但是那泰锦不同,科尔沁部族众多,成日你争我夺,她为亲王嫡女,必然明白这些权位利益。所以,必要的时候,记得提防她一下,平日里也少来往。” 确实,那女子敢在太后面前出言不逊,真是极少见的,但我觉得虽然她行为是泼辣一些,但还不至于像旻赞口中所说的那样心机叵测。她即将成为豫亲王侧福晋,也算是我的堂嫂了,我想,只要我不去得罪她,平日里正常往来,应该也是相安无事的。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而我更后悔的是,没有把旻赞的这番话记在心上。 晚上的时候,多尼哥哥带着巴克度和海娜一起来看我,他们一进门,我便感觉到有人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有些失望地道:“东莪姐姐的眼睛何时才能好起来呢?”原来是巴克度。 这些天一直活在黑暗之中,我倒也已经习惯了起来,笑着对他说道:“太医也说还需要调理上一段日子才能好呢。” 多尼哥哥听我这么说,仍旧有些微恼地说道:“可不是,还要调理上一段日子呢,尽往外头瞎跑。” 我嘟囔着不敢还嘴,低低地辩解道:“哪有……” “雪地里暖和是吧?”多尼哥哥还真是和我抬上杠子了,时不时对着我冷嘲热讽。 我明白他对我的着急和担心,便一点也不恼,倒是岔开了话题,旁敲侧击地问道:“泰兰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多尼哥哥并没有说,倒是海娜在一旁对我说道:“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给泰兰姐去送新来的棉袄时,她在里头哭得狠,我问她妹妹,只说是受了东莪姐姐你的欺负。我正纳闷呢,还想问,便被她下了逐客令。”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八九分,本想再劝多尼哥哥对泰兰福晋好些,但是转念又想到旻赞的那番话,确实,他们的事情,我不便多参和进去,免得泰兰福晋更加对我有怨恨。 海娜见多尼哥哥也不说话,便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又笑着道:“那位未来的侧福晋今天可正巧看到了,那姐姐长得可俊俏呢,多尼哥哥真是有福,娶了两位草原美人。” 一句话惹得我和巴克度都笑起来,巴克度道:“可不是,还是对姐妹花。” 我忙问道:“日子选了吗?咱们豫亲王府里可好久都没有喜事了呢!” 沉默良久的多尼哥哥这时才出声道:“正月十六。” 我没有理会多尼哥哥言语里的落寞与难过,故作高兴地道:“那岂不是元宵节后一日?这下子可要热闹上好一阵子呢!” 海娜和巴克度更是没有听出多尼哥哥的不悦,也附和着我道:“是啊是啊,我们都好久没聚在一起玩耍了呢。” 多尼哥哥苦笑一声,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成日只晓得玩。” 我拉了拉多尼哥哥的手,说道:“我们不也差不多大嘛,是多尼哥哥比较懂事。” 他拍了拍我的头,又去敲了巴克度和海娜的额头,怜爱地说道:“我不懂事的话,谁来照顾你们几个小鬼头。” 听到他这么说,我与巴克度、海娜都十分感动,一道坐到了他身侧,我们像是冬日里的几只小猫,挤在一块儿取暖一样。 任凭外头风雪如何肆虐,我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在这个越来越孤独的年头里,我们也渐渐地向着儿时所向往的“长大”靠近。 这一年我十四岁,因为暂时失明的缘故,我看不见这个银装素裹的冬日,看不见情若手足的兄弟姊妹,看不见一张张为我忧愁、或是对我憎恶的脸,可是,我的心里却若明镜,懂得了更多这人世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7 间的冷暖。 ☆、第五十七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七) 元月十五,元宵夜。 我的身体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在旻赞的允许下,我终于可以下床到外头行走了。 这几日宛甯、博果尔、傅赫勒、碧鸢、承轩舅舅都纷纷来看过我,我很是感激于他们的安慰,可是心里却还是因为阿玛的没有到来而倍感失落。虽然承轩舅舅过来告诉过我,阿玛这几日因为南方的战事吃紧,已经忙得脱不开身,而我却始终无法释怀。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如今我看不见了,他却依旧坚守在战场上,坚守着只属于福临的那一方天下。 旻赞知道我这段时间养病养得很闷,便问道:“今天是元宵节,格格想不想去街上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这话正好被前来看我的多尼哥哥与巴克度给听到了,多尼哥哥担心道:“还是老实些呆在房里休息。” 巴克度倒是在一旁鼓吹道:“多尼哥哥,你看连旻赞太医都说要出去散散心才好,不然东莪姐姐在府上也真是闷坏了呢。” “可不是!”我接口道,暂时忘记了因为阿玛没有来看我的失落情绪,忙叫唤道:“今日元宵节,我要去京城宝珠斋里吃汤圆!” 一句话惹得众人皆笑,多尼哥哥走到我身边,怜爱地拍了拍我的头道:“那就听话多穿些衣裳,外头天冷。” “是!”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地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进天上著词声。 想必今日的元宵夜必是同往年一样那般热闹多姿,只可惜我看不到那满街的灯饰,看不到绚丽的烟火,看不到来往熙攘的人群,看不到一切的繁华与美景。我的右手由海娜牵着,她时不时兴奋地叫嚷着:“哇——那些走马灯真是太美了!” “民间的烟火真是比之宫里头种类更为繁多啊!” “那路边的珠宝首饰可真是精致,我看一点也不比府上福晋们用的差呢!” 巴克度也是在一旁和她起劲地符合着:“是啊,以后每年元宵节,我们可都要出来见识见识呢!——东莪姐姐,你说好不好?” 我有些落寞,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道:“好啊。” 多尼哥哥似乎看出了我些许的不快,说道:“东莪不是想吃宝珠斋里头的汤圆么?我们这会就去。” 海娜却不依不饶,嘟囔着道:“我还没有看够呢——” 巴克度一方面也想让海娜在集市里多玩一会,另一方面也体谅我看不到的心情,便对多尼哥哥说道:“多尼哥哥,要不你陪东莪姐姐去吃汤圆,我留下来照看海娜,她玩心重,怕是一时半会也不肯走。” “那好,我留几个下人负责照看好你们,你们玩尽兴了便自己打道回府,不可太晚了,省的让我不安心。”多尼哥哥叮嘱道。 “好,多尼哥哥放心,我和海娜会早回去的。” 多尼哥哥又额外吩咐了下人几句之后,我们四人就分道扬镳了,多尼哥哥带着我来到了宝珠斋,特地挑了顶楼上的雅座,刚坐定下来,猛然听到一声巨响,应该是城南开始放节日里的礼花了吧。 “焰火漂亮么?”我问道,眼里怕是有几分黯然泄了出去。 多尼哥哥一愣,沉默了须臾,道:“漂亮,像是有光的雪花一般。” “那和宫里头比呢?”我继续追问。 “宫里头的焰火总是那些样子,年年如此,几乎不曾变过,可是民间的,却如繁花似锦,一年一个样。” 刚等多尼哥哥讲完,天空中接连炸开几声巨雷,而我眼前的黑暗却突然因为这声声“巨雷”而慢慢地明亮起来。我揉了揉酸痛的双眼,不远处苍穹下的光亮忽的映入了我的眼帘,真如多尼哥哥所讲,如繁花似锦一般,点缀暗夜。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楚,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我惊呼道:“多尼哥哥!我看的见了!我看的见了!” 多尼哥哥一听到我这么说,既紧张又欣喜地扳住我的肩膀,神情认真地问道:“真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头,笑意盈盈道:“是,我看的到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兴奋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点头,我看到他的双眼里有着晶莹的光,在烟火的亮照下,分外明显。 我鼻头一酸,泪水也是夺眶而出。 这时店小二正巧给我们送来了刚出锅的汤圆,热气腾腾,香味四溢,我拉着多尼哥哥坐下,忙到:“快一起吃汤圆吧。” 我边吃边哽咽,泪水都落进了碗里头,然而这一年元宵节在宝珠斋里头吃到的汤圆,从来没有如此美味过。 吃罢汤圆,多尼哥哥带着我又到了集市里头,恰巧和巴克度、海娜碰着了,我扑腾着上前一把拥住他们俩,他们看了看我,惊讶地异口同声道:“东莪姐姐,你看得见了?!” 我点头说道:“所以,你们俩今天晚上要带我好好逛一逛,逛到我满意为止!把我刚才没看到的,全都带着我去看一遍!” 他们笑着回道:“谨遵格格旨意!”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眼前的景象,真是难以描绘,繁华地让人惊叹。良久未到京中,却未曾想到这城中集市已发展地如此之快。各色的走马灯点缀着良夜,商铺里亦是灯火通明,客源不绝,路畔传来各式各样的吆喝揽客声,伴随着孩童们互相追逐打闹的笑声,充斥着宽阔的京中街道。 我和巴克度、海娜穿梭在各种繁华的街铺里,玩的不亦乐乎,而多尼哥哥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皱着眉道:“东莪,眼睛才刚刚好,就玩得这般疯!” 我朝着他做了个鬼脸,多尼哥哥一直板着的脸上也忽的挂上了笑容,无奈地摇摇头道:“今儿个给我早点回府上,我去麻烦旻赞一趟,让他再过来帮你瞧瞧。” 我一边目不暇接地欣赏两边的景色,一边回头应付式地对多尼哥哥道:“好啦,我知道了……” 还没等我讲完,便同前面的人撞了个正着,我扭过头,才发现是一位年纪较长的老者被我撞倒在了地上,我忙上前扶他起来,询问是否有事,他倒是身手敏捷地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摇摇头道:“无碍。” 虽然眼前之人头发已经花白,面容老态,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却如同古籍书里所描绘出的老神仙一般。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巴克度似乎觉得他来者不善,便伸出手把我挡在他身后,对那老者说道:“虽是我姐姐撞倒了你,但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也似乎不太礼貌罢!” 那老者淡然一笑,皱纹舒展开来,他抚了抚他的长须,并没有理会巴克度,而是继续看向我道:“不知老朽今日可否有幸为姑娘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8 算上一卦?” 巴克度转过头对我轻声说道:“东莪姐姐,我看这人来者不善,你别轻信了他的话。况且这些江湖术士,怕也是来诓骗我们钱财的。” 我一时好奇,推开巴克度的手,上前对那老者道:“那你就先猜猜我的身份,猜中了,我便让你替我算上一卦,如何?” 老者点头,伸出两指在空中盘旋而过,复而双眼紧闭,唇齿蠕动,不出片刻他又睁开眼对我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的身份老朽已然知晓,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他沉思片刻,脱口而道:“蛟龙之女。” 我一惊,他果然猜中了。阿玛如今位及摄政王,却没有真正成为帝皇,只能屈居,是为蛟龙。 这下我反而更加好奇道:“那我想知道,蛟龙能否腾跃九霄,凌驾神龙?” 老者又抚了抚长须,神秘地轻笑,道:“是为天机,老朽无权窥探。” “那好,既然你知道我为蛟龙之女,我也信守刚才所言,让你为我算上一卦。” 他望了望我,眼里尽然有着同情的意思,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似乎自言自语地说道:“前世早就命定,蛟龙之女,只配享得十五载风光。” 听罢他所言,巴克度生气地朝着他吼道:“你这哪来的江湖骗子,尽说些丧气话!还不给我滚远些!”说着便拉起我转身而走,边走边安慰道:“东莪姐姐,莫要信这糟老头的胡话!” 海娜也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东莪姐姐将来是何等人物,享不尽这世的荣华富贵,这老头怕是老糊涂,尽说些不中听的鬼话。” 这时我再回头,却发现那老者已经不在了,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似乎他从未出现一般。 多尼哥哥见我神色不对,也说道:“都是些江湖术士,他们的话信不得,东莪怎么就当真了呢?”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对那老者所说的话,如此深信不疑。 但为了不让他们几个担心,我忙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哪儿信了呢?走走走,别让他扰了咱们的兴致,我们去看放花灯去!” 海娜和巴克度听到说要去看放花灯,忙开心地两个人在一旁开始探讨起来了,多尼哥哥见我似乎恢复了常态,也再没有多言下去。 这个元宵夜里,我似乎预感到了命运中的一些未知之事,我望向这繁华的城池,一派祥和,可是却也清晰地感受到在不远处,乌云已经慢慢袭来,暴雨即将展开。 ☆、第五十八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八) 我们回到豫亲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多尼哥哥本想再去把旻赞请回来的,倒是我觉得不必再去麻烦他了,如今我眼睛看得见,也没有不适的症状,过了今夜再说。 我们几个才踏入王府里,天空中就开始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落满我们的肩头,我一下子又来了兴致,道:“要不我们再打场雪仗?!” 海娜揉了揉肚子撒娇道:“东莪姐姐,你去了宝珠斋里吃过汤圆,我和哥哥可是一晚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呢。” 多尼哥哥闻言,宠溺地捏了捏海娜的脸道:“府里的厨子这会都歇下了,你上哪儿去找吃的?” 我提议道:“要不我们自己动手?” 话音刚落,忽的听到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道:“几位弟妹可是回来了呢,大福晋给你们都准备好了夜宵,都放在了中厅里头。” 等那人走进了,我才看清是个年纪约莫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子,个头清瘦,面容清秀可人,双眼更是炯炯有神,美则美矣,却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戾气。 海娜上前一步道:“噢!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新嫂嫂!”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对我恶言相讥的博尔济吉特泰锦,她望向我,眼里没有一丝表情。 我想到她明日就会成为多尼哥哥的侧福晋了,便想主动表示友好,上前一步叫道:“泰锦姐姐。” 她眼里有些惊讶地继续盯着我道:“你……看得见了?” 我点头表示默认,她收回了惊讶的表情,笑得有些勉强道:“泰锦从草原而来,规矩自然不及京中的兄弟姊妹,那日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我倒是没有想到她会主动道歉,连忙向她摆手说道:“泰锦姐姐明日就是我豫亲王侧福晋了,以后便是一家人,那日泰锦姐姐所说的话,东莪必然不会当真。” 多尼哥哥见我们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气,笑道:“对,以后便是一家人,泰锦你为长,以后要多担待些东莪,她这脾气,都是我们给惯出来的。” 泰锦笑意盈盈,点头道:“豫亲王这般偏袒,我哪能不从。” 海娜在一旁推着我往前走,嘟囔着嘴道:“行啦,快饿死了,一道去中厅吃夜宵。” 到了中厅,才发现泰兰福晋也在,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可见身体恢复地并不理想。我本想上前询问几句,但想到我们之间的矛盾,想到旻赞对我说的那番话,便还是放弃了。 泰兰福晋见我们到来,倒是很热情拉着海娜和巴克度坐到位置上,我杵在一旁有些尴尬,但不想让多尼哥哥为难,便也马上坐到了巴克度身侧。 泰兰福晋叫人把热过的点心都端了上来,还特意熬了一锅血糯粥,多尼哥哥亲自给我们几个小的各盛了一碗,巴克度和海娜已是饿的过了,不顾着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夜宵,外头的雪已经是积了厚厚的一层,巴克度指着外头朝我说道:“东莪姐姐不是说要去打雪仗么?” 多尼哥哥有些不悦地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闹着要玩。” 我笑着揶揄道:“多尼哥哥明日可是要做新郎官的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一句话惹得巴克度和海娜都笑,多尼哥哥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头,故作生气地说道:“没大没小的,尽说些取笑我的话。”说罢,便拉起我和海娜,捎带上巴克度,一块往外头走,又不忘转过身对泰锦道:“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你姐姐,她身体还没有全好。” 泰锦点了点头,“我会的。” 我们四人一道跳进了厚厚的积雪里,好在只是没过脚踝,我提议道:“就用以前我和多尼哥哥的那种玩法,谁被扔中三次,便为输家。” 巴克度摇头,“那不好玩,我们两人对两人,这才公平。” 海娜也赞成道:“对,分成两组,那……我就和东莪姐姐一起!”说着忙挽起我的手,把我一下子往后拽了些距离,她又想了想,改变了玩法,提议道:“两组中,只能扔其中指定好的一人,砸中另一人则不算,这样如何?” 巴克度想了想,“也行,那你们先指定!” 海娜马上伸出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69 手指向我,道:“我们组就指定东莪姐姐,你们砸中她三次,就算赢了。” 多尼哥哥倒是也来兴趣似的,“这种玩法倒是有趣,那我们这组,就指定巴克度了。” 制定完规则,我们两组人各向后退了十来步,由多尼哥哥发令,他喊开始,我们这才手忙脚乱地蹲下身子搓雪球,我们组的目标人物是我,因此海娜把我护在身后,不让他们兄弟俩砸中。而同样的,他们两人也采取一样的方法,多尼哥哥将巴克度护在身后,为了躲避我们砸过去的雪球。 可是多尼哥哥身材修长,护住巴克度轻而易举,而海娜的个子却比我矮了些,身形也比我柔弱上许多,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护住我,他们兄弟两的雪球接二连三地砸过来,其中一只越过海娜,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噢!一个!”多尼哥哥和巴克度兴奋地一跃而起,互相击掌以示胜利,没有想到海娜趁空飞快地砸出一个雪球,沿着下弧线的路线,偷袭般地砸到了巴克度的左小腿。 “平了!”我叫道,顺手抄起一把厚雪,迅速地揉捏起来,马上成为一个球形,我躲在海娜身后轻声道:“我往左边跑,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就使劲地朝着巴克度砸!”说罢,我飞快地朝着左方奔去,灵巧地躲开了他们砸过来的雪球,果然他们只顾着攻击我而忽略了队形,多尼哥哥不再护着巴克度,而是与他平行站着,这时海娜举起一个大小适中的雪球,径直地朝着巴克度砸去,他一不留神,再次中弹。 “两个!”我与海娜兴奋地异口同声叫道,我再次跑回海娜的身后,而巴克度和多尼哥哥因为落后一球,开始对我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击,海娜为护着我,多次被他们兄弟俩的雪球砸中。 正当我们玩得起劲之时,突然见到一个小婢女形色匆匆地跑过来道:“王爷,大福晋身体不适,还请您过去看看她。” 是泰兰福晋身边的丫鬟南珠,她瞥了我一眼,有些不屑与怨恨,但马上又恢复了温驯的样子。 多尼哥哥抖落了身上的积雪,脸颊因为玩的太过起劲,隐隐泛红。他转身对我们道:“比赛成绩可记清楚了,下次接着来。” 巴克度笑着回道:“二比一,我记着呢!多尼哥哥先去看看泰兰姊罢!” 多尼哥哥点了点,转身随着南珠匆匆去了,漫天的雪花一点一点淹没了他的背影,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搓着一个未成形的雪球,手指早就被冰冻地没有任何感觉了,夜已深,四周都静谧地让人不免有些寂凉。 我揉了揉鼻头的薄雪,对巴克度和海娜道:“都回房休息罢。” 巴克度和海娜脸上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悻悻地转过身回了房里头。 这场比赛的成绩,我一直都记得,可是,我们始终都没有再去完成它…… ☆、第五十九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九) 正月十六。 多尼哥哥正式纳了泰锦为侧福晋,为了显示对都坝尔亲王的诚意,豫亲王府里举行了隆重的婚宴仪式。 一大清晨,我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所吵醒,忙披上衣服下了床去开门,看到原来是海娜,她淘气地在我衣服上蹭了蹭鼻头的薄雪,甜甜一笑道:“东莪姐姐,哥哥让我过来喊你起床,说是堂兄弟姊妹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听闻你眼睛好了,都想来看看你。” 我轻轻“噢”了一声,复又问道:“我阿玛来了没有?” 海娜想了想道:“听哥哥说,摄政王应该是不会来了,他正忙着东边打仗的事情呢。” 听到海娜这样说,我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回到屋里,随意地洗漱整顿了一下,便随着海娜一道来到了中厅。中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傅赫勒一身黛青色的华服煞是亮眼,坐在中厅最外头靠墙处,一见到我,忙上前招呼笑着说道:“东莪妹妹真是多日不见,出落地越发可人了。” 我故作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又望见他身旁的宋秋蒿,一袭梅色素衣,长发盘髻,用以银质的发钗镶饰,温婉低调,她也觉察到我看着她,忙起身走到我面前,福了福身子行礼道:“秋蒿见过东莪格格。” 她的眼睛很美,瞄着狭长的黛眉,眼角竟隐隐地匿着的不驯,看上去并不像书香门第中人,她向我行礼的样子,虽已极是克制,却仍是让我感觉出一种不甘心的愤懑感。 我挥了挥手,漠然道:“起身吧。”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我对她的不喜,反而向我关切地询问道:“格格的眼睛可是好了?真是让我们一众兄弟姊妹担心。” 我从心底嫌恶她口中所说的兄弟姊妹四字,她对我来说,虽是傅赫勒侍妾,但我绝不会当她是我堂嫂。 我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题,而是向傅赫勒问道:“碧鸢人呢?” 这时,我隐约地感觉到宋秋蒿眼里一闪而过的阴色,但马上又恢复了平素里眉眼低垂的样子。 傅赫勒也似乎心有愧疚地说道:“她说身子不舒服,我便让在她府上休息。” 碧鸢近年来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那次的剑伤极大地伤害到了她的健康,即使捡回一条性命,可是却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宛甯和博果尔正巧也赶过来向我打招呼,宛甯紧紧地拉起我的手,神色激动地道:“格格的眼睛真是好了,可把我担心坏。” 我笑着轻轻地戳了一下宛甯的脑袋道:“你这么担心我,博果尔可是要吃醋了。” 一句话逗得宛甯和博果尔都脸色发红,博果尔的个头比之前高了许多,身材也壮实不少,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温柔,对宛甯更是很尊重疼惜,这样的男孩子,也是满清皇室里不可多得之人。 正当我们几个互相寒暄之时,皇太后与皇帝也在众人的行礼中跨进了豫亲王府的门,她见到我已与宛甯和博果尔打趣说话,也是知道我的眼睛已然恢复,甚至没来得及理会正跪着的众人,忙上前边轻轻揉着我的眼睛边激动地讲道:“东莪可真是看见了?东莪可真是看见了?这回可不能骗哀家。” 我点头,鼻子里也是酸酸的,“恩,我能看见了,太后娘娘,我真的能看见了。” 福临淡漠地瞥了我一眼,又马上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对其他人道:“平身。”这时所有人才都慢慢起身,对皇太后说了些恭维我的话,皇太后倒是很受用,嘴里一个劲地呢喃道:“定是长生天(注)保佑呢!” 等我们都坐定之后,太后娘娘依旧不放心,盯着我的眼睛左右观察,劝道:“等多尼这仪式结束之后,哀家再请老太医过来看看,哀家这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我点了点头,心里犹豫了好久,还是开口向皇太后问道:“太后娘娘,我阿玛他……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0 ”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东边和西北一带流寇肆虐,南明政府也有动向,摄政王成日都在忙于战事,也因此没有再来看你,东莪怕是心里怨了吧?” 我撅着嘴巴道:“可不是,他心里头除了太后娘娘和大清,早就没有我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了。” 皇太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道:“东莪可不能这样讲,摄政王心里头对你是疼爱地紧,这点哀家可以作证,只是如今朝局并不稳定,摄政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这样,也是为了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自然是听不进皇太后的劝言,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低低地“噢”了一声。 正当我有些失落的时候,皇太后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说道:“东莪,这个宋秋蒿哀家派人查过了,确实是京城文人宋儒成胞妹,但哀家仍有疑虑……” 我有些疑惑地问道:“太后娘娘是指?” “宋儒成是齐正额的门生,照理说宋秋蒿应选择嫁于尚未有妻室的齐正额之弟固泰,可是却偏偏做了傅赫勒的侍妾,如此的选择,在哀家看来,却是别有用心。” 我了然,也轻声回应道:“太后娘娘所言我已明白,正如承轩舅舅所言,她这样的行为,明显使得固泰不悦,也间接地影响到了其兄齐正额与阿济格伯伯之间的关系。” 皇太后正色道:“没错,所以哀家想让你多留意一下这女子,汉人虽已归降,但也有部分仍旧亡我大清之心不死,不排除此女为奸细。” 我点头应道:“太后娘娘放心,我会暗中留意的,傅赫勒为我堂兄,我也不愿看到他身边有个如此危险的女子。”说罢,我偷偷地向宋秋蒿望去,她眉头微蹙,面容素雅,表情柔和,可是神色里却始终透露出一股不肯屈就的英气。 —— (注):“长生天”是蒙古民族的最高天神,即蒙哥·腾格里。因蒙古人以“苍天”(苍穹)为永恒神,故谓“长生天”。 ☆、第六十章 错教人恨五更风(十) 苍穹中挂着一轮圆月,月色微凉,偶有清风吹过,拂起俊逸少年额前的碎发,他一袭紫衣,腰间佩玉,举手投足之间,却渗透出些许的无奈。他颔首,抬头望了望远处,转身问道:“阿睿,尚珣可有下落了?” 那名叫做阿睿的家臣忽的跪拜在紫衣男子面前,自责道:“是臣无用,太子妃失落至今,臣未寻得一丝消息,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紫衣男子上前将他扶起,叹息道:“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宫乱之时,尚珣被掳,也不知如今过的是何等生活。” “臣相信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先帝在天有灵,也定会保佑太子妃周全的。” 紫衣男子摇摇头,神色难过地说道:“若要再提父皇了,他……”话还未曾出口,已然哽咽,家臣朱睿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可是怪先帝杀了皇后娘娘?” “母后何其无辜?父皇成日宠幸田贵妃,可曾听过母后一句劝言?如今落得亡国的下场,却还要生生逼迫母后殉国!姐姐稚幼,他却斩了她的手臂,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枉为人父!” 朱睿听罢,也是叹息不已,但还是好言相劝道:“先帝许是怕皇后娘娘与公主落入贼人之手,才会……” 紫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朱睿不要再说下去,“阿睿,大明气数已尽,你跟着我,也是前路坎坷,复国之志不知何时得以抱负,你可曾后悔?” 朱睿忙屈膝下跪,神色决绝地说道:“臣朱睿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绝不会降满清鞑子,必定与太子殿下共进退,助太子殿下重掌紫禁城。” 那紫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暗淡的月光里,他沉默地望着苍穹,双手握拳,因为太过用力而使得指骨发白,身体也竟然因此而微微有些颤抖,恨亦难书,痛亦难言,大明王朝的倾覆让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向着苍穹,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明朝列祖列宗在上,儿孙朱慈烺指月发誓,必为汝雪亡国之耻,重建我大明王朝。” 天地默然,只有风声掠过,在这个悲凉的夜里,堙没了朱慈烺决绝的誓言。 回到“萧府”后,朱慈烺便又成了萧赫。 这是他惟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地处京中尚且繁华之地,最危险却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下之人都以为明朝太子已死,谁都没有想到,他以“萧赫”的身份仍旧生活在京城之中。萧府守备森严,表面上是从西安迁至京中的有钱人家,实则是萧赫与南明政府暗中接洽的地方。萧府面积不大,但实际上建有地下暗宫,进出机关重重,外人想要强入异常危险。 萧赫走进暗宫,已有几人在那里等候,分别是手握一方兵马的永南将军王嘉俊、成国公朱臣纯、元禧公主朱娆睢,太监谢奎安。 一行人见萧赫进来,忙齐身下跪请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萧赫望着手下这些一路跟随自己的人,心中感激不已,忙道:“我已说过,不必行此大礼,如今国破家亡,我也已不是什么太子了。” 王嘉俊神色激动,上前劝阻道:“太子殿下万万不能如此妄自菲薄,太子贵为大明朝的嫡裔血脉,吾等自当殚尽竭虑,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元禧公主也一旁劝说道:“皇兄不必气馁,如今紫禁城虽被满清鞑子所占,但据皇妹手下探子来报,鞑子内部斗争矛盾不断,几个亲王都不服小皇帝的号令,摄政王更是有取而代之之意。倘若他们内部一乱,必当分裂成各派相斗,尚时,吾等便可攻其不备,重夺我大明王权。” 萧赫点了点,欣慰地朝着元禧公主淡淡一笑。朱娆睢是明皇室里幸存下来的宗室公主,并非萧赫胞妹,但却始终追随着他助其重建大明。 朱娆睢生性聪明,她暗中培养了一批细作,混入清朝皇室,虽然清朝皇室之中有着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满汉通婚,但是八旗子弟仍有不少人纳了汉人女子做侍妾。 姚碧鸢便是其中之一。 朱娆睢安排姚碧鸢接近清朝武英郡王阿济格之子傅赫勒,傅赫勒被姚碧鸢美貌所倾,纳为侍妾,在其身侧服侍,暗中窃取情报。 却没有料到性格温柔的姚碧鸢反被花心的傅赫勒所吸引,不惜背叛主上,背叛明王朝,断绝了与朱娆睢的主仆关系,一心服侍傅赫勒左右,因此便引发了那日的诛杀,萧赫一剑刺入了姚碧鸢的胸侧,却因清廷士兵众多,仓促撤退,没有要到姚碧鸢的性命。 姚碧鸢一日不除,朱娆睢的心就安定不下,始终担心她会走漏风声,引发清廷对明朝遗孤们的追杀,因此,朱娆睢走了第二颗棋子——宋秋蒿。 宋儒成与宋秋蒿兄妹表面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1 上已经降清,宋儒成更是成为了清太宗皇帝长孙齐正额的门生,为其写诗著书,歌功颂德,俨然一副亲清派诗人的作风。 然而实际上,宋儒成与宋秋蒿二人皆受命于朱娆睢。 年前,齐正额为庆祝出师胜利,在府上设下家宴,各门生皆携妻室前往,宋儒成尚未成亲,便带着家妹一同赴宴。 宴会上宋秋蒿出口成章,才绝惊艳,引得众人连声叫好,佩服不已,而宋秋蒿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无意间的表现却引来了清皇室里两个男子的瞩目。 齐正额的弟弟固泰,与武英郡王阿济格之子傅赫勒。 宋秋蒿按照朱娆睢的部署,顺势首先向固泰投怀送抱,感情火热之时,再迅速抽身离开,选择傅赫勒,且尽快要求傅赫勒将自己纳为侍妾,接进王府。 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来,更加分裂了清皇室内部的局面,使得太宗长子这一支与武英郡王(即太宗第十二子)这一支交恶;二来,则是朱娆睢最主要的目的,宋秋蒿入府之后,尽快诛杀姚碧鸢。 皇权的争斗永远都是残酷的,我们看到的往往都是辉煌而盛大的一面,却很少有人会去关注在权斗的背后,无名的牺牲又有多少。 皆如姚碧鸢、宋秋蒿这样的女子亦数不胜数,红颜未老,但要为了明王朝的复兴,她们宁可选择牺牲此生幸福。身为家破国亡的汉人,哪怕只是芊芊女子,肩头也必须负起复兴明朝的重担。 ☆、第六十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惶然刺眼的阳光恍惚了我的梦,我缓缓地睁开眼,朦胧地望见窗外的薄雪,洒落在腊梅枝头,春意似乎已经掠过了这清晨,偷偷袭进了我的房间。 在这样一个温暖而富有朝气的早上,却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湮没了所有光亮。 海娜连门都没有敲便直闯进我的房间,上气不接下气,手指在空中胡乱挥舞,惊愕地朝着我道:“东莪姐姐,傅赫勒堂兄的侍妾,碧鸢姊姊昨儿个掉进湖里头给淹死了,大家现在都往那府邸瞧去,多尼哥哥知道你与碧鸢姊姊交好,怕你见了难过,便没叫人通知你一块去……” 在那一瞬间里,我甚至以为我的听觉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海娜只是在清晨里闲来无事,胡乱地开了一个玩笑,可是望着海娜惊恐而又真实的脸庞,我清楚地坚定了眼前这个事实,碧鸢出事了。 我几乎是跳下床的,拿起床边的衣裳披好,一手拉起海娜,便往外头赶,可是却脚下一软,刚跑出房间,便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倒了在地上,海娜俯身把我扶起来,用手揉了揉我的眼睛,我这时才发现,我的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我惶惑地询问着海娜:“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海娜无奈地点点头,面露悲戚,又夹杂着对我的担忧,叹息着说道:“这些话海娜哪敢乱说?东莪姐姐,你莫要这般难过,你眼睛才刚好,不可再出什么岔子来了。”说罢,用力地把我整个人拉了起来,却掉头往回走,劝道:“还是不要去了罢,免得你见了碧鸢姊姊的尸首更加难过,你的眼睛刚刚好,我也是担心的很。” 我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要去,碧鸢在这里,可能就我一个朋友了,我要去送她一程。” 来到傅赫勒的府邸,里面已经是挤满了人,几个领头的侍卫在努力维持着秩序,见我与海娜想要往里头钻,忙朝着我们痛声呵斥,我上前一把推开他们,情绪有些失控地怒道:“我是摄政王家的格格,你们都给我滚开!” 多尼哥哥也在里头与几个贝勒贝子们商议,回头正好看到我和海娜被拦在外面,忙上前把我们护在怀里,朝那几个侍卫训斥了几句,便带着我们进了大堂。 多尼哥哥见我眼泛红,有些不悦地转而问海娜说道:“我不是说了叫你不要告诉东莪的吗?东莪的眼睛才恢复,情绪上来了,怕又会有多少影响。” 我摆了摆手道:“这事情不怪海娜,她也是知道我与碧鸢交好,才会忍不住来通知我的。多尼哥哥,碧鸢到底是怎么死的?王府的湖又不深,怎么会好端端的人给淹死了?!” 多尼哥哥轻叹道:“许是天妒红颜,听说是滑倒了摔进湖里,天气太冷,脚抽了筋,才会没爬起来的。” 我忙追问道:“这是哪来的根据?可是有人看到?” “仵作验过尸,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下了这样的判定。”多尼哥哥回道。 我又气又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着在场的那些个贝勒贝子们愤然吼道:“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胡乱说是坠湖死的?!你们……你们可真是把性命当儿戏!” 海娜看我似乎是情绪已然失控,忙推搡着我,低声劝道:“东莪姐姐,这不比在咱王府里,这事情还是算了吧,碧鸢姊姊如今人都去了,眼下还是让她先入土为安吧。” 正说着,傅赫勒从内堂里也走了出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领,质问道:“我问你,碧鸢到底是怎么死的?!” 傅赫勒神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半点悲戚之色,他望着我,淡淡然道:“仵作不是说了,失足落水,脚抽了筋……” “我不信!”我愤然吼道,想到那日碧鸢委屈的神色,想起她卑微的感情,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傅赫勒见我哭了,才柔声说道:“碧鸢走了我也很难过,东莪你的心情我亦明白,我确实辜负了碧鸢一番深情……” 我松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哽咽地说道:“带我去见她吧。” 傅赫勒摇摇头,“她在水里泡了一夜,样子已是惨不忍睹,我怕你会受不了。” 海娜听他这么说,也在一旁劝道:“是啊,东莪姐姐,还是不要去看了吧,看了又如何呢?也只能是徒增几分难过罢了。听说碧鸢姊姊生前也是个美人,那就让她最好的样貌活在你的心里。” 海娜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渐渐地浮现出那日一道去赏菊时的初遇,她温婉细腻的样子,低低垂落的眼眉,柔和的目光总是追随着玩世不恭的傅赫勒,两人一静一动,相得益彰。那时的我以为,纨绔如傅赫勒这般的少年,也会因为遇到婉秀娴静的碧鸢而变得专一起来。 可是如今,傅赫勒的身侧早已有了新的侍妾,过不了多久,更要迎娶来自科尔沁的嫡福晋,碧鸢的生死,对他来说、对这座王府来说,也仅仅是昙花一现。 多尼哥哥见我不再执着于碧鸢的死,便吩咐海娜尽快带我回豫亲王府,临行前,我回头望了望依旧站在中厅里的傅赫勒,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可是却在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他忽的抬起了手腕,迅速地拭揉了揉眼角,复有恢复了淡漠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2 的神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有些惶惑地回过头,心里呢喃着,许是看错了,自古男子多薄情,碧鸢的死,对他而言,至多不过只是有些许的遗憾而已罢。 ☆、第六十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我没有去参见碧鸢的葬礼,听回来之后的多尼哥哥讲,葬礼极是冷清敷衍,傅赫勒除了在宣读悼词之外,便一直不在场。 听完之后,我心底涌出深深的凉意,替碧鸢惋惜,同时也痛恨傅赫勒的无情。多尼哥哥看得出我的愤怒,好言劝说道:“东莪,碧鸢情深义重,这我们都知道,但她错付了人。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过伤情。你的眼睛才刚好,更不宜动怒。” “对碧鸢来说,傅赫勒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纵然府中女眷众多,但碧鸢毕竟也曾替傅赫勒挡过一剑,于傅赫勒有救命之恩,那傅赫勒为什么要这般薄情!” 多尼哥哥叹了口气,道:“对男子来说,恩情,总抵不过红颜柔情。” 我望向多尼哥哥,惊讶于他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我此刻的表情,含笑道:“东莪为何这般模样?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摇头,黯然道:“多尼哥哥没有说错,也似乎有些个道理。” 刚说罢,便听到房门外有人叫道:“原来郡王在东莪妹妹这里头,叫妾身好找。”这样娇俏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来人正是锦泰福晋,她今日化了明媚的妆容,穿着一身粉黛色的旗装,不同之前跋扈的样子,如今看来,倒是很娇艳动人。 多尼哥哥轻轻皱了皱眉头,回过头问道:“泰锦找我何事?你姐姐身体又不舒服了?” 泰锦走进我房里,走到多尼哥哥身旁,把手放在他肩上,那样子像是恩爱的夫妻一般,她眼神妩媚摄人,声音却甜美地唤道:“亲王,今日你不是答应妾身,带我去京中看看,难不是为了来看东莪妹妹而把答应妾身的事情可忘记了吧?” 多尼哥哥看着泰锦有些委屈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在我面前却又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才安慰道:“我没有忘,只不过东莪妹妹今日心情不好,我来陪陪她,去京中还是改日吧。” 没有想到泰锦嘟囔着嘴道:“那可不行,亲王说话也可是要一诺千金的,既然答应了妾身,就应该做到,我想,东莪妹妹也不会介意的噢?”说罢,她又转向我,眼里带着恳求的神情,让我不忍拒绝。 我忙道:“多尼哥哥,我没有事,你就陪泰锦姐姐去外头看看吧,她从科尔沁刚来,对京中定是好奇万分。” 多尼哥哥听我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什么,泰锦忙一把拉起多尼哥哥的手,撒娇道:“那妾身便去准备准备,回头便来喊郡王。”说罢,便乐呵地出了门。待得她走远了,我才向多尼哥哥问道:“看样子,你与这新来的福晋相处的可不错。” 多尼哥哥轻轻点头,“泰锦不像她姐姐心事重,这丫头同你一样,直来直往,性子更是太野,许是从小在科尔沁被惯坏了吧。不过我倒是欢喜这般的女子,没什么小心思,在身旁作伴也是落得轻松。” “那就好。”我望着多尼哥哥,认真说道:“泰锦福晋固然是好,你也不要冷落了泰兰姐姐,她毕竟……” “我知道,我是对泰兰过分了,这几年来害她受了诸多委屈,这些其实我心里也都明白,那时还小,把心里的不痛快也都怪到泰兰头上,现在想来,真真是后悔。” 听到多尼哥哥这么说,我终于放心下来,点头道:“你这么想就好了。” 多尼哥哥淡然一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道:“我还能怎般想?你害得我心里容不下别人了。” 我的手放在了多尼哥哥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上,认真地说道:“多尼哥哥,你的情,我领,你的恩,我亦铭记,但我真的无以为报。” 多尼哥哥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沉默了良久,又忽的松开,蓦地,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带着些许的温度,直抵我的心头。 “多尼哥哥……”我唤道。 他控制着情绪,却仍有些哽咽地说道:“东莪,我明白。” 一字一句,一句一伤。 短短“我明白”三个字,每个字都重如千斤,压在我的心上,让我负疚无比。 —— 午后,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一道陪着泰锦福晋去京中市集,几位太福晋又结伴去了庙里头祈福,海娜和巴克度他们便也一道跟了去。 豫亲王府里头便一下子冷落了许多,我回屋躺了一会,本想一觉睡到晚上吃饭时段,却没想到才小憩了片刻,便被小婢女的声音给吵醒了。 “东莪格格,内大臣家的董鄂四小姐来了,说是要来看您。” 听到宛甯来了,我忙起身穿戴好,刚正要换上旗鞋,便听到了宛甯的声音:“格格真是让宛甯好等!” 我边笑边穿好鞋子,打趣道:“宛甯这么想见我?本格格可不知道自己有这般魅力。” 一句话逗得宛甯咯咯笑,她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好看,比平日里文静的她更添了几分娇趣之色。 “听你能开玩笑,就知道心情没有太差,我本是担心你因为那碧鸢姊姊的事情而难受,便想着来看看你,我听博果尔说,你与那姊姊感情交好?” 我点头,“恩,我们以前一道去园子里赏花的路上遇袭,她为傅赫勒挡了此刻的一剑,让我好生佩服,因此之后常有来往,便有了交情。没有想到她这般用情至深,可却全部错付。” 宛甯听我讲完碧鸢的事情也深深地叹了口,“这皇家之内多是生就寡情男儿,却偏偏引得这般重情重义的女子。”说罢,我们两都陷入了沉默,对于尚未出阁的我们来讲,未知的未来让我们心里充满了恐惧,那“一世一人”的愿景,怕只是闺中儿女们的奢望。 宛甯似乎又想到什么,问道:“况且我还听说,那姊姊死的很是蹊跷?” “仵作说是落水死的,但傅赫勒的府邸并不大,碧鸢若是落水,也不可能没有下人听到她的呼救啊,仵作草草了案,傅赫勒更是没有追查,碧鸢若是泉下有知,必是寒了心!”说道这里,我又不免怒意横生,宛甯看出了我的情绪,凑到我身边,低声说道:“那姊姊死的不明不白,你可曾想过为她查出原因?” 我被她一语惊醒,忙道:“当然想查出她的死因,还她一个公道!但是我不通医理,无法验尸,更何况,如今宛甯的尸首早就下葬了,怕是为时已晚了。” 宛甯沉思片刻,继续问道:“东莪姐姐你去过落水的地方吗?” 我点头,“我去过。” “可曾记得湖边是何模样?” 我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猛然醒悟道:“是草地!如今刚是冒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3 新芽的时节,倘若碧鸢是被推下去的,河边必然会有印记!”我激动地一把抱住宛甯,“谢谢你提醒我!今晚我就偷偷溜进傅赫勒的府邸里,查个清楚!” 宛甯瞥了瞥嘴说道:“格格可就忘记我了吗?” 我惊讶道:“宛甯也要去?傅赫勒的府邸夜间把守森严,我翻墙进去方能查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宛甯笑着用手指抵了抵我的额头道:“格格可是忘记了,当年我可是和一道爬过树呢。” ☆、第六十三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三) 入夜,豫亲王府里已经都睡下了,我趁着府上守卫更换值班的间隙,偷偷地溜了出去。 大门外的角落里,宛甯早就已经候在那里了,见我出来,忙向我挥手,压低了声音叫道:“格格,我在这头!” 我循着声去,才发现黑暗里躲着两个人,宛甯拉着一个小少年,对他说道:“这是摄政王家的东莪格格,还不快快行礼。” 那小少年虽稚嫩,但眉宇间竟已有了几分英气,见到我,忙下跪行礼道:“费扬古参见东莪格格。” 我有些不解地向宛甯道:“这是谁?你带着他来做什么?” “格格,这是舍弟费扬古,他虽年幼,但武功了得,我怕此行有危险,便带着他一道前去。”宛甯解释道。 我有些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心里头还是有些嫌弃这个小少年的,年纪甚幼,就算武功好,又怎么打得过成年男子。但碍于宛甯的面子,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便带着罢。 到傅赫勒府邸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大门已关,门口挂着的灯笼随着微风缓缓摆动,微弱的光芒映衬着守夜的侍卫疲倦的面容。 我们偷偷地溜到了府邸的左侧高墙外,据我所知,这里应该是没有侍卫把守的,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顺利翻进去。若是不巧撞上了侍卫,我想以我的身份,也没有人敢为难我们。 费扬古望了望高墙,对宛甯说道:“姐姐,这墙太高,又没有个搭手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攀爬上去。”说着,他倒是走到墙角蹲了下去,向我们挥挥手道:“格格,姐姐,你们踏着我的肩膀翻过去,记得可千万小心了,不要惊动了里头的侍卫。” 我看着他尚未发育完全的体格,惊讶地说道:“踩在你肩上?你可受不受得了我们的重量?”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道:“格格还请放心,费扬古自三岁起习武,师父早就说我体魄已与成年男子将近,格格踏在我肩上完全没有问题。” 宛甯也劝说道:“是啊,格格,你若不放心,那就让我先攀过去。若是里头没有守卫,我便轻轻敲墙三下告诉你们。” 还在我迟疑之时,宛甯倒是先行动了起来,她怕踩伤费扬古,便先把旗鞋给脱了,双脚踏上费扬古的肩膀,我看他脸上倒是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可见确实体魄强壮。 宛甯双手攀上高墙顶端,借着力一越过去,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墙头。 安静了片刻,从里头传来三声敲打的声音,我和费扬古轻舒了一口气,知道里面情况安全。 我便也同宛甯一样,借着费扬古的肩膀,爬过了这府邸的高墙,我才刚一落地,那费扬古便又马上翻越了进来,我不禁向一旁的宛甯暗叹道:“你弟弟果然好身手!” 傅赫勒的府邸面积并不大,我们借着微弱的月光,很快找到了碧鸢落水的地方,与其说是湖,倒不如说是个小池塘,望着这一川浅水,我实在不明白,碧鸢怎会淹死于此。 池塘一边是人工堆积的假山,我们穿过假山,想去另一端看看草地上的情况,却没想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秋蒿,太子今天派我来,是想告诉你,事情做的很好。” 我们三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出声。 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一阵女子轻轻叹息地声音,沉默了片刻,那女子道:“碧鸢错就错在动了情,身为细作,此为大忌。” 是宋秋蒿的声音!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只听那男人又道:“固泰因为你的缘故,和傅赫勒给真的闹上了,秋蒿,接下去,你应该明白怎么做。” 天色太暗,我看不清宋秋蒿的神情,但可能是因为男子的这番话,宋秋蒿的语气明显的不对劲了。 只听得她道:“朱睿,我有我的苦衷……” “我明白,你刚已说过,身为细作,动情,则是大忌。”那男子有些不屑地说道,说罢,便转过身欲走,宋秋蒿在背后拉住他,却似乎不敢多言什么,只听得她低低地抽泣声。 那名叫做朱睿的男子用力地甩脱了宋秋蒿的手,说道:“家国已破,你我皆是为重建大明朝而活,儿女情长的事情,我们没有资格再谈。如今你为英郡王之子的侍妾,凡事皆小心为上。其他的,我已不想多言。” 我们挤在假山的空隙里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都感到震惊不已。傅赫勒接连纳入府中的两位侍妾都是明朝的细作,并且从话中可以推敲出,碧鸢是被宋秋蒿给杀死的! 还在震惊中的我,没有发现靠在背后的假山有一处已经碎落,禁不住我的受力,忽的掉落了一块,那声音虽轻,但在幽静的黑夜里,却仍是更外清晰。 那男子敏锐地转过头,对身后的宋秋蒿说道:“假山后面有人。”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手里全部都是汗,怎么也没有料到,我们竟然被发现了。 宋秋蒿与那男子一步一步地紧逼,可是我们却愣在原地不敢多动,此刻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费扬古一把拽起我的手,另一只又拉着他的姐姐宛甯,低喝了一声:“快跑——” 刚一跑出假山,却没有想到迎面撞上了宋秋蒿,回过头,却发现那男子堵在后方,手里持着长剑,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把宛甯护在身后,壮着胆子对宋秋蒿说道:“我是摄政王的女儿,动了我,你应该明白你是什么下场。” 没有想到宋秋蒿冷冷地笑了一声,不屑地望着我说道:“我们的对话你已听了去,就算今日不灭口,我想必也没有活路。”说罢,向那男子使了个眼色,我转过头,只见他拔出长剑,直直地向我们挥来! 费扬古一把推开我和宛甯,双手抱住劈来的长剑,用全身力气为我们抵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险境。 “费扬古——”我和宛甯望着双手满是鲜血的费扬古,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姐姐快带格格走,快啊——” 容不得我们丝毫的犹豫,趁着费扬古与那男子周旋之时,宛甯拽起我的手赶忙从身侧的假山空隙里逃了出去,却没有想到才跑出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4 没几步,我却被追上来的宋秋蒿给拽住了,正当拉扯之时,没想到柔弱的宛甯猛地把宋秋蒿扑倒,她用力地把宋秋蒿抵在草地上,回过头带着决绝的语气对我道:“格格快跑——”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倘若我走,我想此生我都会对董鄂家负疚;但倘若不走,更是白白断送了他们姐弟二人为救而葬送的性命。 正当我犹豫之时,宛甯被宋秋蒿推开,毕竟宋秋蒿力气大,一把竟将宛甯撞到了假山上,只听得一声“砰”的声响,她后脑勺与冰冷的石面重重相撞,一时间血如涌注。 ☆、第六十四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四) 宋秋蒿见宛甯跌倒在地没了声响,便转过头朝向我,眼里的神色冷漠而凶狠,像是在告诉我,今日非死不可。 我往后连退了几步,身体止不住地巨颤起来,面对死亡,我竟是如此恐惧。 月光下的宋秋蒿很美,这份美,带着初见时的那份桀骜,以及此刻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决绝。 正当我以为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候,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守夜侍卫的闲聊声,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求生的本能促使我拔腿就跑,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死亡的威胁。太过深刻的恐惧使得当时的我除了“救命”二字,再也喊不出其他话来。 侍卫们在灯笼的烛光中看清是我之后,其中一个立即把我护在怀里,其他几人纷纷拔剑指向宋秋蒿。我躲在那首领怀里,失声痛哭,颤抖着喊道:“她要杀我!她要杀我!”除此之外,我已经被惊吓地讲不出任何话语来了。 宋秋蒿知道情况不好,转过身向假山奔去,我只听得她尖厉的叫声划破这夜晚的长空,带着太多的绝望,以及那些我当时并不明白的情愫。 “朱睿,快走——” 那名叫做朱睿的男子还在与费扬古激斗,他没有想到一个区区十多岁的小少年,武功竟是这般高强,但费扬古毕竟年幼,处于下风多时,身上也已经受了伤,渐渐体力不支,却仍在负隅顽抗,想着为他的姐姐与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朱睿听到宋秋蒿的叫声,回过头,才发现她身后紧紧地跟着一大群的侍卫,就知道出了事情。 他一拳重伤费扬古,打得他整个人都趴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朱睿拾起被打落在地上的长剑,另一只手抱住迎面奔来的宋秋蒿,却没有想到被宋秋蒿一把推开,“朱睿,快走,求你了!” 朱睿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别过头道:“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管你,今日你不走,留在这里,便是死路。” “你说过,我们活着都是为了复兴家国,今日我若命丧于此,也无愧于我大明朝。朱睿,你要活下去,太子还需要你!” 似乎最后一句话触动到了朱睿,他望着宋秋蒿,眼里有太过明显的不忍,正当他犹豫之时,宋秋蒿用力地推开他,带着绝望地哀嚎道:“朱睿,我求你了,快走——!” 当侍卫们追上来之时,朱睿纵身跃起翻过墙头,而宋秋蒿则被几个侍卫用剑架住了脖子,其他人继续追着朱睿而去。 躲在侍卫首领怀里的我,这时才想起宛甯还昏迷在假山处,赶忙跑去找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她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我用力地抱起她,情绪崩溃地唤着她的名字,可是一声又一声,在这个令我恐惧的夜里,我都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应。 事情很快惊动了整座府邸,傅赫勒先是派了大夫救治受了重伤的宛甯和费扬古,随后马上下令叫侍卫押着宋秋蒿到了大厅里。宋秋蒿跪在傅赫勒面前,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此刻的她,完全不似刚才的那般凶狠。 傅赫勒让我坐在他的身旁,而我惊魂未定,全身还在轻微地颤抖着。 我把所有的经过都讲给了傅赫勒听,包括宋秋蒿和朱睿的对话,一字不差。 傅赫勒听完我的讲述,沉默着并没有说话,只是抚着我的背,尽力地安慰着我,我嗫嚅地说道:“我要见多尼哥哥……”话才出口,情绪已然失控,泪水簌簌落落地打湿了我已经脏乱不堪的旗装。 “我已经派人都去通知了,豫亲王应该一会便会过来,等天亮了,宫里头也会去通知的。”傅赫勒说得十分平静,目光清冷,从他的眼里,能清晰地看到深深的失望与哀戚,我不明白此刻本应该暴怒的他,却表现地如此隐忍。 言罢,他起身,走到宋秋蒿的面前蹲了下来,宋秋蒿别过头,冷冷地望了一眼傅赫勒,眼里的不屑表现地十分明显。 傅赫勒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东莪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秋蒿嗤笑一声说道:“她说的一句不差。” “你到底是什么人?!”傅赫勒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傅赫勒,你难道还不明白?”宋秋蒿不屑回击。 傅赫勒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我……不明白。秋蒿,我不明白……你都是骗我的是吗?” “傅赫勒!我是大明朝的人,进入你王府成为你侍妾,为的就是窃取清廷的密报,你们清狗占我大明江山,辱我万千同胞……” “住嘴!”傅赫勒面对这样的事实,显然无法接受,朝着宋秋蒿怒吼道。 宋秋蒿抬起头朝着傅赫勒啐了一口,恨恨地吐出两个字:“清狗。” 我以为这一句话,必定会惹恼了傅赫勒,可是,此刻的他,却有一种疲惫之后的解脱感。 他转过身,朝着一旁的侍卫首领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筋疲力尽地说道:“把她带下去,先去报了宗人府,其他的事情,交给宗人府处置。” 侍卫首领押着宋秋蒿离开,刚走到门外,宋秋蒿趁着对方不注意,拔出他腰间的长剑,抵在自己的喉间,往后连退数步,望着苍穹中的明月,喊道:“宋氏秋蒿,不辱圣命,今日一死,以谢大明。” 言毕,自刎而亡。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我和傅赫勒一时间都没有缓过来。 没有傅赫勒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宋秋蒿的尸身。 他站在大厅中良久,我则一直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道此刻的他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宋秋蒿的死,对他意味着什么。 可能只是他游戏人生中的一个插曲,身为八旗子弟,女子于他而言,只是漫漫良夜里寂寞的消遣,他不会为谁停留。 可是此刻,他的悲伤,却又如此地真实。 直到侍卫首领的提醒,傅赫勒才缓过来,望着门口宋秋蒿的尸体,他极力地克制着情绪,说道:“拖下去罢。” 他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 ☆、第六十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五) 直到天已亮透,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5 宛甯也没有醒过来,而我一直守在她的床畔,傅赫勒几次叫人想要把我送回豫亲王府里去,我始终不肯离去。 费扬古身上也多处受伤,由大夫包扎好伤口后,便同我一道守护在宛甯身边。 多尼哥哥火急火燎地从豫亲王府里头赶了过来,看到我没什么事情,才长长地缓了口气,可是语气还是带有责备地向我训斥道:“东莪,你是想让我担心出毛病来吗?!” 只这一句,就让我不禁鼻子暗暗发酸,我上前轻轻地扯了扯多尼哥哥的衣裳,咬着嘴唇哽咽道:“多尼哥哥,对不起,我……” 多尼哥哥拍了拍我的脑袋,无奈地叹口气道:“好了,没事就好,若真要是受了什么伤,我才要担心出毛病来。”转而又望向床上的宛甯,问我道:“听傅赫勒派来的下人讲,宛甯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我自责地点了点头,说道:“她是为了救我……”一句话还没讲完,就听见门口突然有人闯进来的声音,对方明黄色的衣服像是一道符咒,震慑着还没从恐惧中脱离的我。 是福临。 他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掌事太监,内侍太监,带刀侍卫等等,一个个都表情惊恐,哆嗦着不敢多言。 与他一道来的,还有博果尔。 博果尔一进门,顾不得所有礼仪,忙奔到宛甯床前,叫了几声她的名字都没有反应,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福临摇了摇头。 我和多尼哥哥、费扬古赶忙向福临行礼,他摆了摆手,敷衍地说道:“平身。” 我刚想起身,却没有想到福临怒气冲冲地朝着我呵斥道:“你给朕跪着。” 一句话使得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有些错愕,我抬起头望向他,这才看到他脸上盛却的怒意,难怪所有跟着他过来的太监侍卫们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东莪不知皇上何意。”我丝毫不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福临没有理我,只是对身旁的掌事太监说道:“你下去传话,叫宫里头几个经验老道的太医都过来。”掌事太监“喳”一声刚想退下,却又被他叫住,“等等,还有叫傅赫勒府上的人送些好的被褥过来,这身上都盖得什么!” 我有些气恼地站起来,却没有想到他大声地训斥道:“朕叫你起来了吗?!” 我惊愕而不解地看着他,这么些年月里,他从来都是淡漠而没有任何情绪,可是此刻,他的心急,他的担忧,都表现地令人不解。 博果尔上前轻声地对福临说道:“皇帝哥哥,你也不要责怪东莪姐姐了,这事儿根本不能怪她。” 福临一掌用力地击在木桌上,转而指向我道:“那为什么撞破头昏迷的不是她呢!” 多尼哥哥也被他这一句话给惹恼了,上前说道:“皇上,东莪也是无心之过,您说这话是何用意?” 福临冷笑一声,转过头睥睨着多尼哥哥道:“豫亲王,东莪是朕未来的皇后,她做错了事情,朕有权利教训她。” 多尼哥哥丝毫不肯妥协,还击道:“皇上说的不错,东莪是未来中宫,但同样也是臣的堂妹,她受了委屈,臣自然要护着她,此事东莪本就无过失,皇上没有理由怪罪她。” 福临冷冷地望着多尼哥哥,愤恨地说道:“豫亲王,你凭什么身份和朕这样说话。” 多尼哥哥不卑不亢,沉静地回道:“便是皇上口中‘豫亲王’的身份。” 我知道福临一直对我阿玛和十五皇叔把持权政而不满,十五皇叔逝后多尼哥哥继承豫亲王位,对我阿玛更是言听计从,因此,福临对多尼哥哥更是厌恶至极,几次在朝堂上出言侮辱他。好在多尼哥哥脾性善良,始终对福临恭敬有加。 可是今天,面对福临于我这般的态度,多尼哥哥似乎忍无可忍了。 正在两人僵持中,外头传来通报声:“皇太后驾到,摄政王驾到——” 我一看到阿玛进门,便委屈地再也止不住泪水,呜咽着说不上话来,皇太后见势忙向一旁的多尼哥哥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多尼哥哥回答,福临淡漠地说道:“是朕责怪了她。” 皇太后板着脸向他说道:“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怎么能怪东莪呢,宛甯是东莪的好朋友,这会儿她昏迷不醒,东莪心里头也必是极难过的。” 福临嫌恶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做什么事情都有你们几个护着,任意妄为,害了人家,倒还在这头装无辜。” 我生气地朝着他质问道:“你说谁装无辜?……” 皇太后见我们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样子,忙好言相劝道:“好了,你们在这房里头也碍着宛甯清净,快都出去罢,留几个下人在这便好。” 却没有想到福临说道:“皇额娘,儿臣留下来照顾宛甯。” 皇太后转身刚想走,听到福临这一句,错愕地回过头,问道:“你说什么?” “儿臣想留下来等宛甯醒。”福临又重复了一遍。 皇太后一步一步朝着福临走近,眼里的神色夹杂着太多情绪,而更多的是,像是一种失望之后的痛心。 “福临,皇额娘没有听懂你说的话。”说罢,一把拽起他的手臂,几乎是连扯带拉地把他拽出了房门。 他们刚出去不久,皇太后身旁的苏默尔嬷嬷又进来对博果尔说道:“襄亲王,太后娘娘有请。” 博果尔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道:“太后叫我做甚么?” 苏默尔有些尴尬,想必太后准备对博果尔说的话,并不想让我们知道。 博果尔见苏默尔不回答,心里也是明白了几分,向我阿玛行了礼,便跟着苏默尔出了门。 阿玛望着一脸委屈的我,揉了揉我额前的碎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对多尼哥哥道:“先带东莪回豫亲王府里去。” 我望着他已经有些沧桑的脸庞,看到了他此刻无奈而又有些心酸的神情。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一点也看不明白。 回豫亲王府的路上,我坐在王府的马车里,经过一整夜的惊心动魄之后,此刻的我已经是累的昏昏欲睡,多尼哥哥看我耷拉着的脑袋,以为我心里头不开心,便安慰道:“皇帝本就性格不好,这是朝里头人人都晓得的事情,东莪你也别放在心上。” 我默然点头,没有说话,多尼哥哥忽的叹了口气道:“以后入了宫,你的脾性也改一改,毕竟是要坐皇后的位置,哪能没有一点肚量。” 我揉了揉眼睛,说道:“我知道,只是今天他的反应太反常了,我才忍不下的。” 多尼哥哥思忖片刻,说道:“确实,真是没来由的一顿火,明明是人家襄亲王未来的福晋,轮得到他来这么担心做什么?” 多尼哥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6 哥这一句话猛然击醒此刻疲惫不堪的我,我甚至有些结巴地说道:“多尼哥哥,你……你说,会不会,皇上喜……喜欢宛甯?” 多尼哥哥一愣,皱着眉说道:“不会的,东莪,你不要多想。” 可是,我望着多尼哥哥的表情,分明说明了,他完全默认了我的想法。 ☆、第六十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六) 回到豫亲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刚一进门就看到承轩舅舅站在王府门口等候,他看到我从马车上下来,忙走过来扶着我,长舒一口气道:“东莪,看到你没事就好。” 我抿嘴沉默,眼泪水却不受控制,承轩舅舅疑惑地向多尼哥哥问道:“东莪怎么了?受欺负了?” 多尼哥哥摆摆手,无奈道:“东莪这丫头总是爱乱想,你也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头又不高兴了。”说罢,拉着我和承轩舅舅便往王府里头走,边走边道:“承轩,你留下在我府上吃顿便饭,下午我们一道带东莪出去走走。” 承轩舅舅看我情绪不好,便也不再推辞,和我们一道进了府。 泰兰福晋早早就张罗好了午餐,见我们一行人回来,便叫下人们开了饭。我坐在多尼哥哥身旁,一言不发,心里头还在想上午发生的事情,一点食欲也没有,便搁了筷子,起身道:“多尼哥哥,承轩舅舅,我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多尼哥哥见我情绪极差,便也不强留我吃饭了,安慰道:“事情也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样子,你别太往心里去,先回房睡一觉。我和你承轩舅舅都在府上,你有什么事叫我们一声便行。” 我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疼爱我的多尼哥哥和承轩舅舅,心生感激,没有他们,那么我什么依靠都没有了。 我回到房里,刚一关上房门,我便再也忍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失声痛哭起来,宛甯因我受伤昏迷不醒、福临而对我又态度嫌恶,都像是一块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 本以为福临对我的冷漠只是因为他生性如此,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是因为我并不是他心上的那个人。 这时房门外响起敲门声,不知是府里的哪个丫鬟,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格格,你还好吗?” 我抹了一把眼泪,克制好情绪道:“没有什么事情,你下去吧。” 那小丫鬟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格格,宫里头的苏嬷嬷来了,这会儿正在大厅里,说是要见你。” 我一愣,苏默尔嬷嬷为什么要见我? 我开了门,那小丫鬟见我双眼红肿,惊讶地说道:“格格你……” “帮我打盆水来,我洗个脸再去见苏嬷嬷。” 到了大厅里头,才发现厅里只有多尼哥哥、承轩舅舅和苏默尔嬷嬷在,而其他人,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这样的气氛,让我顿时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苏默尔嬷嬷上前向我行礼,我知道她在宫里头地位极高,忙上前扶起她,道:“苏嬷嬷,还快请起,这里没有外人在,你也不必向我行此虚礼。” 苏嬷嬷摇头,认真说道:“这礼还是要的,格格将来位及中宫,身份尊贵……” 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然哽咽,强忍着情绪道:“什么尊贵不尊贵,在皇帝眼里,东莪对他来说,怕只如草芥罢了。” 苏嬷嬷错愕地看着我道:“格格,你……你这是知道了?” 在场的人都有些疑惑,我也甚是不解地问道:“嬷嬷这是何意?”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道:“皇太后今日派奴婢来,就是想来开导下格格的,皇上性子执拗,他认定的事情,没人能够说服的了。” 多尼哥哥听苏嬷嬷这么讲,忙问道:“嬷嬷,你的意思是,皇上真的看上了鄂硕家的四小姐?” 苏嬷嬷拉着我的手,怜惜地望着我道:“怕格格以后要受委屈了。” 这一句平淡的话语却如同一声惊雷,震得我全身颤抖,我哆嗦着嘴唇把话说了出来:“嬷嬷……什么叫要我受委屈?东莪不懂。” “皇上要立董鄂宛甯做中宫,连圣旨都拟了……” 我惊诧在原地,只觉得那一霎那,如同置身冰窖,身上没有了一丝温度。 苏嬷嬷看我情绪不对,也忙宽慰道:“但圣旨被皇太后给拦下了,这事儿我们都不敢跟摄政王讲,这里头没有外人,奴婢也就斗胆讲几句,格格也知道,摄政王这些年和皇帝总是不合,以前皇帝年纪小,如今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性子,皇太后和摄政王都压不住他。这次立后的事情,皇上一意孤行,皇太后气的都哭了,这下子没得交代。董鄂宛甯许过人,对方还偏偏是襄亲王……”说道这里,苏嬷嬷蓦地哽咽起来,强忍着悲伤说道:“格格你可能不知,襄亲王的母妃囊囊太妃,可是个狠角色,当年先帝在时,她比太后娘娘位份高,太后娘娘可没有少被她欺辱。先帝驾崩,她就联合朝内外势力欲让襄亲王登基,好在太后娘娘有摄政王,否则,今日这天下的江山,缘不定是谁坐镇呢。皇帝如今这么一闹,皇太后既没法向摄政王交代,更没法向襄亲王母妃交代。” 我似乎听出了点意思,试探性地问道:“那么,太后娘娘如今是何打算?” 苏嬷嬷摇头,道:“格格误会了,这中宫的位置,太后娘娘无论如何也是留给您的,但太后娘娘也说了,这皇帝的心,她管不住,所以,怕以后格格进了宫会委屈,今天特地派奴婢来与格格说清楚,一切都请格格自己做主,太后娘娘都依您。” 多尼哥哥听罢,心里头也是不痛快极了,生气地说道:“这皇帝也太不像话了!太后娘娘,摄政王,我阿玛,为了他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倒好……” “算了,多尼哥哥,难道我们还没看明白吗?今日在傅赫勒府邸,皇上是怎样心急宛甯的,这样的情,东莪福薄,高攀不上。”说罢,我的泪水又已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苏嬷嬷忙拿出手绢给我抹,好言宽慰道:“格格,这皇家总不能比外头,享的荣华富贵多,受的委屈也多,您自个儿掂量着。” 我点头沉默,却不知该怎么做决定。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清浅冷漠的少年,他永远都是这般遥不可及,像是天上的月,在黑暗的苍穹里,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第六十七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七) 当天夜里头,多尼哥哥被急召入宫,承轩舅舅担心我,便一直留在豫亲王府里陪着我。 多尼哥哥刚走不走,傅赫勒府邸就派人来说宛甯醒了,我忙叫人预备了马车,和承轩舅舅一道赶了过去。 刚到傅赫勒府邸,却发现府内灯火通明,王府门口跪满了人,而跪在最前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7 面的人正是傅赫勒。 我正心想着是何人造访,需要这番隆重的仪仗,却忽的听到所有人齐声行礼道:“恭送皇上——” 我一惊,忙从马车上跳下去,冲到傅赫勒面前。他刚刚行完礼仪起身,看到我满脸慌张的样子,以为我担心宛甯,便忙宽慰道:“太医说董鄂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静养半月即可,皇上放心不下,便把她带回了宫里头。” “你是说,宛甯被皇上带进了宫?!”我惊愕不已。 傅赫勒被我的质问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回道:“是啊,皇上下了令,要迎董鄂姑娘回宫里静养……”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已经一个箭步朝着皇上的步撵冲了过去,却迎面和承轩舅舅撞了起来,他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臂,生气地说道:“东莪!你这是做什么?!”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地说道:“承轩舅舅你没听到吗?!皇上把宛甯带回宫里头了!宛甯要成皇后了!” 我想那时的我定是狼狈极了的,皇后的位置,对于尚未成熟的我来说,就像是孩童年代里的一个玩具,容不得别人抢走,哪怕她是我的好朋友。 承轩舅舅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道:“东莪,现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你听我给你分析,刚才苏默尔嬷嬷的话,你还记得吗?她说过,皇后的位置,无论如何,也是给你留着的,就算皇帝一意孤行,他反的了他额娘,却绝对反不过群臣,金銮殿里有多少是你阿玛的部下,你想想,他们会同意这董鄂宛甯做皇后吗?我想,顾及利益,谁都会站在你这头支持你的。再者,董鄂家官阶尚低,论背景,谁敌得过你阿玛是摄政王的家世?科尔沁的亲王之女都要低你一个等级,她只不过是内大臣家的庶小姐,你觉得,她会是你的对手?东莪,你要知道,你生在皇家,感情这种事情,对于权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愣在远处,望着承轩舅舅认真的神情问道:“我从来不是在乎皇后这个位置给我所带来的权利,我……只是想……” 还没等我说完,承轩舅舅就已经说道:“你只是想得到皇帝的宠爱?”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可能现在来说,得到福临哪怕一丝的疼爱,都应该只是奢望了。 承轩舅舅蹲下来和我保持水平的位置,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叹息道:“东莪,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孩子。” 我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这时傅赫勒走过来,似乎也从我们的话里听出了大概,在一旁说道:“她啊,从来都不聪明,偏要挤进那皇宫里头去,皇帝的性子出了名的古怪,这后位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 后位于我来说,是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傅赫勒见我不说话,走上前叹了口气说道:“我总觉得,皇帝并非是你良人,东莪,有些道理,你现在终是不懂。” 承轩舅舅也道:“东莪,嫁于天家的路,不好走,你阿玛已位及摄政王,家世地位对来说,根本不重要,除了紫禁城内的皇帝,你可以选择的路太多。” 我不发一言地点了点头,他们说的道理我皆懂得,然而福临于我来说,已是从小仰慕的习惯,能够有一日与他比肩而立,能够成为他的皇后,这样的念想似乎已经刻进了我日盼一日的生活中。 承轩舅舅转身拍了拍傅赫勒的肩膀说道:“那你先处理一下你府上的事情,我带东莪回去了。” 傅赫勒的眼神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笑得云淡风轻,道:“没有多大的事情,侍妾里会有细作混入也不是第一次见,现如今不也查了出来,皇帝和摄政王都没怪罪我,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冷哼一声说道:“就这么过去了?傅赫勒,你瞒得过别人,我可是亲眼目睹你们之间过程的,在我面前又有什么可掩盖的。” 傅赫勒听到我这么说,也是深叹一口气,似笑非笑地说道:“生于天家,还需要讲什么感情。 其实我知道,在他心里,这两个汉人家的女子,纵然是明王朝的细作,可是于他而言,碧鸢救过他的命,他对她有恩重之情;而宋秋蒿,我想,这个女子,曾经真的驻留过傅赫勒的心里吧。 ☆、第六十八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八) 而此时在紫禁城的养心殿内,皇太后、摄政王多尔衮、豫亲王多尼都在等着皇帝福临回宫。 福临把宛甯安排在禧安殿的偏殿里,又亲自安排了几位掌事宫女仔细照顾,这突如其来的恩待倒是把宛甯吓得不轻,可是念及对方是皇帝,宛甯也不敢贸然拒绝。 福临见宛甯似乎一副很害怕自己的样子,犹豫了良久,才开口解释说道:“董鄂姑娘不必拘礼,把这里当自己家便好,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宛甯面对福临的恩典甚是不解,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皇上,奴婢可否问皇上一个问题?” 福临并不喜欢宛甯这样谦卑的态度,无意地皱了皱眉,本就清冷的脸上却更添了几分凉意,说道:“你不用在朕面前自称奴婢,更不用拘礼。” 宛甯望着福临那副冷冰冰的脸,心里的恐惧又增添不少,忙低头听话地轻声应道“是。” “你刚想问朕什么?”福临见她模样乖巧,倒后悔起刚才的语气,忙缓和了声音,继而问她。 宛甯迟疑片刻,见福临的表情柔和了不少,这才大着胆子开口问道:“皇上为什么要把我接近宫里头来休息?” “朕不放心。”福临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倚靠在床前的宛甯。 宛甯低着头不敢看福临,畏首畏尾的样子在福临眼里看来,煞是动人可爱,他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去摸一摸宛甯清秀的脸庞,她见到福临伸出的手,忽的往床里头缩,惊恐地抬起头望着他,那模样,福临看着,却像是一只因受伤而害怕的小鹿。 “皇……皇上,我许过人了,我……我是襄亲王未来的福晋,您……您不可以这样。”宛甯紧张地几乎说不了完整的话,她清晰地感受到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浸湿了她的碎发,这种惊恐,她长这么大,从未感受过。 福临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径直坐到了宛甯的床边,这样的举措让从未亲密接触过男子的宛甯更为受惊,她“啊”地一声掀了被子,朝着床角落里钻去,又呈跪拜状匐在福临面前,哆哆嗦嗦地说道:“皇……皇上,我将来是您弟妹,您……您……” 福临望着她紧张却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出手,上前握住了宛甯的手,想把她拉回进被窝里休息,宛甯以为福临要对他行不轨之事,被吓地哭喊出声音道:“皇上……您不可以这样……” 福临看她越犟就越想逗着她玩,索性想再这么吓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8 她一回,便起身准备把龙袍给脱了。 就在这时,禧安殿的门被猛然推开。 来人正是皇太后、摄政王多尔衮、豫亲王多尼。 三人都望着此刻床笫上的景象,福临腰带松垮,外裳微敞,而宛甯蜷缩在一侧,不用说便也明了。 董鄂宛甯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个晚上,因为正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她的一生也就被全部改写了。 福临没有因为他们三人的到来而有半毫的改变,甚至都没有起身行礼,而是把已经簌簌发抖的宛甯搂在了怀里,宛甯想推开他,却没料到他的力气这般大。 正在宛甯挣扎时,皇太后上前一把拉开福临,重重地朝着他甩了一个耳光,怒言道:“福临,你真真是胡作妄为!” 福临猛地甩开皇太后拉着他衣襟的手,朝着多尔衮的方向,也是怒吼道:“到底是谁在胡作妄为!啊?今日倒可当着你们的面儿说说清楚,到底是谁在胡作非为!” 皇太后指着宛甯朝福临说道:“今日你与其他女子嬉戏,哀家这个做额娘的无权去管,可是她是你弟弟博果尔未来的福晋,你这样兄抢弟媳,传出去,这朝堂你还想坐吗?!” 福临不屑地“嗤”了一声,道:“朕这兄抢弟媳的功夫,还不是摄政王教的好!” 摄政王多尔衮听罢此言,朝着福临走上前一步,福临虽已是少年,但个头仍比多尔衮要矮上半个头,多尔衮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说谁教的好?!” “朕说你,皇父摄政王多尔衮,这弟抢兄嫂之事,可是朝堂人人皆知之事。”一字一句,福临说地咬牙切齿。 豫亲王多尼见他们之间已然剑拔弩张,一时便可爆发战争,忙上前劝说道:“摄政王,皇上年纪还小,不懂事才会说这些糊涂话的。” 豫亲王的一番话丝毫没有作用,福临伸出手指,用力地指在多尔衮胸前,挑衅似的说道:“朕不小了,有些事情也都明白了,摄政王,你是否心里有数?!” 多尔衮一把抓住福临的手,用力地把他甩开,毕竟是练武之人,力气极大,福临没有站稳,头朝着硬墙重重地砸去,一瞬间血如涌注。 皇太后赶忙将他扶起来,见到自己的儿子受伤,心中心疼万分,转过身气恼地对多尔衮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动不动就这样,还能不能教好了?!” 这一番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激得多尔衮怒言道:“你刚才没有听他说吗?!他说他不小了!呵,如今他是大了,你们母子就嫌我占了你们的权不是!” “多尔衮!”皇太后厉声制止道,却不想福临似笑非笑地在一旁说道:“摄政王可是自己说了实话,这些年的权,你可真占了不少!今天皇帝的头你也敢打破,难不保哪日,我那朝冠你也夺了去!” 福临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多尔衮,他顺手操起摆在茶几上的琉璃琅花瓶想朝着福临砸去,却被豫亲王用力拦住,劝说道:“摄政王万万不可!” 多尔衮握着花瓶颈的手半悬在空中,他望见福临眼里满是仇恨的目光,忽的松开手,花瓶摔落在冰冷硬质的地面上,碎成斑驳数片。摄政王知道,他与福临之间,就像这花瓶,碎到已经无法补救了。 ☆、第六十九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九) 快过子时时辰的当口,承轩舅舅和我才回到豫亲王府里头,原以为大家都应该已经睡下了,我们两人下了马车进入大门口,蹑手蹑脚地想要回房,却望见大厅里头的灯火竟然还是亮着的。 “东莪,承轩——”大厅里传来多尼哥哥的声音,我和承轩舅舅都一惊,循着声去,才发现原来多尼哥哥负手站在大厅的挂画前,他单薄的背影,在凌晨的烛火里,显得分外的清瘦。 他转过身,眼里的疲惫十分明显,我忙上前问道:“多尼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很多年前,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种宠溺。我咧嘴对他哂笑道:“这么晚了还在等我们回来吗?明日不用上早朝么?” “不用。”他开口道,声音里有些沙哑,却竟也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窃喜。 我不解地问道:“怎么?皇上明日不上朝?” “嗯,可能……以后他也不会再上朝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错愕地问道。 承轩舅舅听罢也是十分震惊,在旁揣摩着说道:“豫亲王你的意思是……” 多尼哥哥望了眼承轩舅舅,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我在很多年之后,仍会在我耳畔清晰地响起,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么我的人生可能不会如之后那般残酷。 “摄政王决定废帝。” 每个字,都沉重得如巨石。 我和承轩舅舅愣在原地,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多尼哥哥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摄政王准备登基为帝,东莪,你便是这大清国的帝皇之女。” “那……那福临呢?!”我不可置信地问道,“阿玛会立他为皇太子吗?” 多尼哥哥摇头,眼神却透露出冷冽的目光,“他伤透了你阿玛的心,摄政王视他为嫡子,自幼对他言传身教,亲力亲为,花了这么多精力与心思,可到如今,他却当摄政王是最大的敌人,你叫你阿玛怎么能不寒心?” 我根本无法相信多尼哥哥口中所说出的那些话,这般天翻地覆的权变,对于我来说,太过残忍了,福临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一夕之内,他可能什么都会没有了。 多尼哥哥见我不说话,看我的表情也知道一时之间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只好对承轩舅舅道:“承轩,这段时间里,政局动荡,朝廷里诸多纷争,我可能无暇顾及府上,我想把东莪托付于你照顾。” 承轩舅舅忙作揖谦词道:“豫亲王言重了,东莪是我外甥女,照顾她也是臣的义务。”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我望着此刻的他,竟觉得有些陌生,在权力纷争的朝堂里,谁都会成为心有城府之人,多尼哥哥也不会例外。 “多尼哥哥,阿玛还说什么了吗?”我问道。 多尼哥哥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真的?”我朝着他走近一步,直视他的目光,用近乎逼问的口吻对多尼哥哥说道:“阿玛不是这么简单的人,想要废帝夺位,绝不会兵行险招,因此他的全盘布置也必定完满,多尼哥哥,阿玛还告诉了你什么?” 多尼哥哥仍旧犹豫不决,思忖了良久,才终于说到:“东莪,摄政王想把你托付于我,立我为皇太子……” 这一句话使得我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我愣在那里,呆滞地问道:“那原因呢,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事情,摄政王本不想告诉于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79 你的,但是,我觉得你身为他惟一的女儿,有必要知道。摄政王常年征战沙场,身体情况极差,太医诊断过,他想要再育有儿女,可能性几乎为零。虽多尔博过继于他睿亲王府为嫡长子,但摄政王却与他无多少父子之情。而我阿玛多铎是摄政王最疼爱信任的胞弟,如今我世袭豫亲王位,对他亦忠心无二,且你自幼长于我府中,亲如兄妹,因此摄政王觉得立我为皇太子是最适合的选择。东莪,我无意这大清皇位,我只想拥有你。”最后一句话,多尼哥哥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的,他的双手扳过我的肩膀,看着我,继续道:“东莪,我们生在皇家,最重要的便是权力,以前年幼,我曾不屑,可是如今,立于朝堂,我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东莪,你不要怪你阿玛,不要怪多尼哥哥,你要知道,我与你阿玛夺得势力,对你才是最有用的。” 我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战栗,这一切于我来说,像是一场惊天的暴风雨。 “福临……他知道吗?”我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话来,却没有想到嘴巴似乎不受控制似的,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多尼哥哥摇摇头,“他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知道。” “那你们准备什么事情行动?”我追问道。 多尼哥哥伸出三个手指,神情满满地道:“三日之内。” “太后娘娘呢?她也同意了?!” “这是摄政王最大的痛,东莪,我不说,你也明白。” “我不明白!阿玛废帝,却立你为皇太子,这对太后娘娘是怎样的打击,你们想过没有?!阿玛口口声声说要护太后娘娘,可是倒头来,他做的这些事,怕是伤透了太后娘娘的心!” 承轩舅舅见我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便在一旁对我说道:“东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这些朝堂里的事情,你也没有能力去干预。” 多尼哥哥也道:“是啊,子时都已过了,东莪你先回房休息吧。” 我还想争辩什么,却被承轩舅舅用力地拉着离开了大厅,刚走到院子里,我便有些恼地说道:“承轩舅舅,那些纵然是朝堂里的事情,但我也是阿玛的女儿,阿玛总会听我几句劝的,他这样对皇太后,真是负了皇太后当年的一番情!” 承轩舅舅叹息道:“东莪,男子与女子不同,女儿家会觉得情深似海,甘愿为情放弃一切,可是男儿除了想要拥有感情之外,他们最想得到的,终究还是权,尤其是皇室中的男子。” 承轩舅舅的一番话竟让无法反驳半分,还没等我想要说,承轩舅舅继而说道:“东莪,记住舅舅的话,你生于这大清国的皇室之家,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权力与地位,明白吗?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你没有执着的必要。” 我摇头:“可是,承轩舅舅,倘若生而只为权与位,没有感情,那活着有何意义?” “因为自幼锦衣玉食的荣华生活,让你以为一切都是天赐,其实不然,东莪,可能现在的你,无法体会舅舅说的话,但是,身为你的亲人,真的希望你过的好。” 确实,那年尚未及笄的我,以为一切的富贵命运都是天赐,也因此没有把承轩舅舅的话听进去,以至于后来犯下了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我向福临告了密。 ☆、第七十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十) 第二日一早我便早早起身,多尼哥哥已经入宫,而承轩舅舅最近安排在翰林院学习修书礼典,准备胜任翰林院侍诏一职,因此也已经不在豫亲王府上了。 我暗中命人悄悄准备好了马车,一路疾驰进宫。打着探望宛甯的幌子,要求守宫门的侍卫们带我去见她,侍卫们却一脸茫然,领头的向我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说道:“格格所说之人,属下并不知晓。” 想必福临私自带着宛甯入宫,并没有惊动宫内众人。我只好说道:“那我要见皇上,你帮我通晓一声。” 领头侍卫领了命忙进去通传,我在宫门口等了很久,他才回来回禀,说皇上不在养心殿里,今日早朝也没去,之后他问了养心殿里的小宫女,才打听到皇上一大早就去了御花园。 我对领头侍卫说道:“我进宫的事情不要禀告皇太后和摄政王。” “这……”他为难道,“格格,这不符合规矩。” 我想了想,确实也为难他,他见我似乎有心事似的,好心问道:“格格可是和摄政王闹别扭?” 他无意的一句话倒是好让我撒起慌来,忙道:“可不是,阿玛他成日只顾着宫里头,从不关心东莪。”我言罢,惹得众侍卫们皆笑,领头侍卫道:“那好,今日之事就替格格保密。” 交代好宫门口的事情,我便急急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到了这里,却发现只有宛甯和身后几个小宫女在,宛甯今日着了月白色的委地锦缎长裙,肩上披着浅蓝色纱衣,她的气色看起来已然好了不少,站在万艳交错的御花园内,远远望去如是仙谪误入了凡世。我朝着她边走边叫道:“宛甯——” 她惊讶地转过头,见是我,脸上竟一丝喜悦也无,反而极是惊恐地朝着跪下道:“格格,都是奴婢的错,但是请您相信奴婢,绝未做出勾引皇上的事情。” 她的裙摆镶着银色的丝线,在明烈的阳光下,生生恍痛了我的眼睛。 我杵在那里,听着宛甯的辩解,她的用词刻意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已不是从前一起嬉闹玩乐的朋友,而是如今份位明确的主仆。 我叫她起来说话,她却仍然跪着,道:“奴婢犯下如今大错,是万万无脸在格格面前抬起头了。” “你何错之有?”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皇上要立奴婢为后,惹得皇太后与摄政王大怒,更使得格格难堪,这些罪责,奴婢愿意一力承担。” 我上前想要扶她起来,却突然从身侧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训斥声:“东莪,你这是在做什么?!” 声音刚落,便见得福临一把扶起宛甯,没想到宛甯丝毫不领他的情,甩开了他的手,复而又跪在地上。 福临眼里的怜惜太明显不过,他指着我而望着宛甯问道:“是不是她叫你跪着的?是不是?!” 还没等得及宛甯回答,福临已经怒不可遏地朝着我吼道:“肯定是你这个心思歹毒之人,和你阿玛一样,成天就知道怎么欺压人!”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福临,他已经比我高一个头了,模样清秀端正,比起幼年时的寡言冷漠,如今的他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靠近的戾气。 风吹开了我额前的碎发,似乎是沙迷了我的眼睛,定是这样罢,要不然,我怎会流泪呢。 我忙用手抹去了泪水,怯弱地叫了他一声,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0 “福临哥哥。” 这个称呼,在我年幼时,就很想这么叫他,只是他的冷漠,生生地让我感到害怕和疏离。 他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道:“朕不是那豫亲王,讨得你一声‘哥哥’便心生不忍,你这种把戏,在朕面前一点用也没有。” “福临哥哥。”我又叫了一声。 他仍就不为所动,冷言道:“你最好知道一点规矩,朕的名讳,不可乱叫。” 我杵在原地,望着冷漠的他,倔强地又叫了一声,“福临哥哥。” 这一次,他没有理我,我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这般讨厌我?” 可是我的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福临命人把宛甯送走了,只留得我与他在御花园里,对峙良久,他也未曾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没有其他人,我可以叫你福临哥哥么?” 他颔首点了点头,没有看我。 这是这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的一丝丝温柔。 我望着他的侧脸,安静而淡漠,动人的曲线勾勒出的似乎不是这个帝国的皇上,而只是我心中那一轮无法企及的明月。 “福临哥哥,今日来,我是想告诉你,我阿玛决定废帝,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多尼哥哥告诉我的,并且阿玛决定夺位成功后,立多尼哥哥为皇太子。”我一口气把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福临转过身望着我,眼底是我一点都看不懂的神情,甚至让我有了几分恐惧与不安。 “你为什么来告诉朕这些?”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他。 御花园内已是姹紫嫣红开遍,柳絮飘摇湖面,而在这花团锦簇的美景里,福临蓦地把我揽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那样子极是宠爱,甚至让我怀疑此刻是否身处在幻境之中。 万里锦绣,天地无声。 ☆、第七十一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一) 这几日以来都风平浪静,而我也没有再入宫里头去,承轩舅舅除了忙他工作的事情以外,大多时候都在豫亲王府里陪我。而多尼哥哥却似乎一直很忙,连着几天,我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本想着再多打听些消息,但却也生怕被承轩舅舅看出破绽,便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这日早上,宫里头来了旨意宣我入宫,便特地吩咐了宣旨的公公要我一人前往,承轩舅舅虽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不遵从旨意,临行前只是一个劲地嘱咐要小心言辞,他总担心我的坏脾气,任性起来会讲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到了宫里头,才知道是太后娘娘召见的我,公公送我到了慈宁宫便离开了,我站在殿门的阶梯外,望着那巍峨而肃穆的慈宁宫,那里面住着阿玛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可是此刻的她,应该是何等的忧愁与无奈。 出门迎我的人是苏默尔姑姑,她一见我,便已经是忍不住地哽咽道:“格格,皇太后病了,也不肯看太医,更不愿告诉皇上,只把自己一人关在房内,奴婢没了法子,才假传了太后的懿旨,想让你来劝一劝。” 我惊愕地问道:“皇太后怎么了?” 苏默尔姑姑垂泪道:“格格还不知晓这其中缘由吗?” 我试探性地说道:“姑姑,你是指,我阿玛?” 苏默尔姑姑沉默地点了点头,“格格,摄政王这次是铁了心,皇太后也劝不回。皇上还只是个孩子,性子虽说傲,但也毕竟没有什么大过错,当初摄政王一心辅佐他登基,如今又想让他从那位置上摔下来,你说这是何等的残忍?退一步说,摄政王倘若真的称帝,立废帝为太子,皇太后也不会这般难过了,可摄政王这次却是把事情往绝里做,准备立了豫亲王为皇太子。” “我知道,这次阿玛是做的很过分,苏默尔姑姑你也先别这么担心,我会好好安慰皇太后的,至于阿玛,我……我也只能是尽力。” 这时,皇太后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憔悴的她从房里走了出来,看着我和苏默尔姑姑,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与哀愁,说道:“东莪,不用了,这些年,哀家也累了,是福临自己不争气,怪不得你阿玛,他想当皇帝就让他当去,福临落得个闲逸王爷做做倒也并不为过。” 苏默尔姑姑听罢叹息道:“太后娘娘,您心里头真是这样想的么?” 皇太后点了点头,情绪平静地说道:“当初是年纪太轻,偏想给福临争得个位置,想着先帝在时,偏爱姐姐与娜木钟,福临也因为我,没享过多少恩宠,心里头一直觉着欠了这孩子,才想着让他登基称帝,现在想来,这根本算不上弥补,许是给他添了枷锁。” 苏默尔姑姑上前扶着皇太后,继而安慰道:“太后娘娘,这些年,你受的苦太多了,先帝在时受那几宫不少的欺负,之后咱们的九阿哥当了皇帝,您却还是为他和摄政王只见的关系操碎了心。” 皇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对着苏默尔姑姑说道:“还记不记得在科尔沁时,有术士说哀家是福星?” 苏默尔姑姑听罢忙跺了跺脚,愤懑地说道:“那个家伙早就该下地狱!害了太后娘娘一辈子!” 皇太后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是命。” 我望着此刻无助的皇太后,心里的难受如同这季节里被堙没的狂风,充斥着无边而无际的压抑。 当我们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时,没有人发觉这紫禁城里任何的异样。 然而等待着我们的,却是一场措手不及的暴风雨。 是时,禁卫军百人包围了整个慈宁宫,兵刃相向,领头之人朝着慈宁宫喊道:“摄政王围猎受伤,医治无效薨逝,圣上念及摄政王遗孤年幼,特命属下前来相迎。” 狂风刮过慈宁宫高耸的柱台,堙没了宫外一切声响,我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太后娘娘,我看到的是,全是绝望。 我不顾一切地冲出宫外,却听到“哗”地一声,所有禁卫军拔出长剑指向我,像是一片银色的海洋,耀眼到让我恐惧。 领头之人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时间像是被凝结一般,只剩下空气里,他干净利落的脚步声。 在我身后,是还没来得及披上外衣、梳好发髻的皇太后,长发凌乱的拂过她惊恐的脸庞,她把我护在身后,像是面临危险时的母兽,无惧地将小兽保护起来一般。 “你们这是做什么?!”皇太后凌厉地朝着禁卫军吼道,领头不卑不亢地跪下,却没有行礼,而是直接说道:“属下奉命行事,还请皇太后给个方便。” 皇太后皱了皱眉,向他问道:“奉命行事?奉何人之命?” “回太后娘娘,属下是奉当今圣上之命,迎摄政王遗孤东莪格格到养心殿里去。” 我拨开皇太后的手,冲到他面前,用力地捶打着他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1 的胸口,嘶哑地吼道:“什么摄政王遗孤!我阿玛好好地活着!你说什么遗孤!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就够你死一百次!”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道:“东莪格格请节哀,摄政王确实已薨逝,圣上已经颁了旨,准备摄政王的后事了!” 我颤抖着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被身后的台阶绊倒,一个趔趄摔坐在了地上,狼狈地哭喊着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在胡说!” 皇太后上前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道:“好孩子,不要怕,还有哀家在。”边说边把我往慈宁宫里拽,而禁卫军却也朝着我们一步步逼近,此刻我才发现到情势的不对劲,跟着皇太后赶忙往宫里头跑,却听到对方朝我们喊道:“东莪格格请留步!” 皇太后拽着我的手,手心里已经全部是汗水了,可是她却还是镇定着情绪,朝着禁卫军严肃地说道:“你们谁敢过来一步,就是对哀家这个太后的大不敬,后果,你们应该明白!” “皇额娘,把东莪交出来。” ——禁卫军收起兵刃,整齐跪拜行礼,穿过那层叠重障的人群,我看到,来者正是福临。 ☆、第七十二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二) 福临走上前,却并没有向皇太后行礼,神情淡漠,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之后,对着皇太后,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皇额娘,把东莪交给朕。” 皇太后后退半步,把我紧紧地护在怀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战栗感,我望着她极力控制却仍旧泄露出恐惧的面容,心底似乎隐约地预见到,今天对我来说,可能是一场硬战。 皇太后皱着眉,朝着福临厉声说道:“今日东莪是哀家请到宫里的,皇帝要人也还要通过哀家!” 福临却根本不顾皇太后的阻拦,上前将我一把拽了过去,我死死地攥着皇太后的袖口不肯松开,却没想福临伸出手朝着我的手背用力地打了一下,怒言道:“放开!” 这一下彻底地激怒了皇太后,她几乎是嘶吼般地对着福临怒言道:“你今日是想造反吗?!” 没有想到福临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说道:“朕是皇帝,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来造反一说?!” “对,你是皇帝,但你不要忘了,哀家亦是你的皇额娘!” “皇额娘,大清立国之处就定下规矩,后宫不可干政!” 皇太后没有想到福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已经同她陌路的儿子,这十多年来的心血,怕是全部都付之东流水而去。 福临身后一位年事较长的太监哆嗦着拉了拉他的衣角劝道:“皇上,您说的话,太伤太后娘娘的心了。” 福临不屑地甩开衣袖,斜视着皇太后,眼里带着些许轻蔑与漠然,冷言道:“皇额娘,我们之间除了您十余载的养育之恩,皇儿已经找不到半毫母子之情,您为了摄政王,怕早就不要朕这个儿子了!” 皇太后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可是仍旧把我死死地护在身侧,她用力地咬紧牙关,隐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一字一句掷地而有声地说道:“先帝在时,哀家仅为庄妃,手中无权,在后宫之中受尽两宫宠妃欺辱,而不敢还击,是想只求你能平安成长,以我屈辱,保你成人,自你八岁登基,哀家无不一夜为你诵经祈福,愿吾儿能成贤君。可是到如今,却换来一句你的‘找不到半毫母子之情’!哀家只想问问你,良心还在否?!” “你以为朕真的在意这皇位?!你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说穿了,你就是为了摄政王多尔衮!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做到了皇父的位置还不满足,还想要废了朕!皇额娘,这才是真正的造反!多尔衮他死有余辜!” 福临话音刚落,却见一年轻将士满脸是血地冲过来,呼喊道:“皇上,豫亲王的人攻进来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福临拔出那将士身侧的长剑,直指向我,目光凛冽而不带一丝感情。 我抬起头望着他,昏暗的苍穹下,是他清晰的脸庞,我想,我一直会记得这张脸,他是我幼年时光里,从来无法企及的神祗。 他用剑头抵住了我的左胸口,只要他一用力,锋利的长剑就可以刺进我的身体里,我便会命丧于此。 他居高临下地对我命令道:“东莪,去和豫亲王说,要他退兵。” 我看着他认真地问道:“我阿玛真的死了吗?” “死了。” 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苍白地宣布了我阿玛的死讯,不置可否。 “那,他是怎么死的?”我继而问道。 “打猎受了伤,医治无效。” 我冷笑了一声,道:“阿玛征战二十余年,你和我说他死在围猎场里?皇上,你不觉得这个解释,太过可笑了吗?!皇上,我阿玛待你如嫡子,到头来,你竟不顾昔日半点恩情,令皇父命丧黄泉!” 福临似乎被我的一番话所激怒,正想发作,却被那将士拉住,焦急说道:“皇上,眼下已来不及费这些口舌了,豫亲王和德裕将军里应外合,马上要攻进来了!” 刚言罢,只听得一声巨响,我侧目远眺而去,正是多尼哥哥的人马破门而入,直朝着慈宁宫杀来。 福临手里的剑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又马上恢复了平静。 多尼哥哥骑着骏马和几个侍卫一路狂奔而来,被福临的禁卫军拦截在慈宁宫外,我们隔着不远,看到他脸庞还未干去的血渍,也知道刚才他经历怎样残忍的杀戮。 两军对峙,每个人都像绷紧了的弦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多尼哥哥挥着长剑,松散的辫子盘在脖颈侧,血渍从他的脸庞滑落,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多尼哥哥,如同当年的多铎皇叔一般,像是一头无法驯服的野马。 他挥动长剑,朝着不足百米处的福临怒言道:“福临,把东莪交出来!” ☆、第七十三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三) 正当气氛白热化的状态下,突然传来一声: “豫亲王,你棋差一招啊。” ——竟……竟然是阿济格伯伯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竟见到阿济格伯伯和傅赫勒率着大批兵马赶来,霎时间把多尼哥哥的军队给围困住了。 而当我望向傅赫勒时,他马上又将视线别了过去,不愿意看我。 多尼哥哥有些不可置信地向阿济格伯伯斥言道:“英亲王,你这是何意?!” 阿济格伯伯阴笑着说道:“侄儿,十二伯伯是想告诉你,你跟错人了。” 这句话显示了他再明显不过的用意——阿济格伯伯向福临投了诚。 多尼哥哥把剑指向他,轻蔑地说道:“我敬你是我阿玛同胞手足,却没有想到,你竟如此居心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2 叵测!” 阿济格伯伯仰天长笑,那笑声竟掺杂着半分的苦楚,“侄儿,若论心思,我怎及得上我那两个弟弟,多尔衮与你阿玛多铎,要说居心叵测,他们二人才配得上!我只不过是忠于当今圣上,维护我大清正统,何来居心叵测之说?倒是侄儿你,无军令皇命,却兵围紫禁城,又是何图谋?!” 他这一番话,完全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早与我阿玛不和,如今投靠福临,为的就是彻底铲除摄政王与豫亲王两支。 而同样,他的态度,让我更加肯定了,当年毒害我并嫁祸给泰兰福晋的侍女乌塔丽,就是他阿济格的人。这么久的怀疑,终于可以在此刻得到答案。 我迎着他狡黠的目光问道:“十二伯伯,东莪想问你一句,你还记得乌塔丽吗?” 阿济格没有想到我会在这时候提起乌塔丽,沉默了半响,却也并不作答,脸上竟有着让我不能理解的悲戚之色。 我继续说道:“东莪倘若没有猜错,乌塔丽是你安排在多尼哥哥身边的细作,为的就是掌握豫亲王府里的情报,你万没想到的是我也会住到豫亲王府里,对你来说,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你命她对我下毒,为的是铲除摄政王的后代,而嫁祸给泰兰福晋,更是可以分裂豫亲王府与科尔沁都坝尔亲王之间的关系。” 阿济格听我说罢,伸出手煞有介事地鼓了鼓掌,叹道:“素闻东莪格格天资过人,我这个做伯伯的真是小看了你。” 我冷笑:“不是我天资过人,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济格,我今日仍尊你一声伯伯,和多尼哥哥一样,是念在你是我们阿玛胞兄的情分上。” “兄弟情分?我呸!和他多尔衮谈什么兄弟情分!我们一母同胞,他却与十五弟屡次陷我于不义,他多尔衮的命,我早就想要了!”刚说罢,他便举剑策马,率着他的军队与多尼哥哥的手下交战起来,一时间场面出现了混乱。 面对这样的纷争,我害怕地往皇太后怀里钻,而福临手里的剑仍死死地抵在我的胸口,他低下头,正好对着我无助而仓惶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他眼里的不忍与怜悯,可却稍纵即逝,如同只是幻觉一般,从未存在过。 他下令让禁卫军将我和皇太后分开,皇太后将我紧紧地护在怀里,朝着后方连退数步,而禁卫军们也是步步紧逼,将我们逼到了慈宁宫的门口。 没有人能体会到这一刻,我到底有多恐惧。 这些都像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靥,堙没了无助而孤单的我。 那一天的天空,低沉地骇人,乌云滚过紫禁城的上空,将这座古老的皇宫包围,耳边充斥着的,是两军士兵们的呐喊声,混杂着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快要将我的耳膜震破。 而当皇太后和我回过头向慈宁宫里望去时,却发现苏默尔嬷嬷被人用绳子绑在了大殿里! ☆、第七十四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四) 慈宁宫内此刻没有上灯,在昏暗的光景里,我和皇太后看到从里头走出一人,狼狈的面容被散落下来的几缕长发遮挡,双眼无神,样貌疲惫,借着天色,我与皇太后才看清对方——竟是钟杏姑姑。 “钟杏!你这是做什么?!”皇太后带着怒意质问她道。 钟杏姑姑连眼都没有抬,而是径直走到我与皇太后面前跪下,声泪俱下道:“太后娘娘,东莪格格,奴婢是逼不得已——” 皇太后似乎明白了些许,追问道:“是谁在逼你?!” 钟杏姑姑只是一个劲地朝着皇太后磕头,边磕边道:“奴婢做出这种事来,已是背叛主子,要论责罚,奴婢一力承担,还请太后娘娘给奴婢一家留条活路。” 皇太后转过身,恶狠狠地看着福临,怒言道:“你这个寡知廉耻之人,祸不及妻儿,你偏偏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逼得钟杏无路可走!” 皇太后刚言毕,乘着她没注意,钟杏姑姑猛然将我拽起,当时的我也是片刻走神,手没有拉紧皇太后,只是那一刹那的疏忽,使得我脱离了皇太后的保护。 钟杏姑姑用一把短匕首抵在了我的脖颈处,拉着我向着后方连退数步道:“太后娘娘,罢手罢——” “钟杏——你疯了吗?!把东莪还给哀家!你听到没有?!”皇太后惊慌地追着钟杏走进了数步,钟杏姑姑却用力地拽着我往后退,边退边喊道:“太后娘娘,东莪格格并非你嫡亲血脉,你何故如此偏袒而让自己陷入绝境。今日的形势,在我这个做奴婢的都看的清楚,太后娘娘你为何还一意孤行?” 而正当皇太后与钟杏姑姑两人争执之时,身处战场中的英亲王已然占了上风,多尼哥哥的军队死伤惨重,却依旧在负隅顽抗,可是站在高处的我看的很清楚,此刻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多尼哥哥手持长剑与阿济格正面交锋,阿济格征战沙场数年,剑法惊人,对于多尼哥哥的攻击退让数招后,转守为攻,面对亲侄子也丝毫不留半分感情,几剑直逼多尼哥哥要害处,若不是多尼哥哥谨慎对敌,怕这几剑已然要了他的命。 而另一边,傅赫勒的手下也盘踞着几个骇人的高手,在他的率领下,对多尼哥哥的部下痛下杀手,只是半柱香都不到的时间里,多尼哥哥一方仅存的兵士也几近被消灭殆尽,只留数人却也已被逼至角落,无处遁身。 “豫亲王,德裕将军,困兽犹斗,并不可取。”见此情形,阿济格收了剑,对着已身负重伤的多尼哥哥和德裕将军说道。 多尼哥哥喘着粗气,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里流出,染红了冰冷的盔甲,他恨恨地望着阿济格,却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德裕将军也已经是体力不支,整个人倚靠着手里的长剑支撑,大口地喘着气。 我在钟杏的挟持下却依旧拼命挣扎,她的匕首划破了我的脖颈,我却也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我朝着福临嘶哑地哭喊道:“皇上,我们是同宗的堂兄妹,你为何要待我们至此?!” 福临轻蔑地啐了一声,望了一眼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多尼哥哥,对他恨恨说道:“从你做了摄政王的狗之后,朕就未把你当做堂兄看待。”他转过身又指向我道:“而你,你和你那狼子野心的阿玛一样,让朕感到厌恶,堂兄妹?呸!” “福临——够了!”皇太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对着福临咬牙切齿地说道。 福临丝毫不为所动,朝着皇太后竟大笑起来,有如痴癫,边笑边道:“皇额娘,自朕登基那一日起,你便告诉过孩儿,朕是皇上,想要什么便有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这十几年来,朕无不一日不是你和摄政王的傀儡!” 还没等皇太后再说什么,福临已经向他手下之人下命道:“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3 把摄政王遗孤东莪格格押入天牢,至于豫亲王——” 我惊恐地望着福临,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地正法。” 不知道我哪来的力气,霎时挣脱开钟杏的挟持,冲到福临面前重重地跪下,“皇上,我爱新觉罗东莪从未求过你,但今日我求求你,放豫亲王一条生路,我求求你了……” 福临的嘴角微微扬起,似笑未笑,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说道:“求朕?你阿玛死了呵,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用来求朕?爱新觉罗东莪,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会有这样的下场?!可是朕告诉你,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我把脸颊边的泪水抹去,绝望地看着他,而他的脸上却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报复成功之后的神情。 (请原谅某玦这龟爬的速度t。t) ☆、第七十五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五) 福临俯下身,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我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厌恶地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就是这个少年,在我漫长的成长时光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像是浩瀚湖泊里的一盏明灯,点亮了整片湖面,让我能够乐此不疲地追逐着飘渺的星星光火。 而如今,我想我该是明白过来了,他于我,是何意义。 他不过我一直执着的错误信仰。 但是我想,如今一切都太晚了。 福临见我不说话,起身冷笑了一声,侧过头对下头的人吩咐道:“将豫亲王押下去,等朕的命令。” 英亲王阿济格见福临此举,忙行礼阻止劝道:“皇上,铲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福临抬手示意,冷言道:“朕自有决断。”言罢,他回过头看我着问道:“东莪恨朕吗?” 我不解他为何突然要这样问,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回敬他道:“恨,恨极了。” 他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耷拉着眼皮,冷冷地说道:“东莪,你知道么,你本无错,错就错在,你是摄政王的女儿。” “身为爱新觉罗多尔衮的女儿,我从没有后悔过!”顾不得任何君臣礼节,我朝着他怒意吼道。 是,作为我阿玛的女儿,我一丝一毫,都不曾后悔。 福临只是冷冷地笑,他狭长的双眼里却透着寒光,“那么既然不后悔,你阿玛的错就全部由你来承担!” 我恨恨地望向他问道:“皇上,那我也要问一句,我阿玛数十载血战沙场,为你定都建朝,何罪之有!” 他上前一把揪起我的衣领,他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分明的指骨,我听到他几近发颤的声音对我讲道:“为朕定都建朝?他定的是他多尔衮的都城!建的是他多尔衮的王朝!不是朕的!你听明白没有?!不是朕的!” 说罢,他用力地甩脱开我,命身侧的将士将我带走,我没有丝毫挣扎,我知道,此刻的任何反抗,于我都没有益处可言,福临不杀多尼哥哥,说明他心里还至少惦念着最后一点亲情。因此,我们必须做到臣服。 我被福临下了旨意关在宫中偏僻的延庆阁内,而当天夜里,宛甯不顾宫中所有人阻拦闯了进来,知道她在外头,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兴奋地朝着阁外奔去。 然而在阁外昏黄的光线里,我清晰地看到的却已是一个宫中嫔妃装扮的她,妆容精致,旗装得体,像是这夜色中的一朵琼花,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延庆阁当差的所有侍卫整齐地朝她下跪行礼道:“参见贤妃娘娘!” 我隔着她不远,就这么呆若木石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这些年的记忆画面,清晰地在我脑海里铺陈开来。 时光长河中,她的笑,如同旭阳让我不会寒冷。 可是此刻,她华装加身,而我落魄被关,这样的对比,让我觉得只是身处在一场噩梦之中。 梦醒了,也许我们还是昔日顽劣的孩童,还是为了一睹满园秋色而一块爬树的好友。 她也看见我了,都没来得及叫其他人平身,便朝着我迎过来,像是护佑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将我搂在她的怀里,轻轻地唤了一声,“东莪!” 我拨开了她圈着我的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娘娘?贤妃?” 宛甯有了片刻的失神,她的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无奈,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道:“东莪,不是……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此时此刻,嫉妒像是毒蛇信子一般缠绕着我,我遭遇了所有的不幸,你却成为了他福临的贤妃! 情绪失控的我朝着她怒吼道:“解释?你还要在我面前解释什么?!” “东莪!你冷静一些!东莪……”宛甯双手用力地抓着我的肩膀,我失控地甩开她,她没有站稳,朝着冰冷的地面摔了下去,她痛苦地望着我,眼里噙着泪,她身后的侍卫纷纷上前想要扶她,都被她推开了。 宛甯独自起身,走到我面前,克制好了情绪,才缓缓开口道:“东莪,我知道,如今我说一切,你都不会信。可是我在你心里难道真的是这样不仁不义之人吗?” “难道不是吗?!”我像是疯了一般朝着她嘶吼怒道:“我遭遇了全部的不幸,你作为我的朋友,明知我钦慕福临,却在这个时候成了他的贤妃!”我伸出手,朝着阁门指去,对她正色道:“我阿玛是死了,但我依旧是摄政王之女,依旧是睿亲王府的格格,依旧是皇帝和豫亲王的同宗堂妹,我不要任何人的可怜,更受不了你这个得意宵小在此刻的耀武扬威,你给我现在就滚!”我不断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份,可是我知道,在她这个“贤妃”面前,我所有的身份,都已经不值得一提了。 宛甯含着泪,面对我说的这些话,她悲愤地说道:“东莪,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董鄂宛甯从未想过夺你皇后之位,更没有在你背后做任何对不起你之事。” 我冷笑道:“我,不相信。” 她望着我,眼底尽是失望之色,她转身欲走,却仍犹豫了片刻走回到我面前,强力地隐忍着怒意说道:“东莪,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我董鄂宛甯如今成为贤妃,全部都是为了你爱新觉罗东莪!” 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延庆阁,我望着她的背影,像是望着一段往事,眼看着我们之间的友情,分道扬镳。 刚起身不久的那些侍卫又马上跪下行礼,齐声道:“恭送贤妃娘娘——”一声一声,在延庆阁不大的院落里回荡,像是对我极大的讽刺。 我想,倘若那日,我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因为情绪失控而胡乱言语,而是问清楚宛甯为什么成了福临的贤妃,那么我也不至于做出之后那些令我后悔了一辈子的事情。 延庆阁外星光点点,我坐在台阶上,痴痴地望着晦暗无边的苍穹。 我以为我失去了所有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4 。 我反复地质问着自己,这些我所坚持的感情,真的有我坚持的意义吗? ☆、第七十六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六) 次日天还没有亮,我的房门便被推开了,清晨的光,穿过空气里飘扬着的灰尘,我迷离着双眼,才看清来人。 是福临。 我起身,拉了拉被角,蜷缩在床边,并没有抬头看他,说道:“是来责怪我冲撞了你的贤妃吗?” 他站在逆光处,衬着这明黄色的龙袍,本应是这晨间里头最美好的颜色。 然后此刻,于我而言,他的存在,就像一个恶魔一般,一步一步地摧毁了我的人生。 福临摆了摆手,对他身边的太监道:“宣旨。” 那太监似乎是新上任,面对冷漠如霜的主人还尚未适应,颤颤巍巍地走到我跟前,打开旨意朝着我宣读起来。 “……皇父摄政王意图谋朝篡位……” 之前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直到他念到这一句,我猛然抬起头,从床上走下来,根本顾不得自己此刻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福临面前,红着眼看着他道:“我阿玛谋朝篡位?!这大清朝的皇位本就应该是他的!爱新觉罗福临,你阿玛诛杀我亲祖母,夺取皇位在先,娶我阿玛恋人于后,你九岁登基,懂什么叫治国平天下?!大明日落山河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平西王吴三桂倒戈相向称帝反清,闯王李自成农民军势如破竹深得民心,我大清呢?!若不是我阿玛摄政数年,治理得当,换做是你,怕我女真先人的全部基业早就在手里付之一炬了!” “说够了没有?”福临平静地说道,“说够了就住嘴,把朕的旨意听完。” 那太监见我们针锋相对的样子,已经抖地连话也说不下去,福临一把夺过圣旨砸在我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拾起圣旨朝着他砸了回去,正巧撞在他的嘴边,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他倒也不恼,只是冷冷地看着我道:“东莪,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你今日所为……” 还没等他说完,我接着道:“我今日所为,其罪可诛是吗?” 福临捡起圣旨,侧过身,道:“东莪,睿亲王府没了,朕还让你活着,你最好明白,对朕该感恩。” 我差一点没有站稳,几乎是失控般地朝着福临扑去,死死地抓着福临的龙袍,尖叫着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睿亲王府没了?什么叫睿亲王府没了?!” 福临的背很直,个子很高,将外头照进来的阳光都挡住了,他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是这般于我,我卑微地像是尘埃一般,而他,则如神祗,高不可攀。 “你说话啊,什么叫睿亲王府没了!?” 福临俯下身来,把我轻轻地抱起来,我仍死死地拽着他不肯罢休,道:“你告诉我啊……” 他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把我被汗水打湿了的碎发撩开,望着我狼狈的面容,蹙着眉道:“除了多尔博与你,摄政王家眷皆数抄斩。” 这一句,像是划破苍穹的闪电,照亮了所有的恐惧。 “福临你疯了吗?!”我朝着他嘶吼道。 “将多尔博留下,已经是对摄政王最大的恩赐了。”说罢,他松开了我,平静对旁边的太监道:“再派些人来照顾格格,也快是要出阁的人了,别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错愕地望着福临,“什么快要出阁的人?!” 福临指了指被砸在地上的圣旨,说道:“你自己看罢,是皇太后的意思,要你嫁给朕。” 窗外已是深秋的天,秋风扬过窗檐,吹进了屋内,我止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福临走到门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示意他跟前的人都离开,他关上了房门,却依旧是背对着我,说道:“东莪,若你不愿意,只要你说,朕便放你走。” 我茫然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福临沉默了片刻,转过身,过来又将我抱起放到了床沿边坐下,而他也在我身旁坐下,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刻的他,“东莪,我还记得你叫我‘福临哥哥’。”他突然说道,但却没有自称朕。 我冷笑一声,道:“我也记得,你说过,你不是那豫亲王,讨了我一声哥哥,便什么都依得了我。” “东莪,你怨恨我无可厚非,但是于我,不铲除摄政王与豫亲王,我的地位便会受威胁。我不杀你和多尔博,便是惦念我是你们的堂兄,如此痛下杀手的行为,我做不到。东莪,我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你就说过你喜欢我,你说将来想做我的娘娘,其实,东莪,我心里头是一直把你当做妹妹的,你明白吗?很多次,其实我都想疼爱你,可是一想到,你是摄政王多尔衮的女儿,我便却又横生恨意,这些年,我都活在怨恨里。”福临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我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望着眼前这个我似乎第一次认识的他。 “东莪,皇额娘逼着我娶你,无非是想保证你的下半生,但是东莪,我想你明白,在后宫里做一个并不受我宠爱的嫔妃,不如离宫去享受外头的天地,这个紫禁城困住了太多人,我想你对它也不会有太多的眷恋。”说罢,他从龙袍夹层里掏出一个淡紫色丝绸布袋递给我,认真地说道:“这里面是银票和信物,够你在民间肆意生活,倘若遭了难,亦可拿着信物到宫门口,他们认得,会带着你直接来见我。东莪,想要怎样的生活,现在,我让你自己选。” 我望着他手里的丝绸布袋,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我走后呢?你怎么向皇太后交代?” “那么,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东莪格格。” 是呵,没有了能够依靠的阿玛,没有了我所盲目坚持的爱情,没有了脆弱不堪的友谊,我留在宫里,还有什么可期待呢?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接过布袋,道:“我选这条路。” 福临也是一怔,但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对我道:“确定?” 我点头,铿锵有力地回答道:“确定。”但马上又想到了多尼哥哥,忙问道:“那豫亲王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他已经被削了爵,夺了兵权,我暂且留了他性命,同样念在是同宗堂兄弟的份上,倘若日后他亡我之心不死,我也绝不会手软的。” 听他言罢,我从床上起身,对着他跪下,行了君臣之礼,说道:“今后世间,再无东莪格格此人。日后山长水远,还请福临哥哥保重,代东莪照顾好太后娘娘。” 这一日是顺治哪一年,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已经模糊地记不起来了。 我只记得的是,从小冷漠孤寡的福临哥哥,坐在我的床边,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窗外的是秋色缱绻,晨间里头的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5 暖阳薄薄落在我们身上,我望着他的侧脸,似乎那个充满戾气的福临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亦没有询问他关于宛甯的事,我终究解不开自己的心结,觉得是宛甯背叛了我。 这一年,离我及笄仅有几个月的时间。 这一年,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阿玛,爱新觉罗多尔衮。 ☆、第七十七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七) 阿玛的灵柩抵达紫禁城之时,福临带上了我一道相迎,深秋的风刮着我的脸生生的疼,每每想到,还没有及笄的我却已丧双亲,不禁悲从中来,可是面对着周围那么多人,我却在心里告诉着自己,绝对不怕软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灵柩是由阿玛生前的部下令库尔将军送达京城的,交接给福临的手下达由额将军,交接仪式结束,福临亲自宣读讣告,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真实的哀戚,没有一点点的矫揉造作,他确实为阿玛的逝去而难过。 “昔太宗文皇帝升遐之时,诸王群臣拥戴皇父摄政王。我皇父摄政王坚持推让,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混一天下,至德丰功,千古无两。不幸于顺治七年十二月初九日戌时以疾上宾,朕心摧痛,率土衔哀,中外丧仪,合依帝礼。” 我不知道,福临的心里,是否曾经有过,哪怕只是一点点,把这位辅佐他十多载的摄政王当作过阿玛。 福临给我阿玛举办了盛大的葬礼,他按照我阿玛身前众部的意见,追封其为成宗义皇帝,福临又遵从先帝皇太极定下来的仿汉制度,将我作为皇帝之女的身份加封,是为固伦公主。 此举一出,满座哗然。 我跪在偌大的金銮殿里,望着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他们或对我年幼失诂的悲境惋惜,或对我一朝跌落谷底的遭遇嘲讽,我想,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葬礼上,皇太后一袭素衣,端坐在福临左侧,我站在她不远处,望到她沧桑的眼眸里满是无奈与心酸,她的两鬓有了浅浅的白发,虽然被头饰遮挡,但不注意处仍露出了小抹雪白。她也看到我了,眼里忙又亮出喜色,朝着我挥了挥手示意,叫道:“东莪——” 我朝着她走过去刚想行礼却被她拦住,忙抱着我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唤道:“哀家的东莪还在,哀家的东莪还在……”她念叨了几声后,身旁的苏默尔姑姑也走过来在我们身侧蹲下,抚了抚我的后脑勺,疼爱地说道:“东莪格格受苦了,以后咱是固伦公主,身份高贵,谁也给不了咱委屈。” 我不明白苏默尔姑姑为什么这么说,刚想问,就听皇太后说道:“只要哀家还在,这紫禁城内谁敢给固伦公主委屈?有些人莫要在这里头寻心思!” 皇太后话音刚落,宛甯便来了,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她们这些话是说给宛甯听的,她们同样认为是宛甯耍了手段,趁我落难之际钻了空子,讨得了福临的欢心,成了如今的贤妃娘娘。 宛甯温驯地低着头,上前向皇太后和皇帝一一行礼,福临一看到她马上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摆了摆手道:“快起来罢,过来坐。” 宛甯刚起身,却没想到皇太后怒道:“放肆——” 在场的人也都是一惊,面面相觑,不知皇太后为何会为难这位刚新任的贤妃娘娘。 宛甯忙吓地又俯下了身,福临见到如此也有些恼了,但又不敢发作,只好从位置上起身走到皇太后身侧说道:“皇额娘,宛甯才进宫不久,宫里头规矩她知晓地并不多,若是哪里得罪了您,还请您多担待一些。” 面对福临示好的态度,皇太后丝毫不领情,冷笑了一声说道:“宫里头的规矩?那哀家就来告诉你,宫里头最大的规矩就是分尊卑!” 一句话,让在场的气氛陷入了僵局,宛甯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讲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但还是烦请太后娘娘指示臣妾,刚才请礼之时有何不妥之处。” 皇太后起身走到宛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董鄂宛甯,既然你选择入了宫,哀家就希望你明白,爱新觉罗东莪昔日是你友,从今往后,她是你一辈子的主子,也烦请你将做奴才的本分牢牢地刻进你骨子里去。” 我从没有听过皇太后讲出这样的话,竟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宛甯却是镇定从容回答道:“是,董鄂宛甯遵旨。”言罢,又转身向我行礼道:“臣妾董鄂宛甯见过固伦公主。” 我愣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精致的美人儿,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从前那般和煦的笑容,也不会听到她如从前一般甜甜地叫我一声“东莪”。 福临见我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恼火,上前一把拉起宛甯,撇了撇嘴说道:“宛甯也做够了,你们这般不是摆明了欺负人!” 宛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她说道:“起身罢……”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些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阿玛的葬礼过后,我才见到多尼哥哥,他被福临削了爵,降为信郡王,且摄政王葬礼期间不得出郡王府。 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书房里,背影清瘦,长发松散,书桌砚台边还放着已经冷却的饭菜,有一盘菜被打翻了,菜汁混合着砚台里的墨水不断地往地面上,他也浑然不觉。 我刚走进房门几步路,便听到他背对着我怒吼道:“都说了我不吃!还要我说几遍!” “多尼哥哥,是我——”我开口唤道。 多尼哥哥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望着我,空气里凝结着秋末里纷扬起的灰尘,透过夕阳洒进房内的几缕微弱光照,我看到了一个颓废而削瘦的男子。 我简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是我的多尼哥哥。 我走到他身前,一时间情绪失控,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多尼哥哥,你怎么了……” 他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我没有事,真的,没有事。”说罢,沉默了片刻,忙又问道:“皇帝有没有对你怎样?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我摇头,用袖口擦干了眼泪说道:“他……他把我和多尔博……留下了,可能是群臣的压力,他还封了我为固伦公主。多尼哥哥,东莪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多尼哥哥握紧了拳头说道:“摄政王一死,得势的便是阿济格,我们这几支真是重创,皇帝饶我们信郡王府不死,怕也是最后的底线。” 我点了点头,说道:“多尼哥哥,阿济格伯伯野心甚大,如今我阿玛已逝,你也被削了爵,眼下他也算是一方独大了。但皇帝年岁也已长,我想他不可能会容得下阿济格这样狼子野心之人。他的下场,我们便等着看即好。”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6 “东莪也真真是长大了,有了这番见解。”多尼哥哥有些欣慰地说道,从他眼里,我却看到,他对我隐隐的担忧。 我叹息道:“人总会成长,东莪生在这样复杂的权斗之中,又怎会看不明白。”说罢,我俯身将桌上打翻的菜盘收拾好,对多尼哥哥说道:“多尼哥哥,皇帝昨日找我谈过话了,东莪愚见,并不觉得皇帝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也明言,留我们众人性命,便是惦念同宗堂亲之情,多尼哥哥……” 多尼哥哥还没等我说完便起身打断我的话,此刻在他的眼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怒意,他伸出手将桌上的餐盘全部扫落在地,狠狠地望着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福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得上心狠手辣?!你阿玛浴血沙场,挥军入关,辅政十余载,才换得他福临稳坐朝堂,群臣听命。可是到头来,他设计谋害,与英亲王一道要了你阿玛的命!是,虽然眼下没有证据能够说明是他们所为,但明眼人都能明白,你阿玛的死,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而睿王府几十位姬妾又何罪之有?他下旨抄家全府!你现在倒好,过来和我这儿讲他的好话!” 确实,面对多尼哥哥的一番话,我真的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我才开口道:“我不是讲他的好话,我只是想劝你,多尼哥哥,不要再去参与朝政里的纷争,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即便拥有,也会有失去的那一天。福临和我讲过,倘若你还有亡他之心不死,那么他对你也不会手软的。多尼哥哥,我已经失去了阿玛,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吗?!” 多尼哥哥听到我这么说,确实也很有触动,刚才的怒意也降了下来,他上前将把我抱在怀里,像是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一样,他都会这样抱着我,让我觉得可以有足够的依靠。 我听到他在我耳侧坚定有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明白。但是东莪,福临这个人,绝对不可以轻信。” 我点头,在心里我也明白,在最痛苦和最失意的时候,只有你陪伴在我身边。多少次的困境,都是你,对我从不离弃。 而多尼哥哥的后半句话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我轻信了福临,掉进了一个他为我设下的,万劫不复的陷阱。 ☆、第七十八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八) 我选择了在夜里离开紫禁城,这座巍峨冷漠的城池于我而言,以前是渴望而不可及,如今却是想逃得越远越好,皇家的纷争,人情的多变,诡计的丛生,这一切,以后都再与我无关。 我走的时候没有再去见皇太后一面,因为我怕,见过她之后,就没有办法离开了,她是这座城中我唯一牵挂的人,年幼时曾经很多次,我因为额娘的原因对她心生憎恶,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如同我亲额娘一般对我宠爱疼惜,这份情,我始终都会铭记。 我手里紧紧地握着福临给我的丝绸袋子,过了子时,便来到紫禁城北门,对着守门的侍卫们亮出了袋里的信物,但几个侍卫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其中有一个开口问道:“奴才斗胆,想问格格这是何信物,我们几个都未曾见过。” 被他们这么一问,我也有些慎然,但又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是皇帝御赐于我进出宫门的令牌。” 那侍卫犹豫片刻,又道:“格格,这进出宫门的令牌我们见的并不少,您这块,我们可真真是没有见过。” 我蹙了蹙眉头说道:“你们没有见过不代表这不是出宫的令牌,你们这么说是指我在造次不成。” 没有想到那侍卫竟不依不饶地说道:“奴才不敢,奴才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格格深夜出宫,又执了这样的令牌,让奴才几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这一番话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并不准备放我出宫。 一时间我的脾气也上来了,朝着宫门口就走去,侍卫们见我行动,忙一道拦住了大门,齐齐跪下说道:“格格留步。” 正当我和他们僵持之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东莪,你胆子不小啊——” 月光下他的脸庞清晰而英挺,眼神平静,却不知为何,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浅浅的笑意,在这个朦胧的夜里,让我不寒而栗。 侍卫们忙起身又朝着他跪下行礼:“奴才参见皇上。” 福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刚才那位和我说话的侍卫走到福临跟前禀告道:“皇上,东莪格格深夜出宫,却手执不明令牌,让奴才等人给拦了下来。” 我恨恨地望着那侍卫道:“什么不明令牌?!现在皇上就在这里,让他给你好好瞧瞧是不是不明令牌!” 福临轻轻地挑了挑眉,说道:“噢?是嘛?”说着,接过我递给他的令牌,看了眼道:“这令牌,朕可真不认得,东莪,你说你半夜出宫,又造了这个假令牌,是何居心呢?” 我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福临道:“皇上,你在说什么?什么假令牌?这个信物是你给我的!” 福临冷笑着说道:“东莪,朕何时给过你这假令牌了,你这样说话可是污蔑了朕。” 一种不好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升起,可是又马上被我的意识压了下去,不会的,不会的,福临不会这样做的。 可是他的下一个举动却深深地印证了我的想法。 他朝着他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道:“东莪格格夜闯紫禁城北门,伪造出宫令牌,先将她押下,朕明日自会审问。” 我惊恐地愣在原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一切,都是福临为我设下的局。 什么离开紫禁城,开始新的生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福临俯下身望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东莪,朕说过,一切都只是开始。” 一切都只是开始,我的噩梦,也才开始。 我被下旨关在废弃多年的灵阙宫里,一夜未眠,我无法接受,福临会给我设下这样的圈套,他说的一切都只是开始,让我在这个漫长的夜里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天亮的时候,门被突然推开,是皇太后和苏默尔姑姑。 皇太后见我红肿的双眼,便知道我是受了委屈,忙叫苏默尔姑姑去烧些水来,苏默尔姑姑把糕点放下便急急地去了。 皇太后没有问我什么,想必福临已经告诉她了,她轻轻地揉了揉我哭红的眼睛,说道:“东莪又耍什么小性子了?宫里头住的不舒服吗?” 我没有告诉她关于福临给我信物的事情,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我想家了,想回睿王府去看看。”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睿王府没了,你回去看到,怕也只是伤心。若是想家,哀家可下命将多尔博接进宫里头。” 我摇头道:“不必了,他住在信郡王府里头,也算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7 是回了自己的家了,我与他虽是名义上的姐弟,但这么些年来,都没什么姐弟情份。” 皇太后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岔开了话题说道:“过些个日子,宫里头该开始选秀了,这选秀一结束,哀家便该准备给咱们东莪的婚事了。东莪可还曾记得你那伙伴孟古青?前几日我哥哥也来了信报,这年底他们就来京了,哀家的想法是,年底就让福临将你们俩纳进了宫,你为中宫,她为皇贵妃,东莪你说可好?” 我愣在原处,面对她期待的神色,竟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道:“皇上给我宣过旨意了。” 皇太后笑着执起我的手道:“嗳,那以后可真是要做哀家的女儿了。” 我望着皇太后这久违的笑容,心里头却感觉到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了进来。 我本想离开这里,如今却是进退两难。 而我更不敢将福临所说的话告诉皇太后,怕他们母子再次因为我而反目。 苏默尔姑姑把水烧好后,又亲自服侍我将脸给洗干净,皇太后捧着我的脸说道:“我的小美人,以后可不准这般任性了。” 我“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上前抱住皇太后,想起她平日里对我的百般好,一时间鼻子发酸,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叫了一道:“太后娘娘。” 她宠你地摸着我的头说道:“快了,快了,以后可要叫我‘皇额娘’了。” 我望着窗外清晨的景象,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可是此刻的我并不知晓,可能苦难也从这一刻开始了。 让我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机会,叫太后娘娘一声额娘。 ☆、第七十九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九) 定罪的旨意是晚上到的我这里,当时皇太后和苏默尔姑姑还没有走,福临亲自来的,而一同前来的还有宛甯。 宛甯只着了一袭素桃色束襟长裙,裙幅宽大逶迤身后,墨黑长发用清雅的梅花簪挽起,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她的眼睛通红,来时一言不发,而福临也是满脸的怒意,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此刻,我也不想去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福临命小太监宣读旨意,数落了我作为罪臣之女,受封天命是为公主,却仍不感恩,夜逃紫禁城,伪造出宫令牌,顶撞皇帝等数条罪状。 在皇宫里,伪造令牌夜逃是极大的罪责,罪至褫夺爵位封号,想必,福临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出了这样铁定的事实,皇太后就算有意包庇,在宫规上也说不过去,更甚是引起朝中群臣的指责。 还没等那小太监读完,我起身示意,一步一步走到福临面前,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他,我从没有这般勇气,在他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可是如今,面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必须要做出回击。 我一把夺过圣旨,狠狠地摔在地上,对着福临说道:“福临,明明是你让我选择这条路,现在看来,原来都是给我设下的陷阱!” 说罢,我猛然想到了那日他交给我的丝绸袋,我从口袋里掏出来,用力地砸向他,里头的银票散落一地,又被秋风扬起,吹出了屋外。 这时,宛甯忽的走上前一步,俯身拾起那丝绸袋,回过头错愕地望向福临,刚想说什么,却被福临一把夺过她攥在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冷言道:“这做袋子的绸缎,宫里头上上下下都有分配到,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朕给你的?你要栽赃诬陷,也最好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别平白着冤枉了朕一遭。东莪,你的任性也该够了。” 说着,他又命小太监将圣旨捡起来交给我,小太监已被眼下的情形吓得哆嗦,只是在一旁一个劲地轻声劝我道:“格格莫要再和皇上起了争执。” 福临见我沉默不说话,又对我说道:“东莪,去把圣旨看完,朕帮你许了一门好亲事。” 一旁的皇太后听他这么讲,忙起身质问他:“你在说什么?你给东莪许什么亲事?!东莪是将来的中宫娘娘!” “以她如此顽劣之性如何能配做朕的中宫娘娘?!”福临也怒言道,“几次三番顶撞当今圣上,皇额娘,朕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饶过她,这次她夜闯紫禁城北门,伪造令牌,朕决不姑息!”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皇上,你真是自唱自演了一场好戏啊。” 福临也嗤笑了一声对我说道:“朕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着,他走到我面前,用手戳了戳我的肩膀,挑衅般地说道:“但是朕要你明白,没有朕对付不了的人。”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对付我? 可是,我没有问出口,我知道,现在问任何问题,都只是徒劳。 他牵着起宛甯的手欲走,宛甯却始终望着我,不肯离去。 我恶狠狠地瞪了宛甯一脸,把没来由的怒气全部转移到她身上,朝着她吼道:“好戏看够了没有?!” 福临这次没有生气,反而是眯着眼笑着对宛甯说道:“她都这副态度,你还想要护着她吗?”说罢,他拽着宛甯倔强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灵阙宫。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耳朵里充斥着一阵阵的回响,而全身顿觉寒冰彻骨。皇太后上前把我搂在怀里,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孩子,别怕,别怕,哀家在这儿,哀家会保护你的。” 我缓缓地打开了那份圣旨,明黄色的绸缎与福临龙袍的颜色一样,恍惚了我的双眼,在旨意的最后一行里,我看到他给我定下的婚事——许与成郡王爱新觉罗景琛。 皇太后看到了却是惊愕至极,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成郡王……景琛?!” 苏默尔姑姑忙上前扶住皇太后,低语道:“太后娘娘,咱回去再商议这事儿。” 我不解地拦下被苏默尔姑姑扶着准备出门的皇太后,询问道:“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当着东莪的面告诉我?这个成郡王又到底是什么人,会让太后娘娘你这样?!” 皇太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强忍着情绪说道:“东莪,哀家对不住你,生出这样的儿子来为非作歹,东莪,哀家……”说道最后,皇太后终于忍不住压抑地哭泣起来,这么多年的委屈与隐忍,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宣泄。 苏默尔姑姑在一旁也是一个劲地抹泪水,边哭边对我道:“格格,眼下这事情也不好对你明说,太后娘娘如此这般伤神,还是先让奴婢搀她回宫罢,这几日太后娘娘因为格格和摄政王的事情总睡不好,奴婢怕她身子骨吃不消。” 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看着苏默尔姑姑搀扶着情绪失控的皇太后离去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成郡王到底是何人,等待着我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我却都无从知晓。 我始终都还是被困在这高墙沉寂中,我的命运,也只能被别人掌控,由不得我半点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8 拒绝。 夜里的星星很明亮很明亮,像是天边亮起的灯火,明明灭灭,灿烂了苍穹。 我一个人坐在这冷清的宫殿里,望着外头的天空,思绪万千。在我这十五岁还没有到来的人生里,我已经经历过了太多人的生死离别,他们来过我的生命,给过我欢笑与泪水,可是却又匆匆而过,阿玛,额娘,大额娘,多铎皇叔,馥瑶福晋……他们一个个都是我的挚爱亲朋,在我的人生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是如今,他们是不是都像民间所说的那样,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依旧看着我呢? 我难过地把头埋在了臂膀里,在这个深秋的夜里,我的无助,像是这黑暗里的苍穹,无边无际。 ☆、第八十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十) 我在灵阙宫里被关了整整十二日,整整十二个日日夜夜,除了专门负责来送饭的小宫女以外,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我在无尽的绝望与恐惧中,望不到头。可是,我却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就像阿玛生前教导过我的那样,作为摄政王的女儿,一定要学会坚强,坚强地去面对人生中的种种磨难,绝不低头。 所以,不管福临给我设下怎样的局,设下怎样的陷阱,我都要无所畏惧地去面对,坚强二字于我而言,像是人生信条一般,刻进我的骨子里去。 这几日天气已然越来越凉,快要步入初冬了,晚上常常因为没有棉被而被冻醒,正当我忍无可忍想找守门的侍卫去通传一声的时候,却没想有想到在门口看到了拿着棉被正在和侍卫们交涉的承轩舅舅。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我难以描述,我只知道,在被困十多日之后,我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这种无法言语的欣然之感,混杂着的,是更多的心酸与苦楚。 “承轩舅舅——”我带着哭腔喊道,几乎是一瞬间,情绪像是远野山洪倾泄,而双腿则如灌了铅一般迈不开步子,我伫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承轩舅舅,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根本顾不及去擦拭。 “承轩舅舅……终于有人来看东莪了,终于来看东莪了……”说道最后,我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喃喃自语,泪水灌进了我的嘴巴里,苦不堪言。 承轩舅舅再也顾不得侍卫们的阻拦,朝着灵阙宫的大门冲了进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安慰说道:“东莪不哭,东莪受委屈了。” 他的安慰,像是加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仅有的一点坚强,我“哇”地一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嘶喊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真是一种绝望的宣泄,歇斯底里,只想把委屈都丢出来。 而承轩舅舅只是安静有力地抱着我,帮我把泪水拭去,“东莪,不要怕,我们都还在,我、皇太后、你的多尼哥哥,我们都还在,我们都会帮你。” 我黯然地低下头,声音因为嘶哑,而微弱地似乎只有我自己能听清楚,“怎么帮?他是皇帝,他的命令,谁敢违抗?他要我死,怕我也只能顺从,现如今,他只不过要我嫁给成郡王,我又岂能不从?” 承轩舅舅听我言罢,却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我也听你多尼哥哥说了,现眼下,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东莪,听舅舅一句劝,改一改你的脾气,学会你口中所说的顺从,而不是只是说说,明白吗?” 我摇摇头,道:“我不明白,承轩舅舅,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承轩舅舅沉默了片刻,犹豫不决地说道:“东莪,你阿玛死了,你应该明白,这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在一个利益集团里,而这个集团的领导者,就是你的阿玛,他在时,我们所有的利益来源,都是因为有他的庇佑,我们得到其他人的阿谀奉承,也是因为有他的关系网,如今他薨逝,对我们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这样说,你明白吗?东莪,眼下你虽贵为固伦公主,但你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经没有利益可获取了……” “承轩舅舅,你是想告诉我,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了,所以我的脾气没有人会为我负责,我的尊严在别人眼里也不值一钱,是这样吗?承轩舅舅,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承轩舅舅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皇帝下旨软禁了多尼、多尔博与你,我这次能够来看你,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身体抱恙,便托了我给你送些棉被过来,我这才可以来看你一回。东莪,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懂。眼下,你能依靠的,只有皇太后了。” “皇太后病了?她怎么样了?” “这事儿太后娘娘本打算瞒着你的,但我实在觉得需要告知于你,太后娘娘因为皇上给你定下的婚事绝了食,却没想到皇帝根本不理,太后娘娘因为几日未进食便病倒了,但这几日太医调理过了,已无大碍,东莪你无需太过担心。” 听到承轩舅舅这么讲,想到皇太后往日对我的百般好,我又忍不住掉眼泪,“皇太后已经为了我付出很多了,我不想她再因为我与福临母子反目。承轩舅舅,你今天所说的,东莪都能懂,但是东莪无法接受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云端重重地摔到地面,再被人踩在脚底下,阿玛以前就和我说过,要我做人上之人,要懂得野心……可是如今呢?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选择了。” “东莪,你一直都是聪明人,记住,此刻的妥协并不是认命,之后的路那么长,要怎么走,还是依照你自己的心来。” 承轩舅舅的这句话,在我之后晦暗的人生里,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所有前进的方向。 是的,此刻的妥协,并不等于认命。 承轩舅舅只和我说了会话之后,便被侍卫们催着要离开,临走的时候,他依旧不放心我,回头看了我好几眼,他的眼睛可真像是年轻时的额娘,带着潋滟的水色,眼里总是有着对我散不去的担心。 我又想起额娘总念的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古诗,年幼的时候不曾懂,可是如今,却是刻骨铭心的领悟。 而最是无情的,是那个我追逐的少年。 承轩舅舅走后,我一个人回到没有上灯的灵阙宫里头,漆黑的夜里,我把刚送来的棉被裹在身上,才驱逐掉了这蚀骨的寒冷。 我只觉得身心疲惫,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而没有尽头的梦靥,可是如今,却像是入了梦境,怎都出不来了。 然而,当我以为每次都是梦靥即将结束的时候,其实,这一切,真的才只是开始。 ☆、第八十一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一) 承轩舅舅来看过我的第二日,苏默尔姑姑也来了,才几日未见,她却似乎老了好多岁,一见我,已是未语泪先流,拉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89 着我的手,哽咽久久却是吐不出一字。 “苏默尔姑姑——”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她神色哀戚地看着我,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摇了摇头,泪水便夺眶而出。 “格格……外头变天了……” 我不知她所说的是指什么,惶惑地问道:“姑姑是说?” “都乱了套子,英亲王举兵造反失败,全府被禁,皇帝丝毫不听皇太后劝,执意将英亲王正法,这会儿英亲王已经去了,皇太后本就身体孱弱,经历这事后算是彻底倒下了,皇帝根本不为所动,在朝中更是一意孤行,扶植汉人势力,打击我满蒙贵族,让多少大臣都寒了心……格格……还有件大事,这会儿奴婢根本不敢对皇太后讲,我思前想后只能来告诉你,格格,朝中有人举报说摄政王生前私制龙袍,皇帝……皇帝他……” “他怎么样?!”我惊恐地问道。 “他下令,削了摄政王的爵,撤出宗庙,还……” “还怎样!姑姑你说话啊……”直觉告诉我,有更恐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苏默尔姑姑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面对我的追问,痛苦地说道:“还毁了你阿玛的陵墓,将他……当众鞭尸……” 我松开苏默尔姑姑握着我的手,往后连退了数步,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福临不会这么做的……” “格格,奴婢说的都是实情,说句该死的话,皇帝对摄政王的恨,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这十多年的压制,都在他死后,皇帝终于得以报复。” 空气像是被凝结了一般,压抑地让我喘不过气来,这么多日以来,噩耗一件一件地传来,击碎了我本平静的生活。我杵立在原地,难过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默尔姑姑上前扶着我安慰道:“格格,事到如今,听奴婢一句劝,以后的事情都听着皇帝的安排,别和他对着干,没得好处,格格明白吗?” 苏默尔姑姑讲的道理,和承轩舅舅的是一样的,他们都要我学会顺从,因为眼下,我已经没有依靠了,福临不杀我和多尔博,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苏默尔姑姑,你说的,我都明白,皇帝已经不是之前的皇帝了,他如今掌了权,压制他的几个亲王,都能被他铲除掉,何况区区我一个格格。”说罢,我又想到福临给我许的亲事,问道:“苏默尔姑姑,东莪有一事定要向你问清楚,那日旨意上所说的成郡王到底是何人,为什么皇太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苏默尔姑姑犹豫不决地说道:“格格……这成郡王景琛是太祖皇帝弟弟庄亲王那一支的,先帝驾崩之时,他阿玛也曾参与到皇位的争夺之中,后又是肃亲王豪格的重要支持者,肃亲王举事落败后,他阿玛被摄政王下令正法,因此成郡王府从不与睿亲王府往来,如今皇帝许了这门亲事,摆明了是给格格难堪,且成郡王年已双十,早已纳了正侧福晋,格格嫁于成郡王府,怕是要多受委屈了。”说着,苏默尔姑姑又抹了抹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格格本是富贵命,如今落得这田地,说句格格不愿意听的,以后是给成郡王做小,格格这般身份纡尊降贵,奴婢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疼地打紧。” 命由天定,此时此刻于我,再去计较什么身份不身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玛一死,我所在的利益集团倒台,我的身份,也早就一文不值。 苏默尔姑姑安慰了我很久,可是我的心里却还是充满了恐惧,我知道,这种恐惧的源头,便是福临,正如苏默尔姑姑所说的,他对我阿玛多尔衮的恨,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这么多年的隐忍和苦心经营,终于得以报复,而我,不过是他们男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承轩舅舅也曾告诫过我,女子以情为大,男子则不然,特别是身为皇室中的男儿,他们更多在乎的,永远是地位和权力,走向皇室权力的巅峰,是他们一生所渴望的。 福临亦是这样的人。 从小的孤寡冷漠,隐忍克制,不过是因为我阿玛在位,他手中没有实权,如今我阿玛薨逝,福临要做的,想必是极力打击阿玛生前众部,至于我和多尔博,之前种种,让我误以为,他真的会念同宗之情,看来一切终究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 他不杀我和多尔博,不杀多尼哥哥,也可能只是为了在朝中树立起仁义的威信,他刚掌权不久,需要的正是这种面子工程,好让更多降清汉臣知道,他们忠于的皇帝是一位仁义之君。 至于当众下令正法英亲王阿济格,则是从另外一面出发,警示朝中我阿玛各部,倘若反他福临,他亦不会手软,必须除之而后快。 综此种种来看,福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寡默,他的平静,他的所有隐忍,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伪装出来的。 那日在延庆阁中的他所说的那些话,又有多少是真的,他表现出的温柔,想必也只是为了蛊惑我,跳进他设下的圈套里吧。我对他不敬是真,但碍于皇太后的偏袒,他没有办法以不敬之罪将我治罪,因此才想出这样的法子,给我定下夜闯宫门伪造令牌的祸事,是我自己太傻,轻信了福临。 我却仍记得那日他的温柔,现在回忆起,却如兵刃,一刀一刀刺入我的胸膛。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想,没有人能够看透,包括他的额娘,皇太后。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之一颤,我不仅为我的命运感到担忧,还有多尔博、多尼哥哥以及家眷,依照福临的性格,必要时,他必然会采取铲草除根之计。 身世浮沉雨打萍,如今的我们,就如同乱世里的飘萍,任由着冰冷的雨水拍打,却没有丝毫还击的机会。 ☆、第八十二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二) 福临命人把我带到了养心殿里,灵阙宫离着养心殿有很长的一段路程,我跟在小太监身后,抬起头,望着这碧蓝的天际,它盘踞在红墙之上,在几百年的岁月长河之中,都是这般俯瞰着这紫禁城中的一切的悲欢别离。 我记得小的时候,皇太后就和我说过,这京城的天空远不及科尔沁的蓝,现在来看,这天际确实浑浊地令人生厌。 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第一次觉得这皇宫原来是这般大,我望着两侧巍峨的宫殿,经过明清交替战争的洗礼,它们静默地像是一个个垂死的老者,在这座城池中,佝偻着不发一言。 我曾经多么渴望,能够成为这座紫禁城的女主人,我多么渴望,我的任性妄为,也会有福临来包容我,我的委屈苦恼,也会有福临来开解我,现在想想,又是多么可笑,多么幼稚。 他要的,是权力,是臣服,是满朝文武皆听命,至于感情,他要的,仅仅只是宛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0 甯吧…… 而我,从来未曾驻入过他的心。 我到达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冬日里头天黑的快,养心殿已经上了灯,灯光却并不同往日那般明亮。 小太监向我福了福身子说道:“格格,皇上就在里头,您自个儿进去吧,奴才在外头候着。” 我点了点头,缓缓地推开了养心殿的门。 殿里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只有福临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他穿着下朝之后的便服,背影比起之前消瘦了不少。 他听到我推门进来的声音,转过身来,十多日未见,他应该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福临了。 我没有向他行礼,虽然在来之前,我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过自己,一定要克制好自己的脾气,要做到苏默尔姑姑和承轩舅舅所说的那样,做到真的臣服。 可是此刻,真的面对福临之时,我却全部都抛诸脑后,余下的只有满腔愤恨的情绪。 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见我无动于衷,故作轻松地挑了挑眉梢说道:“被关了几日,不会连行礼也都给忘记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再也无法遏制住情绪,朝着他吼道:“你为什么要对我阿玛那样!我阿玛就算欺辱你十多年,也是你该受的!没有他,你怎么能够坐上如今这位置!” 福临冷笑着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东莪,你还学不乖么,说这些,对现在的朕来说,没有任何攻击力,朕劝你别再浪费这些口舌了,倒不如想想,你以后该怎么办。” “我以后是生是死,是荣是辱,都与你这个宵小之人无关!”我气愤地回击他道。 福临面对我如此的出言不逊,却始终没有生气,只是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很浓重的疲倦,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这种疲倦是从何而来,如今大局初定,他铲除了英亲王阿济格与我阿玛多尔衮两座大山,又将豫亲王多尼哥哥削爵软禁,完全解除了他的兵权。眼前所有的障碍,福临都已经全部一一铲除,理所当然的,应该是面对执掌大权时的欢欣与激动,而此刻的他,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疲惫。 福临沉默了良久,我见他不说话,愤恨地想要转身离去之时,他突然又叫住了我:“东莪,我好累。”他甚至都没有自称“朕”,声音疲惫而又苍白无力。 我错愕地回过头,正好对上了他忧伤的眼眸,换做之前的我,定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抱住他,给他些许的安慰,可是自从延庆阁那次中计之后,我对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戒心,福临一直都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之前是,现在还是。 “皇上若是累了,便休息罢,东莪退下了。”我站在原地说道,转身便朝着养心殿的门口走去,却没有想到福临上前一把拉住我,几乎是带着哀求地口吻说道:“东莪,我求你一件事,帮我去劝一劝宛甯,她……” 还没等福临说完,我就甩开了他的手,一提到宛甯,我便怒从中来,由不得福临半分解释,我已然情绪再次崩盘,愤懑说道:“她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皇上,她是你的贤妃,她连当今圣上的话都听不进,还要我这个落魄的格格去劝她做甚么?!” 福临也终于因为我的一席话而有所恼怒了,瞪着我说道:“东莪,你真真是完全遗传了你阿玛,对人毫无感情所言,尽只会做些欺奴人的坏事!朕下令鞭了他的尸,在朝中也真是大快了人心” “啪……”我重重地朝着福临的脸甩下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有感情的人,是你!是你!” 福临难以置信我竟然会出手打当今圣上,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也只有我一个人敢做得出。他摸了摸自己红肿起来的右脸,竟骇人般笑起来,另一只手指着我说道:“你阿玛当年贵为皇父摄政王都没敢打朕,你倒真是胆子大过了天!” 我也丝毫不惧怕他,直面对着他说道:“这一巴掌,是替我阿玛和整个睿王府打你的,爱新觉罗福临,你最好记住,你这辈子都欠我阿玛爱新觉罗多尔衮一个皇位!” 这一句话,彻底地激怒了福临,他终于无法忍受我,气急败坏地把我一把揪住,不顾我的挣扎,拽着我往养心殿外拖了数米,重重地将我摔在了台阶上,几个小太监见我们这样的架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连忙往周围散开。 福临朝着他们吼道:“把这个乱臣之女给朕关回灵阙宫,等朕择日,亲自送她进成郡王府!” 成郡王府——是我又一个噩梦的开端。 我冷冷地望着福临,我忽然听到了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 我想,那是我少女年岁里的心吧,是一颗对福临盲目崇拜的心,它碎裂地彻彻底底,再也无法愈合。 爱新觉罗福临,这个少年,终于在此刻起,在我的生命舞台里,谢幕了。 ☆、第八十三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三) 被再次关进灵阙宫的时候,我蓦地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起,都觉得后怕。 是福临贴身太监把我送回去的,进了门,他招呼两旁看门的侍卫们都退下去,我惶惑地看着他,他向我福了福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格格,老奴有些话想对格格说。” 我摆了摆手,疲倦地回他道:“我今天很累,想先休息。” 他欲言又止,见我不想理他,便只好收了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站在这一方院落里,觉得格外孤寂,我想到了好多好多以前的回忆,想到了在豫亲王府里的日子,有多尼哥哥,有多铎皇叔有如裕福晋,有巴克度有海娜,他们疼爱着我,陪伴着年幼的我长大,也不知如今的信郡王府怎样了,多尼哥哥过的还好吗…… 也想到了阿玛还在世时我与他总是水火不容,说不上几句话便已经吵开了,可是如今,天人永隔,他只能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了。 “格格,那老奴退下了。”直到那贴身太监告退,才把我从记忆里拉了回来,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对我说些什么,是和承轩舅舅苏默尔姑姑一样,来劝我臣服于福临的吧,定是这样的,可是我始终都做不到。他对我整个睿王府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在他面前表现地心平气和,是的,如今,我对他,只有满腔的愤恨。 这定是上天给我开的玩笑吧,年幼时光里,最崇拜喜欢的人,如今却成了愤恨的敌人。 我回到寝宫里,空旷而陈旧的宫殿里没有上灯,我一个人落寞杵在原地,让黑暗把我完全给吞噬了。 我身侧是一张落了灰的红木长桌,上头摆着一把剪子,我想用它,结束我十四岁的生命。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1 而我确实也这么做了。 当锋利的刀锋划开我手臂的时候,我并不觉得痛,那些殷红色的血水沿着我的手腕不断地往下淌,像是一条红色的毒蛇在地面上蜿蜒开来,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生命。 这便是万念俱灰的感觉吧,哪怕知道此刻生命将要终结,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仿佛走进了云层里,周围缠绕着薄雾,让我看不清楚自己置身于何处。 “东莪——”竟然是阿玛的声音! 我惊愕地回过头去——真的是他! 他依旧穿着他生前最爱的那副盔甲,胸口却被血渍染红,他朝着我走来,可是奇怪的是,我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东莪!你真真是不孝女!”阿玛还没等我开口,已经生气地对我呵斥道。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却还是止不住决堤的泪水,我在他面前直直跪下,边哭边说道:“阿玛,东莪好想你,你去了哪里?!我不信你已经离开我,阿玛!” 阿玛站的离我不远,见我跪着却是无动于衷,他长叹一口气,道:“东莪,阿玛不是教过你很多回了,要记得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值得放弃生命。东莪,你真是辜负了阿玛的一番教导,让我失望!” “可是阿玛,东莪没有了你,完全失去了依靠,如今福临又设计陷害我,我根本无力还击,睿亲王府满门抄斩,我亦没有能力去替我王府上下这么多口人命报仇!阿玛,东莪真的好痛苦,东莪只有十四岁,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么多!” “因为你是我爱新觉罗多尔衮的女儿!你就要该承受这么多!睿亲王府没了,你和多尔博还在,信郡王多尼还在,皇太后也还在,你不仅要为你自己活着,也要为了他们这么多人活着!东莪,答应阿玛,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你这样做。往后的年岁里,不容你再这般任性,知道了吗,东莪,答应阿玛,答应阿玛!” 我流着泪点了点头,可是就在此刻,阿玛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我往前去追,可是却始终靠近不了他,直到最后,他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周围只剩下一片氤氲缭绕的空白。 —— “啊……阿玛!”我尖叫着从那片白中醒来,才发现一切恍然是场梦,此刻的自己正躺在宽阔的大床上,却只觉得虚弱无力,我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我伸出手,发现被刀锋划开的手臂上已经缠上了纱布,轻轻触碰,疼痛却清晰地传至全身,我不禁皱了皱眉。 “东莪——你醒了!”耳边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别过头,竟发现是许久不曾相见的旻赞! “旻赞,我……我这是在哪里?”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也疼痛的厉害。 旻赞惋惜地叹了口气,解释说道:“你何必这般不爱惜自己,你这次可真真是吓坏了所有人,太后娘娘不顾病体硬是陪了你三夜,今天早上才回去休息的,这会儿功夫信郡王全府上下都去庙里头为你祈福了,便让我照顾着你,好歹你真是命大,总算是醒过来了。”说罢,上前为我掖好了被子,用手抚了抚我额头,说道:“好了,烧也差不多退了。” 我掀了被子,硬是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起身,想要下床,旻赞忙拦住我说:“烧虽是退了,但你这次失血过多,必须调养上半把个月,别乱动了,伤了哪里,我可不好向太后娘娘交代。” 我又想到梦里阿玛和我说的那番话,而面对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真是羞愧难当。 我听话地点了点头,重新躺回了床上,旻赞站在我的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道:“东莪,倘若你把我当作朋友的话,就告诉我,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揉了揉又有些发酸的眼睛,这些天以来,我已经故作坚强地太久了,而此刻,我只想有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可以避风雨的港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你相信吗?我只知道,我可以依赖的后盾不在了,我所坚持的信仰不在了,所以,我觉得我的世界崩塌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所说的,你的后盾是指摄政王?而你的信仰则是皇帝。” 我点头,默认了他的想法。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活着,仅仅只是为了你自己,知道吗?东莪,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倘若我一直活在我全府获罪的阴影下,那么今日的索绰罗旻赞可能就是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人,而这世间也就少了一个能够为民治病的大夫。东莪,我把你当作真的朋友,所以更希望你过的好,这种好,并不是你阿玛在世时那样,你可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而是在没有富贵生活和权势攀比的情况下,你依旧能在心中告诉自己,你过得很好。东莪,你能明白我所说的吗?” 我沙哑地回答道:“旻赞,谢谢你,你说的这番道理,我能明白,但是要我做到,这并不简单,十多年的荣华生活,在一朝内化为乌有,而如今,福临更下令让我嫁入成郡王府,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我几乎可以预见到。” “但是你还有我们,有皇太后,有信郡王,有这么多疼爱你的人还在,你觉得那个成郡王会给你难堪吗?” 我沉默良久,才道:“旻赞,你不知道,那个成郡王的阿玛,是被我阿玛下令处斩的,他不是你,可以忘却仇恨,做一个自己心里想做的人,我们爱新觉罗的这个家族,哪个人不是望着权力向上攀,哪个人不是把仇恨牢牢记在心里,他也必然不可能是意外。旻赞,真的很谢谢告诉我的这番道理,东莪铭记在心,但至于能不能做到,也要看我今后的生活如何了。” 今后的生活如何,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实,它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可是我却只能一味地逃避。我想,我始终做不到旻赞所说的那样,在没有富贵生活和权势攀比的情况下,依旧觉得过得好,作为生在权斗家族中心的我来说,已经习惯了十多年任性胡为,而如今,只能小心翼翼地约束着自己,告诫自己要慎言慎行,再不是从前那个跋扈的东莪格格了罢。 ☆、第八十四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四) 旻赞派人将我醒过来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头,过了晌午不久,皇太后和苏默尔姑姑就来了,她一见我,还没等我开口,已是止不住地流眼泪。 我沙哑地开口叫她:“太后娘娘……” 皇太后走到我床边坐下,仍旧是不说话,只是把我搂在怀里,低声呜咽,一旁的苏默尔姑姑对我说道:“格格,你这次真是吓坏了太后娘娘,以后莫要再做这种傻事情了,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了梦中阿玛对我的那番训斥,说道:“这次我真是昏了头,才做出这样不要命的事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2 来,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话音刚落,多尼哥哥便也闯了进来,说是闯,因为他连门也未敲直接推门而入,见我醒了,也顾不得皇太后在,忙走到我身边,却是气恼地打了一下我的头,并不重,却让我蓦地红了眼眶,是的,他们这么担心我,我却想要用放弃生命来逃避事实,真是愚蠢至极。 我使劲地憋着眼泪,叫了一声“多尼哥哥”,他和皇太后一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一手拉着皇太后,一手拉着多尼哥哥,认真说道:“东莪这次是犯傻了,以后再不会了,我答应你们,定要好好活着,也不管以后是哪门子路,东莪不怕。” 皇太后听我这么说,这才止了哭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痛苦地说道:“哀家对不住你和你阿玛……” 我上前拥住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你没有对不住我们任何人,真的,阿玛能够拥有你,我想他生前应该是很快乐的,而我,太后娘娘,你这些年对我的好,我全部都记得。你有你的苦衷,皇帝是你的儿子,他想做的,你也管不了,所以这一切,你真的无须自责。” 皇太后听到我这么说,摇了摇头,眼神寡默,“是我没有教好福临,才让他变成了如今这样的性子,为所欲为,刚愎自用,我对不住你和你阿玛,也对不起先帝,对不住爱新觉罗家。” 苏默尔姑姑在一旁叹了口气劝道:“太后娘娘,东莪格格这下也醒了,你心里头的大石头也该落地了,我们回宫里头好好休息,你这几日都未有深眠,身体可吃不消。” 多尼哥哥听苏默尔姑姑的意思,便在一旁也劝道:“太后娘娘先回宫休息吧,这里有多尼看着便好。” 皇太后吃力地点了点头,摸着我垂下来的长发,怜爱地看着我道:“我的小东莪,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我的小东莪……”说道最后,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衣襟上,像是宣纸上的泼墨山水画,氤氲开来,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只是呢喃给自己听的,很多遍,很多遍,她都在重复。 我的小东莪,我的小东莪。 我想,我在她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只会耍性子的小格格吧,永远要和阿玛对着干完全不听话的小丫头,永远都是她想放在掌心里呵护的小女儿。 皇太后走的时候,我依旧坐在床上,没有起身去送她,我望着她昔日挺拔而如今却有些弯曲的背影,心酸至极。 从十三岁起,被迫与恋人分别,嫁入天家,位及先帝五宫之一,三十岁丧夫,历经皇位争夺,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辅佐稚儿理政,这一路走来,她吃过多少苦,咽下多少泪,我未曾知晓,我只知道,在我人生的成长轨迹里,她像我的额娘一样,与我一道经历辛酸苦辣,宠溺我的坏脾气,理解我的小心思,偏袒我的一切任性。 而如今,她痛失我阿玛,唯一的儿子与她反目,这种痛苦,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可是她做到了,她才是真正坚强的人。 待得皇太后走后,多尼哥哥命人给我做了好多吃的,他没有多问我一句,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陪在我一旁看着我吃东西。 “多尼哥哥。”我停下来叫了他一声,他有些恍惚,回过神道:“嗯?” “怎么老看着我?” 他沉默地低下头,“你嫁到成郡王府里头,我怕,再没有多少机会看到你了罢。” 我半张着嘴巴,痴痴地望着他,他伸出手,帮我把嘴边的米粒抚去,强笑道:“嫁做人妇,可莫要这幅模样,到时候让人家笑话,我们信郡王府里头都是些不懂规矩的人,把东莪格格给教坏了。”说罢,我看到他的泪水从脸颊划过,他很少哭,可是此刻,他的眼眶红的让人心疼。 “多尼哥哥……”我哽咽地叫道。 他抿了抿嘴巴,强忍着情绪道:“吃吧,我没什么事。” “多尼哥哥,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多尼哥哥,东莪绝不会忘记信郡王府的,在这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说到最后,我已然哽咽,回忆太过美好,才显得如今的一切,都这么悲哀。 自古都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君要臣活得不好,那么我们,必然活不好。 他想给我们什么样的罪责,想给我们什么样的惩罚,自然都是他说了算,我们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权利。 —— 多尼哥哥一直陪着我到晚间,而巴克度和海娜也来看我了,很久没有见到他们,巴克度的个子竟然窜得这般高,而海娜的模样更是愈来愈俊俏,一见到我,忙扑到我怀里撒娇似的叫道:“东莪姐姐!” 巴克度忙上前把她拉开,说道:“东莪姐姐还在休息呢,你这压到她身上,会伤到她。” 我笑道:“我哪有这般娇弱,巴克度真是小瞧我!” 海娜忙对着巴克度做鬼脸,道:“可不是,哥哥总是爱教训人,逮着借口就教育海娜,真是烦透人了!” 一句话惹得我们都笑起来,巴克度朝着海娜的头重重地敲了一记,白着眼道:“倒是到这里来告状了!” 我看着他们兄妹两,看着一直爱护我的多尼哥哥,心里头也终于暖了不少,这么多年,一直是我们四个一路打打闹闹一块长大,情如同胞手足。 而这时我却突然想到傅赫勒了,忙向多尼哥哥打听问道:“多尼哥哥,我问你一件事,阿济格伯伯被正法之后,傅赫勒有没有事?英亲王府又怎么样了?!” 多尼哥哥叹了口气道:“英亲王全府皆获罪贬为庶人,我们阿玛三兄弟,这下全部被皇帝给除了,我真是看不出,他的本事这般大。”说着,苦笑了下道,“现在想来,他只是削了我的爵,而留了我信郡王府,我怕真是要感恩戴德了。”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海娜去开门,那人来没进来,奶声奶气地声音已经传来:“海娜姐姐,我是来看我家姐姐的,能不能让我进来?” 海娜转过头来,对我道:“是多尔博。” 多尔博,是阿玛名义上的嫡长子,是我名义上的亲弟弟。 他的个头还不高,我这个做姐姐的,甚至都忘记了他今年几岁。 他有些怯弱地站在门口,望着我,叫了一声:“姐姐。” 这个称呼,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堂弟妹们都会喊我声“东莪姐姐”,可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只是叫这两个字。 见我不说话,他往外头退了两步,说道:“姐姐身体无恙,那多尔博回去了罢。” 我蓦地鼻头有些发酸,面对这个我没有丝毫感情的弟弟,而他却这般关心我。我忙对他叫道:“多尔博,你进来!” 多尔博听我这么讲,忙进门走到我面前,一一向我们行礼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3 ,多尼哥哥把小小的他一把拉起来,说道:“多尔博,你是摄政王之子,身份都比这里头高,以后记得,是我们向你行礼。” 多尼哥哥与多尔博本是一母同胞,而如今,两个人却陌生地似乎只是点头之交。 听到多尼哥哥这么说,多尔博依旧有些怯怯的,推辞道:“阿玛已被削了爵,睿亲王府也不存在了,多尔博也便没了什么身份可言,自然是要向各位兄姊行礼的。” 他成熟而世故,这番话,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所能讲出的,想必,他在睿亲王府里的这些年,家教必是极其严格的。 我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他便走到我面前,低头又叫了一声:“姐姐。” “多尔博,你多大了?” “十岁了。” “这些年在睿亲王府里,是哪个福晋带的你?”我问道。 “起初是大福晋,她去了之后,是佟佳福晋抚育我。” 阿玛的福晋里头有好几个姓佟佳,我继而问道:“是哪个佟佳福晋?” “继福晋佟佳碌兰。” 确实,我也猜到了,阿玛的继福晋佟佳碌兰,是个尔雅谨慎的女子,家教必然严苛,能把多尔博教育成如今这般懂事的模样,也只有她了。 我摸了摸多尔博的头,安慰道:“阿玛和睿亲王府都不在了,姐姐还在,以后姐姐会照顾多尔博的。” 多尔博摇摇头,道:“是多尔博照顾姐姐才是,多尔博是男子,理应肩负家庭的重任,如今只得姐姐一个亲人,多尔博更应孝谨相待。” 我望着这个只是我名义上的亲弟弟,看着他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隐忍,自责不已。 我转过头对多尼哥哥道:“多尼哥哥,我日后嫁入成郡王府之后,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多尔博,他只有信郡王府这个依靠了。” 多尼哥哥沉默点头,道:“我知道,他也是我弟弟。”这句话,多尼哥哥说的很轻很轻。 多尔博已经过继给了我阿玛,按照规矩,他之前的亲人都不可相认,更别说提起,那都是坏了规矩的事情,也正是这样,即使睿亲王府蒙难,如裕福晋和多尼哥哥也不能与多尔博相认。 然而,多尼哥哥心里头,应该还是对多尔博有所愧疚的吧,这么多年,作为同胞手足的他,却从未给过多尔博任何的兄长之情。 ☆、第八十五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五) 我在府上休息了数日,便接到了承轩舅舅的信书,说外公身体病重,他必须赶回朝鲜去,并在信中叮嘱我不要太过担心,记得照顾好自己。 而旻赞也来看过了我几回,每次都是检查好我的伤口,再给我讲些道理,我明白,他无非是想让我放下心中的仇恨,忘却过去的伤痛,好好地生活。 这日午后,旻赞看过我刚走,有个小婢女便跌跌撞撞地进来通传,道:“格格,信郡王要我过来通传你,襄亲王薨了,这会儿皇帝下了令,要咱信郡王府里的人都过去,信郡王已在门口备了马车,传你一道过去奔丧。” 我愣在门口,不可置信地问道:“襄亲王?博果尔?死了?怎么可能!” 小婢女见我无动于衷,忙拉着我往外走,道:“格格,这会儿功夫担待不得,皇帝怪罪下来,又是咱信郡王府的错了。” 确实,在这个当口,面对福临的咄咄逼人,我们不能有稍许的差错。 我赶到门口的时候,多尼哥哥和泰兰福晋都已经在马车上了,同去的,竟然还有泰锦福晋,依照常理,她为侧福晋,并没有这个资格。 而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脚踏上了马车,还没坐稳,马车便已经朝着襄亲王府飞驰起来,我喘着气向多尼哥哥问道:“这怎么回事?博果尔……他……他死了?” 多尼哥哥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宫里头的公公来传的旨意,叫我们速去襄亲王府,说是襄亲王薨了,我也真是没缓过神来。” 泰兰福晋也叹息道:“这襄亲王才几岁,都尚未成婚,他这一去,囊囊太妃可真是要崩溃。” 囊囊太妃是博果尔的额娘,她当年与皇太后不和,对皇太后欺压数年,皇太后却对她处处忍让,之后福临登基,又礼遇有加,并将她的儿子博果尔立为襄亲王,博果尔年纪尚幼,又无任何战功,这样的册封在皇室中相当少见。 到了襄亲王府里,只见白茫茫一片,偌大的庭院中站满了人群,我们穿过人群进入大堂,一座漆黑的棺椁赫然摆在最中央位置,一旁的囊囊太妃哭得呼天抢地,声音凄厉让人不禁发憷。 然而在囊囊太妃身旁的却是一袭素衣的宛甯! 她的头上甚至还带着守孝的白纱,遮挡住了她此刻哀戚的神色。 而福临站在她的不远处,怒气氤氲,但看得出,他隐忍地很痛苦。我们走过去向他行了礼,他看都没有看我们,只是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囊囊太妃猛然站起,扑倒福临面前,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襟,愤怒地嘶吼道:“爱新觉罗福临,你还我博果尔!你还我博果尔!” 福临身旁的太监忙上前拉开囊囊太妃,低声劝道:“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快快松手,这样子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呀!太妃娘娘!” 囊囊太妃丝毫不肯妥协,她用力地拽拖着福临,眼神凌厉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家子什么不会,专会抢兄弟的女人!爱新觉罗福临,你真是学你阿玛学得一点不差!” 福临也有些温怒,道:“囊囊太妃,朕是念在你痛失爱子,不想与你计较,而你这样侮辱先帝,朕不可忍。” 囊囊太妃忽然大笑起来,松开了福临,向后退了数步,指着福临说道:“我何时侮辱先帝了?!我说的是摄政王多尔衮,你阿玛,摄政王多尔衮,听明白了?!” 福临呵斥道:“朕是先帝的九阿哥!” “九阿哥?啊哈哈哈哈……”囊囊太妃有如痴狂一般大笑,边笑边道:“天下谁不知道摄政王与太后娘娘那点事!慈宁宫里烂盈门,珠胎暗结,生下你这个叔嫂乱伦的野种!还冒称是先帝的九阿哥!先帝泉下有知,必然斩了你这孽畜,还由得你在金銮殿里作威作福!” 囊囊太妃的一番话确实难以入耳,福临终于忍无可忍,刚想开口下旨,只见宛甯起身将囊囊太妃护在怀里,冷幽幽地说道:“皇上,太妃娘娘只是伤心过度,才说出这样难堪的话来,皇上若是要下罪,我董鄂宛甯一力承担。” 福临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俯下身对着宛甯说道:“你以为朕不敢拿你怎样吗?!你身为朕的贤妃,却对襄亲王戴孝,已是大罪!” 宛甯抬起头,轻蔑地望着福临,一字一句地说道:“贤妃?皇上,你要不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我董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4 鄂宛甯怎么会成为你的贤妃?!我对襄亲王戴孝,是因为我早就许给了他!皇上,你抢了你弟弟的福晋,却还要在这里指责别人放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做过多少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宛甯的一番话使得在场所有的人都哗然,福临杵在原地,似乎不相信平日里温雅的宛甯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这样望着宛甯,一动不动,可是眼圈却越来越红。 他身旁的小太监见气氛不对劲,忙开口劝道:“皇上,西北一带的军饷问题迫在眉睫,宫里头正等着您回去决策……” 福临咬了咬嘴唇,负气地一甩袖口,转身道:“回宫!” 他转身的那一瞬,我清晰地看到,他突然落下的泪。 因为心爱的女人这样的一番话,他定然是无比心痛的,这种痛,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都忍不住落下了泪。 福临走后,宛甯把囊囊太妃扶起安顿好,又朝着我们走过来,多尼哥哥忙带着我们向她行礼,我极不情愿地随着一道叫了一声“见过贤妃娘娘”。 她忙叫我们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我面前,轻轻地说了句:“东莪,受苦了。” 我别过头,不看她,冷冷地回敬她道:“娘娘多虑了,好在东莪命大,没有死成。” 宛甯还想说什么,见我态度如此,便只能收了话,转身对多尼哥哥道:“烦请信郡王照顾好东莪妹妹。” 好一句东莪妹妹啊。 我没有再去看宛甯,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因为我的怨恨与不理解,再也不回不到从前了罢。 ☆、第八十六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六) 我们一行人吊唁过后就由襄亲王府里的下人引到了偏厅里休息,偏厅里没什么人,只有我和多尼哥哥,以及泰兰、泰锦两位福晋,多尼哥哥便拉住那下人轻声问道:“这位小哥可否行个方便,告之我们这襄亲王怎么去的?” 那下人忙向多尼哥哥行礼道:“郡王折煞奴才了,该是奴才安迩礼参见郡王。只是郡王所问,我们做奴才的真不知其中缘由。襄亲王前几日还生龙活虎,却不想走得这般快。” 多尼哥哥疑惑道:“你真是不知?” 这名叫做安迩礼的下人忙摇头肯定道:“奴才哪敢欺瞒郡王,这襄亲王的死因,我们全府上下都未曾知晓,说句不该说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估摸着和贤妃娘娘多多少少有些关联。”说罢,他又行了礼准备告退,我上前拦住他,追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贤妃娘娘会来给襄亲王守孝?” 安迩礼往后瞧了瞧,见没什么人,便压低了声音与我们说道:“这事儿虽大家伙都明白,但还是不敢明着说,之前这贤妃娘娘董鄂宛甯本是许给我们家襄亲王的,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得很,却不想这董鄂宛甯给皇上给瞧着去了,硬给封了娘娘,起初她是万万不肯,可后来却不知怎么回事,倒真成了宫里头的娘娘,这其中缘由,我们做下人的也猜不着。”他想了想,又问我道:“格格是皇太后的身边人,你可知这一二?” 我摇头,“我并不知情。” 安迩礼轻叹一口气道:“若是真要说这其中的缘由,想必咱们也往着一块方向给想了去,就是不敢明说出来。” 我想到宛甯之前对福临的那番话,愕然道:“难道是皇上害死了襄亲王?!” 一旁的泰兰福晋忙上前捂住了我的嘴巴,劝道:“东莪妹妹,这话讲不得,被被人听了去,我们又得遭大罪。” 确实,如今这形势,哪怕是我们讲错一句话,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罪责。 待得安迩礼走之后,多尼哥哥把偏厅的门给关上了,对我们说道:“这件事情,我们信郡王府不要去参与,也不要多问,参加完襄亲王的丧葬,我们便回府,明白吗?” 我们都点了点头,也都各自明白,这眼下,福临掌权,他想要铲除的,一个都不会留下。 包括手足,博果尔。 晚间的时候,囊囊太妃因为体力实在不支,仅由宛甯一人守孝,宛甯派了人来送我们回府,临走的时候,她还是不敢与我多言,倒是和多尼哥哥打了招呼,希望能够多帮衬她一点。多尼哥哥望着脸色苍白的宛甯说道:“贤妃娘娘你快回去休息罢,守了一天也是累了。” 宛甯苦涩地抿了抿嘴巴,哽咽道:“博果尔与我一道长大,他于我……如兄……”还没把话讲完,泪水已经滚落衣襟,泰兰福晋上前递了手绢,碍着并不是很熟捻的关系,便也只能客套道:“贤妃娘娘注意身体。” 宛甯含着泪向我望了眼,我沉默地瞥开了目光,对一旁的泰锦道:“我们上马车吧。” 宛甯见我没有与她告别的意思,只好尴尬地拿着手绢擦干了泪水,对我们说道:“那我便不送你们了,你们路上也自个儿注意安全。” 马车飞扬,我透过车窗的缝隙里,看到她还站在原地,已经寒冬了,她一袭素衣立于广阔苍廖的天地间,瘦弱却坚屹,她的目光一直看着我们的马车,越走越远。而我与她之间的友谊,也同样地,越走越远。 回到信郡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待得我都洗漱好准备睡觉的时候,多尼哥哥突然来敲了我的门,我刚起身准备开门时,他却在门外道:“东莪,不用开门了,我在外头与你说几句便好。” 我知道他的意思,如今我已经许与他人为妇,夜间堂兄妹之间还是需要避嫌的。 但我还是开了门,他见我衣裳单薄,皱了皱眉,把身上的披肩递给了我,说道:“东莪,有件事情,我想与你说很久了,你不觉得宛甯……” 还没等多尼哥哥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多尼哥哥说想说,宛甯嫁给福临,事有蹊跷?” 多尼哥哥点头,“白日里宛甯说的那番话,我们在场的都听到了,很明显,福临用了计才把宛甯纳进了宫,这才不久,博果尔就出事了,而且在灵堂上,宛甯对福临负气,并且违逆他对博果尔戴孝,这都说明了这件事情不简单,东莪,你与宛甯交好数年,她的为人如何,你应该很明白。” 听到多尼哥哥这么讲,我有些恍然,确实,因为之前的种种不幸遭遇让我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宛甯的苦衷。她既然喜欢博果尔,就不可能委屈自己进宫,而这其中的缘由又是什么,我却始终猜不到。 “多尼哥哥,你这么说,我倒也确实觉得奇怪了,但是倘若说福临强行要宛甯进宫,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威胁到宛甯。” 多尼哥哥沉默了很久,叹息道:“东莪,我……我猜是不是,宛甯为了你……” 如同晴空里的一个响雷,惊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摇着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5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也是我的猜测,东莪,你也不要多想,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和你说,以后待宛甯好些,毕竟你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你应该知道她的为人,如今你这般冷落她,她心里头也想必是难受的。” 我难过地咬着嘴唇说不出什么,多尼哥哥见我的情绪很差,便伸出手拍了拍我的头道:“天太凉了,进去睡觉吧,这事情,待得博果尔的丧礼过后,我们再探个究竟。” 我强忍着情绪,说道:“好……其实,我也一直都不相信,宛甯会是那种人,只是我……只是我那段时间真的太难过了,看不清事实……” 只是太多仇恨的情绪,压迫地我无法喘息,也让我亲手葬送了我与宛甯之间多年的友谊。 ☆、第八十七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七) 第二日一大清早,宫里头已经来了旨意宣我入宫,是太后娘娘想见我,这次博果尔去世的事情,对她也必然有很大的冲击。 到了慈宁宫,宫内点着浓重的熏香,苏默尔姑姑一见到我,也顾不得行礼了,忙上前拉着我哭诉道:“格格,你总算来了,快去瞧瞧太后娘娘罢。” 我惊愕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还没等苏默尔姑姑回答,我已经听到内厢房里太后娘娘在叫我,我走上前,撩开了她床前的幔帐,坐在床上的,是一个面容憔悴,长发散乱,神情靡费的中年妇女,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床单,眼神里充斥着愤怒和哀怨。 我坐到她身旁,把她搂进了我的怀里,这是第一次,我对她这么做。这些年以来,都是每每我受了委屈和不平,她把我抱在怀里好声安慰的。 她双肩颤抖,情绪低迷,开口沙哑地怒言道:“是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生出了这样的孽畜为非作歹!都是我的罪孽!”她甚至都没有自称哀家,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对儿子无能为力的挫败的母亲。 “皇太后,这不能怪你,是皇上他自己……”我没有说下去,因为福临做的错事,实在太多太多了,他对他身边之人所造成的伤害,也已经无法弥补了。 太后娘娘也没有接我的话茬,只是自言自语继续说道:“他一件一件的事、一个一个的人,他不做绝了,他就不甘心!他要董鄂宛甯还不够,还把博果尔给搭了进去……”说到这里,太后娘娘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叹道:“我怎么向先帝交代啊?怎么交代啊?!” 听到她这么讲,我猛然悟到,博果尔的死,应该是福临直接或间接所造成的,而其中缘由,也必然与宛甯有关。 我紧紧地抱着皇太后,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皇太后,这真的不是你的错,先帝泉下有知也必定不会怪罪你,皇上从小性格古怪乖戾,并不是你教导无方所致。”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福临的声音传来:“呵,朕道是谁,原来是东莪在这里。” 苏默尔姑姑赶忙下跪向他行礼,而我也从床上起身走到他面前,刚想行礼,却被他拦住,眯着眼看着我问道:“朕性格古怪乖戾?嗯?” 我刚想回答“是”,苏默尔姑姑却在背后轻轻地撞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乱言,我只好以沉默应对他。 福临见我不回话,倒也没有为难我什么,对我身侧的苏默尔姑姑说道:“皇额娘这几日身体抱恙,烦请姑姑帮朕照顾好她。”说罢,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言道:“东莪,你出来下,朕有些话要与你说。” 我错愕地望向他,还没等我拒绝,他已经拉着我走到了慈宁宫外。 腊月的天,已经开始飘起了大朵的雪花,我和他站在慈宁宫的回廊里,望着这苍穹间的银白色,两人都沉默不语。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沉默,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福临转过头,犹豫地看着我,朝着身旁的几个小太监挥了挥手,他们赶忙退了下去,迂回的长廊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东莪。”他叫我。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博果尔的死……是个意外。”他突然说道。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向我解释,何况这种解释,在如今听来,根本就好像是无力的狡辩。 我向着他向前迈出一步,追问道:“皇上,真的是个意外吗?” 他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神色尴尬地轻点了点头,道:“真的是意外,朕没有想到他会……” “那他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你和宛甯而死的,皇上,你想要这世间的任何,还不简单吗?!有必要赶尽杀绝吗?!”说道这里,我不禁冷笑一下,道,“噢,不对,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赶尽杀绝!” 福临撇过头,叹息道:“东莪,朕今日不是想与你吵架的,朕想让你去看看宛甯,宛甯因为博果尔的死深受打击,精神一直很差,加之你对她的误会,她成日抑郁难抒……” 还没等他说完,我转身用力一挥袖,冷言道:“我说过了,你和董鄂宛甯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她怎么样,对我来说也无所谓!” 他上前把我拉住,恳求道:“东莪,就算朕求你了……” “那东莪求皇上的时候,皇上又可曾疼惜过东莪半分半毫?!” 福临被我问的哑口无言,只能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袖,眼神无奈地凝望着我。 我用力地甩脱他,他却始终紧拽着不放,我回头对他冷言道:“皇上,东莪要回去了!” 福临犹豫片刻,声音低沉地说道:“东莪,朕恢复信郡王的爵,重封豫亲王,这样的条件,你答不答应?” 多尼哥哥是我最亲的人,能够恢复他的爵位,也是我经常所想的事情。以这样的条件,我能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福临见我有些错愕的样子,也明白了我的动摇,继而说道:“只要你和宛甯和好,你帮朕这段时间陪着她安慰她,待她精神好转,朕自会恢复信郡王的爵。” 可是他这样的一番话,却如同这腊月里的一潭寒水,从头浇下,冷的我彻骨锥心。 是啊,为了她,你一切都能做到。 我倔强地挣脱开了他,闭着眼一路小跑,一步一步,踩着已经厚积起来的雪地,雪水渗进了我鞋子的边缘,一阵接着一阵的刺骨之寒向我不断侵袭而来,可是最冷的,怕只是我此刻这颗被他伤透了的心罢。 跑开了一小段路,我蹲下来,用手将地上的雪揉了一个手掌那么大的雪球,回过身,朝着福临砸去,好巧不巧,砸在他的额头上,雪花散落开来,扑开了他大半张脸。 福临也是一惊,忙用手揉开了脸上的雪,愤怒地看着我。 我双手叉腰,朝着他讥讽般地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我的泪水还是从眼眶里潸然划落。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6 我边笑边道:“皇上,是不是很难受?不被人喜欢的感觉,你也终于体会到了罢!” 他听到我这么说,神情缓和了不少,沉默了片刻,他道:“是,朕体会到了。” “那是什么感觉,能不能告诉东莪?”我追问道。 他从回廊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走到我面前,道:“你不是明知故问?” 我“嗤”地一声冷笑道:“这么久了,你终于体会到这种痛苦了罢,可是东莪体会了很多年很多年,到最后,得到的,却是你的绝情。” 雪愈下愈大,甚至快要模糊了我的视线,福临解下他的披风盖在我的身上,又亲自系好。 我望着他纤细的手指娴熟打结的样子,泪水又止不住流下来,这种温暖,我渴望了那么久,可是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多余的了。 待他系好披风的带子,我转过身,对他道:“皇上,太晚了。” 是的,太晚了。 对于你,我再不会心软。 ☆、第八十八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八) 回到信郡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雪落了一地,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刚跨上王府的台阶,抬头却发现在昏暗的光朦里,站着一个小小的人。 他的脸颊已经被寒气冻得通红,一见到我,却马上咧开了笑脸,怯怯地叫了一声:“姐姐。” “多尔博。”我叫他一声,本想掩住因为感动而带来的愧疚之感,眼眶却已经不争气地变红了。 他上前拉起我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姐姐去宫里头,可是受了委屈?!” 我惶惑道,“没有,姐姐只是去看看皇太后。” 多尔博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说道:“多尔博年纪尚幼,又无爵位在身,实在没有能力帮的到姐姐……” 我弯下腰捧起他稚嫩的脸庞,认真地说道:“姐姐比你年长,理应照顾于你,知道吗?” 多尔博的手贴到了我的手上,我看到他神色内疚,勉强地点头说道:“但多尔博更想照顾好姐姐。” 我直起身子,强忍着情绪,泪水还是无可遏制地眼眶里掉了下来,多尔博见我哭,忙问道:“姐姐,是不是皇上又欺负你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错愕地问道:“是谁告诉你,皇上会欺负我的?” 多尔博抿了抿嘴巴,犹豫不决地说道:“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那他们是指谁?”我问。 “所有人,所有人都说皇上是想往死路里把我们逼,特别是你,姐姐。所以多尔博想保护你,可是我还小,没有一点能力可言。今天姐姐你被召进宫,我便在王府门口一直等你回来,生怕你在宫里头受了委屈。” 听到他这样的一番话,着实让我感动,可是同样地,让我更加自责与内疚。 之前因为他过继给我阿玛为嫡长子,年幼的我还曾十分厌恶过他,可是如今,睿亲王府轰然瓦解,只剩下我们姐弟二人,他却处处为我担忧,怕我受半分委屈。 今日天寒地冻,他还在王府门口苦等我归来,望着眼前稚嫩却懂事的他,作为长姊的我,却任性妄为,始终听不得别人的一句劝,才沦落至这般田地。 我拉起多尔博的手,刚想跨进王府的门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格格留步——” 我和多尔博疑惑地转过身,见原是宫里头的几位公公,我认出领头的那公公是福临身边的人。 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福临盛怒之中写下的诏书。 雪愈下愈大,信郡王府门口昏黄的烛火光下,我几乎看不清宣旨公公的脸,然而就是在这个银装漫漫的雪天里,我清晰地听到了福临正式废除了我固伦公主身份的旨意。 好像从那一刻起,我终于,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在这个皇室争斗中所有的利益。 我刚想起身,却见公公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诏书打开,我凄然一笑,惶惑地问道:“呵,我还有身份,他要废的吗?” 公公见我这样问,犹豫良久才叹息道:“格格,之前皇上将你许给了成郡王,但一直没有正式废除当年立你为中宫的旨意,奴才也是揣测不到皇上的意思,可如今,这道旨意,他终是给下了……” 我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却丝毫感觉不到膝盖上传来的刺骨之寒,因为公公的一番话,更像是一根冰锥,直直刺进了我的心。 福临之所以迟迟不下正式废除我中宫之位的旨意,是因为他还念在最后对我的一点恩情,还留给我最后的一点退路,可是,是我自己,断了所有的路。 公公见我跪在原地无动于衷,叹了口气,把两道旨意都塞进了我怀里,弯下身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格格,皇上不是无情之人……” “我知道……” 他是不是无情之人,是不是给我留过退路,这些于现在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公公扶着我起身,帮我撵落了膝盖上的雪迹,语重心长地劝我道:“格格既然知道皇上不是无情之人,为何还不肯服软,皇上眼下只是想让格格去劝一劝贤妃娘娘……” 我负气地把两卷圣旨重重地砸在雪地上,恨恨地说道:“他们的事情,与我再无瓜葛!” 但是有个声音在心底清晰地告诉于我,我没有放下。 没有放下对宛甯的恨,没有放下对福临的恨,没有放下自己受过的苦,这一切,都让我活在自己仇恨编织出的世界里,关闭了别人进入我内心领域的门。 待得公公一行人走之后,我颓唐地跌坐在王府门口,多尔博忙上前想把我扶起,我转过身把幼小的他搂在怀里,痛苦地哽咽起来。 我哭地很小声,生怕惊动府里的任何人,我不想他们再担心我,也不想再因为我的任性而让他们蒙受罪责。 多尔博在一旁也不多言,只是轻轻地用小手帮我擦去眼泪。 我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王府门口挂着的两个灯盏,在寒风里被吹地摇摇晃晃,多像烛火下的我们两个人,在这被操控的命运里,跌跌撞撞,无处安身。 ☆、第八十九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九) 我被废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廷上下,阿玛生前众部联名上书要求福临撤销对我的旨意,福临却丝毫无动于衷,而朝中不少老臣也以“格格嫁入宗室不符规矩”为由替我向福临求情,但一切也只是徒劳,福临根本不为所动,哪怕违背祖上规矩,仍坚持他定下的旨意。 连着几日,多尼哥哥和旻赞都在府里头陪着我,生怕福临再对我苛加罪责。可是我心里却十分明白,福临想如何对我,就算连皇太后,怕也是阻止不了的。 腊月初十,京城里头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到了晌午时分,这雪才停了,我和多尼哥哥、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7 旻赞尚在大厅里头围着火炉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泰兰福晋忙上忙下地给我们做了些草原上的糕点,不多时,泰锦福晋、巴克度、海娜和多尔博也都来了,海娜才一进门,便和我嘟囔着道:“东莪姐姐有吃的也不叫着海娜!” 巴克度轻轻地拍了拍海娜的头,故作训斥般地讲道:“也不小了,怎么成天个就吵着要吃的!” 兄妹俩的对话惹得众人皆笑,泰锦福晋袅袅走到多尼哥哥身边,甜甜地一笑,也没有行礼,多尼哥哥起身亲自拿了凳子给她坐,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都看的出,多尼哥哥很宠爱这个性子任性的泰锦福晋。 多尔博一见到我,忙低身本想请礼,我忙起身拉着他坐到我身边,柔声道:“多尔博,这里都是自家的兄弟姊妹,以后无需这般克谨守礼,知道吗?” 多尔博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以前在睿亲王府里的时候,必然家教严苛,才会像如今这般的守份懂礼。 大家刚一坐定,泰兰福晋也正好把糕点都做完了,和着下人们给我们一盆一盆地端来,虽然大部分在京城亦能吃到,但几盆酸奶酪倒是从未见过。泰兰福晋见我和海娜已是眼睛发亮,便笑着把酸奶酪都推到了我们面前,道:“我便知道这东西你们没有从未尝过。” 我和海娜用调羹每人挖了一勺放进嘴里,酸甜可口,软糯适中,真是草原美味,让人流连不忘。 旻赞在一旁笑着对多尼哥哥说道:“你看看着东莪,只要有了好吃的,就什么事情都抛诸于脑后了,我怕咱两说的话,她也早就已经给忘光了罢,果真是听不进劝。” 多尼哥哥接他话道:“可不是,东莪从小就不肯听人劝,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更说不上话了。” 我刚把一口酸奶酪塞进嘴里,含糊着反驳他俩道:“你们俩说的话,我可都是放在心里头的!” 多尼哥哥上前把我嘴边溢出的奶渍擦掉,拍了拍我的头道:“还敢说记得,说了多少次,在皇上面前少胡乱说话,尽吃他的罚酒。” 确实,我的任性,我的不屈服,换来的,只有福临对我苛加的罪责,也更让爱护我的人徒生担忧。 我们一行人刚把甜点吃完,门口的守卫小跑着过来对多尼哥哥通传道:“信郡王,宫里头来了旨意诏你入宫,小的刚斗胆替您问了那传旨的公公,说……说是,皇上可能要派您出任将军带军打仗。” “咣——”守卫话音刚落,泰兰福晋手里的瓷碗脱手打落在了地上,碎成数片,而我们众人也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谁都料不到,福临在这时候派多尼哥哥出征,到底是何用意。 多尼哥哥俯下身,把碎碗片一片一片地拾起来,交给下人扔掉。他拍了拍泰兰福晋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可是泰兰福晋却一直摇着头道:“郡王你从未有上战杀敌的经验,皇上贸然派你出征,臣妾着实担心不过,更何况……”泰兰福晋望了我们一眼,犹豫良久才道:“更何况,我与泰锦都有孕在身。” 泰兰福晋这么一说,我们的注意力倒都被她与泰锦福晋怀孕的事情给吸引了,海娜拍着手兴奋地说道:“这事儿怎么不通知我们呢,也好让全府都高兴一下啊,我们府上好久没有喜事了,这下可不是双喜临门!” 泰兰福晋解释说道:“郡王说这段时间府上事情太多,便没让我们把这事儿告诉你们。” 我忙说道:“这才是大事啊!多尼哥哥真是的。” 多尼哥哥听到我这么说,淡淡一笑道:“这下也不都知道了。”说罢,又回过头对旻赞说道:“旻赞太医,那我这就先去趟宫里,东莪就拜托你帮我看好了,我怕这丫头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旻赞拍了拍多尼哥哥肩膀道:“信郡王快去罢,其他的事情勿需担心。” 多尼哥哥刚想走,泰锦福晋却忽然上前一把拉住他,“郡王,我和你一道去。” 多尼哥哥反身握住了泰锦福晋的手,安慰道:“我进宫只是受意封将,皇上纵然对我们信郡王府不满,但也不至于为难我,你跟着我进宫反而不妥。” 泰锦福晋不依不饶地拽着多尼哥哥,说道:“但我就是不放心你,我……” “泰锦,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泰兰福晋上前用力地拨开了泰锦福晋紧紧握着多尼哥哥的手,劝阻道:“信郡王府断不能出什么端倪,让皇上有了把柄,这道理,要我和你说多少次。” 泰锦福晋见泰兰福晋有些怒意,便也收了手,嗫嚅道:“我真的只是担心郡王。” 多尼哥哥望着眼前的两位福晋,上前把她们俩都搂进了怀里,柔声说道:“为了你们和孩子,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们一行人都起身一道把多尼哥哥送到了信郡王府的门口,望着他坐进了马车离开,目送马车朝着紫禁城的方向越行越远,直到在漫漫雪天里,马车终于消失在街道尽头。 我很明白泰锦福晋当时的心情,于我一样,在这个当口,谁被皇上召见,都会让我们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害怕福临定下莫须有的罪名,害怕他没有报复够,害怕……有去无回。 ☆、第九十章 人生弹指事成空(十) 因为湖南一带战事的混乱,福临最终决定派了多尼哥哥担任靖远大将军出征平定,消息传到豫亲王府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泰兰福晋更是马上通知了全府上下准备晚宴等多尼哥哥回府。 入了腊月里,这天色便暗地特别快,等到天全黑透了的时候,多尼哥哥的马车才在夜色里缓缓出现,我们众人都纷纷到王府门口相迎,而另我们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多尼哥哥带回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那人穿着青色粗制麻衣,袖口与领口已经泛了白,个子比起之前更加高了些,却也消瘦了不少,站在多尼哥哥身旁,曾经跋扈飞扬的他,今日看来甚是拘谨。 是已故英亲王阿济格之子,傅赫勒。 他也看到我了,上前似乎想要行礼,多尼哥哥拉住他道:“在我府上这些礼节还是免了罢,也都是自家的兄弟姊妹。” 傅赫勒沉默地点了点头,我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轻轻地叫了声:“傅赫勒哥哥。” 他起初先是一愣,转而咧嘴笑道:“从不听你叫我声‘哥哥’,今日倒好,见我这落魄样,怕是可怜我了罢。” 多尼哥哥忙解释道:“东莪不是这意思,你莫多想了。” 傅赫勒因罪被贬庶人,之前立功曾被福临册封镇国公的他,而如今却同我一般,从云端坠落,而我至少有皇太后和多尼哥哥等人的庇佑,傅赫勒却什么也没有。 我伸出手拉了拉傅赫勒的衣袖,傅赫勒低下头望着我,眼神无辜而落寞,他抿了抿嘴,对我和多尼哥哥说道: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8 “亏你们还记得我。” 真是没一句正经可听的话,我轻轻地捶了他一下,说道:“你可真是一点没变。” 多尼哥哥一把搂过傅赫勒,另一只手则搂过我的肩膀,把我们往王府里推,边说道:“行了,快进去吃晚饭,你们俩一见面就是喜欢贫嘴,得不到便宜就不肯罢休了。” 信郡王府上早就准备好了晚席,见我们一来,泰兰福晋便叫的开饭了,多尼哥哥招呼傅赫勒坐到主桌上来,傅赫勒却是几番推辞,我只好硬拉着他过来,说道:“傅赫勒,多尼哥哥都说了,这府上都是自家兄弟姊妹,你何必拘泥着身份不身份。” 傅赫勒沉默片刻道:“但……我过意不去,紫禁城里起兵对抗多尼和德裕将军的事情,我也有份参与,我……” 多尼哥哥起身上前拍了拍傅赫勒的背,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多尼哥哥劝道:“上一辈人的恩怨纷争,我们小辈谁也不想参与进去,但利益驱使在所难免,如今我们阿玛这三支都已被圣上制裁,之间的利益纠葛也到此结束,傅赫勒,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也不必自责内疚。” 傅赫勒一直望着多尼哥哥不说话,我们都知道,他的这个心结无法打开,对多尼哥哥和信郡王府的愧疚,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门口的侍卫突然进来通传旻赞,说是宫里头的孙太医来了消息,急着叫他进宫。 孙太医是旻赞的师傅,这会儿功夫让他突然进宫,旻赞也显得有些愕然,“宫里头近日来都尚未听说有人患病啊……” 多尼哥哥说道:“你师傅急着叫你入宫,也可能是突发的病情,耽搁不得,你快去罢。” 旻赞点了点头,向我们一一告别,正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懂他神情里所表达的意思,问道:“旻赞,怎么了?” 旻赞思忖片刻,又忙掩饰过去,摆了摆手道:“没什么,那我先进宫去了。” 我惶惑不解地和他告了声别,多尼哥哥派了人亲自送他回宫,而我们的饭宴才刚刚开始。 傅赫勒依旧沉默着不愿意坐到主桌上来,多尼哥哥便也不再勉强,只好任由着他,坐在次桌位上,隔着不远,我看到傅赫勒拿起酒壶连灌了几口,不多时便已经红了脸,脸上的愧疚之色明显不过,他耷拉着眼皮,望着桌面怔怔出神。我和多尼哥哥相视一眼,一道起身走到他面前,多尼哥哥叫了他一声:“傅赫勒。” 傅赫勒抬起眼,他的眼睛还是这么好看,和年幼时一样,透着水亮。 傅赫勒上前一把抱住多尼哥哥,哽咽道:“多尼……我不想这样就过完我的下半辈子,我堂堂英亲王之子,就算手里没有实权,也应该锦衣玉食地过一生,可是如今福临他步步做绝,正法我阿玛,贬我全府为庶民,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后悔当初没看清形势,早就应该站在你与摄政王这边,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番田地,也更加害了你与东莪。” 多尼哥哥安慰般地抚着傅赫勒的背,叹息道:“这结局我们谁也没有聊到,皇帝他只不过是利用我们鹬蚌相争,他则从中获利,说到底,也怪我们自己没有看清,更没聊到他年纪轻轻,手段却已是了得。” 我也在一旁劝道:“眼下已成事实,傅赫勒你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也不要太过自责,至于身份,我和多尼哥哥能尽力便尽力帮你恢复。” 傅赫勒听到我这么说,沉默了良久,却始终再没有多言。我想,他心里必然是愧疚万分,却苦于不知如何表达,当初他与他阿玛合军攻下多尼哥哥的军队,却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落魄如此。 多尼哥哥见傅赫勒似乎薄醉几分,便扶着他转给了下人,对他道:“天色已不早,今夜你就在我府上过夜罢,至于身份之事,你毋须担心,东莪在皇太后面前还说得上的话,她念在你是摄政王亲侄的份上,也必不忍心你沦为庶民,再者你手中无任何实权,对皇上已无威胁,相信他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傅赫勒听到多尼哥哥这么说,感激地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已经不胜酒力,晕乎乎地靠在扶着他的下人肩膀上,对多尼哥哥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望着傅赫勒离去的背影,我又想到第一次见他的场景,他锦衣华服,玩世不恭,永远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可是如今,他与我和多尼哥哥一样,经历了这么多的更迭浩劫,甚至更加不幸运地被贬庶民,落魄地让人心疼。 ☆、第九十一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一) 次日天还没亮透,我和多尼哥哥便准备一道入宫替傅赫勒求情,恢复其宗室身份,而傅赫勒因为醉酒,也并不知道我们一大清早便已经离了府,多尼哥哥也关照了全府上下无须对他提起。 马车刚到宫门口,就被守门的侍卫给拦了下来,多尼哥哥掀了帘子下车,对那几个侍卫说道:“今日是应了皇太后的懿旨,特地进宫面见。” 侍卫们朝着多尼哥哥行了礼,礼罢,领头的侍卫作揖回道:“信郡王还不知道,今日宫里头给封了路,谁人也不许进去,是皇上特地下的旨意,我们不敢违抗,劳烦信郡王白跑一趟了。” 我听到对方这么说,忙也走出马车,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平白无故地,做什么不准我们入宫?” 那侍卫没有想到我也在马车里,一见到我,神情瞬时愣了一下,忙又恢复平静,向我行礼。我摆了摆手,继而问道:“宫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侍卫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多尼哥哥不满地说道:“你们没听到格格在问你们话吗?” 一个胆子大的终于站出来,有些结巴地回道:“是……是贤妃娘娘有孕了,皇上下了令,今天外头的人谁也不准进宫,早朝也给罢了。” 他旁边的侍卫重重地戳了他一下,厉声道:“你这不要命的,还叫贤妃娘娘,皇上都下旨封了皇贵妃了。” 我这才想到昨日旻赞被急急忙忙召进宫,原来是为了宛甯怀孕的事情! 宛甯有了福临的孩子…… 蓦地似乎有一股热流冲进了我的脑子里,我上前猛然推开那些侍卫,直直地往宫里头冲去,却不料被他们拦住,领头的拔了剑指向我,“还请格格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我被他吓得不轻,多尼哥哥把我一把拽到身后,伸出手朝着领头侍卫的脸重重地打了一下,怒道:“这样的规矩是谁教你的?” 面对此情景,所有侍卫都一道下跪,对我和多尼哥哥齐声说道:“信郡王、东莪格格请回。” “那今日我就偏要进的这紫禁城!”我话音刚落,却从城门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99 信郡王,东莪格格,皇太后有请。” 众人回首,却见一个子小巧的宫女站在城门下,裹着厚厚的冬衣,只露出一个头来,眼睛水灵,忽闪忽闪地望着我。 领头侍卫走到她面前,作揖说道:“哈丹姑娘,今日是皇上下的旨意,不准外头的人入宫。” 那个叫做哈丹的宫女不卑不亢地说道:“那你们就把东莪格格和信郡王拦在宫外好了,我回慈宁宫回话去了。”说罢,她便转身欲走,丝毫没有强硬的意思,却没有想到领头侍卫上前追上她,说道:“哈丹姑娘,真的是皇太后的意思吗?” 哈丹转过身,轻蔑地嗤了一声,道:“你不信东莪格格,不信信郡王,也不信奴婢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这哈丹说话极有意思,看上去是个胆子大的人,领头侍卫听到她这么说,也只好将我们放行,临走时,哈丹似乎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对侍卫们说道:“皇上这会儿都在忙皇贵妃宫里的事情,不会顾及慈宁宫里是不是来了宫外头的人,你们也不用害怕,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皇上怪罪,我哈丹也会替你们向皇太后说情的。” 说罢,她便跳上了我们的马车,向我和多尼哥哥行了礼:“参见信郡王、参见东莪格格。” 我愣了一下,对她说道:“你叫哈丹?” 她点头,爽朗地说道:“是,奴婢葛日尔哈丹。” 我又问道:“你是皇太后手下的人?我从未听说啊。” 她抿了抿嘴巴,犹豫片刻说道:“葛日尔钟杏是我姑姑,姑姑为了顾全夫家全家,不惜背叛皇太后,后来因疚自杀,而我自小寄养姑姑家中,皇太后见我孤女可怜,便把我接近了宫里,让我在她手下当差。” 我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钟杏姑姑也真是可怜,被福临给利用了。” 多尼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劝道:“东莪,进了宫,记得不要再喊皇上的名讳,也是大罪了。”说罢,他又想到什么,忙向哈丹问道:“哈丹姑娘,今日我们是不请自来,为何这么巧皇太后会派你来到宫门口接我们?” 哈丹回答道:“其实是哈丹鲁莽了,假传了懿旨,今日只是恰巧路过宫门,却见信郡王与东莪格格被拦在门外。平日里我在皇太后身边当差,虽时日不多,但总听皇太后提起东莪格格,说是惦念地紧,于是这便自作了主张,还请信郡王和东莪格格到时在皇太后面前替哈丹说上几句。” 多尼哥哥忙道:“这请哈丹姑娘放心。” 我们没说上几句,马车就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口,进了慈宁宫,皇太后正在饮茶,见我和多尼哥哥来,也是一诧,问道:“今里头可不许外人进宫,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忙解释道:“太后娘娘,今天皇上下了令不许外头人进来,我和多尼哥哥恰巧遇到了哈丹姑娘,她在宫门口传了你的旨意,我们才能进来看您。” 皇太后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淡笑着对哈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丫头。”转而向我挥手道:“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小东莪。” 我忙扑进皇太后的怀里,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很好闻,像是亲人的味道,让我觉得很是安心。 “太后娘娘,宛甯是皇贵妃了是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皇太后抚着我头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没有回答我,我继而说道:“皇贵妃,这个位置,本来是我的……” “东莪!”多尼哥哥在一旁叫了我一声,我知道,他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我蓦地红了眼眶,没有理会他,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当年我还不愿意,我说我从小被你们教的要做人上人,皇贵妃的位置我哪肯屈就,现在想来,多么讽刺啊。” 是啊,多么讽刺,曾经根本不屑的位置,而如今呢。 太多的无能为力,太多的无可奈何。 残酷的事实摆在我的面前,而我除了妥协与接受,除了眼泪与哀恨,我能做的,还有什么。 ☆、第九十二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二) 皇太后叫苏默尔姑姑亲自泡了上好的龙井给我们喝,可是我却只觉得苦涩万分,品不出这茶的半毫甘甜,皇太后见我眉头紧皱,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问我道:“东莪,可是觉得不甘心?” 我咽下嘴里的茶水,用力地点了点头,转念又想到,不能再因为我让皇太后与福临之间反目了,徒徒地让皇太后伤心,便马上又摇头道:“我没有,只是觉得造化弄人,我们一起长大的这些人,如今却是天壤之别。” 皇太后似乎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说道:“东莪想说的是?” 我也放下茶杯,对皇太后认真说道:“今日我和多尼哥哥来,是想求皇太后一件事。” “但说无妨。”皇太后道。 我思忖片刻,道:“是想请皇太后恢复已故英亲王之子傅赫勒的宗室身份。” 皇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也猜到了几分,傅赫勒这孩子因为他阿玛的关系,废了身份,想必也过的不好,他本没错,要说真错,也只是因为参与了上一辈里的纷争。” “那皇太后的意思是?”我追问道。 皇太后沉默了一会才道:“但哀家也没有这样的权力去下这道懿旨,也必须通过福临。”说罢,她低下头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完全不听哀家的话……” 皇太后的神色哀戚而落寞,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道:“那这件事情延后再议,我们这几个堂亲兄弟姊妹也尽量给傅赫勒一点经济上的接济,我想他这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至于身份……太后娘娘,您能尽量在皇上面前提一下这事情,至于皇上应不应允,也只能看运气了,你看这样可好?” 皇太后听到我这么说,神色也才缓和了下来,点头道:“也好,那就按东莪说的来办,你回去也对傅赫勒说清楚哀家的难处。” “我会的。” 我们正聊着,哈丹从外头回来说道:“启禀皇太后,养心殿那里来的消息,说是皇贵妃有孕,皇上下了旨意,特批免了皇贵妃来慈宁宫请安的礼。” 还没等皇太后开口,苏默尔姑姑已经是气不过了,在一旁说道:“这董鄂宛甯的胆子还要大到什么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她倒好,进了宫之后,把这些规矩全部都破坏了个遍。” “罢了。”皇太后摆了摆手,“现在任由着她胡闹,哀家也可以忍,过些日子,福临立了后,她若还是这般要风便是雨的样子,哀家也不会顺着她的意。” 哈丹想了想又启禀道:“太后娘娘,前几日皇贵妃给咱慈宁宫送了几匹布料子,奴婢也是知道太后娘娘不喜皇贵妃,便私自做主没有呈给您。” 皇太后嫌弃似的挥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0 了挥手道:“坏了规矩又想来讨好哀家,这本事也是不是笨了些呢?哈丹,你把那些布料子都给分了罢,免得哀家看的也心烦。” 哈丹领了命,便告退离开。待得她走后,我惶惑地问道:“太后娘娘,你……为何这般嫌恶宛甯?” 皇太后直摇头道:“你不常进宫,也不知道这宛甯的本事有多大,福临为了她坏了这宫里头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规矩,福临更是上了书,要哀家允许立她为皇后,她董鄂宛甯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便想着把凤位往兜里揽,哀家并不反对福临宠她,但乱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哀家决不允许!”说罢,皇太后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问道:“东莪,哀家还是想问你一件事,这个位置,只要你要,哀家无论如何,也是能给你争到的。” 我知道皇太后的意思,她觉得亏欠了我太多,以为用皇后的位置就弥补这些年我受的苦。 宛甯因为出身的问题,受到了朝中群臣不少反对,只要皇太后力压,联合几位重臣之意,福临考虑到自己在朝中的影响,也不会轻易拂逆皇太后的意思。 可是,我已经不想要了,这个位置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些年以来,我只是想站在福临的身边,只是想,他能够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只是想,成为他疼爱的女人……然而如今梦醒,我已不再奢望,即便是后位凤印,于我而言,都是空的。 “太后娘娘,无需了。”我说地很淡然,真的,无需了。 我也终于体会到这种感觉,追逐了太久而没有得到的疲倦感,很累很累,累到我觉得只能放手。_______ 回去的路上,又开始下起大雪,多尼哥哥和我坐在颠簸的马车里,他看我一脸倦态,也知道我心情沉郁,他犹豫了良久,才向我问道:“东莪,我不懂,你为何不要这位置?诚然,皇上可能对你无意,但如今,这位置对于你来说,是最后一根稻草了。” 我笑得很淡然,回答他道:“多尼哥哥,你觉得福临会是这么简单的人吗?皇后的位置给了我,我阿玛生前重部下就都有了依靠,这样一波势力,他不会不考虑到的,而至于董鄂宛甯,福临虽然疼爱她如斯,但碍于朝廷上下以其身份为由的反对,这个位置,福临也不会给她。我想……凤位最后得手的人,应该是孟古青。” 多尼哥哥恍然地看着我,道:“东莪,你的这番见解,朝中怕是也有人及你不上。” 我苦笑,“这段时间以来,你们不是都在教我怎么去活吗?现在,我终于学会去一点一点地看清这时事,多尼哥哥,东莪现在没有什么奢望,唯一想要的,就是希望将来福临能够恢复你的爵位。” 多尼哥哥不可置信地望着我道:“东莪,你……” “这是我该做的,多尼哥哥,我连累了你太多。” 雪愈下愈大,苍茫了这天地中的一切,染白了苍穹下的万物,我望着窗外这寂静的景色,回想起过往的那段时光,原来已经那么远了。 时间无情,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们都在这时光长河里,越走越远,越走越失去了自己。 ☆、第九十三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三) 辗转过几个落雪的日头,这恍然已是到了年末,腊月底,皇太后的长兄亲王吴克善率众部下远从科尔沁来京,宫里头下了旨意,要求我们信郡王府也要一同前去相迎。 因为天气寒冷,皇太后特别开恩,让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在宫里头等,可当知道孟古青也要来的消息,哪怕外头天寒地冻,我也要亲自去迎接她进来的。 我和多尼哥哥同坐一辆马车,前头是皇太后和福临的步撵,宛甯因为怀着身孕,福临执意让她在宫里休息。 可能是因为我上次的话起了作用,皇太后特意吩咐了傅赫勒也一道前来,因为没有身份,他只能在队伍的最后头跟着,但现在来说,也已经是对他最大的认可了。 当我们一行人抵达京城西郊之时,已是将近晌午时分,日头当空,天气极好,虽是冬日,但阳光和煦,暖意相融,亲王吴克善一众人也刚到不久,一见到皇太后和福临到了,他们赶忙从马背上下来行礼,黑压压地跪成了一片,铿锵有力地齐声道:“参见皇上、参见皇太后。” 皇太后一见到兄长吴克善,成日来抑郁的心情也终于得到缓解,喜笑开颜地亲自将兄长扶起,“哥哥远道而来,真真是辛苦了!” 还没等吴克善回答,只见一妙龄女子忽的从人群里起身上前搂上皇太后的臂膀,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 皇太后惊讶地望着眼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女孩子,有些愕然地说道:“是……孟古青!” 迎着冬日里和煦的阳光,孟古青的长发被风扬起,贴身的蒙古服勾勒出她修长的身段,妆容精致,皮肤白皙,双眼有神,眼尾处盖有淡薄的粉影,在阳光下更显得眼色潋滟动人,模样美得张烈而不失典雅。 她爽朗地笑道:“姑姑可是不记得孟古青长什么样子了?” 皇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忙道:“记忆里还是个小丫头,这如今,都出落成这般大美人,哀家着实被你给惊到了,依姑姑看,这科尔沁可从来都没出过像咱们孟古青这么漂亮的女孩儿。”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爽朗大笑起来,唯独福临仍旧一脸淡漠地站在原地,并不说话,时而扫过一眼孟古青,却也只是目光平平,眼里还带着些许不屑。 孟古青被皇太后夸得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说道:“今儿个我和阿玛还给皇太后准备了份大礼呢!” 皇太后也来了兴趣,问道:“噢?是什么大礼?快让哀家瞧瞧。” 孟古青神秘地笑了笑,转过身对着人群里喊道:“哥哥,嫂嫂,快出来罢!”她话音刚落,只见从队伍里走出一对年轻夫妻,两人皆是蒙古打扮,男的个头不高,却很是强壮,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是个孔武有力之人,女的则庄文静雅,面容清秀,两人走在一起却很是般配。 皇太后一看到他们后也是十分激动,忙上前拉住女子的手,霎时红了眼眶,哽咽着讲不出话来。 女子上前紧紧地抱住了皇太后,柔声唤了一声“皇额娘”。 原来她是皇太后与先帝的长女,固伦雍穆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她在我三岁那年便已经出嫁科尔沁,嫁与亲王吴克善之子塔哈尔,这些年来都未曾有机会见过面,可以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雍穆长公主雅图与额驸塔哈尔一道又向福临行了礼,对于这个年长数十岁且远嫁的皇姊,福临也应该是很陌生的,但碍于情面,他也亲自将雅图公主扶起,说道:“雅图皇姊辛苦了。” 雅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1 图公主却似乎对眼前的这个皇帝弟弟很有感情,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叹道:“我离去时,弟弟却还是被皇额娘抱在怀里头的,如今,已是金銮殿上的主人,真是我长生天保佑!” 皇太后也走过来,拍了拍福临与雅图的肩膀,神情依旧有些激动,说道:“可不是,姐弟两也是多少年没有见面了,特别是咱娘俩……”说道这里,皇太后也不禁哽咽起来,她育有三女却皆已远嫁科尔沁,而如今在身边的福临却又丝毫不听她的话,想必雅图也未能体会到她皇额娘心中的痛苦。 一行人互相寒暄了好久,才一道回到了各自的马车里,准备启程回宫。我刚一坐定,我们马车的帘子就被人给挑开了,冬日的阳光顷泄而进,那人站在逆光处,言笑晏晏地看着我道:“东莪,我可找着你了!” “孟古青!”我叫道,想不到我落在这拥挤的人群里,她依旧能把我找到。 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时光荏苒,已经是匆匆数年而去。 多尼哥哥也是知道我们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便道:“我去外头驾马车,你们两也好说说话。” 孟古青待得多尼哥哥刚走,便坐到了我身侧,拉着我的手,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直接开口说道:“东莪,你的事情,我都听我阿玛讲了,我……说实话,我很内疚。” 我摇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会觉得,这个位置本应该是我的,其实,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孟古青,还记得以前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我觉得这个紫禁城困不住你,因为你渴望的是外头的天地,现在的我和你当年的心境一样,这个位置,我已经不再渴望憧憬的,我更多向往的,是自己可以选择的生活。” 孟古青听到我这么说却默然地低下了头,叹道:“但我却接受了被安排的生活,东莪,我没得选,为了科尔沁,为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没得选。” 我把她轻轻地抱住,这么多年未曾相见,我们之间却还是熟悉地一点没有改变。 “孟古青,我知道,其实,我们都没得选。” 生于皇室权力争斗的中心,我们的每一步,都没有选择。 敬献忠诚与谋取利益,恐怕才是我们该选的正途。 ☆、第九十四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四) 款待亲王吴克善一家的晚宴依旧定在了金川阁内,惶惶数年,人事皆已更迭,唯有这雕栏玉砌,在苍穹之下静默不变。 腊月底的夜间已经很冷了,皇太后派人在阁内起了火炉,这才缓解了众人的寒意。我透过窜起的火焰,望向坐在上桌的孟古青,她已经换了衣裳,一袭瓤红的袄子衬得她肤白如雪,她侧目,也望向了我,看到我迷茫的眼神,朝着我挥了挥手,喊道:“东莪——过来。” 我仍坐在原处没有动身,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孟古青却起身走下来,走到我的面前,叫人拿了椅子在我身侧坐下,落落大方地说道:“反正这会儿节目也还没开始,我们这些年都没见了呢,我也是想和你多说上会话。” 我点头,沉默片刻问道:“孟古青,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我想,她应该明白我所指何事。 孟古青侧过头,望着天空中明明灭灭的烟火,星光交错,本是良辰美景,可是我们两人却各怀心事。 “东莪,我说过了,我没得选。”说罢,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几年于我,是真的成长,东莪,你也该明白罢。” 我无奈道:“道理谁都懂,但要真的做到,是该要多少痛苦。” “我……并不觉得痛苦。”孟古青望着我认真说道:“东莪,你记得吗,你曾经和我说过,你觉得这紫禁城困不住我,我应该在辽阔的天地里肆意生活,而之前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些年,我看过太多的权力争斗,深深明白,于我们而言,没有权力意味着什么。所以,我选择嫁入天家,甘愿把自己困在这紫禁城的高墙里……” 我望着她美丽而纯澈的双眼,望着她哀婉而无奈的神情,想起年少时的张扬跋扈的她,心里却为她有些惋惜。 我们沉默了良久,我终于禁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孟古青问道:“那赫锡译尔阔如今……” “他死了。” “呯——”不远处的天际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火,倒映在孟古青似水的双瞳里,她转过头望向天际,泪水滑落她的脸颊,我伸出手,帮她擦去了泪水。 “几个部落有了利益冲突,他在打斗里被人给射中了心脏,没有熬过那天夜里,我求了我阿玛一晚上,却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以前我想,就算我们无缘,只要他活在这世上就好,可是上天对我何其残忍,把这样的奢望都没收了。” 我望着她哀戚的神情,在烟火明灭交错的印衬下,透着不可言说的绝望。 我本想开口安慰她,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科尔沁的老人们都相信命,我额娘安慰我说,我命里是要做皇上的女人,所以才让我断了这念想……” “所以,你觉得无所留恋,才会选择入宫?”我问道。 孟古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并不是全部,东莪,我和你讲过,为了科尔沁,我也已经没得选了,阿玛的地位,姑姑的权力,科尔沁族人的安稳,都需要我来维系巩固。” 我上前拥住她,把她揽进了我的双臂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道:“既然选择了进宫,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人和事了,孟古青,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她咬着嘴唇,哽咽着说道:“东莪,我好难受……” 我明白你的难受,明白你的绝望,明白你这一路走来的懵懵懂懂、跌跌撞撞,记忆里那个跋扈飞扬、任性倔强的孟古青已经渐行渐远,而如今的她,同我一样,认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开始学会臣服,因为我们都已长大,都已懂得,活着,不仅仅为了自己,更多的,是想要更好地保护好身边的人。 酒过三巡,晚上安排好的节目也正好开场了,孟古青仍旧不愿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皇太后派人来叫了数次,她都推脱说想与我叙旧,皇太后便也由着她去,不再催促。 晚宴上宛甯也来了,她着了很素雅的衣裳,坐在福临身旁,神色淡然,始终不发一言,即便福临在她身侧耳语几句,她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回他话。 金川阁内的灯光慢慢地暗了下去,悦耳的丝竹声响起,七名女子穿着汉家罗裙从台后登场,领舞的女子着红衣,其他皆为粉衣,在舞台中央围成瓣状翩跹起舞,舞姿曼妙,犹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璀璨在这寒冷的黑夜里,引得在场众人喝声连连。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2 孟古青也是看的入迷,叹道:“汉人家的舞蹈真是好看。” 一旁的多尼哥哥也道:“汉人家讲究女子以柔为美,这样柔雅的舞蹈,我倒也是第一次见着。” 正到众人看的出神之时,领舞穿红衣的女子在舞台中央忽的跃起,一下子跳到了台下主桌前,舞台上其他舞者都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有这般举动。 还没等众人反映过来,只见那女子冲到福临面前,从手里拔出匕首,朝着福临直直刺去。 一旁的宛甯见此情形,还没来得及想,已然挡在了福临身前,那女子的匕首直插入宛甯左胸侧,在场不少人被吓得尖叫起来,抱头乱窜,场面一度失控。 福临见宛甯受伤,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全,忙将宛甯护在身后,禁卫军们上前一道将那刺客女子按压住,她见已然没有可能脱身,恶狠狠地望着福临,不发一言。 福临见宛甯的胸口不断地在流血,也管不了这刺客的来历,只叫得禁卫军们将她押下去再审,便忙抱起宛甯朝着养心殿方向奔去,边跑边叫身旁的小太监去喊太医。皇太后也是被吓得不轻,忙令禁卫军们围住金川阁,以防再有刺客闯入。 皇太后又命人将亲王吴克善众人安顿好,孟古青本想与我一道回信郡王府,她阿玛却执意不准。 晚宴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匆忙结束,我和孟古青刚刚见面不久,却也不得不分开,临走的时候,她把一枚小小的玉佩递给我,在我耳畔轻轻说道:“这是我小时候额娘给我的,额娘告诉我说这是她部族的瑰宝,可以让我将来送给我喜欢的人,译尔阔死了,我想,我再也不会喜欢人了罢,我把它送给你,东莪,我只有你一个真心的朋友。” 还没等我说谢谢,亲王吴克善便急急地将孟古青叫走了,她走了几步路又回过头看看我,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她送给我的玉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默念道:孟古青,谢谢你。 ☆、第九十五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五) 宫廷里因为发生了刺客闯入的事件,福临下了令全城封锁,而为迎接亲王吴克善的典礼也就此作罢,皇太后虽有怨言,但看在宛甯确实伤重的份上,也只好依着福临的意思。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宫里头就来了旨意,说是宛甯被刺中心脏,生命垂危,皇室全体成员都要去寺里为她祈福。 来传旨意的那公公年纪尚小,一看便知是新上任的,看样子被吓得不轻,哆嗦着才把旨意宣读完,多尼哥哥派人给他倒了茶,他喝了几口又忙放下了,道:“有劳信郡王了,奴才该回去了。” 多尼哥哥似乎察觉到什么,对他说道:“公公且慢,我还有事向你询问,你可知道这皇贵妃伤势到底如何?听闻她之前已有身孕……” 还没等多尼哥哥问完,那公公已然垂叹一口气道:“奴才才调到养心殿几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不瞒信郡王,昨日皇上大发雷霆,说若是皇贵妃这么去了,就让我们都给着陪葬,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整整是一夜都未曾安生,今个儿早上皇贵妃倒是醒了,就是人还晕乎着,也说不动话,太医说是伤及了心脏,恢复起来可要些时候,至于肚里的小皇子,太医说怕是会有影响……”说罢,他又摇了摇头,对多尼哥哥道:“信郡王,这里头也没什么外人,奴才也就直和您说了,皇上啊,被这个皇贵妃给着了道,入了迷,是成天的哄整日的劝,可这皇贵妃性子淡漠,平日里并不爱搭理皇上,这次为了皇上挡了一刀受重伤,皇上这会儿快自责死了。” “那你可知那刺客的来历?”多尼哥哥追问道。 “刺客在牢里自尽了,听老公公们讲,在大牢的墙壁上用血写了个‘明’字,不用说,也是知道是明朝人,唉,这明朝都已过去多少年头了,他们还是不肯罢休呐。” 这让我又想到了碧鸢,记忆里的她低头浅笑,坐在傅赫勒的身旁,纤纤素手,指骨分明,给我们耐心地一个一个剥着秋橘…… 却没有想到这么善良的她,身上却也肩负着复明的重任,最后在利益的纠葛里,死于非命。 如今每每想起她,都会觉得愕然惋惜,她来的静谧悄然,走的时候,却也同样,无声无息。 待得公公走之后,信郡王府上下都纷纷开始打点起来,准备入寺庙祈福。 因为泰兰福晋和泰锦福晋都有孕在身,多尼哥哥特地让她们在府上休息,但她两人都坚持要一道前去,泰兰福晋劝道:“郡王,你也听那公公说了,这皇贵妃是皇上放在心里头的人,我们俩若是不去寺里头祈福,传到了皇上耳里,就等于是抓住了我们信郡王府的把柄,在这当口,我们万万不能有什么差错。” 多尼哥哥听泰兰福晋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只好轻轻地拍拍了她们两人的肩膀,叹息道:“那辛苦你们了。” 因着信郡王府离祈福地最远,我们到的时候,宗族里其他的贝勒贝子、王爷郡王都已经就位了,祈福仪式由福临的五皇兄和硕昱亲王主持,我和多尼哥哥一家站在人群后头,听着台上人的指挥,一遍又一遍地鞠躬,直到我感觉腰都酸了,可仪式还是没有结束。 海娜早已经是坚持不住,嘟囔着嘴巴,和我道:“东莪姐姐,我都快累死了,这躬要鞠到什么时候?” 泰兰福晋听了这话,忙转过头对海娜道:“这会儿功夫就不要发什么牢骚了,海娜懂事些。” 我也道:“是啊,咱就再坚持一会。” 正当我们窃窃耳语之时,人群里已经有小格格给晕了过去,这天寒地冻的清晨时分,气温极低,又鞠了这么久的躬,宗族里的有些小孩子也都快熬不下去了。 昱亲王从台上走了下来,一个一个王府的通知,若是有人不适,可以中途离场,但大家都因怕皇上怪罪,不愿主动离开。 祈福仪式直到晌午时分才结束,我和海娜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赶忙冲回马车上拿干粮吃,才没啃上两口,外头又来了宫里头的人,说是皇贵妃度过了危险期,众人听罢,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仍旧坐在马车里,手里紧紧地攥着已经冷却了的馒头,鼻头发酸,如今的宛甯,像是福临手里的珍珠,容不得半点的伤害,他把她护在最温暖的手心底,生怕她有一点点的差池。 腊月的晌午时段却也冷的刺骨,我掀了帘子躲进了马车里,海娜见我似乎不高兴了一般,忙向我问道是不是也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把已经硬冷的馒头重重地砸在了雪地里,馒头飞出去好远,在囊白的地面上划出一道纤直的痕迹。 “东莪姐姐,你怎么了?”海娜见到我这副模样,担心地向我问道。 我趴在马车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3 的窗沿上,侧着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强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只是平静地说道:“我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还看不穿。” 一整天下来,我们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在回府的路上,我和海娜、巴克度、多尔博同坐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中,我们几个都累的昏睡过去。 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我成了福临的皇后,他对我珍爱有加,事事都依我而言,我仍旧像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马车的颠簸让我从梦里醒来,我起身望向马车外头,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刻了,柔和的光线打在广阔雪地上,山头连绵山头,偶有雪松点缀,这景致,真如同一副画卷,也同样,让我的心境明了了许多。 刚才那样的梦,我想,并不是因为我对福临的放不下,而是,我对曾经的生活,没有放下。 是有很多人细心疼爱的生活,是任性妄为却得到庇佑的生活,是没有对权力恐惧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已经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九十六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六) 由于女刺客在牢中自杀身亡,因此也没有办法再彻查下去,福临最终还是解了封城的令,在皇太后的催促下,准备商讨立孟古青为后的事宜。 皇太后命哈丹到信郡王府上来亲自接了我入宫,慈宁宫里,福临、亲王吴克善、孟古青、雅图公主、额驸塔哈尔都在场,还有一个比我小上几岁的女孩子,清瘦高挑,模样很是清秀,站在皇太后身旁,我刚想问这是谁,皇太后已经起身对我们说道:“人既然来齐了,那今日就把这事情都给定下来。”说罢,她转过头向福临示意,福临淡漠地点了点头,却沉默不语。 皇太后皱着眉头叫了他一声,他却仍旧目光冷静,不发一言。 “皇上!”皇太后似乎是急了,又唤他道:“哀家答应你的事情,一件都不会落下,你答应哀家的,也都应该做到!” 福临忽地起身走到皇太后面前说道:“皇额娘,皇儿想了良久,觉得这并不是两全之策,爱新觉罗宗族里能力出众男儿众多,除了所谓的皇后之位,他们都可以给孟古青一个幸福完满的人生……” “住口!”皇太后怒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告诉哀家,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 福临见皇太后是真的怒了,只好平缓了语气继续说道:“皇额娘,儿臣不是后悔,是儿臣心里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对孟古青有利的事情。朕喜欢宛甯,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情,皇后的位置,朕也是想留给宛甯的,如今皇额娘与舅父要朕立孟古青为后,你们……” 吴克善起身摆了摆手,冷言道:“皇上,你喜欢与否,我们在此并不讨论,这本就是政治联姻,无谓感情,你要给孟古青的,无非是皇后的这个位置与权力。” 我望向孟古青,她对于她阿玛的这番言论似乎没有太大的反映,始终目光沉沉,眼神低迷。 福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太后制止道:“皇上,你该懂事了,利益交换,于我们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你倘若选择宛甯,你想想看她区区一个董鄂家,能给你什么样的帮助?摄政王他们是倒台了,但你想想看朝中还有多少你大哥豪格的势力?还有那些明里暗里觊觎你这皇位的狼子野心之人,她董鄂宛甯又能帮的了你多少?!” 福临低下头,像是孩子一般地望着皇太后,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呢喃道:“我不想做皇帝了……” 皇太后愣在原地,没有想到福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坚持,到最后,却换了他一句“不想做皇帝了”。 正当气氛僵持之时,在慈宁宫门口突然传来凌厉的质问声道:“你不做皇帝,你以为你还能有什么能力圈的住我?” 话音刚落,只见一袭便衣的宛甯站在慈宁宫门口,面容憔悴,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话掷地有声,像是夹杂着万根利剑,刺进了福临的心里。 宛甯走到我们面前,强支着羸弱的身体,一个一个地行礼,礼毕,她刚想起身,皇太后却冷言道:“哀家叫你起身了吗?这么久了,这规矩还是学不会!” 宛甯只好再跪下去,福临看在眼里,却也是心疼不已,忙向皇太后恳求道:“皇额娘,宛甯伤势没有好……” “伤势和规矩无关!”皇太后冷冷地驳回福临,在宛甯的这个问题上,皇太后从来不肯退步。 宛甯跪在地上对皇太后说道:“是,宛甯规矩不足,请皇太后见谅,今日冒昧不请自来,也是恳请皇太后将立后这件事情坚持下去,皇上尚且年幼,很多事情还不懂,需要您这个皇额娘悉心指导。” 皇太后冷笑了几声说道:“听你这样的语气,倒你更像是他的长辈,哀家的话他怕是听不进的,你的话,他是万万不敢不听!皇贵妃,哀家说的对不对?你今日来,想必就是特地来劝一劝哀家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吧!皇贵妃,你这个恩情,哀家倒是要记在心上的!” 宛甯听到皇太后话中有话,忙摇头解释道:“皇太后着实误会臣妾,臣妾……” “够了!”皇太后走到宛甯面前,把她拉起身来,又重重地把她推到了福临面前,怒言道:“那么今天烦请皇贵妃给皇上讲讲这利益重要的道理!” 宛甯一个踉跄摔进了福临的怀里,这下子真激怒了福临,他朝着皇太后吼道:“宛甯还怀着孩子!” 皇太后也确实被他这一吼给惊着了,一时间愣在原地,被气地说不出话来。 雅图公主忙上前打圆场安慰皇太后道:“皇额娘,皇弟也是着急皇贵妃,一时用错了情绪,您别往心里头去。” 宛甯见他们母子之间又因为自己吵了起来,只能尴尬地杵在福临身边,对他轻声说道:“答应皇额娘吧。” 福临委屈地望着宛甯,却也知道,如今情势下,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宛甯见福临无动于衷,只好牵起福临的手,又认真地说了一遍:“答应皇额娘,嗯?” 福临踯躅沉默良久,才勉强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皇太后道:“皇额娘,朕答应你立孟古青为后,但是皇太子,一定要是宛甯的孩子。” 谁都没有想到,福临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来,像是晴空里的一道惊雷,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七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七) 本以为会顺利的商讨,却因为福临贸然提出的条件而陷入了僵局,亲王吴克善很明显有了怒意,但碍于皇太后在场的份上,始终没有发作出来。 福临却偏偏不依不饶地说道:“怎么?舅父和皇额娘怎么都没声儿了?” 宛甯见势赶忙拉住福临规劝道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4 :“皇上,不要再说下去了……” 福临却完全不理会宛甯的劝阻,继续道:“舅父、皇额娘,你们也说只是给孟古青一个位置,那朕现在就给了,但是皇太子的人选,朕自会抉择。” 亲王吴克善终于忍无可忍道:“皇上,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吴克善为你镇守蒙古草原数十载,保的大清这十余年的安稳,为的也无非是在朝中能有一系血脉,以为了我科尔沁的族人日后的生活,如今你这番无礼要求,根本是不顾及满蒙之间的关系,若是日后蒙古一带失守,你也休怪得舅父我镇守无力!” 皇太后听到吴克善这么说也是一惊,忙起身道:“哥哥,你这是何意思?!” 吴克善冷笑道:“皇太后,大清日后若是乱了边疆寸土,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作为。” 在场的人都听的很明白,吴克善是在以蒙古科尔沁一带的安危作威胁,倘若福临一再坚持,他很有可能就此翻脸。 宛甯亦明白这话中的意思,走上前,向吴克善福了福身子,道:“臣妾董鄂宛甯代皇上向亲王您赔罪……” 还没等宛甯说完,福临已经将她一把拉回了怀里,恶恨恨地盯着吴克善道:“你同那摄政王一样,只会拿大清的安危来威胁朕,朕今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够被你们玩在手掌之中的小皇帝了!” 气氛进入僵持的境界,宛甯无奈,只得向皇太后下跪,福临见她跪下,便想上前把她拉起来,却没想到被宛甯用力推开,说道:“你别过来!” 福临愣了片刻,不解道:“宛甯,你做什么?” 宛甯朝着皇太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冰冷的地面坚硬如铁,她磕到第三个的时候,额头已经渗出丝丝血迹。 “皇太后,臣妾董鄂宛甯向皇太后请罪,如今这地步,皇上已经听不见劝了,那么就请皇太后恩赐宛甯出家为尼,替我大清日夜祈福,也免得皇上再为臣妾而坏了满蒙联姻的规矩。”说罢,她又俯下身重重地向着皇太后磕了一个头。 福临生气地朝着宛甯说道:“宛甯,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出家为尼?什么为大清祈福?你是朕的皇贵妃,是……是朕以后的皇后!” “皇上!”宛甯忙制止他再说下去,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而福临似乎也被此刻宛甯的举动所惊愕,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福临。”宛甯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但对于此刻针线落地可闻的氛围下来说,这一声名讳,她叫的很清楚。 福临错愕了一下,点了点头,宛甯又走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道:“我和你说了很多次,我与博果尔自幼一起长大,早已对他有情,你为他兄长,我也是从小敬你如兄……哪怕如今我怀你骨肉,这种感情依旧没有办法更改,福临,我……我不值得,你这样的付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福临此刻的眼神无辜而静默,像是很小的时候,他望着不疼爱他的皇阿玛一样,只是渴望对方一句温存的话语,渴望对方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牵住了宛甯的手。 宛甯想要挣脱开,却被福临握地更紧,“福临,不要错下去了,你是大清国的皇帝,你该怎么做,你明白的。”宛甯继续劝说道,可是福临的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在场的人都不曾领会到,此刻的福临,该是怎样的心情,在他深爱的女人面前,在满蒙联姻的利益诱导之下,在种种的无措选择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决定自己该走的路。 吴克善忍无可忍般地起身怒道:“看来今日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了!”说罢,便要拉着孟古青离开,福临见他们欲走,也似乎终于动摇了,深叹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宛甯的手,转过身对吴克善道:“舅父,朕现在就下旨。” 在场的人,包括宛甯在内,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吴克善还是不放心地问道:“那这太子的问题上……” 福临耷拉着眼皮,已经很疲惫的样子,不屑地回道:“以优者待选。” 吴克善转过头望向皇太后,皇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皇上,历代皇室大都以嫡子为继承人,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中宫之子一掌贵嫡,可堪皇太子之位。” “皇额娘,大清国历来贤以治国,朕不觉得出身有什么问题,倘若论出身,那么今日朕也没有资格坐在这朝堂之上了。”福临在皇太子人选的问题上依旧坚持着不肯有丝毫松懈,似是下了想要立宛甯的孩子为太子。皇太后生怕再讨论下去又生事端,只好不再作言,亲王吴克善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在目前看来,唯有将此事容后商选,才能缓解眼下已然紧绷的形势。 ☆、第九十八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八) 见福临立后这件事情已然尘埃落定下来,亲王吴克善便带着孟古青等人先离去了,临走时仍旧不放心地和皇太后耳语了几句,皇太后心领神会地点头示意之后,吴克善这才肯安心离开。 孟古青走的时候也没有多言,只是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我知道她沉默里的意思,也知道如今的她,已经甘于臣服与顺从。 待厅内只留下福临、宛甯与我,皇太后便拉着身旁一直沉默的女孩道:“那接下来这第二件事,就是咱这小格格建宁的婚事了。” 福临听到皇太后这么说,有些愕然道:“皇太后也要给建宁定婚事了?” 建宁是先皇的十四格格,也是皇室里最小的孩子,比我还要小上两岁,与福临同父异母,建宁的额娘是先皇众多妻妾中并不受宠的庶妃,因此建宁虽为福临亲幺妹,但在宫内地位并不高,宫廷宴会、皇家祭祀等盛事,她都没有机会可以参与,即使我在宫中经常进出,也很少能见到她,因此不免对她感到陌生。 建宁长得乖巧清秀,皮肤白皙细嫩,个头也高挑。她站在皇太后身边并不拘谨,神态自若,似乎皇太后所说之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皇太后回答福临道:“是,许给了藩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建宁在宫内虽然并不受诸位后妃的宠爱,但是福临因着她是最小的妹妹,平日里却也关照有加,听到这事,忙道:“皇额娘,吴三桂当初他叛明在先,如今虽为我大清三藩王之一,但此人绝对信不过……” “就是因为信不过,哀家才会定下这门亲事。”皇太后坚决地说道。 福临呆滞了片刻,恍然道:“皇额娘,你的意思是……” 皇太后沉默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孩子,要保得住这政权的稳固,牺牲的,不只是你。” 这句话,似乎重重地敲进了福临的内心,他站在原地,望着建宁与皇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5 太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建宁福了福身子,转过身向皇太后不卑不亢地说道:“谢皇太后隆恩。” 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糯里带着清亮,我从来没有同她接触过,也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子,然而眼前淡定自若的她,似乎在告诉着在场所有的人,她的勇气与无所畏惧。 福临上前把她扶了起来,她望着福临,眼睛里仍旧透露着闺中女儿对兄长的依赖之情,她轻轻地揉了揉眼睛,叫了一声:“皇帝哥哥。” 福临蓦地红了眼眶,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愤恨地说道:“是朕没用,是朕没用!” 建宁摇头,轻轻地拉了拉福临的衣袖,说道:“皇帝哥哥,这么多年,一直是你疼爱我,额娘去世的早,没有你,我在宫里头怕是要受尽屈辱,如今皇太后给建宁许了一份好的婚事,建宁感激还来不及。” 福临听到建宁这么说,更加愤怒地说道:“什么好婚事!她是让你做质子!说的好听是做吴应熊的世子夫人,其实是为了防止吴三桂造反,建宁,是皇帝哥哥没用,如果我大清强盛,就不用牺牲这么多,不用让你们一个个委屈自己的一生……”说道最后,福临的眼圈也红了,他定是觉得自己无能,连自己至亲至爱的人都没有办法保护。 建宁也落泪,边哭边说道:“建宁不觉得委屈,皇帝哥哥也无需这般自责……” 建宁的坚强与乐观使得我们都感到难过与痛心,其实我们都知道,她面对的该是怎么样的人生。 吴三桂自立为帝的念头早已萌发,藩王反清之行也开始蠢蠢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清派出皇室格格和亲,最多缓解几年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彻底浇灭吴三桂反清的欲望。 倘若日后吴家真攻入紫禁城,那么于建宁来说,该如何抉择,则是她该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 然而身为皇室中人,面对这样的命运,都已经没有任何选择,想必年幼的建宁,早已经深谙了这其中的道理。 —— 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我本以为今天的商讨就此结束,然后皇太后却没有让我们走的意思,福临也看出了端倪,问道:“皇额娘,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皇太后不疾不徐地端了茶水起来,却也没有喝,望着浅绿色的茶汁出了神,沉默了良久,才对福临说道:“皇额娘想问你,东莪的婚配……” 还没待皇太后讲完,福临已经摆了摆手道:“这旨意已经下了,再者成郡王府早就接了旨,怕全府上下这会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皇额娘的意思是想让朕悔婚?这不是闹僵了皇室与成郡王府的关系?皇额娘,你之前也提起过,成郡王因为摄政王对其弑父而对我皇室也恨意有之,倘若朕再儿戏他府,皇额娘,这后果,由你负责?” 皇太后没有想到福临会讲出这么多反驳她的话来,一时间也是语塞,福临见皇太后不说话,便拉着宛甯一道向她行了礼,道:“皇额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朕和宛甯就此告退,还请皇额娘体谅宛甯有孕在身。” 说罢,福临牵起宛甯的手,像之前很多次同样的场景般,在我面前离去,这一次,宛甯没有看我,她的眉眼温顺,目光里却透露出无可奈何的疲惫感。 而我和建宁也一道向皇太后行了礼告退,走出慈宁宫的时候,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沉默良久,远处的天际浩浩一色,山头积雪绵延,本是良景,可如今这般心境看来,却是觉得有着哀戚之色。 建宁见我不走,本已经下了阶梯的她复而折回,走到我身边叫了我一声道:“东莪格格。” 我恍惚地点了点头,听到她说:“格格,你的事情建宁听过,恕建宁冒昧直言,当初你阿玛大权独揽,才导致皇帝哥哥如今这般痛恨你们睿亲王府……” “我知道。”我打断她的话继续道:“他对我阿玛的恨,对我的恨,我完全明白与接受,所以,他为我定下的婚事,我没有任何异议。” 建宁见我这样说,便也知道我的心意已决。确实,现在于我来说,未来的那个人是谁,已经并不重要,我只想拥有的,仅仅是一份安静的生活。 建宁同我一道肩并肩地走下阶梯,在长久相对的沉默里,她忽地开口道:“东莪格格,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皇嫂。” 现在想来,竟有些命运玩弄的意味,我转过头看着建宁,淡然一笑,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第九十九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九) 顺治七年的年末下了一场这寒冬里头最大的雪,我在慈宁宫里边喝着热茶边听着苏默尔姑姑说道:“格格,这雪是下的和你出生那年一样大。” 我拿起糕点往嘴里塞,问她:“我出生那年下了大雪?姑姑怎记得这般清楚?” 苏默尔姑姑抿嘴笑道:“奴婢是一直记在心里头的,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出生的日子,我可是都记着呢。” 今日是除夕,宫里准备了晚宴,太后娘娘这会儿去和亲王吴克善叙旧议事了,我也便在这慈宁宫里休息,等着晚上的庆祝宴会开始。 小的时候觉得日子久尔漫长,像是过不完的一般,板着手指算过一年,但现在长大了,时间真如书中古人所说,抽刀断水,水却更流,快的经不住人阻止。 福临已经下了旨意,过完这年,孟古青便正式册封,入主中宫,因此按着规矩,这几日最好是不见人的,宫里已经开始收拾坤宁宫,随时准备迎接新任的皇后娘娘。 天色刚有些发暗,紫禁城里的宫灯已经一盏接着一盏地挂了起来,几个宗室里年幼的小格格们围着漂亮的宫灯吵嚷着要小太监们取下来,温暖的火光下,是被寒风刮着生红的年幼的脸庞,胆子大的几个不顾下人们劝,都自己跳上护栏去取,吓得太监嬷嬷们都跪了一地。 我望着他们,忽的来了兴致,跑过去替其中一个小格格取了宫灯下来,摸了摸她通红的小脸,道:“还要哪一个吗?” 其他几个小格格也吵着要,我刚想再取,却被一个老嬷嬷拉住道:“东莪格格,还请不要为难我们做奴婢奴才的,这宫灯是皇上命人特地为皇贵妃而挂的,小格格们不懂事,图着个新鲜漂亮,所以才吵着都要,东莪格格您是明事理的人……” 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经将第二个宫灯给取了下来,兜着摇了摇,烛火摇曳,映亮了我的脸,我侧过头,对她道:“噢?是吗?那又与我何关?本格格也喜欢图新鲜漂亮,这宫灯我说拿走便拿走。” 说罢,我提起宫灯,走回了慈宁宫,回过头看到那些孩子们还在吵吵闹闹,又有几个小贝子们也过来,一道闹着要叫下人们取宫灯,那场景像极了我们小时候,我忽的觉得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6 鼻头发酸,忙转回身,拎着宫灯一路小跑回了慈宁宫。 皇太后已经命了哈丹在慈宁宫里等我,待我一回来,便叫我去金川阁里,说是宴会快要开始了,人也差不多齐了。我只身一人站在慈宁宫里,这会儿功夫,苏默尔姑姑都也已经去了,哈丹帮我换好了赴宴的外衣,见我仍旧没有动身的准备,疑惑问道:“格格,怎么了?” 我犹疑了许久,却仍没有告诉哈丹,其实我不想赴宴,因为此刻的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哈丹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上前帮我细心整理好了衣扣,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格格,今日来的人特别多,咱就当去凑个热闹。” 那时的我确实本着只是去凑个热闹的心态,却不曾想,这场晚宴,于我的意义。 我到的时候,歌舞表演都已经结束了,大家喝的微醺,上头坐着福临与皇太后,其他人依次而坐,彼此间并不多言语。 我找到了多尼哥哥一家,在他们身旁坐下,多尼哥哥看到是我,神色有些慎然,他刚想开口,泰锦福晋忙插了话说道:“东莪你总算来了,若是怕见新贵人,也不用拖着这些时辰,让人好等。” 我不明白泰锦福晋说的话,问道:“什么新贵人?泰锦福晋所说又是何指?” 多尼哥哥忙暗中推了泰锦福晋一把,示意她不要说下去,这使得我的好奇心更加重,追问道:“多尼哥哥,泰锦福晋的话是什么意思?” 泰兰福晋见多尼哥哥尴尬不愿说,在一旁劝道:“这早晚都知道的事,这会儿人在这里,何不告诉了她?” 多尼哥哥轻叹了口气道:“东莪,刚你没有来时,皇上已经给择了日子,让成郡王迎你入府……” 我一惊,问道:“是什么日子?” 多尼哥哥犹豫说道:“过了这年,说是元月十九。”说罢,他指了指不远处一男子,轻声与我说道:“那便是你未来夫婿,成郡王景琛。” 我抬眼望去,那人正侧身饮酒,个子高挺,时不时有人经过他身旁,与他淡言几句,他皆举杯有礼相迎。 泰锦见我看的出神,在一旁打趣道:“东莪,可是新贵人相貌非凡,惹得你不舍得移开目光?” 我收回视线,漠然地说道:“我总归要知道,我未来的夫婿,是何样貌,是何品性。” 他是个样貌很普通的人,个子倒是很高,若不是穿了锦裘长衫,怕是看不出是官家子弟。 这个便是我的未来夫婿,是与我共度一生之人,我没有惊奇与欣喜,亦没有失落与感伤,只是如平常一般,知道了眼前这个离我不远处的普通的男子,叫爱新觉罗景琛。 多尼哥哥没有多言,只是帮我倒了杯热茶递给我,看着我说道:“以后过去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到信郡王府上,这里就当是你的娘家。” 泰兰福晋也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犹豫说道:“汉人家说‘长兄如父,长嫂为母’,东莪,你阿玛额娘去的早,又无亲兄长,也没有个依靠,我与你多尼哥哥虽仅年长你数岁,无担父母之责,但我们都是你的依靠,日后的生活受了委屈出了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知道吗?” 我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哆嗦着嘴唇,轻轻地喊了一声:“多尼哥哥,泰兰姊姊。” 苍穹下的烟火明灭交错,斗丽争妍,宫廷内的人们华服叠嶂,笑声传耳,大家都在期盼着新的一年的到来,都向往着大清国明日的繁盛昌隆,但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利益纽带相接的过程中,谁为之牺牲了一生的幸福。 是建宁,是孟古青,亦或是我。 ☆、第一百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十) 到了下半夜宴会散场的时候,我跟着多尼哥哥一家回府,刚上了马车,便听到苏默尔姑姑在后头喊我,“格格——” 我走下马车,见她向我一路小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手里端着个红漆木盒。 “姑姑,这夜已深了,你怎么还不回慈宁宫里去?”我问道。 苏默尔姑姑叫那个宫女将盒子打开,在昏黄的灯盏映衬下,木盒里的玉翠手镯泛着微青色的光,卓雅精致,我愕然道:“姑姑,这手镯是?……” 苏默尔姑姑掂起手镯往我手腕上套,道:“格格也已是知晓,皇上替你择了元月十九的日子,皇太后怕寒碜了你,这会儿功夫便派了奴婢过来把这翡翠手镯给格格送上,算是给格格你的嫁妆,这手镯是先帝赐给皇太后的,她一直没舍得带,想着这次你出嫁便赠予给你。” 我望了望手腕处这精致的镯子,心中想到,先帝在时,皇太后并受宠,这镯子赐予她时定是份荣耀,她始终不舍得带,到了这会却赠与我做嫁妆,这份疼惜之情,我真是无以为报。我向苏默尔姑姑问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歇着了吗?” 苏默尔姑姑摇摇头道:“太后娘娘本想亲自来送格格你的,但碍在亲王与未来中宫的份上,这当口,也不好表现出太多对你的疼爱,怕她兄长给误会了。”说罢,亲昵地拍了拍我的手臂道:“格格上车罢,这天冷夜寒,着了寒意伤身体,快快回信郡王府去罢。” 我又想到了孟古青,也不知现在的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亦或是,还是否在期盼着什么。 “姑姑,我这几日能进宫见孟古青吗?”我问道。 苏默尔姑姑有些为难说道:“格格,按着规矩,这未来中宫是暂时不见人的,但这事我也会禀告皇太后的,让她做主替你们给见上一面,她也是知道你们这么久的友情。” 我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她拥在怀里,“姑姑,谢谢这些年,你和皇太后对我的疼爱,东莪不会忘记你们的好。” 冰凉的夜色里,苏默尔姑姑也将我抱住,哽咽着说道:“格格,奴婢真的不忍心看到你以后吃苦头……” 我知道,他们也都知道,嫁入成郡王府的我,面对的可能是委屈的生活。 我深呼了一口气,缓解情绪之后才道,“不会的,姑姑,东莪一定会让自己过的好。” 不管前面的路有多曲折,不管面对着怎样刁难的生活,我都会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坚强与勇敢,不要放弃对生活的信念。 回到信郡王府里时,已经是过了子时,时间又翻了一夜,在隆冬的夜色里迎来了顺治八年,而这一年,我十五岁了。 我回到自己房间刚梳洗完毕准备入睡之时,却听到门口有人敲门的声音,海娜在外头喊我:“东莪姐姐,东莪姐姐——” 我起身去开门,看到她长发松散,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头还抱着个枕头,咧着嘴对我笑道:“夜里与邻家几个格格玩的疯过了头,这会儿睡不着觉了,听到东莪姐姐你回来了,便想着来同你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7 挤一夜,东莪姐姐可不准嫌弃。” 我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庞,“那还不快进来让我关门,外头的风都把屋子里的暖味给吹没了。” 她蹦蹦跳跳地钻上了我的床,撒着娇道:“我就知道东莪姐姐好,凡事都依着我。” 我坐到床边,边拉床幔边道:“那是我会疼人。” 海娜凑到我身边,把头靠在的肩膀上,神色有些慎然地说道:“我听哥哥说,东莪姐姐是快要嫁人了,是吗?” 我一愣,沉默地点了点头。 “哥哥说是元月十九的日子,离着今天,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东莪姐姐便要是成郡王府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头道:“东莪姐姐长大了嘛,嫁人也是应该的。” “可是哥哥说……”海娜犹豫着是不是要再讲下去,我追问道:“巴克度和你说什么了?” “哥哥说成郡王的阿玛是被摄政王给赐死的,成郡王必然记仇在心,东莪姐姐嫁过去……”海娜讲着讲着便也沉默了,蓦地伸出手环住我的腰,嗫嚅着说道:“海娜不要东莪姐姐受委屈……” 我转过身,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强装笑颜说道:“东莪姐姐哪会受什么委屈?我是皇上和信郡王的堂妹妹,皇太后又这么疼我,那成郡王哪敢给我难堪,你说是不是?” 海娜听我这么说,却仍是半信半疑地放心不下,我掀了被子替她盖好,起身吹灭了蜡烛,在黑暗中说道:“快睡吧,明日又是新的一年了。” 隆冬夜寒,碳盆烧的嗞嗞作响,海娜转了个身面对着我,将头靠在我肩侧,摇了摇我说道:“东莪姐姐,海娜还是睡不着,你唱首歌给我听……” 温暖的床被已经使我有了几分倦意,我呢喃着道:“东莪姐姐唱歌不好听。” 海娜不依不饶道:“只要唱,不管好不好听。” 深夜里头,我又想起了阿玛在我年幼时曾经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年份已经久远,可是记忆确实这般深刻,歌词一句一句地浮跃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起初我还只是哼着调子,慢慢地便把词句都给想了起来。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战非罪,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终有日你会懂这谜题……” 凉夜里,我唱着阿玛唱过的歌,心中问道: 阿玛,女儿要出嫁了,你看到了吗? ☆、一百零一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一) 过了春节,转眼就是元宵将至,因为皇太后懿旨要我从信郡王府里出嫁,因此整个府里都来不及过元宵,而是忙着在准备我婚礼的事宜。 泰兰福晋当家后也是第一次主理婚礼,怕办不好惹得太后娘娘不悦,连日来都去其他府上请教较为年长的福晋,这王府嫁妹之事该如何筹办。 我看着她腆着肚子忙上忙下,心里头十分过意不去,便想劝她休息,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泰兰福晋推脱道:“东莪,几年下来,我也早就把你当作嫡妹,这次你嫁去成郡王府,我这个做姊姊的,怎能大意?” 听她这么说,又想到之前她因我受的委屈,深感十分愧对,她见我神色怆然便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呢喃道:“东莪,泰兰姊能做的,就这么多,往后你的日子,还是靠你自己。”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把我搂进怀里,像哄小孩子般继续说道:“你是任性了些,但也讨人喜欢,我想那成郡王也定然会宠爱你的。” 成郡王对我阿玛的弑父之仇想必耿耿于怀,他又怎会宠爱于我? 我无奈地答道:“东莪只但愿成郡王府不为难我便好。” 王府门口有人通传道:“福晋,格格,宫里头来了消息,说晚上未来的皇后娘娘要来咱府上看望格格,叫我们好生准备,但也别露了声势。” 孟古青终于来看我了吗?自从那日针锋相对的商讨过后,我便一直没有机会见她,不知这几日,她又过的可好。 泰兰福晋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再通知管家打点府中上下,皇后娘娘既然不想漏了声势,想必也是偷偷过来瞧瞧格格的,你通传下去,叫府上的人都安生些,免得传出了什么风声,让宫里头怪罪下来。” 泰兰福晋转过头见我眼角有泪痕,拿了绢子替我拭去,叹了口气道:“回房里头收拾下,你也不想皇后娘娘见着你这般模样,让她替你担心吧。” —— 才吃过晚饭不久,孟古青就到了信郡王府,后头跟了不少宫娥,仗势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全府上下还是对其行了礼,叫了一声“皇后娘娘”。 孟古青见我们众人皆下跪行礼,神情却也没有诧异,只是淡淡地说道:“都起来罢,我今日来是看看东莪格格的。” 多尼哥哥也知道我与孟古青定是有许多话要讲的,便叫我带着她回房里头,其他的宫娥都安排在外面守候,泰兰福晋怕招呼不周,又叫厨房的人给做了不少点心给我们送进来。 孟古青拾起一块精致的糕点,看了又看,却又放了回去,我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孟古青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孟古青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在科尔沁吃惯了,到了宫里以后,便也是尝着这些糕点,我只是想,是不是以后,我就要吃一辈子这糕点了?” 我上前握住了孟古青的手,一滴泪忽的打在了我的手上,抬起头,却发现孟古青双眼已泛了红,“东莪,我看到你,就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我便觉得难过。” 我也哽咽道:“都过去了,生活总是要向前看的好。” “太后娘娘说了,待过了你的婚礼之后,便要皇上正式册封我为皇后了,阿玛这几日都高兴地彻夜难眠,我身边的宫人们都总是向我道贺,他们不知道我心里头的苦,东莪,只有你明白。” 我明白,可是,事到如今,你的路,只能这样走。 我们两个说着说着,便一道都给哭了,生而为皇室中人,自幼无可控制自己的人生,权当是他们手中的棋子,每一步,按着规划好的走,在他们看来,排兵布阵,走不错一步。 孟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8 古青似是想起什么,止了哭声说道:“东莪,我叫苏默尔姑姑给去打听了,你那未来的夫婿成郡王,听说是个寡淡平和的人,不善与人争,也极少与皇室中的人往来,我这听来倒是觉得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你们父辈之间有过节,但你是皇上给指的婚,想必他对你也不会过多为难。”言罢,她又想了想,忙道:“倘若他府上的福晋欺负你,你大可来找我,她们敢得罪你,你不敢得罪我这个中宫娘娘。” 一句话惹得我们俩都破涕为笑,她见我笑了,伸出手忙我抹去泪水,打趣说道:“其实成为皇后娘娘好处颇多,至少,没人敢欺负你我,你说可不是?” 孟古青还是这般率性,恍惚感觉,曾经那个张扬的女孩还在眼前。 我点头说“是”,刚想也打趣她一番,却又转念想到了宛甯,福临这般疼爱宛甯,怕孟古青以后在宫里也会受委屈。 “孟古青,皇上宠爱皇贵妃董鄂宛甯,你大可不必计较,宛甯这人性格乖静懂事,是个讲理的人,你与她好好相处,免得皇上对你冷落。”我这样劝说她,是想她不要再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在后宫里最重要学会忍让。 她沉默地点点头,思忖片刻才道:“你与皇贵妃的事情,我在宫里风言风语也听到不少,你与她曾经交好,她却在你落难之际夺你之位,这人品性如何,我却觉得还有待观虑。至于你说得要与她好好相处,怕因着她而惹皇上不悦,那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又对皇上无意,何必把自己掺和进去,劳心劳力,我只管做好这后宫掌势人的位置,保得我科尔沁族人一世荣华便可。”说罢,她望着我不禁笑出声道:“怎么这表情看着我?我说的可不对了?” “我是觉着我们真都长大了,想法与之前完全不同。”我道。 她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说道:“是啊,都长大了,我也得看着东莪出嫁了,是十九的日子吧?可惜我没办法替你送嫁了。”说罢,她转过身望着屋内四处打量,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我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屋里的木梳放哪儿了?快拿出来?” 我有些惶惑地起身去拿了梳妆盒里的梳子递给她,问道:“你要木梳做什么?” 她接过梳子,走到我背后,帮我把头饰一个一个地拿下来,解开了我绑着的长发,让它们松散在肩膀后头。 “你做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她狡黠地一笑,用木梳轻轻地梳过我的头皮,一直沿着我的长发梳到了发尾,说道:“听闻汉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要请年长的夫人来梳头的,我想我的年级还不够长,但是身份也是够了吧……”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又开始哽咽,沙哑地继而道:“东莪,让我这个中宫娘娘来给你梳一次头,希望你以后的人生路会好走。”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淡然笑道:“孟古青,谢谢你。” 她抹了抹泪水,打趣道:“该说‘谢皇后娘娘厚爱’。” “是,臣妾谢皇后娘娘厚爱。” 她的动作很缓很轻柔,梳子轻轻地扫过我的头皮,抚顺我的长发,我看到昏黄的铜镜里两张这般年轻的脸庞,却挂满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 …… 孟古青一直与我畅谈至深夜,直到外头的宫娥催了,我们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子时了。 我将孟古青送出房门,我俩站在庭院内,皓月当空,月光如洗,孟古青道:“今天都十四了,明儿个原来是元宵,怪不得这月亮这般圆。” 我想起多年前问皇太后的一个问题,现在也向孟古青问道:“你觉着这月亮上真有广寒宫吗?” 孟古青若有所思地望着月亮出神道:“我觉着有,应该是比紫禁城还要大的宫殿。”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继而问道。 她的回答和当年皇太后的回答几乎一样,“我们世间尚有紫禁城,可那月亮这般明亮,在它上头的宫殿,定是比紫禁城要美上、大上几倍吧。” “嫦娥住在这样大的广寒宫里,不觉着生活寂寥吗?” 孟古青收回了望着月亮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古往今来多少宫娥嫔妃,包括我自己,在紫禁城里的生活又该是怎般寂寥。东莪,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其实你该庆幸,没有被红墙锁住此生。” 那你呢?本是科尔沁草原上自由的灵魂,却甘愿为了这浊世里他人的权力与荣华,让高阔的红墙困住了这辈子。 孟古青在宫娥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信郡王府,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跨进轿子里,却又撩开了幕帘望了望我,昏暗摇晃的烛火里,她的双眸仍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清澈…… “东莪,我回宫了,你……”她欲言又止,停顿片刻过后,却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低头望着她,叹道:“孟古青,都会好的。” 我们俩从幼年时光结伴,晃晃数年,人事易改,但这份情谊,从未变过。 仍记得初遇那年,我被阿玛掌掴,负气欲走,她也是像如今这般,走过来牵起我的手。 我帮她又重新拉好了幕帘,互相道了一声保重。隔着薄薄的帘子,我站在外头迟迟不肯离去,她坐在里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领头的宫娥走过来向她询问道:“娘娘,这是走还是不走?” 她似乎是缓过神来,低迷的声音才从轿子里头传出:“走罢。” 空旷的天际里传来阵阵的爆竹声,我回过头望向王府门口,仆人们也开始准备了烟火炮仗准备开放。 原来已是子时,元宵节到了。 ☆、一百零二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二) 顺治八年元月十九,我正式从信郡王府出嫁。 天还没亮透,我已经被泰兰福晋催促着起床准备,信郡王府上下格外重视我的婚嫁,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给惹得皇太后怪罪。 洗漱完毕之后,泰兰福晋派人给我梳头上妆,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神呆滞,气色苍白,看来竟觉得有些陌生。 曾很多次幻想过我的婚嫁会是如何的场景,用着小女儿最细柔的心思,想着那良人该是怎样的鲜衣怒马少年,又是不是在燕子回时的季节里迎娶我过门,但如今却是一点也不期盼了,经历过这生活的跌宕起伏,看过这无情的人事更迭,现在的我,只期盼着一份安宁的生活。 梳妆打扮完成,婢女为我穿上穿上大红色的婚服,泰兰福晋又亲自替我带好一个个繁重的饰品,我苦笑着说道:“去了成郡王府也是做妾,难为泰兰姊替我这么用心了。” 泰兰福晋用手指轻轻地封住了我的嘴巴说道:“这女人的婚礼,一辈子也就一次,怎么也都该隆重些,东莪也莫说这些个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09 话来,去了成郡王府,你到底比他那些福晋们身份高贵,婚嫁马虎不得。” 我沉默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什么身份与不身份,现如今,我还有什么身份可以依靠? 正与泰兰福晋说着,外头的人来传报说皇太后来了,我们众人刚想起身出门相迎,皇太后倒是已经先踏进了我的房门,众人忙都齐齐下跪行礼,我穿着狭长的礼服稍有不便,皇太后见我样子吃力,上前将刚半俯下身的我扶起,看着眼前已经妆容巧饰的我叹道:“东莪画起妆来倒真是合适,平日里见惯你素雅,这一点缀真是亮色颇多。” 我侧过头望向铜镜里,看到我与太后的两张脸,想起曾时年幼,太后嫁与我阿玛那时,也是在黄旧的镜子里,也是这样的两张脸,只是当日的她尚年轻幸福,当日的我亦年幼单纯。 皇太后屏退我房内所有人,只留着苏默尔姑姑与另外一年轻婢女,她指了指那婢女对我说道:“你去那成郡王府上,哀家总是放心不下,昨日与苏默尔合计至深夜,才从这么多人里面给你选了个陪嫁的人,这是莫伊,与哀家一道从科尔沁来,比你大上两岁,把她放在你身边,哀家再放心不过。” 皇太后话音刚落,那名叫做莫伊的婢女便上前向我行礼道:“奴婢莫伊参见东莪格格。” 我一时间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么多年,身边的婢女换了一茬又一茬,而我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照顾好自己,习惯了没有婢女在身边替我打点好一切的生活。皇太后见我不说话,便问我是否对莫伊不满意,我看着莫伊,她的身材高挑,有着草原儿女特有的修长身形,神情稚朴,眼神平静,在我和皇太后面前却也是不慌不乱。 我上前将她扶起,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处境,想必你也知晓一二,以后跟我去成郡王府,怕也有你受欺负的份,莫伊,我并不是你的良主。” “奴婢觉得格格是。”她回答地不卑不亢,不疾不徐,“格格既然都能替奴婢着想以后,就凭这一点,奴婢就已该明了,格格是莫伊的良主。” 我愕然莫伊竟会说出这些颇具有气势的话来,皇太后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东莪,莫伊是哀家千选万选替你给择出来的,她总有她过人之处。” 我感激地望着皇太后,正是眼前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如额娘般疼爱我,宠溺我,教导我,多少次我徘徊在命运的交叉口,也都是她,告诉我该如何走下去。 皇太后拉着我的手一道坐下,苏默尔姑姑和莫伊则在一旁候着。皇太后掂起桌上的眉笔,在我的眉上轻轻地补了几笔,说道:“哀家觉得你这眉画得浅了些,现在加了几笔,看来倒更是美得媚人了,你那夫君见着你这模样,怕是心中必然是有喜欢的。” “我也不求别人家的喜欢,只希望成郡王府的人不要为难我,我也便满足了。”我叹道。 皇太后皱着眉说道:“谁人不知哀家视你如己出,那成郡王府的人又怎敢为难你。” 我苦笑道:“成郡王正侧福晋皆已册立,我也不得不向她们做长的低头,太后娘娘,东莪以后是成郡王府的人了,就该听他们的规矩,他们若是成心想为难我,我也只得认了,这些道理,我还是得遵从。” 皇太后心疼地抚了抚我的脸庞叹道:“东莪倒是真长大了,不再如从前般任性了。” 我心中默然,倘若阿玛未死,倘若睿亲王府尚在,倘若多尼哥哥仍是豫亲王,那么我依旧还生活父兄的庇佑之下,依旧可以任性妄为,依旧是那个别人口中性格乖张的东莪格格。 但人生没有如果。 我的人生更加没有。 皇太后端坐着同我讲了好多好多的话,外头的薄雪盈盈吹落,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伴着皇太后温柔的声音,让我快要忘记原来今日是我出嫁的良辰。 “东莪,哀家派人去打听过了,那成郡王是个寡漠少言的人,他的嫡福晋已理佛多年,也应不是跋扈无理之人……” “东莪,这夫妻之道,最重要还是忍让,莫说宫廷与王府,就算民间富户之家,皆对女子教条严苛,那成郡王推崇汉学,想必对福晋的言行举止规矩甚多,你可莫要再无端耍性子……” “东莪,你是睿亲王府里头的独女,没有姊妹自幼一道成长,后寄养于多铎府上,又多堂兄弟,这也多多少少影响了你的脾气,日后与成郡王府的众福晋相处,必要以礼相待……” “东莪……” 我坐在她身旁只是静静地听,并不说话,她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娘亲一样,对即将出嫁的女儿再三的嘱咐,生怕日后我行差踏错半步。 直到房外有人敲门提醒说是吉时已到,皇太后才停下话来,愣愣地看着我,轻声呢喃着道:“哀家的东莪,终是要成了别人家的人。” ☆、一百零三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三) 在礼乐声声之中,皇太后亲自帮我盖上了红盖头,由喜娘搀扶着走出房门。 门口已经候着许多人,多尼哥哥见我出了房门,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愣在原地,情绪万千,想起曾经在这王府里的往事,想起我们一道成长起来的时光,一时间情绪难抑,我扯了红盖头攥在手里,上前拥住了多尼哥哥,哽咽地叫了他一声哥哥,确实,他在我心中已如亲兄,是我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亲人。 他从我手里拿过红盖头重新帮我盖上,牵起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喜轿前,又帮我撩开了轿子的幕帘,耳边传来婚礼主持的喜娘喊道:“新娘进轿——” 我现在原地不肯进去,多尼哥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道:“东莪,该进轿子了。” 我伸出手抹了抹腮边的眼泪,沉默地点点头,可是双脚如同灌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喜娘见我久久不动,只好低声催促道:“格格,已是吉时,莫要误了良辰。” 我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我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是不甘心,是不愿意,都不是。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原来还是没有办法自己把握,这样的无奈,却无与人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控制好情绪,才有了跨上喜轿的勇气。我的脚刚一抬起,唢呐声与炮竹声齐鸣,已由不得我退缩了,我只好进了轿子坐定。 我还没来得及与府上的人一一道别,还没来得及和海娜巴克度说上几句临别的话,还没来得及同泰兰福晋道声谢谢…… 喜轿被抬出信郡王府,一路沿西,成郡王府离着并不远,我在轿子内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去想,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对今后人生的期盼,在这一刻,都成了置空的迷茫。 约莫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轿子停了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0 下来,外头的喜娘说道:“格格,成郡王府到了。” 相比信郡王府送亲仪式的隆重繁华,成郡王府的接嫁似乎冷清了很多,我在轿子里一点也听不到外头的人声。 喜娘掀开了我的幕帘,掺着我走下轿子,犹豫了片刻,尴尬说道:“格格,这成郡王许是记错了时辰,这会儿功夫还没有来接格格的轿子。” 我不禁在心中冷笑,怕不是记错了时辰,而是根本不愿意娶我这个杀父仇人的女儿吧。 门口的两个侍卫走下来对喜娘说道:“郡王吩咐了,格格的轿子按规矩从侧门进。” 喜娘尴尬地转过身对我道:“格格,这…您是庶福晋,理应是由侧门进的。” 我倒没觉得对方委屈了我,确实,作为庶福晋,我理应从侧门而进,这点规矩,我还是得遵从的。 我道:“那便从侧门进吧。” 待轿子抬到了侧门,外头还是冷清一片,喜娘上前再次向侧门的侍卫问道:“东莪格格的喜轿到了,敢问成郡王府接亲的人在哪边候着?” 侍卫回道:“郡王吩咐了,格格下了轿子,就送到西厢的云暮阁里。” 我透过红盖头朦胧看到喜娘尴尬的脸色,说道:“那便听他们的吧。” 喜娘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偷偷与我讲到:“格格,这成郡王府是不是成心为难咱们?”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没料到的是,在我尚未过门之时就已经给了我难堪。 送亲的队伍依旧吹奏热闹,没有察觉出我的失落与无奈,一行人把我送到了王府的云暮阁外,喜娘与莫伊一道扶着我下了轿子,云暮阁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的丫鬟对我行礼道:“奴婢穆纱参见格格。”礼罢,她上前搀我进门,说道:“郡王在府上招待宾客,命了奴婢前来相迎。”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任由她牵着我走,进了阁内,我直接把红盖头给摘了,环顾四周,竟简朴地没有一点福晋厢房该有的模样,那名叫做穆纱的婢女似乎是看出我脸上的情绪,在旁解释道:“成郡王生活简朴,因此府上布置皆不奢华,格格自幼生活优越,可能一时无法适应府上的生活。” 穆纱说话有礼讲情,看来那成郡王也并非刻意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住处,我点了点头,道:“既然日后是成郡王府的人,我自然是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 穆纱点头称“是”,向我行告退礼道:“格格没有什么其他吩咐的话,奴婢先行告退了。” 待她走后,房内就只剩下我与莫伊还有喜娘三人,喜娘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是泰兰福晋安排替我送亲的,她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红盖头要给我带上,却被我拒绝了,她语重心长说道:“格格,这盖头是晚上由新郎官给挑起的,不能自个儿给摘了,格格若是觉得气闷,奴婢给您把这屋子里的窗给打开。” 我还是执意不肯盖,喜娘也没了办法,怕她为难,我只好说道:“那等晚上再盖着吧,这会儿我想看看这王府。” 喜娘忙劝道:“格格使不得,今天这规矩,您可都要守着。” 听她这么说,我也只好作罢,在屋内闷坐着,心里头却是从未这般忐忑过,仅仅只是为了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将要一生服侍的男人。 然而,他却让我直等到将近子时时分,才出现在我的云暮阁外。 穆纱进来通传于我们,莫伊帮我重新盖好了红盖头,我已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莫伊和喜娘忙上前行礼道:“奴婢参见郡王。” 我听到他对她们说道:“下去吧。” 喜娘回他:“郡王,这仪式尚未开始,奴婢需要留下来给您安排。” 他仍旧说道:“都下去吧。” 语气里带着几份薄怒,喜娘不敢多言,和着莫伊一道退了出去。 房内便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上前掀掉了我的盖头,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烛光摇曳里,他的面容清秀平凡,我低头唤了他一声“郡王”。 他有了片刻的迟疑,随后把手里攥着的盖头扔到我身侧,走到我身旁对我说道:“你我父辈存有恩怨,皇上将你赐婚于我,我没有能力拒绝……” 这便是福临给我安排的婚姻,这样让我难堪的婚姻。 我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郡王,不要说了,今天你给我的难堪已经够多了。” 他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在我的身侧坐下。 我们却始终相顾无言,不知道坐了多久,房内的红烛烧到了头,“扑哧”一声地灭了,他才起身道:“我叫人去取蜡烛。” 我道:“不用了,郡王,你走吧。” 这是我的新婚之夜吗? 我只觉得像是场充满讽刺的梦。 ☆、一百零四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四) 辗转反侧,我一夜未眠,到了下半夜,我遍索性披了衣服起身,想去外头院子里走走。 门刚一推开,却见莫伊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我:“格格,你这是去哪里?” 我差异道:“莫伊你一夜都守在这外头?” 莫伊点了点头,道:“是,格格。” 我蹲下身拉起她的双手,冰冷的没有丝毫暖意,深冬腊月的长夜里,她却在这寒雪天里整整替我守了一夜的房门。 “他们没有给你安排住处吗?!”我气愤问道。 她摇摇头,道:“没有。” 我拉起她想让她进我房里睡一会,她却不敢僭越,推辞着不愿意进来,我望着她被冻的通红的脸庞叹道:“你从宫中陪嫁我至成郡王府,他们执意为难我,也只有你与我相依为命。” 她听到我说“相依为命”这个词的时候,嘴唇稍微哆嗦一下,似是有些哽咽,我便忙拉着她进房。房里也没有炭盆,温度其实比外头也强不了多少。 我拉着她走到床边,她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已经有些缓和过来了,我把被褥掀开了,对她道:“我们就一道挤一下。” 她惊讶地指了指我的床,问道:“格格,今夜是你大婚,这婚床,奴婢一个下人,怎么可以睡?”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大婚,只不过是他们成郡王府纳了一个庶福晋。” 云暮阁内冷清寡落,就连红烛都未曾准备,我这个庶福晋,他根本就不想承认罢。 莫伊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我道:“把外衣脱了吧,这会儿天还没有亮,我们再安睡会。”说罢,我便先钻进了被窝,被窝里还留着些暖意,莫伊只脱了罩衫和鞋子,便也睡了进来。 她背对着我,我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她的背一直,叫了我一声:“格格。” 我问:“莫伊,你几岁来的皇宫?” 莫伊想了想,道:“许是三岁,奴婢记不得了。”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1 “那你连科尔沁也不记得了吗?”我追问道。 “嗯,是,不记得了,只能听宫里同是科尔沁来的老宫人说,那里很美。”她缓缓说道,“奴婢自有记忆来,便已经在这紫禁城里头了。” “你先前服侍的是宫里哪位?” “先帝的阐太妃,也是科尔沁来的,前年年末去了,奴婢便一直在慈宁宫里帮苏默尔姑姑做事,格格,奴婢常听慈宁宫里的人提起你!” 我好奇问道,“噢?她们说我什么了?” 莫伊突然翻了个身,转过来面向我,月光朦胧,却能让我们彼此看清对方的模样。 她一直看着我,眼里的神色温柔而平静,她语气缓和地说道:“她们说,说你性子张烈,不肯低头服软,担心你得罪人,她们也说,说你心里头其实还是个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当年被摄政王和豫亲王宠坏了……” 我轻轻地笑道:“她们说的一点都不错呢。” 莫伊问道:“可是奴婢觉得……” “觉得什么?” “奴婢觉得,格格是个识大体的人,今日这番遭遇,格格却毫不计较。” 我无奈说道:“莫伊,你在慈宁宫里,应该也多多少少听说我的境遇,如今皇上要我嫁进宗室里为庶福晋,我的丈夫,与我阿玛有宿怨……” 莫伊听完十分诧异地问道:“那皇上……” “是他故意为之,让我生活不如意。可是,我要证明给他看,我的生活,不会被他左右。” 说到底,我是皇权争夺中的牺牲品,最后由胜利者支配我今后的人生,我连选择权都不配有。 可是,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的好,这是很多人曾告诉过我的道理。 就算没有富贵荣华的生活,我依旧能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很好。 我对莫伊说道:“没有别人在时,你不用自称‘奴婢’,这不比宫里头,没有这么多规矩。” 莫伊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格格,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帮她盖稳了棉被,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我们两个靠在一起,她比我高出许多,我的头正好靠在她的肩膀处,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我抱在了怀里。 温暖的被褥让我很快又有了睡意,在我没有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听到莫伊很轻声却又有力地说道:“格格,谢谢你。” 第二日天没有亮透之时,穆纱便将我们喊了起来,见莫伊与我同睡一床,本想责备她,我忙解释道:“是我叫她一道的,与她无关。” 穆纱点了点头,对我说道:“大福晋是礼佛之人,早起是她的规矩,格格您这会儿梳洗完毕,便由奴婢领着去给她们请安。” 在穆纱的解释下,我也大致了解了府上各个福晋的脾性偏好。 大福晋敬佳福晋早年礼佛,规矩甚重,但为人平和,极好相处,平日里都在佛阁内,很少见人; 侧福晋阮微福晋与敬佳福晋是表姐妹,脾性爽朗,如今府上大小事务都是由她打理; 侧福晋依娜沙是成郡王最宠爱的福晋,至于脾气,穆纱说也只是听闻不好,并没有真正接触过。 成郡王还有两位侍妾没有册立,我无需给她们请安。我洗漱完毕后,挑好了衣裳由莫伊装扮整齐,穆纱便带着我到了正厅里,一路上观察,这成郡王府确实是简朴素雅,没有一点郡王府本应由的奢华气息。 到了正厅,成郡王景琛已经坐在主位上了,他见到我来,只是抬眼撇了一下,便马上低下头拿起茶品起来。 他旁边的女子倒是很客气地对我招呼道:“早闻摄政王家的格格有过人之处,倒没想到模样也是这般俊俏。” 穆纱忙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是阮微福晋。” 我上前向她福了福身子请安道:“东莪见过阮微福晋。” 她起身将我扶起,压低声音道:“应先向郡王请安。” 我见他仍旧坐在那里对我不理不睬,但也只好转过身对着他行礼道:“东莪见过成郡王。” 他连眼都没有抬,只是对我挥了挥手道:“请过安便罢,敬茶则免了。” 我见他这般态度,开门见山地问道:“郡王是不想承认东莪这个庶福晋吗?” 这次他抬了头,斜睨着我,冷笑一声道:“都说这个东莪格格连皇上都敢顶撞,看来传言也是一点不假。” 我也对着他冷笑,不服气地说道:“郡王想说什么直说便好,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昨日夜里你不是做的很直接?” 下首第一排坐着的那女子听到我这么说,“咯咯”地笑出声,起身对我说道:“东莪格格,你这般顶撞夫君,郡王可是可以对你家法处置的,这里不比紫禁城,皇太后事事护着你。” 许是太过气盛,我不甘示弱地回敬她道:“你也知道,皇太后事事护着我,我在这成郡王府里受了委屈他,她亦不会不管。” 那女子被我这样的话给激怒了,拿起手里的茶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碎成数片,有一片正巧飞过我的脸颊,划出好长一条血痕。 她的举动霎时让我惊住了,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屈辱,而从进入成郡王府开始,各种各样的难堪都让我尝遍了。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好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不掉下来。 景琛见我眼里有泪,似乎也觉得那女子做的过分了些,他拿出绢帕上前擦了擦我出血的脸颊,我用力地挣脱开他,越想越委屈,泪水一个劲地掉,他见我哭了,解释道:“刚才那杯子,依娜沙不知道会砸到你,只想着对你立些规矩。”说罢,指了指他身后那仆人手里端着的托盘,对我道:“去取了来敬茶。” 我一甩袖子,气愤地朝着他吼道:“才不敬!”我忙转身想走,却被他一把拽住,对我道:“这新福晋进了门,总该有敬茶的礼数。” 我想到出嫁前,皇太后对我得千叮万嘱,如今已嫁与人妇,确实,也该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再那么任性。 我压着内心的委屈,起身去拿了茶水杯,向着他和其他三位福晋一一敬茶,敬到依娜沙福晋的时候,不料她拿起杯子直向我泼了一脸,茶叶混合着茶水从我的脸上掉落下来,她用力地扳起我的下巴,恶狠狠地看着我说道:“东莪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对我做出这样的举动,我拼命地想要挣脱开她,她却力气大地惊人,一把拽过我的肩膀,把我拖到了大厅门口,恨恨地摔在了地上,她指着我对景琛说道:“郡王忘记了吗?老郡王是为何而死?是因为这个女人的阿玛!依娜莎更不会忘记,我巴雅拉氏全族十多口人命,又是因为谁而丧!” “依娜莎。”景琛走过来劝阻她道,“她才入府,这事以后再言。” 我从地上起身,也理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2 会不得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口气地往回跑,一直沿着来时的路跑回了我的暮云阁。 莫伊见我气喘吁吁地回来,脸上挂满泪痕,脸颊边还留着血迹,便也知道我去敬茶时受了为难,忙给我打热水洗脸。 我边哭边说道:“想着会受他们欺负,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侮辱……”说罢,委屈一股脑地涌上来,泪水竟止也止不住,莫伊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我。 等我哭累了,我对莫伊说道:“莫伊,我们想个办法,逃出去!” 我本以为莫伊会很诧异,甚至会阻止我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问我道:“格格想逃到哪里?” “外头,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这是我很久之前就有过的想法。” “没有人知道你是东莪格格的地方?”她追问道。 我点头,“对。”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呢?” “我们一道逃出去,也互相有个照应,你愿意吗?” 她竟有些欣喜激动地说道:“当然,莫伊愿意跟着格格。” 权当是我最后的一次任性,可是,我没有想过的是,因为这次任性的出走,我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如果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这条路。 ☆、一百零五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五) 因为敬茶给我的难堪,使得我对成郡王府的印象更加差,因此连着几日,我都不愿意踏出云暮阁半步。 这些天里,我都和莫伊商讨着该怎么逃离成郡王府,但府内看守众多,夜里行事必然会被发现,唯有白天寻着理由外出,才有可能骗过守卫的眼睛,但出逃又要准备好衣物包裹,到时候也有可能被他们发现。 我们俩思前想后,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十全的办法来。 在我进入王府后的第四个夜里,下了好大的一场冰雹,我被窗框上接连掉落的雹子撞击声给吵醒,起身想把窗户给关紧,脚刚一放进鞋子里,却感到一阵湿寒,我忙去点了蜡烛来看,却发现地上都是正在融化的雹子,雪水趟满了我整个房间。 我忙推醒莫伊,让她与我一道去外头叫人,正当我们慌慌乱乱准备出门之时,外头却传来敲门的声音,起初是很轻的两声,见我们不回答,又急急地连敲了几声,叫道:“东莪。” 我惊讶地回答道:“你来做什么?” 他又连续敲了几下门框,示意我开门,边敲边说道:“你先出来,这房子受不了冰雹的压,有危险。” 莫伊见我没有丝毫反应,一把拽着我就往外头跑,门一推开,景琛就站在外头,只着了薄衾,身上披着外衫。我冷冷地瞪着他,也不说话。 景琛身旁的穆纱向我解释道:“庶福晋,郡王是……” 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经很气愤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既然知道这房子年久失修,还让我住进来,担心我?怕是我被这雹子给砸死了,你们难向皇太后给交代吧。” “不是的,庶福晋……”穆纱刚想再说什么,景琛一抬手制止了她,道:“那便由她这般想吧。”说罢,他转过身对我平静地说道:“跟我回去,这云暮阁今夜怕是没法住了。” 我一愣,问他道:“跟你去哪里?!” 景琛望着紧张无措的我,本有些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默然道:“自然是回我房里睡。” 我听到他这么说,恨恨别过头回他道:“不去。” 他自是知道我还在因为敬茶的事情而生气,却也不提,而是对一旁的莫伊说道:“你去穆纱屋里住一宿。” 莫伊为难地叫了我一声“格格”,我知道她是担心我,但在景琛面前,她也不能多维护我。 我对景琛说道:“那我也去穆纱房里睡。” 他平静地回答说道:“这王府里还没有福晋睡婢女房里的规矩。” 我知道现在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冰雹骤至,这屋顶几处已被砸击撞破,确实危险,况且他也可能只是好意让我去他屋里睡,毕竟如今我们已为夫妻,同住一屋过夜,再正常不过。 我在心里不断地说服着我自己,景琛见我不说话,走上前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胳膊,边拉着我走边道:“还想站多久?” 我只好任由他拽着走,他撑着伞,我躲在他后头,一路跟着到了他的厢房。 我站在外厢房的大厅里,环顾看着屋内的布置确实也是俭朴,他把门关好,转过身看到我杵在原地不动,问道:“去把头擦一下,见你头发都湿了。” 说罢,他进去取了毛巾过来给我,我接过毛巾,叫了他一声“郡王”,他抬起头,额头有了浅浅的抬头纹,目光平和地望着我:“嗯?”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不妥,我阿玛他……”我犹豫地说道。 他别过头,侧着脸庞,似乎有些许的不悦,却仍平静地对我说道:“你先去把头发擦干。” 我沉默地点点头,走到内厢房的镜桌前,把挽着头发的簪子放下来,用毛巾一遍一遍细细地擦干,却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我身后,我慌乱地转过身,“你……你……” 他见我神情错愕,问道:“你怕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和我说事情吗?” “嗯,是……”我放下毛巾,平复情绪说道:“我阿玛在世时树敌太多,也包括当今圣上,因此他明知你我父辈有恩怨,却还是让我下嫁于你,你对我有恨却又不得不接受我这个福晋。郡王,这样的生活会让我们都觉得为难……” “那,你想说什么?”他打断我问道。 “郡王,不如你放了我。”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皱了皱眉头,问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放我去民间生活,至于这个庶福晋,你就当从未在成郡王府里出现过。” “倘若我不同意呢?” 我错愕道:“你为什么不同意?我本就是你被迫娶的啊……”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转过身不再多言,我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只能尴尬地杵在原地,想着知该如何让他放我离开。 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打破道:“我累了,早些睡吧。” 我见他说罢便走到床边脱了外衣,也没有理会站在原地不动的我,直到他躺进了被褥里,我却还是在心里说服不了自己同他一起睡,犹豫良久,我转身走到外厢房里,望着厅内的几张凳椅,把它们拼成了方阵,勉强地睡了上去。 天气虽冷,但已是深夜,我也渴睡地厉害,不多久便进了梦乡。 一夜无梦,醒来时天色也已经微亮,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景琛的床上,忙惊起身来,却见他坐在地上,身体靠在床沿边,而身上却只盖着他单薄宽阔的外衫,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3 我上前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朦胧地睁开眼,我忙问道:“我怎么会睡到你床上?” “夜里天气太凉,我见你睡梦里还在咳嗽,便把你抱到我床上睡了。”说罢,他起身走到窗边望了望,道:“现在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吧。” “那你呢?” 他边穿衣服边道:“府里这几日事情多,我得去看着。” 待他走后,我一个人又钻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回想着从昨晚至今的事情,觉得他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人,然而父辈之间的恩怨,让他没有办法接纳我这个庶福晋。 ☆、一百零六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六) 我在景琛房里过夜的事情很快就被依娜沙福晋知晓了,我刚起床梳洗完毕,她就已经气冲冲地闯进了房门,从上次的话里,我也猜出几分,她的家族与我阿玛必然有很大的过节。 她眼神凌厉地看着我,我心想着应该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还没等她开口,我先向她行了礼:“东莪参见依娜沙福晋。” 她倒没预料到我会卖乖行礼,也是一愣,却又冷冰冰地讽刺说道:“你和传闻里的,倒是不一样。” 我起身问道:“噢?那敢问依娜沙福晋,传闻里头的东莪,又是怎样的?” 她冷笑一声道:“这个我不用讲,你也必然知晓了。”说罢,她忽然朝着我走近了好几步,目光凶恶,让我心生寒意,我忙往房里连退了数步,问道:“依娜沙福晋,你今日来找东莪,到底所为何事?何不直接告诉于我。” 却不料依娜沙福晋迅速伸出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按在了茶几上,莫伊见状赶忙想把我护住,却被依娜沙福晋身边的下人们给架住拖到了房外,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地不轻,边挣扎边朝着依娜沙福晋问道:“福晋这是何意?” 她冷哼了一声,道:“你问我何意?东莪,你阿玛摄政王欠我巴拉雅氏的十几口人命,是能这么轻易就过了的吗?!” 我的头被她死死地按着无法动弹,太阳穴处传来的疼痛让我一阵接着一阵的晕眩,我拼命想要挣脱开她,我边挣扎边说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她把手指伸进我的头发里,猛然把我的头拽起,我只感觉到一阵天昏地暗的昏眩感,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她已经在我耳旁冷言道:“我想要你死。” 正当她手要用力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依娜沙,住手——” 是景琛。 依娜沙拽着我的手忽地松开,转过身冷笑了一声道:“郡王,怎么,你心疼了?” 景琛上前想要扶我,却被依娜沙一把拦住,她厉声问道:“郡王,你忘记了老郡王是怎么死的了吗?!是因为这个女人的阿玛!她阿玛更杀了我巴拉雅氏全族人!这个仇,我依娜沙报定了!”她刚言罢,迅速拿起她身侧木柜上的陶瓷瓶,朝着我的头准备砸来。 景琛一个箭步上前把我拦在他身后,伸出手用力地夺过了依娜沙手里的陶瓷瓶,怒言道:“你这是做什么?!” 依娜沙不依不饶,指着我对景琛质问道:“郡王,你是对她心软了是吗?从她嫁进王府开始,你就处处都替她想着,敬茶之时我故意为之,我本以为你也对她厌恶漠视,没有想到,你倒是好话说尽。郡王……” 景琛伸出手握住了她指着我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依娜沙,跟我出来。” 依娜沙福晋被景琛硬拽着出了房间,他们的争吵声很响,即使在屋内我却也听得一清二楚,我孤落落地站在原地,用力地咬着嘴唇,好不让眼眶里混合着委屈与惊吓的泪水掉出来。 ——“依娜沙,我说过很多次了,她与太后娘娘关系特殊,你这样待她,倘若她去太后娘娘跟前告状,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郡王,我不怕吃不吃亏,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报仇?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报仇?杀了她?!” ——“对,用她这条命来祭我巴拉雅氏全族人!” ——“那你想过你自己吗?你杀了她,你觉得太后娘娘还会放过你?依娜沙,你这样冲动的性格何时才能改一改?” 正当他们争吵之时,我从房里走了出去,依娜沙见我过来,怒意横生,伸出手又想打我,景琛拦在中间,转过头对我道:“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先回房去。” 我沉默了片刻,说道:“郡王,依娜沙福晋,我知道,我阿玛生前屠戮无数,为了权力可谓不择手段,最后落得潦草收场,被圣上削爵抄府,掘墓鞭尸,可以说,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我被圣上安排下嫁成郡王府,本就是意欲使得我难堪,东莪性格不懂隐忍,但其实心中只想过平静生活,无意冲撞郡王与福晋的……” 依娜沙福晋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说这番话,敛了凶恶的目光,别过头道:“无需你这般假惺惺,但你以后这府上的生活,怕是没的好过了。”说罢,她上前又恶狠地推搡了我一把,转身负气而去。 景琛见我倔强地忍着泪,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先回云暮阁里去。” ------题外话------ 景琛这个人物因为我写的匆忙,没有刻画好,之后可能会回头修改的。 ☆、一百零七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七) 莫伊陪着我回到了云暮阁,穆纱一见到我头发凌乱的样子,忙问道:“庶福晋你这是怎么了?” 我向穆纱问道:“穆纱,你可知道那依娜沙福晋的族人与我阿玛之间到底是何仇?使得她这般痛恨于我?” 穆纱听罢我的话有些惊诧道:“庶福晋,今日可是她给你罪遭了?” 我叹道:“遭罪倒不至于,只不过她不想我在这府上好过。穆纱,你是不是知道这其中缘由?” 自从我来这成郡王府里,云暮阁的总管穆纱一直待我很好,她看着我委屈的眼神,心中似乎是不忍,犹豫良久,才对我说道:“依娜沙福晋是巴拉雅厄多大人的嫡女,上头还有两个同胞兄长,厄多大人跟随老郡王谋事多年,老郡王出事时,摄政王念在老郡王是皇族中人,因此祸事并未波及王府中人,只将老郡王一人正法,但厄多大人……” 说道这里穆纱也惋惜地摇了摇头,继而道:“厄多大人一族,除了三位嫡系子女,其他十七口全部遇难,依娜沙福晋的两位哥哥被流放宁古塔。” 我问道:“那依娜沙福晋为何幸免于难?” “这……”穆纱说道这里,似是怕别人听到,拉着我进了云暮阁里,才讲到:“这事虽然成郡王府上下都知道,但也不能明着说,厄多大人临死前求我们郡王在摄政王面前圆个慌,就说依娜沙福晋幼时已经许配给了他,这才逃过了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4 流放的一劫。” 听罢穆纱所说的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为何依娜沙如此痛恨于我,本是官家千金,却一朝落难,依附他人生存,而好在成郡王对她尚且不错,刚才一番争吵中,听得出,成郡王处处都在为她的安危考虑。 可是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穆纱见我神情黯然,叹了口气道:“依娜沙福晋进府后,郡王待她很好,但她毕竟遭受过灭门之痛,打击甚重,才使得她性格喜怒无度,庶福晋你以后能避则避开她,免得自己受了委屈。”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我怕我想避开她也没用,我阿玛欠她巴拉雅氏的十七口人命,她迟早是要我还回去的。” 穆纱看得出我的委屈和担心,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这事庶福晋不用担心,虽然郡王与庶福晋的父辈们之间有恩怨过节,但郡王为人仁厚,并不会为难庶福晋你的。至于依娜沙福晋,早在庶福晋你进门前,郡王便已经于她下了令,但她始终不肯罢休。奴婢在这里斗胆做个揣测,这依娜沙福晋绝不会做出伤害庶福晋你性命之事。” 我疑惑道:“你为何这般确定?” 穆纱压低了声音说道:“依娜沙福晋的两个胞兄流放于宁古塔,倘若她对庶福晋你做出不轨举动以至伤及性命,想必皇太后定不会放过她这两位兄长的。这一层面,奴婢驽钝尚且能够想到,聪颖如依娜沙福晋必然也能想的到。” 我惊叹于穆纱原来这般为我着想,感激地说道:“穆纱,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过了很多,其实我嫁进成郡王府中,真的只求他们能够给我平静的生活。” 穆纱思忖着说道:“庶福晋,还有一件事,奴婢想替郡王向你解释,成郡王平日里作风俭朴,说句不该说的,这成郡王府可算得上是简陋,皇上突然赐婚,王府上没有空的房间准备,这才匆忙间将原来的旧柴院翻新成了现在的云暮阁,但毕竟是柴院,屋顶的承重力不够,没想到这年里还会下冰雹,郡王是真的怕你在这屋里有危险,这才亲自来接你去他房里的。” 看来是我误会了景琛,正如穆纱所说,景琛是个宽厚的人,他并没有因为我们父辈之间的恩怨而痛恨为难我,而倒是我,处处怕他有意为之,把他想成了睚眦必报之人。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道:“穆纱,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尽力同他好好相处。” 穆纱听我这么说,也欣慰地笑了笑,我继而道:“穆纱,谢谢你的这番话,让我明白了不少,也更要谢谢你在我入府后的照顾。” 穆纱忙推辞道:“庶福晋言重了,奴婢哪里敢讨主子的谢,照顾庶福晋本就是穆纱的职责。” 我对成郡王的误解,因为穆纱从中的解释而慢慢化解开来,我庆幸我的夫君景琛原是这样宽厚有礼的人,却也恐惧,在日后的生活中,该如何面对依娜沙福晋。 ☆、一百零八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八) 一连着几日,依娜沙都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和莫伊都猜想着应该是景琛派人看住了她,免得又激化了我两之间的矛盾。而我则每日晨昏定省去给大福晋敬佳福晋请安,她却都只是在房内从不出户,自从我入成郡王府以来,我连她一面都没有见着。 本想着是不是她对我也有所成见,但又在心里头告诫自己莫要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的君子之腹。因此,除了每日恪尽本分地去请安之外,我都会在敬佳福晋的云深阁外站上半个时辰,以表示我的诚意。直到穆纱告诉我原来敬佳福晋这段时间都在斋戒洗尘,没有办法见尘世中人,我心里的犹疑与恍惚这才消去。 进入成郡王府之后,我总是担心自己做错半分,惹得他人厌嫌,这里毕竟是我以后的家,妻妾姊妹的相处之道,也是我最需要学习好的。我很清楚地了解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收敛起脾气,一步一步地去学会,接受如今的生活。 这日午后阳光甚好,我与莫伊闲来无事便一道去了后阁苑里剪早春的花苞,倒是恰巧遇上了阮微福晋,她正命人采了花苞做花茶,见我们手里拿着剪子来,笑着问道:“东莪妹妹也是来采这早春里头的花苞吗?” 我把剪子递给莫伊叫她先去采,回阮微福晋说道:“是啊,本是想着剪了放瓶里养,赶巧遇上姐姐,那便让东莪一道剪了给姐姐泡茶。” 她莞尔笑道:“你尽管剪着,我这儿下手多,麻烦不了你,早春天气冷,东莪妹妹剪了便早些回去吧。” 我见她推辞也是知道她是不愿意麻烦我的,阮微福晋为人客气和蔼,自我进府以来也是对我颇多照拂,但始终觉得她刻意在与我保持距离,我只好尴尬说道:“那…我剪好后便先回去,姐姐也尽量早些,这天气过了申时就又该冷下来了。”说罢,我又想到不知何时能见到大福晋,忙追问道:“姐姐,还有一事,东莪想问。” 她刚拿起剪子,听我这么说,转过头道:“噢?东莪妹妹想问什么事?” 我犹疑了下,问道:“我进府后从未见过大福晋,听得她是在斋戒洗尘,不方便见人……” “你是想问何时能见到大福晋?”她打断我的问话直接说道。 “嗯…是,毕竟她是成郡王大福晋,我进了门,总该是要见她一见的。”我答道。 阮微福晋放下剪子,走到我面前,望着我有些难为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东莪,你是真不知晓,还是装不知呢?” 我愕然地抬起头问道:“姐姐你这是何意?东莪几时装作糊涂了?” “你出嫁前可自由进出宫廷,接触的也都是皇族宗亲之人,这朝中各宗族之争你又岂会一点都无耳闻?” 我摇了摇头,回答她道:“东莪确实不知,东莪虽为摄政王家的格格,但额娘早逝无人照拂,阿玛又常年征战在外,因此自幼寄养于豫亲王府,同堂兄弟姊妹一道成长,很少了解到宗族之内的斗争。” 阮微福晋似乎对我所说的话并不相信,反问道:“那老郡王被你阿玛正法之事,你也不知?” “这事我也是圣上给我定下婚姻之后,我才在苏默尔姑姑口中所知,至于依娜沙福晋一族与我阿玛之间的恩怨,我更是进了王府之后才得知。” 从阮微福晋的神情看来,似乎她对我所言甚是愕然,我小声问道:“是不是大福晋……” 还没等我问出口,阮微福晋已经回答我道:“大福晋的阿玛是先帝四皇子手下的富察隆恩度将军,十年前兵败北巍山被圈禁,褫夺军权爵号,含恨而终。东莪妹妹,你可知道,这其中原因?” 这件事情我确实有所耳闻,但却不知敬佳福晋原是富察隆恩度将军的嫡女,我咬着嘴唇嗫嚅说道:“圣上登基后,我阿玛恐先帝之子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5 作乱,布兵镇压,富察隆恩度将军追随先帝四皇子,因此被我阿玛下令圈禁……那,大福晋对我避而不见,并不是因为身处斋戒洗尘,而是因为对我厌恶痛恨,是吗?” 阮微福晋回答道:“大福晋是信佛之人,深知不可怀有厌恨之心,但对于你,她没有办法选择原谅。”说罢,她煞有介事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东莪妹妹,一个家族、一个王府,这其中的成员皆是利益与仇敌一致的。而郡王与大福晋仁慈,纵然摄政王残害于他们阿玛,却仍尽了本分不为难你,希望你能明白。至于依娜沙,她遭受过灭门之痛,对你怕是难以释怀的。”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沉默着不说话,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换来了这样的一份生活,更不知道的是,今后的路我还能平静地走下去吗。 “阮微福晋,既然你告诉我这个利益与仇敌一致的道理,那么你呢?想必我阿玛也曾残害过你的父辈,你又为何对我照拂有加?” 她走近我贴着我的耳畔说道:“我阿玛额娘皆患疾早逝,富察隆恩度将军是我的舅舅,年幼时将我接近府中抚养,有如亲父,对于他的境遇,我完全有立场对你厌恨甚至迫害。但是那日敬茶,我看到怯怯的你受尽依娜沙的欺辱,想起之前在他人口中所形容的东莪格格,乖张跋扈,任性妄为,如今进了王府却是这般沉静内敛的脾气,因此忽而生却了心软,也便没了那样的想法。” 我知道,她必是可怜我,确实,换作是任何人,这样天差地别的遭遇,都会让人觉着惋惜与可怜。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见我眼里有泪,掏了手绢替我拂去,叹息道,“父辈的恩怨怪在你身上并不公平,但有些耿耿于怀,难以一时间释怀的。” 早春的风依旧很冷,吹得我颤颤发抖,那我阿玛为我大清戎马一生,与明朝分庭抗礼,定都建朝,最后落得掘墓鞭尸,我又怎么释怀呢? 可是这些话,这些委屈,我便只能在心里头说,没有人会站在我的立场上理解我的难过与心痛。 ☆、一百零九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九) 我和莫伊采完了花苞,便一道回了云暮阁里,一路上我始终神情讪讪,都不愿意多言,到了屋里,莫伊见我脸色很不好看,小心翼翼地向我询问道:“格格,你……” 还没等她讲完,我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我赶忙用手去擦,可是愈擦愈多,如是绝了堤一般地止不住,莫伊见状忙掏了手绢替我拭,忙问道:“格格可是受了阮微福晋的委屈?” 我摇头解释,“不是的……”他们都没有给过我任何委屈,只是此刻的我,觉得在这个偌大的王府里,成了人人都厌恶的众矢之的,没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人。 莫伊见我否认,只能疑惑地小声问道:“那格格又是为何哭呢?” 我把泪迹擦拭干净,叹了口气道:“大概是想信郡王府里的兄弟姊妹了,我出嫁后都未曾回去看过他们,我也是知道没这个规矩的,所以也不敢向郡王提起。” 莫伊听我这么说,忙道:“格格还不知晓吧?我在苑里听说了,说是信郡王府的两个福晋都生了小贝勒。” 我又惊又喜地追问道:“泰兰姊和泰锦都已经生了?” 莫伊听罢回答道:“这福晋的名字,奴婢倒是不知道的。不过这听说是侧福晋替信郡王生了长子,信郡王给圣上呈了表要给侧福晋册封平妻。” 我听罢莫伊所言,心中却有些许困惑,泰兰姊与泰锦本就是同胞姐妹,无论谁诞下子嗣世袭爵位,对她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泰锦何必再去追求平妻这个地位。 然我终究是把泰锦这个人想的太简单,以为她顶多是性格直爽泼辣,却不曾细想,她也是个为了保全自身利益而用尽手段之人。 出嫁之后我便不能再随意出成郡王府,更不能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回信郡王府,本想着回去看看初为人父的多尼哥哥,却碍于规矩始终没有办法去见上一面。 到了三月底,宫里头组织了开春的赏花宴,各王府皆可携家眷前往,莫伊忙向我禀了这消息,好让我向成郡王申请一道儿去。 次日天蒙蒙亮,我便起床收拾洗漱好等在了景琛院外,他倒也起得很早,见我孤身一人站在院落里,便从厢房内走出来,疑惑问道:“你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 面对这个可谓陌生的丈夫,而我又有求于他时,我还是有些许的紧张的,我站在原地迟疑了良久,才向他开口道:“郡王……这次的赏花宴能带上东莪一道去吗?” 景琛倒是没有想到我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思忖片刻,神情颇有为难地说道:“这赏花宴也是家宴,东莪你不会不知。” 我一愣,咬了咬嘴唇说道:“我知道,我……我只是想见见多尼哥哥,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景琛没有把话直接说出来,他是想告诉我,这家宴是只能带正福晋前去,其他福晋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我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上前带着恳切的语气求道:“我可以打扮成贴身丫鬟藏在队伍里,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的,到了那边,我只偷偷去见一下多尼哥哥便好,绝不会给你添乱子,多尼哥哥初为人夫,我想亲自和他道声喜,仅此而已。” 景琛摆手回绝了我的提议,说道:“坏了规矩的事,我不会去做。” 本想着再央求他一回,却见他板着面孔,态度坚决,我也只好讪讪地行礼告退,心里头虽有些小委屈,但也能理解他的处事方式。 而当我刚回到房里和莫伊说没有办法去赏花宴时,景琛却突然派了下人来通知我说,大福晋斋戒时日未过无法出门,阮微福晋与依娜沙福晋都身体不适,因此让我与他一道赴宴。 我还没来得问清缘由真假,那下人已经催促着我道:“庶福晋,郡王这会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您快些过去吧,可别了误了时辰,宫里头的规矩不比咱在府上,耽搁不得。” 莫伊听罢忙把我往外头推,笑着说道:“格格快去吧,郡王应是有意带你去,不想让其他几位福晋知道。” 虽然对景琛前后不一样的态度疑惑,但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多尼哥哥,便也不再深究他为何会改变想法让我去赴宴。 到了马车上,他正闭着眼休息,我蹑手蹑脚地坐在他旁边,马车的窗帘没有拉合,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庞上,睫毛微长,两颊清瘦,神色安静温柔。我凑过去轻轻地叫了他一声“郡王”,他睁开眼,似乎是没有睡好的缘故,眼睛里还有淡淡的血丝,他看到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里挺远的,在车上再睡会吧。”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6 带我去赏花宴,他已经又闭上了眼休息,我只能尴尬地坐在他身旁,望着马车外的一路风景,盼着能够快些见到信郡王府里的人。 在摇晃的马车里,起早的我也有了些许睡意,朦胧之间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仆人掀了幕帘叫道:“郡王,庶福晋,我们到了。” 我忙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半躺在景琛的怀里,而他早已经醒了,只是为了不吵醒我,一直将我抱在他的怀内。 我窘迫地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说道:“郡王,我……我失态了……” 他倒也没有多言,起身淡然道:“下车吧。” 我尴尬地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他回过头来看看我,若有所思地说道:“东莪,其实你不必这般拘谨,我并不是难相处之人。”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忽的轻笑一声,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说道:“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恩爱些,好让皇太后放心。” 春寒料峭的晨光里,被他握着的冰凉的手指,渐渐地有了些许的暖意。我抬起眼看他,想着,倘若不是因为父辈之间的恩怨,我们至少能做一对说不上恩爱却也可以相敬如宾的夫妻。 但事实已定,过多的奢望都是空想。 ☆、一百一十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十) 信郡王府众人早在我与景琛到达赏花宴之前就都到了,初为人夫的多尼哥哥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他端坐在信郡王府领头的位置上,与来往亲王贝勒等人互致问候,而他身侧两端分别坐着刚出月子的泰兰福晋和泰锦福晋,两人皆脸颊红润,气色颇佳,时不时起身与前来道谢的命妇福晋们谈笑上几句。 而一旁海娜和巴克度似乎因为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海娜还像从前那般向哥哥巴克度抱怨着不满,巴克度爱溺般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不多会海娜气呼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尔博也在,他依旧是沉默的性子,坐在巴克度的后方,看着他们兄妹俩吵吵闹闹,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多言。才几月不见,他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比大他好几岁的海娜已然高出半个头。 我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却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我们一道长大,如今却是见上一面也难。 景琛见我杵在原地不动,拉着我径直走到多尼哥哥面前,信郡王府众人一见到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东莪——” “东莪姐姐——” 我愣在原地却一时语塞,多尼哥哥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叫了声“东莪”,我蓦地红了眼眶,低下头,哽咽地叫了他一声“多尼哥哥”。 他似乎也很触动,沉默良久,才开了话题说道:“东莪嫁了人,这样貌上也真是不一样了,有了人妇的样子。”说罢,又对我身旁的景琛嘱咐说道:“东莪烦你照顾了,她性子倔,以前在豫亲王府时被我们这些人给宠坏了,到了你成郡王府上,你给她立些规矩,她便会懂事。” 景琛理会了多尼哥哥话里的意思,说道:“信郡王过谦了,东莪家教脾性皆好,能纳得东莪为成郡王府上的庶福晋亦是我的福气。” 多尼哥哥听到景琛这么说,便也对我放心下来,一旁的泰兰福晋也走上前附和他道:“是啊,才多久未见,东莪这倒真有了福晋的样子了。” 我努力地克制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勉强露出笑容说道:“多尼哥哥和泰兰姊尽取笑我!你们俩初为阿玛额娘,东莪倒还没来得及给你们贺喜呢。” 多尼哥哥笑着说道:“鄂尼与鄂扎都还太小了,不然今日便抱来给你这个做姑姑的给瞧瞧。” “原来小贝勒们已经取了名字,叫鄂尼、鄂扎?”我问道。 泰兰姊欣喜点头道:“是,郡王亲自给取的,东莪有机会可定要好好来看看你这两位侄儿了。” 正说着,泰锦福晋也插话进来道:“鄂尼、鄂扎从小就不爱哭闹,我和姐姐倒真是省了不少的气力,东莪啊,你若得空,便也过来瞧瞧这两个小贝勒。” 我点头道:“那是必然要的,我也正等着他们俩叫我声‘姑姑’呢。” 一句话引得泰兰姊和泰锦福晋都笑开了,泰兰姊边笑边说道:“他们年纪还这么小,哪会说话呢,这一声‘姑姑’恐是要等上些时候。” 正当我们在打趣说笑着的时候,多尔博也走到我身旁,却依旧安静地不多言,我看他孤单地站在一侧插不上话,便主动上前拉起了他的手,叫了他一声,他抬起眼望着我,像很多次那样,眼里总是充满了对我的紧张与担忧,纵然不是亲姊弟,但是他对我的感情已甚于同胞姊弟。 “姐姐。”他嗫嚅地唤了我一声,又看了看我身旁的景琛,行礼叫道:“成郡王。” 景琛沉默地点了点头,漠然回道:“你是摄政王之子,本不用向我行礼。” 我见多尔博有些尴尬,忙上前扶他起来说道:“姐姐这么多日未曾见着多尔博,竟不想也长成小大人了,姐姐不在身边,多尔博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多尔博上前一步走到我身侧很小声问道:“姐姐,这成郡王待你可好?” 我忙回他道:“成郡王是姐姐的夫婿,怎会待我不好。” 多尔博见我这么说,似乎也是放下心来,说道:“那便好,自从姐姐出嫁后,多尔博总是担心着姐姐在成郡王府上的生活,如今听得姐姐实话告之,多尔博也是多虑了。” 他说话依旧透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多尔博,你不用总担心我,姐姐比你年长,自是要比你早经历些事情,也更看得开些。倒是你,都还未及笄,活的太恪礼了些。” 多尔博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多尔博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圣上把我的罪责又怪在了姐姐身上……” 我忙用手指止住了多尔博的话语,道:“今日圣上也来,这些话不便明说,姐姐明白你的意思。” 多尔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内疚地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多尔博又说了浑话。” 恰逢这时福临和皇太后也到了,两人从步撵上一道走了下来,众人皆纷纷起身行礼,没有人过多在意多尔博与我的窃窃私语。 我跪在众人中间,稍稍抬起头望向福临,却发现他也正向我这边看来,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都平身吧,今日本就是一道过来赏花,权当是家宴,莫要因为朕与皇太后在便拘谨了。” 众人又一道平身齐声谢恩,我刚起身,福临和皇太后已经朝着我这端走来了,皇太后边走边笑着说道:“自打东莪出嫁后,哀家还是头一遭见到我们这东莪格格。” 皇太后的两鬓比之之前更加白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7 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有了很深的皱纹,虽才年过四旬,但多年的担惊受怕、斡旋争斗使得她已经有些苍老了。 我上前抱住她,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太后娘娘”,而其实,我更想叫她一声“额娘”,我已经失去额娘很久很久了,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弥补这么多年我本没有的母爱。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神情夹杂着些许的激动叹道:“自你出嫁,哀家夜里头醒来,总是想着你在成郡王府上过的好不好,想着你这性子会不会与其他福晋相处不得,想着想着,便睡不好……” “东莪在成郡王府一切都好,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因为东莪的事情而误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东莪可就罪过了。”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心中亦是缱绻着繁复的感动与自责,她伸出手轻轻地撩开了我额头前的碎发,说道:“这才几月光景,东莪是不是清减了许多?” 我忙摇头道:“东莪在成郡王府吃的也多,许是开了春,身体便会瘦下去。” 福临听到我这么说,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说道:“过得不好便在这里说出来,自有朕与太后为你撑腰。” 我知道福临是故意给我与景琛难下台阶,这一句话也正好可以挑得景琛不悦,我也明白福临的用意,便打了圆场说道:“成郡王待我很好,皇上你看,今日我能来,不正是个最好的证明吗?” 福临被我反驳的无话可说,只好讪讪地说道:“那便最好不过。” 今日宛甯并没有一道前来,想必产期临近,也不方便长途车马劳顿。福临深有意会地瞥了一眼景琛,却没有再多言。而皇太后拉着我想让我坐到她一块去,我只好推辞道:“太后娘娘,如今东莪身份不同往日,再坐到您身旁去,怕是人家要说闲话了。” 皇太后丝毫不介意地说道:“是谁多长了一张嘴,敢闲话哀家的东莪。” 这一句话很明显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好传到成郡王府里,知道我这个东莪格格背后有着皇太后。 今日却是不同往昔,我明白太过张扬并不是明智之举,推辞劝道:“太后娘娘,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便好,您不是老教导我要懂规矩,今日这规矩,我也不敢僭越呀。” 皇太后听我这番推辞,拉着我的手也只好作罢,叹道:“也是,这样子给你虽是出了风头,但别人的嘴,哀家终是管不住,倒是害得你落了出嫁后还不懂规矩的坏名声。” 说罢,她转过身,却是由苏默尔姑姑扶着走的,我追上前问道:“太后娘娘,你的脚……” 她回过头摆了摆手,道:“前阵子不当心给崴了,不碍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会儿都快好了。” 我蓦地鼻子发酸,叹道:“你夜里头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自个儿的身体倒是不在意,怎么会崴了脚。” 她笑着解释道:“去几个太妃的宫里头坐了坐,回来的时候没看着台阶,就给摔了一跤,真不碍事,你可千万别惦记。” 我站在原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望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见我无言,朝我挥了挥手道:“哀家过去了,这宴会差不多该开始了。” 我望着她些许颠簸的背影,蓦然想起我与她的第一次相见,那年我三岁,在关雎宫内,她的模样明媚动人,站在阿玛身旁,看着都像是一对璧人,我却因为额娘而对她心生厌恨,认为她夺走了我的阿玛,却不曾知晓她与阿玛之间的遗憾与蹉跎。 惶惶十二个年头过去,她却用她耐心的呵护与宠溺的偏袒,弥补了我这些年缺失的母爱。 ------题外话------ 抱歉,这一章来不及写完,今晚实在太困了,又没有思路,元旦会补上,最后祝大家2015新年快乐! ☆、一百一十一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一) 待得皇太后走后,我和景琛坐到了紧挨着信郡王府的位置上,泰兰姊看到我过来,命了下人们把水果和糕点都端过来,对我说道:“这皇太后一说,我倒也瞧着出来,东莪你真是清减了不少,怕是吃惯了信郡王府的饭菜,到了成郡王府里,便觉得不习惯。” 多尼哥哥听到泰兰姊这么说,也在一旁打趣道:“那便让成郡王准个许,让东莪回我们信郡王府上住段时间。” 说者虽是无意,我却也怕听者会有心,忙道:“多尼哥哥,这是哪来的规矩,东莪出了嫁,怎可再回信郡王府了。” 没想到这时景琛却同意说道:“无妨,东莪若是想念信郡王府的亲人,便回去住上些时候。” 我听他这么一说,自己倒觉得尴尬了起来,轻声回道:“多尼哥哥只不过是说笑呢,你不必当真来应允。” 多尼哥哥见景琛答应了下来,也管不着规矩,对我说道:“那东莪得空便回我府上住下,你年纪还小,这一时半会儿确适应不了外头的生活。” 我知道多尼哥哥是心疼我,也担怕着我在成郡王府里受委屈,一想到幼年时光里在信郡王府中的生活,又是难过又是不舍,便答应下来,道:“嗯,那我改日得了空,便回信郡王府上住上几天,也正好可以看看我的两个小侄儿。” 我们几人正说着话时,前头的小太监跑来一个一个王府通传,说是赏花宴开始了,圣上请着各位郡王和福晋们前去观摩。我本就对这赏花宴无意,对景琛推辞道:“你去吧,我留在这里便好。” 泰兰姊听到我这么说,在一旁也道:“我怕着身体累了,便也不去了吧,留下来陪会东莪。成郡王,你放心去便好。” 而泰锦福晋倒是兴致很大,起身拽着多尼哥哥撒娇道:“听说今日的花宴里有不少京城里看不到的漠北花种,若是我喜欢,郡王可要给臣妾向皇上讨了来的。” 多尼哥哥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我就是敢讨,也要看皇上愿不愿意赏了。” 我侧过头看到泰兰姊眼里蓦地划过的失望与落寞,起身对他俩说道:“若是有好看的花种,多尼哥哥给我和泰兰姊也要些回来吧。” 多尼哥哥点头道:“那是必然的,一会让景琛也给瞧着。”说罢,拉了拉景琛的手道:“那我们便先去了,回头给她们带些花回来。” 待得他们一行人走后,就留着我和泰兰姊还有多尔博,他本就喜欢安静,手里剥着果壳,坐在我后头也不说话。而泰兰姊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难看,我猜想着是不是与泰锦福晋有关,便小心翼翼地问着:“泰兰姊,我听说……多尼哥哥要给泰锦福晋封平妻?” 泰兰姊有些无奈地看着我道:“嗯,泰锦这样活泼的性子,更讨得郡王喜欢一些。” 我仍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与泰锦福晋本就是一母同胞,谁为正福晋,都是一样性质的。”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8 泰兰姊侧过头认真地看着我道:“一母同胞是没错,但是,东莪,皇室里最看重的,终究是嫡与长。” 我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泰兰姊想要真正表达的意思,她苦笑了一声叹道:“纵然我与泰锦一母同胞,谁为正福晋,对我们阿玛而言,确实都是一样性质的,然而对我们的孩子来说,却是最大的差别。” 我错愕地问道:“你是说……泰锦争取平妻这个位置,是为了她的孩子?” 泰兰姊沉默地点头,有些难过地说道:“嗯,她和郡王表态了,希望将来她的孩子鄂扎可以世袭郡王的位置。” 我震惊地追问她道:“那多尼哥哥也答应了?!” “答应了,郡王什么事都由着她……”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眶,叹息着道:“我虽心里头不痛快,但也不能表达出来,怕郡王怪我失了正福晋的气度,这会儿也只好同东莪你说说。” 听罢我气愤不已,怒言道:“泰兰姊,这种事情你何必再藏在心里不说破?鄂尼虽不是长子,但却是你这个正福晋嫡出的孩子,是名正言顺的王府未来继承人,如今泰锦福晋是摆明了想抢走这位置!泰兰姊,泰锦这个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还依旧和你一条心?” 她却依旧温驯地低着头,替泰锦解释道:“我也能理解泰锦的爱子心切,谁不想自个儿的孩子是继承人呢?但如今,她是讨得郡王喜欢,我这人性子驽钝,又不会说话,只能守着本分,听郡王的吩咐。” 我想着办法说道:“若你不敢说,我去帮你和多尼哥哥说,倘若他再不听劝,我就给告到皇太后那里去!” 泰兰姊忙拉着我的手劝道:“这事儿我私底下同你说说便好,泰锦是我胞妹,我也不想因为这事情而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姊妹情。” 我听到她这么说,也着实明白她心里的苦楚,只好叹道:“那我依着你的意思,不去声响了,但你终究是多尼哥哥的嫡福晋,有些事情,你不用妥协。” 她握着我的手用力了些,相对沉默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我道:“东莪,到如今,我还依旧羡慕你。你过得,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说罢,她忽的用手绢捂着住了嘴巴,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痛苦地哽咽起来,没有一点的声响,把所有的委屈,都和着泪水,吞进了心里。 人心本无尘,人心本无杂念,可是痛苦而又绝望的生活,让我们的心,一点一点地破碎,一点一点地蒙上了垢点。 赏花宴很快就结束了,人群纷纷纭纭地回到了位置上,信郡王府众人与景琛也一道回来了,好在泰兰姊止了哭,只是双眼微红,躲在人身后低着头,也尚未引起多尼哥哥的发现。我忙岔开了话题向赏花回来的多尼哥哥问道:“多尼哥哥可有帮东莪采了花回来?” 多尼哥哥笑着辩解道:“今日的花皆品种名贵,给我们看过之后都是要送进宫里头去的,哪准人去采了?” 我望向从赏花宴上回来的众人,确实手中都空无一物。景琛坐到我身侧,淡然问道:“你喜欢何种花,改日叫穆纱寻了来,种在暮云阁里。” 我忙尴尬地推辞道:“不用了,我只是随口一说。我这么粗心的人,这些花草,怕是摆弄不来。” 众人回到座位上还没有来得及聊上几句,上头搭建的舞台上便已经开戏了,皇上和皇太后都爱听戏,听说今日是请了京城民间的戏班子来给唱的戏,因此不少人都想来看个热闹。 我倒是对这戏也没多大兴致,再者今日早起本就已经困了,便挨着海娜身侧想要休息会。 刚闭上眼不久,便听得台上丝竹乐响起,一男子声如洪钟般地唱道: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开场几句唱句抑扬顿挫,声声含着感情,让人听着也顿觉心生领悟。 而我猛然睁开眼,只觉着这声音分外耳熟,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见过。我望向舞台,却因为距离太远,只能估摸看清是一个身材偏高的男子,身着青色长衫,画着京剧脸谱,并不能完全认清他的容貌。 他捋了捋了长衫袖口,和着悠扬却略带哀婉的丝竹声继而唱道: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这曲子的用意很明显是借睹旧国残貌,而唱出对夺势之人的痛恨、唱出亡国之实的惋惜,在座之人皆私底下议论纷纷,却也不敢明着说出来。我听到多尼哥哥也略带疑惑地低声说道:“这唱戏的人莫不是不知道这戏词的意思。” 景琛在旁说道:“我看不然,这唱戏之人应是有意为之,我看他从唱开始,便表情哀戚真实,唱到动情处,眼里更是有泪。我猜着,这人应该是明朝人。” 而同样地,高坐在上头的福临也听出了戏文里的意思,却似乎没有动怒,而是起身对那唱戏之人问道:“朕且问你,这戏词,你懂是不懂?” 那人倒也不行礼,不卑不亢地走上前一步,道:“我自是懂。” 他的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而他这样对皇上毫无敬意的态度,也使得端坐在福临身侧的大臣与王爷们感到不满。 倒是福临一点都没有所谓,继而追问道:“你是明朝人?” 对方没有理会福临,而是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福临两侧的护卫见他行为异常,皆对他拔剑相向,领头的侍卫朝着他喊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望着福临冷笑了一声,忽的从长衫衣袖里拔出长剑,一字一顿地吼道:“永南将军,王嘉俊。” ☆、一百一十二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二) 竟是王嘉俊! 难怪刚才听他唱曲之时,仍犹觉得声音熟悉入耳,但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这声色。 他手执长剑奋力朝着福临的方向砍来,剑锋渗出冰迫的寒意,福临身侧两端的侍卫们趁势将他包围,他却以一人之力与数十位侍卫搏斗。 福临却也是临危不乱,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只是先让苏默尔姑姑搀着皇太后先行离开,而他却仍站在看台前,完全没有一点要避开的意思。 我们众人见福临不动,本已经有些乱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抢在皇帝面前先走。 王嘉俊练武出身,仅凭着一人之力却能够与众多的侍卫军周旋良久,但终究是寡不敌众,打到最后,他已经是体力不支,被其中一侍卫刺中右侧胸腔,一时间血如水涌,他紧紧地护住被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19 刺伤口,蹲下身痛苦地喘着粗气。 福临向前走了几步,隔着王嘉俊不远,冷冷地笑了一声,对他问道:“是何人派你来行刺朕的?” 王嘉俊丝毫不做声,面对福临的问话置若罔闻,福临倒也不恼,继续问道:“是朱慈烺?” 王嘉俊一听到这名字,马上抬起头对着福临怒道:“太子的名讳,也岂是你这莽撞鞑子口中可以直呼的?” 鞑子,是汉人对我们女真人的蔑称,众人听到这两字都愤慨不已,有几个胆子稍大的贝勒冲到前面对福临禀道:“皇上,这刺客辱没我们……” 还没等他们讲完,福临已经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他走上前拨开了众护卫们架在王嘉俊脖子上的剑,俯下身冷言道:“看你的反映,朕已猜到是他,怎么?他还没有死?” 王嘉俊狠狠地朝着福临啐了一口:“鞑子也妄称帝?真真是笑话!” 福临伸出手猛然扼住王嘉俊的喉咙,眯着眼睛说道:“那你就给朕看清楚了,这紫禁城里,还是不是你那姓朱的主儿?!” 王嘉俊气噎着回他道:“紫禁城乃是我大明成祖兴建于燕都,如今受你满清鞑子践踏,苍天若是有眼,他日终究会看着我大明太子重登皇位、驱你女真全族!” 福临的眼里因为王嘉俊的这番话而掠过冰冷的怒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松开手冷笑了一声道:“终究是逞口舌之快。” 说罢,他对身侧的侍卫军吩咐道:“把他押下去,叫太医照看好伤口,确保他的安全。” 侍卫军们领命,刚想把他押走,我猛然从座位上离开,冲到王嘉俊的面前,拽着他的衣领口,问道:“馥瑶呢?!你把馥瑶藏哪里去了?!” 王嘉俊惊愕地抬起头望着我,却发现他眼前之人十分的陌生。他见我时,我尚年幼,这些年容貌变化大,也使得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我。 我死死地拽着他的衣领口不肯放开,见他不答话,又问了一遍道:“左馥瑶!左馥瑶她去了哪里?!” 他别过头,嘴角还在淌着血,眼里的戾气也渐渐退去,我仔细看着他,额间皱纹横生,眼神涣散而无神,鬓角也已泛白,这些年,他苍老了许多。 “此人我并不知晓。”他冷冷地回我道。 我松开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狼狈的他,故作平静地讽刺说道:“对呵,她本是我爱新觉罗家的福晋,你又怎会知晓?我……问错了人。” 他依旧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直到侍卫军们押着他起身,他才缓缓抬起头,望向我问道:“我似乎记得你。” 我背过身去,回他道:“几年前,左馥瑶为了救我,被埋在了京城北侧的洪石流内。这些年,我都尚存一丝希望……” 我听到他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存着什么希望?馥瑶那日夜里便已然去了。东莪格格,没有你,左馥瑶不会死。” 没有你,左馥瑶不会死。 像是一道失色的闪电,向我直劈而来。 ——那个冰冷的夜晚又突然如恐愕的梦靥,清晰而真实地回忆在脑海里,被埋在泥石流里年轻的女子,为了救我而葬送了她年仅二十余岁的生命。 待王嘉俊被押走之后,福临与众人也已没了赏花饮酒的兴致,我回到位置上,景琛疑惑地问道:“那刺客与你相识?” 我回道:“并不相识。” 我刚想给他解释这其中缘由,却不料他相当严肃地对我说道:“明人皆对我大清恨之入骨,你以后莫要再去接触。” 本已到口中的话语还是咽了下去,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了。” 脑海里年轻女子的模样却愈加的清晰明刻,她曾在我额娘生前居住的别院里赠予我姜兰花,午后的阳光柔苒婉转,照在她随意挽起的发髻边,发丝澄亮柔和,衬着她笑起来的模样,温婉明动,美的只若是一场告别的梦。 一梦多年,如今想来,她已经离去了这么久。 ☆、一百一十三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三) 回到成亲王府时已是日入西山时分了,我刚下马车,就听到依娜沙福晋的声音传来:“嗬——这是赏花宴回来了吗?” 我回头看去,王府门口站着数人,除了依娜沙福晋与阮微福晋外,还有一陌生女子,剑眉英气,妆容素雅,身着朴素,双眼正微蹙地看着我。 我忙上前向两位福晋请礼,却看见阮微福晋朝我使了使眼色,意指叫我向那陌生女子也一道行礼。 面对眼前这个尚未谋面的人,我茫然无措地不知该行何种礼,正逢景琛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我身边替我解围道:“这是大福晋,你怕是头一遭见。” 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是一直不愿意见我的敬佳福晋,听闻里她性格平和,却不想见到其真人时,竟给我一种感觉难以靠近的戾气。 我恭敬地朝着她行了礼,她本蹙着眉平展开来,看着我淡然道:“她们都道你性子极好,今日一见,倒真是个懂礼数的人。” 还没等我回话,依娜沙福晋冷笑了一声道:“大福晋,你若不是说的反话?她擅自跟着郡王去赏花宴,这等行为也是懂礼数之人所能任意做出的?” 景琛听到依娜沙福晋所言处处针对我,对她解释说道:“东莪也是想着去见信郡王,因此早上时来请示过我了……” “郡王!”依娜沙福晋上前狠狠打断了景琛的话,伸出手指向我,厉声说道:“她区区一个庶福晋,有什么资格跟着你去赏花宴?纵使大福晋因佛阁之事无法前往,你尚可来通知我与阮微姐姐,倒是一声不吭地带着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庶福晋去了。” “依娜沙!”景琛听到她这么说我,也有些微怒,回她道:“我想带谁去,那也是我的意思。” “长幼有序,这是孩童皆懂的道理!她既然是这成郡王府的庶福晋,就应该深知低我与阮微姐姐一等。”依娜沙福晋不依不饶地反驳着景琛,“郡王,你偏袒她也最好有个度!” 景琛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对丈夫说话的态度,也最好有个分寸。” 依娜沙福晋见在景琛处讨不得任何便宜,转过身对敬佳福晋说道:“郡王可由着性子来,想带谁去便带谁去,可做福晋的,就该按着规矩来。大福晋,您说是不是?” 敬佳福晋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对景琛说道:“郡王,东莪为庶福晋,今日前去赏花宴,本就是越了规矩的事情,臣妾就罚她去柴院里思过一夜,郡王可是允了臣妾定下的这罚责?” 景琛听到敬佳福晋这样的提议,也深知今日带我去赏花宴确实违了长幼次序的规矩,只好答允下来道:“那便按大福晋的意思。” 敬佳福晋见景琛答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0 应下来,便岔了话题说道:“郡王一日风尘赶路,车马劳顿,臣妾等人已备了酒菜,今日便一道吃个团圆饭可好?” 景琛侧目望向我,眼里有着担心之色,我怕他再因为帮我,而引得其他几位福晋对我更加不满,忙摇头示意他不用再为我解围。 待景琛进了府,敬佳福晋便让王府守卫将门给掩上了,只留着我们几人在王府外,我刚有些疑惑不知敬佳福晋又要吩咐我何事时,只听得她叫上身边的一名小婢女,让她带着我去柴院。 我只好向三位福晋一一行礼告退,转过身刚欲走,背后却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把,那小婢女一伸脚故意把重心已然不稳的我绊倒,我整个人失去依靠重重地摔向了王府门口的台阶上。 这一跤摔得我头晕目眩,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额头上被冰冷坚实的地面撞出了一道口子,我寻迹摸去,霎时血水已染满了我的手心。 我紧紧地捂住伤口,勉强地从地上站起来,几位福晋竟没有一人来扶我一把,我回过头对身旁的小婢女质问道:“你刚才为何要故意绊我一脚?” 那小婢女故作茫然地回我道:“庶福晋可莫要冤枉乌纳丹,庶福晋可是自个给摔倒的。” 我明明看到这个叫做乌纳丹的婢女,在我被人推搡之后,伸出脚故意绊倒我,她却明着狡辩不肯承认,我刚想再质问她,却不料依娜沙福晋在旁帮腔道:“我也确实看到东莪你自己摔倒的,却还要怪到乌纳丹头上。” 额头上的血水越流越多,顺着我的手腕一直往下流。我不再深究到底是谁推了我一把,婢女又是否是故意绊倒我的,我只想着快些止了额头伤口上的血,便对敬佳福晋请示说道:“大福晋,我摔伤了头,能不能先叫大夫替我止血?” 敬佳福晋俯下身冷冷地望了我一眼,把她手里的手绢丢到了我的脸上,道:“我看伤口并不大,手帕便止得住。” 我委屈地噙着泪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本以为她是信佛之人心肠不会歹毒,可是今日的行为让我不禁怀疑,听闻里那个性格平和的敬佳福晋,是否只是伪装出来的而已,又或者,她对她阿玛的死难以释怀,从而把怨恨都报复在我身上。 一旁的阮微福晋见我眼里有泪,许是不忍,便想向敬佳福晋劝言,可还没等开口,敬佳福晋已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对她道:“这事你不要管。”说罢,便命乌纳丹把我从地上拽起,转身对我道:“今夜便在柴院内思过,没有准令,你尚不可离开。” 我望着神情冷漠的她,无助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东莪知晓。” 日落了下山头,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没,就像是此刻受的委屈,也只能含落肚中。成郡王府上亮了灯笼,一盏一盏,摇曳生辉,让我错然以为仍旧身处在信郡王府上,鼻腔顿觉酸楚,我用力地咬着嘴唇,好不让眼眶的泪水溢出,我知道,在这里哭没有,示弱没有用,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接受她们无端妄加的欺辱,接受这个王府里没有温暖的生活。 ☆、一百一十四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四) 春寒料峭的夜里,气温依旧很低,柴院里没有被褥,我只好蜷缩在角落里堆砌的干柴上,一个人独自暗暗委屈,额头上的血已经止住,可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明明是她们联合起来一道欺辱我,可是自己却一点还击的能力都没有。 我闭上眼想要尽快睡着,好不去想今天受到的委屈与侮辱,可是却着实觉得冷,换着几个姿势都难以入眠。在这个冰凉寂静的夜里,我忽的又回想起年幼时在豫亲王府时的生活,惶惶数年,如今想来,那时的日子,似幻似真,恍若一场美梦。 正当我闭着眼回忆曾经的点滴之时,却不知道这柴院内正有着危险向我靠近。 朦胧间,柴院的房门被人推开,我忙装作假寐,心里却想着夜深之时,又会是何人来这破旧的柴房内。 来人脚步极轻,一步一步,却在此刻落针可闻的柴院内,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我双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摆边,心里已猜出几分对方的来意。 忽的,耳畔传来刀出鞘的声音,我心中暗喝不好,睁开眼,却没料到是依娜沙福晋,她手执短刀,正准备向我刺来,我执起身边的长柴棍,向黑暗中她模糊的人影挥去,她向后退了数步,借着凄冷的月光,我看到她此刻正狰狞着的面容。 “依娜沙福晋,你,想杀我?”我起身,手里仍旧紧紧地握着柴棍,与她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把刀口直对着我,道:“你,不该死吗?” “东莪没有做错事情,为何要以命谢罪?” 她似乎被我这一句所激怒,挥着刀颤抖着说道:“你没有做错事情?你最大的错,就是做了多尔衮的女儿。” 这句话,很多人和我说过。 因为我是多尔衮的女儿,因为我是睿王府唯一的格格,因为我是摄政王的遗孤。 所以,所有的委屈与苦难,我都应该承受,对吗? 我把柴棍也对着依娜沙福晋,说道:“依娜沙福晋,你应该明白,你杀了我,皇太后不会放过你两个被流放宁古塔的哥哥。他们,是你巴拉雅氏最后的希望。” 她不屑地冷笑道:“巴拉雅氏全族忠于先帝,皇太后娘娘不会不明白。” “那之后呢?你们拥护的是先帝长子豪格,而不是当今圣上,你认为,皇太后还会对你们心存感念?依娜沙福晋,你觉得,你猜得透他们当权者的心思?如今圣上青年掌权,首当其冲便是铲除敌对旧势力,你们巴拉雅氏当年拥护圣上长兄,他想必也会做到斩草除根吧。你今日杀我,便最好给了他们一个铲除你兄长的机会。” 依娜沙福晋听罢我所言,神情有了默然的恍惚,我忙趁着这片刻的机会,准备冲出柴院,却不料她动作也十分敏捷,我还没跨出柴院,她已经一把将我拽住,把短刀架在我的脖颈上,在我耳畔冷冷说道:“今日所见的你,怕才是真的东莪格格,只可惜,你这命,必是要送我手里了。” 我往门外的苍穹望去,皓月当空,薄云飘渺,我想,这是不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这星月皎洁的天空…… 我沉默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安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我听到依娜沙福晋手里那把短刀划破我脖颈的声音,血肉分离,霎时血水喷薄而出,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我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双手因为痛苦而不停地痉挛。 在我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刻,我忽得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像是那把锋利的短刀一样,划破了这个寂静暗黑的夜空。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1 “格格!——”依娜莎的短刀在黑暗中偏离了我的动脉半寸,而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我,也因为穆纱突然的闯入而得以相救。穆纱自幼习武,她上前踢飞了依娜莎的短刀,将她摔倒在地上,抱着我一路狂奔而出柴院,边跑边大声呼救,她焦急的泪水滴滴都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吃力地想要抬起手替她拭去,可是却发现我竟然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我半闭的双眸,哽咽着喊道:“格格——你不要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其实我也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还有很多恩情没有报答,只是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使得我分外倦怠疲惫,我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睛闭上,双手无力地拽着穆纱的袖口,沙哑着用我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地声音回她道:“我要活下来。” 穆纱的惊叫声引得整个王府的慌乱,各个房院都接连亮起了灯火,景琛披了外套匆忙赶出来询问道:“穆纱,你这是怎么了?” 穆纱回过身,景琛这才看到被她抱在怀里的我,鲜血正从我的脖颈处仍不断地向外流,染红了穆纱的衣摆,周围众位福晋见状也是惊诧不已,只听得阮微福晋对身侧的侍从叫道:“还不快去喊大夫——” 景琛上前从穆纱怀里把我接过来,又赶忙把身上披着的长袍脱下来递给穆纱,对她命令道:“把衣服撕开,快——” 穆纱因为过分紧张也已经是使不上力气了,阮微福晋找来剪子帮着一道将衣服剪成了粗条状,景琛接过布条,将它们缠在我脖颈的伤口处,暂时止住了流血。景琛又轻轻地晃了晃我的头,问我道:“东莪,能听见我讲话吗?” 我咬了咬嘴唇,但喉咙里已经没有办法发声了,景琛见我不说话,也是急了,有猛然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道:“东莪,不能睡,东莪,把眼睛张开。” 阮微福晋见我已经睁不开眼了,只好用手用力地扳开我的眼皮,可是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不清。 像是误入充塞恐惧的梦靥一般,任凭着周围的人怎样唤我,我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了。 ☆、一百一十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五) 我被依娜莎福晋行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我昏迷后不久多尼哥哥便带着大批人马把成郡王府连夜包围,逼着景琛把依娜莎福晋交出来,禀明宫中,要福临与皇太后下定夺治罪。 到了子时时分,我才恢复意识清醒过来,屋内灯火通明,床前跪着一片人,是景琛的各位福晋,各人脸上的神情皆有着不定的惶恐,而景琛则负手背对与我站立,沉默着一言不发。 在我床侧的莫伊看到我睁开眼来,惊泣道:“格格——您醒了!” 景琛闻之忙转过身来,叹道:“东莪,你总算是醒了,这会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我轻轻地揉了揉脖颈处的伤口,疼地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我还是强忍着痛说道:“没有,只是觉得很累。” 景琛刚想再与我说些什么,跪在地上的敬佳福晋起身上前对景琛说道:“东莪如今醒了,臣妾这便去派人通知信郡王,免得把事情再给捅大了。” 景琛生气地驳她道:“这事情已经是给闹大了,这会儿宫里头怕是已然都知晓了罢。” 敬佳福晋听到景琛这么说,忙求情道:“郡王,依娜莎不过是被家族仇恨冲昏了头脑,您就念在她年幼痛失双亲的份上,替她向皇上与太后求个情。” 景琛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情,我这个做丈夫的,怕也是求不了。”说罢,他转过头望着我道:“这个情,该由东莪来求。” 我知道景琛的意思,依娜莎行刺皇室格格理应治重罪,而我深得皇太后照拂,倘若我极力婉求免依娜莎的罪,皇太后与皇上也许会念在她族人被屠戮的情份上而轻恕她这一回。 我低下头轻轻地抚了一下仍旧感觉疼痛的伤口,轻声地呢喃道:“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可是有那么多人,甚至想要了我的命,现在你却要我去无理由的原谅甚至替她求情,我……我做不到。” 景琛和敬佳福晋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个人面面相觑地互看了一眼,敬佳福晋难为地说道:“那郡王……您看这事如今该怎么办?信郡王可是在外头候着呢,我们可真是要把依娜莎给交出去吗?她若是去了宫里,这便是有去无回了。” 依娜莎福晋平静地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景琛叫了她一声,她抬起头,目光里却仍旧藏着明显的仇恨与不甘。 “依娜莎不怕死,恨只恨今日未能手刃仇人。” 景琛走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拽起,痛心地说道:“依娜莎,东莪不是你的仇人,你也不该活在仇恨里,你阿玛临终前将你托付与我,是希望你能在我成郡王府上过一份安稳平静的生活……” 依娜莎的双眸里含着泪,目光凶恶,双拳紧紧地握住朝着景琛吼道:“我巴拉雅氏全族被灭,你叫我如何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郡王,不是我想活在仇恨里,是我必须活在仇恨里!” 面对着依娜莎句句含恨的话语,景琛生气地说道:“真的够了,依娜莎,仇恨会毁了你。” 依娜莎用力地挣脱开景琛,迅速地冲到我床前,双手死死地掐上我的喉咙,一瞬间让我无法呼吸顺畅,她瞪着双目仇视着我道:“我不信,我不信弄不死你的。” 喉部传来阵阵恶痛,呛得我眼泪直流,我摇着头边哭边道:“依娜莎,你想想你的两个哥哥,你杀了我,他们必死无疑。” 景琛和敬佳福晋、阮微福晋都拼命地想把依娜莎拉开,可是已经濒临疯狂状态的依娜莎力气奇大,以三人之力都没有办法把她掐着我的手给拉开,最后是莫伊拿了剪子朝着依娜莎的手用力戳去,这才使得她的双手因为吃痛而松开了我的脖颈。 她颓唐地摔坐在地上,手背上不断地流着血,她却也不去顾及,只是痴痴地有如疯癫般笑着说道:“爱新觉罗东莪,你阿玛作孽太多,你这辈子是休想过得安稳,今日总是我杀不得你,还有万千人等着要你的命……”说罢,她猛然起身抢过莫伊手里的剪子,朝着自己的腹部狠命刺下,动作之快使得在场的人都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她整个人已经颓唐地跌坐在了地上,腹部涌出的鲜血霎时染红她的衣摆,景琛忙上前将依娜莎抱进了怀里,痛心叹道:“你何苦这般了结自己?” 依娜莎吃力地摆了摆手说道:“郡王,依娜莎一心求死,你不用再去喊大夫了。依娜莎脾性乖张,不懂世事,累郡王您多年照拂,但依娜莎自幼活在族人惨遭屠戮的仇恨阴影里,这些年我没有一刻敢忘记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2 ,今日只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依娜莎死而不瞑目……” 这时门外面有人传报道:“郡王,宫里这会也来了旨意,说是要您将依娜莎福晋送进宫里去……” 依娜莎听到后苦笑了一声,她慢慢地合上眼,双唇呢喃着轻声说道:“郡王,您就把臣妾的尸首带进宫治罪罢,我巴拉雅氏一生忠于大清,却没想到落得个如此下场,我巴拉雅依娜莎死后也要看着,这女真人的天下,到底能到几时。” 那是依娜莎福晋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怕也是无数在政权争斗中所牺牲之人同样所要问的话,这大清的天下,争权斡斗,无时能休,在掌权的胜利者背后,是万骨共枯的悲哀。 多尼哥哥因为我的受伤而迁怒依娜莎福晋,纵然她已经自杀身亡,但仍旧连夜将依娜莎福晋的尸首运进了宫里,同时也派了人来接我回了信郡王府。 ☆、一百一十六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六) 我在信郡王府只住了一夜,第二日天都没有亮透,我便得知福临下了令封锁成郡王府,并命人把依娜沙的尸首带走,更连夜下了诏书将依娜沙的两个哥哥治罪,择日处斩。 我站在信郡王府空旷的房间内,这里是我出嫁前的起居室,一切都没有变,甚至是床帏边的幔纱、角落里的盆栽,都保持着我出嫁前的样貌,可是时光却从未停留,而我,也已历经人事,懂得了成长赋予给我的意义,明白眼前的一切都不已是孩童时代时所想的那般简单,自己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懵懂莽撞、事事任性的小格格了。 阿玛生前的屠戮,却全都让孤苦无依的我来承担这些罪责,我甚至不知道在我的身边,还存在着多少对我仇恨入骨之人,而更无措的是,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们。 窗外的雨淅沥不断,打在窗檐上缓缓地渗进了房间,我上前想要把窗户关上,却发现窗外头站着一人,雨水已经把他的鬓发打湿,他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背对着我站在屋檐下,沉默而寂静,融进了这清晨凄冷的雨天里。 “景琛。”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他听到我叫他,有些错愕地转过身,面容憔悴,双眼里满布血丝,似是一夜都未曾入眠。 “东莪……你这么早便醒了?”他道。 我点头回道:“是,睡不好,便起来了,你……为何站在我房外头?” 他犹豫片刻,抬起头道:“东莪,我知道现在来求你很不合时宜,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依娜沙的两个哥哥明日……” “你是来求我的?”我打断他的话问道。 他望着我脸上的神情,有些许的疑惑,但继而又道:“是,东莪,依娜沙对你的伤害,并不应该怪在她两个哥哥的身上。” 我揉了揉我微红的眼睛叹道:“景琛,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被教育着,想得到的就必须得到,被伤害就必须还击,可是我一路成长起来,我都秉持着善良的原则,尽量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可是你看,我得到了什么呢?” 景琛听到我这么说,也似乎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他也叹息道:“东莪,你没有错,秉持善良更没有错……”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错就错在我的阿玛是多尔衮?!”我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一句话,我夹杂着太多的怒意、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心酸,话音刚落,伴随而来的,则是我已经决堤的泪水。 景琛走上前,隔着窗户,轻轻地帮我拭去眼泪,安慰道:“东莪,你没有错,一点也没有……” 我们俩相对沉默地站立着,谁都没有再说话,窗外的雨愈下愈大,我走到门前把门推开对他说道:“景琛,你进屋来吧。” 他似是有些许地尴尬,我见他犹豫,解释道:“我已是你侧福晋,你进我房内也没什么。” 景琛进屋后我去生了个暖盆,烛火跃跃,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脸庞,我在他身侧端坐下来,望着盆内的星火燎然,问道:“你这么早为何会在我房外?” 他也不讶然我会这么直接地问他,解释道:“自信郡王将你连夜接走之后,皇太后和皇上便下令封锁了成郡王府,依娜沙的尸首也被强行地带走了,之后不久宫里头就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已经下了诏书,治了依娜沙两个哥哥的死罪。” “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我去说情的?”我追问他道。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无奈叹道:“信郡王虽让我入府,但知你受累疲倦,便不准我吵醒你,我只能在你房外等你醒来。东莪,依娜沙的两个哥哥何罪之有?他们也是巴拉雅氏族仅存的后裔,东莪,我希望你能替他们求求情……” ——“求什么情?他们死有余辜!当初摄政王就该诸了他们全族以绝后患,今日东莪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性命伤害!” 房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席卷而进,险些吹灭了炭盆。来的人,是已经在外头听我们对话多时的多尼哥哥。 景琛赶忙起身恭敬地向多尼哥哥行礼,多尼哥哥却很是不满地没有接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听东莪的下人莫伊说,东莪在你们成郡王府受了几个福晋不少委屈,已是忍让多时,没想到最后还险些赔上了性命,你这个做丈夫的,却要让东莪去求情饶了巴拉雅氏的两个哥哥?!” 我拉了拉多尼哥哥的衣袖,劝道:“多尼哥哥,你不要生气了,东莪已经没有大碍了,至于依娜沙福晋,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她的罪责,确实是我阿玛,屠戮了她的家族……” 多尼哥哥却仍旧生气地甩开了我的手,怒言道:“对于大清正统不忠之人,本就该诛之而绝后患,依娜沙身为罪臣之后,仍不思悔改、不念恩情,行刺皇室格格,其罪可诛全族。” “够了!多尼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残忍?依娜沙是有罪,但如今她也已经伏诛,她的两个哥哥……” 还没等我讲完,多尼哥哥一巴掌用力地击在厅中的长桌上,伸出手指着我厉声说道:“东莪,我以为你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明白利益争斗的含义,但到如今,我看你都是白活了这些光景!依娜沙区区女子,况已恩典她嫁入宗室为侧福晋,复仇之心却仍旧如此强烈,更何况她两个被流放宁古塔的哥哥!如今你这样一出,圣上便有了理由铲草除根,以绝后患,我这样讲,你明白了吗?” 听完多尼哥哥的这番话,我只觉得全身都冷地发颤,眼前这个表面温润静默的男子,他的内心与思想却已是这般冰冷无情,我的多尼哥哥,也在皇室权力斡旋争斗中,迷失了最初的那份淳朴与善良。 我猛然拉起景琛的手,还没等多尼哥哥反应过来,我已经拉着景琛一道奔出了房间,朝着王府外头跑去,我边跑边对景琛说道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3 :“我们现在就进宫,我去向皇太后求情!” ☆、一百一十七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七) 可是到了皇宫之中以后,我才意料到事情原来并没有我想的那般简单,我和景琛在慈宁宫外站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皇太后的允准入宫面见她。直到晌午时分,苏默尔姑姑与哈丹才从慈宁宫里出来,两人眼中皆带着担心与无奈的神色,苏默尔姑姑对我与景琛说道:“郡王、格格,你们先回去罢,今日怕皇太后是不会见你们俩的。” 皇太后从来不会无故不见我,我差异地问道:“苏默尔姑姑,皇太后为何不愿意见我?这其中缘由,想来你必是知道的。” 苏默尔姑姑抬起头,对我叹了口气说道:“格格是聪明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呢?” 对于她的反问,我倒也并不是不理解,只是带着几分猜测继续问道:“是皇太后不愿意饶了依娜沙的两个哥哥?” 苏默尔姑姑沉默着不作声,没有肯定我的提问,亦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平静地转过身背对着我道:“格格,回去罢,皇太后的意思你既然明白,又何必在这里蹉跎时间?” 我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不肯罢休地说道:“我不相信这是皇太后的意思,她不是这样残忍的人,依娜沙的两个哥哥没有错,皇太后不会无辜治罪于他们的。” 苏默尔姑姑弓直了背冷冷地说道:“可是巴拉雅氏有罪。” 巴拉雅氏有罪。 一字一句,无可辩驳。 我的耳边突然回响起今日多尼哥哥对我告诫的那句话: ——“依娜沙区区女子,况已恩典她嫁入宗室为侧福晋,复仇之心却仍旧如此强烈,更何况她两个被流放宁古塔的哥哥!如今你这样一出,圣上便有了理由铲草除根,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四个字,如是一块巨石,重重地撞击进我的心中。 皇室里的争斗权较,夜以继日,对于皇权正统不忠之人,更是想方设法除之而后快。巴拉雅氏当年没有支持福临登基,而如今福临与皇太后掌权,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氏族幸存的后裔。 是我想的太简单,以为人情温存,对于无辜之人不会痛下杀手,但是我们皆生而为大清皇室中人,血性与残忍,可能是我们唯一能够用来保护自己权益的工具。 福临如此,皇太后如此,多尼哥哥如此,我的阿玛也应是如此。 人的性命,远远没有皇权来的可贵,金銮殿中赋予的利益,使得我们都迷失在了驱使不断的利益中。 景琛拉了拉我的手,轻轻地叫了我一声,“东莪,我们走罢。” 我缓过神,呆滞地望着他道:“可是……我……” “在来之前,其实我心里也已经明白,圣上和皇太后不可能放过依娜沙的哥哥们,确实,巴拉雅氏有罪……”他的话说地很缓慢,疲惫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他伸出手帮我理了下额前的碎发,继而说道:“我也不想你为难,我们回去罢。”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景琛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望向我,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的疏忽,让你受了伤。”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语什么,此刻我亦明白景琛的心理,于依娜沙、于我,他都觉得有所亏欠,并且这种亏欠,他也没有能力去补偿,这样的心境怕早已让他疲累多时。 在离开慈宁宫的时候,我又回过头望了一眼这座城池,宫宇叠嶂,长阶扶寂,萧风瑟瑟,在这里没有一点人性的温暖可言,我甚至庆幸,阿玛当初没有登基,没有成为这座城池的主人,没有被权力困住这一生。 ☆、一百一十八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八) 我和景琛回到成郡王府时,王府门口已经等着不少人了,并且有马车相迎,为首处的是多尼哥哥府上的管家,他见我回来,忙上前行礼说道:“格格,信郡王派奴才来接您回去。” 我疑惑地望了望眼前众人,对他问道:“为何要突然接我回信郡王府?” 他点头回道:“是信郡王的意思。” “我已经出嫁,这成郡王府便是我的家。”我知道多尼哥哥的意思,因为遇刺的事情,他对我的担心必不可少,但至于将我再接回信郡王府,这样的做法显然是给了景琛难堪。 对方见我态度诚然坚决,只能婉求道:“格格,这也是信郡王的要求,我们做下人的只能照着做,您今日便跟着我们走这一趟吧,让我们交了这差事。” “是啊——东莪姐姐,哥哥也是放心不下你。”这时巴克度揉着惺忪的双目从马车上下来,打了个哈欠,说道:“东莪姐姐也真是让巴克度好等,我都给睡着了。” 景琛见是信郡王府上派人亲自来接我回去了,也只好向我劝道:“东莪,你早上走时没征得信郡王同意,怕这会儿他心里头也不悦着,你先回去向他解释清楚罢。” 听景琛这么说,我也能想到多尼哥哥定是因为我擅自和景琛入宫求情这事情而有些生气了,才派了巴克度和这么多人一起把我带回去,同时也是给景琛一个警告,但我仍倔着不愿意回去,对巴克度说道:“你回去对多尼哥哥讲我不愿意回去,他想必不会太为难你们。” 巴克度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回信郡王府,带着些许错愕的神情问道:“东莪姐姐,哥哥只是担心你……” “你也见到我了,一点事情也没有,你告诉他,不用太过担心我。”说罢,我转身想要进王府大门,却没想巴克度上前突然把我拦住,气急地说道:“东莪姐姐,今日我是必要把你接回信郡王府去的。” 我回过头愕然地问道:“巴克度,你这是什么意思?” 巴克度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问,冷静地回道:“东莪姐姐,哥哥是不想你在这里受伤害。” 我摇头表示不明白,“这里是我的家,我能受到什么伤害?” 巴克度看了我身旁的景琛一眼,对我说道:“但有人作为丈夫,真的可以保护好你吗?”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很生气地回道:“巴克度,你这是什么意思?!依娜沙福晋确实是个意外,与成郡王没有关系。” 巴克度见我态度强硬,便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把我拖下台阶,想要把我拽到马车里去,景琛见势忙将我护在身后,对巴克度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巴克度不屑地对着景琛冷言道:“东莪姐姐嫁入成郡王府备受冷遇排挤,你这个做丈夫的不闻不问,最后还害的她险些丧命,今天我就是要把她带回去,免得留在你王府上再横生危险。” 我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了误会,巴克度现在这样强势也只是因为担心我再受到莫名的伤害,然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4 而眼下也没有办法马上解释清楚隔阂,我只能对巴克度说道:“那好,我现在跟你回去,但也只是回去解释清楚,这里是我的家,我必然是要回来的。” 我话音刚落,只听得近处有马蹄徐疾声,循声望去,竟是多尼哥哥带着大批人马而来,众人皆高举火把,一时间将成郡王府门外照的灯火通明。 多尼哥哥跳下马竞步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说道:“莫不是要我亲自来接你回去?” 我不理解多尼哥哥为什么说话这么生气,也不知道他今日为何执意要我回信郡王府,面对他和巴克度的咄咄逼人,我只能冷静下来解释道:“多尼哥哥,巴克度,我已经是成郡王的侧福晋,成郡王府才是我的家……” 还没有等我讲完,多尼哥哥愤然打断我的话说道:“这里是你的家?他们何时把你当做家人?!你被巴拉雅氏行刺险些遇害,成郡王倒是不顾你身体安危,只想着让你去请求饶了巴拉雅氏的哥哥。此等行为,可谓家人?” 景琛似是也知道多尼哥哥和巴克度他们对他有了误解,走出来解释道:“信郡王,我父辈与东莪的阿玛确实有过节,但东莪如今是我的侧福晋,自她入府以来,我从未给她受过半分委屈。这次依娜沙行刺她的事情,也确实是我的疏忽,为此我也深感歉疚,你们对我有敌意我能理解,但是你们要把东莪带走,却是不合着规矩,怕是讲出去,辱了东莪的名节。” 景琛讲话向来有条不紊,多尼哥哥听罢确实也觉得他有道理,但仍旧不肯罢休追问道:“那我听闻你府上的大福晋有意针对东莪,这件事情又怎么解释?” 景琛回道:“同样也是父辈之间的恩怨,但大福晋敬佳已入佛门多年,心无恶念,绝不会同依娜沙一般做出伤害东莪的事情。” 多尼哥哥攥紧了拳头冷冷说道:“最好是绝不会。” 我站在原地望着多尼哥哥,他英俊的脸庞在火光与阴影交错中清冷而坚毅,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到了福临,他们是同宗堂兄弟,想来骨子里流的血都是一样的,忽的想起白日里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鲜活的生命对于掌握皇室权力的他们来讲,于草芥没有分别,他们的心,麻木而残忍。 可是即使如此,我却从来没有办法责怪多尼哥哥,因为他是这般疼爱关心我,从幼年时光里起,他便是我最能依靠的港湾,是我唯一能够无条件相信的人,是我敬如亲兄长的男子。 我走上前,在摇曳摆恍的火光里,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庞,我轻轻地叫了声“多尼哥哥”,他冷漠的表情有了片刻的舒缓,沉默地点了点头,我继而说道:“多尼哥哥,成郡王待我很好,你尽管放心。”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背过身沉默地跨上了马背,对着我居高临下地说道:“东莪,你最好学会,怎么去保护你自己,你信得过的人,宫里头是皇太后娘娘,宫外头的就只有信郡王府的人。” 可是,多尼哥哥,我还能相信你吗? ☆、一百一十九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九) 待得多尼哥哥众人离去之后,我和景琛站在成郡王府门外沉默良久,我望着他清瘦的侧容,心里却徒生歉疚,若不是福临的故意刁难,将我许配与他,他的生活应该仍旧波澜不惊,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依娜沙的阿玛生前将她托付给景琛照顾,不过匆匆几年,红颜忽逝,而留给景琛的,怕是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歉疚之情。 “郡王,我们进府去罢,外头风大。”我终是不忍,开口打破了这深寂的沉默,他恍然回神,眼里竟有些氤氲的雾气,他轻揉了下双目,淡然地叹了口气道:“嗯,走罢。” 景琛转过身推开王府大门,我与他刚想进去,却发现眼前跪倒了一片人,为首的则是大福晋与阮微福晋,而后头的是全府上下的所有仆侍。 “你们这是做什么?”景琛皱了皱眉头问道。 大福晋的眼神冰冷望向我道:“东莪的父辈与成郡王府上皆有恩怨,今日臣妾恳请郡王下休书,将东莪驱逐出府!” 不知为何我忽的想到很多年前,我寄宿在豫亲王府上时,多铎皇叔的福晋们也曾这般憎恶我,要一同将我赶出府,那时的感觉我紧紧是害怕,害怕往后没有一个可以安稳的家、没有可以依靠的兄长叔父。 可是眼前,当我再次被人厌恶的时候,我却有些释然,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可是她们却依旧视我为仇敌。 景琛上前想要扶大福晋起身,大福晋却丝毫不为所动,执拗地说道:“郡王,你若不将东莪逐出府,我们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敬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景琛有些怒意地对着大福晋说道。 大福晋抬起头,眼里有泪,一字一句地回道:“臣妾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臣妾也敢问郡王一句,郡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依娜沙是厄多大人生前托付于您的,依娜沙的两个哥哥更是厄多大人唯一的希望,可是郡王您呢!您有尽到保护他们的责任吗?您没有!您看着依娜沙的哥哥被治罪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听到大福晋这么讲,也忍不住上前打断她的话说道:“大福晋,您错怪了郡王,今天郡王就是和我一道进宫向皇太后求情的……” “啪——”还没等我讲完,大福晋已经狠狠地向我的脸上甩了一个耳光,她出力极大,霎时我的嘴角中涌出一股腥味,半边脸更是疼的发麻。 景琛上前将我护住身后,指着大福晋生气地说道:“敬佳,你已入佛门,又怎可掌打东莪?” 大福晋冷笑一声,斜视着我说道:“东莪,你觉得,佛会原谅你阿玛生前造的孽?” 我半仰着头,好让眼泪不流出来,我望着漆黑的苍穹,笑着叹了口气,耳边忽的响起承轩舅舅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是啊,阿玛一死,我所在的利益集团分崩离析,而我,早已经无所依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转过头对景琛说道:“郡王,夜色已晚,今日这事待明天再议也可,走与不走,东莪任凭您所裁定。” 说罢,我转过身独自离去,没有理会景琛错愕的神情,没有理会仍跪在原地的福晋与仆侍,也没有理会他们最后又是如何收场的。 夜色阑珊,而我的难过,在沉默的夜里,从来都不会有人理解,我的悲苦,亦没有人会怜悯。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我想要离开这皇室里的生活,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在往后的年岁里,我回想起那时的决定,我依然没有后悔过。 ☆、一百二十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十) 回到云暮阁房中时,莫伊一人坐在外厅里,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5 看到我回来,似是喜极而泣般地上前拥住我道:“格格!你终于回来了!”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莫伊见我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问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莫伊,我想走。” 莫伊望了望窗外头,有些疑惑地说道:“外头夜深,格格这会要去哪里?” 我踱步走到窗前,无力地倚靠在墙边,“我不想当格格。” 莫伊走上前错愕地说道:“格格想走的意思,是想离开王府,去外头过生活?” 我点头默然,“是,之前我也和你说过,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困在这个清冷的王府里,替我阿玛还债,并且如今看来,这债也不可能还清了。” 莫伊茫然看着我道:“格格真要走?” “是。” 这个决定不是突然做出的,我在心中衡量了许久,我生于皇室长于皇室,可是我并不适合人与人之间权力的纷争,我所向往的不过是平静而随性的生活。 我想,我的骨子里还是随了我额娘,想要的东西并不多,也并不渴望所谓的权力,只想自己的生活不被他人打扰。 可是如今看来,我所想与所愿的,都不可能被实现。 然而同样,我却也感到欣慰,因为我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能够做下令自己满意的决定,并且不会后悔。 “莫伊,你帮我把汉服整理出来,我……想今晚就走。” 莫伊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背对着我,双肩有些许的颤抖,我走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问道:“莫伊,你怎么了?” “格格,你没有想过,带莫伊一起走吗?”她突然问道。 我沉默叹息道:“以后我不是格格,无法保你周全,你留在王府里,至少有一份安稳的生活保障。” 莫伊听我这么说,似是释然了不少,点了点头,道:“那莫伊这就去帮格格收拾。” 我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我出嫁时第一次见她的情形,她个子高挑,眼神清澈,不卑不亢地对我说,格格是我的良主。 可是如今,我却没有办法带你一道离开,我能做的,真的只是将你留在府上,希望宽厚如景琛,能够给你一份有保障的生活。 我接过莫伊收拾好的衣服包袱,里头还有不少首饰,有一小部分竟是她自己的,我忙拿出来想要还给她,她却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道:“格格,你也说到了外头就不是格格了,外头的生活一切都需要钱,这些首饰,就当是莫伊尽的最后一点主仆之谊。” 我见推搡不过她,便只能接受下来,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她却只是沉默地将包袱给扎好,叹道:“格格,你我相伴这些时日,是莫伊最快乐的时光,日后希望格格不要忘了莫伊。”说罢,她忽的上前将我拥在怀里,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格格,莫伊没有那个福分,能够照顾格格一辈子。” 我走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夏初的夜里并不冷,莫伊将我送到东门,下半夜这里守卫交班,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空缺,莫伊帮我开了门,指了指外头轻声说道:“格格,出了门往西边一直走,便是京中,夜里头黑,你先找家客栈落脚。” 我背着包袱跨出了成郡王府的东门,回过头向莫伊挥了挥手道:“你回去罢,珍重。” 莫伊站在原地并没有走的意思,对我说道:“我看着格格走。” 我没有再回头,身后的那座王府离我愈来愈远,高墙扶寂,像极了紫禁城里的危垒叠嶂,权默交错。曾经我以为,这里会是我的家,原来也只是暂时的停靠。 我不负责任地离开了这里,权当是我最后的一次任性。 我从未想过,我的这次任性所带来的后果,也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更没有想过,那些疼爱我的人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有多痛心。 那时的我,像是一头负气的小狮子离家出走一般,却从未知晓,今后的人生会因为这次的出走,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百二十一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一) 我按照莫伊的嘱咐在到了京中之后就准备赶紧找客栈落脚,但连着好几家都已经客满,我无奈只能孤身一人游逛在凌晨的京中街道里。 外头的天空大得没有边际,不像从前在皇宫里、在王府里,看到的永远只是一小片,那些散落的星辰,布满苍穹,如同我一般,像是失了家园的孩子。 年幼时多尼哥哥曾经对我说过,他会像天上的星辰一样陪伴着我,可是如今,他却身处在权欲的漩涡里,与我越来越远。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慨这世事的变迁着实厉害,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改变了我身边的一切人与事。 阿玛与额娘的离去,睿亲王府满门被抄,都成为了我成长岁月里不可磨灭的痛苦回忆;而宛甯的背叛,福临的报复,更使得我不敢轻易相信这世间本应无瑕无尘的情感。 我抬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这也是我很多次,很多次在最痛苦的时候,唯一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办法。哭是最软弱的表现,在生活赋予的痛苦面前,哭便是妥协,是放弃。 过了今晚,我便再也不是清朝皇室里的东莪格格,不再是成亲王府里的侧福晋,不再是摄政王遗孤,这些身份伴随着我多年,而如今,却突然感觉释然。 十五年的皇族生活究竟给予了我什么?阿玛在世时,我尚年幼,众人拥我宠我,使得我任性妄为,丝毫不懂得这人情世故,因此在阿玛走后我成了众矢之的,哪怕是行差踏错半步,却仍被千夫所指,等着看我的下场如何。 “吁——”我茫然低落的思绪被突然传来的一声马叫声所打断,我正想着这深夜里又怎会有孤马鸣叫,刚回过头时,却在逆着月光处见着一人驾着骏马朝我疾驰而来,因为夜色太黑,他在远处尚未看见我,直到近了却已是躲避不及,眼见着马快要踏到我身上时,他猛然俯下身将我一把拽起,让我坐到了他的怀里。 我还没从错愕中缓过神来,他却已将双手环抱着我勒起缰绳继续驾马,我想起莫伊临走前对我的再三嘱咐,说这民间危险繁乱,没有想到我一出王府便遇上这陌生奇怪之人,为了自保,我用力地挣扎着想要跳下马,在后方坐着的他却力气极大,只顾驾马疾驰,丝毫没有松开缰绳的意思,使得我也没有办法挣脱开他。 他见我乱动,有些怒意地问道:“你做什么?!” “你快将我放下!”我还是习惯了在宫廷王府里的口气,对着他命令道。 他皱了皱眉,冷言道:“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放你下去,现在后头有人,我来不及停下……”还没等他说完,却突然止了声音,口中猛然吐出一股鲜血,吓得我不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6 禁惊叫起来,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只听得后方传来声音说道:“就在前头了,追——” 他全身都在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汩汩流下,双手却仍旧紧紧地拽着缰绳,他边喘着粗气边对我说道:“我中箭了……你来驾马,直行向前,左拐进同应巷,抄小路过云然桥,就可到萧府,记住了吗?” 说罢,他忽的拽起我的手,将缰绳与马鞭递给了我,而他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重心一般,颓唐地靠在我的背上,他的双手紧紧地环住了我的腰,我听到他在我身后断断续续却仍有力地说道:“我不可以死,把我送到萧府。” 后方追逐着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已经过不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不知何来的念头,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着我,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回萧府。 我挥动马鞭,骏马疾驰,我按照他刚才说的路线,左拐进了同应巷,却发现原来巷子的外头有天然的屏障,黑夜里根本看不到这里还有小巷入口。 巷子里头极窄,借着仅有的一点月光,我驾马穿过了同应巷,后头追赶着我们的人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却发现背上濡湿了一片,伸出手一摸,竟是血迹,而刚还能说话的他,现在仅仅是靠在我背上吃力地喘气。 “再往前就是云然桥,过了桥直行便可以看到萧府正门。”他的声音极微弱,我侧过头望向他,问道:“你,确定没有事吗?” 他苦笑了一声,似是自嘲般地说道:“目前还死不了,并且,我不能死。” 我驾马穿过云然桥,只见一座简穆的府邸置身于夜色下,门口有一侍卫见我们来,连忙相迎而上,见马背上的人受伤,他神情紧张地向我问道:“你是何人?我家主上又为何受伤?” 我惊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苍凉的月光下,我这才看清那侍卫的脸,这张虽只是匆匆一面却让我记忆深刻的脸——在傅赫勒府邸中曾经要将我与宛甯、费扬古灭口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该是叫朱睿。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敷衍着说道:“我与他并不相识,途中有人追赶他,并放了箭……” 马背上的人已经重伤昏迷过去,朱睿也没有再来得及继续追问我,忙将他从马背上抱下,边对我说道:“看来是姑娘救了我家主上,还请姑娘先进府休息,以待我谢恩之礼。” 当年被他逼杀之时我尚是孩童,这么多年容貌早已长开,想必如今他早已认我不得了。 当我正犹豫着该如何进退之时,朱睿却已经派了仆侍将我扶下马,不由分说地将我领进了萧府里头,我怕倘若拒绝地太明显引起怀疑,只能大着胆子接受这份来自他的好意,心里头却盘算着明日白天里如何尽快脱身。 萧府并不是很大,四合院子开阔整齐,中间是假山水榭,院内陈设简单规矩,看起来与民间普通富庶家庭的府邸并没有多大区别。带着我进房间的是个看上去比我年纪稍微大些的女婢,她一路都不曾说话,沉默着将我领进了西边的客房里,有礼貌地说道:“姑娘今夜便在这里歇脚,睡个好觉,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碧云。” 我刚想着问她这关于萧府的事情时,她已经转过身踱步退出了我房间,并且帮我关上了房门,只留我一人孤坐在前厅内。这一夜的遭遇实在太过离奇,没有想过我出逃的第一夜,竟会在这个陌生的府邸上遇到曾经要杀害我的朱睿,而朱睿口中的主上,又会是什么人? ☆、一百二十二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二) 诸多的疑问围绕在我的脑海中,使得一夜都未曾安睡过,第二日天一明我便起身梳洗好,心中盘算着该如何面对这陌生府邸中的环境。 我刚推门而出,却已见一男一女两人背对着我而立,女子身形修长,穿着一袭椴红色的织锦长裙,裙裾上盘着数朵盛放的梅花,后髻用蝶状银质发簪挽起,发簪上的流苏长而精致,在晨光里泛起粼粼之色,她正昂着头在轻声说话,因为隔着太远,我并不能听清楚她讲的话,而身侧的男子只着了一身棕褐色的宽襟长衫,远不及女子衣饰华贵,在她一侧垂首而立,沉声听示,看上去对女子十分恭敬的样子,在我看来,他们应是主仆的关系。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表示意,两人听到后皆转身过来看向我,我这才看清原来男子就是朱睿,而他身侧的女子样貌出众,皮肤光洁,双眸深邃,五官皆棱角分明,画着狭长精致的黛眉,给眉眼添上了几分英气,显得更为神色不驯。 她蹙着眉,正持着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我,看得我觉着十分不自在。 朱睿向我指了指对她说道:“就是这位姑娘,昨天夜里救了少爷。” 她的眉头又皱了皱,似是不屑地说道:“未曾见过有良家的姑娘,会在夜里驻游在大街之中,莫不是他们满狗的细作,想演了这场戏,好让她混进我们府上。” 听到她口中的满狗二字,我虽心中愤懑欲怒,但转念想到如今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并不适宜对她蛮横顶撞,倘若唐突回驳,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过节。 朱睿见我神色尴尬,以为我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而觉得委屈,但似乎是碍于身份的缘由,他并没有帮我解释什么。 那女子走上前一步,她发上的发饰流苏随着她的脚步左右回晃,玎珰作响,她冷冷地斜视着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家中尚有何人在?又为何深夜还在京中街道闲逛?”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咄咄逼问,我克缓了一下情绪,在心中编造好了全部答案,才缓缓回答她说道:“我姓艾,闺字世萱,是奉天府人,家中父母皆已离世。至于——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晚还在京中没有回家的原因,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想我可以不告诉你。” 没有想到她听我言罢吗,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我情绪激动地说道:“什么奉天府?!那是鞑子自以为是的叫法,你是汉人,就还是该随着我们大明朝定下的法章制度,是叫沈阳!”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吓得不轻,呆滞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是沈阳。” 朱睿见势,上前忙把我们俩给拉开,对我解释说道:“姑娘,我们很感激你救了我们家少爷,也并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时下局势动荡,府中只是担心有……”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叫道:“阿娆、阿睿,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几人一道回头,越过长而曲折的回廊,在尽头处站在一名青年男子,他长发束冠,眉目端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血色,想必昨夜一箭伤之甚重。他身着缎紫色的长衫,腰间配有温润朱玉,这些年未曾相见,可是如今第一眼我却已经认出了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7 他。 他是我年幼时曾在紫禁城中救过的人,他也曾告诉过我他的名字,萧瑟的萧,煊赫的赫。 那个叫做阿娆的女子和朱睿忙赶上前向他行礼道,因为隔了有些距离,我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奇怪为何除了皇室之外的世家凡族也要在家中行这样的大礼。 待得他们说完之后,三人一道向我走来,萧赫显然没有认出我来,只是客套地向我寒暄说道:“姑娘昨日在府上休息得可还好?”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并没有作声。他见我不说话,说道:“庶妹萧娆性格多疑,言语动作间可能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海涵。” 我含笑忙解释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一个陌生人,你们怀疑我无可厚非。”我看向那个叫做萧娆的女子,她仍旧目光含疑,不屑地转过了身去,对着萧赫说道:“她不肯说出深夜一人独在京中的缘由,这其中怕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兄长莫要轻信了这丫头。” 我想着倘若自己再不说出个原因出来,这个萧饶怕是揪着这一点而不肯放过我了,急中生智般地脱口而道:“这缘由也不是我不肯说出来,只是怕讲了出来惹地你们笑话,毕竟是我的私事。” 萧饶听到我这么说,倒也是好奇地转过了头来追问道:“那便在这里同我们讲了便好,何必藏着掖着倒使得惹了我们的怀疑。” 我故作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像真是藏了这般的秘密一样,轻声说道:“我……我是逃婚出来的。” 果然我刚说完这一句,几人面面相觑,又惹不住一道轻声哂笑了出来,我别过了头装着很害羞地样子说道:“这下你们可问清楚了。” 萧赫上前与我说道:“姑娘搭救萧某一命,萧某感激不尽,中午府上设宴,还请姑娘赏光。”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名字,叫艾世萱,你不用总姑娘前姑娘后的叫我。” 他低声轻笑,清澈而有神的眼睛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说道:“萧某单名一个赫字,艾姑娘可记住了?” 我其实很想说,我知道,你叫萧赫,很多年前,我也救过你,那一日炮火满目的紫禁城,你抓着我的手眼神坚定地告诉我说,你要活下去。 那时的我,也曾经告诉过你,我叫爱新觉罗东莪,是摄政王家的格格。 时光彷佛掠过了彼此年幼的脸庞,那个记忆里倔强的小少年,已经长大了,而上天如同早已经安排好了彼此相遇的时间,让我们再一次久别重逢。 而这一次,你却已认不出我。 ☆、一百二十三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三) 萧赫虽然中午设宴以对我表示谢意,但他却因为伤势尚没有恢复而缺席,代替他来的是他的庶妹萧娆,一顿饭吃的气氛压抑,她坐在我身侧始终不曾言语,只是偶尔抬起眼审视我,似是我在她面前犯了错误一般,让我感到无措与不安。  饭毕之后又紧接着上了点心与水果,我见萧娆没有拿,我便也不好意思去取来吃。 萧娆盯着我说道:“艾姑娘看起来也像是大门大户人家出身?” 我一愣,忙摇头道:“父亲生前是沈阳东衡乡里的私塾先生,母亲是当地织造局的绣女,我家并非富贵之家。” 萧娆低低地“噢”了一声,道:“那艾姑娘读过书?” 当初虽然阿玛请了师傅教我汉学,但始终觉得太难而没有深入学习,因此字虽认得,但读起汉书来却是格外费力。我忙推辞道:“只认得数个字罢了。” 萧娆掂起瓷盆里的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似是轻笑了一声说道:“这苹果产自哪里,我倒是未曾见过这般品相好的,艾姑娘也尝一个。”我惴惴不安地挑了其中一个,刚要开口去咬,却听到萧娆说道:“这苹果正是你家乡东衡有名的‘福云春’,艾姑娘没有吃过?” 她这一句很明显地是在试探我,我不动声色地将口中的苹果放下,望了望实诚地说道:“我从未吃过,也没有耳闻过。” 萧娆倒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片刻,说道:“听闻这‘福云春’里还分许多品种,但种植工序繁琐,果实成活率又低,最好的那个品种是挑着进贡给明皇宫里头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讲这些,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我手中吃的这个苹果,又是否是她口中所说的最好的那个品种,只觉着她话里有话,却又与我始终都不说破。 她见我没有接着她的话再说下去,便又岔开了话题讲道:“恕萧娆多问了,听闻艾姑娘此次是逃婚出来的?” 我在心中盘想着该怎么回答她才显得自己不在撒谎,她却见我出神忙追问道:“艾姑娘不想说?” “哦……不是,只是……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但讲与你听也无妨。”我想了想之前萧娆表现出对满人的仇愤与怒意,便编了谎话说道:“我自父母亡故后便寄居在叔父家中,年岁渐大,便有人上门说亲,但听闻对方是满人,我始终不愿答应,这才萌生了逃婚的念头。” 果然我刚说完,萧娆脸上已经浮现愤恨之色,将手中的苹果仍进了瓷盆里,略有怒气地说道:“这群鞑子还要在我大明的土地上胡作非为到何时……” 还没等萧娆讲完,朱睿走到她身旁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小姐不用太过恼火……” 虽是一句简单的提醒,但我看得出是朱睿想要萧娆不再说下去,萧娆也显然马上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继而对我道:“那艾姑娘暂且在我府上住上些时日,等你家里头事情风声过了之后再走也不迟。” 我没有推辞,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一方面我确实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京中想必都是在找我的人,躲在萧府闭门不出再安全不过;另一方面,我必须要弄清朱睿与萧赫到底是何许人,以及他们与南明政府的清楚关系。 吃过中饭,我便回了我自己的房间午睡,天气渐热,人也容易倦乏,一觉醒来已是将近申时,服侍我的丫鬟碧云帮我打了水来替我洗脸,她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不愿与我多交流,只是将绞好的毛巾递给我,轻声问道:“艾姑娘需要奴婢替你擦脸吗?” 我接过毛巾,说道:“不必了。”我洗罢脸,将毛巾扔进了脸盆里,她端着脸盆欲走,我起身突然追问道:“碧云,我想问你些事。” 碧云将脸盆放在了桌子上,转过身来恭敬地说道:“艾姑娘有何事相问?” “你们萧府是做什么的?”犹豫了良久,我终是问出了口。 碧云回答道:“府上经营米铺、丝绸、茶叶生意,少爷另外还开了家古董店,平日里由朱管家打点。” “那……萧家有几口人?” “只有大少爷与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8 小姐,二少爷和三少爷分了家,住在金陵,老爷与数位夫人皆已亡故。”她答道。 “那你们老爷生前也是生意人?” 她似是有片刻的恍然,之后又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是,老爷也是生意人。” 不知是何原因,碧云的眼里竟有了些许的伤愁,见我不再问她,便转身端起了脸盆道:“艾姑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碧云下去了。” 我追上前忽的拉住她,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问道:“碧云,你们府上的丫鬟是不是都以‘碧’为字辈?” 她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着了,愣了一下,才说道:“是,都是‘碧’字辈。”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起碧鸢,虽然这样巧合的几率极小,但是我仍问出了口,“那……你府上还有叫‘碧鸢’的丫鬟吗?” “嘭——”碧云手里的脸盆重重地砸到了地上,与地面的瓷砖相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盆里的水流了一地,顺着光滑的砖面流到了我的脚边。 碧云转过身来,直直的目光盯着我说道:“你怎么知道碧鸢?” 我心想自己太过着急,才入府两日,就已经开始打听起府上的事情,未免显得太过于招摇,还没等我回答,碧云忽然将房间大门给关上了,转过身噗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我正疑惑着她为何突然给我下跪,上前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听得她说道:“艾姑娘,请你告诉你,碧鸢现在好吗?”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见我不说话,追问道:“艾姑娘,碧鸢还在鞑子手里是吗?” 我支支吾吾着不知该怎么圆这个谎,见她神情紧张,想必碧鸢同她应该有着更深层的关系,断不能贸然告诉她碧鸢已死的事情,想了良久,才回答道:“我也是听说,说……碧鸢是他们满人英亲王之子的侍妾。” 碧云皱了皱眉头说道:“艾姑娘与满人有来往?” 没有想到这全府上下皆对满人有很大的愤恨,忙解释道:“我这次逃婚出来,也是因为家中要我嫁与满人,因此我稍有耳闻碧鸢姑娘的事情。” 虽然我掩饰得太过仓促,但似乎碧云并没有对我产生怀疑,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艾姑娘,实不相瞒,碧鸢是我亲姊,她这一去杳无音讯,我着实担心,却没有想到艾姑娘对家姊有所耳闻,这下碧云便放心了。” 我欲言又止,思忖良久,始终没有把碧鸢已经离世的事实告诉她,因为我能体会与亲人离别是有多么的痛苦,我情愿她仍不知道事实,仍旧活在企盼里,而不是接受这份痛苦。 ☆、一百二十四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四) 我没有想到碧鸢真的与萧府有所联系,更没有料到机遇巧合,会在这里碰到碧鸢的亲妹,这也使得我要将整件事情摸索清楚的好奇心更为强烈。 连着几日,我都没有再遇到过萧赫,听碧云说是因为他伤势并没有好,需要静养。而萧娆倒是经常派人来送些糕点与水果,看来似乎已经解除了对我的防备与怀疑。 我一个已嫁作庶福晋的皇室格格,夜逃夫家王府,想必在紫禁城内福临与皇太后已然下了旨意勒令搜查,因此我命了碧云帮我去外头悄悄打听有没有关于清室里比较敏感的消息,碧云以为我担心逃婚而被人追逼,因此没有多问我缘由,便一大早出了门帮我去询问。 六月里的天极是闷热,我坐立难安地在中厅里等着碧云回来,直到晌午时分,她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外,我忙跑出去拉着她的手心急问道:“怎么样,问到什么了没有?” 碧云回道:“只听闻鞑子皇帝的皇贵妃生了儿子,其他没有打听到什么。” 在这个蝉鸣盛夏的季节里,宛甯生下了福临的孩子,我似乎可以透过眼前这烦冗沉闷的日光,看到福临与宛甯脸上幸福洋溢的微笑,我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平缓地说道:“我知道了。” 碧云见我神色异常,关心地问道:“艾姑娘,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克制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碧云有些好奇问道:“艾姑娘若是愿意,可否告诉碧云是哪个故人?与艾姑娘你又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我抬眼望了望天空,今日的天色澄蓝,像是宛甯经常穿的衣服颜色,清新素雅,不着亮颜,我轻声叹息道:“她是我的故友,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只是,我们选了不同的道路。” 碧云见我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替我打点好了午饭,我只吃了几口便推托说没有胃口,回到了房里休息。午后的萧府少有人走动,本就空旷的府邸更显得静谧压抑,我推开了窗户,只听得到盛夏里的蝉鸣声声不绝于耳,回想起小的时候我总是不愿意午睡,额娘替我卷了凉席让我躺在睿亲王府的天井里,她坐在我身侧一边手拿蒲扇替我扇风,一边掂起侍女拨好的葡萄塞进我的嘴巴里,而耳边也是这样聒噪不停的蝉鸣,此起彼伏,陪着我度过了童年里一个又一个的盛夏。 我双手架在窗檐边,头斜斜地伏在双臂上,忽的一滴泪落在了窗檐边,又缓缓地没入了木框上堆积起的灰尘里,我忙用力地拭去了眼眶里还残存着的泪水,耳边却突然回响起一个甜糯的声音: ——“董鄂宛甯参见东莪格格。” 那一年我刚满十岁,与宛甯初次相遇,她的模样我至今仍旧记得,齐平的刘海,笑起来的眼睛会形成好看的弧度,眼里如是带着潋滟的波光,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步伐有序的摆动,她走过来向我请安,年纪虽然尚小,但规矩样子已然一点不差,有礼地对我说道:“董鄂宛甯参见东莪格格。” 我想我从未料到,我一直信任的她,最后会做出背叛我的事情,数年的友谊情分,竟在人事更迭中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即碎。 而如今她位及皇贵妃,为福临诞下龙裔,在紫禁城里享尽荣华隆宠,她可曾有一点点想起过我这个年幼时交好的朋友? ——“东莪,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董鄂宛甯从未想过夺你皇后之位,更没有在你背后做任何对不起你之事。” 在延庆阁那夜里她同我说的话,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呢?倘若没有动过争宠的念头,如今的她又为何母以子贵,踏上这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她董鄂宛甯的一切,早与我爱新觉罗东莪没有丝毫联系,她平步青云亦或是落难低谷,都无法左右我半刻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难过像是这夏季里无端蔓延开的沉闷一般,环绕在我心上,始终都挥之不去。 碧云替我端来了解暑的乌梅汁,见我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29 趴在窗口双眼微红,忙上前把我扶起来问道:“艾姑娘这是怎么了?” 我沉默着不说话,她把我扶到了房内的长椅上坐定,替我斟了乌梅汁端到我面前道:“这天气着实闷热,艾姑娘多喝些梅汁解暑。” 我摇了摇头,沙哑着说道:“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你把梅汁放着吧,我醒了再喝。” 碧云把斟好的乌梅汁放到了我的床头,回过头道:“那艾姑娘先憩上会儿,醒来再喝,若是嫌梅汁不凉了,你再唤碧云给你添上些冰块。” 我依旧沉默着点了点头,她见我不说话,便退了出去准备关上房门,似是又想到什么事情一般,复又进了门走到我面前说道:“艾姑娘,你口中所说的故人,可是鞑子皇帝的皇贵妃董鄂宛甯?” 我错愕地抬起头望着她,她继而道:“我见你从一知晓她生了孩子之后,便神色始终不对劲,想来也应是她吧。听闻她祖上也是汉家出身,后来入了鞑子的旗,成了满人,所以你才说,你与她选了不同的道路。” 碧云没有猜对后半段,我和宛甯不同的道路,是我选择了离开那座高墙禁宫,而她却甘愿留在深宫之中。 我顺着碧云的猜测说了下去:“是,你猜的一点不错。” 碧云皱了皱眉头有些怒意地叹道:“这种为了富贵生活而忘本之人,艾姑娘你何必再为她伤神?” “我知道,可是心里的感觉我无法控制,能做到的只有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我思忖片刻后又道:“这事还烦请你能替我保密,你也知道如今汉人对满人恨之入骨,倘若府上有人知道我与满人有来往,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碧云点了点头道:“艾姑娘请放心,碧云不会乱说话。” 外头远处传来低沉翻滚的雷声,隐隐听去,似是快要下暴雨了…… ☆、一百二十五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五) 待我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外头的暑气消散不少,凉风习习,轻轻地卷入进我的房内,我起身刚换上衣裳就听得碧云在外厢房对我说道:“艾姑娘,晚上少爷设了宴请您过去,说若是你醒了就先把您请到他书房里去。” 我穿戴整齐走出房门,疑惑道:“你家少爷为何又突然要设宴待我?” 碧云回道:“听少爷说上次他身体未曾愈合,因此没有亲自拜谢艾姑娘你,便想着这次给补上。”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萧少爷的身体如今可有痊愈?” 碧云点了点头道:“大夫说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走到镜前特意让碧云给我重新梳了头,轻着妆容,仔细端详,确认满意之后才和碧云一道出了门。 萧赫的书房离着我所居住之所不远,房外用高墙垒筑,进了大厅门口,赫然挂着一副黑底金漆牌匾“燕语堂”,里头的小厮见是我来,刚想要进去通传,只听得里头已传来萧赫的声音说道:“请艾姑娘进来吧。” 我推开书房门走进去,房内薰香袅袅,四壁皆挂有大小不一的水墨山水画,萧赫站在书桌前在认真地研磨,我进去后他仍旧没有抬头,只顾着做手里的事情。 “萧少爷。”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艾姑娘客气了。”他执起笔往砚台里蘸了蘸,提手欲写,复又问道:“艾姑娘可识字?” “识字不多。”我回道。 他浅浅一笑,又道:“怕是艾姑娘谦虚了,若是姑娘愿意,可否赐一句诗,好让萧某下笔。” 我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在我年幼时额娘口中曾经念过的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又复念一想,在此情此景里若是说出这句诗,似是极为不妥,忙收了口,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诗词,转过头望了望窗外夏日的景色,心里头才有了主意,道:“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我话音刚落,萧赫已经执笔在宣纸上写下这两句诗,他的书法行云流水极为清畅,只是在每字收笔之时都略有犹豫停顿,似是想起什么又隐没在心事中。 写完之后他把毛笔搁下,又抽了一张宣纸铺开,对我道:“萧赫冒犯,听闻姑娘闺字,但又不知是哪两个字,能否请艾姑娘写于纸上……” 还没等他讲完,我已经窘迫地抢说道:“我……虽认得字,但不会写。” 他听我这么说,倒只是缓缓地笑道:“那可否有这个荣幸,让我教艾姑娘你写你的名字?” 我走到他身边,点了点头道:“世家的‘世’,萱草的‘萱’,即是这两字。” 他复又拿起笔蘸了墨汁,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先写了一个“世”字,写罢转过头问我道:“可有记住了?” 我有些好奇地夺过他手里的笔,抿了抿嘴唇说道:“那让我试试。” 在信郡王府里长大,虽然众人疼爱我,但始终没有请师傅教习我书法,因此我刚一落笔,就因为笔头下地太重,一大团墨汁忽的隐入宣纸中,萧赫见此低声笑了道:“我还以为艾姑娘骗我,原是真不会写字。” 我脸红着道:“是真不会。” 他蓦地握住了我的手,在我耳边说道:“将笔握直。”我被他突然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忙用力地挣脱开他握着的手,毛笔也因此被我甩了出去,摔到了书房的角落里。 我脸上发烫,想着何时受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一时间让我窘迫不已,萧赫见我脸红,似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忽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萧赫无意冒犯。” 我不知道他这声叹气的意义,也顾不得去知晓,忙俯下身将毛笔拾起递还给他,他接过毛笔,似是犹豫了片刻,才道:“艾姑娘,我派人查过了,沈阳东衡乡里根本没有艾姓之家,你,到底是何人?” 我愣在原地,没有想到萧赫会去查我的背景,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去圆谎,还没等我开口,他的神色已经完全转变,双眉间透着不可言说的威严问道:“莫不是真如庶妹萧娆所想,你是满清派来的细作?” 我愤然回道:“若我是的话,我又何必那天夜里出手相救?” “呵,这么明显的一个圈套,你又何必再推托掩饰?”他反问道。 “你说什么圈套?我听不明白。”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斜睨着双眼看着我道:“那天夜里从头到尾怕都是一个局,我被人追杀,你从中营救,好混入萧府做内应,艾姑娘,我说的一点不错吧?” 我气愤地回击道:“你倘若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那么我可以现在就走!”说着我刚想走,却突然被他拽住,“慢着,我让你走了吗?” 面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我不禁有些害怕,他将脸慢慢地凑过来,盯着我看了良久,侧过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鞑子以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0 为找了一个有些相像之人就想来蒙混过关,呵——” 我听不懂他所说之言,想要挣脱开他却仍旧被他死死拽住,书房门忽的被推开,来人正是萧娆,她见我被萧赫拉住,轻蔑地冷嗤了一声说道:“兄长,是不是果然如我所料,这艾世萱根本就是他们满狗派来的细作!” 萧赫瞥了我一眼,转而对萧娆说道:“但刚才试她之时,她并没有乘机伤我。” 原来所谓的教习写字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我会不会乘机伤害他,我的心蓦地一沉,心里头弥漫开一股不可言喻的失落感,我别过头不作声,萧娆却是盯着我说道:“她作为细作混入萧府是为了窃取情报,自然是不会伤害兄长你。” 萧赫伸出手拎住我的衣角,冷冷地看着我说道:“艾世萱,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日夕暮时分的阳光透过镂空的窗纹,疏疏落落地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斑驳浅影,房内的气氛也如同这时夏季节的气候一般,沉闷地让人发晕。 萧赫见我不说话,松开了我的衣角,对着萧娆说道:“在没弄清她身份之前,先把安置在映淞阁内,起居饮食按照平常,但不允许她离开映淞阁半步。” ☆、一百二十六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六) 映淞居偏居萧府北侧一隅,萧娆把我带进房内,里头设施陈旧,虽已打扫干净,但房间里仍旧散发着一股长年累月积起的霉味,闻之令人不适。 萧娆命人给我准备了少量的糕点置放在茶几之上,她见我脸色不悦,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来历身份不明,我兄长已让我对你宽恕相待,以礼敬之,若是查出你真为满狗细作,你这条命,我是断不会留下的。” 我心中一凉,她若是知道我是清室里的格格,那我怕是今日要命葬于她手了。 她见我不说话,便转身悻悻地走了,走至门口却又停下来,伸出三个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背对着我说道:“三日,我限你三日把你的身份说出来,否则的话,你也勿怪我错杀无辜。” 待得萧娆走后,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个萧府里的人行为规矩极其严明,戒备心甚重,并不像一般商贾之家。复又想到当年明人袭击紫禁城事件中,萧赫也曾参与进来,心中更加肯定了萧府与南明政府之间存在着相当大的联系。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我编造的身份使得他们信服,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外头传来了几下敲门声,我走上前,警觉地轻声询问道:“谁在外面?” “艾姑娘,是我。”竟是碧云的声音,我忙打开门让她进来,见她手里拎着食盒,一看到我忙道:“艾姑娘受苦了。” 我摇了摇头,有些疑惑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碧云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糕点、饮品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才转身对我道:“是我自己想来看看艾姑娘,我相信艾姑娘绝不是那满人的细作。” “你真信我?——” 碧云点头说道:“碧云愿意相信艾姑娘是好人,但眼下萧府上下却不这么认为。” 我摇了摇嘴唇嗫嚅说道:“我知道……我的身份无人佐证……” 碧云见我说话支吾,转过身将门口的大门阖上,确认外头没人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进了房内问道:“艾姑娘,少爷派出去负责追查你身份之人正是碧云的堂兄……” 我诧然道:“碧云你的意思是?” 碧云解释说道:“我想让他帮你做一回假,艾姑娘隐瞒身份自然是有你的苦衷,但萧府上忌讳深,一点点弄虚作假都是容不得的,因此我们便想着顺着你之前的身份给你圆个慌。” 我马上明白了碧云的意思,问道:“你想和我统一口径,再让你堂兄回去向萧赫禀命?” 碧云回道:“是,便说之前给查漏了。” 我和碧云商讨之后,将我口中所说的叔父、堂兄弟等人的名字一一都做了核对,最后确认无误,她才放着心离去,临走时,她复又回过头对我道:“艾姑娘,我帮你,一方面是相信你,另一方面……” 我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发颤,而我又怎么忍心亲口告诉她碧鸢已死的事实呢。 —— 碧云离去后半日,到了夜间,萧赫和萧娆已经带了大批仆从来到映淞居里,亲自向我赔罪,我站在原地不卑不亢,虽然心里仍旧害怕迟早有一天我编造的身份会被戳穿,但是眼前,唯有圆过这个谎,才能躲得过这一劫。 萧赫和萧娆似乎完全解除了对我的偏见,一改今日里敌视的态度,萧赫赔罪说道:“是萧某过于谨慎了,险些陷艾姑娘于不义。” 萧娆也道:“艾姑娘于兄长有救命之恩,是我们鲁莽,没有把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就下了结论,还请艾姑娘不要计较。” 见他们这幅态度,我心中也已明了,想要留在萧府继续调查下去,眼下就该接受他们的这份歉意,好再有理由在萧府长住下去。 我摆了摆手道:“你们怀疑我也无可厚非,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他们兄妹二人见我这么说,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萧娆上前道:“艾姑娘大人有大量,那再最好不过了,这误会也算解开了,我已经命了下人给你收拾了别苑,以后你就搬过去住。” 萧娆所说的别苑离着萧赫的居处很近,萧赫亲自带着我过去,我走进天井的时候下人们还在收拾,月光朦胧地透过院落,我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萧赫,他站在逆光的位置,目光平和,想起白日里他严肃的样子,心里头还是有着些许害怕。 他见我盯着他看不说话,淡然笑道:“艾姑娘看什么?” “你们不用总是叫我艾姑娘,我叫世萱,你……还教过我写过。”我说罢也不禁暗自笑了笑,他教习我写字,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我而已。 他听我这么说也似是有些尴尬内疚,叹道:“艾姑娘,白日里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月光下的萧赫神情温柔,气质凌然,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沉浮在商海之中的人物。 “萧少爷。”我叫他。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继续道:“你真的是个生意人吗?” 他似是对我的提问很诧异,道:“萧家祖辈皆是做丝绸、茶叶生意的。” 淡冷的月光静静地照在他的侧脸边,夜里的徐风拂起了他的发梢,我不知道自己何来的勇气,蓦地开口道:“我看着你不像。” 萧赫听罢沉沉地一笑,他的眼角似是藏着倦怠的落寞,颇有意味地问我道:“那艾姑娘觉得我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少爷倒像是出自官宦之家。”话一出口,我已经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说,萧府上下似乎皆纪律严明谨慎,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1 倘若我妄自揣测萧赫的身份,必然会再次引起萧赫的怀疑。 似是这长夜的风卷起了落叶,耳边传来窸窣的杂声,混合在这尴尬的沉默里。 萧赫苦笑了一声问道:“艾姑娘你何以见得?” 我心中盘算了片刻,想着接下来所说之话定不能再有半分的鲁莽,免得把他们对我刚打消的疑虑再次给加重了。 “我只是瞧着萧少爷气质闲庭,我幼时读过的官场君子模样,倒和萧少爷应是一样的。” 我本以为我这番打趣的解释会惹得萧赫发笑,却没有想到他的神情依旧肃缓而隐隐怆然,低声问道:“你读过的书,是哪一本里有写?”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尴尬地摇了摇头道:“这时间久远,我怕也已是不记得了。” 他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目光又移向了不远处,口中喃喃说道:“你看的书写的甚是好。” ☆、一百二十七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七) 直到里头的小厮把房厅都收拾好了之后,出来向萧赫禀明,这才打破我们彼此之间尴尬的氛围。萧赫淡淡道:“夜深了,艾姑娘进去早些休息。” 我点点头,没有多言,生怕再因为自己的失言而惹得萧赫的怀疑。 当我刚跨进正厅门口时,萧赫却突然叫住我:“世萱。” 听到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倒使得我有些愕然,转过头道:“萧少爷还有事?” 他走上一步,站在正厅的台阶下,虽只是几步阶,但我俩仍隔着有些距离,夜里的风很凉,他站在风口处,额前的碎发被轻拂起,衬在月光下的脸庞显得愈发白净。 “你的名字,是谁替你的取得?”萧赫问道。 我想了想道:“‘世’是字辈,‘萱’这个名是我额娘想的。” 萧赫接口说道:“心若芷萱,是个好名字。” 世萱这个名字,其实是承轩舅舅替我所取,朝鲜人深受汉文学熏陶教养,国人所用之名与汉人无异,小的时候嚷着让他替我取个汉家名字。因着当时满汉对立的缘故,他怕我阿玛知晓,便只能偷偷地带着我躲在小书房里,我看他翻阅典籍良久,才在宣纸上用笔写下“世萱”二字,而当我问他这名字之意时,他只解释说着“东莪是满清皇贵中人,应用‘世”字为辈,而汉人家的女儿多以‘萱’为名,且与东莪你的满名均为草木之意,此字再合适不过。” 而萧赫口中所说的‘心若芷萱’一词,我更是不解其意了,只能赧然一笑说道:“怕是萧少爷谬赞了,额娘给我取名之时未必想到这一层。” 萧赫的脸庞在迷离朦缺的月光下显得庄雅温肃,他似是思忖了片刻,淡然说道:“白日里的事情,望世萱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心里必是有几分愧疚的,然我自己也确实有私心,想要留在萧府上调查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要查出碧鸢的死因是不是真的和萧府中人有关。 我缓缓说道:“萧少爷,世萱不是这样的人,萧府对我的戒备之心我可以理解,如今你们这般款待我,解我一时之围,我感激都还来不及。” 萧赫听了我这番解释,似是释然了不少,“那最好不过了。”说着,他往我身后指了指说道:“今晚仓促收拾,还有不周的地方你尽管向我提出来,时辰不早,我也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我蓦地跨出了正厅的门槛,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萧赫,我送你出去。” 对于这一声直呼其名,我自己都尚有些惊讶,忙捂了嘴巴说道:“萧少爷……我……” 他摆摆手道:“你便这样叫我罢,不用总呼我少爷。——怎么突然想着送我?” 他这一问我却也答不上来,刚他走时,小厮们虽在门口候着,他的背影却在这夜里仍显得孤落而清寡,他见我不说话,看着我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月色真好,怕是我迷了眼。” 我心中怆然,不知他所说何意,刚想追问,却发现我们俩已经走到了别院门口,他停下脚步说道:“便送到这里罢,我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夏夜里的风掠过我的耳际,暖而温柔,我望着萧赫离去的背影,想起年幼时光里的第一次相遇,想必,他定已是不记得了罢。 ——“希望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这是他十五岁时同年仅八岁的我说过的话,时光辗转变迁,如今久别相见,他亦已经认不得当年的模样。 “艾姑娘。”耳畔传来碧云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回忆,她恭敬地对着我说道:“夜里头风凉,还是进屋去吧。” 碧云早早给我收拾好了一切,待得我沐浴换洗好躺在床上之时,她又端了冰凉的莲子羹与我,我接过莲子羹刚想要吃,却听到碧云突然说道:“碧云唐突,艾姑娘是中意我家少爷?” 刚放进嘴里的一口羹差点把我噎住,想着碧云为何出此一问,忙放下碗勺,摆着手解释说道:“碧云,你别误会了,哪有的事情,再说我何德能够高攀你家少爷。” 碧云莫名地叹了口气说道:“艾姑娘,有些事情碧云在这里不便明说,并不是说艾姑娘高攀我家少爷,只是萧家内外斗争不断,你若是想跟了他,也必得有个准备。” 我与萧赫本就是意外相识,从未想过任何一点非分之念,被碧云这么一说却让我莫名有些尴尬,只能对她解释说道:“碧云,真的没有,你误会了。” 碧云听罢我这么说,好似有些释然,喃喃道:“那便好,碧云看着艾姑娘生性纯良,也不想你卷进这萧家的争斗里。” 萧家上下纪律严明谨苛,如今碧云又提到其中争斗不断,更让我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商贾高邸之家,使得身处其中的下人奴仆皆对其惊怕不已。 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开了话题向碧云问道:“碧云,能和我说说碧鸢的事情吗?” 碧云听到我提起碧鸢,神情甚是怆然,她端了木椅在我身旁坐下,边往我的羹里加些碎冰边叹气说道:“碧鸢是我的长姊,我们的祖父是萧家的侍卫,因此我与长姊碧鸢、堂兄诚归是在萧府一道长大的,碧鸢生得眉目清秀,自小便讨得人喜欢,因此被娆小姐选中留得她身边服侍,萧家发生巨变之后,我与碧鸢便不再相见,直到去年末从堂兄诚归处得知,碧鸢做了满人的妾室,可我一个下人又哪敢去问娆小姐,恰逢与艾姑娘你相遇,幸从你口中得到了一点关于碧鸢的消息……” 听到这里,我不免惭愧地低下了头,端银色的调羹在我手里有些微微地发颤,碧云这般想念她的长姊,我又如何能忍心告诉她,碧鸢已经不在世的事实呢? 碧云揉了揉微红的双眼继续讲道:“碧鸢自小太过听话,娆小姐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2 ,娆小姐会让她当了这满人的妾室啊!” 我一惊,忙脱口问道:“你们萧家上下皆对满人恨懑万分,又怎么会让碧鸢……” 还没等我问完,碧云已觉自己失了口,忙摆手道:“都是我胡乱猜测而已,碧云做下人的又怎会知道主子的事情。” 碧云的一番话却更让我觉得这其中实情绝不简单,萧家即使如碧云所说,家道中落,但府上人人皆对满人仇恨不齿,绝不至于让下人去当满室的侍妾以此举来讨好。 傅赫勒府上的碧鸢与宋秋蒿皆是汉人派来的细作,那么碧鸢的主上很有可能便是萧娆,想到这里,我竟有些不寒而栗,庭院深寂的萧府之中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一百二十八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八) 因为担心着福临和皇太后会派人在京中查探我的去踪,因此一连数日我都躲在萧府中不曾外出,平时闲来无事,我便在自己阁中静心练字,幼时未曾接触过的汉字书法,如今再学起来却是十分的费力。 碧云替我取来的书法帖上虽是简单,但是照着上面一笔一划地描起来,对于我来说依旧有些难,碧云见我连汉字的笔画先后都无法分清,问我道:“艾姑娘闺中从未学过书法?”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搁下毛笔放在笔架上,叹道:“父母去世早,我自幼寄养于叔父府上,也没有人教过我写字。”我见碧云似乎是懂得书法之道,复又问道:“碧云你会写字?” 碧云犹豫着似要回答,沉默地点了点头,才道:“幼时祖父曾教习过。” 对于碧云的回答我是有些惊讶的,听闻汉人家女儿以无才为德,竟不想在这萧府上连一个侍女都学过书法。我执起毛笔递给碧云,淡笑说道:“那正好,你便教我练习。” 碧云低着头说道:“艾姑娘是萧少爷的恩人,如若让碧云来教你习字,碧云妄不敢做这样的师傅。” 我明白碧云的意思,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碧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萧赫的,权当是我自己习得的。” 碧云听我这么说,才放下心来,接过我手中的毛笔,在铺陈开来的宣纸上熟练地写下了一个“姚”字,笔法柔中带刚,字体隽秀干净,她刚一写完,我忙惊叹道:“碧云,你的字竟这般漂亮。” 她承我夸赞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而说道:“艾姑娘不问我为何写了这个‘姚’字?” 我这才发现自己只专注着看她的字体,从没有在意她所写之字,我望着她道:“‘姚’是汉家姓氏,碧云你姓‘姚’?” 她恍然地别过头,移开了目光望向窗檐,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个姓氏了。”她搁下毛笔,眼里的神色如是没有波澜的死水一般,转过头望着我道:“其实众人都知道,如今已是满人的天下……”她没有再说下去,我亦没有多言。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她复又执起毛笔,笑地有些牵强说道:“本是教艾姑娘习字的,怎得讲到这莫名的事情上,碧云真是扫了艾姑娘的兴致了。” 说着她把书法帖翻到了第一页,挑了几个简单的字让我边练习边记住笔画顺序,而我也学得认真,外头的辰光转眼到了日暮时分,暑气消散不少,我刚想与碧云一道去院里走走,却听得外头有小孩哭闹的嘈杂声。 从未听闻过萧府中有孩童,我与碧云一道循着声音来到了萧府的正门口,门口停着一架马车,萧赫负手站在台阶上,不动声色。而一个仆从正上前将马车上的两个孩子拉下来,女童年纪稍大上一些,小手死死地拽着马车的梁柱,怀里搂着男童,边哭边叫嚣着:“放我们回家——” 年纪小的男童哭声更加尖厉,只是口中不断地喊着“姐姐,姐姐。” 萧赫有些无奈地上前伸出手,却被女童用力地打落,萧赫身侧的朱睿见女童如此无礼,呵声道:“放肆!” 萧赫摆了摆手,叹道:“他们还小。”说罢,上前亲自将女童抱起,女童的双脚用力揣在萧赫胸前,边揣边发出凄厉的叫声:“我爹爹不会饶过你的!” 我走到萧赫身后不解问道:“萧少爷,他们……是谁?” 萧赫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转过身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罢。” 我正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脚被那男童忽的拽住,他已哭得气竭,嘶哑着嗓子叫道:“这位姐姐救我,我爹爹是三太子!” 萧赫听到男童这么说,似是怕我从中知道什么,带着些许怒意吩咐身旁的朱睿说道:“还等什么,带他一道进来。” 朱睿一把抱起男童,侧过头对我道:“还请艾姑娘先回去,萧少爷这些事不便对外人讲。”说罢,也不顾男童是如何捶打挣扎,只抱着他跟在萧赫身后进了内厅,直到两个孩童的哭闹声渐渐堙没在宽寂的府邸内,我才缓过神来,对身侧的碧云问道:“碧云,你可知道这两个孩子是谁?” 碧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艾姑娘,这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 那个男童口中所说的三太子是谁?这个萧府中到底藏着多少的秘密?而我又是否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然,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入了夜,我仍在书房内习字,却听到外头碧云的声音说道:“艾姑娘,少爷来了,说要见你。” 我放下笔走出书房,却见他负手背对着我站在房门外,听到我的脚步声才转过身来,淡淡一笑似有倦意,说道:“听碧云说你这几日在练习书法。” 迎面而来的酒味让我心生抗拒,想必他今日饮酒数多,已然带着几分醉意。 我点了点头,回他道:“习字是件能让人静下心的事。” 他把身子靠在门外的石柱上,闭起眼睛,良久沉默,叹道:“世萱,我也很想静下心来,可我……”还没说完,他已哽咽,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再不多言。 我走到他身边,望着他问道:“萧少爷,你怎么了?” 他睁开眼,浓密的睫毛上沾上了些许的泪水,在柔和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他指了指天边的一轮残月,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月尚有阴晴与圆缺,可我的大明,碎了便是碎了,再不复明!” 我惶惑而惊愕地站在原地,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叹道:“我明知你不是,可是每次走到你的门外,却又忍不住来看看你,就好像还在府里的那些时日……” 我退后了几步,别过头道:“萧少爷,世萱听不懂你所言。” 他愣愣地望着我出神,月光如水,带着暖意的夜风划过我的耳际,我清晰地听到他口中所说的两字:“尚珣。” 碧云听得之后忙大惊,上前拉了拉萧赫的衣袖,说道:“少爷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3 ,您喝醉了,让碧云送您回去休息罢。” 萧赫却忽的上前伸出手抱住了我,他的怀抱充满了酒气,让我也似是有了醉意,他抱地那般紧,仿佛一松手就会失去我一般。 “尚珣。”他靠在我肩头又唤了一声,“都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你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想要挣脱开他,却被他抱地更紧,“萧赫,我不是尚珣。” 他对我的话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尚珣,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我很累,尚珣,你不要怪我……”说道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耳际感受到一阵温润的湿溽,我伸出手去摸,竟发觉是萧赫的泪水,他的身体在颤抖,而他仍紧紧地咬着牙关,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 “尚珣,我很累……” ☆、一百二十九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九) 夜深的凉风划过窗檐,吹进了我的卧室,辗转了大半夜,我却始终没有睡意,索性披了衣裳起身,走到了院外的天井,苍穹如洗,星星缀缀,月色静默缱绻。 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萧赫身上氤氲的酒气,他反复温柔念着的名字,一切都似乎还在眼前,他最后被侍从拉着离去的时候,手却仍紧紧地拽曳着我,回头又念了我一声“尚珣”。 我来不及细想这样的名字是该属于怎样风姿的女子,脑海里却只记得他拥着我时的情景,耳畔忽的有些发烫发热,从小到大,却从未有过同龄的男子如他这般抱过我,甚至让我生出了一刹那的贪念,贪恋这怀抱里残存的温柔与暖意。 “艾姑娘——”身后传来碧云的声音,打破我深夜里繁沉缭乱的思绪,我转过头,见她走向我,道:“夜里头风大,艾姑娘怎的一个人站在天井里?” “碧云。”我开口道,“尚珣是什么人?” 碧云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道这个,表情掺杂了片刻的错愕,叹了口气回道:“是少夫人,宁氏,尚珣是她的闺字。” 徒生出的酸楚蓦地击中了我的心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听到萧赫已有妻子时会有这种微缈的感受,只是默然追问道:“她……去了哪里?” 碧云看了眼残月,道:“少夫人如今是生是死,都是未知。” 我惊愕不已,问道:“她失踪了?” “失踪了三年有余,完全没有了音讯,为此少爷已是自责内疚万分。”碧云伸出手指了指西厢说道:“西边便是少夫人的居所,少爷命人天天打扫干净,想着少夫人能有回来的一天,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少夫人怕是已经去了。” “她怎会无故失踪?” 碧云似是察觉到我追问的太多,只能默然道:“艾姑娘,这些都是萧府里主子的事情,我做下人的也便不能悉数对你讲。” 我别过头叹息道:“那——我是不是长得很像她?” 碧云回道:“艾姑娘长的与少夫人确有几分相像,但少夫人性格寡言静默,平日里很少外出走动,因此我也仅是见过她几面,如今她失踪多时,我已不能完全想起少夫人的模样来了。” 碧云见我神色怆然,试探性地问道:“艾姑娘,你的心思碧云揣测不到,但碧云还是想奉劝一句,你若钟情我们家少爷,怕……以后路不好走,萧家内斗外争不断,且都是少爷一人独挑大梁,假若他日你嫁入萧家,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艾姑娘怕你是没有试想过的吧?” 我的太阳穴忽的一跳,她这番话如同一层激浪,推开了我欲维持平静的心湖,我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情绪,说道:“我对萧赫无意,只是他今日一番话,我总是要弄明白才好。夜深了,我还是回房休息罢。” 却是一夜都无眠,仲夏的凌晨,光线昏暗地透进房内,我望着雕花镂空的窗扇出神,却不知道这样一个平凡的夜里,在我的心中滋长出了本不该有的情愫。 第二日清晨,萧赫命人来请了我一道去正厅里吃早点,萧府向来没有这样的习惯,碧云听闻后也有些愕然,但毕竟萧赫叫了人来亲自相邀,我也没有该拒绝的理由。 我刚一踏入正厅,便看到萧赫坐在正首处的位置,神情淡漠疏离,他一抬头见我到来,却忙起身说道:“世萱,昨晚我喝醉了,无意冒犯。” 我低下头尴尬地说道:“既是酒醉,那便当没有发生过。” 他帮我拉开了椅子,我上前刚坐定之后,他又道:“昨夜之事,我确感歉意……” 他的手搁在桌子上,指骨分明,修长润白,让我的目光不忍移开,还没等他说完,我蓦地起身问道:“我真的长得很像她吗?!” 萧赫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追问尚有愕然,惶惑问道:“你说谁?” “尚珣,宁尚珣,我真的长得和她很像吗?” 萧赫别过头,把手收回放到了身后,负手站在我身侧,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说道:“世萱,有些事,你是不用知道的。” “萧赫,你昨晚真的是因为酒醉,才把我当成是她吗?”我认真地问道。 他缓缓地拿起汤勺帮我舀了一碗米粥放在我面前,道:“世萱,昨夜的事,我已记不得了。” 可是,你把我抱地那般紧,你说你很累,这些,你都记不得了吗?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地拿起调羹放进粥碗里调了调,却始终喝不进一口。 两人相对沉默的尴尬直到两个孩童的到来才被打破,是昨日所见到的那对姐弟,两人脸上的戾气依旧十分明显,女童牵着男童的手,倔强地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两侧的仆从见他们不动,硬是拽着他们一道进了正厅。 萧赫起身走到两个孩童面前,笑容和煦,淡然说道:“你们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现在想必是饿了。” 却没有想到女童朝着萧赫狠狠啐了一口说道:“你无需在这里对我们假意怜惜!你把我和弟弟关着也没有用,爹爹膝下还有二弟,不怕将来没人继承家业。” 这话正巧被刚到的萧娆所听去,她上前用力地甩了女童一个巴掌,冷言道:“这样的话,你怎敢对你伯父无礼!” 萧娆下手极重,女童的半边脸瞬时红肿起来,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死死地咬着嘴唇,用恶毒的眼神望着萧赫,她身侧的男童忽的挣脱开她的手,朝着萧赫冲过去用力地踢了他一脚,萧赫却也不恼,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萧娆见势愤懑不已,对着萧赫说道:“这两个顽童对兄长你不敬,兄长为何还要如此忍耐?!” 萧赫把男童抱到了座位上,又转过身摸了摸女童红肿的脸庞,对身侧的仆从吩咐道:“给敏珧去上些药。” 萧娆忍不住又发问道:“纵然他们是三哥的孩子,但对你不敬便是反了规矩的事!” 萧赫叹息道:“你也说是士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4 远的孩子,毕竟是我的亲侄。至于规矩,那也都是之前的事了。” 男童见他的姐姐被带走,忙从位置上跳了下来,追着要走,萧娆上前一把抓住他,拽着他坐回了原位,男童对一脸怒意又刚掌掴过自己姐姐的萧娆却有几分惧意,只能愤愤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离去。 萧赫亲自给男童端上米粥,又问他爱吃些什么样的早点,男童却始终不发一言,萧赫耐心地在他身侧坐下说道:“和垲,你不用怕我,在这里也仅当你自己家便可。” 那个叫做和垲的男童听到萧赫这么说,把身前的早点一把胡乱推开,愤愤道:“您是和垲的伯父,和垲自不会怕您,只是您强行把我和姐姐接到萧府,我和姐姐便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萧赫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黯淡,却始终没有多言,只是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用起了早点。萧娆见势忙叫身侧的仆从把男童带离了座位,又走到萧赫身旁说道:“兄长不必心软,顽童只是不懂事。” 萧赫的调羹突然松手掉落在粥碗里,瓷器碰撞的声音在清晨空旷的大厅里分外清脆,对着萧娆问道:“真的一定要这样做么?” 萧娆神色镇静且跋扈,站直了身体说道:“区区稚儿,兄长你不必怜惜,王士远谋取家业在先,本就是野心可窥,有这两个孩子在我们手里,他绝不会轻举妄动!” 萧赫却没有理会萧娆的一番激烈陈词,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对她道:“坐下来一起用早点吧。” ☆、一百三十章 除却浮生此段情(十) 午后的天气沉闷阴郁,空气里凝结着草木泥土的腥气,我踱步走在院落里,和着树梢上聒杂的蝉鸣声,让人顿觉心生烦躁。 院外头忽的传来萧娆尖利的呵斥声:“——看你们今后还敢不敢再做此等无礼之事!” 我循声走出去,却看到那对姐弟被萧娆罚跪在正院外,手中都托举着书本大小的磐石,年纪较小的和垲明显已经用不上力,两只小手在空中微微发颤,却因为惧怕萧娆而仍旧在坚持着。 一旁的萧赫见到萧娆对他们两个孩童行家法之礼,上前劝阻萧娆说道:“他们年纪尚小,萧娆你何必再与他们计较!” 萧娆愤愤地执起藤鞭在地上用力地甩了一把,吓得姐弟两全身簌簌发抖,萧娆指着他们二人说道:“规矩不是因为年纪小就可以免的!他们既然对兄长你无礼,这份责罚恕不能少!” 远处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眼见一场暴雨就要来临,萧赫无奈地叹道:“过会天下雨了,你便让他们回去罢。” 说罢,他侧过头看到我也站在不远处,便朝着我这端走来,池边的芙蕖开的正好,莲叶相接,碧绿端红,他走到池边停了下来,叫了我一声“世萱”。 萧赫临风负手站在池上桥头,颀长的身影矗立在芙蕖中央,神情落寞,目光平和安静。我听到他叫我,便上前走到了他的身畔。 “萧赫,这对姐弟是谁?”我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是我三弟士远的长女敏珧,长子和垲,将这对孩子接进萧府,实则目的是为了防止士远谋取家业。”萧赫的语气很平静,却在这份平静,透着些许的疲惫感,他侧过身继而道:“萧府的事情太多,你也没有必要都知道,知道的越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让我不要再多问萧府中的事情,我只好在一侧缄默不语,他叹了口气道:“世萱,许是因为你是外人,所以每次与你一道之时,才会觉得有了片刻的宁静。” “萧赫,让自己过的轻松一点,是对自己的人生,能做到的唯一的负责。”他不会知道,曾经的我又经历过怎样残忍的生活,似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过去的种种,已都不重要。 萧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是说起来简单,若要做到,总是万般难。” 轰隆的雷声愈来愈近,似要压破这乌黑万卷的云层,暴雨骤至,一时躲避不及,我弯下腰采取池中的荷叶递给萧赫,萧赫不解地接过,刚要发问,我笑道:“荷叶做伞,我们这样走回去,也不至于淋湿了。” 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举起荷叶遮雨,雨水纷纭坠落在荷叶上,发出有序的滴答声,我和他一路往回小跑,雨势渐大,透过细密的雨水,我望到他清俊的脸庞上也沾到了湿意,打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一丝一根都贴在了额头上。 我的手似是不听使唤般地抚上了他的额头,帮他把的碎发给抹开了,他惶惑地望着我,我泯然一笑,忙想把这尴尬化解开,解释道:“我看你头发都乱了。” 他淡淡一笑,没有察觉到我隐藏着的尴尬,伸出手顺势拉起我的衣袖,说道:“快走吧,这雨来的势头大。” 芙蕖池走回正厅的路并不长,我和萧赫一前一后举着荷叶往回走,我却希望这条路可以慢点走完,我甚至无法解释我心中为何会徒生出这种感觉。 是因为那夜他酒醉之后的拥抱吗? 亦或是他那么脆弱地同我说,我好累。 我都不知,不知自己的心,从何时开始,慢慢地开始停留了在他的身上。 我们的人生路,又是不是从一开始便已经安排好,纵然相交,却朝着不同的方向,愈走愈远。 他身处在内争外斗不断的富商高邸之家,我又是从王府中潜逃而出的清室格格,我们的命运,同样地,无法由自己左右。 我在心中劝自己不去再想,可偏偏有些事,又始终浮缭在心头。 我们刚一跨入正厅,却见朱睿也匆匆从雨中赶来,他走至厅内,雨水渗着他的衣袂一滴一滴地往地下流淌,而他也全然顾不,萧赫见朱睿神色紧张,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朱睿双唇微颤,眼含怒意,忽的双腿屈膝下跪,颤声说道:“少爷,出事了——” ☆、一百三十一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 萧赫遣人将我送了回去,我终是没有听到朱睿口中所说的究竟是为何事。夏末的几场雨水均连绵不止,在走回去的路上我仔细地望着这座深索闷瑟的府邸,和着斜风骤雨,这府邸却更显寂静沉默,像是横亘在萧赫脸上的神情一般,总是隐忍而疏离。 碧云见我回来,忙替我备好了姜茶送上,我接过热腾馨香的姜茶品酌了几口,放下茶杯对碧云说道:“听朱管家刚赶回来说,似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碧云听我言罢,只是静默了片刻叹道:“萧府里常出些事情,我们做下人的也早已习惯,艾姑娘不用上心,想必少爷也是能处理好的。” 我点了点头,刚想再细问她些事情,见碧云已经背过身替我取了毛巾,我便只能把已到喉鲠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5 碧云亲自帮我擦干了头发,又帮我把淋湿了的外套换下,道:“艾姑娘淋了雨,着了凉,喝了姜茶便早些休息,到了晚膳时间碧云再来叫您。” 说罢便拿着毛巾与我的湿外套退出了房外,只留我一人独处,我起身走到窗檐边,外头的雨势滂沱,雨水细密地拍打着窗框,发出沉闷烦缭的声响,打乱了我本就嘈杂不安的心境。 碧云一次次的劝解之语仍犹在耳,可是我自己的心像是一匹脱缰之马,闯入了一片本不属于它的天地。 —— 而此时在紫禁城内,东莪格格已无故失踪一月有余,皇帝派出的禁军侍卫搜遍了京城各地,却丝毫不得东莪格格的半分线索,皇太后在震怒之下令皇帝下旨,废除了成亲王郡王之位,王府众人皆贬为庶民,王府中东莪的婢女莫伊因侍奉不力之名被处以极刑。 皇太后站在慈宁宫外的阶梯上良久,侍女苏默尔上前说道:“太后娘娘,外头雨大,您还是进屋去吧。” 皇太后静默良久,叹道:“苏默尔,你说东莪现在会在哪里?是生是死?” 苏默尔一听到皇太后提到“死”字,忙急声安慰道:“太后娘娘,东莪格格洪福齐天,定是有长生天保佑的!” “已有四十六天没有任何消息了,除了身掩黄土,哀家已经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解释这察无半分音讯的原因……”说道最后,皇太后的声音已然发颤,苏默尔上前扶住她,低低地又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皇太后只觉双脚瘫软,站立不稳,蓦地跌落在苏默尔的怀里,她的泪从眼眶里滑落,一滴一滴,坠打在她的锦衣华服之上,“苏默尔,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我没有保护好东莪,他唯一的孩子!我都没有保护好!” 苏默尔望着眼前这个情绪失控的女人,似乎这一刻,她并不是大清国的皇太后,而是一个痛失女儿的母亲。 “太后娘娘,一日没有找到东莪格格的尸首,就一日有着希望,太后娘娘切莫过于伤心了!”苏默尔将皇太后扶起,轻拭去她脸颊边的泪水,安慰道:“太后娘娘,您保住凤体。” 婢女哈丹撑着伞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慈宁宫,连请安都已顾不上,“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太后面前,颤声说道:“太后娘娘,养心殿里传来的消息——皇上要废后了!” 似是一记响雷划过苍穹,惊得皇太后与苏默尔半饷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哈丹见势又叫了一声“太后娘娘——” 皇太后这才回过神来,拭干净了眼角的泪痕,呢喃问道:“你,刚说什么?” 哈丹上前扶住皇太后,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顿言道:“皇上,他要废后。” 皇太后只觉眼前的一切景象都似在缭乱旋转,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对身侧的苏默尔说道:“你先扶哀家回殿里,哀家忽觉头痛。” 苏默尔试探性地问道:“太后娘娘,皇上那里……” 还没等苏默尔讲完,皇太后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都重重地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轰隆的雷声滚过慈宁宫上方,紫禁城内黑云压城,骤雨滂沱,洗尽金瓦红墙。 —— ——我从噩梦中恍然醒来,惊得额上满是细汗,却见眼前景象如常,窗外雨势渐微,天色已然入暮。 我这才缓过神来,自己仍旧身处在萧府之中,而刚才的梦境却清晰如画,一幕一幕地浮跃在眼前。 高墙金脊,锦阁重楼,叠嶂危宇,而她站在天地骤雨之中,神色怆然浑噩,她曾是我在宫中唯一信赖仰仗的人,是待我如至亲之人。然而在梦中她却为何泣不成声?是因为我无故地出走?亦或是宫中烦扰之事太多? 然,这些我都无从知晓。梦中那座惶然偌大的宫殿里,她孤身一人,无助亦无靠,眼泪如断线之珠从她的双颊滑落,我很想上前替她抚去,告诉她,我在宫外生活地很好,告诉她,这才是我所一直向往的自由的生活。 “艾姑娘,您醒了吗?”外头传来碧云的敲门声,把我从恍惚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我起身开门,她端了冰冻的银耳羹进来,道:“这天气热,艾姑娘喝些冰羹去去暑气。” 说罢,她又叫了身后紧跟着的小婢女进来,端着一大盆洗净的荔枝放在桌上,碧云说道:“府上今年夏天刚进的荔枝,少爷便叫着送过来给艾姑娘你了。” 我问道:“萧赫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碧云似是有一瞬间的恍然,陌声叹息道:“没什么大事,少爷自是能处理好。”说罢,她掂手替我剥了一个荔枝放在描银的瓷盆里,“艾姑娘尝尝吧,岭南来的,府上可不是经常有。” 我望着她似是藏有着惋惜之意的神情,接过了瓷盆里的荔枝,刚想入口,却听得外头一声巨响,惊得我手中的荔枝滑落掉地,我和碧云对视片刻,一道冲出了房门外——只见萧府大门口围着数名侍卫,碧云先一步上前拨开人群望向外头,惊呼一声转过身来,忙拉着我往里走,边走边道:“艾姑娘不要上前看了……” 我见她神色惊愕,双唇发颤,想是见到了恐怖至极之物,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敏珧小姐的尸首……” ☆、一百三十二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二) 还没等我缓神之际,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叫喊声贯穿于耳:“你们杀了我姐姐!——” 那个叫做和垲的男童站在正门口全身颤抖,幼小的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状,眼眶通红,满含恨意。 正门口的几个侍卫在朱睿的命令下,将女童的尸首拖了起来盖上白布,放在送来的担架上准备带走,一时间还没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我上前惶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朱睿回过头摆了摆手道:“艾姑娘,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先回去罢。” 我望着孤单幼小的和垲,忽的想起那一年睿亲王府里同样无助孤弱的多尔博,心生不忍,拦下朱睿执意问道:“那你总该让我知道,这女童是怎么死的?” 朱睿叹了口气道:“敏珧小姐想要逃出去,失足从墙头摔了下来,侍卫们听到声音时已经是来不及了。”说罢,他朝抬着担架的侍卫们命令道:“先抬进去,等少爷回来再禀明事情。” 男童一听到要把他姐姐的尸首带走,忙上前扑向担架,尖声哭喊,哭声哀嚎阵阵,引得众人皆扼腕叹息,我上前想要抱着他离开,他的双手却仍死死地攥着担架,嘴里边哭边叫着“姐姐”,一声接着一声,如泣如诉,稚嫩孤弱的他双肩颤抖,泪痕满面,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想要护住他已经离世的亲姐。 恰逢此时萧赫与萧娆跨进府内,见众人皆围在正门口,又听得阵阵尖声哭泣,萧赫本就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6 阴却的神色更为凌然,皱着眉问朱睿道:“怎么回事?” 朱睿上前跪倒在萧赫面前颤声说道:“少爷,敏珧小姐去了——” 萧赫听罢身体微颤,向后退了数步,摇着头道:“怎么可能?!” 朱睿指了指身后的担架对萧赫说道:“敏珧小姐的尸首还在这里,是她想要趁着没人逃出府,却不料从墙头摔落,一时间便没了声息,还请少爷节哀。” 萧赫冲上前掀开担架上的白布,女童双眼已阖,脑后部仍旧有血水不断涌出,嘴角处亦有血丝残留,萧赫伸出手探上女童的鼻息,片刻之后神情惊愕,侧过身对朱睿吼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朱睿回答,我怀中的和垲骤然甩脱我,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朝着萧赫直直刺去,朱睿上前一把将和垲的手握住,打落了他手里的匕首。 年幼的和垲却眼神凶煞,望着萧赫愤恨说道:“是你害死了我的姐姐!是你——” 萧娆见势对身侧的朱睿命道:“你先把敏珧的尸首带下去,这件事情先不用走漏了风声,绝对不能传到王士远那里。至于和垲,你手下拨些人给我看紧实了他,切勿再出什么乱子来了。” 朱睿点头回道:“属下明白。” 萧娆又道:“敏珧之死,秘不发丧。” 萧赫听到萧娆这样说,立马表示反对:“不可,既然敏珧命殒萧府,就该在萧府做这丧事。” 萧娆神色激动地回道:“兄长你可曾想过,倘若敏珧的死讯从萧府之中传出,王士远会怎么做?死的是他亲生女儿,难不保他手里的势力会完全倒戈相向!”萧娆与萧赫争辩之时余光瞥到我也在场,神情顿了顿,对碧云说道:“碧云,这几日府上事情发生的事情太多,你照顾好艾姑娘,没有必要的话,还请艾姑娘不要随便外出走动。” 碧云马上了然萧娆所说的话,上前拉了拉的我袖口轻声说道:“艾姑娘,我们回去吧。” 我担心地望了一眼萧赫,他始终都没有再多言语,入暮时分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昏沉的光拂逆而上似是要将他吞噬一般,他侧过头,神情哀静,眼眸里满是挥之不去的隐忧之色,对我叹道:“你先回去。” —— 入夜之后,萧府上下依旧换上了白灯笼,我站在院落里,望着这一府的白色灯笼,在夜风里被吹得晃乱不已。 这座高峨简深的萧府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然而我一个外人,却始终探不得半分线索。 院落的大门被人推开,昏黄的光景里,高阔的门口下,萧赫孤身一人站在院门之外,碧云见是他,赶忙上去问道:“少爷,夜深了,你怎么过来这里?” 萧赫沉默地走进门来,他已经换了外衣,一袭素色的宽襟长袍,衬着他略显苍白且无任何神情的脸庞更为清冷,他见到我站在院落里,神色稍有缓和,轻轻地唤了我一声“世萱”。 一阵浓郁的酒气迎着夜风扑来,我皱着眉问道:“你又喝酒了?” 他走得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满是酒气,他走到我身侧的台阶上忽的坐了下去,仰面抬起,苍穹如映落在他的双眸之中,璨若星辰。 “敏珧死了,我怎么向士远交代?”萧赫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叹道,语气沉静却又半含悲意,我走过去在他的身侧坐下,一时间却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萧赫,我……我至今仍旧不明白你们萧府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 “你不需要明白。”还没等我讲完,萧赫已经打断了我话继而道,“你本就不是府中之人,不需要卷进这些事情当中。等你逃婚的风头一过,我便派人送你回沈阳去吧。” 碧云端了解酒的茶汤递与萧赫,萧赫只喝了两口,我见他没有喝完便放下了茶碗,问道:“怎么不喝完它?” 萧赫眉眼微垂,叹道:“醉着自有醉着的好处。” 想必他在沉闷繁杂的事情中,唯有醉酒片刻,才寻得解脱。 “世萱,陪我坐一会,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得片刻的平静。” 明月皎皎,月光温柔地拂略过我们彼此年轻的脸庞,我心知他不愿多告诉我府中之事,便也不再多言,只沉默着坐在他的身侧安静地陪伴着他。 他伸出手臂揽住了我的肩膀,稍一用力便将我带入了他的怀里,我靠在他的胸口甚至能清晰地感受他平缓的心跳,浓重烈意的酒气阵阵入鼻,而让我似是有了一瞬间的恍然。 “萧赫。”我低低地叫了他一声,“我,不是宁尚珣。”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耳畔,将我略有松散的几缕发丝顺到了耳后,抬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道:“世萱,我知道。” ☆、一百三十三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三) 这样一个宁静平凡的夜晚,却成了我往后人生岁月中难以忘怀的时刻。 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夜的心怀意乱。 我不曾想过,萧赫会真的以主角的身份走进了我的人生之中,更不曾想过,自己的心,会一步一步无端地沦陷,甚至兵荒马乱。 距离八岁那年在紫禁城中的相逢,如今已辗转过七个年头,七年时光绵长更迭,我从懵懂至成熟,一路走来所经历的痛愁,想必并不会比萧赫少,可是我对他无可言说。整个萧府对满人的敌意,更让我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暴露。 敏珧的葬礼在萧娆等人的反对下终究没有办成,只是在萧府之中悬挂了数盏白色灯笼这样简单的仪式而以表惋意,而夏季炎热的天气很快将这种冷意的氛围打散了。 数日之后,萧府又恢复到了往日之时的平静,而那个被萧赫抱着的夜晚,也似乎从来存在过一般。 碧云再没有同之前那般规劝于我,我想她亦是明白了我的心思,只是她的眼里仍旧能看到隐藏着的对我的担忧,萧府之中有太多我所不可知的往事秘密,但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却觉得完全不重要,萧赫一步步走进我以为早已冷凝的心,心中的那座城池连年未雨,而萧赫的到来,就如同一场春日里的绵雨浇灌而下,我连躲避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驻足其中。 平日里闲来无事,我依旧闭门不出躲在房中练习书法,似乎唯有在这汉字的书法之中,我的心境方能有片刻的平静。 辗转夏秋,热意渐消,已是八月末的天气,萧赫难得得空在府上,我听闻后搁下练了良久的毛笔,碧云见我的反应有些许的差异,道:“艾姑娘,你想去见少爷?” 我禁不住此刻已按耐不住的情绪,沉默点头,没有否认,碧云忽的拦住已起身准备离去的我,神情认真,担忧地叹息问道:“艾姑娘,你想清楚了没有?” 萧赫从未给过我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他的种种行为也不过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7 可以解释为酒后无意,可是我却无法再克制住我自己的心,那些微小的悸动、隐藏的情思、不可遏制的想念,如是隐没在海底的海草,都在一瞬之中生长出狭长的缱绻。 生长于睿亲王府的经历,遭受阿玛额娘过早离去的事实,身处在清王室权力纷争的漩涡之中,这一切成长之路所带给我的,皆是伤痕可怖,累累痛苦,即便有多尼哥哥护佑在侧,可是到最后他也因为权力相争而变得让我陌生。 紫禁城里的福临,如今想来,他于我而言,只是一种从小的习惯,习惯用一颗仰望的心去博得高坐于金銮之上的他的片刻怜惜,这种习惯在我漫长的幼年成长时光里融入骨血,让我错以为,我年少慕爱之人是他。 “艾姑娘,萧家真的不是你所想象之中的普通经商之家,萧少爷更不会是你的良人,这是碧云唯一能够劝诫于你的,你能听得进去与否,也决定了你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在去萧赫书房的路上,碧云的话仍犹在耳,可我的步伐却似乎已经全然不受我的控制,我慌乱地抚上微红的脸颊,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停下脚步的理由。 萧赫书房的雕花红漆木门半掩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他正站在书桌前习字,身材颀长的他只着了兰色的对襟窄袖长衫,衬着他本就白皙的脸庞更为丰润俊朗,他似是听到我在门外轻微的声响,抬起头皱着眉道:“谁在外面?” “萧赫,是我。”我推开书房门,他见是我才舒缓开凝重的神情,淡然一笑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走到他的书桌前,鼓起勇气问出了长久以来都横亘在我心中的那个问题:“萧赫,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萧赫有一瞬的茫然,问道:“你说什么解释?” 面对他惶然疑惑的态度,我甚是失望地低下了头,他见我不言语,继而问道:“你说的解释?是指什么?” 我依旧低着头,声音已带怯弱之色,心中亦明朗了几分,却仍是不甘心地追问说道:“你对我的举动……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萧赫听到我这般质问,搁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沉静地看着我道:“世萱,对不住,我让你误会了。” 我错愕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道:“误会?” “是,醉酒误事,皆是误会。”他的声音干净利落,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误会,是他醉酒之后的误会。 “那……你是不是每次把我当成了宁尚珣?”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带着颤声。 萧赫别过头叹息道:“许是吧。” 他的话语如是一把尖锐的刺刀,迅速地划过了我的心口,阵痛骤然袭来,只是一瞬间之事,却让我痛得似是无法呼吸一般。 原来一切种种皆只是我想得太过美好,他果断地抹杀了我心中对他深深浅浅的情愫,连日来无法平复的悸动也都在此刻被他一一拨平。 “萧少爷更不会是你的良人。”——碧云说的确是一点不错,深藏隐晦如海的萧赫,又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可谓来历不明的外人动心,而他每次喝醉酒都会来找我的原因,也想必只是因为我与他的夫人长得有些许的相似。如此情景下想来,我竟觉得自己甚有些可笑。 萧赫见我站着神情淡漠且并不言语,又对我说了声“对不住”,我忽的浅浅一笑,释然地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没看清罢了,只怕萧少爷你会取笑我,还请萧少爷下回喝醉了酒,切莫再要来找世萱了,免得引起这不必要的误会。” 萧赫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道:“是我不好。” 我强压着自己内心的失望,可是那些本已茂盛生长出的缱绻情思,却如雨后春竹般不可遏制地迸裂而出,饶是有萧赫一番冷彻的话语,却始终浇不灭我心底仍仅存着的零星希望。 ☆、一百三十四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四)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刚入夜不久,京中的烟花爆竹之声已是绵延不绝响彻天际,本想着夜里无事,我便吩咐了碧云早些收拾准备洗漱入眠,却不想碧云刚将洗漱热水备好,院外却传来朱睿的敲门声:“艾姑娘,今夜少爷外出祭祖,祭完后带你一道去京中走走,以解艾姑娘之闷。” 我的心一惊,碧云提着水桶也愣在原地,对我道:“艾姑娘,你去是不去?” 我拿起已经脱下的棉色织锦长衫匆忙套上,碧云已解我意,放下水桶便去帮我取来了玉钗将松散的长发挽起,又替我系上了腰带,整理妥当之后,我方才走到门口开门,朱睿见是我,又说道:“艾姑娘,少爷有请。” 我随着朱睿走到萧府正门,门口已停着两辆马车,萧赫从前头一辆马车里走下来,月光下的他着了一袭靛蓝色的直襟长衫,外头披着一件墨色的敞袍披风,披风上绣有数朵浅白色祥云图案,腰间束着一条青紫色的描白织锦腰带,上系有青玉一块,在今夜尚有些迷离的月色之中泛着点点暗青的光芒。我从没有见过萧赫的这身打扮,温润而质朗,气度非凡。 他朝着我挥了挥手,道:“世萱,这边。” 对于之前他所说的误会,我心中仍有些芥蒂与尴尬,只好低头沉默着走到了他的马车前,他向我伸出手,示意我握着他的手而上马车,但我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别过头,抓着马车的栏杆奋力一跳跨了上去,萧赫也似有几分尴尬,收回了停在空中的手。 我与他一道坐进了马车里,他见我不说话,替我倒了一杯茶水递与我,我接过茶杯,一股清新之味入鼻,让我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茶?味道这般好闻。” 萧赫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笑着说道:“这叫‘桂花夜酿’,外头可喝不到。” 我慢慢喝了一口,果然味道香甜清醇,似酒又无酒味,似茶又无茶味,我放下茶杯继而问道:“这是茶是酒?” “是茶饮,并不醉人,我从小便爱喝这个,但桂花一年一季,只在中秋前后才有,况且我母亲酿的才最好喝,这是下人们仿制做的,已经没有从前的味道了。”萧赫的神情始终淡淡,看不出任何悲喜。 我曾听碧云提过,萧赫父母皆已早逝,萧赫作为萧家的长子,又要面对与家族中人分庭抗礼之境,想来在他心中,父母在世之时的回忆应是最为美好的。 萧赫又抿上了数口,淡然道:“其实味道已经很近了,难为他们了。” 不曾知道原来汉人也会在中秋之日祭祖,这样的疑惑萦绕在心头,终是忍不住问道:“今天是去祭拜你的父母吗?” 萧赫的神情划过一瞬的凝重,他沉默地点了头,叹息道:“萧家旧时遭逢家变,他们离去之时我尚是孩童。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8 ”说着,他伸出手拨开马车的锦色窗帘,月色倾泻而入,照亮了他此刻丰俊神朗的面容,他望向苍穹,看着圆月叹道:“月尚能一夕为环,然大明……终成定数。” 我缓缓地起身坐到了他的身畔,试探性地问道:“萧赫,你恨满人吗?” 他放下窗帘,月光忽退,马车里的灯火暖意充斥,可是他的神情里却仿佛布满了荆棘,眼神在霎时变为冰冷,“怎能不恨?怎可不恨?怎忘不恨?” 我只觉得全身骤然发冷,他的话像是尖锐的冰刀,蓦地划过我的心头,我的手放在背后死死地抓着马车的坐垫,好让自己的身体不发颤。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害怕与惊愕的神情隐去,平淡地问道:“那,有多恨?” 萧赫望着我道:“世萱,你为闺中女子,且家族并不参政,不会懂得这其中利要关害,我说与你听,你亦不会明了。” 萧赫总是这般,不愿意与我多说。 我亦没有再深问下去,因为我知道,萧赫可能并没有信任我这样一个外人。 马车驱驶来到一座深山之中才缓缓停下,萧赫叫我留在马车上等,并吩咐了车夫在外头保护好我,他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萧娆、朱睿以及几个我并未见过的人一道往深山里面继续走,我探出马车向马夫问道:“他们这是要去哪?” 马夫缓缓转身,我这才发现竟是一位老者,他拉下披风上的帽子,却见白发已苍苍,他慈祥地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我好奇地跳下马车,朝着他们去的小路张望着,却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消失在深山尽头。 我侧过头对马夫说道:“他们是一道去祭祖的?” 马夫仍旧不说话,只沉默地点头来回答我的问题,我心中惶惑想着面前这老者可能是个哑巴,试探性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马夫只慈祥地微笑,依旧没有说话,我刚想回马车之时,却只听得耳边“吁”地一声划过,一支长箭射在了马车栏杆上,马夫见状忙将我护在身后,还没弄清楚事情状况的我,右手又觉一阵刺痛,抬起手,才发现一支短细箭已经插在了我的右手胳膊上,我惊呼着抓住马夫的肩膀,害怕地说道:“有人要杀我!” 马夫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迅速拔出插在我胳膊上的细箭,我疼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轻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叫出声,我惊恐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将手放下。 他又解下披风盖在我身上,拔出他随身带着的短匕首,提着灯笼向前跨了一步,却仍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的迹象。 黑暗中又一支长箭射在了我的脚边,此时此刻,我已经害怕地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剧烈颤抖,想不到今时今刻,很有可能便要命陨在此了。 马夫将灯笼奋力砸进草丛之中,灯火遇到干草瞬间便燃了起来,火势极大,顺着山路两边的草木直直而上,火光冲天之下,我和马夫终于看到对我们放暗箭之人,几个黑衣蒙面男子均手持弓箭,面对突来的火势,一道退后了数步,领头的男子大喝一声“停下”,但他身后的几人均因害怕过猛的火势而仍旧向着后方退去。 马夫趁着对方慌乱之时,用力将我一把抱住扛上了马车,我刚一跨入马车内,一支长箭穿破帘布飞跃而进,正好打在了那瓶桂花夜酿的瓶身上,只闻得“咣”地一声,那茶瓶碎成数片,我惊得忙退后数步,对着坐在马车外的马夫哆嗦地喊道:“快……快……快走!” 尚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支燃着火的长箭直插进马车后侧,只刹那功夫马车后侧已是火焰燃身,烟雾阵阵扑鼻而来,呛得我咳嗽不止,在驾车驱行的马夫听到我的咳嗽声,也知马车内已不能容人,他一边驾马一边搭着我的手将我从马车内拉出,坐到了他的身侧。山内道路崎岖坎坷,马车疾驰颠簸,我紧张地只能用双手死命抓牢马车的栏杆,生怕一个颠簸,自己随时会摔了出去。 马车一路疾驰进入山中的密道,而后面追杀我们的人也渐渐没了声响,我已吓得全身皆已被汗水浸透,山中的寒风吹来,让我冷得不禁瑟瑟发抖起来。马夫放缓了驾马的行伐,直到在一座破旧的屋院外方才停了下来,他见我已是被吓得不轻,便先下了马车,又将我抱了下来。 屋院内灯火通明,萧赫等人闻声皆从里面走了出来,望着马夫怀里抱着全身颤抖的我,错愕地问道:“老谢,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娆上前从马夫的怀里将我接过,见我手臂正在流血,忙对萧赫说道:“兄长,艾姑娘受伤了。” 马夫跪在萧赫面前低着头,沉声说道:“少爷,你们刚走不久,王士远就派人来了,老谢保护艾姑娘不周,还望责罚。” 这个叫做老谢的马夫的声音尖利而绵长,根本不似男子,且见他腮边唇下皆光洁无须,又想到一路上他始终不愿与我多言让我错以为他是哑巴,而如今看来,他应是同紫禁城里的那些太监一般,是个阉人! 萧府之中为何还会存在阉人? 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觉得手臂上的刺痛一阵盖过一阵,我轻喘着气对萧娆说道:“我手臂好疼……” 萧娆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我手臂上正淌着血水,萧赫忙让萧娆先将我带回了屋里,屋内陈设破旧且已有年月,随行的大夫仔细查看我的伤势,确认中的细箭上没有毒之后,他才替我上了草药并包扎好,萧娆见我有伤并且受惊过度,便让我先躺在仅有的一张窄床上休息,我正想问她关于今天这无缘无故突来的袭击之时,她似也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知道艾姑娘想问的很多,但恕萧娆无可奉告。” “那——他们还会追过来吗?”我紧张地追问道。 萧娆帮我盖好轻薄的棉被,回道:“上山之路机关重重,且要通过暗道,今夜应是不会有多大危险。”说着,她的手亦有些轻微地颤抖,继而说道:“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待得萧娆离去,我害怕地钻进了被窝里,这一夜的遭遇太过可怖,让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萧府之中隐藏着的秘密。 ☆、一百三十五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五) 因为受到了惊吓,我一夜皆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到了下半夜,我便索性披了衣裳起身,想去屋外走走。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脚还没有跨出去,便闻得一声紧张的质问声:“谁——” 借着月色,我方才看清是萧赫,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青纹袍衫,修身而立,见到是我,脸上警惕的表情缓和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我走出门口叹道:“可能是惊吓过度了,我一夜都睡不着,便想着起来走走,没想到你也没睡。” 萧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39 赫上前扶了我一把,看着我手臂上缠着的白纱,问道:“现在还疼吗?” 我摇头道:“敷了药便不疼了,现在只觉得手臂有些发麻而已,应该已是不碍事了。” 他听到我这么说,才放心地放下了我的手臂,我见他神色郁郁,又追问道:“你为何也不睡?夜里头还站在这里?” 他微微抬头望向苍穹,虽已过十五,但今夜的月亮看上去仍旧完满无缺,月色极是澄亮,照着不远处的深山林木,像是镀上了一层银沙色的云霜。 我见他不回答我,半打趣般得问道:“难不成你为了看月亮?” 他却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却再并不多言,见他不说话,我站在一侧也显得略有些尴尬,心中想了想,还是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说道:“月亮年年岁岁如此,你何必晚上不睡觉就为了看它呢。” 他抿嘴似是暗自苦笑了下,叹道:“明月,明月,月便是大明,我只是在想,我大明何日能够复国。” 我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侧过头对我说道:“你的故乡辽宁多有满人,如今他们得了这汉家的天下,想必在那里的汉人更不好过。” 望着他郁郁的神情,我一时竟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不太好过,哦…不是,他们…也…也有好的一方面……” 萧赫听到我这么说,不满地皱起眉头叹道:“那你说说他们有哪些好?” 我忙摆手解释道:“不…不是,我刚说错了,他们真是太可恨。” 萧赫忽的攥紧了拳头,复又望向天空中的残月,深深说道:“总有一天,我们的大明定会复国,到那时日,必要驱之满人以泄不平。” 此时此刻的他若是知道我为满人,并且是满清皇室中人,萧赫又会如何处置我呢。 我不敢往下去想,只是低声地在他一旁附和说道:“希望定有那日。” 若是真有那日,我又该如何面对你? 夜里骤风忽至,萧赫让我回房休息,毕竟我手上有伤,他送我至房门口,房内外皆没有上灯火,月色澄澈,照亮了他英朗的面容,我忽的停下了脚步,在昏暗的走廊里,向萧赫问道:“你——到底是谁?” 萧赫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愣了片刻,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的声音平缓而沉静,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萧府的事情你知道地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 “你是帮南明政府做事的?”我终于说出了盘亘在心中已久的推断,连日以来与萧赫的种种交谈之中,让我觉得萧府绝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 萧赫的脸庞在如水的月辉之下显得愈加清冷而淡漠,他望着我,瞳仁深邃,眼神里甚至透出一股寒意,我害怕地向后退了数步,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突然讲道:“是。”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打探虚实,可是他坚定的神情似是在告诉我,我的推断一点不错。 萧赫帮我把房门打开,侧过身对我说道:“你我皆为汉人,你亦明白国破的悲哀,复明也应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夜已深了,我不想再多讲,你进去休息吧。” 我走进房门,将门关上,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我这才安下心来,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门后,我从未知晓,原来汉人是如此地痛恨满人。 满汉永两立。 所以,我与萧赫便再无可能了。 窗外地月色澄明,我的耳畔又回响起萧赫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月尚能一夕为环,然大明……终成定数。” 倘若大明真有一天复国,时至那日,我又该如何面对萧赫。 这一觉睡至晌午我方才起身,只听得屋外众人正在激声讨论,我穿戴整齐梳洗完毕之后,也走到了屋外,只听得一中年男子在对萧赫讲道:“入山机关重重,王士远派来的人定是进不来的,过了一夜,想必他们已然下山。” 萧赫站在一侧并不说话,手托着下巴正在思考,而一侧的萧娆则劝阻道:“叔父万万不可,如今我们在山中粮食充足,待过几日再下山安全不过。” 中年男子听到萧娆这么说,神色激动地反驳道:“但王士远之子还在萧府上!倘若这次被他们救回去,我们便没有了任何可以威胁王士远的把柄了!” 萧赫听罢,侧过头问昨日那车夫说道:“老谢,你看的清对方来人多少?” 他想了想,伸出一手说道:“最少应有五人,且都是个中好手,昨日我们离之较远,他们都能射中艾姑娘手臂,可见射箭之技精准过人。” 萧赫说道:“那听你这么说,倘若和他们硬拼,我们绝对力敌不过?” 那老谢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道:“他们手中持有弓箭,于我们绝对不利,正面交锋,怕是有危险。” 老谢话音刚落,只听得风中“吁”地一声,一支长箭直射在萧娆脚边,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形势所震慑住,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只听得中年男子力喊道:“快走——他们破了机关!” 众人皆速度上了马车,而萧赫转念一想道:“世萱还在屋里!”说罢,忙下了马车,朝着我这方向跑来,我亦从房内奔出,他一见到我便上前拉住我的手,边跑边说道:“我们先上马车!” 可刚一出门,几支利箭已直射在门槛上,我们被吓得连退了数步,萧赫用力将木门卸了下来以做掩护,他一只手扶住木门,另一只手将我护在怀里,我们两人侧蹲在门后方缓慢移动,只听得声声利箭插入木门的声音,惊得我额头不断冒汗,双手也因为害怕而颤抖不止。 萧赫将我一把抱起放进马车里,他方才踩着踏板上来,对驾马车的老谢说道:“快走——” ☆、一百三十六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六) 马车疾驰飞奔,我的双手紧紧握住马车的栏杆,生怕只要一个不小心,被便这急速前进的马车给甩脱了出去。 萧赫坐在老谢的身后,一边指挥老谢驾马,一边又时不时地转过头叮嘱我定要拉住护栏,以免有任何的闪失。 朱睿、萧娆以及那中年男子坐在另外一架马车上,与我们并排行驶,众人皆屏气凝神不言一语,生怕有一时的疏忽,使得自己陷入进性命之危当中。 两辆马车行至一石门面前方才停了下来,萧赫拿下腰间佩玉下了马车,不料对面马车的中年男子忽的上前将他拦住,望着我神色忽动,他的立意已经很明显了,对萧赫说道:“等一下,这里有外人。” 萧赫亦循着他的目光望向我,又回过神问道:“叔父此为何意?” 中年男子警觉地瞥了我一眼道:“难不保此人是奸细,再者这条逃生通道外人更不能知晓。” 萧赫听到他这么说,神色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0 也已然不悦,但仍保持着应有的尊敬对中年男子说道:“叔父,这事发突然,我们不可能现在放下世萱,否则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萧赫的坚持,不料对方却突然提高声音喝道:“要死也只是死她一人,保的是我们众人的安危!” 萧赫见中年男子态度决绝,似是心知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已顾不得对方的阻拦,萧赫转过身对驾车的老谢命令道:“驾马!进古道!” 中年男子眼见着劝阻不成,上前迅速勒住老谢手里的缰绳,噗通一声跪倒在马车前,对萧赫说道:“少爷,我们不得不防啊!” 朱睿与萧娆见情势不对,也已下马站在中年男子身后,似是表明立场,萧赫皱着眉呵斥道:“你们想做什么?” 朱睿见萧赫已然神情不悦,便不敢多言,萧娆见势亦是只能轻声劝道:“兄长,叔父也并非恶意。” 中年男子见朱睿与萧娆都站在他一方,更加死死地拽着缰绳不肯松开半分,执意道:“少爷,听老叔一言罢!” 萧赫这下没有任何办法,一把将我拽出马车,当我以为他准备将我扔下马车之时,却听到他坚定有力的声音响起:“叔父,世萱不是外人,她是我定下的夫人。” 这句话,这个场景,我一直记了好久好久,往后的岁月里,每每忆及,都会让我再一次心中怦然。 众人听罢皆惊愕不已,连我自己也被萧赫的话所着实吓了一跳,愣在一旁不知如何解释。中年男子没有想到萧赫如此坚持,对我嫌恶地瞥了一眼,便只能松开缰绳起身作罢,萧赫见对方不再阻挠,忙执起手中玉佩,嵌入了石门之中的暗关,旋转半弧之后,石门轰然开启,竟是一条打通在山中的长路,迂回逶迤,深不见底。两辆马车疾驰进入山道,石门又自动地掩合了起来。 正当我惊讶于眼前所见之境时,一支长箭越过高耸的石门直直插入马车后部,好在我坐地比较靠前,没有伤及于我,萧赫见状,忙将我一把揽入他身侧,惊觉问道:“有没有受伤?” 他身上淡而幽静的气息传来,平复了我此刻因惧怕而已悬在半空之中的心。 我摇头轻声说道:“没有。” 他望向马车后侧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石门,眼中紧张的神色这才逐渐地缓和了下来,对我说道:“现在安全了,他们绝越不过这道高门。” “他们……到底是谁?而你们……又是谁?”这接二连三的惊吓已令我语无伦次,萧赫温柔地抚着我的背以示安慰,说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你真的无需知道答案。”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我的脑海之中,面对这不断来袭的追杀,这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让我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与判定。萧赫见我不说话,便转过身去继续指挥老谢驾车。我坐在原地,低低地叫了一声“萧赫”。 他回过头来,逆着初晨的光芒,神情平淡,眼神淳澈,回道:“嗯?” “那……你刚刚说的,定下的夫人,又是何意?”我问。 我想我的心中,当时是有着最后一点执念的,希望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他沉默着转回了头,只留给我一个淡漠的背影,他的肩膀拢成平坦的弧线,静静起伏。“世萱,刚才情急之下,只能这样解释,才能说服叔父。” 明明误会了很多次、失望了很多次,可如今再听到他这样的解释,心里却仍是酸楚。似是这心中暗长的情愫,又再一次被他轻易揉碎。 他的背后,是我黯淡下去的眼眸,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再回过头看我。 一路的相对沉默,直至晌午时分,马车才疾驰出深林,沿着山中逶迤狭窄的小路绕下了山。 萧赫坐回到了我身侧,单手侧托着脸庞,双眼微闭,神情疲惫,我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多言。 “老谢。”他低声地叫了一声。 老谢应声回道:“是,少爷。” “还有多久能到萧府?”萧赫疲惫地询问道。 “不消一个时辰。” 萧赫轻声应了句“噢”,之后便不再说话,我坐在他身侧望向窗外,横山远翠,两侧树木郁葱茂盛,苍天可擎,遮住了晌午时分的烈阳。 “世萱。”萧赫打破了良久地沉默,说道,“出了这山,前方山麓驿站有去辽宁的车马,便放你下来。” 我错愕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问道:“你这是何意?” “你跟着我,总归会有危险,我不能害了你的性命。”萧赫执意道,“更何况你救过我,我更不能让你受到因为萧府而带来的牵连。” “你要丢下我?”我望着他的眼眸,神色怆然,上一刻似还是坚定的誓言,而此时,却已决绝相告,让我离去。 “是放你走,让你离开萧府这个是非之地。”萧赫仍平静地说道,似乎我的错愕与惶然映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可……可我回去,是要嫁给满人的……”情急之下,我想唯有这个理由,能够打动他。 可是萧赫的神情仍旧很平漠,别过头道:“你嫁与满人或是汉人,又与我何关?我要保的,只是你的性命。” 你嫁与满人或是汉人,又与我何关。 他的话甚似一支利箭直越进了我的心头,阵痛之感如是潮水涌入,不可遏止,而我却只能仍呆若木石一般地坐在他的身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赫拿出银票递于给我,我伸出手一把又将它们统统塞进了萧赫身侧的锦袋之中,愤恨地说道:“这些我全都不需要,我只知道,我要跟着你!” 我想我从未有过此刻的勇敢,顾不上对方的身份,顾不上眼下的危难,更顾不上前路漫漫永不知何处的迷茫,却只想,陪在你的身旁。 萧赫被我突如其来的举措也似乎给惊着了,叹道:“世萱,我并不值得……况且……” 我打断他说道:“没有值不值得,更没有什么况且,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很明白,萧赫,我比你想象中的坚强与坚定的多。” 你也不曾知晓我的来历,也不曾体会过我心中的悲喜,更不会了解我过去的生活与苦难,可是这些都不重要,过去的种种就让它如同我的身份一样,永远成迷,永远不会让人知晓。 我只知道,前路漫漫,我想陪着你走过,再惊险,再困苦,我都不会退却。 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我。 他的眼眸淡漠却藏着温存,萧赫沉默地低下了头,面对我的执拗,他亦没有办法解决。 蓦地,他伸出手,握住了我垂在他身侧的手,温暖而有力。 从未有过的相依之感,在此刻,却分外清晰。 ☆、一百三十七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七) 直到马车在萧府大门之外停下,萧赫的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1 手仍旧牵着我没有松开,老谢在车外提醒我们到了,萧赫拉着我小心地下了马车,一旁站着的中年男子见我们之间的举止亲昵,他脸上对我一贯的迟疑之态,方才有了几分舒缓。 碧云正等在门口,萧赫牵着我走到她面前,碧云见到如此场景起先也是错愕,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到萧赫吩咐道:“萧府有危险,这些时日你照顾好艾姑娘,没有要紧之事绝不能外出。” 碧云点头应“是”,待得萧赫一行人进府,只留得我与碧云杵在府邸门口,她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艾姑娘,你真的想清楚了?” 面对她这样的问题,其实也是我想这么问自己的,可是终究是探究不出一个答案来,我从来都是按照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走,包括这一次,亦是。 入秋的天空澄澈无云,秋阳悬起,照着这座深索高阔的萧府,让我仍旧看不清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回到自己的房内,碧云帮我洗漱换药,伤口所幸并不是很深,伤口边也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待得一切整顿之后,我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回想着这一夜来的惊慌受吓,亦夹杂着甜蜜与憧憬,萧赫手上的余温似乎还停留在我的指尖之上,此刻的他,又是不是也在忆念起我呢。 直到碧云端着糕点进房,才打断了我完全沉浸的思绪,她见我神色讪讪,放下糕点忙问我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我抿了抿嘴巴摇头道:“没有,你放心。” 碧云替我仔细检查了伤口的情况,确认无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艾姑娘,你有哪里不舒服定要告诉我,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马虎不得。” 我惶然望向她,只听得她道:“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艾姑娘你是少爷定下的新夫人,我们不敢怠慢,怕是过了这八月,少爷该讨你过门了。” “碧云。”我叫住她道:“那……旧夫人呢?” 她警觉地往外头望了望,确定没人之后才道:“已多年未曾有宁主子的消息了,应是已然去了,艾姑娘这还在担心吗?” 我沉默着没有作答,我的心中惶惑不已,这一切都似是来的太突然,纵然有着幸福之感,可是一回到萧府,却让我又回到了现实之中,原来我所要担心的,却是这么多。 到了夜里,萧赫派了人来将入秋的新被褥送了过来,却没有亲自来别院里看我,碧云见我神色失落,亦猜出了几分,接过被褥,对我劝道:“艾姑娘,少爷早上里也吩咐过了,这几日萧府事情太多,他是太忙了。” 我自言自语地般说道:“是吗?” 然心里却依旧是止不住的失落,他的生活,我原仍旧无法涉足。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没有再见过萧赫,但是府中上下却格外忙碌,我站在院落外,望着萧府中的仆从侍女们来回穿走,却不曾料想,他们已在开始筹备萧赫与我的婚事。 直到九月初的某个日子里,萧府的正门口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我才疑惑地向正在内屋收拾的碧云询问缘由,碧云只是浅笑,也不作答,她指了指外头,道:“是喜事。” 入秋的天空一澄如洗,红色的灯笼映在蓝天之下分外显眼,我走过去,门口的仆从见我而来,忙恭敬地低下头,叫了我一声“夫人”。 “你叫我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向他确认一遍。 “夫人。”他又叫了一次。 我回过头望向碧云,猛然想到她说的那句“是喜事”,这才恍然明白,莫不是这府中在替我的婚事做准备。 还没等我确定下来,已看到一辆马车在萧府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之人正是萧赫。 车夫替他掀了帘子,他走下马车,亦看到了我,他的身后是秋日里辽阔的天际,他的笑容温柔而淡然。 “萧赫。”我走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等他应我,我已直接问道:“萧府中要有喜事?” 萧赫淡淡一笑,望着门口的灯笼说道:“怎么?我这几日不在府上,他们都没和你说?” 碧云这时也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是娆小姐的意思,说是等都准备好了,再告诉艾姑娘也不迟。” “萧赫,这到底是……”我不解地问道。 还没等我说完,萧赫忽的执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到了萧府门口,转过身,认真地对我道:“世萱,我择了日子,这个月十六。” “什……什么日子?” “你嫁与我的日子。” ☆、一百三十八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八) 初秋的天容易入夜得快,与萧赫一道吃过晚饭之后,日头便已早下了山,府上挂着的红色灯笼便都点了起来,我看到墨色里这一盏盏的明亮灯火,心里头也不免暗自欣喜。 我从未想过这一句承诺会来得这般快,更未曾料到过从离开紫禁城短短数月,我的生活便发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眼前的男子安静而温和,可他的脸上与福临一样,永远淡漠寡和、波澜不惊,眼里有着明显不过的隐忍与克制;然,他又与福临完全不同,在他的这份隐忍之下,我却能感受到他的善良、他的仁慈。 福临于我,是从小仰望的神祗,我已经习惯让自己低到尘埃,习惯让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小心翼翼,只企盼得到他一点点的肯定。而这种从孩提时代所滋长出的情愫,让我错认为我一直爱慕的人是他。 直到阿玛死后,他对我展开的种种报复,让我走进了人生中暗黑的低谷,我才恍然悔悟,他对我的意义,不过是一种年少不更事时的错误信仰。 而萧赫却是我生命中的月亮,月光虽冷,却清辉照人,让我在茫然无措中,清晰地看到了脚下的路。他与我是一样的人,年少时经历过太多的挫折与波澜,只能将痛苦隐藏在心中,可每每忆起,却仍却觉得无奈与心酸。 萧赫放下碗筷,看我正想的出神,叫了我一声“世萱”,我忙回过神应道:“嗯?”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他眼里含笑,满是温柔,一扫平日里的淡漠寡和。 我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觉得,似乎是一场梦,都来得太快了,我还没缓过来。” 他听罢淡然一笑道:“你是觉得仓促了?” 确实一切都来得太快,让我有种身处错觉的感受,害怕眼前一切都仅是一场幻梦,梦醒来,我又仍在成亲王府或是紫禁城里,而面对得仍是福临这个摧毁我人生的恶魔。 我摇头解释道:“不是……我……” 萧赫见我欲言又止,以为我是对婚礼安排仓促而略有不满,起身走到我身侧说道:“世萱,我知道是有些仓促,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必须要圆了这关,方可让叔父相信。” 听到他这么说,我却甚是不理解地望向萧赫,问道:“你……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2 说什么?什么叫圆了这关?” 萧赫低下头,很轻地叹了口气讲道:“世萱,叔父一直怀疑你来历不轨,怕你对我不利……所以唯有你成为我的夫人,我方可保护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一瞬全身都莫名的冷,原来他娶我仅仅只是为了保护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是梦,总容易醒,容易碎。上一刻我还在担心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而下一刻却已经验证,原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对我,没有感情,只有恩情。 成为他的新娘,也不过是让我能够躲过他叔父的怀疑而已。 我嚯地起身怒视着他,眼里的泪水却已越过脸颊,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我却也不去揉,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厅外不远处挂着的红色灯笼,颤声说道:“你去,把它们都摘了。” 萧赫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生气,也有些惊愕地问道:“世萱,你怎么了?” 我抹去脸颊边的泪水,说道:“萧赫,你不觉得你一直欠我一个解释吗?” 萧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侧过脸,只是用沉默回应了我。 许久,他才道:“世萱,我以为你都知晓这其中道理。我的出身,决定了我的人生,我给不起你任何允诺,也绝不会是你的良人。” “我并不要任何允诺。”我地下头黯然道,承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人关怀,与一心想通。 “世萱……”他又叫了我一声,却欲言又止。 “萧赫。”我抬起头,揉去了眼角的泪水,努力地给了他一个暖意的微笑,讲道:“萧赫,我真的只是很想陪着你,走完这一路。” 不管路上是荆棘密布,还是风景撩人,我都愿意,与你携手走过。 萧赫愣愣地看着我出神,他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么诚挚的话来,也许那一瞬,他也是被感动的吧。 “世萱,你让我再想一想。” 秋风吹散他的话语,我望着秋夜里的孤盏星火,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百三十九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九) 可是直到九月十六这一天到来,萧赫都未曾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那日的天极蓝,像是小时候在盛京看过的天空,万里无云,暖阳斜照。我端坐在房内,由碧云亲手替我梳头,她的手法很好,不多时,我的一头长发已经被她挽好了新娘髻。 碧云打开漆木饰品盒,里头的发饰繁复精致,衬着清晨的光景发出幽静的光芒。“夫人,是碧云替您选,还是夫人您自己选?” 我抬头迷惘地望向碧云:“萧赫没有来过吗?” 碧云摇摇头,道:“少爷只是派了人来叫我们准备起来,今日必须要行礼。” 我见碧云神色沉沉,脸上挂着对我的隐忧,我叹道:“碧云,其实你也知道了这其中缘由了吧?” 碧云避开我的问题,执起盒里的一支描金镶朱玉的凤钗对我道:“夫人带这只可好?”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拿着凤钗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碧云,这些天萧赫必然和你说了什么的,你告诉我!” “夫人!” “你不要叫我夫人!”我朝着她吼道,她手里的凤钗落地,与冰冷的砖面碰撞,发出一声清冷的声响。 “夫人,碧云做下人的,只知道怎么服从少爷的话。碧云奉劝夫人一句,既然夫人心仪少爷,那么嫁与少爷,不也应了您的心愿?您何必再去锱铢必较……” 我拾起凤钗重重地摔在桌上,“碧云,我再问你一遍,萧赫与你说过什么!” 碧云没有理会我,只是静默地又去饰品盒里取了一支金钗帮我戴上了,“夫人,碧云之前就同你说过,萧府并不是你所想象之中的那般简单,少爷此举,是为了保护你。” 我怔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道:“那萧赫口中的那位叔父,到底是谁?” 碧云执起眉笔帮我认真地画起来,边画边回答道:“那是萧家族中有威望的老人了,做下人的本不该直呼他名字的,但夫人要知道,碧云便说了,他叫萧臣纯,他当年救过少爷的命,因此少爷也要敬他几分。他为人心思疑窦,容不得半点对萧府不利的地方,就像少爷说的,萧老先生始终怀疑你的来历,少爷唯有兑现当日许下的承诺,方可解除萧老先生的疑虑。” 碧云替我化好妆,又取了红盖头替我盖上,在我耳畔轻声道:“夫人,这盖头是将您送到了房里头,少爷才可以揭下的。”说罢,她扶着我起身,又道:“您扶着碧云的手走,少爷和众人都在祠堂里等您。”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入耳,没有任何喧哗的仪式,我和碧云两个人静静地走出了房门,盖头是纱质的,隔着盖头,我看到秋日里飘扬起的树叶,簌簌落落。 萧家祠堂位于萧府最北边,是间极隐蔽的屋子,我与碧云一到,只见我们身边一下子多了众多守卫,让我顿时觉得气氛紧张。而萧赫站在不远处,正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他亦穿着正红色的婚服,长发束起,头上的束带也换成了红色。 我从未想过,我想嫁与的人,却只是为了保护我而娶我。 想来却是心酸至极。 “世萱。”他叫了我一声,我沉默地点头示意,他从碧云手里接过我的手,带着我一步步走进祠堂,台阶并不长,可是每一步我都走得分外地踯躅,因为此刻的我,并不知晓,和萧赫的路会是如何的坎坷与崎岖。 我的身后跟着萧娆与朱睿,他们都恭敬地背着身,同我们一道进了祠堂。 虽是白日,祠堂内却因为光线不好而较暗,祠堂门口两侧都点着蜡烛,最前头坐着萧臣纯,而他身侧站着上次的车夫老谢。 身后的大门忽的被关上了,祠堂内便一点光线都无,仅靠着蜡烛微芒的光,照着众人的脸,我顿觉眼前似是要有事发生,下意识地握紧了萧赫的手。 萧臣纯叫老谢将他背后的画像放下,而他自己走到我与萧赫面前,背对着我们朝着画像跪了下去,我还没缓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萧臣纯道:“跪——” 萧赫拉着我跪下,而身后的萧娆与朱睿也赶忙一道跪了下去。 我偷偷地抬起头,望到墙上挂着的三幅画像,借着昏黄的烛光,我只能看清最右侧的是幅女子像,画中女子应已有三十之余,衣着华丽而精贵,画上布景看上去似是处于宫廷之中,而画中右上角留有一行字,上写:愍周皇后像。 愍周皇后,是明朝最后一任皇后!而此时此刻,我们又为什么要向这位皇后的画像下跪? 尚未等我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只见萧臣纯已起身走到画前的书桌前,提起笔奋力写了数字后道:“朱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3 门艾氏为继室,已入我朱门族谱。” 听罢他所言,我的脑子嗡地一声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已了然,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萧府,而应该是朱府! 萧赫的手仍旧牵着我,他起身将我拉起,而我竟差点都站不稳,扑到了他的怀里,我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我一把扯去盖着的红盖头,已顾不得任何礼节,朝着萧赫怒意问道:“你到底是谁?!” “放肆——”萧臣纯见我如此质问萧赫,忍不住上前加以训斥,萧赫拦住萧臣纯,将我护在怀中说道:“世萱,等出了祠堂我再向你解释。” 这时我方才看清另外两幅画像均是明代皇帝画像,左侧是明代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中间的则是才离世不久的思宗朱由检。 我害怕地起身向后退了数步,望着眼前的萧赫只觉陌生,我又重复地问了一遍道:“萧赫,你到底是谁?!” 萧臣纯刚想发作,却被朱睿拦住示意他不要多言,萧赫沉默了片刻,走到我面前,我指着他及他身后众人用力吼道:“你别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 萧臣纯对我的态度终于无法忍受,推开朱睿冲到我面前,将我用力摁倒跪下,怒言道:“在太祖与先帝面前休得放肆!” 萧赫想过来扶我起来,却被萧臣纯制止,他怒意仍未消,对萧赫说道:“艾氏在太祖与先帝面前不敬,今日就让她跪在这祠堂里念过!” 萧赫把已颤抖不已的我抱了起来,望着我惊慌失措的眼神,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世萱,我是朱慈烺。” 这是萧赫第一次把他真正的身份告诉于我,他说他叫朱慈烺。 而这个名字,是属于明太子的,那个在紫禁城破时消失的明室皇裔。 “你……是明太子?”我颤声地问道,而我多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 他点头,给了我一个肯定了他身份的眼神,“是,我是。” 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让我误以为身处在一场幻梦之中。我听到他继续道:“刚祭拜之人正是太祖与我父皇母后,叔父也亦将你记入了族谱,往后你便也是我朱氏之人。” 可,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是大清的格格,我的阿玛叔父曾屠戮过你的汉家族人,我的堂兄正坐在你父皇与先祖曾坐过的位置上,我的亲人住在你曾住过的华美宫室之中。 可是我无法在此刻言说,我的一切过往,都不能在现在提及。 因为,你曾说过,明清永两立。 ☆、一百四十章 共看明月应垂泪(十) 昏暗低沉的光线里,萧赫俯下身帮我拾起了被我扔在地上的红盖头,他的眉眼低垂,淡漠而平静,抬起手将盖头递给了我,“世萱,现在你该明白了。” 我没有去接盖头,双手垂在腰后,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当长期以来的疑惑被解开的刹那,一切的真像却似是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让我措手不及。 “我……不明白。”良久我才开口打破了这沉默,“你是萧赫,又怎么可能是明太子朱慈烺?朱慈烺……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仍旧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我虽曾多次怀疑萧赫和整个萧府或许与明政府存在联系,但却怎么也想不到,萧赫竟然就是明政府的统治者与继承人。 萧臣纯有些愠怒道:“太子殿下康健如初,你切不要再口出污言。” 萧赫也知我一时间难以接受眼前事实,沉声解释道:“朱慈烺没有死,他就站在你面前,明太子朱慈烺,便是我。” 萧赫又背过身指了指萧臣纯对我说道:“这位是成国公朱臣纯,亦是我同宗的叔父。”说罢又指向萧娆,道:“这是禧安公主朱娆睢,是我的同宗族妹。” 他们的名字也全部都是假的,他们亦都姓朱,皆是明皇室中人。 萧赫见我不说话,也应是知道我此刻震惊而又繁复的心情,他帮我重新盖好了红盖头,牵着我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接受不了,你先回房里,还有很多事情我晚些再来向你解释。” 可是再多的解释,又如何能更改眼前的事实? 紫禁城中暗哑低沉的天际似乎又压迫在头顶之上,卷卷乌云滚过苍穹,我仿佛看到大明日落之际,萧赫仿徨无奈的身影。 那座记忆里古老沉旧的城池,我们都曾住过,可是在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下,我又与你,在这萧府相识相知,直至连理。 萧赫命人将我送到了婚房里,这里是他平时起居的房间,布置简单整齐,除了窗框上贴着的喜字与床上的红色被单,房内再无其他特意喜气的装扮。 我一直在床沿边坐着,直到入夜时分,萧赫才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两只红烛,将它们安到了桌上的台插之上,又用火折子将其点燃,我掀了盖头起身走到他身侧,他抬起头温柔地看着我道:“等久了?” 他的眼神在烛火里淳澈明亮,像是远际的星辰,闪烁在黑夜里。 我摇摇头,还没等我开口,他已又讲到:“我知道婚礼仓促又简单,你心里多少会介意,但……眼下确实没有办法办的隆重,太过引人耳目了,若是……有朝一日我能重回紫禁城里,世萱,我会补你一个册妃大典的。” 倘若真的有那一日,那么,我该如何在你与亲人之中做出抉择? 我是满清皇室众人,我又如何做的了你大明的嫔妃? 我望着烛火熠熠中的他,目光柔和沉静,眉眼温定,他的手不知何时握住了我的手,指指缠绕。 我多贪恋此刻的温暖,多贪恋此刻的宁静,多贪恋他给我的这一切,而又生怕这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般。 萧娆在外头敲了敲门,随后领了几位侍婢进来,替我们送来了不少点心与羹汤,又替我们打好了热水准备沐浴,我羞赧地别过头,萧赫见我脸上起了红晕,温柔地笑着对萧娆说道:“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来便好。” 萧娆让侍婢们都退了下去,她提着一个不小的红色布袋,从里面掏出枣子与桂圆放在了被褥的下面,边放置边对我们说道:“府上人少,去外头叫喜娘又怕声张,兄长大婚,我便做一回喜娘,祝兄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兄嫂用过晚膳,便早些休息共度良宵吧。” 她说罢便退了下去,又帮我们关好了房门,房内只余得我与萧赫二人。在熠熠火光下,我望着窗檐上贴着的喜字,望着眼前这个安静温柔的男人,似乎白日里的一切,都只是虚幻的梦,眼前的他仅仅只是萧赫,仅仅只是普通商贾之家的少爷,而非明太子朱慈烺。 可是在现实面前,一切的假设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轻轻地揭开了我的红盖头,烛光里是他年轻而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开阔,眼中含着笑意,这笑意里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4 又藏着一份爱怜,他看着我温柔地唤了我一声名字叫道:“世萱。” “萧赫,事到如今,你真的该给我一个解释。”我认真地说道,既然一切的事实都已经在眼前,那么其中缘由,我总该有权利知晓。 萧赫拉着我坐到了床侧边,他的手始终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我望着他的侧脸,听到他沉声讲道:“大明亡国,然我们一日都不曾忘却要复国,这萧府的存在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之用。” “所以,你们其实一直在暗中进行着复国行动?”我问道。 “是,复国之路何其漫漫,路上艰难险阻更是不胜枚举,世萱,我几次拒绝于你,便是怕你陷入险境。”说道这里,他的手又握紧了些,“你与尚珣确实长得有三分相像,起初我见你时,便能想到当年我在东宫里的那些时日,毕竟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生活,我怎么会不贪恋?可之后,我每每感到复国无望之时,便想见你听你说说话,以缓解我心中的压抑,我也曾在心中想过,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听到这里,我心中已被他的话语感动,我蓦地伸出手臂上前拥住了他,“萧赫……不,应该叫你朱慈烺,我……”可话一出口,我便声已哽咽,“萧赫,我并不怕与你走过的路有多艰难险阻,我只知道,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将我的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左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脸颊,替我拭去了眼角边的泪水,我听到他在我耳畔说道:“世萱,慈烺定会竭之所能……” 我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巴,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萧赫,我要的并不多,不离的陪伴足矣。” 他的唇覆上了我的唇,烛火迷离,一室旖旎。 ☆、一百四十一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一) 约是刚过寅时,我从睡梦中醒过来,桌上的红烛还没烧完,房内暖意融融,我侧过头看向身旁睡着的萧赫,他的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环过我的腰,搭在我的背后。借着微暖的烛光,我望着他熟睡的样子,鼻梁高挺,双眉英气,眉间总是藏着淡淡的孤意,我情不自禁地上前轻轻地在他额上印了一吻,他忽的笑着睁开眼,道:“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我一惊,故作气恼地在他胸前捶了一下,“你怎么装睡?” 他把我搂进怀里,声音仍带着倦意道:“我睡眠浅,总也睡不踏实,常常寅时一到便醒了。” 我知道他是因为背负太多,才会心思过重,夜里睡不好觉,我刚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却听到他沉声说道:“就算是我睡着了,也总是做梦,梦到紫禁城里的那些时日,也梦到我父皇母妃自尽殉国……很多年了,这些都是我挥之不去的记忆,我总是想忘记,可是却又不敢忘。” 萧赫的声音沉静而哀伤,他没有办法忘却国仇家恨,更没有办法忘记复国复明,这些都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得他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我更没有办法安慰他说都过去了,家国之仇又怎能说忘便忘,他的复仇之心何等强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不能忘却自己是明太子的事实。 “世萱。”他望向我,眼里的神色静默而淡然,可是在这份平静之下,却似乎藏着一份担心。“世萱,你跟着我……或许会很苦。”他伸出手,在锦被下握住了我的手,“明皇室之中也早已分崩离析,三弟不服我之命自立为王,在应天势力极大,当年遗留下来的一大批兵马,四成已效忠于他……”说道这里,萧赫没有再说下去,他静静地看着我,良久,我才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今日虽是你我成婚的第一日,可是世萱,我总觉得,你我在一起的日子,皆是过一天便少一天了……我,给不了你太多的承诺。” 我上前拥住了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在凌晨安静的房内分外清晰。“萧赫,那么,有多少时日,我便陪着你多少时日,其他的,就都当是上天格外恩泽的。” 萧赫的吻轻轻地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细腻湿濡,我听到他在我耳畔说道:“世萱,我何德何能。” 萧赫,而我又何德何能,怜你这般信任与关爱。 备受冷落的幼年时代,造就了我表面冷寡镇静的性子,可是其实心中却格外希望有一人能够疼爱于我。 红烛倏地一声熄灭了,只余一缕青烟缠绕袅袅。 ☆、一百四十二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二) 婚后的第一日,萧赫起的很早,我仍在睡梦中之时,他已然起身,由着婢女们服侍他洗漱穿戴,等都完毕之后,他走回了床侧在我身旁坐了一会儿,我缓缓睁开眼,眼带笑意地望着他出神。 萧赫帮我又盖好了被子,温柔地拂过我的头发,俯下身也望着我说道:“世萱,你再睡一会。” 我撒娇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拽着他的袖口不准他离去,他也不恼,只笑意盈盈地任由我拉着。 “不许走。”我道,手上却渐渐失了力气,缓缓地松开他,又故作恼意地说道:“走了今晚就不准回来。” “我不回来,你心里头也就开心?”萧赫疼溺地拍了拍我的头,帮我把双手放进了被子里。 我窝在尚有着他余温的被暖里,望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伟岸宽阔,他走到门口时,轻轻地帮我掩上了房门,秋日清晨的阳光正好,照着他安静的侧脸,只是在那一霎,我徒生出决定,在往后的岁月里,不管面对多少困境,我都要勇敢地陪在这个人身边。 窗框上的喜字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睡意也已褪去,我索性穿好了衣裳起身,脚刚一踏地上的时候,脚底忽传来一阵浅浅的刺痛感,我忙将脚移开,这才发现昨日被褥下的红枣与花生皆被抖落在了地上,我蹲下身仔细将它们一颗一颗地拾起,这些都寓意着最美好的事情,早生贵子。忽的想起昨日与萧赫的一夜缠绵,我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些些红晕,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事情,昨夜萧赫一点一点耐心地融入了我的体内之时,我却并不觉得害怕,甚至有着渴望与期盼,因为我知道,我终是要长成女人的。 门外有人轻敲门框,传来碧云的声音问道:“夫人起身了吗?” 我将收拾好的红枣与花生都堆到了桌子上,回过头道:“你进来吧,我起来了。” 门被推开,碧云领着两个小丫鬟提着水桶进来,碧云一边吩咐她们将水倒进房内的铜盆里,一边取了梳子准备替我梳头。 铜镜里我的脸色有些虚白,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鸦青,应是昨日睡眠浅的缘故所致,碧云看着抿着嘴笑道:“夫人辛苦了。” 我知道她是指什么,还没来得及辩解,脸上已是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5 潮红一片,夺了她手里的梳子故作怒意地说道:“你倒学会取笑我了!” 碧云用手整理好我的长发,道:“我是替夫人开心。” 我轻轻地握住了碧云的手,却心头情愫涌动,一时哽咽无语。一份安稳而无争斗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所渴望、所期盼的,然而却总是事与愿违,我心仪萧赫,想与他一起生活,可偏偏他却是明朝太子,注定了也许这一生都要在复国复仇之中度过。 而我的生活呢,也会同他一样,起伏波澜,绝不平静。 碧云见我不说话,取过在我手里的梳子,替我梳头,她开口打破我们彼此间的沉默叹道:“夫人是还在担心?” 我点头,“他的身份,我昨日都知道了。” 碧云握着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我倏然淡笑,宽慰她说道:“但我并不害怕,碧云,你之前对我的规劝,就是担心我有朝一日得知萧赫的身份,对吗?” 碧云没有否认,沉默地点了点头,“是,少爷的身份,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禁忌,若不是你们已成夫妻,他绝不会贸然告知于你。” 我握住碧云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我肩头,说道:“碧云,现在我也是这萧府的人了,我肩上的责任,便是陪着萧赫走下去。” 碧云将一道进来的两个丫鬟遣开,上前又关好了房门,我正疑惑碧云突如其来的举措,却见她忽的对我讲道,“碧云问格格一句,格格真的想好了吗?” 我有片刻的失神,以为自己听错了,强压着内心的不安,表面仍淡然平静地问道:“碧云,你叫我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又叫了一声,“格格,东莪格格。” 我惊愕地从凳子上起身,往后连退数步,我的手紧紧地攥着身侧的锦缎桌布,可是身体却仍然因为害怕而在轻微颤抖,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别过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她轻笑一声,似是带着几分对我的嘲意,道,“碧鸢没有死,她住在京城郊外的应若道观里,是她把你的身份告诉我的,并嘱咐我不可伤你半分。我劝了你很多次,不仅仅是因为少爷的身份与萧府的秘密,你,现在明白了吗?” 碧云的话如同一声巨雷,惊得我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此刻她的用意与企图,更不知道我接下来面对的会是生亦或死。 碧云望着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是敌是友?我只能这样告诉你,非敌亦非友。” 我摇头道:“碧云,你讲的,我听不明白。” 确实,她既然是萧府中人,本应效忠于萧府与萧赫,在知道我是满清皇室中人的情况下,却告诉我这样一个结果,让我更加想不明白。 碧云没有再解释下去,她把梳子放在了桌上,转身沉默地走了。我恍然失措地跌坐在木凳上,想我与她结识不过数月,却没有想到,她从一开始便已经隐瞒了事情全部的真相。 ☆、一百四十三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三)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分,萧赫还没有回府上,我一个人坐在中厅的饭桌前,望着下人们忙碌地替我准备饭菜,菜都上齐之后,我看到萧臣纯也进了中厅。 我忙起身,恭敬地叫了他一声“叔父”。他沉默地点头以作回应,坐定后,对我道:“一家人吃饭,你也坐吧。” “少爷不回府上吃饭吗?”我问道。 他点头平静道:“少爷这几日都在外头忙事情。” 我轻轻地“噢”了一声以示回应,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坐回到了座位上,见他掂起筷子,思忖了片刻,又对我道:“世萱,若是在皇宫里,我是没有这个资格同你一道吃饭的,也应该是我向你先行礼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来接他的话,只好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见我态度尚好,本来绷着一副面孔的脸上倒是缓和了不少,又道:“昨日在祠堂有些话我来不及说,也知道你定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现在过了一夜,我这些话也就藏不住了。” “叔父请讲,世萱静听。” “若不是明亡国破,烺儿仍旧贵为太子,以你的家世身份,连太子侍妾的品阶,你都是不够资格的,世萱,叔父希望你明白这个理。”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头自当是不痛快的,但却仍无可辩驳,听着他继续道:“他日烺儿重振大明,登基为帝,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 我摇头道:“叔父,恕世萱愚钝,世萱并不知道该怎么做?” 确实,他话里有话,让我根本摸不透他想真正表达的意思。 “世萱,烺儿的后宫,更需要的,是出身兵家的女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暗自沉默地点了点头,可是心中却酸楚万分,甚至绻生出了自私的想法,倘若萧赫此生都复国无望,而我们在萧府则能做一对平凡却幸福的夫妇,过去的种种,都不过是已消散的云烟,不会再重来。毕竟紫禁城对我来说,都像是一樽华贵精美却永久禁闭的牢笼,不如外头的世界来的自由。 萧臣纯见我始终不说话,他自己也沉默了良久,又道:“世萱,还有一件事,是你需要做到的。”他的神色严肃而恪谨,似乎在告诉着我,他所说的我必须要遵从。“尽快为烺儿诞下皇嗣。” 我与萧赫的孩子? 萧臣纯的话在我脑海里萦绕了一下午,我甚至觉得在他眼中,我不过也只是在他们复国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怀之无用,弃之可惜。难以想象倘若他日萧赫真的重掌紫禁,那我的生活,又该会沦落至何地步? 即使萧赫情深意重,却也难抵政场之上的压力与诱惑,就如萧臣纯所言,他的后宫,需要的是兵家出身的女子,而我呢? 我忽的觉得自己很可悲,怎么逃却也逃不出权斗斡旋的生活,更可悲的是,我倾慕的男人,竟会是明朝的皇太子。 他本应是东宫熠熠辉煌的主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紫禁城里盘踞数百年皇朝的后继人,他的国,却是因为我的先祖而亡,想来又是多么的讽刺。 他的父皇母后,他的东宫岁月,他的养尊处优,他所有的美梦与希望,却因为满清的铁骑而灭,而我该怎么告诉他,我是满清人,是他最痛恨的人。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把自己关在房中,望着外头的斜阳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 萧赫很晚的时候才回到府上,一脸倦意,见到我候在厅里,才勉强地挤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他的笑容永远都是暖的,似是会慢慢融化我的心。我没有细问他今日都在外头忙些什么,也是希望他回到萧府之中能够忘却平日里的忙碌与疲倦。 下人们见萧赫回来,才陆续上了饭菜,我与萧娆、萧臣纯一同就坐,却见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6 萧赫只是坐着并不动筷,我在旁轻声说道:“萧赫,叔父与娆儿等着你吃晚饭呢。” 萧赫恍若未闻,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叫了我一声,“世萱。” 我应他,一边又替他拿起了筷子递给他,他却也是不接,呆呆地望着我,我从他眼里看出了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他这般失魂落魄,还没等我来得及问出口,却听他讲道:“世萱,尚珣没有死……我今天遇到她了……” 我手中的筷子从手里滑落,与地上的瓷砖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我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说什么?” 即使我听得很清楚,可我还是想再问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 “尚珣……她没有死。”萧赫望着我,眼里甚至已然有泪,“世萱,我想把她接回来,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 宁尚珣是与他共经患难的妻子,国破之时他未能护她周全,已让萧赫歉疚良久,而此时此刻,我又能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可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我的心蓦地好痛,我强忍着难过的情绪,用已然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最好不过了。” 萧臣纯本就因为我的身份对我存在些不满,听到宁尚珣的消息忙欣喜地对萧赫劝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太子妃现在何处?我们明日便接她回府!” 萧赫回道:“今日街头得遇,她带发修行化缘,说是如今生活在应若道观里。”萧赫说罢又看了看我,我忙移开了目光望向别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刚想转身离去,却被萧赫拉住,“世萱,我知道委屈你了。” 我用力地挣脱开他拉着我的手,强忍着眼里的泪水,颤声说道:“不委屈,本就是我雀占鸠巢!如今她要回来了,我看我也该离开了。” 萧赫无奈地说道:“世萱,你就不能理解我一点吗?” 这里不是紫禁城,也不是豫亲王府,再没有人会包容我的任性,也没有人能体会我的委屈。 我推开萧赫,也没有再去理会他之后的劝说,边哭边跑回房里,夜里秋风猎猎掠过耳际,似乎这风也在嘲笑着我如今的生活。 ☆、一百四十四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四) 第二日天色未亮,我们一行人已经启程出发去道观里,准备把宁尚珣接回来。我避开了萧赫,与萧娆同坐一马车,萧娆见我神色始终不好,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太难过。 不难过是假的,可是此时此刻对我来说,心里却更是无可言说的委屈。 宁尚珣始终是萧赫当年的太子妃,这一点事实无可否认,他将她接回府中更是理所当然,可是于我呢?我的丈夫在新婚第二日便亲自迎回正妻,我尚没有体味到新婚之喜时,便已感受到了这屈居人之下的委屈。可是,我不能说,更不能争。 道观离萧府并不远,下了马车,只见两侧松柏郁葱,花木繁盛,虽已过初秋,但道观地处深山后侧,雾霭岚岚,天气却比城中暖和不少。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个年纪很小的道姑,长发束起,眉眼温良,笑容和煦,她自称咏演师太,我们一道向她施了礼,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施主快快请进,咏元师太已等候诸位多时。” 咏演师太带我们进了道观东侧的一间厢房内,房内有一道姑背对我们而立,听得我们众人来的声响,才缓缓转过身来。 她是这道观里的咏元师太,亦是萧赫今日要迎回的人,宁尚珣。 宁尚珣个子不高,穿着灰色的棉麻道袍,长发全部挽起盖在道帽之中,眼神淡漠,额头与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唇色微微泛白,而双颊也无任何血色,整个人显得略有些颓败与枯寂。 她一见到萧赫,似是一刹那的失神,忙俯身下跪,手里紧紧地握着佛珠,颤着声压低了声音叫道:“太子殿下——” 萧赫上前将她扶起,两人均泪已不止,宁尚珣身体微颤,哽咽地又轻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萧赫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宁尚珣,另一只手则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而此刻的宁尚珣更已是泣不成声,夫妻相见,想来当年位居东宫之时是何等尊耀,而如今得遇重逢相见,却已是国破家亡,朱颜凋敝,物是人非。 萧娆转身将门关好,确认外头无人之后,众人这才一道下跪,齐声道:“参见太子妃。” 我也只能尴尬地随着一起行礼,宁尚珣揉着通红的双眼,似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颤声道:“成国公,禧安公主,你们,都在……真是太好了。” “是,臣在。”萧娆与萧臣纯齐声回道。 萧赫认真地对宁尚珣讲到:“尚珣,今天我们来,就是准备将你接回去的。” 宁尚珣神色激动,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抽泣不止,声音也因为情绪而发颤,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萧赫的衣襟,说道:“太子殿下,我真以为是一场梦。” 萧赫怜爱地摸了摸宁尚珣的头,又帮她拭去了脸颊边的泪水,道:“尚珣,对不住,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宁尚珣听到萧赫这么说,边摇头边哽咽回道:“尚珣不觉着苦,苦的是太子殿下,尚珣有生之年又得见殿下,是尚珣之幸。” 萧赫叹息道:“尚珣,明国已破,你如今也无需再叫我殿下了。” 她的眉眼和萧赫一样,孤意缱绻,却有暗藏着坚恨,想必她这些时年也过得相当辛苦。 我曾萧娆提起过,宁尚珣位居东宫之时,是个性格极为沉稳之人,平日里素不与人多打交道,一心一意服侍萧赫,为他打点好一切,似乎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宁尚珣的眼神微微略过我,有些惶惑地问道:“殿下,这位是……” 萧赫望了望我,似是有些为难该如何说出我的身份,倒是宁尚珣明白过来莞尔一笑道:“原来是妹妹,我糊涂了。” 我也只能尴尬地向她又行礼道:“世萱见过太子妃。” 她走过来亲自将我扶起,客套说道:“妹妹无需行这般大礼,理应我该向妹妹道谢,这些时日以来都陪着殿下。” 萧臣纯见势在一旁向萧赫询问道:“如今已寻得太子妃,这艾氏该当如何定名分?” 萧赫思忖了片刻,望了望我,我故意别过了头,我听到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族谱上,尚珣仍为太子妃,世萱为太子良娣;在萧府,尚珣为大夫人,世萱……为二夫人罢。” 宁尚珣终究为妻,而我,始终是妾。 我在心里拼命地劝说着自己,身份与地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赫的心。 可是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仍是不争气地掉落了出来。 她曾陪着萧赫度过了东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7 宫岁月里的峥嵘,陪着他从宫墙中的少年成长为报国男儿,他的点点滴滴、一步一步,她都曾参与其中。 而我呢。 在萧赫的生命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没有再深想下去,眼前的事实对我来说,多想无益。 我们众人在道观里用过午饭,萧娆带着我到了偏房里休息,而萧赫与萧臣纯则陪着宁尚珣参加还俗的仪式。 秋光不长,尚未到申时,观外的日光已变得和煦,我躺在房内的长椅上,也有了睡意,萧娆见我渴睡,便帮我拿了被子替我盖好,我侧过身,却不经意间一滴泪落在了枕头上。 萧娆也看到了,她轻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心里头的委屈,前夜刚才大婚,今日他便迎了大夫人回去,是让你难堪了。” 我忙擦去眼角的泪痕,摇头道:“没有什么委屈与不委屈,大夫人回来本就是件高兴的事。” 萧娆见我不愿承认,也只好作罢,帮我盖好了被子,道:“这事情也莫多想了,毕竟他的心思在你身上更多些,大夫人与他同甘共苦多时,他也不能由着人家在外头受苦。”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萧饶轻拍了拍被子,道了一声“睡吧”。 已经深秋时分,薄薄的衾被盖在身上,似乎仍抵挡不住这深秋里的寒意,我翻了一个身,蜷缩进了被窝里。 窗外秋光似是正好,心中所念所想,却是悲伤。 ☆、一百四十五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五) 回去的路上,宁尚珣为了表示对我的友好,特意让我与她还有萧赫同坐一辆马车,我坐在萧赫右侧,她端坐在萧赫的左侧。 宁尚珣换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腰间系以玫色腰带,长发用碧玉簪挽成松散的发髻垂于脑后,额前留有几缕碎发遮住了眉眼,她的目光始终是望着马车地板的,一路都未曾抬起过头来。 马车颠簸摇晃,三人相对静坐,都不曾言语。 “殿下。”宁尚珣开口,打破我们三人之间的尴尬,她望了望我,嗫嚅了几次,才犹豫说道:“殿下,我想着,将来这太子妃的位置,让给世萱妹妹。” 听到她这么说,我与萧赫皆有所诧异,她本就是萧赫父亲钦点的太子妃,虽如今明朝已亡,但毕竟她仍是萧赫的正妻。 还没等萧赫开口,我已忍不住说道:“我并不需要你让给我的位置。” 许是因为忍了一天的委屈,虽话里带着明显的刺,我却也尚未察觉。 萧赫听到我言语相冲,微微皱起眉头叫了我一声:“世萱!” 宁尚珣见我神情似为不悦,忙解释道:“世萱妹妹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并不觉得自己误解了你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我正色道,“你不必对我有所愧疚,我也更不想因为这份愧疚,而接受你给我的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本就不属于我,我断不会觊觎,将来若是真有一日能够重回紫禁城,我们之间也按如今定下的位分,你为长,我为次。” 宁尚珣见我态度如此坚决,刚想再说什么,却还是犹豫了片刻,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萧赫听我言罢,沉默了半饷,忽的开口讲道:“尚珣,世萱,是我对不住你们俩……” 我与宁尚珣都没想到萧赫会说这样的话,相视一愣,我与她一道握住了萧赫的手,宁尚珣只是咬着嘴唇眼里带泪,却始终说不出一言,我又向她伸出手,她起初楞了片刻,复又马上领会了我的意思,伸出手也握住了我的手。 我望向宁尚珣,又看了看萧赫,说道:“你是我们二人的夫君,没有对得住与对不住之说。” 萧赫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颊,说道:“世萱,你太懂事了。” 是生活让我过早学会了懂事,是这过去十多年的生活,像是无可退去的烙印一般,深深地铭刻在我心中,每每忆起往日种种,唯有辛酸苦楚,无可言说。 马车在萧府门口停了下来,我们一行人下了马车回府,府上已经在东侧替宁尚珣收拾好了院落,就等着她搬进去住了。萧娆领着宁尚珣去了东院,萧赫则陪着回到了房里。 甫一进门,萧赫便把房门给合上,我估摸着他有话要单独对我说,便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面儿说?” 萧赫的心里其实也能体会出我的委屈,但就眼前来说,他并不能将一碗水端平。 “世萱。”他平静地叫了我一声,停顿了片刻,又道:“紫禁城破之时,我被父皇安排的人马暗中护送出京城,一路逃往山西,当时情景混乱,另外一路人马负责护送我东宫之中的女眷,但之后却没有了消息,我人至山西,离京城数百里之远,根本无力打听到关于京中的任何消息,就这样我与尚珣失去了联系。” 萧赫叙述地很平静,即使这段过往满斥腥风血雨,可在他口中将来,却只是像在讲一个从前的故事一般。 “尚珣是宁老太师的嫡长孙女,她的父亲宁毅源又是我父皇不可或缺的权臣之一,她十二岁时便被送进宫养在我母后的身侧,十七岁时由父皇钦点册封成为我的太子妃。直到国破,她陪我度过了五年的东宫岁月,为我打点礼行内事,克尽孝道,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蜷居庙观,清苦度日……所以,我怎么忍心再让她过这样的生活呢?” 五年的朝夕相处,五年的结发夫妻,这些我都未曾拥有。 我没有接他的话,我知道,他想告诉我宁尚珣的苦,想让我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五年的夫妻相濡之情,他断不能再让宁尚珣流落在外。 他走近我身侧,帮我理顺了额前的碎发,望着我的眼睛说道:“世萱,你的委屈,其实我都知道,但……” “但宁尚珣的委屈也是委屈,我知道,萧赫,你不用再说了,我并不计较这些,她是你的结发之妻,是大明的东宫太子妃,你同我讲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我体谅她这些年来受过的苦……”说道这里时,我声已哽咽,可是萧赫,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这些年所受的苦,每一件、每一幕、每一事,都在我心理上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恐惧,阿玛死后,福临的争锋相对,设计陷害,如今想来,哪怕是紫禁城中磅礴的高墙长阶、华贵的楼阁危宇,每每忆起,在我心中都像是噩梦中的场景重现。 可是我没有人可以说,哪怕萧赫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却一个字也不能告诉他。 我总是劝解自己要忘却过往的仇恨,唯有好好生活,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可是,那些充满痛的回忆,又怎么肯放过我?它们在我委屈之时,总会自动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折磨着我。 “世萱。”萧赫见我不说话,深叹了一口气,继而道:“我……知道你很懂事,是我……都是我的错。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8 ” 可是萧赫又有什么错呢? 生而为大明的太子,他所承受的,本就比我们多的多。 国亡家破,妻子离散,对他来说,也已经够痛苦的了。 他的隐忍、他的无可奈何,都让我绻生出了疼惜,我上前将他轻轻拥住,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前,柔声说道:“萧赫,只要有你在,我并不会觉得委屈。” 萧赫用手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我,只是此刻,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没有告诉他,我并不怕受什么委屈,我怕的是,你离开我。 ☆、一百四十六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六) 宁尚珣收拾安排妥帖之后,天色也已经晚了,府中准备好了晚饭,我与萧赫刚到中厅,却见宁尚珣已经坐在桌前了,见到我们俩来,她忙起身恭敬地向萧赫行礼,萧赫上前把她扶起,道:“尚珣,这里是萧府,不是东宫,你不用向我行宫中之礼。” 宁尚珣听话地点了点头,“尚珣知晓。” 她的眼里留有明显的血丝,似是几个夜里没有睡好的样子,哪怕现在换上了亮色的衣裳,涂上了粉脂,却难以掩盖脸上的疲惫。她走回座位坐定,那个位置原本是我坐的,萧赫也发觉了,刚想和她说明,我忙在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不要说破。 萧赫坐到他自己的位置上,我则在宁尚珣的身侧坐下,她转过头对我婉婉一笑,没有察觉出我和萧赫的小动作。 萧臣纯与萧娆今日有事在外,都不回府上吃晚饭了,菜上齐之后,我们三人都不曾说话,默默地执了筷子各自吃起来。 宁尚珣吃的很慢,且都捡着素菜来吃,萧赫见状,以为是她刚回府,饭桌上仍是怯然,便好意从扣肉的碗里捡了一块瘦肉,递进了宁尚珣的碗里,叫她多吃些肉,她见状忽的停下了碗筷,我有些莫名地望向她,却见她眼神恍惚,眼眶湿润,只一瞬泪已掉落。 “尚珣,你怎么了?”萧赫也有些不知所以然地问道。 她忙伸出手将腮边的泪水抹去,哽咽着说道:“没……没什么,只是……只是我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在观里吃到新鲜的素菜也是难得的。” 萧赫听罢也放了碗筷,叹息道:“过去的事就忘记吧,既然回了我这里,我又怎会再让你受苦?以后想吃什么,都是可以的。” 却没有想到宁尚珣听到这一句,泪水再也忍不住,边哭边说道:“太子殿下,我一直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太子殿下……” 她的每一声“太子殿下”,都叫得情真意切,哪怕是我听着,都觉得不禁怜惜歉疚。 她的颠沛流离,她的隐忍无助,这些年的失去,萧赫都没有办法弥补。 萧赫望着哭泣的宁尚珣,上前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尚珣,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绝不会了。” 萧赫抬起头又看了看我,我会意放下碗筷起身,退出了中厅,厅外是霜天深秋,我裹紧了衣裳,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一个人走了回去。 宁尚珣回府的第一个晚上,萧赫没有回我房里住,他也许也忘记了,这仅仅是我们婚后的第三晚。 可是我不能怪他,不能怪宁尚珣,他们都有他们各自的苦衷,我只能理解与体谅。 理解宁尚珣多年的委屈,体谅萧赫做不到的周全。 秋夜里的星辰分外明亮,我坐在窗前木然地望着苍穹,心中的心酸无可诉说。 —— 第二日天一明我便醒了,碧云自从我大婚那日之后,便请了长病假,一直在房中休息,几日也未见她人。萧赫便派了个年纪较小的婢女照顾我,我刚起身,她便已将洗漱水都准备好了。 我刚洗罢脸,门外却忽的响起敲门声,我正奇怪这大清早又会是谁来找我,放了毛巾,走过去开门,却见来人是宁尚珣。 她一袭素黄开襟长衫,长发皆挽于脑后,配以桃木簪,在清晨里,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爽朗了许多。 还没等我开口循例问安,她已明婉一笑,对我道:“我闻得房内有了动静,方才敲门,世萱妹妹,我没有叨扰到你吧?” 我忙摇头道:“我也起了。” 一句“尚珣姐姐”却如鲠在喉,始终叫不出口。 她倒也没看出我面上的尴尬之色,堆着笑道:“妹妹也起的早。”说罢,叫她身后的小婢女往我房里送了不少果品,道:“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些什么,想着入秋,天气干燥,多吃些果品也总是不错的。” 她说话的时候手一直在不断地磨撺着,似乎极力掩盖内心的紧张,我看向她的手,她也注意到了,忙分开了手,又对我尴尬地笑了笑,低下了头道:“世萱妹妹,是我对不住你,你……” “你有何对我不住?”我反问道,可是心里也明白,她这句对不住由何而来。 “我能回来,你应是始料未及的。”她道。 我皱了皱眉回道:“你这么说,像是我有所预谋似的。” 她见我神情不悦,忙解释道:“世萱妹妹误会了,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只是怕你误解我。”说罢,她又想了想道:“我上次说的,是真的。” 我疑惑问道:“什么你上次说的?我不明白。” “他日我们的夫君重登金銮,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或是皇后之位,我都可以让给你。” 我愤愤回她道:“你也说是让,这个位置,自始至终都是你的,我也说过,我不会觊觎,更不会抢。” “现在不是抢,世萱妹妹,这个位置理应是你的。” 我别过头,略带怒意道:“我并不觉得这个位置理应是我的,大夫人这番话以后莫要再说了,我承受不起。” 宁尚珣见我脸带怒意,也知我应是心中不悦,便不再说下去,岔开了话题道:“是我多嘴了,世萱妹妹也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我在外头时间久了,可能不会说话了,惹得你徒生不悦。”说罢,便领着我进房内,指了指桌上的果品,道:“这都是新鲜的,天还没亮透就送到府上,我想着你应该爱吃,便给你送来了,世萱妹妹有忌口的吗?” 我摇头道:“没有,那谢谢了。” 她婉婉一笑,“不用说什么谢,我……” 我开口打断她的话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你也在外头受了很多苦,我亦明白,之后希望我们能平安相处,至于位置与不位置的,你不要再提了。” 她沉默地低下头,轻声道:“是我始终觉得对不住你。” “姐姐。”我终于开口叫道,“你没有对不住我。” 她听到我这声“姐姐”,忽的抬起头,眼里有泪,怔怔地望着我,却始终说不出一言。 我伸出手在她肩侧轻轻地拍了拍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49 安慰道:“那一起吃些果品再走吧。” ☆、一百四十七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七) 宁尚珣在我房中讲了很多关于萧赫的过去,她陪伴他的五年里,所有她关于他的回忆,秋日的光和煦而绵长,像是宁尚珣此刻的思绪,带着离绪忧愁,却分外温柔。 她的回忆,应是穿过紫禁高阁,越过金脊红墙,存留在高阔威严的宫殿里,季节也如同如今这样,入秋干燥,空气里凝结着薄灰,她穿着贴身宫服,由家人亲送入宫,第一次见到了大明的周皇后。 宁尚珣细细地讲,我则在她身畔看着她,她的神情平淡安谧,似是过往的那段岁月也同她的神情一样,如风和的日子里平静的水面。 “我第一次见皇后娘娘,便闹了笑话,那时我还小,急急忙忙地,撞翻了皇后娘娘身前的沈香姑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可是皇后娘娘却只是笑,走过来把我扶起,帮我拍掉了身上的灰,笑着对我说‘宁太师家的孩子,倒是可爱’。 “其实那时,我并不知道,我入宫是为了什么。入宫前一夜,爷爷说要见我,我这才明白,原来要我入宫,是去当太子妃的。爷爷并不舍得我,他和我说了几句话,便哽咽地和我说‘对不住’。 十四岁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爷爷这句‘对不住’里的含义,直到我成了东宫的太子妃,我才了然,原来入宫于我而言,肩上的担当却是这么重。 爷爷有三个儿子,除了我父亲宁毅源以外,另外两个叔叔均不参与朝政,而唯一的姑姑又因为婚事与爷爷闹翻,远嫁戍边的普通将士,因此在朝中,宁家的根基已经并不稳了。所以我的入宫,对宁家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帮助。” 宁尚珣讲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我,道:“世萱妹妹,我讲这些,你能明白这其中的要害关系吗?” 我沉默点头,她的入宫,无非也是大明政治所需。宁家世代书香,宁太师又辅佐过崇祯帝,她作为帝师之孙的身份入宫,养在皇后身边数年,再册封成为太子妃,既是崇祯帝感恩太师的表现,更深层次的是,崇祯帝需要的是文臣之后入主后宫,以打压当时日渐崛起的武将势力。 她见我领会她的意思,便继续讲下去:“都说天家无情,但是皇上与皇后娘娘极是疼爱我,逢至年末,都准许我母亲入宫来见我一回,在朝堂上,皇上也更加器重我的父亲。之后步入东宫成为殿下的太子妃,殿下又待我温厚妥帖,照顾周全,他的几个侧妃也性格柔顺,平日里帮着我一道替殿下打理好他身后事务。 当我以为宫中岁月饶是这般静好之时,却不想一朝国破,紫禁沦陷,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宁尚珣的眼里有泪,却隐忍多时,没有掉落,我无法体会她心中此刻的痛,亡国颠沛,从皇家至庶民乃至罪臣,只有经历过这种生活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她应有的恨与哀。 她伸出手静静地握住了我的手,哽咽说道:“国仇一日都不敢忘却,我受的苦,我自己咽得下,可是殿下受的苦,他真的一个人可以扛得起来吗?” 萧赫的苦,不仅仅是因为亡国,而更多的是,要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复明。 那是他的大明,是萧赫与宁尚珣的大明。而不是我的。 我的手仍由她握着,我静默着并没有说话,她抬起手抹去了她眼角处的泪痕,叹道:“世萱妹妹,你我二人,也要心齐。”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她道:“我明白。” 她抬眼望向我道:“我更希望,不论他日是后宫相处,还是依旧如现在府中同处,我们都能情若姊妹。” 然而,真的可以吗? 可是这句话,我没有真的问出口。 窗外的秋色正好,晴空无云,能望到府苑里的水池粼粼波光,溪边枫树渐红,成排的翠竹已熙熙泛黄。 我也想着这生活能够静好无声,可是却偏偏。 “世萱妹妹。”宁尚珣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对她宛然笑道:“姐姐,我想听你再讲讲宫里的事。” 秋色平静,光晕划过宁尚珣有些浅白的脸颊,她替我一颗一颗地剥着葡萄放进瓷碗里,她的手指纤长灵活,葡萄的皮在她手里轻易便被剥落,她掂起一颗递给我,我接过,听她继续讲道: “紫禁城里有很多宫殿,住了这么些年,我也没有全部去过。宫里头娘娘也很多,她们见到我,总会笑着送我些果品或是首饰,性子活泼些的娘娘见了我,还会打趣我说‘这是咱们将来的小太子妃’,这时候我就脸红着不说话,任由她们笑成一团。 我还在皇后娘娘宫里住的那些时日,太子便已经常来看我了,他还会带上慈焕弟,慈焕弟是田贵妃的儿子,虽然田贵妃与皇后娘娘不和,但他们兄弟两感情却是很好,只是想不到如今……慈焕弟终是反了殿下。” “灵王朱慈焕?”我惊愕问道,想起之前萧赫对我说他的三弟王士远与他不合,起兵造反,他们这才挟持了王士远的一对子女,也间接造成了之后王士远之女王敏珧的惨剧,想必宁尚珣口中的朱慈焕便应该是萧赫所提及的三弟王士远。 宁尚珣点头说道:“是,灵王朱慈焕想要在金陵称帝,他这样的性子,终是随了他的母妃田氏,当年在皇宫里,田贵妃已几次对皇后娘娘不敬,欲要取而代之。” “原是这样。”我不禁叹息道,转念又想到,宁尚珣可能并不知道王士远的子女在萧府的这件事情,因为我便将这原委都讲于她听,她听罢也略有唏嘘,叹道:“可怜了那孩子,无端卷入了这场纷争里。” “萧赫也因为这件事情自责不已,姐姐听过便罢,回去也不要再他耳侧提起了。”我嘱咐道。 宁尚珣思忖片刻也道:“殿下尚来是心慈仁厚,这孩子无端夭折,对他来说定是要内疚自责的,不过……” “不过什么?”我疑惑问道。 宁尚珣神色略有尴尬,叹道:“也是我在这胡乱讲,不过,这孩子也算是赔了殿下了。殿下原是有个公主的,是庶妃刘氏所出,因是东宫里的第一个孩子,殿下格外珍视,连名号都早早给拟定好了,叫做定宜,小公主从生下来便身体一直健康壮实,无任何病疾,一次吃了田贵妃送来的奶品,当夜便吐奶夭折了,东宫上下苦于拿不出证据,这事情便作罢了,只能当定宜公主是因病早夭的。”说罢,宁尚珣又惋惜地摇了摇头道:“那是我第一次眼见宫中争斗涉及人命,却还是这么幼小的一条生命。” 宁尚珣的眼色里撩过哀戚,她仿似看到了紫禁城里狭长的城道下,她过往一步一步走过的身影。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讲,讲我也曾住过的那座城池里的旧故事,高墙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0 危阁,一朝一代,纷争从未有过停息。 ☆、一百四十八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八) 自从我与萧赫成婚之后,碧云便一直称病休息,连着数日我都未曾见过她,但是新婚那日她在我房中所说之话,我每每想起,却都觉得不寒而栗,她便像是一颗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炸药,随时随地都可能在我不经意间引爆,因此她的不出现,反而让我这几日都过得比较平静。 但连日来暗中的心惊也终于让我按捺不住,主动去了她的别院中找她,深秋的天气下着雨,别院里设施简陋,道路泥泞,我的鞋没入院中泥地,早已湿了个遍,刚想转身回去再换双鞋过来,却忽的听到碧云唤我的声音:“二夫人。” 我一惊,望着脚上的泥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她,她见我无动于衷,便主动撑着伞迎了出来,走到我身侧,道:“二夫人,你来了。”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对她讲道:“是,碧云,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必须向你问清楚。” 碧云的表情仍旧波澜不惊,面对我的话语,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沉默地做了个请我进去的手势。 走进她的房里,她帮我将伞化了放在厅外,将厅门关紧之后,又替我沏了一壶暖茶,回过头又问道:“二夫人,您冷吗?要不生个炉子?” 我回道:“碧云,不必了,我坐坐就走,况且这天还不算太冷,不用麻烦了。” 她端了茶水过来,淡笑说道:“二夫人,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茶叶,只好委屈你将就着。” 我执起茶杯,煞有深意地望着她道:“碧云,这茶叶好不好只是次要,你也知道,我今天来也并不是为了饮茶叙旧。” 碧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望着茶水飘起的暖气,淡然道:“碧云自是知道的。” “那么,这其中所有缘由,你现在可以说了。” 碧云起身将几扇窗户也都给关严实了,又回到座位上,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我道:“格格,你对碧鸢姊有恩,因此碧鸢姊不希望看到你嫁入朱家,日后明清对垒交战,格格处境如何,你应该能够想到。” 我打断她道:“这样的处境,我暂时还不敢去想,更多的是不愿去想。但是我现在比较在意的是,碧鸢当年是如何逃出去的,以及她和你现在的立场又是如何?” 碧云的眼神淡漠,只是望着眼前茶几上的杯子,平静说道:“当年碧鸢姊背叛朱娆睢,因此她派了宋秋蒿暗中诛杀她,碧鸢姊知道自己已惹祸上身,因此求助于我和诚归堂兄。我与诚归堂兄生怕碧鸢姊受到迫害,夜夜守在英亲王之子的府邸后院,因此亲眼见到那日凌晨宋秋蒿将碧鸢姊打晕推入河中的情形,待得宋秋蒿离去,诚归堂兄潜入河中将碧鸢姊救起,我又联络了人偷来了一具尸体,换上碧鸢姊的衣裳,推入了河中,因此第二日你们见到的尸首并不是碧鸢姊的。但碧鸢姊因为呛水过多,因此直到现在,她的身体仍旧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每至深秋便开始咳嗽不停,这几日,我已偷偷地给她送去了不少枇杷露,每次相见,她都嘱咐于我,要我暗中好生照顾你。”说道这里,碧云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她叹了口气继续道:“至于格格所说的立场,碧云在这里也只能告诉你,我们生而为大明人,总是希望故国能够重振。但碧鸢姊受到迫害也是事实,因此我与她以及诚归堂兄,都不想再帮朱家做事了。” 听她言罢,我沉默了良久,才道:“碧云,我想去见见碧鸢。这几日大夫人与我提过,想要我陪她回一趟应若道观,而正巧碧鸢也在那里,我……想去见一见她。” 碧云点头道:“格格,碧鸢姊同我说过很多你的事情,你对她来说,想必是她一直以来都惦念的人。她听说你从成亲王府里逃了出来,也是担心不已,直到正巧我与你相遇,有了你的消息,她这才放心下来。”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忽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初遇她时她温婉暖意的模样,靠在傅赫勒的身侧,替我们剥着秋橘,鼻边似乎还绕着橘子的香气,那日的秋阳淡淡,照着一车人欢笑的样子。 ☆、一百四十九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九) 自从和碧云私底下见过面之后,我便在宁尚珣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要去应若道观的事情,宁尚珣经我几次旁敲侧击,也终于想起要去谢恩的这事,趁着与萧赫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她便将这事给提了一下,萧赫考虑到确实该去道观里给之前照顾宁尚珣的几位师太表示谢意,便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我在一旁见萧赫答应了下来,忙抓紧说道:“我也想跟着一道儿去,成日闷在府里,多想去外头走走!” 宁尚珣倒也点头赞同我道:“那妹妹便跟着一起去,路上也有照应,免得少爷的这份担心了。” 萧赫看着我温柔笑道:“怎么如今成家了,还是依旧有些孩子气呢。” 我刚想再说什么,宁尚珣已道:“妹妹孩子气些不好么,多有一份这样的心,人才活得自在。”宁尚珣这话很显然是说给萧赫听的,想必数日来,萧赫每夜在宁尚珣房中过夜,她或多或少也体会到了萧赫心中的酸涩与无奈,因此才借着这话从中安慰开导于他。 吃过了晚饭,我便早早回到房中洗漱准备休息,毕竟明日需要起早赶路,不想让碧鸢看到我一脸的疲倦样,而徒生担心。 刚脱下鞋,门外却传来一阵短短的敲门声,我想着很有可能是碧云趁着夜里来找我,因此忙又俯下身穿好鞋,也顾不得再给房里点上火,急急冲去外厅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却是萧赫,他望了望我身后漆黑的房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今天休息得这么早?” 这是他与我大婚之后第一次踏入我的房间,想到之前连着数夜,他都是在宁尚珣房里过夜的,我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上话来,他见我沉默不语,叫了我一声道:“世萱。” 我缓过神来,解释道:“明天要早起,我怕路上精神不济,照顾不到姐姐,便想着早些休息。” 他听到我这样说,问道:“你和尚珣相处地可以?” 我点头回道:“姐姐性格温婉谦和,自是可以相处来的。” 萧赫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捋起了耳边的碎发,叹了一口气道:“世萱,你也很懂事。” 我只是沉默,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说不出一句怪他的话。 我的懂事,只是想让你不为难。 晚上萧赫留在我的房里,我又重新上了灯,萧赫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出神,良久,才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讲道:“我真是没用……” 我走到他身侧,执起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1 我细细地望着灯火下的他,竟觉得比起之前的模样,他似是苍老了不少。 “我,于家,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有的关怀,而于国呢?我更是无能为力。”他缓缓地抬起目光,望向我,眼神却空洞不安,喃喃道:“王将军的尸首,我都没有能力带回来。” 我疑惑问道:“王将军?是……?” “永南将军,王嘉俊。” 是……是馥瑶的丈夫,永南将军,王嘉俊。 我努力地克制着此刻起伏的心境,装着仍旧不知一切的样子问道:“他怎么了?” 萧赫低下头忧伤地讲道:“他替我行刺鞑靼主子福临失败,被他们处死了,我与叔父几经打探,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关于他尸首下落的消息。” 我这才知晓,当年王嘉俊行刺福临,竟然是受萧赫的指使。 萧赫随手翻了翻书桌边的书,我在他身侧坐下,望着眼前的一堆书籍,说道:“心乱的时候,看看书是能够缓解的,我陪着你。” 看得出他此时此刻的情绪确实很坏,却始终想要寻得一份平静,或者说是逃避。 我又让下人送了一个果盘进来,却没想到送果盘来的人正是碧云,她低着头将盛满冬枣的瓷盘放到了萧赫手侧,萧赫并没有多在意,待碧云转身欲走之时,她背对着萧赫,伸出手将一张小纸塞进了我的手中,便又马上匆忙离开了。 萧赫已经翻了书在细读,并没有发现刚才碧云这样的小动作,更不知道我手中此刻正握着的纸条,我寻思着怎样才能看到纸上所写,借着替萧赫准备沐浴汤水的借口,便绕到了房间后侧的浴房里,赶忙打开纸条,上面是碧云的字迹,写着: [我已请示过,明日与你一道前去,碧鸢在道观南侧第四间,你待宁尚珣谢恩之时直接前去。] “世萱。”身后传来萧赫温柔的声音,可是此时我的手里正拿着碧云给我的纸条,倘若他再走近几步,不仅能看到我手中的纸条,甚至纸条上的字,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萧赫,等等。”我极力地掩饰着此刻万分紧张的情绪,脑海里却还要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圆过这一关。 浴室内只点着一根蜡烛,我背对着萧赫,朝着蜡烛的方向走去,俯下身吹灭了蜡烛,浴室内瞬间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将纸条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咽了下去,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 忽的萧赫从背后环住我,在我耳边厮磨着,温柔讲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我转过身,正面对着他,双臂环上了他的肩膀,撒娇说道:“只是想和你一起洗次澡” 他听到我这么说,一把将我抱起,放进了宽大的浴盆里,随后他也压了上来,两个人连衣服都未曾脱去,便在浴盆里嬉水打闹,我绷紧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似乎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而也只有此刻,萧赫才属于我一个人,我贪婪地亲吻他的脸颊,多想告诉他,这段日子以来我的难过和委屈。 可是我不能说,说了,便是对宁尚珣的不公了。 萧赫的手游刃有余地褪去了我的衣襟,在黑暗中我们紧紧地贴住了彼此,热水环绕在我们身侧,我伸出手掠起一掌的温水,轻轻地倒在了萧赫的头上,我听到他笑出声,双唇贴到了我的脸颊侧,柔声唤了我一声:“世萱。” 热气袅袅,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一百五十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十) 启程的时候天色还没有亮透,清晨里冬风萧索,吹的我忽觉头疼,我裹紧了披风匆匆钻进了马车里,宁尚珣更早就到了,见我一脸倦色,倒有些不忍,说道:“世萱你本来可以睡个好觉,倒是让我给害得没了休息。” 车内暖意融融,我卸了披风,笑道:“既然答应了,那定是要陪你走一趟的。” 宁尚珣望着我眼下的一片鸦青,叹道:“时候尚早,你靠我身上再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说罢,又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毛毯给我盖上,确实太早起来没有精神,我便听她的话,借着她的肩膀,靠在了她身上,准备再小憩上一会。 宁尚珣的身上有着淡雅的茉莉花香气,她轻轻一动侧身便幽幽传进我的鼻中,好闻又让我觉得心静,想着一会要见道碧鸢,我的心里其实总是不安的,而这股淡淡的香气却能让我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宁尚珣见我眼睛没有合上,只是静静地出神,叫了我一声名字,“世萱。” 我抬起眼应了她一声,“恩?” “怎么不睡?”她望向我,眼里神色淡然温柔。 不知是否因为要见到碧鸢的缘故,我的心里莫名不安甚至烦躁,明明觉得困倦不堪,却一点睡意也无。 “姐姐。”我叫了宁尚珣一声,想着把话题岔开,好不去追究心里的这份不安感由何而来,“你今日去见哪几位师太?” 宁尚珣没有注意到我换了话题,随着我的提问答道:“敬玄师太,她是当年收留我的恩人,还有永奕师妹……”提到这人时,宁尚珣轻轻地叹了口气,继而道:“她是永州宣知府家的千金,大明国破,宣家府邸也被抄了底,我与敬玄师太在路边遇到她之时,已是奄奄一息,虽在道观里调养的数年,但身体仍单薄虚弱。殿下来道观里接我之时,永奕已卧床三月有余了,我走时,她都未能起身送别,也不知道这些天她的身体好转了没有,在道观的这些年,都是她与我作伴。” 说罢,她又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接她的话,甚至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她,大明国的逝去,使得这乱世里多少家破人散,失所流离。 马车在应若道观门前停下,我搀着宁尚珣一道下了马车,两侧的冬青树郁葱挺拔,蜿蜒至道观的入口。 入口处已站着一位瘦削的师太,个子高挺,面容恬淡,她一见到我们下了马车,赶忙迎了过来,宁尚珣也甚是神情激动,忙上前拉住了师太的手,哽咽地叫了一声:“敬玄师傅。” 敬玄师太鞠身欲要行礼,忙被宁尚珣拦下,道:“师傅这是作甚么?” 敬玄师太仍旧弯着身体,压低着声音说道:“太子妃殿下。” 宁尚珣错愕道:“师傅你知道了?” 敬玄师太点了点头,仍旧轻声说道:“您的身份,暂时只有我知道,永奕那里我都未曾敢提。” 宁尚珣一听到“永奕”的名字,忙追问道:“永奕还好吗?” 敬玄师太轻叹一声,拉过宁尚珣的手,道:“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吧。” 我陪着宁尚珣和敬玄师太一道进了道观里,而宁尚珣的随身婢女与跟着我一同前来的碧云也随在身后。 敬玄师太的厢房在道观的东北侧,我见宁尚珣与师太需要叙旧,便在厢房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2 的门口停了下来,找了借口对宁尚珣讲道:“姐姐,你与师太有太多话要讲,我带着碧云在道观里随意看看。” 宁尚珣想必确实有许多话要同敬玄师太讲,见我开口,嘱咐了几句便点头应允了。我与碧云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道匆匆离开了。 待我们俩走远了,确认她们听不到我们讲话之后,碧云这才开口道:“碧鸢的厢房在南边,穿过道观中间的回廊,可以直达,我们时间不多。” 我点头,忙加快了脚步,朝着道观南侧小跑而去。 碧鸢已经等在厢房院门口了,几年过去,她的容貌似乎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瘦了一些,面容仍旧隽秀动人,如是当年初见,静谧而温婉。 她一见到匆匆而来的我时,忙上前相迎,神色激动,双唇嗫嚅着却吐不出一句话来。 碧云在一旁叫了碧鸢一声“姊姊”,我则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仔细确认过后,才相信碧鸢真的还活着。我低下头,努力克制好情绪才道:“碧鸢,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碧鸢也望着我,伸出手轻轻地在我脸上刮过,压低了声音,极轻地叫了一声“格格”。 时光匆忙掠过,世事更迭易变,两人相对之时,却不想这些年已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摇头道:“我早已不是什么格格了,过去那些身份,同我没有关系了。” 碧鸢轻叹道:“你的事情,碧云都告诉我了,只是格格,这条路并不好走啊。”她边说,边拉着我进了她的院子里,院内植有腊梅数棵,香气沁人,我们放慢了脚步,停在了其中一棵腊梅树下。 “格格,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碧鸢问道。 我沉默,黯然道:“碧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是你让她问的吧?没有什么想不想清楚的,只有做与未做的,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我又何必回头,就算回头,我又该怎么走?藏匿民间?还是回成亲王府?回去我是定然不再想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对于福临来说,是种威胁,他是不会让我好过的。” “但你留在萧赫身边更不好过,他的身份……”碧鸢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起头望着院外不远处的天际叹气,良久才道:“你有想过有那么一天吗?” “哪一天?”虽然我知道碧鸢所指何意,但我却仍旧问出了口。 “萧赫登基的那一天,你想过没有?你是清朝的格格,你怎么做得了他的臣妃?” 大院的门忽然被推开,我与碧云碧鸢一道转身望去,却见宁尚珣站在正门口。 宁尚珣的全身俱颤,惊愕地望着我道:“世萱,你是——清朝的格格?!”说罢又伸出手指向了碧云,“你也早就知道?” 一时之间我根本不知眼下该怎么办,显然宁尚珣已经完全听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再多的解释与借口在此时此刻也都是徒劳。 宁尚珣向后退了数步,转身欲走,碧云见势忙上前一把拽住她,宁尚珣想要呼救,却被碧云用手死死地封住了嘴巴。 碧鸢上前对碧云点了点头,我不知何意,刚想问,却见碧云已将宁尚珣用力地拖进了院内,宁尚珣的双腿拼命地挣扎,在泥地上刮出了一长道的痕迹。碧鸢上前关紧大门,确认外头无人之后,碧鸢冷冷地对碧云说道:“动手。” 我刚回过神来,只见碧云已掏出匕首用力地刺入了宁尚珣的腹部,鲜血霎时渗出染红了她的衣服,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几乎失去了意识,脑海里只有嗡嗡地作响声。 碧鸢上前捂住了我想要尖叫的嘴,在我耳侧说道:“她都听到了,她必须要死的。”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直往下落,我望着宁尚珣奄奄一息的脸,想起早日里我还靠在她的肩头,想起她身上好闻的茉莉花香气,可是眼前的她,腹部和嘴里都在不断地留着殷红色的血,双眼微合,脸色苍白,我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 碧云起身,伸出手抹去了额头的汗迹,望着我认真说道:“现在出去喊救命,就说碧云要杀你,是宁尚珣替你挡了这一刀。” 我向后连退数步,撞在了身后的腊梅树上,梅花簌簌落下,砸在了我的肩上、头上,也迷离了我的双眼,我痛苦地蹲下身体,双手捂住了此刻正嗡嗡作响的耳朵,颤声说道:“我做不到。” 碧鸢上前将我用力扶起,扳开我的双手,看着我满含泪水的眼睛,认真说道:“东莪,没得退后了。” 碧云走上前对碧鸢说道:“姊姊,今日一别怕是无缘再相见,姊姊保重,莫要再卷入这纷争里来了。” 碧鸢却一把夺过碧云手里尚在滴血的匕首,说道:“这句话,该是我对妹妹你说,比起你杀了宁尚珣,我更具有杀人倾向的说服力,萧赫和萧娆并不好骗,这点,你我都应该清楚。” 碧云惊愕地望着碧鸢,想要从她眼中看到一点点的犹豫,可惜碧云与我一样,看到的却是碧鸢的从容。 碧鸢紧紧地握着匕首,对碧云说道:“不要难过,姊姊本就该是已死之人,当年你与堂兄设计搭救,让我苟活了这数年。东莪格格和你都对我有恩,今日这一命,就当是还你们了。” 说罢,碧鸢将我与碧云二人用力推出院门外,讲道:“按我说的做,边跑边喊救命——快去——” 碧云忽的在碧鸢面前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重新起身,拽着已经呆若木石的我,向外跑去,边跑边大声喊着:“救命——有人要杀我们——救命——” 我的脑海里嗡嗡声愈来愈响,甚至盖过了碧云的呼救声,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脚下无力,任由碧云拉着跑,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觉得天旋地转,终于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一百五十一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一) 那时天刚刚黑,余光浅浅,夜还没深透,我被远处的阵阵哭声惊醒,猛然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自己房内的床上了。 碧云站在我身侧,见我醒了,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眼里含着泪。 看着她眉眼里难掩的伤戚,我想,碧鸢应该是死了。 而宁尚珣,也应该是没有活的可能了。 “我现在出去通知他们你醒了?”碧云望着我开口问道。 我抓了抓手下的棉被,犹豫了半晌,才问道:“碧鸢是不是出事了?” 碧云淡漠地点了下头,眉眼里的哀戚更深了,回道:“是,她认罪后,被萧娆当场命人绞杀了。”刚言罢,她眼里的泪忽的落下,悬在脸颊,她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拭,我起身上前轻轻地帮她抚去泪痕,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半分。 府上已经开始操办宁尚珣的葬礼了,我起身穿戴整齐,也特意换上了素色的衣裳,推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3 开房门望去,满府的白色幔帐与灯笼,衬着这阴冷萧索的冬夜。 萧赫沉默地站在灵堂里,宁尚珣的棺椁两侧有几个她生前的侍女在哭丧,声音尖利又凄烈,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这冷寂的冬夜里。我走上前,在萧赫的身侧停了下来,萧赫没有抬眼看我,仍旧静默着不发一言。 我在宁尚珣的棺椁面前下跪行礼,轻声地唤了一声“姐姐”,想着早日里去的路上,才叫过这么一声,却不想转眼之间,她已红颜消陨,更甚是,因为我。 想到这里,我不免心生愧疚,强忍着心中的抑郁难舒,起身却发现已然落泪。 “尚珣是为了救你?”萧赫见我落泪,开口问道。 我望向他,甚至在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的怪罪之意,我移开目光,点头回道:“当时是尚珣姐姐替我挡了一刀,可却没想……她会因此丧了命……” 萧赫的眼里有着怒意,他伸出手指向宁尚珣的棺椁,对着我怒言道:“那你当时你为何不懂得自救?眼睁睁看着刀刺过来吗?” 我望着眼前的萧赫,甚至觉得陌生,倘若我真的是从死亡边缘掠过,侥幸逃生,那么此时时刻,我听到他的这番言语,又该是多么的心凉? “当时我被吓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我嗫嚅着答道,脑海里却不断地闪现出宁尚珣被杀时的场景,和她最后奄奄一息时的神情。 “你的没有反应过来,就害死了尚珣!尚珣流落在外时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你让我现在该如何再补偿予她?!”萧赫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利箭穿过我的心脏,让我一时间心痛难以。 可是他的责怪也确实无可厚非,宁尚珣的离去,对他而言,是再沉重不过的打击。往日里的东宫岁月,在他心中,是无可抹去的荣盛岁月,那样让人留恋的时光,都是宁尚珣陪他度过的,可是如今,温柔婉顺的她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孤寂一人,躺在了棺椁之中。 我愣在原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萧赫拉扯了一下我的袖口,把我拽到了宁尚珣的棺椁前,道:“今天夜里,你便在这里给尚珣守夜,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休息。” 婢女们被怒意凌然的萧赫吓得止了哭声,萧赫见她们都看着我,朝着她们也命令道:“你们在看什么?怎么停了?!继续哭!” 我从没见过萧赫发这么大的火,他在我的心中总是隐忍而宽容的,可是宁尚珣的离去,让他变得这般暴躁易怒。 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宁尚珣的棺椁前,想着这一日,她因我而死,碧鸢又为我而死,终是忍不住内心的自责与难过,痛哭起来。 宁尚珣的葬礼办的并不隆重,天未亮却,萧赫已匆匆辞别家中。我给宁尚珣守了一夜,见萧赫离去,刚心中想着他怎会不顾宁尚珣的葬礼安排而离开时,却听到碧云在我身侧说道:“外头出事情了。” 我惶惑抬头望向碧云:“你何时来的?出事情?出什么事情了?” 碧云叹息道:“太子手里的兵都跟了三王,三王自己在金陵正式登基称帝了,根本不顾念往日兄弟之情,太子这会正赶着和几个遗老们出去商量事情,我也是从诚归堂兄处得知的,听他口里的意思,太子这次怕是没办法了。” “那朱臣纯呢?他不帮萧赫想办法?!”我起身问道,因为跪着的时间太久,起身时腿已经麻了,碧云扶着我,摇了摇头回道:“朱大人能有什么法子?他手里也没有兵,最多的也只是人脉,他眼下就是拉拢之前的几个武将,但武将们也不是不明白时务的人,他们也是知道太子手中没了权,以后怕是对不过三王的。” 我听罢碧云所言,心底顿觉发凉,还没缓过神来,却听得外头朱娆睢在喊:“出棺了——” 几个侍从进门抬着宁尚珣的棺椁便要往外走,我忙走到门前拦下,转过身对朱娆睢问道:“怎么这么匆忙就要出棺?萧赫也没有回来,至少要等他回来再出棺。” 朱娆睢的神色怠倦,眼下的鸦青明显,似乎一夜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她上前对我讲道:“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妃的丧事办完,我们也要准备离京了,要去金陵。” 我错愕道:“去金陵做什么?” 朱娆睢没有正面回答我,只道:“去金陵总归是有去的道理,都是太子的意思,你也别再多问了,眼下里我们这些个人,都听太子的意思吧。” 联想起刚才碧云说的一番话,想必,去金陵定然与三王登基的事情有关,看着朱娆睢疲倦的神情,我也不好再多询问些什么。 宁尚珣的棺椁被侍从们抬了出去,她生前的婢女们跪在两侧,哭声发聩,一阵接着一阵,回荡在空阔的萧府之内,白色的幔帐似是要迷了我的眼,我揉了揉已湿润的眼角,哽咽着轻声说道:“姐姐,对不起。” ——因为我的贪生,造成了你的离去。 ☆、一百五十二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二) 宁尚珣葬礼结束后的几日,我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有时就这样坐着看着夕阳落下,房内只剩一片孤寂的黑,外头已是天寒地冻的深冬时节,冷风廖烈,吹的窗户纸猎猎作声。 碧云偶会来看看我,替我送上热粥,见我不吃,也只能轻声安慰上几句,说着说着,她也又自顾自地擦眼泪,我知道,碧鸢的离去,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她曾见亲姊被绞杀,却无能为力,哀而不能痛,这样的隐忍,于她,又该是有多难言。 而待碧云离去之后,我又一个人坐在孤冷的房内,望着她刚刚替我点上的烛火,火光即使熠熠,却似乎怎么也照不亮这夜的黑。 那时的我,从未想过,在这个原本平静的夜里,会发生怎样措手不及的变故。 孤冷寒夜,萧府的门突然被一群闯入者猛力撞开,随即兵刃相接的声音震耳欲聋,我惊得忙起身开门去看,只见萧府内为数不多的几个侍卫已然被闯入者制服。 我惊恐地忙上前将房门锁紧,又转过身将烛火吹灭,外头的声响却越来越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地向我房外靠近,我强抑着内心的恐惧,用身体抵着房门,而双手双脚却因为害怕正在不断地颤抖。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闯入萧府?来者又是善是恶? 可此时的我却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脑海里已全部被恐惧所占据。 “给我搜——每间屋内都要搜,搜到的人全部绑出来——”不远处传来的命令声刚落,只听得众人一声回应呵道:“是——” 我听得这一声,更是惊恐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死死地抵住了门口。 “砰——”门外突然有人用力地撞了一下,却因为门上被我插上了门锹而没有撞开。 “这屋里有人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4 。”门外男人的声音低厚凶煞,说罢,又用力地朝门上踹了一脚。 门仍是巍然不动,我抵在门口,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而眼泪却因为恐惧不断地往下落,我的心里叫了一遍又一遍的萧赫,可是在这个寒冷无助的夜里,他又在哪里。 门终于被众人撞开,我把头捂在双臂之中,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方的角落里,等待着最坏的可能。 “信郡王——这里有个女人!”第一个冲进来的人朝着门外吼道,声音刚落,那人便走了进来。 我抬起头,望向眼前走进来的这个高挺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站立在我面前的人,会是多尼哥哥。 我蜷缩在他面前的角落里,颤声叫道,“多尼……哥哥。” 他听我这么叫他,忙又走近了几步,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望着我满是泪痕的脸,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 旁边他的将士小声在他身侧提醒道:“信郡王,人有相似,小心有诈。” 多尼哥哥伸出手,帮我脸上的泪水轻轻擦去,又仔细地看了看我,才道:“是……东莪……”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忙齐齐下跪,道:“末将见过东莪格格。” 东莪格格,这个称呼,遥远地有些陌生。 我看到多尼哥哥的手也在微微发颤,他一直望着我,眼里满是震惊的神色。 他将我交给他的手下,把我带上了停在萧府外的马车上,而其他将士仍在继续搜索萧府上下,所有人都被他们用绳子绑了跪在府外,包括碧云。 我忙跳下马车,想去帮碧云解开绳索,却正逢多尼哥哥从萧府内走出来,他见我下了马车,道:“你先上车,我带你回去,一切事情,你留着向皇太后解释,她已重病数月,病中却仍担心你是生是死,东莪,你的任性,也过了头。” 说罢,他上前一把将我拽回了马车,而他也跨上马,一声令下,带着他的浩荡将士离开了萧府,朝着紫禁城进发。 萧府回紫禁城的路似是走了许久,冬夜里的小雪簌簌落落,伴着一路,我倚在马车的窗框边,将头捂进了双臂里,泪水滴滴淌落,淌湿袖口。 可是我的萧赫,又在何处?他又知不知道我在这个冰冷的雪夜里被人带走了? ☆、一百五十三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三) 过了寅时不久,部队人马才抵达紫禁城,多尼哥哥已经派了人去通知,因此我们一行人刚抵达之时,虽夜已深冷,但城门口仍有众人相迎。 多尼哥哥亲自扶着我下了马车,四周火光耀耀,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只听得一声“东莪——”,声音凄厉,直抵我耳畔,我抬起头,却见眼前妇人两鬓发白,眼下鸦青深印,虽有胭脂遮盖,却仍神色倦怠,唇色微有泛白,她执起我的手,抵在脸侧反复摩挲,双唇发颤,良久才吐出数言:“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你……回来了……” 我上前拥住她,泣声道:“太后娘娘……” “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她也紧紧地抱着我,颤声质问着我。 可是我该怎么回答,我能回答她,我在外头成了家,而我的丈夫,则是明朝的太子,朱慈烺。 我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帮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轻声又叫了一声“太后娘娘”,道:“是……东莪任性了,太后娘娘,东莪对不住你。” 雪愈下愈大,落了我们满头,皇太后止了哭声,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拂去头上的雪花,望着我出神,嘴里呢喃道:“哀家……不敢信,怕这仍是在梦里,怕梦醒了,东莪又不见了。” 我也帮她掸去衣裳上的落雪,内疚地望着她道:“太后娘娘,不会是梦了,是东莪回来了。” “皇额娘,雪大了,我们先回宫里头去。”那人冷漠淡寡的声音传来耳畔,我似是感到恍如隔世,我抬起头,看到福临站在皇太后的身侧,他的神情如同这寒夜一样,冰冷淡漠,没有丝毫的波澜。 福临俯下身将皇太后扶起,他的手轻轻地碰到我的手指,他皱了皱眉,厌恶地又将手移开了。 他侧过脸,对我道:“今夜你先住在锦林偏殿里。” 皇太后执意亲自送我回锦林殿,福临劝了几次皇太后先去休息,但她都没有答应,福临见夜深落雪,便还是也一道送了我过来。 去的路上,皇太后轻声问了福临道:“宛甯身子好些了吗?” 福临的眼里掠过一丝哀虑,低下头道:“谢皇额娘关心了,宛甯身体已是大不如前,本今晚她也是执意想要来的,但朕见这雪实在下的大了些,所以还是劝住了她。” 皇太后点了点头,叹息道:“你们都还年轻,养好了身体,孩子还是会有的。” 我听罢他们所言,心中也已然猜到了几分,但见福临脸上神情忧容已布,已到嘴边的问题便还是咽了回去。 而想到宛甯,忆起往日种种,心口还是一窒,隐隐作痛。谁料想,这些年过去,我对她最后的背叛却仍是耿耿于怀。 皇太后、福临、多尼哥哥,以及身后一众侍从婢女,将我一道送到了锦林殿里,殿内烛光融融,雕梁画饰,似是年幼时偷偷溜进不知名宫殿里的模样。 眼前的一切,陌生却又熟悉。 可是此刻,当我置身在亲人之中,置身在这个温暖的殿宇里时,我的萧赫,他又身处何地。 我不敢提关于他的只字片语,生怕,哪怕是一点点的信息,都会让他陷入险境。 “东莪。”多尼哥哥突然叫我道,“从在那萧府里见你时,我已然生疑,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我别过目光,不敢正视他,心中却盘想着该如何开口作答。 “东莪。”多尼哥哥见我不答,又叫了我一声,而皇太后与福临听到多尼哥哥这么问,似是也起了疑,皇太后道:“哀家听闻那萧府里住着的是他们明皇室里的遗族,东莪……你这些时日,也是住在那里?” 面对他们的问题,我不能不答,只能点头回道:“是,我住在萧府里,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皇室遗族,我在里头给他们当婢女,只以为是家经商的大户人家。” 却不想福临听完我所说,冷哼一声道:“他们明人聪明的很,会无故收留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很显然福临应是对我起了疑心,我强压着内心因撒谎而产生的恐惧感,继而回道:“我谎报了身份,他们没有多核实,便收留了我,也只是个婢女,他们不必多疑心的。” 我话音刚落,外头忽的有人进来向多尼哥哥通报道:“启禀信郡王,已经盘问过萧府里所有的侍从婢女,证实东莪格格是他们府中的二夫人,而大夫人前几日刚过世。” 我惊恐地回过头望向多尼哥哥,脑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5 海里只觉得嗡嗡作响,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辩解。 皇太后朝着那禀告之人低吼一声道:“下去!这件事若再传了出去,你也是知道后果的!” 那人应了一声忙就退了下去,多尼哥哥侧过身将锦林殿的殿门关了起来,殿内只有皇太后、福临、多尼哥哥和我四个人。 安静地让人有些发怵,而我更不敢多发一言。 皇太后看看我,又望向别处,长叹一声,道:“荒唐——真是荒唐至极了!” 我望着眼前的所有人,他们是我的至亲,是我的手足,是我最可倚靠的人,然而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我成为了萧府的二夫人。 多尼哥哥终是开口打破了这室内长久凝滞的沉默,问道:“东莪,这事情,你难道不应该向我们说说清楚吗?今天皇太后与圣上都在,你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说出来也可帮你出了这口气。” 我揉了揉已发酸的眼睛,有些话如鲠在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皇太后见我始终不言语,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道:“东莪,是不是有什么话当着福临哥哥和多尼哥哥说不出的?” 我亦摇头,道:“不是的……我……” 福临走过来冷冷地望着我道:“莫不是,你嫁了明人,也成了他们的人了?” “福临!”皇太后呵止他道,“哀家不会相信的,哀家的东莪怎么会成了他们的人?!” 我走到皇太后面前跪下,抬起头强忍着眼里的泪,回道:“太后娘娘,萧赫待我很好,这件事情,请您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福临听我这么说,甩袖对我怒道:“待你极好?你说这话的意思,朕倒是听不懂了!” 皇太后想把我扶起,福临却上前将我推开,指着我道:“朕不相信你,你这次回来,怕是想对我们不利!” 我望着面容冷漠的福临,他的眼下带着深色的鸦青,眼角戾气满布,正冷冷地望着我,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我叹息了一口气,回过头也望向他,道:“福临哥哥,您是我的堂兄,您觉得,我会对你不利?!” 他的嘴角轻轻地撇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堂兄?你不觉得笑话?你早已是朱家的人了!” ☆、一百五十四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四) “福临!”皇太后呵斥止福临,示意不让他再说下去,言罢又侧过身看着我道:“东莪,哀家相信你说的,但是同样,哀家也要问清楚,你的心,现在是从了谁的?” “太后娘娘,东莪绝对没有半点反清之心,只是如今,我的丈夫是前明太子,倘若真的要我从中抉择,我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罢,我走到福临面前,忽的对着他跪了下去,“福临哥哥,我知因我阿玛之故,你一直是对我厌恶有加,如今东莪做出如此悖逆之事,也不求得你任何的原谅,但东莪以您堂妹的身份,恳求于你,在萧赫没有做出任何反清之事之前,不要以我和萧府的其他人去挟持他。” 福临听到我这么说,也是异常的震惊,刚想说什么,却被皇太后打断道:“东莪!你怎么这般糊涂!” “太后娘娘,并非是东莪糊涂,只是……只是,萧赫他是东莪的丈夫,而明清永两立,我怎能看着他落入清廷之手,看着他命丧于此呢?!”说到最后,我已经是带着哭腔,强压着情绪,不敢表现地太过明显。 皇太后也是气愤,接着我的话马上又反驳道:“你也知明清两立,为何要一再糊涂下去,现在结束这一段事情尚不晚矣!” “结束?怎么结束?他是我的丈夫!”我望向皇太后,想从她的眼里,得到一点点的肯定。 可是,并没有。 她的眼神决绝而又无奈,带着些许的疲惫,或许,在她看来,我与萧赫,真的是极尽荒唐之事。 “东莪。”皇太后叹息着叫了我一声,突然说道:“哀家怕。” 我不解,问道:“太后娘娘怕什么?” “哀家很怕,怕去了那头,你的阿玛会怪罪哀家,没有能够好好保护你,让你在外头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 我起身,走到皇太后身侧,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叹道:“太后娘娘,都是东莪的错,你不用自责,东莪也明白,这件事是糊涂,可是……东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东莪只是很想珍惜他、保护他……” 多尼哥哥见我边说边落泪,上前护住我的肩膀,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再逼东莪了,眼下那朱家的太子尚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也不用在这里胡乱谋划,自乱了阵脚。今日天色已晚,还请皇太后与皇上先行回去休息,东莪的事情,我们再一道商量做出决策。” 皇太后见我哭得伤心,便也不再相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还是没有长大,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当天夜里,待得皇太后与福临走后,她又命人做了不少宫廷糕点送来,特意调派了几个嬷嬷和宫女过来照顾我,多尼哥哥一直在殿门外守着,直到宫门快要关了的时候才离去,他也没有与我再多言语,他亦知道,再多的劝解,现在于我来说,也皆是徒劳,想必我根本就听不进去。 而我现在最多的考虑,则是萧赫此去金陵是否安全,可是眼下,根本不可能获得一点有关于他的消息。 一夜无眠,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了浅浅的睡意,外头的灯笼被寒风吹得直晃,微弱的灯光照着墙壁,透过窗户,映在了我的床头。 我望着恍惚的光影,终于浅浅入眠。 —— 但是我没有想过坏消息会来的这么地快,第二日天大亮的事情,我方才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却觉得外头安静地出奇,推门出去,却见门口站着两位嬷嬷,见我想要外出,却上前将我拦了下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问道。 其中一位嬷嬷向我禀道:“格格,太后娘娘的吩咐,这几日要您在殿里头静养,不得外出。” “静养?我又没生病,要什么静养!” “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请格格不要为难我们做奴才的。” 我上前刚想要推开她们俩时,却看到多尼哥哥突然从大门里进来,神色慌张,直朝着我这里快步跑来。 “多尼哥哥!”我朝着他挥手叫道,他听到我叫他,又加快了步伐向我跑了过来,我向他道:“什么事情搞得你匆匆忙忙地?” 他一把拽过我的手臂,把我往外拉,同时又对我身旁的两位嬷嬷说道:“太后娘娘让我带东莪过去。” 她们两人听到他这么说,便也马上退了下去。我停下来拉住多尼哥哥问道:“到底什么事情,要这么慌张?” 他忽的停下来,握着我的手的力度也加重了些许,沉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6 默了片刻,道:“朱家太子出事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我有着一刹那的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出事?出什么事了?” “朱家的人自己内讧了,听说是在金陵的老三,挟持了太子,向清廷提了条件,他要在金陵称帝,交出太子以自保。” “怎……怎么可能,他们是亲兄弟!”我错愕地问道,可是回想起之前萧娆口中所说,朱家的三皇子确实有称帝的想法,但却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卑劣的手段,以兄长安危作为保全自己的条件。 “现在不是讨论可不可能的问题了,东莪,我带你去乾清宫,眼下只有去和皇上求情的办法了。” “可是福临和皇太后绝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朱家遗下来的这些皇室,一直是他们胸口的刺,这次能够先把最主要的刺拔去,眼见着有这样的机会,他们怎会放手?况且这些关乎政治、关乎清廷安危,光我去求情绝对没有作用……”但是,倘若我以生命相逼,以皇太后对我的疼爱,她或多或少都会让步的…… 想到这里,我又马上说道:“多尼哥哥,你把匕首借我。” 多尼哥哥听到我这么说,似乎也明白了我心中所想,叹道:“东莪,那个朱家的太子,真的值得?” 而值不值得,也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 我想这些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的心里,一直存在着对方。 ☆、一百五十五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五) 多尼哥哥和我站在乾清宫的高阶之下,我有着瞬时的惶然,似是这段时日以来都只是一场梦境,而我从未离开过紫禁城。 我把匕首藏在袖口里,我知道,只要到时皇太后不答应,我即刻便会在她面前亮出匕首以抵抗。 乾清宫外的高阶宽长而绵延,一步一步,我走得分外小心谨慎,似是生怕走错一步,都会落入不可回头的境遇。 来迎接我们的是皇太后身边的苏默尔姑姑,她一见到是我,便马上上前劝阻道:“格格,太后娘娘有命,你今日不可见她。” 我没有应她,只是自顾自地往里走,她见我不回应,也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拉住我,道:“格格,恕奴婢无理。” 我用力甩脱她,道:“苏默尔姑姑,我也无理了,今日太后娘娘我是必须要见的。”说罢,我也顾不得她在身后的劝阻,和多尼哥哥直径奔入了乾清宫。 在我们进去之前,乾清宫内只有三人,皇太后,福临,和宛甯。 是宛甯先看到我们的,她回头错愕地望向我,不可置信地轻声叫了一声“东莪”。 我们都已然褪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时光在她与我的脸上留下了清楚的印记。 我向她点头示意,没有多言语,转过头又向着皇太后与福临请安。皇太后见到我,神色略带不满,对我言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我直言不讳回道:“太后娘娘,你也知道,今日我为何而来。东莪是来求你的,不要伤害萧赫。” 皇太后冷笑一声,道:“东莪,萧赫是何人,你不会不知道,他是明朝的皇太子,我们不得不除,你也已长成如今的年岁,该懂得的其中利弊!这个明朝太子,必须除之以绝后患!” 我一步一步走上前,走到他们三人的台阶下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猛烈地撞击在乾清宫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没有抬起头,望着地面上流出的鲜血,决绝地说道:“太后娘娘,皇上,这是东莪最后一次求你们,若你们不成全,东莪便以死相抵,求你们放过萧赫一命。” 皇太后见地上有血,紧张地走下来,想要扶我起来,我迅速起身,向后连退数步,血水汩汩地从我额边渗出,我也已不管不顾,拿出藏在袖口里的匕首,抵在胸口处,对着皇太后道:“太后娘娘,东莪说的出,便做得到,你今日不想永远失去东莪,不想百年之后无颜面对我阿玛的话,就请你答应东莪所求,放过萧赫,东莪感激不尽。但你要是执意不答应,那东莪今日也只能在这乾清宫里与你诀别!” “东莪,住手!”皇太后紧张地说道,她小心地向我走上一步,道:“性命不是儿戏,你先把匕首放下。” 皇太后话音刚落,福临在上头冷言道:“母后何必惊慌,这小丫头一惯任性,今天也不过是在吓唬你罢!” 我听到福临这么说,便用匕首刺进了胸口一小寸,霎时鲜血如注,染红了我的衣襟。宛甯见势,忙在福临面前跪了下来,道:“皇上,还请你答应东莪所请。” 福临侧过身想要扶起宛甯,宛甯却执意不肯起来,带着哭腔道:“皇上,东莪所求便是臣妾所求,东莪所伤便是臣妾所伤,东莪之苦便是臣妾之苦,皇上,念在我们的四阿哥早逝的份上,还请您答应东莪之请,放过明朝皇太子一命,为我们早去的孩子造下福分。” 宛甯的一番话似是动摇了福临,他回过头望向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回了金銮座上,整个人显得低落而颓败,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神情痛苦地叹言道:“为我们的孩子造下福分?可是他不会回来了!还造什么福分!” 宛甯见福临的态度松动,跪着前行到他身侧道:“那么,请皇上为臣妾造福分,臣妾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自知已是时日无多。放了明朝的皇太子,就当是为臣妾造下福分,好让臣妾多陪着皇上。” 福临的手轻轻地拂过宛甯的眼旁,久久地望着她不言语。 过了许久,福临才疲惫地说道:“今日之事,改日再议,东莪你先回去。” 他见我丝毫不动,又叹道:“你放心,萧赫的命,朕自会留着。” 听到他这么说,我这才放下匕首,却奈何似是因为胸口流血过多,我的视线愈来愈模糊,乾清宫内的一切,在我看来,都像是梦中的镜花水月,似真又似幻。 而到最后,连多尼哥哥在我身畔的叫唤声,也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如同身处群峦之中,隔着遥远的山峦叠嶂,方能听到的声音一般。 —— 我昏迷了将近六个时辰才醒过来,窗外的天已经有些黑了,我惶然起身,也不顾自己身在何处,忙掀了被子便往外走。 门口处的几个宫女见我醒了,忙下跪向我行礼,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原来还在宫里。 其中领头的宫女道:“既然格格已醒,奴婢这就去通传给皇太后。”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我话音刚落,却见院门口一行人已跪了下去,行礼道:“参见太后娘娘。” 我走上前,皇太后见到我已醒,愁淡的面容上也添了些许喜色,忙走过来拉住我道:“怎么已经下床走动了呢?太医吩咐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7 过,这伤也起码要休息上几日的。” 我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太后娘娘,东莪没有事,我只想知道,现在萧赫关在哪里?” 皇太后听到我这么说,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如此执着?” “太后娘娘,他……他是我的丈夫,我不可能对他不管不顾的。” 皇太后伸出手,轻轻地把我的长发抚到了耳后,对着我凝视了良久,才道:“东莪,那你想过,明朝的皇太子,一旦知道你是大清朝的格格之后,还会认做你是她的妻子吗?你更不要忘记了,你的阿玛是多尔衮,他的手上,沾着他们大明多少同胞的血?明朝的皇太子会不记得这个仇吗?东莪,哀家是真的劝你,放弃这段感情!” “太后娘娘,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甚至我每夜入睡之前,我都会想一遍他若知晓我身份后所有的后果,但是,我总觉得,他不是无情之人,他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东莪,你为何总如此天真?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之中那么简单,既然你生于我大清皇家,就该自小明白,路该怎么走,你为何总是听不进这些劝?” 我刚再说什么反驳皇太后时,院外却有几个太医求见,皇太后让众多婢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苏默尔姑姑和我两人在场。 为首的太医双眉微蹙,神色略有紧张,带着其他几个也已上了年纪的太医,一道向皇太后行完礼,却似乎并不敢开口言语。 皇太后也察觉了出来,转过身道:“都确认过了?” 众太医同声道:“是,微臣都已确认。” 我茫然向皇太后问道:“太后娘娘,你生病了吗?” 只见皇太后一时间双拳紧握,肩膀略有轻微的震颤,连着她头发上的发饰也在微微发颤,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皇太后的肩膀,道:“太后娘娘,你怎么了?” 我的话音刚落,皇太后忽然朝着众太医怒言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议,太医院里的其他人绝不能知晓,你们的口也最好紧一些,听明白了吗?” 几个太医忙应声点头,不敢作答,直到皇太后让他们退下去,他们几人才像松了一口气似得都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你生病了吗?还是……”我追问道。 皇太后的眼角突然有泪,她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抹去,抬起眼望了望我,沉默了许久,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东莪,你有孩子了。” ☆、一百五十六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六) 一瞬间的寂静,似是天地无声。 我有孩子了? 是萧赫和我的孩子。 我下意识地捂了捂腹部,似乎已然感觉到那里面生命的迹象。 可是却又转念一想,这个孩子,身份竟是如此尴尬,将来它的立场,又会是如何,没有谁会知道。 “东莪。”皇太后叫了我一声,似有观望性的眼神注视着我,说道:“东莪,这个孩子,不可以留。” 我错愕地向后连退数步,害怕地捂住了腹部,惊觉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它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可以让它出生下来?” 皇太后的眼里有着隐约的怒意,她继而道:“东莪,它是南明余孽,它绝不是你的孩子!” “太后娘娘,够了!它不是什么余孽!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它仅仅只是我的孩儿啊!” 苏默尔姑姑见我二人情绪皆有异常,忙上前拉住皇太后道:“太后娘娘,依奴婢看,眼前这事绝不可声张出去,也就是皇上那头也不能去说。” 皇太后蹙着眉头问道:“那难道就哀家一人做定夺?哀家也害怕!” 苏默尔姑姑继续说道:“是,就请皇太后一人做定夺,若是传到皇上那里去,怕是格格的命,也会留不住的。” 皇太后听罢,轻轻地点了点以示默认,对我道:“东莪,你都听到了,这个孩子绝对留不得,它也会要了你的命!” 我双手紧紧握成拳状,冷冷地望向她们二人,回道:“东莪不在乎生死,但拼死也要护着我的孩儿。” 皇太后没有丝毫所动,对身侧的苏默尔姑姑说道:“现在就去吩咐戎科尔太医,可以准备起来了。” 我惊愕道:“太后娘娘,你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院门忽的被打开,几名护卫压着刚才的太医们进来了,而随后进门来的,竟然会是福临。 皇太后竟也是错愕不已,问道:“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福临只是冷笑,并不多言,指了指为首的太医问道:“戎科尔,在皇太后面前,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名叫做戎科尔的太医颤颤巍巍地下跪行礼,对着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皇上都已经知道了。” 福临侧过头,看向我,讽刺道:“朕的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做些出格的事情,倒是没有想到,如今肚子里头都敢怀上南明的余孽了,朕听到时,也是很意外的。” 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含在眼眶里的泪水会滑落下来,我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道,要坚强,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儿,要让它平安出世。 没有人会体会到我那一刻的绝望与悲哀,他们甚至觉得,我的孩儿,根本就不应该来这世上。 我缓缓地向后挪动了数步,生怕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会对我突然做出不力的举动,可是我心里明白,倘若皇太后或是福临下令,面对院内的众多护卫,我是绝对逃脱不了的。 我望着福临,那张清秀淡漠的脸庞,很多次都像恶魔一般,出现在我命运的转折扣。 福临见我没有说话,他向我走近几步,冷冷地望着我,对他身后的戎科尔太医下令道:“你该知道怎么做。” 戎科尔太医得令忙点头道:“是,是,微臣知晓。” 听他这么说道,我只觉霎时间双腿瘫软,跪倒在了福临面前,“福临哥哥,你也已有自己疼爱的孩儿,你也应该已体会到作为人父的责任和心情……” 他上前将我一把拽起,冰冷的眼神里带着怒意,道:“朕的四阿哥死了,朕体会不到丝毫作为人父的欣喜,你现在和朕说些都是白费口舌。朕要告诉你,你做的事情太过出格了,现在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对他说道:“我要见萧赫。” 福临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道:“你去见他做什么,你觉得沦为阶下囚的他还能够来救你们?” “我要见萧赫。”我又重复了一遍,至少眼下,我想亲口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儿,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能力保护他。 但那时天真的我,并没有料想到,在仇恨面前,一切都是不可相提并论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包括爱、包括责任。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8 当天的夜里,我在京城天牢里见到了萧赫,他穿着素净的白色囚服,一个人背坐着,听到牢房门开动的声音,他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天牢里黯涩逼仄,光火渺渺,照着他单薄的背影。他似乎又瘦了些,身上的囚服看上去显得尺寸有些大了。 他被关在最里侧,我一路走过去,强忍着内心波澜的情绪,走地很慢很慢,我望着他的背影,几回哽咽。 “萧赫。”我走到他面前,终于叫出了口。 他忽的听到我的声音,惊愕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神色淡漠,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 “你是大清的格格?”他突然问道。 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沉默点头,回道:“是。” “你的阿玛,是爱新觉罗多尔衮?”他又问道。 “是。” 他忽的狂笑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牢门用力摇晃,疯魔般朝着我嘶吼道:“你骗我做什么?!你骗我做什么?!”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想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却被他用力甩开,“你给我滚,滚——” “萧赫,你冷静些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给我滚……” “萧赫!我没有骗你,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滚——你听清楚了没有?滚——” 我含着泪,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只是静默望着他,等他慢慢地平复下来情绪,相顾沉默良久,我才开口对他说道:“萧赫,我有我们的孩子了。” 他整个人颓靡地靠在墙边,没有回头再看我,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和你的孩子,现在关我何事?格格啊,你最好是问问你们鞑子的皇上,他容不容得下这个流着我们汉人血的外甥?” 说罢,他突然伸出手凶狠扯住了我的衣襟,看着我道:“爱新觉罗东莪,我朱慈烺此生绝不会原谅你对我的欺骗,你那肚子里有着满人血统的孩子,我朱慈烺也绝不会承认它是我朱家的骨血!” 说罢,他松开我,整个人又颓唐地坐在了地上,双眼紧闭,不再言语。 他说的那些话,如是寒冬里的冰锥,一根一根,用力地刺上了我心头。 “萧赫——”我又叫了他一声,他没有应。 天牢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如同我此刻的心,冰冷而哀寂。 火光影影里,我望着他冰冷的侧脸,已经瘦地凹陷了下去,双唇发白,整个人颓败而枯糜。 “朱慈烺,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这是我走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同样,也没有得到他任何的回应。 ☆、一百五十七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七) 夜里的风很大,吹地窗户纸都在作响,我一个人颓坐在苑内的大厅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星空,闪闪烁烁,璀璀璨璨,可是哪怕那些微弱的光点,我的孩儿,可能都没有机会看到。 我想,我终究是没有能力让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没有能力让它见一见这凡世里的一切。 它的身份,是不会让任何一方承认的,它身上背负着的,是兵戎相见而不可解的矛盾。 不管我多想见它,不管我多想留住它,可是,我是真的没有能力。 皇权压制,满汉对立,这一切于我来说,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父亲——明朝的皇太子,也并不想见到它。 想到这里时,我顿觉鼻酸,我根本没有想过,萧赫会真的不认它。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不怪他,我不怪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犯下的错责,我也全部承担。 天将明的时候,不远处有了些光,照进了暗黑的厅内,我忽的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一声一声,起初是很小声的,见我在里头不答应,敲门声便又响了些、急促了些。 我缓缓起身,走到门后,问道:“谁在门外?” 外面的人停顿了一下,回道:“东莪,是我,宛甯。” 一瞬间的沉默,两人隔着门,竟相顾无言。 “东莪,你先把门打开,是我一个人来的。”宛甯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尴尬的沉默。 “宛甯?你来作甚么?”我打开门,蹙着眉头对她冷言道。 她忙进了门,又将门小心关上,随即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回过头递给我对我道:“东莪,你听清楚了,还有半个时辰不到,皇上就要去一趟御书房,因为昨晚的奏章没有批完……”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打断她的话问道,但始终没有去接她手里的匕首。 宛甯将匕首用力塞到我手中,道:“我的意思是,皇上今天会晚半个时辰去上早朝,你挟持我去御书房,以我交换朱家太子,和……你的孩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望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想起之前的背叛,我对她始终是耿耿于怀的,即使这些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是难以释怀的。 宛甯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暗自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事情,才道:“东莪,有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你仍旧觉得,是我贪慕荣华,才会愿意做了福临的皇贵妃……” “难道不是吗?”我朝着她怒言道,“你与博果尔自幼一道长大,你又早已许配给他,可是他一出事,你便马上成了福临的贤妃,好一个贤妃啊……你倒是告诉我,你贤在何处?!” “博果尔?!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博果尔是怎么死的,是福临设了埋伏,博果尔是死在他亲兄长手里的!这些年,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身处在宫中,我能做的,就是保住我的家人,保住我的孩儿!东莪,当年福临以我的家人和你向我施压,我才入宫为妃的,东莪,我曾经说过,我董鄂宛甯从未骗过你,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你的事情,可是你有真的相信过我吗?”说到最后的时候,宛甯已泣不成声,肩膀上下起伏,情绪激动,她用手捂住胸口,在努力地平复着情绪。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低低地叫了一声“宛甯”。 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却仍强忍着不流下来。“东莪。”她开口道,“东莪,我有了四阿哥,所以我要保护他,这些年,我过地战战兢兢,甚至没有哪一个夜晚能够睡好的,纵然福临待我很好,可是我依旧怕他,他的那些手段,卑鄙阴暗,甚至对亲弟能够痛下黑手,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够把他当作我的夫君?” 对于她的这番坦白,我却无言以对,这样的结果,当年我和多尼哥哥不是没有猜测过,可是当真相事实真的来临的时候,我却发现震惊比料想中的更为震撼。 我忽的上前拥住宛甯,却始终说不出一言,想到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59 这些年她受过的苦,她受过的怕,她受过的委屈,一点一点,都浮上心头,我终是忍不住,哭着说道:“宛甯,对不住,对不住……我……” 宛甯只是轻轻地拍了怕我的肩头,她的眼角依旧留着泪痕,我伸出手,帮她拂去,她望着我道:“东莪,我也曾做过母亲,体会过做母亲的欣喜与无奈,所以,我会尽力保住你肚里的孩儿……” “可是宛甯,它的父亲是……” “是朱家太子,我明白,但是你做为母亲,难道不想让孩子来到这世上吗?”她问道。 “我怎会不想,可是眼下,我真的没有任何能力。”我嗫嚅道。 她望着我,眼神决绝,道:“你现在挟持我去御书房,让福临答应放萧赫和你出宫,出了宫,这孩子才能保住,必要的时候,要以我的性命相逼。” 我惊愕道:“宛甯,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莪,你听明白,届时福临如果决不答应,你把匕首刺入我要害,他见我性命堪忧,会慌乱阵脚……” “不可能!宛甯,我做不到!” 宛甯伸出手,帮我温柔地拂开额前的乱发,仔细地望着我,她的眼神依旧像是那年初见时的清澈如水,眉眼秀气,眼里始终含着潋滟的波光。 “东莪,太医早就诊断过我的身体,也就一两年时间了,与其耗在宫里死去,不如在死前帮你一把,东莪,你不是一直不想困在宫里吗?不是一直不想做这爱新觉罗家的人吗?出了这紫禁城,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 东方泛着隐隐的白,这天就快要亮了,我望着宛甯隽秀温柔的脸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初见。 可是,这往事,早就随了风,散落在时光的长河之中。 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是最后一次,我见到宛甯了。 ☆、一百五十八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八) 我打扮成贴身侍女的模样,跟着宛甯出了我的别苑,一路都低着头,生怕被认出来,而手里则死死地握着宛甯递给我的那把匕首。 紫禁城的天空还没有亮透,淡淡的光晕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精致的光芒,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初晨,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变得柔软而美好,可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却如是坠落在谷底,渊深而不可测。 我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虽然现在还有丝毫怀孕的症状,可是我却似是能感觉到一样,感觉到它的惊恐,感觉它的无奈。昨夜的星空点点,今日的光芒璨璨,我的孩儿,终究是没有缘分得见这世间的一切。 宛甯带着我径直走向御书房,通向御书房的台阶并不高,然而一步一阶,我走得却颤颤巍巍,心跳也随着我们愈来愈接近御书房而变得越来越快,耳后跟微微有些发烫,握着匕首的手也不自知般地发抖起来。 “东莪。”宛甯用极低的声响,叫了我一声。 我侧目,看向她,问道:“怎么?” 她道:“进去后直接行动,不要任何犹豫,明白吗?” 我望着她清瘦而带有倦容的脸庞,沉默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门口的守卫看到来人是宛甯,便未加任何阻拦,直接放行,我跟在宛甯的身后,低着头,匆匆而进。 御书房里传来福临和几个内大臣之间的讨论声,我已完全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在那一霎,我提起匕首,径直放在了宛甯的胸口处,另一只手挽住宛甯的双手,将其置在她的背后,使得她丝毫动弹不得。 福临和众位内大臣显然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吓得不轻,霎时间房内大家都屏气凝神,一个人也不敢多言。 福临首先反应过来,错愕道:“东莪,你想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回道:“我想要做什么,你清楚不过,皇上,我要你放了萧赫,放了我和我的孩子。” 福临恢复镇定,朝着我这边走进一步道:“可能吗?朱慈烺是明朝太子,朕欲诛之而后快,你肚中也是南明余孽,一样留不得!” 我把匕首朝着宛甯的胸口更推进了一点,虽尚未刺进,但已刺穿了她的衣服,马上就要触碰到皮肤了。 “朱慈烺是我的丈夫,你若执意要杀了他,我想必也不会留下你的皇贵妃!” 福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似是胸有成竹似得笑道:“你们在朕面前玩这样一出把戏?不觉好笑?想来也是宛甯心肠好,替你想的这个法子吧?” 宛甯听到福临这么说,她背后的手扯了扯我的袖口,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要我把匕首刺入,但面对昔日的挚友,这样的举措,我该怎么去完成。 宛甯见我不动,突然挣脱开我,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却见她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面向福临说道:“皇上向来聪明,我们这点小把戏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但是皇上没有想过,今天宛甯就是要以命来求你,答应东莪的所有要求。” 福临脸上的神情依旧波澜不惊,在他看来,我们的种种手段,都不足为提。 宛甯紧紧地握着匕首,眼神决绝,望着福临,道:“皇上,这是最后一遍,宛甯求你。” 福临依旧没有理会她,只是淡漠道:“别闹了。” 福临的话音刚落,只见宛甯手握匕首用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还没等我们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将匕首快速拔出,向后退了数步,再一次刺入胸膛。 宛甯胸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宛甯!”福临惊恐叫道,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宛甯呵斥道:“你别过来!” 福临双肩颤抖,望着脸色煞白的宛甯,颤着声道:“宛甯,你到底要做什么?” 宛甯冷冷地望着福临,回道:“皇上,臣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答应东莪所有的请求,放了朱家太子,和她的孩子。” 福临站在原地,侧过头望了望我,眼里满含恨意,又回头看向宛甯,犹豫了良久,才道:“朕答应,朕都答应,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那还请皇上立下诏书,不食言于后。” 面对如此情景之下,福临只能照做,让一侧的内大臣取来笔纸,却不料福临刚下笔几字,宛甯手里的匕首滑落,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整个人颓靡地顺势倒了下去,福临见状,忙扔下笔纸,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惊慌失措地朝着重大臣怒吼道:“还不快去喊太医!” 宛甯在他怀里吃力地喘着气,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微张,脸上已无半分血色。 “皇上,宛甯以命相求,定要皇上答应东莪今日所求,决不食言。” 福临失措地抱着她边往外走,想要尽快地赶到太医院处,宛甯却在他耳侧说道:“皇上,宛甯已自知时日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0 无多了,因此今日才会做出这样的,望皇上不会辜负宛甯临终所求,若是……若是食言,宛甯和我们的四阿哥,都不会原谅你的……”宛甯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慢慢蠕动,而已经听不到她任何说话的声音了。 只字片语,都似是随风而逝。 我跟在福利的身后,陪着他们一道赶往太医院,但是在中途,宛甯搭在福临肩膀上的手臂,忽的垂落了下来。 福临停下了脚步,我也驻足而停。 “宛甯。”福临低低地叫了一声,宛甯却没有丝毫反应。 “不……不会的,不会的,宛甯,宛甯!”福临推了推宛甯的身体,宛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福临吓得脸色煞白,嘴里仍旧不断地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天空已经大亮,清晨的薄雾也完全散去,紫禁城内的宫瓦上闪动着琉璃色的光芒,我抬起头,望着这满目的玉宇高阁,伸出手,拭去了眼角边的泪水。 伏在福临肩头的宛甯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神情温柔,额前的碎发徐徐乱乱,盖住了她的眉梢。 宛甯曾经说过,她不想入宫里来,这座像牢笼一般的宫殿,困住了她似水的年华,她在这里担惊受怕,在这里失去骨肉,到最后,又在这里,走到了生命的最终。 ☆、一百五十九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九) 起初福临只是伏在宛甯身上低低哭诉,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似是满身的痛苦在身体中叫嚣着。福临落下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宛甯的肩口衣襟上,顺势滑落进宛甯的脖颈里,他的牙齿死死地咬紧,以让自己的哭泣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忍到最后,我只听得他一声吼叫,带着决绝的凄厉划破着紫禁城里的晨光,他的两颊挂满泪痕,双手和肩膀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冲击而在不自觉地发抖,一直淡漠寡冷的他,从来没有这般的强烈情绪表达,可是宛甯的逝去,最爱的离别,让福临似是失了理智。 福临的哭声愈来愈响,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再真实不过的悲痛,回荡在清晨里的紫禁城中。赶来的众大臣们见状,一个人都不敢发声,都纷纷跪在福临身后。 我走到福临面前,望着他怀里的宛甯,双眼已合,两颊和双唇都已失了血色,而胸口的刀伤处却仍流淌着血水,她的模样似是只是睡着了一般,宁静而安详,额头上还罩着淡淡的汗水,打湿了几缕碎发,头上的步摇在晨光里也泛着琉璃的光色,一切都似乎平静地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可是宛甯却真的已经离去了。我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宛甯的侧脸,却忽的被福临甩手用力打开,他抬起眼,眼里的恨意似要从中喷薄欲出,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愤恨地看着我道:“如果不是你,宛甯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宛甯绝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东莪,朕恨你,恨当日怎么就没有杀了你,你和你那狠毒的阿玛一般,只会害得别人死!” 我听完他所讲的,却不生气,这么多年了,在他眼里,我做任何事,都是错的,我做任何事,都消解不了他对我阿玛的恨意,他恨阿玛娶走了皇太后,恨阿玛当年的夺权,更恨阿玛让他在年幼的岁月里成为朝堂上为人耻笑的傀儡皇帝。 “皇上。”我叫了他一声,而“福临哥哥”这个称呼,我想,我再也不会叫出口了,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宛甯根本不想入宫呢?你有没有想过,宛甯心里的人又会是谁?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她这些年过得异常艰辛,可是你在她侧,却丝毫感受不到。” 他听到我这么说,眼里的怒意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他轻轻放下宛甯,起身走到我面前,忽的伸出双手用力地扼住我的脖颈,力道之大让我瞬间觉得呼吸不畅,我听到他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朕不管宛甯心里的人谁,也不管她想不想入宫,朕只知道,这些年都是宛甯陪在朕身边!朕只知道,有宛甯在朕便过得舒坦!朕就是这般自私的人,还轮不到今日你来说教!” 我强忍着脖颈处传来的不适与疼痛,继而说道:“宛甯根本不想入宫,你强人之所难,把她困在紫禁城里,宛甯今日决绝离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皇上你。当年你暗中使计,谋害亲弟襄亲王博果尔,这件事情你以为宛甯会不知道?宛甯当初为了保护董鄂家族中人与我,不得不奉承圣意进宫为妃,她生前曾与我说,残忍狠毒如你,她是绝不会把皇上你当作丈夫的!” 福临听完我的话,情绪更为激动,他摇晃着我的身体,怒言道:“你现在编造这些话来匡朕还有什么用!朕是宛甯的丈夫,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可是宛甯心里呢?宛甯心里有没有一刻把你当做她的丈夫?恐怕没有吧!皇上你也说这些年宛甯陪在你身侧,聪颖如你,怎会不感觉得到呢?怕是皇上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吧!” 福临听罢我所言,更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瞪着双眼道:“朕自欺欺人?你说朕自欺欺人?东莪,你今日这条贱命怕是不要了吧!你不要忘记了,你肚里还怀着朱家太子的孩儿,朕这就让你一尸两命!” 福临叩着我喉咙的手力道极重,我想要用力掰开,却于事无补,我沙哑着声音说道:“皇上,你今日杀了我和我的孩子,宛甯说过她和四阿哥都不会原谅你的,绝不会原谅你!……” “不原谅又如何?朕的宛甯和四阿哥都不会回来了!朕现在送你去给朕的皇贵妃和四阿哥陪葬!爱新觉罗东莪,朕恨透了你与你阿玛,恨透了睿亲王府!是你阿玛毁了朕!毁了朕!”说道最后,福临似是发疯一般地朝着我咆哮,他脑侧散落下来的长发使得他看起来更为癫狂,眼下的鸦青清晰地勾勒出了他憔悴的模样,他的双眼发红,似是有血要流出来一般,他的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朕恨你们——每一个人都恨!恨宛甯不爱朕,恨多尔衮毁了朕,恨额娘操纵朕!朕更恨上天,为什么要夺走朕的四阿哥!” 福临一边说,一边却慢慢地松开了叩着我喉咙的手,我忙脱离开他往后连退数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福临颓唐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整个人颓败而枯寂,似是失了灵魂一般,又瘫倒在地。 顺治十七年,皇贵妃董鄂宛甯逝,年仅二十二岁。谥号孝献皇后,大葬。 夏末的雨愈下愈大,在福临的要求下,紫禁城内挂满了素纱与白灯笼,以皇后的葬礼送走宛甯。 葬礼上,福临眼神空洞,坐在上侧,望着宛甯的棺椁,不发一言。 我站在宛甯棺椁的一侧,回忆起年少时初遇的画面,似是才几年光景,却已是物是人非,记忆里笑容甜美的宛甯,已经离我们远去了。 在这座偌大的紫禁城里,她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1 的哀,她的痛,她的不甘,没有人会明白,更没有人能理解。她在所有人眼里,是居于高位的皇贵妃,是最得皇上疼爱的妃子,她的儿子曾经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她的亲弟费扬古与同入宫的族妹宛芮皆因她之故分别获封大将军与贞妃之位,她的家族也一荣俱荣,在满清众家族中位高于他人。可是没有人会明白,她这些年的苦,她当初不情愿的恨,以及最后离去的不甘。 在我的记忆中,她似乎还是那个刚长开的少女,甜甜地朝着我笑,叫我东莪格格,又转身亲昵地握住了博果尔的手,娇羞一笑,动人的双眼里,永远带着潋滟的光色。 然而,红颜易逝,宛甯的离去,像是紫禁城中最绚烂的烟火,在黑暗中曾点亮苍穹,却转眼间,已烟消云散。 她当初为了我入宫,最后却为了我离去,可我,连一句“谢谢”都未曾来得及开口与她讲。 ☆、一百六十章 红消香断有谁怜(十) 在宛甯的葬礼上,我见到了很多年都未曾见过的孟古青,她不受福临所喜,入宫没多久便被福临贬为静妃,一直住在冷落的侧宫之中。 她穿着净白色的素纱外套,长发挽起,额边的小碎发用发簪盘着,气质干净利落,双眸清凉,双眉里藏着英气,她虽是在宫中为妃,但那份来自科尔沁上的倔强,在的眉眼里依旧十分明显。她站在离我不远处,神色哀痛,也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走上前,走到了她身侧,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孟古青”。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倦色,望着我片刻,错愕道:“东……东莪,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这很多年了,我们都没见过面。”我回道。 多年之后再次相遇,我们之间的问候却出奇的平淡,只是寥寥数语,双目相对,却似乎已然看穿了对方心中所想。 孟古青望着我,眼里虽是有着些许的犹豫,却仍是直然问道:“东莪,我听说……你在外头成亲了?” 我点头,回道:“是,你应该都听说了,我的丈夫是朱家的太子。”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是都听说了,凭着你当年的性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倒是也不惊讶的。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你这性格可是没有多少变化。”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神慢慢地黯然了下去,道:“倒是我,变了不少了,困在这宫里头,不像在咱科尔沁那般自由了,皇上也不喜欢我,这些年,我娇气的性子倒是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伸出手,蓦地握住了她的双手,道:“孟古青,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委屈。”相比于宛甯,孟古青想必在宫中的路更不好走,那时明媚如烈阳的她,多年阔别再见,却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她摇摇头,又望了望宛甯的棺椁,低低说道:“皇贵妃走了,我心里头也真是难过的,她在的时候,时常会来侧宫里看我,我若是稍有些身体不适,她都上着心呢。却不曾料想,这病一来,她便走得这么快。” 福临封锁了宛甯自尽的消息,宫中其他人皆以为她是病逝而去的。 我望了望外头,夏末的烦躁缱绻在空气里,荣华奢腴的宫苑叠层错落,而这宫中的女子们,似是被这红墙黄瓦,都圈住了一生。 我与几位福临的女眷替宛甯守了一夜,而福临则一直坐在上侧,双眼无神而空洞,两只手搭在扶椅的把手上,整个人颓靡而无力。宛甯的离去,像是将他的身体完全地掏空了一般。 天将亮的时候,皇太后一行人才至,我们众人忙起身向皇太后行礼,福临却仍只是瘫坐在扶椅上,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 皇太后也顾不得我们跪着的众人,朝着福临喊了一声:“皇上!” 福临置若罔闻一般,丝毫没有任何动静。 皇太后走上前,走到了福临的面前,伸出手,帮他的乱发整理了一番,又叫了一声:“皇上!” 福临仍旧没有什么反应,眼神痴痴地望着宛甯的棺椁。 皇太后用力地拽了一把福临,怒言道:“你现在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皇贵妃是走了,可是这个国,还是要你来治理的!” 福临忽的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望了望皇太后道:“这个国?要我来治?”福临特意加重了“我”的自称,似乎话中有话,想要表达给皇太后听。 “你是大清国的皇帝,这国当然是你来治!”皇太后气急说道。 福临甩开皇太后的手,冷言道:“我又不是皇帝,我治什么国家?皇额娘,这国是你的!” 皇太后听罢福临所言,错愕道:“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福临只是冷漠地笑笑,神色里却依旧带着悲怆,起身道:“这皇帝,谁爱当便让谁当去,即使当了,怕也是皇额娘你的棋子……这么多年了,我也厌倦了。” 说罢,他缓缓地走下台阶,走到宛甯的棺椁前,整个人颓靡地靠在了棺椁边上,嘴里接着呢喃道:“若这世间真有轮回,我再也不想生在天家,也再也不想遇上董鄂宛甯。” 生在爱新觉罗家,遇上董鄂宛甯,在此刻的福临看来,是他一生悲剧的所在。 而就在当夜,福临寻来宫外灵云寺印溪和尚,在承乾殿中选择剃度出家。 皇太后与女眷们赶到之时,福临的剃度仪式已经结束了,他光着头,身上也只穿了一件灰色的长款亚麻布衣,闭着眼睛安静地坐在赤红色的蒲团上。 听我们众人前来,福临才缓缓睁开眼,起身对一侧的印溪和尚道:“印溪师傅,时辰到了吗?行痴该与你一道出宫了。” 印溪和尚见皇太后也来了,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一侧不做回答。 皇太后见状气急地上前一把拽掉福临手中的佛串,用力地砸在地上,佛串段落,棕黄色的佛珠散落一地,福临抬起眼,道:“施主何必如此气急?” 皇太后伸出手,朝着福临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道:“你今日是不是疯了?” 福临淡然笑道:“施主哪里看出贫僧疯了?贫僧倒是觉得施主有些可笑了,不过也是,红尘万丈,施主你终究看不破。” 皇太后想要再打他一巴掌,忙被苏默尔姑姑拦了下来,劝道:“太后娘娘,这样不可,皇上只是受了皇贵妃离世的刺激,这一时半会想不开而已,等过了这阵,我们再劝也为时不晚。” 福临听到这么说,道:“都晚了,贫僧心意已定,你们就不要来劝了。”说罢,回过头对身侧的印溪和尚说道:“师傅,动身吧。” 皇太后怒意道:“谁敢走!” 然而话音刚落,承乾宫外的护卫军忽的都拔了剑,指着宫内众人,是福临下的最后命令,这些护卫军,也是护送他离开紫禁城的最后筹码。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2 福临望着盛怒之中的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皇额娘,我很累了,这位置,我早已不眷恋了。” 护卫军们手持着剑涌入承乾宫,为首的将领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对不住了。”说罢,在他一声令下,众护卫军将我们包围了起来,而福临则跟着印溪师傅离开了承乾宫。 临走前,他回过头望了望这满目的宫宇,嘴里轻声念道:“知生知死知情爱,半梦半醒半浮生。” 半世浮生,他已享尽荣华与情爱,至此,他已看透。 而我们在护卫军的挟持下无法行走半步,直到看着他的背影在这黑夜被一点一点的吞噬。 知生知死知情爱,半梦半醒半浮生。 ☆、一百六十一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一) 夏末的热晕缱绻辽燥,紫禁城内的氛围却冰冷地像是寒冬过境。只是在一夜之间,皇贵妃红颜忽逝,皇帝出家,这两件事情像是巨石,重重地砸落在了皇太后的心头。 慈宁宫里的灯火日夜通明,只见大臣们进进出出,皆眉头紧锁,低声议论,而谁也不敢妄下意断,下一任皇位的继承人又会是谁。 而我和匆忙赶来的多尼哥哥与承轩舅舅则一直待在宫内别苑里,他们生怕我在这个节点上再犯出什么错误来。而我却因为萧赫的事情迟迟无法解决坐立难安,福临出家,他走之前没有留下任何旨意,那么对于萧赫的生死,如今只有皇太后能够做主。 可是显然在眼下,并不是去求皇太后的好机遇。 多尼哥哥见我脸上有着明显的忧愁,走上前叹气道:“东莪,别再多想了,救出朱家太子这件事,也得等着新皇登基后再说吧。” 承轩舅舅起身也接道:“东莪,眼下也只有等了,我与你多尼哥哥也总是站在你这头的。” 经过这几日的事情,我的心境也变得更加浮躁难安起来,宛甯忽逝,福临出家,宫内的格局已经完全变了,皇太后必然深受打击,重新在福临的皇子中选择人选登基,然而皇子们都年纪幼小,对于大清国来说,幼主执政必然有很大的风险,皇太后在这个时候更为小心翼翼,又怎么会答应我放走萧赫的请求呢? 我沙哑的声音叹道:“多尼哥哥,承轩舅舅,我没办法不想,萧赫被关在天牢里,生命安危都得不到最基本的保障,只要皇太后一声令下,他绝对会没命,眼下若是幼主登基,皇太后必是要为他铲除后患的,萧赫的命,她绝不会留!” 承轩舅舅担忧地望着我,却也只是叹息,从我离去,今天也是第一次再与他重遇,他如今已在朝中担任侍讲学士一职,官服加身的他,雅资玉立,比之从前更为风发满志。 承轩舅舅思忖良久,道:“东莪,太后娘娘不是无情之人,萧赫这件事情上,她也确实为难,如今眼下,皇帝贸然出家,倘若真劝阻不回,朝中另立新帝,太后娘娘也未必会处死朱家太子,她留着前朝太子,不是对南明最大的要挟吗?” 我紧张回道:“但南明的朱慈焕在金陵称帝,他们根本不想让萧赫活着,萧赫对于南明政府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了,眼下我大清国倘若处死了萧赫,对朱慈焕来说,根本就是一桩好事。” 承轩舅舅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抚我情绪,回道:“但南明政府内也早已是四分五裂,呈分崩离析之状,想必其中仍有不少人在支持着前太子,他们这些人绝对在试图营救他,因此留着他,不正好牵制住了这些人吗?所以我断定,短时间内,太后娘娘还不会动朱家太子。” 听完承轩舅舅这一番见解与分析,我心中也了然不少,一块积压着的巨石似乎有了着落。多尼哥哥见我脸色不好,也劝道:“东莪,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等着朝中最后的结果,是劝回皇帝,亦或是另立新帝,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所以,眼下最好便是按兵不动。” 我望着多尼哥哥与承轩舅舅二人,如今,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是一直以来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无论我多少任性,无论我做出过多少的错事,他们都总是站在我的立场上,安慰我,陪伴着我。 我揉了揉微酸的双眼,向多尼哥哥问道:“多尼哥哥,我回来数天了,也没机会回趟信郡王府,府上的人都还好吗?” 多尼哥哥点了点头回道:“好,都好着,多尔博如今同你承轩舅舅在翰林院里共事,巴克度调任去了山西驻扎,海娜她嫁人了,是庆王府家最小的贝子,去年隆冬里完成的婚事,还有敏毓,小家伙也长大了,海娜出嫁时,她哭着不让走呢……” 我呢喃道:“海娜出嫁了?真是遗憾呐,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有机会送她出门。” 多尼哥哥也道:“是啊,你离开后,海娜一直念着你,她真的很想你,等有时间了,你随我去庆王府上看看她吧。” 我听着多尼哥哥细细讲着信郡王府里的人,那些在我年少时光里共同成长的人,如今听来,却似是已过惶惶多年。 过了晌午,天气愈加烦闷,漫天的蜻蜓都在院落里低飞盘旋,不远处的黑云压着天际线,看着天气,似是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 在这个烦闷的午后,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大清国的未来会是怎么样。 然,这些都似是与我无关了,我所关心的,眼下便是萧赫的安危。 到了晚间,多尼哥哥与承轩舅舅都先后离宫,走之前仍是好言相劝,让我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见我情绪安稳,他们两人这才放下心来离开。 我回到自己的别苑,却见一人站在门口,她穿着淡桃色的斜襟长裙,长发挽起,双眼疏离,神情也只是淡淡,见我来了,眼里才有了些许的亮色。 “孟古青。”我迎上前叫了她一声,她抬起眼,绽起笑容也叫道:“东莪。” 我拉着她进屋,替她沏了茶水,她只是坐着静静地望着我,道:“东莪,不用这般客气了,我只是过来瞧瞧你,皇贵妃的葬礼上匆匆一面之后,我总想着,想来见你。” 我放下茶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宛甯走了,我心里头很空,想起多年前,我与你们两,都是挚友,她安静不多话,却都懂我的心思,你明艳不怕事,咱俩在一起总是任着性子来。”我望着她有些憔悴的模样,终是开口继而问道:“孟古青,我一回皇宫,便已听说你不是皇后了,这其中缘由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听罢我所问,脸上却仍波澜不惊,没有一点神色,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喏,还不是刚才说的,任着性子来,进了宫,我可没有任何收敛,皇上便也不喜欢我了,又加之这份婚事是之前摄政王和皇太后的意思,他便愈加瞧我不顺他的心意,我也知道,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3 被废是迟早的事情。但皇太后不依,她总想着这后宫中要有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人,因此我被废后,新入宫的中宫,仍是科尔沁来的,说起来,她还是我的同宗族妹,我也就见过几回,她的模样,看上去,像是个听话的人。”说罢,她又静静地喝起茶来,脸上的神色依旧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孟古青抬起眼望了望我,浅笑道:“即使被废了后,我在宫中的日子,仍旧不算差,我的姑母是当今皇太后,族妹是中宫之主,又谁敢来欺负我这个静妃呢?只是……”说道这里的时候,她停了停顿,继而道:“只是,我总想着科尔沁时的生活,我们这样的人,终是天空中的鹰,草原上的烈马,这紫禁城的高墙,却把我们困住了,我在梦里,也时常想,想科尔沁的一切,更想我的译尔阔,纵然我知道他已离去,可是每每夜里,他模糊的模样,却总是会浮现……”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孟古青的背,安慰道:“孟古青,都过去了,你也曾说过,为了草原上的家人,为了博尔济吉特氏,你是心甘情愿入宫的,既然心甘,那些曾经,就不要再去想了。” 她也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道:“东莪,所以,我更加明白你要救出明朝太子的心情,东莪,尽力去追求你的所求,这件事,我已做不到了,唯有看着你去完成。” 说罢,她的眼里忽的流出了泪水,像是对这么多年来宫中生活的妥协,又像是仍旧不甘心的愤懑。她的译尔阔,她的科尔沁,她本是雄鹰与烈马,却在宫中蹉跎了纷纷年华。 ☆、一百六十二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二) 顺治十八年,宫内正式传出旨意,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因病驾崩,终年二十四岁。择年仅八岁的三皇子爱新觉罗玄烨登基继位。 慈宁宫内,八岁的稚儿正在被几个宫人服侍梳洗穿衣,一侧的皇太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下的眼袋深陷,神色疲惫,两鬓的白发已愈发明显,额前的皱纹深深浅浅,一道一道,都是岁月里的痕迹。 我坐在皇太后身侧,替她换好了茶叶,这是今早刚送进宫的西山毛尖,我一缕一缕地拨好,又让哈丹备好了热水,一切就绪后,这才有条不紊地替皇太后沏起茶来。 苏默尔姑姑在给新皇准备衣帽,又教他说了几遍“平身”的语调,玄烨这孩子悟性极高,没多会也已学地有些样子了。 玄烨是福临庶妃佟佳宛柔的孩子,福临在位时,对佟佳氏并不上心,即使她生下玄烨,母子俩也没有得到福临多少的恩宠。 宛柔站在玄烨的身后,帮他绑好了辫子,又取来黄绳,替他挽上。待得都穿戴整齐了,玄烨听话地走到皇太后面前,行礼道:“儿孙玄烨参见皇祖奶奶。” 皇太后有些恍然,竟自顾自地呢喃道:“刚那一会儿,哀家以为是福临在面前呢,他登基时,也就这般大小,眉头老是皱皱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恨一般的。” 福临六岁时登基为帝,当时我的阿玛多尔衮位及摄政王叔父,统揽权政,那时的福临还没有玄烨大,可是他已经懂得了的恨,并且他已藏不住,都表现在了眉眼之上。 玄烨听到皇太后这么说,似乎有着些许尴尬,忙缓解回道:“皇祖奶奶,是孙儿玄烨。” 皇太后起身抱起他,凝神望了望,却突然叹息道:“哀家老了,哀家怕保护不了周全你。” 玄烨天真地笑笑道:“玄烨要做皇帝了,以后是玄烨保护皇祖奶奶,是玄烨护得皇祖奶奶周全。”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似是戳中了皇太后的心口,她放下玄烨,忽的双手掩面痛哭起来,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没有任何遮拦的,她终将心头的痛苦宣泄了出来。 玄烨许是被皇太后突然的痛哭给吓着了,忙上前拉扯着皇太后的衣襟叫道:“皇祖奶奶,是玄烨说错了什么,惹得皇祖奶奶生气了吗?皇祖奶奶,你不要哭了,皇祖奶奶……” 而玄烨的母妃更是被吓地跪在了皇太后面前,泣声道:“太后娘娘,玄烨还小不懂事,若他说错了话惹得您心里头不高兴了,还请罪罚在宛柔身上。” 苏默尔姑姑也上前劝道:“太后娘娘,今日可是小主子的好日子,哭不得,你瞧着,小主子多少懂事呢。” 眼前的玄烨乖巧柔顺,双眼明亮,眉宇之间带着少年一般的英气,全不似他父亲福临那般的阴冷淡漠之相。 我上前轻轻地抚了抚玄烨的头,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东莪姑姑,玄烨是不是讲错话了?” “没有,皇太后这是高兴呢,瞧着我们玄烨这般的懂事。”说罢,我侧过头,伸出手替皇太后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问道:“太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皇太后听到我这么说,才渐渐地止了哭声,仍旧带着几声抽泣,道:“是,真是,哀家是看着玄烨这般好,才会失了态的。”说罢,她起身命道:“哈丹,替我取水来洗漱;你们众人都收拾好,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该去太和殿里了。” 玄烨的脸上这才又释缓下来,有了浅浅的笑容。 他的模样,长得和他的母妃宛柔很像,皮肤白皙,眉形开阔整齐,双眼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明亮。他上前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靠近他一些,我蹲下身体,与他保持一样的高度,他凑上前在我耳边说道:“东莪姑姑,刚才谢谢你的解围。” 玄烨的懂事让人心疼,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稚嫩的脸蛋,说道:“和我道什么谢,姑姑总是帮你的。” 他抿了抿嘴巴,又轻声道:“东莪姑姑,其实……我知道,皇祖奶奶为什么选了我。” 我错愕地将他的嘴巴捂了起来,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以后可不能再说了,皇祖奶奶可会生气的。” 他委屈地点了点头,把我的手轻轻掰开,道:“所以,我更要小心翼翼,保护好母妃,也要让皇祖奶奶高兴。” 我怜惜地望着他,似是又联想起我的孩童时代,因为太过敏感,对周遭的一切其实都完全明白,家族中男人之间的争权斡斗、女人之中的争宠夺势,其实从年幼时我已经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玄烨之所以会说他会保护好他的母妃,是因为他和他母妃的背后,没有任何的支撑,而他能够成为皇位的人选,也是因为佟佳氏的家族并不显赫,边疆与朝中皆无人官居要职,皇太后从这一点上,保证了她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的安危与荣华。 玄烨只有八岁,能够说出这些话来,想必也已早明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了。 太和殿内,皇太后亲手牵着穿着明黄色朝服的玄烨走上金銮之位,接受满朝臣服,三呼万岁。清晨的初阳照着奢华荣腴的宫苑,照着高墙黄瓦,照着庭院深寂的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4 楼阁,紫禁城中迎来了新的皇帝。 顺治十八年,爱新觉罗玄烨登基,改年号康熙。尊先帝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为母后皇太后,尊生母佟佳氏为圣母皇太后,两宫并称。尊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为太皇太后。 至此,福临统治的时代,彻底结束。 登基仪式结束后,我站在太和殿外的台阶上,望着紫禁城内满目的喜庆,望着太皇太后牵着玄烨走出大殿,望着不远处天际边的晨光,似是一切都如是一场梦。福临走了,宛甯走了,他们在这座城里,经历过爱恨,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别人无法想象的生活,可是如今,当一切都是新的,我似有幻觉,他们仍站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正静静地望着我。 我仿佛仍记得六岁那一年,宫里的九阿哥登基即位,阿玛抱着我,指了指坐在金銮殿上的男孩子,告诉我,他叫福临。 ☆、一百六十三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三) 玄烨的登基典礼过后,我去了永寿宫里,孟古青自从被福临降为静妃之后,就一直住在侧宫里,如今玄烨下了旨意,让她搬进了永寿宫里,条件和环境比之之前好了数倍,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同她宫里的几个宫人一道浇花,气色也好了不少,见我来,忙放下了手里的水壶,笑着对我道:“东莪,你来看我了呀。” 如今她已是太妃娘娘,我想着在宫人面前是否要给她行礼,她见我踟躇,疑惑问道:“怎么了?” 也许是数年未见,也许是宫里宫外相隔,我竟觉得与她有了些许生分。 “噢——没什么,我只是在看看这永寿宫里的环境,风景倒真是雅致。”我便找了话题掩饰了过去。 她也打量环视四周,道:“是啊,和之前的是不能比,是圣母皇太后的意思,你也知先帝不喜我,如今他走了,圣母皇太后见我住的差,便让皇帝赏了永寿宫给我。” 她拉着我的手,往里头走去,我侧目望向她,她未施粉黛,双颊却有些淡淡的红晕,容颜似乎未曾有半分更改,眉宇英气,仍是藏着科尔沁里的那份执着。 我犹豫了半响,终是开口问道:“孟古青,这些日子,你在宫里……” 我还没有问完,她打断道:“是想问我过得好与不好?其实没有多少差别,入了宫,怎能称得上好?皇宫虽华丽精致,终是比不上外头的自由,东莪,这一点,你应该也是深有体会吧。” 我点头默认,她忽的轻笑,双目里流露出明显的伤痛的神情,继而道:“东莪,还记得以前不懂事时,我求你,帮我逃离皇宫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其实对于太皇太后来说,这相当于是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只是当年我们都还年幼,她无法怪罪于我们。孟古青从来都是特立独行的,她想走,想留,没有人可以控制,当初她甘愿进宫,也是为了科尔沁上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的荣耀,以她一人之力,保全族人的安危。 但是她没有得到福临的宠爱,她的脾性又独立,加之这桩婚事,本就是我阿玛生前与太皇太后商榷好的,因此,想必福临对她是耿耿于怀的,很多与她无关的罪疚,福临也都会怪到她身上。 她望着我,眼神冷静,我听到她清楚地对我讲道:“那,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我惊愕地看着她,嘴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没有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的脾性仍旧没有被这皇宫磨去半分。 她继而道:“如今宫中的母后皇太后是我族妹,与太皇太后同是博尔济吉特氏,我留在宫中也是多余的,纵然我阿玛是太皇太后亲兄,但他年事已高,手中所掌握兵马已不如之前多了,在朝中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因此我在宫中也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 “那么,为什么这件事,要我去求?”我问道。 她黯然道:“先帝不顾朝中群臣反对,以我性格问题将我后位废除,太皇太后将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却归结在我身上,因此,她早就对我失望了。” “可是,太皇太后如今想必也对我已经失望了。”我回道,这些年因为我的任性,引来的各种麻烦事情,想必对太皇太后来说,我在她心里,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地位了。但我又担心孟古青会失望,忙又接着道:“但为了你,我也尽力去试试。” 她神色为难地咬了咬下嘴唇,回道:“后妃出宫,这件事情本就有违宫规,东莪,我会不会又伤了太皇太后的心?她毕竟是我的亲姑姑,纵然当初她与我阿玛执意让我进宫,我在心里也曾有或多或少的怨念之心,但这些年,我看着她逐渐苍老,逐渐地力不从心,为了大清的皇室,又为了自己的族人,她也付出了太多,我们几个小的又都不让她省心……” 我叹息道:“确实……如今先帝刚走,你提这件事情也并不合适,我想着,等过了这段时日再说,你觉得如何?” 她暗自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我看着,等这风平浪静之后再提也不迟。” 我与孟古青正商讨之时,永寿宫外传来跪拜与行礼声,我俩忙迎了出去,见是圣母皇太后来了,我们刚想行礼,她却上前将我二人忙拦住,道:“都是姊妹,这些礼数,便免了罢,宛柔受之亦有愧” 宛柔的眉宇温顺柔和,同她的名字一样,似是藏着淡而缱绻的暖意,她的个子比孟古青矮上许多,即使穿了旗鞋也只是与孟古青平头,她的模样还很年轻,眼角里含着淡淡的微笑,她见我二人似是有些尴尬,忙对孟古青道:“我只是来看看姊姊的,没想到东莪格格也在,想必是宛柔打扰了,我明日再来看姊姊可好?” 孟古青摆手道:“东莪旧日与我交好,又不是外人,你不必这般客气的。再者,以后这规矩还是要有的,我们见了你,是要行礼的,你毕竟是太后娘娘,位分比我们要高出许多,这也是宫里头的规矩,若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非要怪罪我们不可。” 宛柔听到孟古青这么说,忙道:“真是宛柔疏忽了,多谢姊姊提醒。” 说着,我们又一道走进了永寿宫里,孟古青将宫人都支开,厅内也只留得我们三人。宛柔见孟古青这么做,似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开口问道:“姊姊可有何事?” 孟古青双眉微蹙着,思忖片刻,道:“我的事情,也都与你们曾说过了,东莪,宛柔,我想离开这里,能够帮我的,只有你们两人。” 宛柔听罢孟古青所言,沉默良久,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开口回道:“这事我会尽力,但姊姊可曾想过,太皇太后这一关必不好过,我虽位及圣母皇太后,但实质上根本没有任何实权,在太皇太后面前人微言轻,太皇太后未必会听我之劝,我怕姊姊你会失望。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5 ” 宛柔的一番话,确实是她的肺腑所言,她亦明白,在这后宫之中,她虽为当今圣上生母,位及太后之位,但毕竟她只是当初福临的庶妃,背后又没有可靠的家族实力,皇帝尚年幼,在后宫中能够做主的依旧是太皇太后。 孟古青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也更担心,太皇太后会震怒,从而怪罪到你们身上。” 我问道:“那么母后皇太后呢?她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向太皇太后求情?她位及先帝中宫,又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代表,这件事情从她口中说出,太皇太后即使震怒,也绝不会怪罪到她身上的。” 宛柔叹了一口气道:“珠兰从不敢违背太皇太后,这事让她去请求,断是不可能的。” 孟古青也道:“珠兰年纪小,又性子沉稳内敛,她入宫以来,也确实从来不敢拂逆太皇太后的,所以更不可能让她去了。”孟古青说罢,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叹道:“这事还是我自己去求,不能再拖下去了,孩子一旦生下来,我和它便不可能再离开这宫廷了。” 听罢孟古青所言,我错愕地望着她:“孟古青,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还没等我说完,宛柔忙起身上前轻捂我的嘴巴,示意我压低声音,回道:“格格你还不知这件事情吗?孟古青姊姊怀了先帝的孩子。” ☆、一百六十四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四) 霎那之间,我惊愕地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诧异地望着孟古青,希望从她口中听到否定,然而,她却沉默地点了点头,神色淡然,她缓缓踱步至长椅前,坐定后,她忽的长叹了一口气,道:“东莪,所以我亦明白一个当母亲的心情。” 我压低了声响,沉声问道:“是确认了?那孩子多大了?” 孟古青望着我回道:“都四个多月了。” “那宫里头怎么会不知道?”我疑惑问她道。 “我自从被废至侧宫后,敬事房便觉着先帝不会来了,因此也没对我的月事再多过问,所以至今,敬事房也没有察觉出什么来。况且现在先帝走了,他们更不会在意我这个太妃了。”孟古青的手始终都放在肚子上,我这才惊觉她的肚子已然有些许隆起了。 “那……”我刚开口,却觉得话到嘴边,始终问不出口。 孟古青见我犹豫,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淡然一笑,道:“你是想知道,既然我被废入冷宫,先帝又为何还会来我宫中?是因为宛甯的病,她这个人,自个儿身体不好,却还要担心我这个病人,有时先帝便陪着她一道过来,有天夜里,他们许是吵了架,先帝赌了气便在我宫里歇下了,孩子便是那一夜里怀上的。” 孟古青讲述的时候,神色淡然而冷静,似是这段经历只是与她擦肩而过,而非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我起身走到孟古青身边,望着她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出宫,孩子生下来,是先帝遗孤,是当今圣上的手足,不管是王爷或是格格,都是可以过上富足知乐的生活,倘若回了科尔沁,你的族人不接受你,你带着孩子,该如何生存呢?况且你阿玛当初一心让你入宫,如今你带着先帝的孩儿再回去,他又是否能够接受呢?孟古青,眼下贸然出宫,不是一个好计策,于你于孩子来说,都存在着相当大的风险,你要考虑清楚。” 我话音刚落,却听到厅外大门被人撞击开的声响,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忙警觉起身,向外迎去,却见太皇太后一行人站在厅外,透亮的晨光正照着她震怒的脸庞。 太皇太后身侧站着一个宫人正瑟瑟发抖,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已将她的额发打湿半片,我认出她是宛柔的宫人。 很显然,在我们谈话之时,这个宫人偷溜去了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告了密。 我们三人被眼前的情势所吓住了,一时间都忘了行礼,直到宛柔反应过来,才忙拉着我们跪了下去。 可还没等我们开口行礼,却见太皇太后执起桌上的珐琅茶杯狠狠地砸在了我们面前,茶杯碎裂,碎片都纷纷溅到了我们身上,但我们三人连动都不敢动,仍直直地跪在她面前。 太皇太后见我们三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忽的抬起头,朗声大笑起来,那模样似是中了疯魔一般,我害怕地上前拉住了她,轻声叫了一声“太皇太后”。她却一把用力地甩开我,眼泪却从她眼眶里瞬间滑落,她嘶哑着声音朝着我们吼道:“你们一个个,一个个,都在骗哀家,骗了哀家这些年,够了没有?!” 我望着她斑白的两鬓,眼角的皱纹,以及深深凹陷的眼袋,似是只是在这些天里,她又苍老了许多。 宛柔小心翼翼地跪走到太皇太后身侧,拉着她的衣襟,望着她恳求道:“太皇太后,如今事情你也已知晓,宛柔求您,放了孟古青……” 还没等宛柔说完,太皇太后怒言道:“你们当紫禁城是什么地方,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哀家自十三岁入宫至今,从未动过出宫的念头,孟古青既然嫁入天家,此生便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肚里孩子亦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想要离开这后宫,是决然不可能的,哀家不会同意,皇帝不会同意,先帝想必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孟古青也上前哀求道:“太皇太后,孟古青入宫与先帝结为夫妻,本就是当初摄政王的意思,如今我已然被废,且母后皇太后又是我博尔济吉特氏的族妹,我留在宫里,对太皇太后您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 太皇太后听罢孟古青所言,更是怒不可遏,回击道:“孟古青,你听不懂哀家所言是吗?你既然已是先帝太妃,且怀有先帝遗孤,出宫是有违祖制的事情!自大清建国以来,从未有发生过的事情!哀家是绝不会准允的!” “姑姑……”孟古青抬起头,望着已是清帝国太皇太后的亲姑母,却似是觉得陌生,眼前的这个妇人,为了清帝国付出了半世,她的隐忍不发,她的运筹谋略,都是漫漫长夜里一次又一次的攻心计算,她从科尔沁上单纯的草原少女,成为了深宫里万人之上的太皇太后,这背后的痛苦与委屈,无人可以体会,更无人敢去猜测。 许是这一声“姑姑”让太皇太后冷静了下来,她眉眼微垂,冷冷地望着孟古青,道:“孟古青,你我二人都是从科尔沁来的,姑母怎会不知思想之切,但是既然已经嫁入了天家,出宫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孟古青的神情从最初的哀求变成了放弃,她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无神,口中轻声呢喃道:“姑姑,我知,没有这样的规矩,可姑姑,这宫中做主之人是你,为何不愿意放侄女这一回。” 太皇太后没有接她的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身侧的哈丹说道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6 :“回宫吧,今日的事情,不可外传。另,你去通知敬事房与太医院,告知永寿宫静太妃有孕四月,叫他们都尽快准备起来,先帝孩子本就少,这孩子又是遗腹子,都看紧些吧。” 孟古青听到太皇太后这么说,惊愕地从地上迅速站起,冲到太皇太后面前将她拦下,哀求道:“太皇太后,这事绝不能让敬事房和太医院知晓,一旦有了记载,我和我的孩儿就再也无出宫之望了,太皇太后,孟古青求您了……真的求您了……”说道最后,孟古青已是泣不成声,可是面对孟古青的绝望和苦苦哀求,太皇太后冷漠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波澜,她转过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我上前扶住情绪失控的孟古青,她忽的撞进了我的怀里,放声哭泣,哭声充斥着偌大的永寿宫,也一声声地击打着我与宛柔此刻无可奈何的心。 ------题外话------ 我有时候传了章节,回头会再改文续写,但在腾讯文学上显示不出更新过的文章,给腾讯上的读者带来了麻烦,深感抱歉。 ☆、一百六十五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五) 宛柔因为替孟古青保守怀孕的秘密,而惹得太皇太后大怒,听闻她当日下午就被太皇太后关在行云阁里抄经思过。 而我则一直留在永寿宫里陪着孟古青,过了午后,太阳渐落,孟古青宫里也开始准备晚饭,她挽留我在她宫里吃了再走,我刚答应下来,却听得外头似是有人来的动静,孟古青也听到了,她警觉地拉着我往里走,小声对我说道:“怕是太皇太后派来的人,要对我和孩子不利。”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都护在我了身后,直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宫女的禀告声:“太妃娘娘,苏默尔姑姑来请。” 孟古青料想地不错,确实是太皇太后的人,我们两人都不敢出声,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应答,屋外的宫女见里头没有声响,又叩了叩门,道:“太妃娘娘?您在里面吗?” 孟古青见眼下没地推脱,只能松了我的手,迎到门前,开了门,正色道:“苏默尔来了?她有说何事?” 宫女恭敬地回道:“苏默尔姑姑未有说何事,只让奴婢来通传,让太妃娘娘去慈宁宫里见太皇太后,还要奴婢来和太妃娘娘来说,只让太妃娘娘您一个人去,东莪格格不用去。” 孟古青回过头看着我,似是像我征询意见,我忙上前劝阻道:“孟古青,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你肚中有先帝遗子,太皇太后难不保会将您软禁下来,直到孩子降生。你想想看,之前太皇太后就已经有意思表明过立场,这孩子是先帝的,你作为先帝嫔妃,怎么可能会被允许在宫外生产?所以她突然让你去慈宁宫,很有可能就是把你先软禁起来。” 孟古青听完我的分析,点头默认道:“确实,我也想到了这一层,从太皇太后离开永寿宫到现在,只不过约莫三个时辰,这些时间,想必她已然想到对付我的计谋,但眼下,被太皇太后知晓我怀孕的事实,我也已经无路可退了。” 我拉过孟古青的手,道:“我陪你一起去,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孟古青抿了抿嘴唇,轻声呢喃道:“东莪,我很怕……怕此去……”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尽管我心里也没有底,但仍是轻声安慰她道:“不会的,太皇太后不会这么无情。” 然,我们终究想的太过天真,以为在太皇太后面前服软求情,太皇太后终究会念在对我们的疼爱之情,答应我们的请求。 可当我们刚踏入慈宁宫之时,却见慈宁宫门口站着数位太监,不由分说地上前将我二人拉开,我奋力甩开拉着我的两位太监,朝着他们吼道:“你们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苏默尔姑姑在我们身后走上来道:“格格与太妃娘娘莫要怪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今日太皇太后说了只见静太妃,东莪格格请回吧。” 苏默尔姑姑话音刚落,只见刚才那两名太监又冲上来将我拉住,他们分别将我的手反身架住,使得我根本动弹不得,即使我再怎么挣扎,却也已经于事无补。 孟古青同样被几名太监制服,并被拉着往慈宁宫里走去,她害怕地浑身微微发颤,拼命地想要挣脱开他们的束缚。 苏默尔姑姑见势,也上前拽着孟古青的胳膊,用力地将她往慈宁宫里拉,孟古青惊恐地回过头朝着我呼救:“东莪,救救我,东莪……” 慈宁宫外的阶梯很长,我和孟古青两人就这样被拉开了愈来愈远的距离,直到最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扯进了慈宁宫里,而我却无能为力。 天边的光亮被地平线吞没,慈宁宫里亮起了灯火,我颓败地蹲坐在宫外的长阶上,遥遥望去,深宫幽寂,而孟古青此时,又在面临着太皇太后的何种裁决,我却不得而知了。 我在慈宁宫外等了两个时辰有余,才见到从里头出来的哈丹,她打着灯笼从长阶上走下来,见我还在等着,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格格,太皇太后命我来看看,想不到格格还是等在这里。” 我忙问她道:“孟古青……孟古青怎么样了?” 哈丹没有回答我,她忽的伸出手指了指天空,望着星辰繁缀的苍穹说道:“天上星星也有各自的位置,各司其职,不得逾越了规矩。格格,奴婢这么说,格格您该明白。” 我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孟古青既然是宫中太妃,又育有先帝子嗣,是绝不可能再出宫,以乱了这后宫的规矩。可眼下我也根本顾不上这么多,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追问道:“我是问你,孟古青现在怎么样了?太皇太后是不是把她软禁起来了?是不是?” 哈丹见我情绪激动,只能默然点头道:“格格,既然太皇太后的心思你都猜得到,你又何必再在这里执着?” 我听到她这么说,惊愕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孟古青真的被软禁了?” 哈丹提了提灯笼,转身欲走,说道:“格格,你都猜中了,夜里头风大,你快去回去吧,太皇太后心意已决,你已是求不回的,最多求得静太妃顺利降生。” 我上前一把拽住她,说道:“带我去见太皇太后,现在,走!” 我话音刚落,眼前却忽的大亮,我眯着眼抬起头,却见上头站着的竟是太皇太后,她身后数位宫人都执着灯笼,照的台阶前一片恍亮。 哈丹退到了太皇太后身侧,低声道:“太皇太后,格格依旧不听劝。”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着我,平静地开口讲道:“东莪,你回去吧。” 我甚至都忘记了行礼,上前对太皇太后哀求问道:“太皇太后,你把孟古青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 太皇太后的神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7 色依旧很平静,火光熠熠下,太皇太后的脸庞瘦削精致,却隐藏着残忍与决绝。 她回道:“孟古青住在哀家的偏殿里,你以后也可以常来看她。但是出宫回科尔沁——是绝不可能的。” ☆、一百六十六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六) 孟古青被太皇太后软禁,宛柔又被困在行云阁中思过,一时间我连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着实不知眼下的形势该如何是好。 却不料想太皇太后刚将孟古青软禁,之后马上又下了旨意,召集内大臣商讨前明太子去留的问题,待我知晓之时,朝中已然决定用怀柔政策以对,借此树立新皇仁爱之风,不对前朝皇室滥以杀害。 我听到这样的决定时,心中的巨石也终于落定,至少目前,萧赫的生命安全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我第二次去天牢见到萧赫的时候,他上次穿的那件灰白色的囚服已经泛了黄,袖口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都被撕扯了开来,他的头发乱得很,下颚的胡渣更是浓密杂乱。他只是安静地靠坐在牢房墙边,哪怕听到我走近的脚步声,依旧没有抬头看我。 我蹲下身,望着他,望着他瘦削的脸庞,望着他藏着恨意的眉眼,却始终不敢开口叫他一声。 他见我蹲在他身侧并不说话,斜着眼也望了望我,不屑地说道:“怎么?看了一次笑话还不够?” “萧赫,朝中已经商议要放了你。”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道,他听到我这么说,表情却没有丝毫波澜。 “是拿我去答应老三的条件吗?一个个都想要我死是吗?”他咬紧牙恨恨说道,“怪只怪我自己无能,怪自己愚蠢至极。” “萧赫。”我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到他的手背,他感觉到之后,却厌恶地甩开了,抬起眼,轻蔑地望着我道:“怎么?你还没有死心吗?我说过,那个孩子,我不会要,更不会承认。” 听到他依旧决绝冰冷的话语,我沉默地低下头,克制着内心难过的情绪,回道:“我知道,这孩子身份的两难,萧赫,我可以不做这爱新觉罗家的人,我可以让这个孩子永远不知道它母亲是满人……” 他打断我的话,回道:“可你身上流着爱新觉罗家氏的血,这孩子身上也同样有!你让我如何接受?” “孩子何其无辜呢?它是我们之间感情的结晶……” “感情?我与你之间何来感情?你是满人,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我朱慈烺怎会与你会有感情?东莪格格,你不要再在这里说这些蠢话了。” 他的每句话里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像是冰锥直抵我心头,痛得我哑口无言。往日里的柔情,如同幻梦一般,从未出现过。 萧赫的眼里满布血丝,眼下眼袋明显,像是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我轻叹一口气道:“这个孩子,你可以不认,但我不可以,我作为它的母亲,不会剥夺它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我会把它生下来,看着它长大,告诉它,它没有父亲。” 他抬起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道:“那又与我何干?” 话已至此,我想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我回他道:“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转过身离开,胸口却传来窒息般的疼痛,我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好让我不要在他面前失了态。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般疼痛,也从未领悟过,原来真心爱着的人,真心守护着的感情,到头来,却仍是一场空。他没有任何的感同身受,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情,更甚至,他对你厌恶至极,只是因为我的身份。 满汉永两立,这是我一开始就该觉悟的,可是我一厢情愿地去付出了感情,相信这个人会不一样。 但都只是我的臆想罢了,他是大明的太子,比之任何人,他都无法接受我满人的身份。 走出牢房的时候,外头的天气很好,天空一澄如洗,恍惚是那日他从马车下来,告诉我,择了婚事的日子,那般甜蜜的回忆似还在心头萦绕,可是,现实将一切都全部打碎了,他根本不再留恋我们之间的任何感情。 我伸出手,抹去了眼角将要落下的泪水,望了望碧蓝的苍穹,天空下是紫禁城的黄瓦红墙,落错有致,想必当年的萧赫从来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会成为大明最后的太子,没有想过,他的国,他的紫禁城,会被满清的铁骑攻下。 而我微不足道的感情,也同样的,葬送在这浩荡的铁骑之下。 “格格。”耳畔突然传来哈丹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哈丹恭敬地回道:“奴婢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太皇太后吩咐奴婢,待格格出来后,就请格格去慈宁宫里。” “太皇太后可有说什么事情吗?”我问道,心头却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有,可能是太皇太后身侧没个说话的人了,想着格格你呢。”哈丹说的时候,神色有些惶然,她见我没有反映,又道:“格格,不要让太皇太后久等了。” 我心想许是自己多虑了,摒除了心头的疑惑,还是同哈丹一道去了慈宁宫。 那日午后的天空干净澄澈,万里无云,夏末的烦躁也已渐渐清朗,可我从未料想过,在这样平静的日子里,我将面对何种难堪的经历。 到了慈宁宫里,只有太皇太后和苏默尔姑姑和其他两位年纪较老的宫女,我刚跨进门一步,哈丹就忽然把门给关上了。 我刚跪下行礼,还没开口,却见太皇太后对身侧的苏默尔姑姑道:“你去吧。” 苏默尔姑姑端起桌上一碗黑色汤药,缓缓踱步至我面前,沉声道:“格格,奴婢对不住了。” 我错愕问道:“苏默尔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太皇太后起身,神色凌厉,长叹一口气道:“东莪,这孩子留不得。” 我这才明白过来,太皇太后此行的用意,我惊恐地起身,向后连退数步,身体簌簌发抖地靠在门框上,连着声音都在颤抖,我哀声求道:“太皇太后,这个孩子生父的身份,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太皇太后,孩子是无辜的,求你放过它。” 太皇太后向着我走近了一步,看着我道:“东莪,孩子不无辜,它死有余辜,它的生父是朱慈烺,决定它绝不可能来到这个世上。” “太皇太后,东莪求你,求你了……”我双膝跪地,哭着哀求她道。可是太皇太后脸上的神色依旧冷漠,丝毫没有波澜,她回过头对苏默尔姑姑下令道:“给她喝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挣扎着起身,想要打开门逃出去,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头反锁了。我的双手用力地敲打着慈宁宫的大门,一声接着一声,沉重地回响在空旷的慈宁宫内。 随即,那两个宫女上前将我双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8 手架住,使得我丝毫动弹不得,苏默尔姑姑上前用手掰开我的嘴巴,另一只手执起汤碗,朝着我嘴巴里灌去,酸而苦涩的味道直抵喉咙,呛得我把大部分汤药都吐了出来。 太皇太后见势,对苏默尔姑姑道:“这不够,给她第二碗。” 我拼命地挣扎,双腿在大理石面上乱蹬,失控般地哭着尖叫道:“太皇太后,东莪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原谅你,我阿玛也不会原谅你,太皇太后,东莪恨你……” 还没等我说完,苏默尔姑姑手里第二碗汤药已经又灌了进来,吞没了我的话语。 只不过片刻时间,我的下腹已然传来隐约的疼痛感,那两个宫女放开了我的手,我颓败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面上,双手紧紧地捂住下腹。 双腿之间传来明显的黏腻感,我低下头,看到裆部下缓缓流出的血水,染红了我的裤子。此刻的我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出疼痛,全身只觉得冰冷彻骨,我抬起头,隔着慈宁宫镂花的红木窗望向外头,可是,没有人会来救我,亦没有人,会在乎这个孩子的去留。 它的父亲不认它,它的母亲更没有能力保护它。 它在这个平静的午后,永远地离开了我。 ☆、一百六十七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七) 巨大的疼痛撞击着我,让我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昏迷时,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中杂草漫天,看不见天日,我跟在萧赫的身后,拼命地追赶着他,可是他却始终不回过头来看我,他的步伐太快,渐渐地愈走愈远,愈走愈远…… 待我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入夜的夏末已经有了凉意,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想盖好下腹,却恍然意识到,我的孩子,它已经不在了。 “东莪,你醒了?”多尼哥哥坐在我床侧,见我醒来,焦急里夹杂着欣喜,“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你再躺会。” 承轩舅舅也在,他见我神色茫然,带着几分担忧安慰道:“东莪,有些事情,别去想了,也都过去了。” 许是他最后一句,都过去了,戳中了我心头所痛,泪水忽的从眼眶滑落,我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口中呢喃道:“什么都过去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多尼哥哥听到我这么说,神色似有些不悦,说道:“东莪,你与前明太子之间本就不该有什么感情,如今太皇太后也是为了你好,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你现在大了,有些事情,为何还是意气用事?该想想自己的身份,想想自己能不能这么做。” 我伸出手抹去滑落至耳际的泪水,咬着牙说道:“你让我想想我的身份?我恨透了我所谓的身份……” “东莪!”多尼哥哥打断我的话,继而说道:“东莪,你太过意气用事了,到现在还是在执迷不悟吗?” 承轩舅舅上前拍了拍多尼哥哥的肩膀,劝阻道:“东莪刚醒,你这些教训人的话,还是等她身子好些再说吧,你现在说,她也未必听得进,倒惹得她情绪激动,反而伤了身体。” 多尼哥哥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对承轩舅舅说道:“承轩,东莪从小不愿意听人劝的,但你讲的话,她多少会听进去些,你替我劝一劝她吧。” “承轩舅舅,多尼哥哥,你们现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孩子没有了,我心里头的这道坎,我过不去……” 多尼哥哥气急地回道:“东莪,你还要我们说多少遍,这孩子,根本留不得。” 我从床上艰难地起身,用手肘抵着床板以支撑我自己的身体,情绪几近失控地朝着多尼哥哥怒吼道:“这孩子是我的,你们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做主!为什么?为什么要剥夺它留下来的权利!” 承轩舅舅见我情绪已然失控,忙上前拉住我,轻拍着我的背部安慰道:“东莪,你多尼哥哥只是站在太皇太后的立场上,没有帮你多想想,你也不要太过激动,眼下孩子没有了,对你身体伤害也大,你总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以后的事情,我们再细细打算也不迟。” 多尼哥哥被我这么一吼,又听到承轩舅舅口中“打算以后的事情”,也气愤地回击道:“以后的事情?还有什么以后的事情!你和前明太子以后是绝不可能了!” 承轩舅舅见我俩情绪都起伏不定,只好劝道:“多尼,你先回去吧,东莪现在刚醒,也是需要时间恢复,你俩现在针锋相对的,只会让她情绪更加不稳定。” 承轩舅舅刚说罢,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太皇太后来了,承轩舅舅与多尼哥哥忙起身上前相迎,我听到太皇太后来,索性掀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对于她所做的这件事情,我心中一时间确实难以释怀。 太皇太后走了进来,见我躲在被子里,上前伸出手想要掀开被子,我一把打开了她的手,怒言道:“你给我滚!” 多尼哥哥见状,忙道:“东莪,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起来见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停顿了一会,才道:“罢了,她现在不想见哀家,也是正常的。” 她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我,屋内的人都站着不敢出声,良久她才开口对我道:“东莪,前明太子五日后出宫,哀家允你去送他。” 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替我拭去了残留的泪痕,俯下身,轻声在我耳侧说道:“东莪,哀家知,你现在很恨哀家,但哀家亦知,自己做的完全没有错。” 我回过头冷冷地望向她,说道:“你觉得你做的完全没有错,是因为你从来都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没有人可以侵犯到你的权利,从当初我阿玛放弃帝位、让你的幼子登基开始,我就该看清楚你这个人,布木布泰。” 多尼哥哥听到我直呼太皇太后名讳,惊愕道:“东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摆手示意道:“今日东莪说什么,哀家都不会追究的。” 我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她帮我掖好了被子,眉眼低垂,似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双眼看上去有着略微的浮肿,她又轻轻地拍了怕被子,对我道:“东莪,我真的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女儿,女儿做错了事情,做额娘的心会很痛,女儿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我只能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我侧过头,不去看她,淡漠地说道:“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我的额娘,我的额娘是李福晋,她不像你这般歹毒,且不近人情。” 太皇太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起身,对身侧的苏默尔姑姑道:“东莪醒了,哀家也就放心了,先回慈宁宫吧。” 苏默尔姑姑点头应是,侧目又望了望我,对这太皇太后道:“东莪格格让奴婢留下照顾吧,她这宫里也都是新手,奴婢瞧着不放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69 心。” 我忙回过头对苏默尔姑姑呛声道:“不用劳烦你挂心了,我不会忘记,是你给我喝的药。” 那些药的苦味,我亦不会忘却。 太皇太后听到我这么说,神情无奈地对苏默尔姑姑吩咐道:“那你就着手在宫里找些会做事的,来照顾着东莪,她现在情绪也不好,过些时日再说罢。” 太皇太后起身,众人又都跪了下去行礼送行,我望着她逶迤的华服下,似是又清瘦的双肩,心中却生出了隐隐的不忍。 ☆、一百六十八章 半梦半醒半浮生(八) 这几日我都独自一人躲在房内休息,心中也在盘亘犹豫着,是否要去送萧赫,可是,想必他是不愿意见我的,他在天牢里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像梦靥一般,侵袭上我的心头。 在萧府上的那些日子,他的温柔相待,他的缱绻蜜意,都像是我梦中的一场幻觉,现在想来,似乎都已经不那么真实了。他曾经那么认真地同我说过,以为他是明朝太子的缘故,我们往后的生活怕是不好过,他也曾真实地担忧过我们的生活,也曾用心地描绘过我们的未来,也曾真真切切地替我着想、为我打算。可是直到他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这一切,都成了泡沫与幻影。 多么企盼我们只是世间平凡的夫妻,生活平静,现世安稳,他只是萧赫,而我也只是艾世萱。可是事实的残酷,让我的向往全部破碎。他是前明皇室的东宫太子,我是大清宗室的格格,明清两立,我们之间的鸿沟绝不可能逾越。 我想,我这份卑微的感情,除了接受现实,将它深藏于心底,其他的已不敢再奢求。 下腹还会传来隐约的阵痛感,我轻轻地揉着我的肚子,好让痛感渐渐地消失,也以让自己忘记曾经在这里,有过我与萧赫的孩子。它只在这里停留了稍许时间,便又永远地离开了我。 常常一夜的辗转反侧,看着窗外的星辰繁缀,回忆起曾经的过往,可是如今想来,却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不堪。 多尼哥哥和承轩舅舅放心不下我,白日里两人空下来,就来我的别院里轮流照看着我,多尼哥哥起初还有些气,见我几日来憔悴的模样,便也不忍心再说我,他也知道,我这些时日以来所受的打击。 他们两人都反对我去送萧赫,承轩舅舅虽不忍心多教育我,但见我一再坚持,他也略有无奈对我道:“东莪,你们之间,从他知道你的身份开始,就已经再无可能了,况且,你觉得清廷会同意让宗室格格下嫁前明太子吗?” 多尼哥哥也接着道:“清廷早就视明皇室为眼中之钉,这次太皇太后不下令斩立朱慈烺,已算是仁慈,东莪,你不在朝堂之上,根本不懂如今朝中局势变化,先帝去得急,太皇太后的根基本就不稳,又扶植幼帝登基,朝中反对之声更甚,可以说清廷内部已是逐步开始有了分化,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和新帝不能走错一步。东莪,这些事情,即使我现在同你讲,你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也全然不会顾及,但眼下,除了放弃,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听罢他们两人的所言,只是沉默着并不说话,我知,没有人会站在我的立场上,亦没有人会明白我的这一份感情,在他们看来,这份感情甚至是有些可笑的,家国仇恨,可以吞没掉一切情愁,可以肆意践踏所有的希冀。身份的两立,所以我与萧赫,永无可能。 到了第四日,我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下腹处也不再有疼痛感。过了晌午,天气转凉了些,没有了酷暑里的热气,我便搬了藤椅坐在别苑的院落里休息,微风习习,吹着院落里的秀木繁花,我的心也因为这眼前的初秋景色而慢慢平静下来。 因为我执意不需要任何宫人的服侍,因此别苑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此时此刻却听到苑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警觉地起身,因为这些时日以来的经历,已经让我的神经时刻不变得敏感起来。 院落的门被缓缓地推开,进来的人是宛柔,她神色带着几分焦急,见我坐在院落里,眉间的促狭才舒展开了些。 我起身想要向她行礼,她去忙拦了我,拉着我的手往里走去,我疑惑地问道:“宛柔,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拉进了内厢房里,直到确认了四周没有人之后,才神色担忧地对我说道:“我去慈宁宫里请安的时候,静太妃将一张纸交给我了,叫我务必送到你手上,并让我告诉你,明天不要去送前明太子。” 我接过她手中的纸打开,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想必是孟古青仓促间急着写下来的话:太皇太后已下旨明日暗杀前明太子,东莪切记,勿要前去送行,以免有危险。 我惊地连手中的纸都快要握不住了,错愕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太皇太后要杀萧赫?怎么可能……” 宛柔赶忙上前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对我劝说道:“这事是静太妃冒险从慈宁宫里送出的消息,格格你知晓便好,明日切记得静太妃所言,以保自身安全。” 说罢,她迅速拿过我手中的纸,点了根蜡烛把它扔进了炭盆里,回过头神色担忧地说道:“格格,明日定要记得静太妃的话,我不方便在你这里久留了。”说罢,她又急促地离开了我的房间,临走前不放心地折回对我道:“太皇太后这次定会下了铁心要铲除前明太子,格格绝对不能去。” 她走后,徒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惊愕和害怕统统席卷上心头,双手也在不自觉地微微发颤,我蹲下身,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望着炭盆里的灰烬,脑海里一片空白。 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有打算放了萧赫,她明面上只是为了挽回新帝的形象,不对旧皇室痛下杀手,实际上是暗中铲除,不留后患,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都冷,一直对我好的太皇太后,一直说着待我如亲女的太皇太后,却想不到有着这样背后的手段。 萧赫与南明政府的存在,一直是清廷的隐患,这次的机会,太皇太后也绝不会放过,想到这里,恐惧像是潮水般向我涌来,我不可能明知道消息,还眼睁睁地看着萧赫送死。 既然消息是孟古青以这样的方式特地传达给我,那必然是准确无疑了,可是眼下,我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营救萧赫,即使以死相逼,太皇太后未必动容,她的眼中,基业的安稳,比之任何,都重要。 ☆、终章 我静默地坐在别院的天井里,枯枯守望着这一方的天际,星辰点点,在遥远的苍穹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从来不曾知晓,我所面对的人生,却是这般的不堪。从幼年时期的担惊受怕,到之后的各种曲折处境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0 ,一路走来,我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要勇敢去面对,即使受过伤害,即使遇过种种委屈,即使这一切都不如我意,可是我都要勇敢,都要学会接受。可是却没有人告诉过我,原来,苦难是从来不会结束的,它贯穿着我的人生,在我以为希望的微芒即将出现的时候,它又像一场冷雨,浇湿了我所有的希冀。 我所信仰的,我所坚持的,我对萧赫所有的爱意与希望,到头来,在别人眼里,怕只是一场笑话。 天边泛起淡淡的白,我起身走出别院,外头还冷清着,晨光的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我的耳畔,我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下。我沿着别院外的小道,一直往北走,离着皇宫的北门越来越近。 紫禁城北边的延盛门,是萧赫今天离开皇城的必经之道,也是他最容易遇害的地方。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全身忽觉凉意,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天还没有亮透,一小队兵卒已经押着萧赫迎面走了过来,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已挽起,两腮清瘦地已经凹陷了下去,只是短短数日,他像是老了十多岁一般,额头流下的殷红的血迹顺着鬓角的方向已经凝固,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触目惊心。 他走地极是缓慢,看得出,他在牢里定是受过虐待了,脚踝处露出来的地方有着尚未结痂的伤口,手背上也有数道被鞭打过的痕迹。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走到他的面前,他身后的几人见到是我,忙下跪向我行礼,他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眼神却没有看向我。 “萧赫。”我哽咽着叫了他一声,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道:“我……我来送送你。” 他抬起头,轻蔑地望着我,伸出手指着我咬牙说道:“我叫朱慈烺,不是什么萧赫,你听清楚了吗?” 我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叹道:“是,朱慈烺,我知道你叫朱慈烺,我还知道,你是大明的太子……” 他的眼神里充满着不屑,冷冷地望着我,自嘲般地笑着说道:“那你见了大明太子为何不跪?为何不行礼?” “朱慈烺!够了!”我痛苦地叫道,“你为何要怨恨我,我从始至终,没有做过一点伤害你的事情!” 他别过头,神情冷漠,没有因为我此刻痛苦的情绪而受到任何影响,他淡然戏谑道:“你对太子大呼小叫什么?你这幅模样,可真让我厌恶呵。” 我抬起头,眼泪顺着我的眼眶流下,我没有伸手去擦,任凭眼泪流到了我的嘴角边,泪水苦涩的味道和萧赫刺骨的话语,一道冲击着我。 “朱慈烺,我们的孩子……它没有了。”我开口说道,“听到这个消息,你是不是很舒心?这个有着我爱新觉罗氏血脉的孩子,它终于没有了。” 他听到我这么说的时候,眼里依旧波澜不惊,回过头冷冷望向我,道:“我根本不记得,我们还有过孩子。” 他对我的恨,似是已然入骨,昨日种种,皆已成烟云。他恨不能将我们所有的回忆,都全部忘却。 他身后的首领兵卒见我二人僵持不下,上前对我道:“格格,莫让我们小的为难,时辰都已快过了,这朱慈烺该送走了。” 我沙哑着声音哽咽道:“我同你们一道去北门。” 首领兵卒为难回道:“格格,这不合规矩。” 对方的声音刚落,却见四周忽的响起兵甲之声,我抬眼望去,只见城门上方一时间围满了弓箭手,各个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押解萧赫的兵卒们似是已明了目前形势,全部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却,退到了城门内。而北门内,则只留下我与萧赫两人。 “东莪!——”城门上传来一声凌厉的声音,我抬眼望去,是太皇太后站在弓箭手们的中间,在她身侧的还有年幼的皇帝玄烨,初晨的夕阳照着他稚嫩的脸庞,但他清澈而又坚毅的眼神里又似是已懂得眼下正发生的事情。 我朝着太皇太后的方向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与冰冷的青石板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我跪着对太皇太后恳求道:“太皇太后,你今日何意,我已明了,但你若要取朱慈烺之命,便先取了东莪的性命罢。” 太皇太后的眼神冰冷淡漠,眼袋比之之前更为深陷,两鬓的头发已经全部发了白,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玄烨的肩膀,似乎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她长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深邃绵长,勾勒出她苍老的脸庞,两颊没有丝毫的血色,连双唇都泛着白,她自顾自地幽幽说道:“东莪,哀家昨夜又梦到你阿玛了,梦里哀家抱着福临呢,你阿玛抱着你,你们俩才两三岁的模样,咱们一道在科尔沁的草原上看烟火,你说这梦美不美?” 我没有接她的话,她却忽的笑起来,那模样如是癫狂了一般,笑声回荡在北门城墙内,听来甚是渗人。笑罢,她的神色又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双眉微蹙,冷冷说道:“这美梦之后,哀家又做了一个噩梦,哀家梦到你阿玛满身是血地向哀家爬来,对哀家说,东莪不懂事,让哀家定要照顾好你。可是东莪,在任何事面前,哀家都可让步,唯独朱慈烺,哀家决不会放过。”说罢,她忽的抬起手示意,众弓箭手手里的弦随即又拉紧了半寸。 “东莪,哀家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离开朱慈烺。” 我起身走到朱慈烺身侧,昂起头望着太皇太后,清晨的阳光照着她苍老而又冷酷的脸庞,她眯起眼,也正冷冷地望着我。 “不可能。” 我的话音刚落,太皇太后抬起的手猛然垂落,北门城墙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箭矢如密雨一般向我们二人侵袭而来。 晨光淡淡地落在萧赫的脸颊旁,他侧过眼看向我,眼里却是不舍。 那是我人生中最后看到的场景,只是这一眼的不舍,我已释然。 缱绻岁月,缅邈平生,我亦不悔。 只可望,良人归。 —— 康熙元年,清摄政王孤女爱新觉罗东莪薨殁,紫禁城内秘不发丧,其后不祥。 —— 【全文终】 —— 后有番外继续更新。 ☆、宸光殁(一) 宛甯寂坐在床侧,宽大的床沿将她无法言说的痛苦都包裹了起来,在这个清冷的夜里,房间的红烛烧了良久,福临才缓缓地推开了房门。他进来的时候,神情还是如平常一样的淡漠,但眼神触及到宛甯之时,又变得开始有些温情,似是那暖意都藏在了眼里,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多流露。 宛甯听到声响,警觉地抬起了眼,望向福临,她忙起身想要行礼,福临却已开口道:“不用了。” 宛甯点头,刚弯下去的腰身又直了起来。 福临见桌上还放着甜羹,向宛甯问道:“这些怎么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1 不吃了?” 羹里有寓意着早生贵子的红枣,宛甯没有吃,福临心里头总是有些不悦的。 宛甯只是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头,回道:“那些奴婢并不爱吃。” 她的语气总是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让福临想去接近却又觉得徒生间隙。 福临又问宛甯说道:“那你爱吃些什么,朕叫他们去做,御膳房里那么大,总是有你爱吃的。” 宛甯淡漠地望了福临一眼,却也并不答话,只是又蹙了蹙眉头,福临见着,心里纵使有不悦却也说不出口。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事情,已然不可挽回,他能做的,只是想让她在这宫中,至少过得舒适。 “既然不想吃东西,那便早些休息吧。”福临说罢,便径直走向房内,回过头却见着宛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终是忍不出,微怒道:“怎么了?出什么神?” 宛甯愣愣地看着福临,她眼里的意思,福临不是读不懂,只是,他始终不甘心。 “还在想什么?”福临压制住最后一丝怒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地说道。 “奴婢知道,过了今夜,奴婢出宫已是不可能,但奴婢宛甯还是相求皇上,放……” “不可能!”还没等宛甯说罢,福临已是怒不可遏,他知道,如果没有实权在手,宛甯绝不会成为他的妃嫔,连日来的隐忍与不甘,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他转过身,一把拽过红木桌上的台布,将桌上所有的东西统统摔到地上,他暴躁地上前又将两根红烛上还燃着的火苗也都一一踩灭,他侧过脸,狠狠地瞪着宛甯,平日里的对她的温柔,在此刻全部消逝。 福临甚至是咬着牙才把充满怒意的话说了出来:“你是朕下过旨意纳娶的贤妃,你这辈子,就算是死,都不可能离宫!” 宛甯被福临突如其来的怒火和举措着实惊了一下,但她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的神情里永远藏着这份孤冷,让福临觉得总是无法靠近。 宛甯仍是站着不说话,这使得福临觉得自己更加无用,像是一头生气地无头绪的猛兽,在偌大的森林里乱扯乱叫,可是眼前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不管自己是喜是怒,她似是局外人一般,不会给自己任何的关心。 福临甚至想伸出手,狠狠地掌掴她一个巴掌,可是,他又怎么会舍得,他连一点点的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打她。 在她面前,福临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了什么,又惹得她不悦,他亦知道,她的心里,怕是一点点也没有自己的位置。 纵使他是帝王,纵使他是这紫禁城的主人,可是在宛甯的面前,福临却似乎一无所有。 待得怒意稍微消退了些,福临又俯下身,将地上散落一地的东西慢慢地拾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甚至鼻头都有些发酸,明明是新婚之夜,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她的冷漠、她的无视、她所有的不在乎,在福临心里,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怒意。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福临低落地又问道:“夜里怕你饿了,要朕叫人去准备些吃的么?” 宛甯仍旧没有说话,别过头,并不理福临,福临望着她削瘦的背影,心里的酸楚愈甚,他似是自顾自地说道:“那还是准备些吃的吧,今天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宛甯背着身,对福临道:“皇上先回房休息罢,奴婢在厅里就成。” 福临以为自己听错了,恍惚问道:“什么?” 宛甯沉默了片刻,道:“皇上您知道奴婢的意思。” 这下子,福临心里的火再也无法克制,他上前一把扳住宛甯的身子,将她用力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怒道:“宛甯,朕的忍耐度也是有限的,你这样胡作非为,朕也是忍不了的。” 宛甯横眉冷对,冷言道:“到底是皇上在胡作非为,还是奴婢呢?皇上以东莪之事威胁奴婢,皇上您的所作所为,您难道觉得上得了这台面?” “你再这样说,朕会下旨掌掴你!”福临也是气急,被宛甯的这段话刺激地更是说不出其他话来。 “奴婢并不觉得失言,皇上为君,却做小人之事……” “够了!”福临用力地握住宛甯纤细的胳膊,朝着她怒吼道。 忽而,房间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福临望着宛甯冰冷的脸庞,她的眼里,藏着再明显不过的抵抗。 福临缓缓地松开了宛甯的手,他心里的绝望,她似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每一句话语,都像冰锥,刺进福临的胸口,痛的他哑口无言。 他要的,只不过是宛甯一点点的温柔,一点点的主动,可是这些,如今看来,都是他的奢望。 福临恢复了情绪,勉强地露出淡淡的笑,这笑容,只有在宛甯这里才会有,只有看到宛甯,他才会觉得安心,才会觉得,这样荒凉的人生里,终于有了些许的星光。 他装作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淡淡然道:“天色很晚了,早些休息罢,你睡房里,朕在这厅里就好了。” 说罢,背过身,才终于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他却也不敢去拭,生怕身后的宛甯会有所察觉。 这是福临第一次体会到,爱,而不得。 只是那么小的奢望,可是她从来不会给。 ☆、宸光殁(二) 天色快要亮的时候,福临才了些许的睡意,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到了此时虽有了睡意,整个人却是如同失了力气一般,陷入了困顿。 福临仍是睁着眼,静默地望着厅外的一方苍穹,星光烁烁点点,似是在努力挣扎出这黑夜,而去迎接新的一天。可是福临却想到,自己的人生,像是从未能够与这黑夜告别过,每一段路,他都走地坎坷至极,生怕一点点的小错误,便会葬送了这些年所有的隐忍与暗中的争取。 从年幼起,他便知,永福宫九阿哥的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出众的荣耀,他亦知晓,他的母妃即使有着贵为皇后的亲姑母,即使有着位及贵妃之位的亲姊,但她也未因此多获得父皇的宠爱,她仍在后宫里仍旧安静地波澜不惊。 福临和他的母妃庄妃一样,懂得隐忍,懂得韬光养晦,懂得在后宫之中每一步的运筹帷幄,有后顾之忧的事情,也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他完全继承了她聪颖、倔强而又带有些执拗的性格,在大事上做到绝对的服从与隐忍,让深宫之中所有人都似乎觉得永福宫的庄妃与九阿哥是不争不抢之人,即便对有子嗣的妃嫔亦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常年的隐忍与沉默,让福临成长为了不动声色的小少年,他亦明白,这样的无奈之举,并不是妥协,并不是投降,并不是一步步的退让,而是为了母妃的大计,为了母妃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庄妃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2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在暗中拉拢权贵,结识宫中母家地位雄厚的妃嫔,交好众妃,同时对后宫之中的形式了如指掌,并与其亲姑母皇后一举釜底抽薪,架空当时极度受宠且掌握后宫实权的宸妃,使得她即便有皇帝的恩宠,但在后宫之中也是举步维艰。 这些福临全都看在眼里,也全都明白母妃的良苦用心,她是来自草原的鹰,又怎么可能愿意屈就在别人身后。 但是福临学不会这些,驭人用人、权谋计谋,甚至是以后在朝堂上的政治之道,在他看来,这些都只需要母妃去完成,他的人生也渐渐由母妃全部代劳。 自六岁登基开始,福临觉得,他的人生便开始变得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一切,都由母妃与摄政王把持,他不能有半点思想,不能有半点忤逆,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丝的厌恶,渐渐地,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他的眼神也愈发变地淡漠,可是,他的母妃,从未察觉出任何异常,她疲于对付朝堂内外,疲于奔波打点后宫上下,甚至还要为了摄政王去照顾睿亲王府。 他的母妃,开始变得不是他的母妃。当年的庄妃,成为了如今的皇太后,她仍是像年轻时那般容貌清雅,只是此时的她,让福临觉得陌生,甚至是惧怕,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似水,如今的她,华服加身,妆容深邃,掩盖了她年轻时承受的一切痛苦,她的眼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欲望,永福宫里冰冷的岁月已经过去,眼前的她,手握重权,艳冠朝堂,没有人敢与再与她争权夺宠。 福临从未想到过如今的现实,那个温柔隐忍的母妃,怎会一步步成为现在断谋决策的皇太后。而自己,也成为了这金銮殿上人人跪拜的帝皇。数年匆匆,福临回想起来,如是真的做了一场梦一般。 回想完这些,厅外的天色又更加亮了些,福临便索性起了身,外头守着的太监与宫女忙请示服侍,福临回头望着房里,似是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轻叹一口气,和他们说道:“朕先回去了,你们在这守着,等贤妃娘娘醒了再进去服侍。” 众人听罢都面面相觑,不知皇上此话是何意思,只好都下跪回应称是。福临推门而出,外头的晨光已然有些亮了,他眯了眯眼,望向外头,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对身下的太监与宫女们道:“都起来吧,继续守着。”说罢,他又想了想,吩咐道:“嘴都严些,别让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传到朕这里。” 众人听到这一句话,心中也都已了然,怕是皇上昨夜并未与贤妃娘娘圆房,忙齐声回道:“奴婢、奴才明白。” 福临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朕回去了,若贤妃娘娘到了请安的时间还未醒,就派个人进去喊一下,别误了请安的时辰,惹得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们不悦。” 福临离开宛甯的寝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他的寝殿,而是独自一个人去了南门的小高楼,站在这顶楼上,可以望到紫禁城大部分的样貌,叠嶂宽阔,像是望不到尽头一样,风掠过福临身边,让他也忽觉得冷,他裹了裹衣服,弓着背坐在了地上。 清晨的紫禁城还罩着薄薄的雾气,远处的几排宫阁并不是很清晰,但宛甯的寝殿,确实能看得很清楚,想必此刻,她还是没有醒吧。她睡着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像平时一样冷冷的,还是嘴角会带着笑意,福临多想去看一看,只是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福临就觉得已经很幸福了。 福临没有想过去强迫她做任何事情,但是却用了最卑鄙的手段,让她成为了自己的贤妃,这样不齿的手段,让福临觉得也非常地鄙夷自己。 可是除了以东莪的事情去威胁她以为,福临已经再找不出任何办法去得到宛甯了,她是与自己亲弟博果尔年幼时订过亲的女子,除了她自愿,谁都不可能作主,让她另许他人。 以释放东莪为要求,让宛甯下嫁于自己,这是福临想了很久的计谋,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用了计谋的,他多奢望,是宛甯自愿选择的他。 但宛甯是个重情义的人,她对博果尔如此,对东莪如此,唯有对福临,她没有半点感情,这却让福临又爱,且恨。 宛甯入宫,第一个不应允的,便是皇太后,她始终这样的举措,对不住逝去的博果尔与他的母妃,她多次劝阻,却都被福临驳回,这是福临从没有过的坚持,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宛甯,这似乎是他长尽黑夜人生里,仅有的,想去抓紧的星光。 只是星光点点,福临却觉得,她似是可以照亮他的人生,温暖他冰冷的心,重燃他对生活的希望。 他隐忍了这么久,隐忍自己全部对人生的热情,隐忍一切生命中的不公,只是希望,在往后的岁月里,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让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与隐忍有意义。 ☆、宸光殁(三) 等早朝过后,福临下了朝便直接去了宛甯的宫里。宛甯已经结束了向太后太妃的敬茶礼节回来了,她端坐在厅里,一个人怔怔地发呆,纵是见到福临来,也是忘却了礼节,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福临倒也不在意,走到她身边,语气恢复到对她平时一贯的温柔,问道:“母后和太妃们没有为难你吧?” 宛甯仍旧低顺着头,也不抬眼去看福临,淡漠回道:“没有。” 福临说道:“母后可能还是对你有误解,朕怕以后会为难你,若是她说了重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头去,你也知道,她心里头……终归是向着东莪的……” 直到福临提到东莪时,宛甯的眼里才似乎有了几许神色,她刚想说什么,却被福临打断道:“东莪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操心,朕亦不会去为难她的。” 宛甯听罢,平静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良久,才又道:“那么,皇上……博果尔呢?” 福临似是早已预料到宛甯会这么问,平静地回道:“身后事都已好了,囊囊太妃那里,朕也尽心打点。” 那是宛甯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两个人,是她最难以割舍的情感,但眼下,她除了沉默接受现实,已然无路可退了。 福临见宛甯不说话,他走到宛甯身侧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宛甯的手,他眼神温柔地望向她,很低声地说道:“宛甯,朕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朕不求你原谅,但是朕求你,不要总是以这幅态度对朕……” 宛甯侧过头,终于看了眼福临,但依旧是冷冷的语气:“那皇上要奴婢什么样的态度?” 福临没有直接接宛甯的话,而是又自顾自说道:“朕也知道是做了小人之事,这样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可笑?” “奴婢倒并不觉得可笑,古人说‘伴君如伴虎’,却是不假,皇上所为,只令奴婢觉得可怕。” 福临听罢宛甯的一番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3 话,手中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力度,道:“你这种话,在朕这里说说便罢,出了你这瑶光殿,不要再这么乱说话,你以为宫中真的都像朕这样,纵着你?” 见着福临脸上有了几分薄怒,宛甯却是一点不在意,淡淡然道:“奴婢这瑶光殿里的下人们,怕也是知道皇上做的事情吧?紫禁城里的,又有哪些不知道呢?” “宛甯!”福临气极,一时却又语塞,忍了良久,才道:“朕也有脾性,你再这样子,朕亦忍不了,你的这番话,以后休再说了!” 宛甯别过了头,只留下一个侧影,背对着福临,一言不发,福临叹了口气,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起身吩咐,支开了厅里的几个下人。 福临又将厅里的正门掩上了,回过身,他走到宛甯身前,单侧的膝盖弯曲,蹲在宛甯面前,他静默地仰望着她,又伸出手,重新握住了她的双手。 福临低低地叹道,似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只是很想要一个人在身边,这也有错吗?我一直替他们活着,我一直为他们娶妻,我是不是就该这样,没有一点点思想,任由他们在朝堂上摆布?我从来没有做过越矩的事情,从来没有……宛甯,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宛甯见到福临眼里浅浅的泪光,和他脆弱的神情,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 “宛甯,博果尔的事情真的是意外,求你不要再怪我了,我夜里头也睡不好,我真的很内疚,我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宛甯,你从来不肯了解我,我也有我的苦……”说到最后,福临却已是哽咽,他忍了几次,却还是因为情绪,而说不下去。 宛甯静静地望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痛苦,听着他话里的无奈,似是此刻的他,并不是这大清国年轻的君主,而只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只是想寻求一个能够温暖自己的港湾,却不曾想,这背后却带来更滔天的洪水巨浪。 宛甯伸出手,轻轻地触及到他的额头,缓缓地拂过,叹了口气道:“别蹲着了,起来吧,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什么用,能改变的,都已经被你改变了。”说着,她扶着福临起身,让他在自己身侧坐下,她看着情绪太过低落的他,叹道:“不恨你是不可能,你做的事情,在你的立场里,可能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这么多人的立场上,你全是错的。况且这些事情,都是对你有利的,废弃东莪,等于废除支持摄政王一支最后的希望;博果尔一死,也解除了囊囊太妃对皇太后的威胁。皇上,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每人皆有每人的苦,与宫内众皇亲相比,皇上怕是幸运的多。” “那你呢?宛甯?对于你,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望你好的。” “皇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好的,不是吗?”宛甯蹙了蹙眉头,淡然道。 福临听到宛甯这么说,却似已不想再去争辩,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永远不会在宛甯的口中说话。 福临沉默了片刻,回道:“即使你做了襄亲王妃,你又怎可保证博果尔的心只在你一人身上,你一样要与其他妾室共侍你的夫君。如今是你是大清的贤妃,日后可位及皇贵妃,你留在我身边,对你、对董鄂家都有利。宛甯,我不想再与你争辩下去,这样永无结果,既定事实,以后我会真心待你,在你的瑶光殿里,我们如是平常百姓夫妻一般。”刚言罢,福临便起身,走上前又将厅门打开了,今日的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忽有暖意,福临跨出门口,想了想又回过头,对宛甯道:“朕走了。” 宛甯没有上前行礼,她望着逆光里的他,觉得遥远而陌生,即使阳光倾泻而进,她仍觉得,这片宫殿里,冰冷无寂。 福临见宛甯无动于衷,终是又叹了口气,回过头自顾自地离去了。 福临想,大概他们之间只能有这种默契的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太多的人和事,而这些纷乱、这些杂续,早也已理不清了。福临想要在宛甯这里寻求到的慰藉,似也已经是不可能了。 宛甯的恨与不甘,早已分崩掉了福临全部的努力。 也许宛甯说的对,福临自己做的事情,只对自己有利,他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看不清这个纷乱的世界,他只是执拗地只想要获得属于自己的温暖。 只是这片温暖,却给他带来更大的枯寂。 ☆、宸光殁(四)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真的内疚,又也许是因为害怕,连着几日,福临再也没有去过瑶光殿。 似是那个清冷的宫殿,对福临来说,获取不到片刻暖意。 大概去了,也只是无休止的争吵,况且,他自知理亏,在宛甯面前更加束手无策。 他做的错事,他能一人担下,可是偌大的紫禁城里,没有她,他接受不了。 那个不远不进的瑶光殿里,他可以望到,可是他却不敢去。那像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怕别人一经触碰,就会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隐忍蛰伏,一朝登位,这些年的苦与恨,那个瑶光殿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理解,也许,更不屑去知道。 福临想,他这一生,大抵应是这样孤寂的。 日子辗转而过至梅雨,紫禁城里湿气重重,热得令人烦躁,每年这时,宫里也开始慢慢着手准备去避暑的事宜。 福临寻着这样一个借口,几次心里头犹豫着想让宛甯一道去,但表面上却还是无法迈出这一步。 这日午后,天气愈发闷热,福临用过午膳,在养心殿休息,外头却有人来通传,说是瑶光殿里的贤妃身体不适,似是浸了这酷暑里的湿气,从早日里就开始昏睡不醒。 来的人是瑶光殿里的掌事太监,在宫里混爬多年,精明通透,早已知自己服侍的是位贵人。一见贤妃稍有不适,便添油加醋地在福临面前说地极为严重。 福临听罢,也是被吓地不轻,“昏睡不醒?那现在呢?” 那掌事太监忙回道:“太医也来瞧过了,说是中暑,喝了些清凉汤药,现在娘娘醒是醒了,但看着肿浮于面,奴才真是担心极了,心急下才来找圣上的。” 福临忙同掌事太监一道去了瑶光殿,路上却暴雨忽至,福临等不及派人送伞,便一路狂奔至瑶光殿,到了门口,才觉身上湿了六七分。 走进厅里,见到宛甯只着了薄纱,喝着凉饮,小腿露在外头,白皙而修长。 她别过头诧异地见到福临来了,忙让身侧的奴婢取了衣裳换上,这才向福临行了礼。 福临还没从适才的画面里缓过神来,失神了片刻,才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关心问道:“怎么中暑了,殿里的冰不够吗?” 宛甯摇头道:“没有中暑,只是早上起来觉得胸口闷,大抵因为梅雨时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4 节了,这天气让人不舒服。” 福临想了想又道:“今年同我一道去避暑山庄,那里舒服些。” “可以出宫么?那最好不过了。” “嗯,以后你要是想,也是可以常出宫的。” “那可以不回来么?”宛甯似是带了几分嘲意说道。 福临苦笑着说道,“可以。” 宛甯没有说下去,侧过身,道:“奴婢身体没有什么事,皇上请回吧。” 既然被下了逐客令,福临只好无奈,刚欲走,却望着宛甯背影,生出眷恋。 他站在原地没有离去,宛甯转过身,又道:“还要奴婢行礼么?” 福临没有出声,他仍旧只是静默地望着她,宛甯被这样看着,似是有些不悦,叫了一声“皇上”。 福临再也没有办法忍受眼下的这份情与欲,他走上前,伸出手,挽住了宛甯的腰际。 “你想让朕走,朕就走?” 宛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被吓得不轻,她猛然推开福临,却不料福临抱得极紧,她根本就没有挣脱开来。 “福临,给我放开。” “你叫朕名字了,不是吗?下一步就该喊朕夫君了。”说罢,他一把将她抱起来,直往内寝殿里走去,厅里的小宫女们早已懂皇帝的心思,忙帮他们把寝室的幕帘放下,又都纷纷退了下去。 意乱情迷的欲望,早已把福临吞噬,他多想在这一刻纵情,想在这一刻沉沦。 占有她的念头,涌上福临脑海,冲碎了他最后的理智。 午后空气里的湿气更重了,粘腻地让肌肤之间更加紧贴。 炙热的灼气,冲击着福临,他贪婪地亲吻着她,任凭她胡乱地挣扎,那些巴掌不深不浅地落在他脸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宠溺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无奈地轻笑道:“别打了,我也疼呢。” 宛甯压抑地抽泣起来,福临将她圈在自己的环抱里。 福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了浅吻,帮她拂去了眼角的泪水,深情地望着她道:“宛甯,我……” 福临没有再说下去,所有的意乱情迷冲击不止,似是此生的隐忍都在这一刻被冲散。 —— 直到所有的一切平息下来。 两人的鬓发都被汗水打湿,福临安静地侧过身,静静地望着躺在她身畔的宛甯,她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一般。福临轻轻地伸出手,将手指穿插缠绕进她的指缝里。 宛甯慢慢睁开双眼,也静静地望着他。他的脸侧还残留着汗迹,眼神明澈,似是还藏着笑意。 宛甯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握地更紧。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听着外面的雨声,时而如小溪潺潺淅沥,时而如瀑布哗啦作响。 长久的沉默之后,福临开口道:“宛甯,我是真心的。” 宛甯抬起眼,回道:“却也是自私的。” 福临没有生气,笑着又轻轻地吻了吻宛甯的耳侧,“你总是把我看穿,又说出来,一点面子也不给。” “给你面子作甚么,我又不喜欢你。” 福临被这一句话呛得说不话来,但经历过刚才的意乱情迷之后,福临却已经毫不在乎宛甯的这些气话了。 他凑进了宛甯的耳边,像个邀宠的小孩子般,说道:“我以后总会让你喜欢的,让你离不开,让你忘不了。” 宛甯脸上没有任何神色,淡漠道:“有什么自信,说这些胡话。” 福临握着的手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偏有这个自信。” 他想,这一生,这般漫长,他总会让她明白,他对她,是真心,是真意。 是真的,想带她看遍这世间里的美好,想给她全部的温暖。 ☆、宸光殁(五) 宛甯在成为福临贤妃的第二年年中,诞下皇四子珩宁,宫中大宴,宛甯擢升,为皇贵妃。 经历了一年的磨合,在福临看来,宛甯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也接受了宫廷生活。 漫天的烟火点亮了紫禁城的苍穹,照亮了宛甯的脸,她的侧脸还是清冷,只是脸颊上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温柔。福临想,有了孩子,她终究是愿意陪在他身边的。 在每一次的早朝后,在每一次批完奏章后,在每一次心烦意乱后,她都在他身边,她的温柔细语,她的耐心呵护,都让福临觉得安心。 每每遇到朝政上的问题,宛甯也总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提供给福临,也不得不让福临刮目相看,原来她并不是像看上去那般柔弱,潜藏在她内心底的,也有一份对朝堂政治的理解。 福临为了宛甯的孩子,颁下诏书,是为皇家第一子。 他为她做的,她都懂,她也默默接受,她是感动的,长久以来的真心,她又怎会看不见。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起过往的那些不快,不去提起博果尔,不去提起东莪,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人和事,是不可修补的裂痕,不去翻开是最好的方法。 庆生的宴会结束,已是巳时了,宛甯觉得身体乏累,福临便让宛甯同珩宁先一道回去了。 彼时,宛甯已是皇贵妃,赐居了景阳宫。 在回去的路上,宛甯遇上了福临的庶妃佟家宛柔,她手里牵着皇三子玄烨。他们见是皇贵妃与珩宁,便忙一道下跪行礼。 宛柔位列庶妃,平日里并不受福临所喜,即使诞下皇三子玄烨,份位也并没有再升。她的性子比之宛甯更为安静,姿容也并不出色,她在宛甯面前有些许怯怯,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皇贵妃”。 玄烨亦懂事地同母妃一道行礼,稚气地道:“孩儿玄烨参见皇贵妃。” 因在宴会上,福临颁下诏书,称自己的孩子珩宁为皇室里的第一子,让宛甯此时对眼前的玄烨有些羞愧。 这个并不受父皇疼爱的小少年,让宛甯顿觉内疚。 宛甯上前,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玄烨的头,道:“起身吧,夜已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玄烨和宛柔这才起身,退到一侧,等宛甯和珩宁先走。 “宛柔姐姐。”宛甯忽的开口,话至嘴边,又不知怎么继续讲下去。 宛柔似乎已领会宛甯的意思,忙回道:“皇贵妃和珩宁都是贵人,享的都是应享的。宛柔和玄烨不敢妄自逾越,还请皇贵妃放心。” 宛柔的这番话,让宛甯更觉心酸,只好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抱着珩宁上了轿。 宛柔望着远去的轿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黑夜里,这夜黑得也像那些晚上,福临到她的寝宫里,抱着她喊“宛甯”的名字。 她们的闺名只差了一个字,她们的人生,却截然不同。 她是天际明亮的星辰,而她只是泥土里蛰伏的草。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大清遗恨 作者:宇文玦 分卷阅读175 —— 宛甯回到景阳宫后不久,福临便也来了,他的脸颊上泛着红晕,是喝了酒的,他太过欣喜,到了景阳宫,又抱着珩宁不肯放,一直让他叫自己“皇阿玛”。 宛甯笑道:“喝糊涂了,珩宁才多大,连话也不会讲,还想着让他叫你皇阿玛。” 福临手里抱着珩宁,望着眼前浅笑的宛甯,觉得至天下的幸福,也不过如此,自己深爱的人都在身边。他多想此刻的时光,再慢一点。 这样的时光,让他贪恋不已。 “下个月朕要立珩宁为太子。”福临忽然开口道,“朕要让你有夫君和子嗣倚靠,缺一不可,朕才放心。” 宛甯侧过头,烛火下的福临神色坚定,目光沉着。 “母后不允你做皇后,但朕要让你的孩儿做太子。” 外头忽的一声闷雷,让宛甯顿觉害怕,她想到今日遇到的玄烨,他和他母妃宛柔落寞的样子,心头竟生出些许不忍。 “皇上,还是待珩宁再长大些再提这事,立太子毕竟是大事,要以贤者为首。珩宁之上还有福全和玄烨,他们两个都是懂事的孩子,况且皇上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的。” 福临听罢,却忽的狡黠一笑,拉过宛甯,把她拉进了自己怀里,挑眉说道:“哦?还要与朕生更多的孩子?” 宛甯脸颊绯红,别过头,不再言语。 室内旖旎,福临沉沦在这份幸福里,完全不知祸福相依,不知山雨欲来。 (完) ☆、一生欠安 「我的人生,只剩下黑暗,所以,哪怕是微弱的光,都会让我奋不顾身。」 乌云低地像是伸手可以去触碰一般,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恶心的血腥味。 朱慈烺颓唐地跌落在一侧,他望着紫禁城里的满目苍夷,望着父皇的尸首,望着不远处失火的东宫,他知道,他的大明,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满清的铁骑已经踏平了京城,已经踏碎了人心,已经踏入了父皇的统治。 他的父亲,崇祯帝,这个宽厚仁心的皇帝,一生战战兢兢,为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耗尽心血,却还是因为这些问题溃烂太久,已然无法力挽狂澜。 他亦从未料到过,他如此努力守护的大明,却在自己在位时分崩离析。 他常常叹气着在朱慈烺耳边道:“慈烺,要善待天下啊。” 可是这天下,似是没有善待过他。他自缢于煤山,他怎么忍心,看到用尽一生奉献的大明,在他手里结束,又怎么忍心,看女真人入主这恢弘如诗的紫禁城。 紫禁城,自明成祖朱棣迁都以来,便一直都是大明的都城。 可是却在此刻,烟火漫天,哭声环耳,所有的绝望与无助,都在这一天,都在这里,汇聚成惊天的炼狱。 再繁华的盛世,终有日落西山的一日。 但朱慈烺未曾想过,在他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在他还未接过玉玺的时候,在他还未坐上金銮之殿的时候,他的国,他的大明,全部结束了。 黑暗,像是没有尽头,包裹着他,侵袭着他,让他再看不到任何光亮,也让他不再相信任何光亮。 他的善良,他的软弱,他的谦卑,都在这一刻,转变成了冰冷的隐忍。 他要活下去的,他还年轻,他还可以为大明,好好地活下去。 他握紧了双手,根根指骨发白。 朱慈烺大概都忘记了,彼时自己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可他的身上,已经负起重担千斤。他的大明,压得他似是要喘不过气。 他没有一刻,敢放下警惕。没有一刻,敢忘却。 复国,复明,在每一晚的梦靥里,都冰冷地撞击在他的脑海里。 —— 她陪在他身边,她总是委屈自己,他是知道的。 他总是想,待得重回东宫,待得重回紫禁城,他一定要补偿她。 压抑疼痛的人生里,他似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可是他又如此自私,他看着她的委屈,看着她的难处,束手无策。 他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此痛恨自己的懦弱与隐忍。 可是一切都是事实,在这个飘零苟全的乱世里,他真的无能为力。 —— 牢里看护朱慈烺的兵卒,在他被处决后,整理牢房时,找到了一封信笺,是用鲜血所书的,白底红字,分外触目惊心,上面只寥寥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力气所写。 “世萱,望汝珍重。慈烺一生欠安。” 兵卒想着许是朱慈烺写给妻子的绝笔,黯然叹息道,太子原来也是这般重感情之人,全不像书里道的,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把信笺折了起来,置于烛火之上,只一会便烧尽了。 —— 世萱,我无法原谅的,从来都是,我自己。 分卷阅读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