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弦》 并生莲（一） 争弦 作者:越罗 并生莲（一） 七月十五。夜。人定。 不闻漏声，不见星光！ 山路幽幽，曲折向上，在半山处辟出条蛇样的支径。支径弯绕，转入山背，路面散乱铺着石板，宛如蟒类在挣扎缠斗过后，身上挂着的残余鳞片。支路尽头通往家客栈，招牌字迹早已斑驳剥落，分辨不清。院外大门旁挂着两串纸糊灯笼，旧有的红色已被时光蚀去，惨白灯笼随着回旋的夜风狂乱舞动。不知谁家出殡时曾在此停留，抛洒的纸锭犹自跌落地面，被风掀，四散彷徨——明明是酷夏之夜，偏似化作漫天鹅毛雪花，劈头盖脸，教人透不过气。 客栈虽旧，竟也有些宿客。夜已深，双层木楼中灯火尽熄，只有屋顶盘踞的几只野猫，偶尔睁开眼眸警觉四望，闪出几点黄绿的光。 中元节之夜，本不宜外出。 犹自投宿在外的人，是因为;迫于生计？还是遭遇了紧急状况，不得不连夜出奔？ 满楼静寂。唯余二层东厢第三间房中，隐隐有极低语声。 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沉沉地问： “院中‘斜月阵’布好了吗？” 另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回道： “布好了。怕不够，还加了个辅阵。房前走廊里我还设了两排‘暗荧流星’。寻常人经过它们不妨事，唯独探到他的天台派独门真气才会发动。” 男子道：“嗯。‘暗荧流星’也算难缠的机关了，旦发动，转瞬之间爆裂烧身。不过，唉！这些在天台派中都只属最基础的武学，对他这般派中高手，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 女子道：“能拖片刻也是好的。何况这半年来，因师父过世——” 男子声音陡转不悦：“师父？！甚么师父！” 女子立刻柔声道：“别生气，我说错啦……这，这几个月以来，因掌门人新丧，天台派上下片忙乱，他在派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事务缠身，难免心烦，时间未必能搜寻到我们。” 那男声叹了口气，慢慢地说道：“他最近行踪路朝北。浙中带最强的绿林巨寇“蹑天雷”上个月被他亲手擒拿，不久前他又伙同那帮朋友，举荡除江淮间最大的两股肆虐以久、且互斗已久的水贼势力……他北上时做的事，桩桩、件件，沿途那么人传播，想必你也听见了。” 女子静了会，道：“你先前咬牙猛练《流光集》中‘拂云心法’，不慎岔了内息，后来又因为赶路，脚受了伤至今未愈，都整整两天没合眼啦。不管怎样，你赶紧休息会。我不睡，在这里坐守罢。” 男子道：“唉，息兰，辛苦你了。但如今他已近在咫尺，我又哪里睡得着，最不过勉强闭目养会神——你且看看东西还安好否？还有，把两个娃娃抱过来，让他们同我睡起。” 那叫息兰的女子没有点灯，借着南墙上窗棂中透进的微光来到床尾，掀开被角看了看，道：“他俩都睡熟了。东西也直藏得好好的。要不别惊动他们啦，渊儿才七个月大，霖儿也才六个半月，跟我们奔波这么久，小小的孩子也够累啦。” 男子道：“不。快抱过来放我怀里，边个。” 息兰诧异地问：“云离，为什么定要抱住他们才肯休息？” 名叫云离的男子淡淡回答：“有他们在手，可比那层层布阵设防强了。” 息兰默默抱起熟睡的婴儿。两个婴儿都用暗红色小襁褓裹着，都扎着细细软软的小冲天辫，露在外面的小脸蛋圆圆白白、粉嫩幼香，在睡梦中咂吧着嘴儿。息兰低头凝望他们，眼中似乎要滴出水来。她爱怜地在其中个小宝宝脸上亲了口，把他们递给那名叫云离的男子，自己在窗前悄悄坐下。 窗外夏夜山风急。月亮完全潜进了重云里。屋顶上不时传来猫抓挠瓦片声和低低的呜咽声。 云离坐在床中间，将两个婴儿紧挨自己放下，半掩床帏，阖目盘腿，缓缓运起缕真气，游走七关，开始为自己疗伤。 房间中再无它响。 忽然，夜风里燥热之感陡增，从窗缝外起争先恐后涌入！头顶的野猫嗷哇声嚎，没命地扒着屋瓦向远处逃蹿！院中猛绽开几束灿白的光，转瞬即灭，如流星刹那间点亮夜空。 “阵法催动了！” 息兰猝然跳起，转头向床，心脏便如被人紧紧攥住，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云离已在帐中冷冷地道： “hē hē ！终于来了！” 客栈中宿客们纷纷被惊动，空气中的慌乱情绪开始蔓延，有沉不住气的男人已想掀被下床掌灯。就在此时，东厢三号房门附近又有几点赤色球状火光爆闪，闪过即逝，时间虽短，却嘭地照亮大半个客栈。本想点灯的宿客怔，不敢再动，好几间房内已传来女人和小孩的惊惶哭叫声。 气氛如同将开的煮锅，已自渐渐焦迫。 息兰几步抢到床边，向帐内道： “斜月阵和暗荧流星都被他举手破了！” 云离咬牙道：“自从被剥夺继任权后，整整七年没能与他对阵，却不料此人武功已精进若此！” 云离身边婴儿亦已震醒，张嘴欲哭。云离皱眉，扯过枕巾迅速捂住他们的嘴。婴儿哭不出声，两张小脸顿时涨成通红。 息兰急道：“云离，你是渊儿的亲爹啊！怎能下得了手！” 云离眼神凛冽，阻住她话头：“死不掉！噤声！” 外头愈发纷杂，已经有人在呼唤小二和掌柜。这时，忽从院中传来yī zhèn 清脆的铃铛声——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铃音如清泉潺潺流出，霎时将夜色中的燠热荡涤得干干净净。人们不由得止住动作，个个侧耳倾听。 铃声转轻，但还在缓缓地响。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伴随着泠泠的叮当声，庭院里个清朗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 “天台四客中第三子穆静微，深夜到此，不慎打扰诸位，还请各位不必惊慌。” 他声音不响，但却清亮明晰，穿透呼呼风声，在院楼每寸角落回荡。 客栈中紧张气氛顿时纾解，不少房中客人陡松口气，已在互相ān wèi ： “天台山穆少侠到了！” “太好啦，先前我还直提心吊胆，就怕这中元节夜半会出甚么怪事！” “放心！有穆少侠在此，甚么鬼都不敢来闹！” 正议论纷纷，穆静微的话声又响起：“穆某今夜仓促来此，只为追寻我天台派座上贵宾。各位请仔细倾听并照穆某的话行事，在下事毕即走，绝不敢烦扰各位休息。” 满楼瞬间安静。息兰和云离对视眼，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穆静微jì xù 道：“请各房注意，我要寻找的贵客，是对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女加两个约六七月大的娃娃。与此事无关的人，请立即在房中掌灯。” 些窗中迅速亮起烛光，有几位心急的女客甚至手掌灯，另手开窗，探首向院中张望，直欲睹天台山穆静微的风采。 “快……点灯！”息兰慌乱地在桌上摸索，“糟糕，我怕泄漏亮光容易招人注意，把火石火刀藏得太好，时摸不到了……” 云离冷冷地道：“穆静微向来自诩正人君子，自然不肯将他人屋子逐偷窥搜寻——别慌！现下没燃灯的房间，除我们外，还有不少空屋，就连左右两间客房，也都无人居住。他眼力再好，也决计无法迅速找出我们。这小段时间，已足够我俩做zhǔn bèi 。” 此时满楼小半房间已亮起灯烛。先前好奇的女客们往庭院中张望，甚为诧异：明明声音是从此处传来，为何此时院中仅立着个小小白玉架子，架上几盏黄金铃铛犹在随风晃动，可却渺无人影？ 正纷纷纳闷间，忽听穆静微声长笑，道：“谢配合，可惜佳客已lí qù ，在下只能另行寻觅了！各位请jì xù 休息，穆某再次深深赔罪！” 铃铛“当”的记齐响，忽然连同白玉架起从院中消失，万籁俱寂。 “走了？” “走了！” “才来就走了！” “江湖盛传，天台四侠都是极了不起的人物，其中名列第三的穆静微最为英俊才。我好不容易有亲眼目睹的机会，可他却……” “可惜可惜……” 宿客们没了睡意，叽叽喳喳在外头讨论起来。 息兰握紧手里的弯月匕首，轻声道：“云离，虚惊场。” 云离扬手，止住她话，仔细听了听，才道：“如此看来，他虽然查到了我俩奔北的消息，但并未真正追踪到我们。” 息兰也松了口气，道：“是的，想必他在用zhè gè 方法，处处试探过去。你我运气还算不错。” 云离正张口欲言，忽然住嘴，脸色大变。他霍地伸手，边个，紧紧攥住两名婴儿。与此同时，木窗悄无声息洞开，条人影越窗而入！人影微微抬手，掌上盏八宝琉璃罩灯被点着，满屋都明亮了起来！那人轻轻推送，灯盏平平落到桌上，火苗不见丝颤动。只见他袍袖带，复又阖上窗户，舒展身形，已稳稳立于屋中。 灯乍亮，屋中两道蓝光破空划过，正是息兰持匕首攻到，刀取左肩，刀取右腹，直向穆静微斫去。 穆静微将身侧，息兰左刀立时刺空。穆静微反过左手抄，扣住息兰右腕，同时右手凌空点击，息兰左腕“太渊”穴被点中，左刀登时拿捏不住，当地掉落在地。 息兰招即败。她右脉被重重扣住，却硬生生忍着不吭声。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着她的脸，只见乌黑的鬓角、光洁的前额与挺滑的鼻梁上都沁出颗颗汗珠来。 穆静微依然侧着身，长长叹息声，却不瞧她。片刻，才复长叹声，黯然道： “息兰，方才出刀那样快，你心里真的很想杀我么？” 并生莲（一） 欲望文 并生莲（二） 争弦 作者:越罗 并生莲（二） 息兰银牙紧咬，倔犟不答。 穆静微慢慢转身，放开扣她的手。息兰得隙提右刀，又想攻上前，穆静渊陡然转脸盯向她，双目精光暴射。息兰吃了惊，倒退两步，方才立定。她只怔得怔，便回过神来，低呼道： “穆静微！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吗？你几时也学会虚虚实实了！” 穆静微澄澈双眼中竟包含了深重的威怒。他淡淡地答： “天台派追查逆徒，本属琐事，何须惊动他人！” 息兰紧紧握着仅剩的把弯月匕首，手腕轻轻颤抖，过了会，才低声道： “穆静微，你向来是很宽和的人，终于也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她惨笑声，将匕首举，道：“来吧，今夜我拼着丢掉性命，也会护他到底！” 穆静微摇了摇头，沉声说： “你夫妻俩虽盗走天台派第三脉的绝学《流光集》，但毕竟才短短半年，即使你们天天苦练，也不可能同我抗衡。收手吧，不要以卵击石。” 他抬起眼睛，深深看住息兰，又字字地道： “杜息兰、朱云离，请把我的妻儿和《流光集》还给我。”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缓缓伸到杜息兰面前。 杜息兰退后两步，砰地撞上窗框，无路可走。窗被震开小半扇，她本穿着身淡黄衣衫，此时裙角与发丝俱被夜风吹得猎猎飞扬，便像朵颤巍巍的小小黄花。万种绝望齐透过她深黑的眼眸迸发而出，令人不忍正视。 穆静微逼进步，面对她而立，伸手阖上窗扇，凝声问： “息桐呢？她在哪？她生下霖儿后，被你们藏到哪里了？” 杜息兰浑身簌簌发起抖来。突然，她已似崩溃，爆出yī zhèn 呜咽，当地扔掉匕首，腾地跪倒在地，哀哀痛哭： “姐夫！我，没有藏她啊！……姐姐她……你永远也不能再见到她了……” 灯火将穆静微颀长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影子猛地颤抖了下：“息桐怎么了？快告诉我啊！” 杜息兰双手掩面，哭得全身颤动，偏又不敢大声：“姐夫，姐姐死了！六个月前就死了！是我，我怕你和天台派其他人得知消息后发狂，所以路牢牢封锁消息，不敢传出去！” 她泪流满面，抬头道：“去年十月底，掌……师父过世，十二月初，云离取了《流光集》，要我立刻同他下山。我那时即将临盆，不得已但也只好奋力跟随。谁知半路却偏遇到姐姐。” 穆静微嘶哑着嗓子道：“所以你们就劫持了她？” 杜息兰道：“没有。我跪求她放我们马，说愿意劝云离留下《流光集》，带我和肚里孩子离开天台，保证从此绝不再回来。可是……姐姐说她可以原谅我，却万万不能再饶过云离。她当场便欲示警召集众人，要以门规处罚云离。” 穆静微缓缓蹲下，对住她的眼睛，道：“说下去！” 杜息兰不敢与他对视，想低头，但穆静微已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硬生生逼她抬起脸来。她颤着声音说： “我知道天台派对内盗处罚极重，云离此番第二回犯禁，只怕性命难保，我便拼命哀求，但姐姐不听。我急了，云离也很急，只好先出手想阻止姐姐示警。姐姐便和他对招，我……” 穆静微道：“息桐性情柔静，不爱习武，何况那时她也已有八个月身孕，如何打得过你的好丈夫？至于你——你也没袖手旁观吧？” 杜息兰道：“……我心只想暂时制住姐姐，好让云离保全性命离山。所以不得不在旁出手，点了姐姐穴道。但巡山弟子恰好到了附近，我们怕过早暴露行踪，所以不敢独留姐姐，仓促间只得把她同带下了山。” 穆静微脸色越来越沉重，道：“你们劫持了息桐，又隐藏得很深，我时半刻找不到你们，因要料理师父后事，又怕你们伤她，也不敢大肆搜寻……息兰啊息兰，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几时变成了这般狠辣心肠？” 杜息兰流泪道：“姐夫，不是的，我不狠辣，我做这些全为了他。你请相信我，我也爱姐姐，带她走时绝未想过要伤她性命。” 穆静微低喝道：“那她为什么会死？！” 杜息兰道：“那时我和她都即将临盆，天气又越来越冷，不宜远行，只好躲起来待产。十二月十六，我生下了渊儿。又过了十天，姐姐肚子也开始痛了，但她痛了三天三夜也没能生下孩子。我们那时躲在浙北座破庙中，原本就荒僻，况且县城里人都在过新年，时三刻根本无法请到医生……” 她眼泪滴滴落在穆静微手背上，又接着说：“在这紧要关头，我痛哭着向姐姐说对不起。姐姐那时讲话已很困难，但她仍说和我同胞姐妹场，愿意原谅我，但要我想方法帮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却不必管她性命。” 她痛苦地合上双眼，续道：“姐姐那时已奄奄息。眼见大小两条性命朝不保夕，我万般;，没了主意。这时云离说他曾在医书上翻到过张催产药方，虽用料平凡，据记载却次奏效，只是药力颇为凶险。姐姐便求他到附近山坡上采了药煎服。直到正月初五夜半，药力发作，姐姐终于也生下个男孩。只是她身体太虚弱，终究没能挺过去……” 穆静微言不发，脸色苍白如纸。 杜息兰小心翼翼瞧了他两眼，战战兢兢地说：“姐夫，姐姐说，她和你的第个孩子名字中有个露字，而第二个孩子的名字，她也早就和你约定好了，dǎ suàn 唤作——穆青霖，寓意原野青青、天降甘霖……姐夫，我直按照姐姐的遗愿，将霖儿照顾得好好的……” 穆静微双眼茫然，似全未在听，只反反复复地道：“胡说，胡说。她不会死，不会。” 杜息兰不及答话，突然，床帏内的朱云离淡淡接道： “不是胡说。正月初六，杜息桐被我亲手埋葬在浙北个名叫灵史的小村庄外，当地犹有无字墓碑为证。” 话音甫落，穆静微已纵身跃起，闪电般飞掠至床前。手扯下帷幔，另只手掌中金丝晃动，悄无声息直指帐内！ 杜息兰连滚带爬惊扑过来，用力攀住穆静微衣角，苦苦哀求：“姐夫！姐夫！” 朱云离动不动，冷冷地道：“穆静微，你què dìng 要向我出手吗？” 穆静微喝道：“十三弦出手，不见血不收！朱云离，你再触犯门规，终于惹出惨剧，今日我必定取你头颅，以祭拜亡妻！” 朱云离不惊不慌，冷笑几声：“穆静微啊穆静微，别忘记你虽然死了妻子，但还有儿子呢。你难道不想瞧瞧他吗？” 闻此言，杜息兰顿时止住哭求。她不发言，起身端住琉璃灯，来到床前，举灯向床中照去。 穆静微心中震，定睛望去，只见朱云离正靠墙坐在床中央，在烛光中向自己微微颔首。他虽逃亡日，衣衫粗陋，足上还缠着绷带，但眼神却犹自犀利，恍若两支钢钉直欲戳穿人心。他素来脸面齐整，此时却已长出胡茬，令昔日英俊的脸庞又平添几分沧桑。 而穆静微的眼神，转瞬被朱云离怀中的对婴儿吸引。只见两个婴儿各呆边，小手兀自抓扯大人胸前衣裳。虽然已被惊醒，但也不哭，四只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陌生客人。 穆静微如遭雷击般后退半步，嗖地收，丝丝金弦骤然消失不见。 朱云离淡淡笑：“当年那人赐你十三金弦时，明白说过十三弦‘出必见血，不然不祥’，但如今看来，就算它鸣金空回，好像也没甚么严重后果嘛？” 穆静微却如同没听见般。他痴痴盯住两个小婴儿，从左边到右边，再从右边到左边。半晌，他艰难地转头向杜息兰道： “息兰……告诉我，哪个……才是息桐和我的霖儿？”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并生莲（二） 欲望文 并生莲（三） 争弦 作者:越罗 并生莲（三） 杜息兰把灯移得近，让他看得清，却转开头去不作回答。 穆静微还想再问，那不知被收于何处的金弦却突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响，震得他的衣衫和被扯抛在地的大幅床帏都开始抖动不息。 朱云离哼了声，说道：“那人晚年时，将天台派分为四脉，其中的第三脉融音律和武学为体。现在那人死了，新任掌门统共四位，第三脉便由你执掌。今夜看来，当初他赐给你的十三金弦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话锋转，眼神锐利如刀：“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穆静微，金弦既为灵性之物，岂能白白收回？你还不快赶紧安抚它们？当初那人剥夺我的继任权，并赐弦给你时，可也曾明明白白说过——当今世上，你是唯能镇住它们的人哪。” 穆静微言不发，伸手抽，刹那间十三弦凭空而出，嗖的缠绕在他臂上。金弦触及肌体，立刻渐渐紧绷，穆静微素缁色的衣袖上开始渗出条条血痕。 血痕越来越宽，越来越嫣红，素衣迅速染满朱砂。 弦声渐低，终于缓缓止歇。朱云离在旁淡淡笑道：“那人若晓得十三弦今日竟然反噬主人鲜血，不知在地府深处又会作何感想呢？” 穆静微收回金弦，不顾手臂伤口，向杜息兰道： “息兰，我和息桐之间感情有深，你直都很明白。如今她人已故去，留给我的只有双儿女。息兰，请你把霖儿指还给我吧！我明白，过去那么事端，始作俑者并不是你。所以，我愿意保证——只要你交出霖儿和《流光集》，就必定可以平安离开。” 杜息兰终于转身，烛光映着她红菱般的嘴角，看上去和息桐愈发相像。穆静微热切地看住她，眼角眉梢全是深深的祈盼和忧愁。 杜息兰艰难地开口：“静微，如果我听从，你能也留他命吗？” 穆静微眉间青气闪，决然道：“不能！他屡次触犯门派禁令，已经无法再获宽恕了！” 杜息兰咬下唇，倔犟之色漫进眼眸，再不开口。 穆静微急道：“朱云离身为堂堂男儿，却罔顾师父年养育之恩，反而重利轻义、数次戕害同门，又怎能不因此付出代价？息兰，他虽是你夫君，但你已满二十二岁，且身为人母，应明辨是非——息兰啊，听姐夫的话，悬崖勒马吧！” 朱云离脸色沉，骤然夺过话头： “息兰！到边上去！” 穆静微怒道：“你！” 杜息兰却低下头，轻轻退了几步，退到圆桌边，垂着头，似主意已定般，个字都不肯再说。 朱云离将眼光转，剜向穆静微：“想讨价还价，不如直接找我！” 穆静微强自抑住忿怒，道：“你今夜难逃裁决，还有甚么话，并直说无妨！” 朱云离道：“难逃裁决？hē hē ！” 他轻轻扬眉，冷冷笑，又道： “姓朱的还有三个月才满二十四岁，年纪轻轻，大事未成，岂会轻易交出性命？笑活！——穆静微啊穆静微，论现下武功，我打不过你。但信不信，若敢动手杀我，你的儿子和我的儿子都得陪同赴九泉！” 席话说完，朱云离迎住穆静微视线，从容将两个婴儿抱举。他居然气定神闲，紧紧揽住婴儿，左右蹭蹭小脸，逗弄起他们来，婴儿格格乱笑。 穆静微怔住，呆立当场！ 静默良久，他深深长叹声： “息兰，你的孩子，你真舍得吗……” 杜息兰仰起头，漆黑瞳仁中泪光闪动： “云离若死了，我和渊儿绝不苟活！静微，你知道云离从不开玩笑的……从不！” 穆静微凝视着她，又凝视着那双浑然不知世事的婴儿，眼中含着极深的;和悲哀。半晌，才叹道： “朱云离，论心狠手辣，天台派上下无人比得过你……罢了！你将霖儿和《流光集》留下，带息兰走吧。只要你们不重蹈覆辙，过去的事我保证不再追究。” 杜息兰面有喜色：“云离，你听！” “且慢！”朱云离道。 “怎么，你不信我？”穆静微语声沉重。 朱云离道：“天台穆静微重诺重信，世人皆知。我自然也相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的话还没说完。我不但想活命，《流光集》我也要定了！” “你！”穆静微猛然抬头，周身气场yī zhèn 爆颤，屋中空气乍然旋动。两个小婴儿感觉极为灵敏，受了惊吓，哇哇地哭起来。杜息兰赶紧把灯放回桌上，坐到丈夫身边，帮着抚慰两个小婴儿。只是她极谨慎，两边视同仁，拍打安抚竟毫无偏袒。 穆静微见孩子哭了，心中大恸，不敢再动怒，收了真气，时恨极，说不出话来。 朱云离很平静：“穆静微，今日你显然已无法出手，僵持下去谁也讨不了好。年来我对《流光集》倾心已久，现下我虽想活命，但也不愿把它和霖儿同交还，否则路的辛苦和奔波岂非前功尽弃？——不如我替你想个两全其美的bàn fǎ 吧。” 他见穆静微不答，兀自jì xù 说道： “这样，你从两个孩儿中选个领huí qù ，而另个则由我带走抚养。《流光集》自然也同留在我身边。十七年后的今日，我们依旧在此相见。我到时再归还《流光集》，并告诉你哪个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如何？” 穆静微震怒：“朱云离，你想占尽世间便宜吗？” 他身形甫动。可朱云离动作比他快，原本抱住孩子的手略倾，正好压在婴儿们的胸腹之间。他微微发力，两个孩子抵受不住，呛咳起来。 杜息兰和穆静微同时急唤：“停手！” 朱云离不再发力，淡漠道：“你选吧。” 穆静微此时早没了先前在庭院中的从容。他连退两步，看向杜息兰，满目怆然，不知如何是好。 杜息兰惨白着脸，道：“姐夫，求求你，听他的，选个孩子带huí qù 吧！唯有这样，才……才能保全渊儿和霖儿的性命呀！真的，十七年，只要十七年，我以姐姐的名义发誓！十七年后保证全部物归原主……” 穆静微依然不说话。衣袖早被染成殷红。灯光越来越暗，杜息兰看不清他的面容，不禁有点焦急，连声唤：“姐夫！怎么样？姐夫！” 她走上前，想扶住穆静微。忽然，穆静微猛地推开她，哇地吐出口鲜血来！ 他抬手拭去嘴边血迹，大步走回床边，抬手，渐暗的烛光竟又亮起。 朱云离冷笑：“穆静微，你得到师父的《流光集》，练习其中《拂云诀》才区区六七年，竟已达到以气御自然之物的地步，我好生羡慕！但愿十七年后我能超越这般境界，才不枉我过去离群索居、流离颠沛之苦哪——对了，可想好选哪个孩儿了吗？” 穆静微强忍心中悲痛，定睛看去。只见左边的婴儿正扒拉着朱云离的衣服，饶有兴味地扯衣领子。而右边的小婴儿却不动手，乖乖伏在朱云离胸前，双圆圆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端详自己。 他和右边那婴儿对视良久，心中动，便伸出手去。突然，仿佛听到记轻轻叹息。他蓦地转头向杜息兰瞧去，她却面无表情，他不禁怀疑自己幻听了。这时，朱云离冷冷地说： “息兰，去外边，别干扰他心神。” 杜息兰咬了咬嘴唇，道：“云离，小心些。”回眸深深望了两个孩子眼，转身出去，掩上了房门。 穆静微却又迟疑起来。他竭力想看出哪个婴儿长得像自己，可是婴儿太幼小，他们的母亲又是孪生姐妹，实在难以分辨。 他jì xù 向先前的婴儿伸过手去。可是那婴儿也许是瞧够他了，反而移开了视线。穆静微便想缩手，此时左边本在玩弄朱云离衣领的婴儿忽然伸藕节似的小手臂，捏住了穆静微的大拇指，“格格格”地笑了。 穆静微心头暖。他回握住婴儿的小小拳头，也想朝他笑笑，却发现胸中哽咽，笑不出来。 朱云离倒hā hā笑：“穆静微，不如就选了他罢？” 穆静微哼了声，便欲抽回手，小婴儿把握不住，抬眼望望他，竟然满脸委屈，“啊”地哭了起来。 穆静微闻声，心中软，长长叹，再次伸手，轻轻将左边的小婴儿抱了过来。 朱云离淡淡地道：“那么，千佛山，此地，十七年后的今日再见！路顺风！” 穆静微也不答话，抱住婴儿，按捺下口气，缓缓转身，步出房门，无语地越过杜息兰身前，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并生莲（三） 欲望文 少年游（一） 争弦 作者:越罗 少年游（一） 十七年后。天台山，仙霞岭。 氤氲薄雾浮起在清晨山林中，几个山民在雾里穿行，将雾气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两旁树荫里传来叽叽喳喳鸟叫声，温暖的阳光渐渐从叶间穿进来，驱散了薄雾，将空气洗得干净明亮。几只小鸟见山民们在山溪边停下暂歇，也蹦跳着来到边上，探头探脑去喝水，浑然不怕身边的人。 山民们忙里偷闲，坐在水边青石上聊天。忽然，溪水对面传来声音招呼道： “叔叔伯伯们，早上好！” 眼尖的山民隔着潺潺流水向对岸回应道： “呦，这不是崎非吗？大早背了包，要上哪？” 溪水对岸，个少年正朝这边挥手。他约摸十六七岁年纪，眉目英挺，身形高大，穿着身干干净净的深褐色衫裤，却背了个红白相间的花布包。 “师父让我出远门！” “哦？穆大侠要锻炼你？这敢情好。不过你怎么背着个女人家用的背囊哪？hā hāhā hā哈。” 少年啊了声：“我觉着这朵朵小红白花怪好看的，所以才选了它，却原来是女人家用的么？” 他瞧瞧几位山民，有些难为情，轻轻笑，挠了挠头。突然，只小黄鸟飞过来，冲他“啾啾”地叫。 少年冲小鸟招招手。小鸟嗖地敛翅栖在他右手背上，少年摸摸小鸟的nǎo dài ，和它大眼儿对起了小眼儿。 “崎非，你出远门要去哪？” 名叫崎非的少年边逗鸟儿边隔水回答：“去北方！千佛山！” “去干什么呢？提亲吗？”位大胡子山民hā hā笑道。 崎非哎呀声：“黄大叔又说笑，我才十七岁，提什么亲哪……师父要带我去办件大事，让我先独自赶段路锻炼锻炼。” 另位黑脸庞山民道：“不错！男子汉就应该出去闯荡！不过啊，崎非，你第次单独出门就跑那么远，路上可要加小心。” 崎非道：“李伯伯，我有伙伴，她正等着我呢。” “谁啊？” 少年小心翼翼举着停栖小鸟的右手，也在溪边坐下，彬彬有礼地答： “师父让我先去南京找师姐，然后和她起jì xù 上路。” 几个山民起道：“你师姐？穆大侠除了你并没有收其他徒弟啊。难道说的是他的闺女？” 崎非道：“正是。我和师姐还从没见过面呢。” 山民们对视眼，道：“穆小姐刚出生不久的时候，穆夫人曾抱她经过我们村，母女俩都真是神仙般的人儿啊。后来听说穆夫人生病去世了，小姑娘也被送到外地抚养了。唉。” 崎非浓黑的眉宇间也掠过抹忧伤，道：“师父怕自己不够细心，带不好师姐，所以托四师叔代为教她。不过师父自己每隔几个月也会去看看她。” 山民们道：“你赶紧去罢，路上加小心啊。早日和穆小姐起回来吧，村里人都很挂念她。” 崎非道：“嗯，你们也要保重！”他起身，轻轻抬手，小黄鸟欢叫声，直入云霄。他重新背起小花布包，隔水行了礼：“叔叔伯伯，后会有期！”转身迎着阳光大步踏上旅途。 段崎非出了天台山，来到县城，正赶上有载客马车要北上直至浙江边界。他付了车马钱，在车厢里找了个角落坐下，展开临行前师父给他的纸条复又细细研读。 “北上，至南京紫骝山庄寻师姐穆青露，嘱她与你同行。路可乘顺风车，亦可自行租马或步行。四月初十前务须到达。” 段崎非正看着，忽觉马车停了。车把式掀开门帘道：“路边有点心铺，几位客人买点吃的吧。等下要急行赶路，莫让肚子饿得慌。” 段崎非跟众人下车，在点心铺牌子下，心中默默计算： “肉包子八文个，菜包二文个，黄豆浆三文碗……那就再买八个肉包子，再加点豆浆，可以撑天……不行，刚才车费就付掉了不少银子，八个肉包子就又要四十文，太大手大脚。样是包子，还是吃菜的罢。豆浆也不要了，喝水就可以……” 他算得入神，喃喃地嘀咕出声。点心铺里的年轻老板娘听得，“嘻”地笑起来： “小伙子，不吃肉光吃菜，你要当小和尚吗？男孩子就要吃肉，吃肉长个子，知道不？” 段崎非摇手道：“师父的钱不能乱花。而且我也不需要再长个子啦。老板娘，请给我八个菜包子。喏，这里是十六文。” 老板娘笑嘻嘻接过钱，抬头仔细端详段崎非，道：“个子确实够高，够神气。哪，包子拿好，再送你碗豆浆吧，趁热喝了再赶路。” 段崎非惊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喝！”他想推却，不料抬胳膊，正好碰到老板娘端着碗的手。 年轻的老板娘飞红了脸道：“没关系的，你喝吧。出门在外，别饿着自己。”她强行把碗塞给段崎非，垂下眼帘儿不再话。 段崎非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了谢，赶快喝完豆浆揣着包子回到车上。路再不敢和人话，只是默默诵习师父平时所授武功心法，饿了就啃几口包子。出了浙江边界，看才三月中旬，他索性不再搭车，徒步行路，累了就直接在路边茶亭里休息，不知不觉已来到南京城。 他向当地人打听了下，原来这紫骝山庄位于南京城东郊，庄主祖上曾在朝为官，历任司徒职位，遂以司徒为姓，世代显赫，江淮流域无人不知。 按指点出了东门，连行七八里，渐渐感觉开阔起来。路旁尽是排排垂柳，在春风里轻轻舞动。时不时还有三五成群的骑者策马跑过，清色家丁装束，据说是紫骝山庄的驯马师。 段崎非边走边观赏眼前风景，心中甚喜欢。但走着走着，始终不见山庄房屋，心下纳闷，想找人问，却越走人影越稀，两边的柳木青草倒渐渐茂盛起来。 又埋头行了几里，段崎非心道定然找错方向无疑。这时，耳边突然传来yī zhèn 悠扬乐声，那声音似笛非笛，低沉悦耳，竟极吸引人。 段崎非心中大喜，循着声音来处走去，顿觉眼前亮。原来在远处草长柳舞之地有条横贯而过的河流，河岸边泊了叶小小无篷木船，乐声便从船上传来。他拨开近半人高的青草向前行去，见船上有人，便停下脚步，手搭凉棚远远张望。 只见河边小舟上端坐着位白衣女郎，正低头吹奏支依稀是碧玉色的竹管。水色暮天，看不清她的轮廓，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衣袖和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拂动着。 曲吹罢，女郎移开竹管，轻轻侧头，曼声唱道：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她的声音清冽婉转，竟不亚于仙霞岭中的小黄莺儿。段崎非听得呆了，怔怔着，竟忘记了要上前问路。 女郎歌罢，突然转过身来，扬声道：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段崎非闻言脸上热，暗道糟糕。自己这么躲在草丛里偷看她，当真猥琐失礼之极。忙想上前知会，忽听前方草丛中几声唿哨，三个彪形大汉已大笑着起身向前迎去。 段崎非心中动，原来她话中所指另有其人。又见大汉腰间亮光闪闪，竟都是携带兵刃的武人。他想了想，jì xù 隐身草丛中，不复前行。 但见女郎立在船舷上，待三人行至岸边，才又出声道： “王老大，王老四，王老五，你们迟到快半个时辰啦。是又碰到扎手客人了，还是平日贪杯过度走不快呢？” 其中大汉笑道：“哪里哪里。我们见姑娘吹笛子吹得gāo xìng，于是xiōng dì 几个便欣赏了会，不敢打扰而已。” 女郎道：“王老大，你连这是不是笛子都分不清，还谈什么欣赏呢。fèi huà 少说，怎么只来了三人？老二和老八呢？叫出来起动手呗。” 王老大的声音下子凝重起来：“姑娘，你岂不闻‘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么？何苦定要和我们长淮王家为敌？” 他身边另高壮汉子突然戟指白衣女郎，愤然道：“大哥，jiù shì 她打伤了我们九个船夫。今天定要清算！” 王老大摆手阻止道：“老四，别提清算不清算的。”他转向那女郎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为何要对我王家船丁动手？” 女郎笑道：“王大你别装傻。你家仗着掌管江淮带水上的客运和货运大权，次在船行到半途时下锚，坐地起价。要是客人不愿给呢，你们就派人下水制造混乱，恐吓船客。昨天你们遇上了我，我最看不惯这种行径，揍顿算轻的啦。” 王老五直没出声，这时开口道：“大哥，我们运客费向来是二十两银子，上船时付半，船到时付另半。” 那女郎截断他的话道：“别人家的小客运船同样路段统共才收八两银，你们开价jiù shì 二十两。昨天到江心时，掌船的老八突然停船，说风大浪急，要每位船客立时交齐余下十两船银，每人还要额外补交五两风险银，否则不开船，可有其事？王老八怎么没来呢？敢做不敢认吗？” 她扭头四望，提高声音：“王八？王八？人呢？是男人就出来！” 王老大道：“姑娘，你不愿留名也罢，不想交风险银也罢。你昨日在船上出手伤了我九个弟兄，拿武器逼着老八jì xù 行船，临走时又下战书约我们来此，请问你究竟想如何呢？” 女郎脆生生地道：“很简单。你们即日起应当明示价码，上船时次收清，不得垄断**、打压同行，不许坐地起价，出尔反尔。” 王老大道：“那只是误会，误会。” 女郎道：“我看不像。昨日有女船客问了几句，你们就出手推搡人家，有个右脸长紫胎记的打手还威胁要把她的孩儿抛进江里。如此恶徒岂可轻饶？你们必须把那人绑到官府，当庭法办。” “官府？hā hā哈！”王老四按捺不住再度出声，指了那女郎放声笑道，“小丫头片子刚出来混是吧？要不你现在跟哥去官府瞅瞅？看看刘大老爷是扒下我裤子打板子呢还是扒——” 他话未完，女郎微微抬手，道劲风“叮”地正击中他嘴。他呜嗷大叫声，嘴唇已肿起老高，呸地吐出口血来。 老五暴喝声：“上！”身形闪动，和老四起向船上扑去。 王老大弯身拾起女郎打来的暗器，道：“姑娘，这小铃铛我替你送回船上罢。”足尖疾点，也掠向小船。 女郎清叱道：“早就叫你们起上，偏磨磨蹭蹭fèi huà 半天！”白影闪动，已和三人斗在起。 少年游（一） 欲望文 少年游（二） 争弦 作者:越罗 少年游（二） 段崎非见他们开打，心中惊异，暗道三个大汉打个姑娘，这战局如何能公道。刚想上前相助，突见战团中王老四含混不清大吼声，从腰间拔出把分水峨嵋刺来。 他刺疾向女郎捅去。那女郎丝毫不惧，脚下踏了几步，竟然从老四和老五中间穿了过去，堪堪避开，同时反手，那碧竹管啪的声，正打中老四手背。 老四痛嚎声，狠劲上来，益发大步进逼。木船甚小，三大汉逼上前，兔起鹘落间，女郎已退到船尾。王老大道：“姑娘，得罪了。”挥手，大片银光闪闪的网向女郎当头罩下。 段崎非握拳道：“不好！”腾地起身便要上前，但距离太远，时来不及救，女郎眼看要被网罩住。 耳听女郎的声音道：“王老大，我不是鱼，网不住的！”说话间，她已将竹管插在纤腰旁，双手扬，手中各了张青晶晶的圆盘。她将圆盘向空中抛，圆盘竟飞速旋转起来，两张圆盘交互周，瞬间将网子的顶割开大片。 女郎足尖点，凌空而起，已从三人头顶越了过去，半空中伸手接了武器，稳稳落在船头。她将两片圆盘互相击，发出“咣”的声，笑问道： “本女侠的小钹儿好听不？” 王老大手提破网，纵然向沉得住气，脸色也已红紫。 王老五喝道：“臭丫头，断我们财路又毁我们传家宝！今日非做了你不可！” 王老大冷冷道：“起上！”三人刻不停，再度冲扑上前。 段崎非反而停住了脚步，心道这女郎武功甚高，王家三xiōng dì 就算起上只怕也讨不了好。正思忖自己还要不要上前调解间，忽然发觉面前河水中似有异动。 女郎与三大汉疾斗正酣，浑然不知原本泊在岸边的小船此时已缓缓向河心漂去。 船越漂越快，仿佛在鱼背上被载着运行般。两岸垂柳渐远，女郎打斗中顿觉有异，惊问道： “怎么回事？！” 她身形顿，正欲细察，王家三人可不放过她，掌风拳风刀风俱已袭到。女郎只得奋力持圆盘迎战，无法分心顾及足下。 船至河心，突然停下。船头和船尾噌地冒出两颗nǎo dài 来。王老大收住拳势，打了个唿哨，道：“动手！” 船上三人不再恋斗，转身咚咚咚跳下河去，五人迅速游离了小船。 女郎孤身立在小船上，怒道： “臭王八，打不过就玩暗招，又想缩回老窝么？” 她话音甫落，忽然“轰”的声，水面上升起几道巨浪，小船瞬间被炸成五、六片。 女郎惊呼声，借势拔身而起，避过几道水柱冲击。;人在河心无处可落，只得翻身踩在其中块木板上，她四下张望，神情甚是恼怒害怕。 忽然水底下有手伸出，扒住木板边扯，木板顿时倾斜，女郎大叫声，滑入水中。 她武功虽高，但仿佛全然不通水性，旦落水立时慌神，连连扑腾，大声喊道： “来人！来人！jiù mìng ！jiù mìng 啊！” 段崎非大惊失色，哪敢犹疑，立时飞奔到河边。正要下水救人，却猛然想起自己从小在山中长大，压根没游过泳。他耳听呼救声和几个大汉的狂笑声，情急之下，极目四望，想寻长竿树枝之类的道具搭救那女郎。 但闻女郎呼救声越来越弱，又不知是王老几的声音在说： “别急。等她晕了再扛huí qù ，犒劳犒劳昨天被打伤的哥们儿。” 段崎非胸中怒火升腾，大声道：“你们不能——”突然沿岸马嘶声声，人影闪动，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个男子喝道： “住手！少庄主在此！” 段崎非迎住夕阳转头望去，只见草丛中列骑士整齐排开，当先两骑迎面奔来。骑赤红色，另骑竟然是罕见的紫骝名驹。 赤红马上的男子正是先前喊话者。他径直打马冲向河边，高喊：“速速救人！”紫骝的主人却拉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鸣声，立时停在原地。 紫骝主人收缰下马，气呵成。只见他也著身雪白衣衫，身形展开，长衫舞动，从段崎非面前掠过，急趋河心。他动作迅速至极，段崎非只感股英凛之气擦面而过，匆忙之中竟看不清他的长相，心中不由大为折服，住了脚步，不欲添乱。 先前的男子也已在河边翻身下马，他身量矮小，眉清目秀，见紫骝主人刚至河边，便上前止住其奔势，道：“少庄主，您不必下水了，王家xiōng dì 已在抬大小姐上岸了。” 紫骝主人嗯了声，却不停步。他全然不顾身上洁白衣衫，抬脚便涉入河中，趟水向前走了程，水已将漫及腰。矮小男子见状，立刻向骑队道：“赶快备好干净手巾！” 少庄主还要jì xù 涉水，王家几xiōng dì 已抬着那女郎来到他面前，女郎落水后恐慌过度，乱挣番气力不支，连呛十几口水，已晕了过去。少庄主抢上前，伸手抱过女郎，也不与王家xiōng dì 话，转身小心翼翼抱住她重新走回岸上。 回到岸边，侍卫已递上干净长巾。少庄主将女郎轻轻放下，半跪在她身旁，手扶她坐起，另手轻按住她背，调息运气，疾点了背心几处穴道。女郎落水其实不久，晕倒的原因反而以惊吓为。这拍点，她呛咳几声，哇地吐出不少水，全喷在少庄主胸前衣衫上。 少庄主却浑不在意，回头命人递过手巾，轻轻为女郎擦拭苍白的脸颊和湿漉漉的长发。周围无人说话，女郎又咳了几声，睫毛颤动，缓缓睁开双眼。 少庄主见她醒转，揽住她的肩，柔声问： “露儿，好些了么？” 女郎茫然四顾，突然瞪圆双眼“啊”地道： “你你你……翼哥哥，韦总管，你们怎么又来了？” 矮小男子躬身道：“不敢不来。”他偷偷瞄了女郎眼，嘴角泛起丝笑容。 女郎怒道：“不许笑！——咳！咳咳咳！” 少庄主赶紧扶住她，又去拍她的背，回头对众骑士道：“没事了，你们退下罢，我和韦总管带露儿huí qù 。” 女郎被他拍得甚是舒服，眨了眨眼睛，突然又转为万分委屈状，诉道： “我打得过他们！只是他们太下三滥……” 少庄主哄道：“是是是，露儿身手当然好了。下次不要选在船上啦，直接在陆上开打，肯定大获全胜，是不是？” 露儿哼了声：“那没劲！有船有树有水，打架才有情调。” 此话出，段崎非本自围观，时忍不住，悄悄侧转了脸，摇头笑了起来。余人也想笑，被女郎瞪，赶紧抿着嘴低下头。 少庄主忍笑jì xù 哄道：“好……露儿最有情调……回头跟师父学游泳去？” 女郎笑道：“爹和师叔都是旱鸭子，我家没人会游水。咦，对哦，今天就算他们来也会输，我不丢脸，hā hā哈。” 她不那么生气了，笑嘻嘻地将nǎo dài 往少庄主怀里靠了靠，脸蛋儿上飞起两朵红云。 少庄主轻轻搂着她，低头替她拨开粘在脸庞上的几绺湿发。段崎非这才看清他俩相貌，心中暗道：“好对璧人。”淡淡金红色夕阳投洒在二人身上，将原本颀长的影子拉得长。二人长发飘动，俱是俊眉修眼，唇红齿白，此刻脉脉对望，相视笑，竟连周围的水声树声都停息了。 王家xiōng dì 之前直在边上默不作声。此时王老大轻咳声，方才上前向少庄主赔礼道： “在下几xiōng dì 今日莽撞，不知冲突的是司徒少庄主的未婚妻子，实在罪不可饶。请少庄主允许我王家xiōng dì 亲自备礼登门谢罪。” 女郎秀眉轻皱，身子微挺，本想说什么，听“未婚妻”三个字，眼帘儿垂，居然没有应声。 少庄主侧头示意，韦总管心领神会，上前道：“不知者不罪。王老大不必礼，先请回罢。” 王老大道：“是。在下改日择时上门请罪。”他也不逗留，扬头，径自带着王二、王四、王六、王五和王八走了。 女郎急道：“喂——别让他们走呀！”便欲挣身起来。 少庄主扶住她道：“乖，别急啊，此事稍后自会解决。先回家换衣裳去吧，天要黑了，你会冻坏的。” 女郎被他扶，脸又红了，声音也小了许，道： “你衣服也湿了……好吧，那就先huí qù 。” 少庄主将她扶上紫骝，自己纵身跃马，与她合乘骑。韦总管也翻身上马，向段崎非道：“小xiōng dì 见笑了。”复又扬声道：“众卫士，护送少庄主和穆大小姐回庄。”众人齐应，策马便行。 段崎非本待要走，乍闻“穆大小姐”四字，心中“咦”地声：“穆大小姐？名字里又有个露字，莫非……莫非这位便是我师姐？！” 他见马队渐远，生怕错过，赶紧拔腿便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少年游（二） 欲望文 初相遇（一） 争弦 作者:越罗 初相遇（一） 紫骝马奔得极快，早抛离众人疾行在前。段崎非喊道“请留步”，面掠过队末几骑。 韦总管听得，立时扬鞭勒住赤红马，拦在段崎非前头问：“什么事？小xiōng dì ？” 段崎非陡然发力奔跑，时气力不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她，我找她……” 韦总管问：“你有事找少庄主？请问你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段崎非摆手道：“不，我找穆姑娘。” 韦总管眼光闪了闪：“你要找穆大小姐？不知有何事？能否由在下帮你转达？” 段崎非见紫骝马越驶越快，韦总管却率人拦住自己，心中暗暗赞叹，只道此人当真谨慎负责至极。他不愿浪费时间，掏出块小小翠玉，上面刻了个“穆”字，道：“在下段崎非，来自天台山，家师姓穆，吩咐我寻找师姐。” 韦总管见天台派信物，立时向段崎非道：“段公子，请上马。” 段崎非被他握住手，拉纵间，便上了马背。韦总管啪地策鞭，赤红马奋开四蹄疾驰向前。段崎非从未骑过马儿，坐在韦总管身后，正觉腾云驾雾，忽听韦总管道：“段公子，我们且跟在少庄主后面，到府再替你引见。” 段崎非嗯了声，暗想这韦总管又负责又细心，不失为管理事务的良才。 马队转往东北方向疾行。又行了数里，韦总管道：“到了。” 段崎非从韦总管肩上望去，片青瓦白墙的大庄园矗立在眼前。环墙尽是荫荫绿柳，瓦墙上还时不时探出几丛粉色杏花。这紫骝山庄竟不若自己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反而洁净灵秀，清丽雅致。 紫骝已先步停在山庄门外，少庄主正下了马，伸手欲扶女郎。 韦总管此时方引段崎非上前，殷勤道：“穆大小姐，您直等的小师弟来啦。” 女郎惊道：“在哪里？”闻声转头，望向段崎非。 段崎非被她清澈的眼神瞧，忽觉心中紧，脸上热，道： “师姐……刚才在河边，时匆忙，来不及相认……” 他话音未落，只听女郎欢叫声：“你jiù shì 小非师弟！小非！”白影闪，女郎已扑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 段崎非以往何曾与姑娘家如此亲近过，只觉触手处温暖柔滑，大为悸动。女郎晃着他的手臂道：“爹爹让我等你来，我等了好久好久啦。爹爹说要我保护你北上，是不是？他没改变主意吧？” 忽儿她又放开段崎非的手，绕着他转了两圈，还拍拍他的肩膀：“你明明才比我小岁半，可怎么比我高那么！你真的需要我保护吗？我们来对几招好不好？” 段崎非又jī dòng 又害羞，时竟接不上话。倒是少庄主走了过来，在旁笑道：“你们既然是同脉师姐弟，为何却从未见过对方？” 女郎回道：“我爹说我太……哼……太顽劣，他个人教不了，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交给四师叔代为看管，之后十几年都没回过山。哎！” 她又看向段崎非，脸上遗憾之情扫而空，笑盈盈地说：“小非师弟，不，小非，你的拂云心法练到第几重啦？来，来，让我试试。” 段崎非道：“我……” 韦总管轻咳声，道：“大小姐，先换过衣裳再说话不迟，小心着凉。” 穆青露方才惊觉道：“啊呀，正是。我们进去罢。对了，小非，你是不是看到我掉河里了？其实事情不是那样的，是……”她牵住段崎非的手，叽哩呱啦说着话，起进了紫骝山庄。 段崎非牢记师父教导，眼观鼻，鼻观心，路并不话，只牢牢跟住穆青露，乖乖地听她说个不停。进正门后，在第个岔道右转，又直行，第二个路口左转，便来到处厅堂。堂中朱门半启，阶前还栽种了丛丛香花。 穆青露向段崎非笑道：“小非，你在这东厅等等我们，我们换了衣裳就来带你吃饭。张妈说今晚有竹笋吃，嘻嘻。” “露儿啊……你dǎ suàn 几时才把我介绍给小非师弟？”少庄主探过头来，“我替你们带路，没功劳也有苦劳呀。” 穆青露“啊”地道：“我错了，错了。”她转头向少庄主道：“这是我爹爹的关门弟子段崎非，听说很小的时候便入门了，是么？” 段崎非点头道：“是。我自小父母双亡，师父收留了我。”说及此，他目光闪动，大有感激之色。 穆青露又道：“这位呢，是紫骝山庄的少庄主，司徒翼。司徒庄主和我爹爹他们是好朋友，而天台四脉中，四师叔的武学路数最适合翼哥哥，所以翼哥哥便投在四师叔门下习武。算来他也是你我的师兄。” 司徒翼道：“……还有呢？” 穆青露眨眨眼问：“还有什么？……咦……”她与司徒翼目光相接，嗖的脸又红了。段崎非笑道：“师姐，翼师兄，我明白了。” 司徒翼笑道：“露儿的心情很好分辨，看脸蛋就知道了。白了jiù shì 怒了，红了jiù shì 羞了，红红白白、白里透红，那便是吃饱喝足了。” “翼哥哥！”穆青露大嚷声，段崎非吓跳，以为她脸要变白，偷眼瞧去，却发现红了。司徒翼却似全不在意，微微笑着，便要去牵她的手。 穆青露将手甩，忽然三人听得韦总管的声音在外头道： “少庄主，属下已将干净衣裳送来了。” 司徒翼道：“拿进来罢。”韦总管应道：“是。”两个丫鬟捧了两盘衣衫进门，韦总管方才跟进来在旁。 穆青露喜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懒得再回屋？” 司徒翼笑道：“知你者，我也。”他对韦总管道：“三秋，你陪小非在这里等会，我们去边上房间换衣裳。”说罢牵住穆青露，把她送进右侧小间，自己去了左间。 段崎非向韦总管抱拳道：“请问韦总管高姓大名？” 韦总管还礼道：“不敢。属下名叫韦三秋。三人行的三，秋天的秋。” 段崎非正想说几句“好名字”之类的客套话，忽然听得穆青露在里头扬声说道： “他原来不叫这名字。他原本叫韦千秋，hā hā。” 段崎非立时续上她话，赞道：“千秋，很威武雄壮。” 韦三秋连连摆手：“zhè gè 万万不敢。” 穆青露边窸窸窣窣换衣，边笑说道：“韦总管十年前来这里落脚时，坚持说自己的‘千秋’之名甚为不妥，求司徒庄主给改个名字。当时翼哥哥正在门外院子里背书，正背到‘日不见，如三秋兮’，庄主灵机动，便道不如改‘千’为‘三’罢，于是就成‘三秋’了。” 另头屋里司徒翼终于忍不住出声：“露儿，你说家长里短的时候可别揭我短哪。” 段崎非奇道：“什么短？我为何听不出？”司徒翼轻咳声，住嘴不言。 段崎非挠挠头，见韦总管满脸笑意，便轻声问：“韦总管，可有什么不妥吗？” 韦三秋笑道：“zhè gè 不算揭短，说说也无妨。其实当时少庄主不是在背学堂里的课本，是在对着才八岁的大小姐诵《诗经》中的情诗哪。” 他嘿嘿笑，又道：“所以属下这名字，可算是见证少庄主和大小姐的深厚情缘了。” 司徒翼笑道：“三秋，真难得见你嘴。”那边穆青露却不出声，想必脸又转红了。 段崎非心下甚是羡慕，暗道他们三个结缘年，关系甚好。可惜自己从小个人习武，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以后得好好和他们相处才是。 正思量间，里屋门开了，司徒翼走了出来。 他已除下白色衣衫，换了身紫色长衣。以往穆静微作画时，段崎非经常旁观，知道这种颜色属“绛紫”，倘若肤色黄黑的人穿了，会显气色差。于是仔细端详起司徒翼来，但见他脸色白皙，全然不受此色影响，反而显俊采神飞。 司徒翼向内问道：“露儿，好了么？” “来了！”穆青露应道，推门而出。 她换了身浅绿衣衫。段崎非抬头看去，只觉盈盈亮亮尽是她的眼波，恍如置身于田田荷叶池边般。 穆青露问：“好饿！开饭了么？” 韦三秋道：“我已在南园收拾出段公子的房间，离此不算远，不如我带段公子去放了行李，再过去见庄主罢？” 司徒翼道：“也好。别匆忙间怠慢了小非师弟。”便向穆青露道，“露儿，我们先过去等着？” 穆青露道：“我要陪小非放行李，你个人先去吧。” 段崎非立时道：“不必麻烦师姐，韦总管带我过去就好。” 司徒翼笑道：“她盼你盼了好久，让她和你起去吧，我去饭厅等你们。” 段崎非还想开口，穆青露已拉住他道：“走吧！”拖着他出门便行。 韦三秋跟了出来道：“大小姐，不是这边，是这里。”伸手指路。 穆青露道：“我又走错了？好吧，小非，你以后自己记住走法啊，我……比较容易迷路。” 段崎非嗯了声道：“没事，我走过的路都能记得。” 韦三秋偷瞧穆青露眼，道：“大小姐为人豪爽，向来不拘小节。” 穆青露嘻地笑道：“三秋的嘴真是……难怪人缘这么好。” 谈笑间，三人已来到南园。这里依旧院落重重，干净素雅。段崎非在自己屋中央，解下小花布包，思量着放哪里好。转眼见到屋角的大红木柜子，便拉开柜门轻手轻脚放进去，端端正正摆好，又小心地关上柜门。 穆青露问道：“里面可有什么好东西？” 段崎非道：“就几件换洗衣裳，封师父让我转交给师姐的信，还有个锦囊，说是以后才能打开。” 穆青露道：“叫什么师姐，直接叫青露或者露儿就好！那我们赶紧吃完饭回来看信吧！” 三人路来到紫骝山庄正厅外，尚未及进门，隐隐听得里面个女子文雅的声音道：“王大这次捅了漏子，可有留下什么话？” 司徒翼的声音道：“回师父，他临走时留话说改日前来赔罪。” 女子道：“赔罪也就罢了。他该管束好手下xiōng dì ，别再闹出什么把柄来，落人口实。” 穆青露听得此言，径直闯了进去，面嘴里还应着：“jiù shì 啊！师叔，不能这么饶过他们。” 段崎非止步门前，不知该不该就这样进去。韦三秋轻声道：“进去无妨。”面扬声通传道：“庄主，戚女侠，段公子到了。” 段崎非深深吸气，抬足进门。见那正厅甚是宽大，铺着图案清逸的地毯，家具陈设也极为秀丽洁致。厅中上首和侧首已坐了十几人，当中人白面长须，气度不凡，想来便是紫骝山庄主人司徒谦君了。便躬身行礼道：“天台段崎非，拜见司徒庄主。” 司徒谦君起身笑道：“不必礼。听得你来，我便以家宴招待。这里地方虽大，但家中主要亲属却不，我为你引见罢。” 段崎非口中答应，心下暗暗牢记席中各人身份。听得穆青露在旁道：“伯伯，我觉得应该先介绍四师叔。” 司徒谦君奇道：“段公子未见过自己的师叔么？” 段崎非惭愧地答道：“我在山中闭门习武十七年，对几位师伯师叔都慕名以久，却可惜尚未有机会拜见。” 忽听先前的文雅女声道：“你没见过我，我却认得你。崎非，我便是你的四师叔。” 段崎非迎声抬头望去，见她端坐客座首席，神色端庄，姿容秀丽，虽已逾中年，却依旧气韵流转，甚是动人。心道原来这便是师父常提到的四师叔，天台四侠中唯的女侠戚横玉了。当下上前深深施礼。 戚横玉招手道：“崎非，过来坐我身边。”她转头向司徒谦君道：“我常年住在南京授徒，即使偶然回天台派，也往往稍停即走。而崎非属于三哥门下，所以没见过我。但我从前是见过他的。”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问道：“何时呢？” 戚横玉道：“是十七年前。那时三哥刚带崎非回山，崎非还是个小娃娃呢。” 初相遇（一） 欲望文 初相遇（二） 争弦 作者:越罗 初相遇（二） 段崎非想起自己孤儿身世，心中忧伤，低头不言。穆青露甚为同情，从旁打岔：“四师叔，小非那时候定很可爱吧？” 戚横玉微微笑道：“是的，非常可爱，见人就笑着要抱。” 穆青露喜道：“真好。我听说过，爱笑的小娃娃最招人喜欢。爹爹想必也是看到小非后极喜欢，才抱了他回来。” 戚横玉悠悠地道：“是啊，那时我们都很喜爱这小娃娃。于是你爹亲自给他选了段字为姓，起名崎非。愿他能忘却过去身世，在人生路途上断却切崎岖与是非。” 穆青露听得入神，柔声道：“小非，原来你的名字是zhè gè 意思——别难过啦，我娘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生重病去世了，我和你是差不的。以后我就把你当亲弟弟了，好吗？”说着，递过盘点心道，“你尝尝这枣泥拉糕，很好吃的。” 段崎非接过，吃了块，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激，觉得糕点堵在喉咙口，像块石头。 司徒谦君道：“天色不早，我们边吃边说罢。”韦三秋应声，便吩咐人开宴。 戚横玉向穆青露道：“露儿，听说三哥有意让你和崎非起北上磨炼，你路可要持平心境，别惹乱子。” 穆青露道：“我从来不惹乱子啊，四师叔，我都是有理有据的。”她转头向司徒谦君道，“伯伯，长淮王家的行为太让人不齿了，您定要让官府重惩他们啊。明天他们要是上门来，不要见他们了嘛。” 司徒谦君摇首笑道：“只怕还是要见他们的。” 穆青露急道：“为什么？直接绑了送官不是很好吗？为民除害。” 司徒谦君道：“露儿，这件事不宜再用武力解决。而且，经此战，王家日后必会收敛，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行事的了。” 穆青露道：“可是……” 司徒翼在她身边ān wèi 道：“露儿，很时候，事情若能有转机，就该收手。逼人太紧往往会招致人拼命抗击，鱼死网破反而对大家不利。” 穆青露道：“可是他们从前做的坏事就能笔勾销了吗？他们不该为做过的坏事付出代价吗？” 她忿忿四望，见众人俱都低头吃饭，无人附和她，大是气懑，道： “还说什么恶有恶报，原来是假的！” 戚横玉道：“露儿，你已jiāo xùn 过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这么嚣张了。就此搁过这事罢，别纠结了。” 穆青露恨恨地咬着筷子，司徒翼为她盛了碗汤，道：“好啦，别生气，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这人际来往中的诸诀窍了。” 戚横玉道：“露儿虽然脾气急，但单纯善良，也挺聪明，慢慢琢磨几天罢，便会好了。” 司徒翼笑道：“我偏偏很喜欢露儿的性格呢。”他靠近穆青露道，“吃点，别饿着肚子生闷气啊？” 众人默默地吃了会饭。段崎非见穆青露不开心，也没心情动筷，只寻思如何岔开话题。忽然想起事，便开口问道： “青露姐姐，我先前听到你在船上唱歌儿吹曲儿，很好听。但你的笛子和师父的好像有些不样？” 穆青露咦了声，奇道：“那不是笛子，是篪，只是形状相似，音色却不同。小非，难道你不会乐器？” 段崎非道：“我既不会唱歌，也不会奏乐，不会跳舞。” 穆青露惊讶道：“爹爹精通音乐，尤其善吹奏各类乐器，他没有教你这些么？” 段崎非道：“没有啊。师父直督促我专心习武。不过我平时经常听他奏曲子，很曲调我能分辨得出。” 穆青露道：“这可奇了。我虽然直跟着四师叔，习的却仍是爹爹本门的武艺。爹爹门的武功与丝竹器乐息息相关，你丝毫不通乐理，又如何入门呢？光本门的拂云心法就难以练下去啊。” 段崎非道：“我正想问呢。青露师姐，初见时你问我拂云心法练到第几重，可我为何从未听过这名字呢？” 二人yí huò 相视，忽听戚横玉在边上道：“不奇怪啊。” “为什么？”穆青露问。 戚横玉神情平淡，品了口茶，道：“你爹爹从小酷爱音乐，正适合练《流光集》中以乐律入武的绝世功夫。但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音乐天赋，都能练习这类武功。所以三哥想必是根据崎非的天资，为他选择了适合他的武功路数。” 穆青露道：“这样啊。”段崎非点头道：“确实如此。师父曾说过我身形高大，肩宽臂长，且内息端沛中正，不适宜他的外门兵器和阴柔路子。” 穆青露大为佩服地向戚横玉道：“四师叔您果然料事如神。”她又问段崎非道：“我直不知道原来除了外门兵器，爹爹还对十八般兵器也有研究。不知你练的是哪种武器呢？难道是剑？我记得天台山藏有不少好剑，你也得了把罢？为什么没有背在身上？” 段崎非摇头道：“不，我不练剑。师父说剑不适合我。” 穆青露好奇了，道：“那你练什么？演路给我们看看好么？反正大家也吃完饭了，来来来，亮武器吧。” 段崎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我没带武器啊。师父jiāo dài 过我，此番下山磨炼时，需自己想法寻把趁手武器先用着。我这阵子忙着赶路，还没来得及去武器店呢。” 穆青露笑道：“这就不对了。哪有侠客上路不带武器的道理。我明天就陪你去好好挑挑。你先给我们演练演练吧，你用的是什么武器？翼哥哥，借小非把呗。” 司徒翼道：“好。既然用过饭了，不如我们大家去习武场看小非大展身手吧。” 穆青露拍手道：“好啊。”带头向场院奔去，边奔边连连招呼：“快走。“ 段崎非甚是紧张，原来虽属同门，自己习武的路数却和师姐有大不同。倘若等下演示得不好，岂不丢脸？他紧紧跟住穆青露，心中快速地把心法窍门都复习。 众人来到习武场，穆青露指着场边的武器架子道：“十八般兵器都在这里，小非，可有你的武器？” 段崎非定睛看了看，喜道：“有！” 他兴冲冲大步上前，伸手握住杆兵器，抽拔，娴熟地扎了个步型，使了招圆滑标准的“凤点头”。 众人看，他手中执的，竟然是条红缨长枪。 习武场上顿时嗡嗡片，就连韦三秋也禁不住“呀”了声，戚横玉亦轻轻挑了挑眉。 穆青露扎手扎脚在场中，时怔住了，呆呆的忘了发言。 段崎非见众人神色有异，心下奇怪，收了势问道：“各位，有什么不对么？” 司徒谦君fǎn yīng 最快，已自回过神来，道：“段公子枪法甚是娴熟，火候也颇到家，只是，只是……” 他正兀自想如何说下去才好，司徒翼已从旁解围道：“小非，我们没想到你使的竟然是内家长兵器，因此时yì ;。你且将枪法好好演练番看看。” 段崎非闻言释怀，欣然道：“好啊。”当下抡起红缨枪，缠拦点扑，直使出路杨门梨花枪法来。 穆青露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司徒谦君已想好言辞，清了清嗓子道：“杨家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昔年戚继光将军曾言‘长枪之法，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咸尚之。’段公子枪法圆熟不滞、运转自如，想是下过极大工夫。” 段崎非收枪行礼道：“谢庄主称赞。自我六岁起，师父便督促我勤习枪法，如今也有十年了，只是不曾和人交手过，所以并不知道技艺进展究竟如何。” 司徒翼见穆青露还瞪圆着双眼，拉拉她的衣袖问： “露儿？为何不说话？” 穆青露连眨七八下眼，朝段崎非行了几步，终于指向长枪道： “小非，你我当真同属天台派第三脉么？” 段崎非道：“当然是了。青露师姐何出此言？” 穆青露讪讪地道：“我真不知道，原来爹爹会枪法？我从小见他练武，是全然不碰枪戟斧锤的，你属于他的嫡系弟子，为何他又会要你练这些了？” 段崎非奇道：“你不会使枪？”穆青露点点头，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长枪，个没拿稳，枪尾已拖在地上。 段崎非惊道：“当心枪尖。”伸手替她扶住枪杆。耳中忽听戚横玉话音：“露儿何须大惊小怪，你不懂枪法，无非因为你不适合练，所以我们不教而已。” 众人凝目望去，戚横玉已huī fù 平静面容，款款走入场中。她行至二人身旁，伸手掂过长枪，又道：“我们天台派四人先前同跟随师祖习武，武功本源出同路。后来因各自天资不同，师祖便把四本不同武功典籍分授给我们。从此我们在天台派中各执脉，各自收徒。但四系并非全无交流，也并非只顾练自己本门武功。” 司徒翼问：“师父，您可也懂用枪之道？” 戚横玉手抚长枪道：“会些，但不能算精通。我这脉禀承的是师祖所传暗器技法。但行走在外光靠暗器难免流于浮泛，所以自然也得研习些常用武器技艺。比如翼儿，平时便常佩剑在身。” 她看向穆青露，道：“露儿，你不必感到惊奇。试想，我受你爹嘱咐代为看管你习武，倘若我不知你爹那系的武学特性，又如何能教导你？如今崎非使出了你第三脉不常用的器法，你又怎知不是你爹这些年来日日勤修，吸取了老二那脉的精髓之故？” 穆青露恍然大悟道：“二师伯确实长于刀枪硬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哦哦，这下我可不再yí huò 啦！” 段崎非听得入神，道：“四师叔，对于暗器我可是全然不会。今天听了您的话，才知道原来我们四脉在武学上直都有交流。以后可否请您指点我些暗器功夫？” 戚横玉微微笑道：“当然。”她侧头向场中又道，“今日天时不早，还是早点休息罢。” 司徒谦君从旁道：“正是。大家各自回房吧。”庄中众人答应声，便自散去。 段崎非拿过长枪，轻轻放回武器架上。突然听得穆青露凑过来问：“小非，你还记得怎么回南园不？” 段崎非道：“记得。但凭青露师姐吩咐。” 穆青露嘻嘻笑道：“那你带我去看爹爹的信吧。”她见司徒翼正和戚横玉等人说话，赶紧悄声补充，“我们从那头走。不然翼哥哥看到了又要撵我早睡早起啦。” 段崎非也小声道：“明天起床再看也没关系呀。” 穆青露道：“那可不行。我心里好奇，睡不成的。你快带我去吧。”闪身到了场地另边，向段崎非招招手。段崎非轻轻应着，跟了上去。 初相遇（二） 欲望文 情如虹（一） 争弦 作者:越罗 情如虹（一） 再回到南园时，夜色已悄悄蔓延开。穆青露点了灯烛，回头笑问：“信呢？” 段崎非答应着，将背包解开，从内层摸出封平平整整的信件和只荷绿色锦囊来：“青露师姐，在这里。” 穆青露道：“你每次喊我都要用四个字，你不累我听着可累了。你再这么客气，我就懒得理你了，我不理你，你的北上历险可就要泡汤啦。”说着，将眼闭别过头去，大有嗔怪之色，道，“再给你最后次机会，只许叫两个字。快叫吧。” 烛光闪闪烁烁照在她脸上，映得她双颊红扑扑，几根淘气的发丝不肯呆在脑后，却偏要贴在洁白的颈项间不肯离开。段崎非见她转开脸不睬自己，似嗔似怒，心中没了主意，结结巴巴地道： “青露师姐……不……露……我错啦。我不那样喊你了，好不？你不喜欢我喊得太生疏，那我以后便只喊青露，好不？” 穆青露笑吟吟转回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只是大家都喜欢喊我露儿呢。” 段崎非道：“我怕翼师兄听了会不gāo xìng。” 穆青露道：“他不会的——也罢，就喊青露好了！来，我们读信。”她伸手拆开信封，往里张了张，道：“咦，有两件东西。张信笺，和另封封好的信。” 段崎非边看信边道：“这信笺上内容，和师父口授的差不，让我找你会合，同北上。” 穆青露道：“后面还附加了句。‘会合后将信交予四师叔，然后你二人北上洛阳。到达后同拆锦囊。’” 穆青露念完，瞧着余下的那只荷绿色锦囊，纳闷道：“样要拆，为何不现在拆？好奇怪。”说着，不由自主便想去摸它。 段崎非笑了笑，将锦囊收回，道：“师父这么安排必有深意，我们还是照办的好。” 穆青露道：“我看爹没什么深意，jiù shì 好玩罢了。我想起小的时候啊，爹爹每次来看我都会逗我玩，拿花花绿绿的纸包很糖果儿给我挑，次只能挑粒。但我手气太差，每次都挑到爹爹混包在里头的小石块子。” 段崎非笑道：“师父平时怪严肃的，却原来也这么幽默啊。” 穆青露用力点头道：“那是。大家都说我的性格随了爹爹小时候。”她托住腮帮子，看向段崎非道，“小非，你平时也该笑笑，不要老诚惶诚恐脸认真的。知道么，你笑起来很好看咧。” 段崎非不好意思地收起笑：“是么。” 穆青露道：“当然了。我从不说假话。难道以前没有女孩子赞过你生得很好看？” 段崎非道：“没有。我在山中的时候，身边人全是男性，没碰见过女孩儿。” 穆青露哎呀道：“没有青梅竹马的小伙伴，真可惜！原来你认识的第个姑娘是我啊，哈，好荣幸。” 段崎非仔细想了想道：“不，你是第二个。” 穆青露好奇道：“第个是谁？” 段崎非道：“是个包子铺的老板娘。她好心肠送了我碗豆浆，但可没评说我生得如何。而且我明明只买了八个菜包子，她还弄错了，混了两个肉的进去。” 穆青露嗳的声，笑得直拍桌子：“小非！人家看上你啦！” 段崎非惊道：“啥？” 穆青露嘻嘻道：“算了，你还小，不懂。改日我带你到处玩玩，认识些女孩子，你便解风情了。嘿嘿。我先huí qù 睡觉了，míng rì 要早起练功。你也睡吧。” 段崎非道：“青露，我陪你huí qù 吧。” 穆青露摆手道：“不用啦，我自己能认得。你赶紧睡吧，我是师姐，得由我来关照你才成。”止住段崎非，自己推开门，回头嫣然笑道，“好好休息。”翩然出房。 段崎非灭了灯，躺到床上，屋中时冷冷清清，他自幼个人睡，此刻不知为何反而不习惯起来，翻来覆去只难以入眠。 穆青露轻轻哼着歌儿，出了南园，沿小路走着。其时月明，风露娟娟，银白的光辉漾在幽蓝夜色里，衬着道旁束束红芍药、金雀花和丁香花。她鼻中闻着淡淡芳香，想到即将远行游历，连歌儿节奏也变欢快起来。 忽然，她看到个身影正静静伫立在前方月中花径上。她定睛看，呀的奔了过去道： “翼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身影正是司徒翼。他转身微微笑着看住穆青露道：“我怕你会迷路，又觉得打扰你和小非商议事情不太好，便在这里等你。” 穆青露道：“我可不会迷路！不过今夜天气很好，你陪我起走走吧。”便和司徒翼并肩而行，面走，面将爹爹信件中内容告诉了他。 司徒翼听完，沉吟道：“可惜不知道另封信里头写什么，也不知道三师伯究竟要你们去干什么。” 穆青露道：“就算什么也不干，去看看风景，也能长见识的。” 司徒翼不说话，低了头只管走路。 穆青露乐了会，觉察气氛不对，侧脸看看司徒翼，试探地“喂”了几声，司徒翼却只是不应。 穆青露急了，拽住他衣角直道：“翼哥哥？翼哥哥？喂，干嘛不说话呢？你怎么啦！” 半晌，司徒翼才闷声答道：“这么说来，你过几天就要走啦，是不是？” 穆青露道：“嗯。明天就收拾行装！我要闯荡江湖喽！” 她兴高采烈地说着话，转眼望见浮在月光中的簇簇花影，心中大为欢畅，笑从双靥生起，便要去拉司徒翼过来同看。 司徒翼踏前步，距她不过半尺，穆青露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见他眼中满是忧闷愁苦之色，震惊道：“怎么了？翼哥哥？你不开心？” 司徒翼低声道：“露儿，你这去，不知要过久才能再见到你。你可知道我每念及此，心里都难受至极。” 他轻轻为穆青露理了理发丝，又jì xù 道：“你个月前告诉我小非师弟要来找你同行时，我便暗暗希望时间过得慢些，但转眼你就真的要走了。那么年来，我俩从没长久分离过。以往你跟着师父师伯出去几日，我都在家牵肠挂肚、茶饭无心，只是想你。” 穆青露安静了，和他对视良久，也忧伤起来，叹道：“翼哥哥，其实我不在你身边时，也每刻都记挂着你。我早已习惯有你时时陪着啦。” 司徒翼喜道：“真的么？以前你可很少这么坦白。我每向你倾诉衷肠，你总是脸红红地光听不回答。害我成天揣摩你的心思，生怕你心中其实不喜欢我。” 穆青露幽幽地道：“你怎会这么想呢？倘若我不喜欢你，今天王老大说出‘未婚妻’三个字时，我早就把他撂倒啦。” 司徒翼眼睛亮，道：“正是！露儿，你平时直爽豁达，为何对了我却总是羞羞答答呢？你如今要走了，接下来几个月我都不知该如何挨过。今晚你就直言告诉我，说你心中有我罢。” 穆青露嗔道：“你既然明知了，又为什么非要逼我当面说？”哼声便欲扭头走开，司徒翼却不放过她，握住她的柔荑轻轻拉，穆青露哎呀声，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心咚咚猛跳。以往他最也只是拉住她的手，凑近和她说悄悄话儿，就算抱她扶她，大也只因她摔了跤或是受了伤，像今晚这般的拥抱可还是头次。她伏在司徒翼怀里，脸蛋儿火辣辣的，不敢抬头。 司徒翼道：“露儿，说嘛。你再不说，我明朝就上天台向三师伯提亲去。” 穆青露把nǎo dài 埋在他胸前，瓮声瓮气地道：“我才不怕你威胁。” 司徒翼道：“我知道小露儿天不怕地不怕。对了，我给你带了件好东西，你且抬头看看。” “什么？”穆青露听便昂起头来，“什么好东西？” 司徒翼笑道：“好甜的东西。”低下头去，在她樱唇上深深吻。 穆青露含混不清地想说什么，却被司徒翼紧紧抱住。她声音渐小，终于，不再说话了。 风中飘来袅袅花香，路边小树枝杈上只鸟儿打了个呵欠，闭上小眼睛。月儿羞答答地钻进了云层里，于是两个人的影子也变得淡淡的。 许久，淡淡的两个影子才分开。司徒翼意犹未尽，盯着穆青露不愿移开眼光。穆青露垂下头，轻轻地道：“你想听我说，我却还是不好意思直说出口。我为你唱曲吧。” 她立在微风里，向司徒翼笑了笑，又低下头去，缓缓唱道： “空山烟欲收，天淡稀星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司徒翼上前步，复又握住她的手。二人脉脉对望，各各痴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情如虹（一） 欲望文 情如虹（二） 争弦 作者:越罗 情如虹（二） 平明微晓，段崎非便起了床，径直往习武场而去。本以为天色尚早，人应不，却不料习武场上已处处是人，不少家丁卫士已排成队列接受整训。 段崎非心道紫骝山庄果然纪律严明、人才侪侪，难怪连年来直名动江南江北。他见戚横玉已在场子西南角看着司徒翼、穆青露练武，便迎过去行礼，双手递上信件。 戚横玉展开信，看了几眼，道：“我知道了。”穆青露本在对着木人练打穴，此刻已停下手，悄悄绕到戚横玉身后，伸长了脖子往信纸上瞟。 戚横玉也不回头，笑道：“你爹惜字如金，要看便拿去看。”将信展。三人极好奇，齐拥过去细观。但见信纸上只寥寥两三行，写着： “师妹谨启：闻道二哥近日流连洛阳，醉意插梅久久不去，故遣崎非等人前往。若你也愿游洛阳，则师兄妹当可把盏言欢矣。惟愿jìn kuài 于四月底前到达。” 下落款“兄静微字”，字迹疏落有力，显有年之功。穆青露嘿道：“爹爹想是怕我会偷看，所以写得这么隐晦简练。四师叔，爹爹究竟有什么事要我们齐集洛阳？” 戚横玉将信笺叠回小方块，放在怀中，答道：“我也不知道。你要是这般好奇，便乖乖照做，不也很曲折刺激？” 穆青露道：“也对哦。四师叔，您和我们起走么？” 段崎非望向戚横玉，见她依旧淡淡地道：“不。你们管你们，我自走我的。咱们月底洛阳见。” 段崎非心中动，又听得穆青露在说：“四师叔，您很信赖我的武功和能力对不对？hā hā哈，我保证不辱命，平安护送小非到洛阳城。” 司徒翼笑道：“究竟谁护送谁还不定呢。”他回身闪开穆青露的攻击，向段崎非道：“师弟，我爹和我昨日见你尚没趁手武器，想起家中藏有把还过得去的枪，现下请你看看，可否中意？” 段崎非推让道：“翼师兄，不必——”司徒翼摆手止住他的话，吩咐场边韦三秋：“你给师弟看看霁虹枪。” 韦三秋躬身答应，捧过个长约三尺的窄沉香木匣来。段崎非心道这盒子长度甚短，不知里头的枪又是甚么样？犹自想着，便见韦三秋将匣盖掀，匣中立时发出光芒！ 当时天已半明，那光芒却仍旧盖过曙色，直逼场中诸人的眼。穆青露呼道：“好亮！”司徒翼已疾步上前，伸手在匣中探，抓握起匣中之枪，举了起来，向众人晃了两晃。 段崎非只觉眼前光芒大盛，仓促间竟不及细看。听得戚横玉在旁赞道：“好把霁虹枪！” 司徒翼扬声道：“师弟，接住！”挺身挥臂，竟将手中团光芒直向段崎非掷了过来！ 众人齐呼“小心！”段崎非微微眯眼，已辨清光芒中事物端倪。他沉口气，长身伸臂，已将光芒稳稳接在手中。 却见发出炽眼光芒的，是杆通身莹白剔透的短枪。长约三尺许，枪头坠了金穗流苏，枪身通体精雕了鱼龙花纹，各自泛波跃舞。枪身与枪尖相连处镶了颗圆硕无比的大明珠，枪尖长约半尺，不知以何材料铸成，竟隐有七色光焰流动。 此刻习武场中众武师家丁俱已被吸引，团团围了过来，啧啧称赞不止。司徒翼来到段崎非身前，缓缓道： “霁虹枪，语出‘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意喻雨后彩虹出，令人如临仙境。但对战之时，若昧沉醉虚虹仙境，却会要了人命。“他抬手抚过枪身，又接着说道，”这把枪相传曾被百年之前单枪震长安的阙九卿阙大侠使用过，后来被我紫骝山庄先祖收藏，不曾再出过世。这枪身看似润泽如玉，却不是玉，而是昔年西关铸器名匠庾牙独创的特殊材料，虽有玉之貌，却为金铁之质。枪尖以独特用材‘虹石’铸成，平日看上去是团白芒，舞动时却能七色流转，辅以明珠之光，摄人双目。” 段崎非听得入神，见司徒翼向自己点头示意，便将枪举，枪尖横掠，直在空中划出道七色长虹来。 众人轰雷般喝彩。穆青露是抢上前连道：“我也摸摸，让我摸摸。” 司徒翼道：“小心，闪开了。”伸手拿过霁虹枪，在枪身中段按，那枪凌空突，竟瞬间暴长，长出二尺来！ 段崎非喜道：“原来还有这等机关！”他上前细看，原来枪身中段鱼跃腾波处，有朵单独刻就的小小浪花，看似无意中被激起，但实为枪杆伸缩机关。他细细把玩，不住赞叹。 司徒翼道：“师弟，你既然惯用枪，也不必再劳心寻觅了，这把枪便送给你啦。” 此语出，场中诸人啧啧称赞，不少人脸上流露出艳羡之色。 段崎非闻言惊道：“翼师兄，霁虹枪天下闻名，又与贵庄大有渊源。我武艺低微，不敢轻易接受。” 司徒翼道：“师弟不必客气。昔日延陵季札佩剑过徐国，见徐国国君观剑时流露出喜爱神色，便辗转将千金之剑馈赠于徐。如今霁虹枪在你手中亦可重见天日，倘若能因此为天台脉增光添耀，也算是段佳话了。” 段崎非眼望霁虹枪，还想推辞，司徒翼已端执霁虹枪，朗声道： “师弟，你此番与露儿北上，沿途不知会有何波折际遇。我见你为人谨慎细心，所以征得爹爹的同意，今日将此枪赠送于你。惟愿你能倾心待它，日日勤习。我亦有私心，但请你在旅途中好好看护露儿，早日护送她平安归来。” 他正色说罢，将霁虹枪双手横过，端端正正递到段崎非面前。场中片静寂，唯见司徒翼衣衫拂动，立于霁虹光色中，双目灿灿，明若朗星。 段崎非略沉吟，便上前恭敬接过霁虹枪，弯腰答谢：“谢师兄赐枪。我此行定会日日牢记师兄嘱托，不敢有半点耽误。” 司徒翼抱拳道：“切拜托师弟了。”他目光扫过众家丁，道：“可看够了？jì xù 做事去吧。” 众人啧啧散去，习武场重又huī fù 先前气象。戚横玉在旁，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倒是穆青露挨在霁虹枪边上，伸手摸了又摸，不停赞叹：“这枪尖儿！这流苏儿！这珠子！” 司徒翼道：“你又不练枪，怎么此时偏要来凑热闹？别乱摸气，小心割伤了手。” 穆青露道：“我要知道你有这么华丽的枪，说不定就愿意练啦。我以往总觉着枪是给打仗的大胡子兵用的，又黑又沉，所以从未细细研究过。” 段崎非道：“我以往练习，拿的倒确实jiù shì 普通的黑沉巨枪，今日也是头次见到如此精致锐利的珍器。” 穆青露道：“那你就用这杆霁虹枪，陪我走几招吧！”话音未落，她手中青光闪动，竟又策出那对小钹儿，欺身攻了过来！ 情如虹（二） 欲望文 情如虹（三） 争弦 作者:越罗 情如虹（三） 段崎非不料她动作快绝，说打就打。他大吃惊，挺身纵枪，却又怕枪尖儿会刺中她，只得闪身勉强避过，反而差点被圆钹削个正着。 穆青露叱道：“顾虑甚么？只管出手。”折腰沉步，甩左臂，左边圆钹旋转着脱手飞出，破空直袭段崎非。 段崎非又想躲，司徒翼在边上喝道：“莫躲，用枪迎击！” 段崎非心横，抡起霁虹枪，向半空青光旋处迎，“当”的大响，枪杆竟毫无损伤。他正心中稍慰，却又见青光被枪杆击，瞬间改变了方向，反向穆青露面门飞去。 段崎非喊道：“青露，小心了！”穆青露笑道：“养蜂人不怕被蜂儿叮。”纤纤五指伸出，已将青钹接在手里。 段崎非持枪却立，睁大了眼想看清她是如何接住圆钹儿的，穆青露却不给他时间，娇喝道：“看招！”手持圆钹，竟丝毫不畏他手中枪，踏步迎面直上，两圆钹同时攻向段崎非面门和心口。 段崎非见她来势汹汹，步法又极怪异，心道恐怕难以避让，又见她的圆钹边缘隐闪青蓝光芒，甚为锋利，不敢学她伸手接，当下双手齐握霁虹枪，略退半步，举枪奋力格。 “当”、“当”两响，穆青露的圆钹全砍在枪身上，金黄色流苏被震得颤动不止。 穆青露赞道：“好枪啊好枪。”忽然将手翻，疾收了圆钹，空手探出，便来夺枪。 段崎非暗想众目睽睽之下，岂能被她徒手夺走武器？他运起内力将霁虹枪横拦，穆青露忌讳枪尖劲芒，夺势微微停顿。段崎非舞动长枪，只阻住她，却不向她进攻。 司徒翼笑道：“你再不反击，只怕要败。” 段崎非暗想这霁虹枪铸工精致，极易上手，何况寸长寸强，青露武功再高，恐怕也不敢轻易冒近。正想着，只听穆青露笑道：“你以为我不敢靠近你么？”左足踩出，口中道，“我们来比比，看谁的‘采菱步’走得好！” 采菱步？为何我又没听过？段崎非闻言心中奇，不及想，已见穆青露连踏六七步，方位极玄妙奇特。他想按素习枪法步诀避开，却全然无效，身前反而空门大开，完全暴露在她面前。 眼见事态不妙，段崎非情急之下，大喊声：“万梅齐放！”他抖霁虹枪，虹光闪处，枪尖绽出朵朵彩色梅花，纷纷散落，挡在他和穆青露之间，耀若满天烟霞，绚烂至极。 穆青露赞道：“好漂亮的花！”脚下却不停。她右足踏后步，纤腰拧，将身转，不知如何竟绕过片片枪花，已到了段崎非侧后方。 段崎非大惊，只不知她如何学得此等步法？方欲收枪回挡，已来不及，穆青露双玉手，已按上他背心灵台穴，笑嘻嘻地在背后道：“小非，我赢啦。” 段崎非心中猛然沉，收了霁虹枪，任她按着背心，也不动身子，轻声道：“青露，你的武功比我高明。” 穆青露撤手，绕回他面前，看向他柔声问：“小非，你枪**架都很不错，只是为何也没练‘采菱步’？” 段崎非四招即落败，纵然对方是自己师姐，心中终究不是滋味，默默持着霁虹枪，不知该如何应答。穆青露见他气馁，大是不忍心，上前摇着他手臂道：“小非，别难过啊！我回头就教你‘采菱步’，好不好？你笑下嘛。” 段崎非缓缓道：“我学得了么？”他看看穆青露，想笑上笑让她放心，脸部肌肉却已僵硬，控制不了。 穆青露道：“学得了，又不是很难。”她还想ān wèi 几句，司徒翼和戚横玉已走上前来。戚横玉轻拍段崎非手背道：“崎非，长兵器威力极猛，也极难练。但旦练成，即便在乱军厮杀之际也能横空胜出。青露虽然现在略胜你筹，但她走的是小巧功夫险胜之道。你好好练习，将来前景绝不比她差。” 段崎非将目光转向她，茫然道：“四师叔，此话当真么？” 戚横玉道：“绝不虚言。”她看住段崎非，又正色道：“其实露儿的武功在江湖同辈里已属中上等，你能与露儿对上这几招，已很不容易了。习枪之路本就漫长，别因时落败而丧气便好。” 段崎非凛然道：“是。”他看向穆青露，见她犹自拉住自己衣袖，神色关切，心头不由暖，沮丧之意也去了大半。 穆青露见他脸色稍和，心中宽慰，向司徒翼笑道：“翼哥哥，你先前说拜托小非照顾我，这该改口成拜托我们互相照顾了吧？” 司徒翼微微笑：“你就只知道论时武功高低。要知道行走江湖，除武功外还有很须在意的呢。” 穆青露道：“哼，不和你说了。” 戚横玉道：“好了，露儿不要闹。这样罢，你们索性早点上路，先去洛阳找你们二师伯，我过几天便也赶去。崎非，你见到二师伯，可以请他指点几路枪法，他对硬功强兵器很在行。” 段崎非又惊又喜，道：“真的？好啊！” 穆青露也跟着啪啪地拍手：“崎非，二师伯性子最有趣，定会喜欢你的！你学了新招，可得再和我打几场啊！” 司徒翼拉住她道：“小姑娘家成天只知道打打打，快跟我收拾行李去，别到了半路又哭喊忘带zhè gè 忘带那个的。” 戚横玉道：“正是。你们收拾下，míng rì 便出发罢。”司徒翼拖了穆青露的手，将她拉出习武场，边走边道：“露儿，今日不练武了，好好陪我说天话儿。” 穆青露道：“嗯。”身影渐小，已自远去。 戚横玉道：“崎非，我对枪法不精通，无法教你什么。但见你年来专攻此道，却在别的方面略有欠缺。这样罢，你过来。”说着招招手。 段崎非应道：“是。”近了恭听。 戚横玉道：“露儿方才那几步，看似怪异凶险，却并非不能避开。那是穆三哥得了师祖所传《流光集》后，研习而得的‘采菱步’。” 段崎非道：“我之前却未听师父提过，还请四师叔指教，愿闻其详。” 戚横玉道：“‘采菱步’之名源自醉翁词‘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当年师祖因其个人际遇，改‘莲’字为‘菱’，是为‘采菱步法’。你试想，菱花生在水面上，欲徒步采摘，自须步履轻盈、身法精妙，才可平波踏浪，顺利周转于丛丛菱花间。” 段崎非问道：“四师叔，如此听来，‘采菱步’似乎不太适宜配合刚猛武器使用。” 戚横玉眼波流转，道：“你领悟力很强。我想，穆三哥不授你‘采菱步’，大概也是因为此。但我们天台四人并非只有穆三哥有师传独门步法，其余三脉也都有的。” 段崎非道：“四师叔，那我适合练什么类型的步法呢？” 戚横玉道：“不能轻易定论。其实武学要诀不在于某日学了某种功夫，而在于如何改良所学功夫，使它适合你自己。比方说穆三哥有师祖所传的‘采菱步法’，配以他的“十三弦法”，妙绝天下。而傅二哥得到的却是专配合威猛武器的‘乘龙步法’。这两套步法柔刚，乍看之下似乎“乘龙步”适宜练枪者习用。但武学之事最忌妄下决断，‘采菱步’在初期似不适合你，但等你有了阅历，对其进行改良后，也许能发挥出和‘乘龙步’截然不同的奇妙功效呢。” 段崎非听得出神，悠然道：“‘乘龙步’……倘若有幸得以亲眼见，该好。” 戚横玉笑道：“你自然有机会见到的。眼下我先将我这脉的步法‘栖霞步法’传给你罢。但时间紧迫，恐怕你时难以记周全。你尽力而为便好，免得以后再被露儿用你没学过的武功欺负了。” 段崎非大喜，立时下拜道：“谢四师叔！我定全力牢记，不敢有误。” 戚横玉笑道：“你先起来。今日就呆在我身边，先把入门口诀记下了。”当下款步引了段崎非，二人同向她住处院落行去。 情如虹（三） 欲望文 赤衫怨（一） 争弦 作者:越罗 赤衫怨（一） 次日清晨，段崎非和穆青露二人各自骑了马，背了行囊，起上路。戚横玉和司徒谦君将他们送出东郊便先行回庄，只留司徒翼和韦三秋直送到官道旁。 段崎非将包裹系在马鞍上，自己斜斜背着霁虹枪，穆青露路都在劝说： “小非，把裹枪头的布拆掉嘛，这么亮丽的枪被你包成灰秃秃的，好可惜。” 不论她如何劝说，段崎非只摇头不允。他初学骑马，不敢过分纵缰，牢牢握住缰绳，跟在司徒翼和穆青露身后，与韦三秋并辔而行。 听得司徒翼路千叮咛万嘱咐，眼见将至大路，司徒翼又问：“露儿，我给你的信都还在吧？” 穆青露道：“昨天你写好后不是亲自盯着我收起来的么？” 司徒翼道：“……我总不太放心。再让我瞧瞧你的小背包。” 穆青露本想反驳，看了看司徒翼，居然温顺了些，乖乖解下包袱，从马背上递过去。 这边司徒翼正检看，那边段崎非好奇，低声问韦三秋：“难道是翼师兄昨日写了很……咳咳……么？” 韦三秋瞟了前方眼，道：“咳……不是那种。想来少庄主给在洛阳城的些知交朋友写了信，让大小姐带着，到了洛阳万有事也好方便投奔。” “哦。”段崎非脸上红，心道翼师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行事可高明不少，自己的前路果然如四师叔所说，颇为漫长啊。又耳闻司徒翼道：“还好，都还在。你们切记，到了洛阳，倘若真遇上甚么十万火急的事，定要去找‘摧风堂’主人洛涵空帮忙。就算没紧要事，如果有机会遇上他，也定要代替我和他打个招呼。” 段崎非问：“洛涵空？” 司徒翼颔首道：“对。‘摧风堂’是洛阳乃至河洛地区第大门派。涵空和我在童年时代便因机缘相识，成为知交。两年前洛老堂主过世后，涵空便执掌了摧风堂，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刚强勇敢、极有决断。老堂主刚过世那阵，北方武林中不少门派见有机可乘，蠢蠢欲动，都想争夺摧风堂的龙头老大地位。涵空见此形势，当即决定亲自出马，以其家传“摧风掌”，震动江湖，大半年内逐平定了河洛地区整整十场武林动乱。如今摧风堂不光在河洛武林，甚至在北方武林中也极有名望。” 段崎非点头道：“谢翼师兄指教，我记住了。” 司徒翼方才略略放心，拿眼瞅了瞅穆青露，道：“露儿，这些信件盘缠我看还是交由小非保管罢，你背背衣裳什么的就好。” 穆青露大是委屈：“为什么！为什么！” 司徒翼道：“你又路盲又粗心，晃来荡去，容易弄丢东西。小非可仔细啦。”勒马回身向段崎非道： “小非，这些就拜托你了。须记沿途低调为好，莫要轻易向人说出师承门派。” 穆青露插话：“就算嘴里不说，动起手，人家不就看出来了么？” 司徒翼道：“不准随便和人动手！小非啊，看住露儿些，别让她到处强出头，实在为难的时候硬拖她跑路也行啊。” 段崎非点头道：“翼师兄请放心。” 穆青露甚觉面上无光，闷哼声，伏在马背上，不去看他二人。 司徒翼柔声道：“露儿，别生气，其实我真想陪你同去。可是三师伯明言只许你们二人上路锻炼，师父也不准我与你们同行。”他叹息声，又道，“我见小非临行前特地把霁虹枪用黑绸布包了起来，便知道他稳重细致、不爱招摇，想来不易有失。你听我的话，路乖乖跟着小非，早点平安到洛阳，好不好啊？” 穆青露依旧伏在马脖子上不瞧他们，低低应道：“嗯。” 另三人诧异地互望眼，司徒翼奇道：“咦？竟然从善如流了？好难得。”翻身下马绕到另边去看她的脸。 穆青露狠狠把头别，道：“看什么看！”段崎非和韦三秋瞥之下，却见她双眼红红，神情悲伤，兀自死撑着不让司徒翼见到。 司徒翼轻轻叹道：“露儿，我不看jiù shì 。勇敢些，等你回来。”说罢举手握住她捏缰绳的小手，将额头轻轻抵在她莹白的手背上。 韦三秋赶紧推推段崎非，二人勒马头，从旁绕过去前行回避。 缓缓行了程，忽听背后马蹄得得，回头看，穆青露正扬鞭策马追上来。双妙目还有些微红，却没有掉泪。她纵马跑近，见二人呆呆伫立，扬手朝段崎非招了招：“小非，出发！三秋，后会有期！” 段崎非见她驰势极快，立时答应声，挥动马鞭，直跟上去。韦三秋在后面喊：“路保重！”段崎非在奔马背上回头，只见司徒翼的身影仍遥遥立在原地，越来越小。 段崎非赶上穆青露的马儿，侧头问：“青露，没事吧？” 穆青露抿了抿嘴：“没事！来比比谁的马儿跑得快！” 段崎非道：“我不和你比。青露小姐最勇敢最威武了。” 穆青露嗤的声，放缓奔势，破涕为笑：“原来你也会说好话哄人。” 段崎非道：“不是好话，确实如此。青露，我很佩服你，离别时刻，你竟然忍得住没有哭出来。” 穆青露甩甩长发：“堂堂女侠，不能随便哭。”她侧过头扫了段崎非眼，见他满脸钦佩，不禁面有得色，“我要是掉了眼泪，以后huí qù 了，万被他笑话，就世都抬不起头来啦。所以硬忍也要忍住！而且，本女侠三岁之后就没哭过了！” 段崎非惊道：“真的！打架败了也没哭过么？” 穆青露昂然道：“不哭！败了就huí qù 苦练，卷土重来！”说着，清叱声，马蹄疾翻，竟无点尘土相随。 段崎非佩服地望着她，身下马儿撒蹄，他差点滚落。见她奔势又加快，赶紧道：“侠女师姐，等等我。”催缰绳快步跟上。 二人第次结伴远行，心中很兴奋。穆青露先前还有些忧伤，被段崎非路哄劝，过了正午便渐渐好转。两人说说笑笑，时不时策马疾奔，这日太阳初下山时竟然行了七八十里。段崎非见路边恰有间小小旅店，便向穆青露道：“青露，今晚宿在这里，怎么样？” 穆青露道：“我对吃和住没什么讲究，你决定就好。” 段崎非点点头，二人系好马，径直进了旅店。 店堂很狭窄，柜台后只有个小二在看管。那小二平素看惯了满面风尘的行路人，陡然见到他俩这般人物，吃了惊，忙起身招呼道：“两位——大侠可要住宿？” 穆青露大为兴奋，捅捅段崎非：“嗳，听呀，他叫我们大侠呢。” 段崎非不应她，对小二说：“我们只是普通过路人，借贵店投宿晚。” 小二道：“是是……不知客人想要甚么样的房？” 段崎非道：“两间最便宜的。” 小二愣了愣，拿眼瞟瞟穆青露，赔笑道：“女侠，我们店虽不大，但也有几间干净舒适上房，房型好，位置又背朝大路，依小的看来最适合女侠静修了……” 他兀自还想说下去，穆青露已大喇喇接话：“好，就要两间上房。” 小二赶紧应道：“好咧。”拿笔翻开册子便记。段崎非急道：“喂……”他见小二装作没听见，忙向穆青露道：“师姐，这上房……” 穆青露道：“怕甚？又差不了少银子。” 段崎非道：“但……”小二已填完册子，抬头笑道：“女侠说得对，上房每间每晚也就几十文钱，对您老人家来说不算啥。”说罢招呼二人上楼。 段崎非进了自己屋，四下瞧瞧，所谓上房，也就门窗、桌两椅、外加几个杯子脸盆，毫无出奇之处。正边整理边叹气间，穆青露在隔壁笃笃敲了几下墙，问：“小非，听得见不？” 段崎非惊道：“上房的墙怎能如此薄？” 穆青露道：“不是挺好？晚上睡不着还可以聊天儿。” 段崎非道：“师姐，依我看以后住普通房间就行啦。这银子花得可有些冤枉……” 穆青露响亮地问：“翼哥哥不是让你管钱吗？我们带了少银子？二百两总有罢？” 段崎非手抖，盆子咣当落在地上，忙道：“师姐又说笑，统共也没到十两。” “吓？”穆青露大惊，“才这么些？！我过来瞧瞧。”yī zhèn 脚步声。 段崎非待她进来，把门窗关严实了，拉她到桌边坐下，小声道：“青露，出门在外不可随意露财。” 穆青露方才恍然大悟：“哦，对。昨天翼哥哥还反复关照我来着，是我不好，却忘记了……对了，真的不到十两么……” 段崎非口中道：“嗯。”却从怀里摸出些银票，在她面前展了展。 穆青露喜道：“我就知……”自觉失言，忙闭了嘴。段崎非松口气，忍不住道：“师姐原来还是可雕的。” 穆青露佯怒道：“说什么呢！”段崎非笑着拱手：“向师姐赔罪。” 穆青露转转黑白分明的眼珠儿：“难怪进了这里，你都不唤我名字了，只叫师姐。我可算明白啦。” 段崎非道：“你不诧异就好。只要没外人，我还唤你青露。” 穆青露道：“没关系的。对了……我听说四师叔昨日教了你新步法，可都记住了？” 段崎非道：“口诀记住了，但四师叔说还需勤加练习。还说要想走得纯熟，没两个月恐怕很难。” 穆青露道：“嗯。而且就算走熟了，也不等于能从容对敌。回头我陪着练习练习，你用新步法同我对招，进展就会快很。”她凑近段崎非，极小声地道：“我今晚另教你种功夫，如何？” 段崎非被她吐气如兰地问，不知怎地脸居然红了，问：“什么功夫呢？” 穆青露浑然不觉，道：“jiù shì 我前日说过的，拂云心法，也叫拂云诀。” 段崎非道：“啊！我正想请教来着。话说师父直没有教我拂云诀，莫非它和枪法也有冲突？” 穆青露挨他坐下，轻声道：“我也直想和你讲讲这些。正好今晚没什么事，我们小心些在这里说说罢。” 段崎非道：“好。不过得小声些，以免被人窥破了来历。”起来检查了门窗，复回到她身边坐下。 穆青露道：“不妨事。我爹这脉的武功以声入门，练久之后如果有人在外头，除非他是绝顶高手，否则般都能察觉。我简单说给你听啊，当年，咱们天台派师祖曾在徒弟当中选出武学天资最强的四人，各授了本集子，每本集子里都含有三套绝世武学，分别为内功心法、轻功身法和武器技法，四本集子的武功各有不同特性成效。我爹得了《流光集》，而‘拂云诀’便是《流光集》中包含的极强劲的独门内功心法。” 段崎非认真地问：“那另外三本集子叫什么名字呢？” 穆青露道：“爹爹当真把你关起门来养，竟什么都不曾告诉你！四师叔的集子叫《落雁集》，取意‘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张落雁弓，百支金花箭’。看这名儿，便知道是主讲暗器的典籍啦。你昨日学的‘栖霞步法’，便是《落雁集》中独门轻功身法。” 段崎非心中油然升起股自豪之情，复问：“那大师伯和二师伯的呢？” 穆青露轻笑道：“先卖个关子不讲，过几天你见到二师伯可以自己问嘛。”他见段崎非微微有些失望神色，安抚他道：“其实你这样也挺好——闭门苦练苦读十七年，出得门来，路见到甚么都透着股新奇劲儿。” 段崎非黯然道：“什么都没听过，谁都不认得，总难免感觉和zhè gè 江湖格格不入。” 穆青露道：“别自惭形秽。其实我见的听的也不比你少。我自幼跟在四师叔身边长大，和她很亲。其次jiù shì 隔三岔五见次二师伯——不过他性子和我投合，所以也很亲近。至于大师伯，据闻他闭关年，益发见不着啦。” 段崎非道：“我曾听说二师伯爱游山玩水，收了不少徒弟。以往有过两次，我在内室中练功，听到隔壁师父房内有人大笑，我好奇探问，得知是二师伯回山探望。我当时很想去拜见他，然而都正好因为师父布置的课业紧张，没能去成。至今犹觉遗憾呢。” 穆青露道：“hā hā，爹爹很严格，你若不及时完成课业，铁定会挨责罚。不过二师伯是个最好奇的人，你当初要在门外扯开嗓子喊声，他保证立马飞奔出来看你！” 段崎非道：“幸好去了洛阳，就能瞻仰二师伯风范啦——对了，刚才提到大师伯，有人说他仍在天台山中，只不过深居简出；也有传闻讲他早就出外云游了。总之，我从小到大竟从未目睹他真容。” 穆青露点点头：“嗯。据爹爹说，我从四岁后便再没见到过大师伯了。而且……” 她神往地想了想，续道： “天台派武学享誉江湖，外人眼中，天台四侠的武学造诣不相上下，只是性格各有差异。大伙常以为，四人里，爹爹最俊逸，二师伯最爽朗，四师叔最优雅，而大师伯，却最……神秘！” 说到此处，她眼底片神往：“但我听爹爹他们谈起过，其实四人当中，武功最高且最深藏不露的，当属大师伯无疑。可惜啊！大师伯深居简出，从未听说他曾收过徒弟，真是太可惜了！我好想学些他的武功哩……”说着长长睫毛闪动，连连叹惋。 段崎非闻言，悠然神往。但见她流露出失望神色，心中不忍，想了想，ān wèi 道：“你虽很久没见到他，但不代表他不关心你。想想啊，我俩都毫无远游经验，但如今师父师叔却偏偏不许别人作陪。莫非有意磨炼我们？” 穆青露咦了声，圆瞪双眼，啪地击掌：“有道理！” 段崎非jì xù 道：“倘若真是磨炼，自然会有人在暗中悄悄关注我们。如果我们能圆满jié shù 游历，得了师父师伯们的赞赏，也许下步便能学高深的武功呢。” 穆青露欣然道：“亏你提醒！师弟啊，那我们可定得好好biǎo xiàn ，要圆满通过‘试炼’，让爹爹他们刮目相看！” 段崎非道：“嗯！那师姐往后还挑上房住不？……” 穆青露坚定地道：“不住了！不如露宿街头吧，这样才显得朴实勤勉，有利于早日接大旗挑大梁。” 段崎非失笑道：“那也不必。师姐沿途只须牢记翼师兄吩咐行事，我想便不会有误了。” 穆青露道：“言为定，日常起居我听你的，不过练武你可得听我的。来，今晚便开始教你拂云心法。” 段崎非道：“谢师姐！”当下二人头碰头，研习起拂云心法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赤衫怨（一） 欲望文 赤衫怨（二） 争弦 作者:越罗 赤衫怨（二） 二人白天赶路，夜晚切磋武技，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行了几日，已至安徽定远县境内。四月中旬天气渐热，段崎非见穆青露脸蛋儿晒得红通通，额角挂满细汗珠粒子，甚为不忍，便道：“青露，找个茶馆歇息会好么？” 穆青露摇摇头，断然jù jué ：“不行。师叔伯们看着哩。” 段崎非又好气又好笑道：“休息会吧，晒晕了小心反被师叔伯们笑话。” 穆青露拿手掌扇扇风，心道有理，便说：“行。但不能去茶馆，不然显得忒浪费啦。你瞧那里河边有片树林子，去那休息会，顺便放马儿喝点水好了。” 段崎非道：“我听人说‘逢林勿入’，这片树林子规模挺大，又在水边，不知会不会有古怪？” 穆青露嗐了声：“大中午的能有什么古怪？且看本女侠…………算了算了，就在树林边缘乘个凉，不进林中便是，成么？” 段崎非;道：“你自己保证的，可不能转眼就赖。”二人在树林外缘下了马，两匹马儿均是紫骝山庄骑师精心驯养而成，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又极为听话。不需系绳，也不会乱跑，只乖乖在主人附近徘徊饮水。 段崎非往树下铺了块布道：“青露，来坐下喝点水。”自己却不坐，只着望风。穆青露仰头将水囊递给他道：“你也吃些喝些。”见段崎非摇手，便起身来硬拖他坐下，从兜里掏出几块红豆饼和他分着吃。 树荫底下甚为凉爽。穆青露吃饱喝足，隐有困意，喃喃道：“小非，我睡会，你等下叫我。”段崎非道：“好。”见她四下顾盼，似寻找凭靠之处，双妙目恰向自己肩膀上瞅，突然心中又动了动。不料却听得穆青露说了声“我睡也。”便将身子侧，头往树上靠，阖起双目。 段崎非见她睫毛初时还抖抖的，后来便不再颤动，知她已睡着。他却毫无睡意，也侧挨在树身上，端详起她的睡容来，心道这姑娘明明长得清丽文秀，却偏偏有个豪爽好胜的性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瞧了会，穆青露在睡梦中突然嘴角儿微翘，意态甚甜蜜，段崎非暗想她莫非梦见了翼师兄？见她朱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话，当下好奇心起，便将耳朵凑过去听。 听了听，穆青露却又不说话了。段崎非失落地转回nǎo dài ，却见她的脸距自己只不过几寸，淡淡少女幽香yī zhèn 阵传入鼻中，时竟舍不得挪开头。 突见只小小飞虫盘旋几下，嗖地栖在穆青露左颊上。穆青露大概感觉有些痒，秀眉稍稍蹙了蹙。段崎非心中不忍，便轻轻扬起手想替她赶走小虫儿。手挨近她脸颊刚呼扇了下，穆青露却忽然睁开双眼！ 段崎非吓了大跳，猛地坐直身子结结巴巴解释：“青露？……我……不是要打你……我……” 却见穆青露迅速坐起，伸手掩住他口小声道：“嘘，你听，有哭声。” 段崎非心中凛，知她耳目极为灵敏，立时住了口定神凝听。树林中本就颇为凉爽，此刻太阳恰被云层半遮，林间渐有凉**动。凉风阵阵涌出，竟隐隐搀杂了丝丝缕缕女人呜咽声。 二人对视眼，段崎非手反握背上霁虹枪，另手拉起穆青露，低声道： “快走！” 穆青露被他拉坐不稳，整个人歪向前倒去。段崎非赶紧放开枪去扶她，却见她从自己怀中爬起，依旧侧头仔细听着。段崎非压低嗓子道：“别听了，走吧。” 穆青露却不理会，撑住他肩膀起身道：“我去瞧瞧。” “回来！”段崎非慌忙跳起去拉她，孰料她动作快绝，自己的“栖霞步”又不够纯熟，把没拉到，穆青露反而脚下生风，嗖嗖嗖地直往林子深处跑，眼见要没影儿了。 段崎非咬咬牙，摘下霁虹枪握在手中，闪身紧紧跟住。 穆青露左跑右蹿，脚下刻不停，转眼绕过二三十株大树，歪着nǎo dài 听了晌，扭身躲在棵粗壮的树后。 段崎非跟上去，气急败坏指了她，张嘴欲言，穆青露却又朝他“嘘”了下，向东边指了指。段崎非正要转头去看，眼角余光突觉东方有道红影闪。 他头皮麻，反而迅速冷静下来。见穆青露依旧挨着树，并无大动作，便深吸口气，护在她身后，起张望。 却见东边约摸六七丈开外，有株白果树，树龄尚幼，还不是很高，但树身已颇粗，且恰逢春季开了不少花，因此即使在林中也很显眼。方才眼角闪过的红影，此时正伏在白果树下，哀哀痛哭。 段崎非心道这又是甚么情况？耳听得红影悲悲切切哭了回，凄声诉道： “爹爹，你生功名夙愿未成，却已抛下我而去……如今我茕茕孑立、形单影只，我……我好想您……” 红影边哭边说，声音居然很柔婉，不像甚么厉鬼。段穆二人不觉入神，但听她jì xù 泣道： “爹爹，女儿无能，没法将您厚葬，您走后终日冷冷清清，天下已无女儿可容身之地了……爹爹，女儿想来陪您……” 红影面哭，面缓缓爬起身来。她背朝二人，远远瞧去只能看出腰肢甚是纤细，身形颇为婀娜。 红衣女边哭边在树后摸摸索索，拖出条长麻绳来。削肩抖动，将麻绳头结了个套，稍顿了顿，来到白果树下，拣了根最低的枝条，将绳套往上抛。 她身形纤弱，臂力似也不济，连扔好几次，才勉强将麻绳甩上枝头。她又俯身将另端盘在树根处绕了好几圈，打个死结，扶树喘息良久，似已体力难支。 段崎非向穆青露使了个眼色，询问该如何是好。穆青露想了想，将nǎo dài 凑近他耳边，小声道：“再观察观察，说不定这也是试炼的部分呢？” 段崎非顿了顿，道：“师姐，小心走火入魔……”突然见红影又动了，赶紧住嘴jì xù 观望。 红衣女幽幽地道：“爹爹，我这就来。”缓缓走到绳圈下，见绳圈离她头顶犹有尺余，便四处张望有无垫脚之物。瞥到不远处几块废弃方砖，便过去搬。那方砖缺角少边，并不厚重，但她屈了腰连搬带举，方砖竟纹丝不动。她停下手，呜咽会，又发力去拖，拽着其中块挪了两三步，气喘吁吁失足，连人带砖跌成团。 穆青露看得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道：“我去帮她搬。”从树后挺身欲出。 段崎非把扯住她悄声道：“师姐！你太投入了！”穆青露如梦方醒：“咦，我糊涂啦。”复又缩回树后。 红衣女眼见搬砖无望，又声泪俱下诉道：“爹爹……莫阻挡女儿追随之心。”她边哭边四望，见周围有不少冬季掉下的断枝枯条，便边拭泪边去捡，聚拢作堆，积在绳套下方。 她踩在枯枝堆上，伸手去勾绳套，脚下滑，枯枝堆散成片，捞了个空。她复又将其聚拢，添些新枝，再踩，复滑，又散，再聚……如此往复四五次，段穆二人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穆青露向段崎非点点头，小声道：“试炼，定是试炼。” 段崎非左手仍握着枪，不知该不该收起，问：“师姐，怎么办？” 穆青露将手摊：“不是说好了沿路都由你拿主意咧？” 段崎非结巴道：“可是……这……我……”他;地往红衣女方位指，穆青露眼尖，啪地拨开他的手：“哇，看，她吊上去了！” 段崎非赶紧顺着她望，见红衣女终于将树枝堆到了尺余高，踩上去终于攀住了绳圈。她奋力举臂扒着绳圈喊了声“爹爹，我来了”，将头往里套。攀扒套之间，脚下树枝堆哗的又散了大半，绳套被她坠，也下沉了些，她对莲足便悬空在离地才三四寸处踢来荡去。 穆青露“噫”地推推段崎非：“小非，依你看，她吊在这么点gāo dù 上会不会死？” 段崎非迟疑道：“我不知道，我也是第次见人上吊……不过听说，上吊要踢翻凳子才行……” 穆青露道：“对哇……她这般几乎是平地上吊能成不？”话音未落，忽见红衣女娇躯激烈抽搐起来，喉头格格连声。 段崎非喊道：“原来平地也能吊死人！快救她！”当先从树后蹿出去。穆青露探手入怀，取出枚小小铃铛，嗤地弹，铃铛破空疾出，嗖地击断绳子。红衣女脖子上兀自套着圈，噗地摔落在枯枝堆中。 段崎非使出“栖霞步”，抢到她身边，低头望，讪讪缩手，不敢去扶。穆青露随后也到了，跟着看，呀了声道： “好漂亮的姑娘。” 赤衫怨（二） 欲望文 赤衫怨（三） 争弦 作者:越罗 赤衫怨（三） 只见红衣女躺在地上，紧闭双眼不发声。段崎非见她目中犹有泪珠不住滚落，急道：“师姐，她好像还有气儿，你去替她推推穴道好么？” 穆青露奇怪道：“你先到的，为什么不推？是了，你怕男女有别。”说着蹲下身将红衣女扶起。红衣女低低“啊”了声，想是方才摔下时扭到了腰背。 穆青露喜道：“原来你醒着。”伸手替她推揉了几处要穴，问：“可好些了么？” 红衣女依旧闭目。良久才轻轻叹息：“为何救我？为何不让我死去？” 段崎非也在她面前蹲下：“姑娘，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为何要想不开？” 红衣女道：“我孤苦伶仃，走投无路，不如死了反而干净。” 穆青露在她身后边推拿边道：“我听到你说爹爹去世了。你定很想念他吧？但为了他，你应好好活着才是，孤身人又有甚么好怕的呢？个人照样可以仗剑走江湖。” 红衣女道：“仗剑走江湖？原来二位是武林中人，那恐怕难以领会我们平民bǎi xìng 的离别悲愁。” 穆青露道：“武林中人也是人。我从小没了娘，他从小就成了孤儿，我们还不是样努力开开心心活着。” 段崎非沉声道：“姑娘，我师姐说的有理。你快打消轻生念头吧。” 红衣女长叹声，缓缓睁开双目，向二人脸上瞥。段崎非被她瞧，心中凛，暗想：这姑娘年纪和青露差不，眼神为何完全不同？ 红衣女轻轻推开穆青露，想起身来。;力尽体虚，才起到半，又娇呼声，踣倒在地。穆青露道：“你何必逞强？”伸手挽住她，扶她起。 她二人个穿红，个著白，立在面前。段崎非抬眼看过去，只见红衣女垂了头，益发显得下巴小巧尖俏，鬓发微乱，犹遮不住纤秀蛾眉，双凤目楚楚含怨，便似随时要滴下泪来。她半倚在穆青露身上，娇怯柔弱，若不胜衣，与英气勃勃、清丽无俦的穆青露当真是截然相反。 红衣女喘了息，又奋力直身，向段崎非盈盈下拜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二位相救。” 段崎非见她娇娇怯怯，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穆青露在后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红衣女低首答道：“我姓晏，单名个采字。先父屡试不第，辗转来到这定远县私塾中授学。如今他不在了，学堂换了新的先生，我也被赶了出来。”说着垂下眼帘，两行珠泪又簌簌滚落。 穆青露道：“你家乡在哪？为什么不回家乡去？” 晏采道：“我十年前便来到这里，早已把这里当成故乡了。可惜此地虽大，却难以容纳我。” 段崎非此时方开口道：“晏姑娘口口声声说无处容身，难道你在此地那么年，没有结交到些好朋友吗？” 穆青露道：“是呀。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也有不少男孩子喜欢你，愿意接纳你、照顾你。” 晏采霍然抬起双眼，扫二人，目中似有流星划过，转瞬间，她却又敛容道：“我虽出身寒微，无依无靠如阔水浮萍，却长存念想，只愿能觅得知心称意的人，与他欢欢喜喜白首偕老。却不愿随随便便为求终身温饱，而轻率飞入寻常人家。” 段崎非闻言震，暗道这姑娘心志好高。又听晏采说道：“今日既然被二位搭救，可知是上天不愿我就此命绝。我见二位谈吐气质不凡，不知可否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穆青露道：“我们是天……”突然住了口，望向段崎非。 晏采看她眼：“我丝毫不懂武艺，对江湖中人事也完全不了解，姐姐不必有顾虑。” 穆青露瞅瞅段崎非，使个眼色：“师弟，你来说吧。” 段崎非知她心中小九九，想是又怕被“师叔伯”怪罪口风不严，想想有些好笑，说不得只好开口：“我们是天台派弟子，遵师命北上去洛阳办事。我姓段，这位是我师姐，姓穆。” 晏采道：“天台派？我虽然见识浅陋，却也听说过天台四侠的名声。其中有位仿佛便姓穆，不知……” 段崎非道：“正是家师。” 晏采瞧着穆青露：“莫非姐姐和穆大侠有渊源？” 穆青露清咳声，转头朝四周作揖：“不是我要主动说的，莫要怪我呀。”这才向晏采正色道：“我叫穆青露，穆大侠是我爹爹。” 段崎非见她又自豪又担忧的小mó yàng 儿，终于忍不住“哈”地笑了出来。穆青露鼓起腮帮子，瞪他眼。 晏采道：“原来姐姐出身如此矜贵，小妹有礼了。”说罢整顿衣襟，又向她深深拜。 穆青露拦住她道：“不必客气。你喊我姐姐，却不知你大了呢？” 晏采道：“我到六月满二十岁。” 穆青露道：“我上月刚过十九岁生辰，得我喊你姐姐才是。” 晏采将袖轻轻掩口：“那却是我猜错了。”转向段崎非问：“恩人你呢？” 段崎非道：“我……我和师姐差不大，也快十九岁啦。”穆青露截口笑道：“前几天你还才十七岁过半，怎么突然就和这春草儿似的见风猛长了呢？” 段崎非脸红，不去应她。晏采微笑道：“男孩子总是希望自己早日长大成人的，对么？” 穆青露问：“晏姐姐，你心情好些了么？还会不会想要轻生？” 晏采低低地道：“不了。想来还是顺应天意好些。” 段崎非道：“那便好。晏姑娘以后请自己保重，我们也该jì xù 赶路了，就此别过。” 晏采抬眼道：“你们……要走了么？” 穆青露道：“嗯，要走啦。对了，你有没有钱花？你是不是好久没吃过东西啦？” 晏采道：“我……” 穆青露道：“小非，留点盘缠给晏姐姐吧。” 段崎非应声，便往怀中摸去。突然，晏采向前走了几步，双膝屈，跪在穆青露身前。穆青露惊道：“你怎么啦？” 晏采含泪道：“我原以为今天是我的死期，本不甘心就这样上路，所以特地翻出唯套像样的衣裳穿上，也好在黄泉路上走得体体面面，免得被同行者笑话。” 段崎非听得微微蹙眉，在旁道：“如今你不会再寻死了，不必再提这些丧气话了吧？” 晏采道：“我说这些，不是哭诉，也不是要讨盘缠。我只是想，今日有缘蒙穆妹妹搭救，是我的造化。我不能白白受了jiù mìng 之恩，又伸手受金帛之恩。我想求妹妹将我带在身边，尽心服侍你，以报jiù mìng 大恩。” 穆青露失笑道：“我从小自己洗澡洗衣，从没什么贴身随侍。” 晏采道：“我虽然两日没进食，却也不愿白受妹妹金钱救济。还是请妹妹给我报恩的机会吧。”说罢又俯身下拜。 穆青露连连摆手：“你别这样……唉！”她看向段崎非，愁道：“爹爹要知道我胆敢不好好自理，还让人服侍，不得骂死我？肯定会通不过试炼的。” 段崎非道：“是啊。晏姑娘，江湖中人风尘劳顿惯了，你跟了我们恐怕会吃不消。” 晏采垂泪道：“穆妹妹如果坚持不要我报恩，那我也不会接受哪怕文钱。你们自顾自去吧，不必管我了。再次谢谢二位jiù mìng 大恩。” 穆青露眉心打了个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走你不得饿死了？”她求助地瞅瞅段崎非，段崎非;地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晏采眼都不抬，根本不接。 段崎非将银票摆在她面前，用砖石压着，拉起穆青露道：“走吧。” 二人走了十几步，穆青露忍不住扭头回望，见晏采仍跪在地上，望都不望银票眼，不由又急道：“不行，晏姐姐真的会饿死的。” 段崎非小声道：“她饿极自然会捡的了。走吧。” 穆青露低低地道：“我不忍心就这样走了之。我从小没了娘亲，幸好还有爹爹疼我。晏姐姐却连唯的亲人都没了，实在太可怜啦。” 段崎非叹道：“是啊。我虽然不记得父母姓甚名谁，长甚么样，可是却幸亏能在天台派中生长，衣食无忧，不必漂泊流浪。” 穆青露垂了长长的睫毛想了会，忽然道：“有了！”她奔回晏采面前，说道：“晏姐姐，你不愿受我们救济，可是我却也不习惯被人侍候。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去洛阳城，我在洛阳有些朋友，到了那里我将你介绍给他们，或许便能有机会替你在洛阳城寻得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到时你再慢慢报答我，如何？” 段崎非道：“青露——”晏采已猝然抬头道：“青露妹妹，你真的愿意带我走么？” 穆青露道：“嗯。但路须骑行，你恐怕得吃不少苦头了。” 晏采毅然道：“我能吃得了苦。”她咬紧牙关慢慢立起身，但因跪得太久，娇躯晃，差点又摔在穆青露身上。 段崎非婉言道：“青露，这样恐怕不妥……”晏采转头zhù shì 他道：“段xiōng dì 可是嫌弃我会拖累你们么？”说着眨眨眼，目中又淌下两行泪来。 段崎非道：“我……我……哎！” 穆青露道：“小非，没事的，晏姐姐这么可怜，我们帮人帮到底吧。就算路上走得慢些，半个月应该也够到洛阳了。走吧，找马儿去。” 晏采应声，弯腰将地上银票捡起，双手捧了递回段崎非跟前。段崎非接过银票，摸了摸背包中那沓信件，心中终有些不自在，但见穆晏二人已走在前头，便也只好紧随其后。 三人找到了马儿，穆青露扶晏采上马，二女合乘骑。沿路颇为颠簸，但晏采却全力承受，不发句怨言。到了夜晚，她与穆青露同宿屋，穆青露出去和段崎非练武时，她便在房中闭门不出，绝不看。路人每见段崎非介少年男子，竟携两位美人同行，常禁不住看几眼，穆青露浑不在意，晏采却将裙摆剪下，缝了条头巾遮住面容。如此这般，竟也没有耽误行程，四月二十四日，三人便已到达了洛阳城。 赤衫怨（三） 欲望文 醉洛阳（一） 争弦 作者:越罗 醉洛阳（一） 唐人有诗：“当春天地争奢华，洛阳园苑尤纷拏。”三人未至洛阳城门，远远便已望见森森绿木簇拥中的巍峨城郭。待得走近，见城门进出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穆青露兴致大起，吟道：“花开花落二十日，城之人皆若狂。”晏采道：“青露妹妹不光武功高，又精诗文之道，真令我羡慕不已。” 穆青露笑道：“这些不算甚么。比我强的可大有人在。”她转向段崎非：“小非，能拆锦囊儿了么？” 段崎非正昂头看城墙上随风劲扬的大旗，闻言道：“在这里就拆？” 穆青露道：“拆吧拆吧，我好奇了路啦。” 段崎非看了晏采眼，道：“找个人少些的地方吧。” 晏采早已远远到边，并不去听二人说话。穆青露上去挽住她道：“晏姐姐路同行，是自己人啦，听到也无妨。”说着催段崎非取出荷绿锦囊，拆开倒，又张小纸片儿和封折叠好的信飘落。 段崎非念道：“到达洛阳后，速将此信交至二师伯处。” 穆青露道：“又要送信？爹爹这次当真神秘到底，不知葫芦里卖甚么药。” 段崎非沉吟道：“送信倒不打紧，但……二师伯住哪里呢？信上可没写地址。” 穆青露拍nǎo dài ：“我竟没想到这茬，还是你细心。”晏采道：“莫急，不如先进城找地方住下，再慢慢打听。” 三人牵了马缓缓步入城中，只见洛阳城里人潮涌动，沿街排满各种小摊店铺，叫卖喊嚷之声不绝于耳，比起先前雅丽的紫骝山庄，却又有别番风味。 段崎非道：“这里有家客栈。我们且将行李放下，再慢慢寻访。晏姐姐，你也在此休息下，等我们回来吧。” 晏采干脆地道：“行。” 二人安顿了行李，复又来到街头。段崎非向穆青露道：“青露，方才说话不便，这会依你瞧该往哪打听？” 穆青露道：“二师伯的性子我最了解，所到之处必然大呼小叫、轰轰烈烈。爹爹前番在信中说二师伯已在洛阳城里停留时，想来很容易打听到。总之只往最热闹的地方找就行。” 段崎非忽指前方道：“那里热闹得很，莫非能有二师伯的消息？” 穆青露顺着他望去，见前方沿街密密麻麻张贴了溜大幅告示，路绵延出视野外。每张居中都写着“傅氏讲堂”四个大字，下面还有行行小字。告示前围满了人，个个满面兴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二人挤上前去，只见每张的“傅氏讲堂”下有小字写着：“天台山傅大侠二十四日午时于朋来阁开授第七期讲堂，专论内功进阶与调养，欢迎各位前往观摩。”每张告示内容相似，字迹却各有千秋。有些为隶书写就，苍劲古朴，有些却又由行草拟成，飞扬跳脱，乍看之下群英荟萃，便如书法展览般。 段崎非看了会，道：“咦，这有份告示好扎眼。”他径直来到其中最大的幅告示前，细细观看。只见别张告示字迹虽各不同，但均赏心悦目，唯独这份告示字迹歪七扭八，奇丑无比。偏还独具匠心地在“傅大侠”三字旁边添了幅画像。画像依稀是个人的nǎo dài ，圆头圆脸，当中横了两道浓浓墨杠，想来应是眉毛；眉毛底下两团墨圈圈，当为眼睛；眼下再坨大蒜般的不明图案，想是鼻子；鼻子下面横七竖八涂着根根杂乱线条，整布了半张脸，段崎非心道这定是胡须。 正认真分辨间，穆青露在边上噗地笑了：“二师伯的字画依旧这般**哪。” 段崎非问：“这些是二师伯亲自拟的么？” 穆青露指指那张鸡立鹤群的告示道：“只有这张。其余的想是他各位徒儿撰写的。” 段崎非惊道：“是么？！二师伯的字画当真……当真……” 穆青露笑道：“不必不好意思，我替你说了罢，当真不忍卒睹，对么？” 段崎非噤了声不敢言。穆青露看看天色，兴冲冲道：“二师伯果然很好找哎。现在将近午时，我们赶快问问‘朋来阁’怎么走，也好去‘傅氏讲堂’凑凑热闹。” 段崎非瞧瞧“内功进阶与调养”几个字，心想虽然字丑，但内容终究重于形式，于是点头道：“我对二师伯的武功甚为神往，可不能错过了如此良机。” 二人探听了路，原来这“朋来阁”位于洛阳城繁华区，乃城中第大食府，在整个河洛地区也小有名气。段穆二人按指点沿街走了约小半个时辰，便已来到“朋来阁”前。但见楼高八层，飞檐彩栋，外墙结了无数大红灯笼，楼内不住传出酒香人声，朱门前无数来客偎红依翠、摩肩接踵。 穆青露四下瞅瞅，拉住个门子就问：“敢问大哥，天台山傅大侠的讲堂可是在里头举行？” 门子道：“自然！傅大侠五个月来已连续举行七届讲堂啦！次次都在我们朋来阁哦！姑娘要看就赶紧上八楼，迟了就连加座儿都没啦！” 当下二人三步并两步，赶上楼去。甫上八层，已见人声鼎沸，乌泱泱片全是nǎo dài ，莫说加座，就连立足都困难。段崎非在后头，仗着身形高大向内瞧，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中央摆了张红木大圆桌，桌上布了不少酒菜。几个年轻弟子正在桌边忙忙碌碌张罗，却不见有甚么浓眉圆眼蒜鼻的人物。 穆青露个头本不矮，但在此地众中原大汉之间可全没了辙。她在段崎非身边拱了半天，又伸长脖子跳了会，全然无法看到场内，急得连声说：“小非，我瞧不到，怎么办才好？” 段崎非道：“这里人挤人，没余凳子，恐怕没法找垫脚东西。”穆青露大急，攀着他肩膀用力蹦哒张望了十几下，见不是计，转头发现临街窗台有半人高，大喜过望，嗖的钻过人群爬上去，在上头欢呼道：“能看见了。” 段崎非惊道：“别胡来，小心坠楼！”奋力拨开人群挤过去想抓她下来，穆青露抱着窗框死活不依。段崎非;，只得在她脚边牢牢圈护住她双足，不许她乱扭乱动弹。 午时将至。红木大圆桌旁的年轻弟子们jié shù 了忙碌，纷纷在两边分坐下。围观人群顿时又jī dòng 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开始了！要来了！” 段穆二人目不转睛地望去，见场中踱出人，约摸二十五、六岁，又高又瘦，身穿青色布袍，戴了顶青布小帽。此人面色甚白，对小眼睛骨碌碌地转，唇上留有两片淡淡的八字短须，手中还提了面小铜锣。 众人见到此君，满场“哄”地笑起来。段崎非抬头问道：“青露，这是二师伯？不像呀。” 穆青露道：“不是他。我依稀记得前两年，二师伯来南京玩时说新收了位得意门生，听长相描述，想来正是眼前这位。” 正说话间，那青衣弟子左手已高高举起铜锣，他并不用槌子，只抬起右手，用食中二指关节缓缓去敲那锣。 围观群众笑得起劲了，纷纷喊道： “金桂子，今天要展示什么新功夫呐？” “金桂子莫非能点铜成金？” 说笑间，突听“咣！”“咣！”“咣！”几声，那叫作金桂子的青衣人竟徒手用指节将铜锣震得山响，其声浑厚无比，穿透墙壁地板向四面八方激射出去，连楼下食客都闻声止了言，时静谧无比。 众人愣，争先恐后喝起彩来。段崎非低声道：“此人内力不容小觑！” 青衣人放下铜锣，笑嘻嘻作了个四方揖： “各位英雄好汉，父老乡亲！今日讲堂内容有关内功修为，所以金桂子虽不才，也斗胆献丑把。各位莫要笑话才好。” 人群中位粗豪大汉高声道：“怎敢笑话！金少侠，今日洛阳城内外不少武林人士都慕名来了，你赶紧请傅大侠出来展示下天台派独门内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哪。” 众人附和道：“是呀，对呀。” 金桂子笑道：“各位稍安勿躁，家师马上就到。在此之前，家师嘱托我先为各位开个场。”他转过身，指着红木圆桌上的几盘菜道：“各位可看到这些菜肴？” 粗豪大汉道：“自然看到了。不jiù shì 道口烧鸡、肉丝拳菜、烩鸭四宝、黑三剁和鲜菇鱼片么？看得老子倒有点儿饿了。”说罢咽了咽口水。 金桂子道：“这位好汉对河洛美食甚有研究哪。只不过这几道菜呢，倒不是用来吃的。” 有人问：“那干啥？” 金桂子道：“是用来给各位演示内功的。” 众人奇道：“如何练法？” 金桂子道：“在场各位英雄好汉，请试想下，如果猛拍下桌子，这五道菜会怎样呢？” 位白发老者道：“还能怎样？自然被震得汤汤水水飞溅了。” 另华发老者道：“老刘，就你那三两lì qì ，要是去拍，盘子连动都不会动下。” 老刘怒道：“光棍孟，说话少夹枪带棒。”众人yī zhèn 哄笑。 粗豪汉子道：“金少侠，我懂你的意思。是说内功修为越深，盘子便被拍得越高吧。” 金桂子笑而不答，作了个请的手势。粗豪大汉以为他mò rèn 了，大是振奋，昂首凸肚来到圆桌前，高声道：“且让我郑州‘雷家拳’雷锟先来试试！” 说罢气沉丹田，暴喝声，掌击向桌上。只听“砰”的记大响，五个盘子全被他震起三四尺高，又咣咣咣咣地落回桌面上，如此动静，菜和汤居然只溅出了几滴。 雷锟甚为得意，向场周抱拳行礼，口中谦虚道：“献丑献丑。” 突听场中另人道：“确实挺丑，少献为妙。” 雷锟大怒，环顾场中道：“谁！出来！” 那人笑道：“出来就出来。”说着越众而出，走到圆桌边。众人看，却是个面无四两肉的瘦小汉子。 雷锟道：“原来是闽南单刀独行侠皮老四啊。皮老四，你也想献丑么？” 那皮老四道：“你方才那掌，半力都用到桌面上了，差点把桌子拍塌，而五个盘子却受力不均，最高的震起近五尺，最低的却不到三尺。你且看我的。”说罢捋袖揎拳，“嘿”地声出掌，平平击在桌面上。桌面丝毫未晃，五个盘子却齐齐飞起，同时蹦到五尺高，整齐划，煞是好看。盘子同时弹起，稍后又同时落回桌面，居然毫无汤汁溅出。 众人齐声喝彩。粗豪大汉雷锟涨红了脸，钻回人群中，不作声了。 皮老四强掩得意之色，向金桂子拱手道：“请金少侠指点。” 金桂子待大伙声音平息，笑道：“各位，关大侠和皮大侠刚才向我们展示的，正是内功修为进阶中的第层和第二层，为进阶入门必经之路。” 先前的白发老者老刘道：“甚么？皮大侠内力如此浑厚劲巧，五个盘子飞得排成整齐线，这还只是入门么？” 皮老四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板着脸道：“请金少侠作些详细说明。” 金桂子见众人嘁嘁喳喳，忙道：“各位莫急。在下马上为各位演示内功进阶第三层境界。” 醉洛阳（一） 欲望文 醉洛阳（二） 争弦 作者:越罗 醉洛阳（二） 众人听，屏息凝气，纷纷盯住金桂子。金桂子踱到桌边，向四周溜了眼，八字短须动了动，突然伸手，轻轻拍在桌面上。 那拍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众人瞪大眼瞧去，见五个盘子纹丝不动，皮老四正想出言讥嘲，突又见盘中的鸡鸭鱼菜团团飞起，在半空中停了息，又丁是丁、卯是卯地依样落回盘内！ 皮老四目瞪口呆。众人愣了半晌，突然满场爆发出响雷般掌声： “金桂子！厉害！” “上次百步穿杨，这次内力惊人！” 段崎非伸长脖子瞧得入神，穆青露在窗台上又蹦又跳：“好内力！收发自如！羡慕死我也！”脚下滑，差点从窗里翻出去。段崎非慌得把抱住她双足：“大小姐！给我马上下来！” 穆青露吐吐舌头：“不要！我不动，我不动jiù shì 。” 段崎非还想扯她，突听金桂子在场中道： “各位觉得在下的内功很好么？其实在下内力修为在家师眼中，也就马马虎虎中等水平而已。” 人群像炉火上的水壶般，滋滋滋议论起来： “这才中等？那上等该啥样？” “傅大侠呢？怎地还不来展示下上等内功？” 金桂子嘿嘿笑，突然提高声音： “师父，请您现身罢，大伙儿可盼着哪！” 电光石火间，半空中陡然传来hā hā哈yī zhèn 大笑，众人头顶上片震动，从天花板大梁上直跃下个人来！ 段崎非双耳被这笑声震，心神激荡不止。在众人群呼中，他艰难地按捺住胸膛里翻滚的真气，抬眼去看穆青露，见她亦是面色大变，十指牢牢攥住窗边，指节泛白，想也受了不小震撼。 那笑声持续了几秒，骤然收，在场众人五脏六腑顿时宽，各自吁了口气。段崎非见穆青露松开了双手，颗心才放下来。他正要重新转头看场内，突听笑声复起。他心中又惊，伸臂便要去揽穆青露，可这次的笑声却不似方才动宕激越，反而悠长绵远，胸中非但不觉烦恶难忍，反而大有坦荡舒畅之感。 “二师伯！”段崎非心念闪动，欣喜若狂望向场中。只见人人目光都投向红木圆桌边的首座，条高大雄武的汉子正大马金刀悠然横在座上。他左手提了罐刚拍开朱红fēng yìn 的新丰酒，酒泉汩汩而出，似条清冽游龙，直倾入右手执的蓝花大海碗中。 “傅大侠！” “傅大侠！” 众人争先恐后向前涌去，雄武汉子将手顿，酒泉立止。他端起满斟新丰酒的海碗，向四方举，高声道：“天台派傅高唐在此！先敬各位大杯！” 众人起呐喊，段崎非只觉脚下楼板嗡嗡震动不已。他心中也震动不已，勉强定了神远远打量。只见傅二师伯虽然只是大大咧咧坐着，却仍分辨得出他身量高大，手长腿长。他穿身普通赭色布衫，头散发随随便便披在脑后。二师伯长得也压根不似他的自画像，不但没有饼脸和蒜鼻，面容五官反而鲜明锐利如刀斧刻削而成。画像中的胡茬倒还在，如玉阶琼阁旁暗生的幽苔绿草般，生生将他眼底的笑意映出几分刚强。 傅高唐在众人叫喊声中仰头将海碗中酒饮了个干净，又将碗底亮。已有不少人按捺不住喊着：“傅大侠，展示下精深内功吧！” 傅高唐往椅背上靠，笑道：“展示就展示。来个人，配合下？” 不少人立时抢着举手。突听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小妹千里迢迢奔波，只为见傅大侠面。各位哥哥姐姐就不要和我争了，好不好？”说罢，格格笑，飘然出群。众人看，却见那女子二十三四年纪，身水红纱裙，云鬟倾倒，眉黛浅碧，发上还插了支小小金钗，衬得她肤白似雪。她抿嘴巧笑，煞是娇艳，顿时就有认得的人道：“这不是有‘柳州琼蝶’之称的任雪衣妹子么？任大妹子，你几时对傅大侠的功夫这么感兴趣啦？” 任雪衣娇笑道：“小妹当然对傅大侠感兴趣了。傅大侠，今天就让小妹陪您演练好么？”说罢也不待傅高唐回答，漫步上前，在他身边款款坐下。 傅高唐依旧大喇喇坐着道：“随便！你要陪，那就由你陪。来，告诉大家，面前这五盘菜中，你爱吃哪些食材？” 任雪衣扫视道：“小妹要维持身段，所以道口烧鸡是不敢吃的；烩鸭四宝么，喜欢吃鸭舌和鸭掌二宝；肉丝拳菜便只吃其中蕨菜；黑三剁么……这道菜我可吃不惯啦；至于鲜菇鱼片，我倒喜欢鱼。” 傅高唐打量她眼，笑道：“女人家忌口真，明明瘦得像猴儿，偏还这不吃那不吃。”任雪衣嘟起小嘴，娇滴滴嗔道：“傅大侠您自己要我说的，可又来取笑我，哼。” 傅高唐却不再接她的话。长腿伸，从椅中立起，向金桂子道：“阿桂，拿三个空盘子来。” 金桂子应着，迅速在桌上另摆开三个空瓷盘。傅高唐在桌边，伸了个懒腰，道：“各位朋友，看好喽。”说罢两臂伸，双掌心朝下，轻轻搁在桌面上，便不再动。 任雪衣、皮老四、雷锟、刘孟二老、段崎非、穆青露和场中其余人等起瞪大眼睛眨不眨地盯着，却见傅高唐将双掌搁就没了下文，又见他双目微阖，众人心中诧异，暗想莫非傅大侠酒意上涌睡着了？任雪衣离得近，当下便走过去，玉手伸出，朱唇微启，想唤醒他。 蓦然间听得傅高唐记闷喝：“起！”任雪衣吓得缩了手，忙忙地去瞅盘中菜肴，望之下，花容失色！ 但见道口烧鸡和黑三剁全盘纹丝不动，烩鸭四宝盘中的鸭掌鸭舌、肉丝拳菜中的丝丝缕缕蕨菜、以及鲜菇鱼片中的鱼片竟起飞了起来，在半空稍作停留，便各自转向，齐齐整整飞进旁边的三个空瓷盘中！ 傅高唐待食物落下，伸出大手将三个盘子往任雪衣面前推，豪笑道：“大妹子，菜替你分好了，趁热吃吧。” 人群沸腾了，整个楼面都洋溢起“再来次”的狂呼声。傅高唐背了双手，飘飘然立着，脸受用的mó yàng 。任雪衣却满脸红晕，双目发亮，面道：“傅大哥好卓绝的内力，小妹倾慕不已。”面作大为倾倒立足不稳状，直朝他身上倚去。 她身形娇小，比傅高唐矮了两头。个小鸟依人，个高大威武，这欲倾欲偎之际，画面甚为动人。可当正快依到他臂上之时，傅高唐忽然后退了两大步，屁股坐回扶手椅中。任雪衣倚落了个空，差点跌跤。她赶紧稳住脚步，含羞带怨睨了傅高唐眼，见傅高唐只是笑嘻嘻瞧着场周众人，只好收敛心神，也复悻悻坐下。 穆青露听着众人欢呼，喜孜孜在窗台上蹲下身问：“小非，二师伯内力强吧？” 段崎非手犹把着她的靴筒，张目凝视场中，正如痴如醉。穆青露连问三四遍，方才回过神来，连连道：“高妙！二师伯的内力如海中暗流，平静之下蕴了涵淡澎湃，且还能控制收发自如，刹那间雄浑与纤巧并存，佩服至极！” 穆青露嘻嘻道：“瞧你，jī dòng 得脸上都冒汗啦。等会jié shù ，我们就上去认亲！” 段崎非抹抹汗道：“好！” 二人jì xù 远远观看。见众人终于呼得力竭，渐渐安静下来。金桂子咧嘴笑，上前道：“各位现在知道在下先前的自谦并非gù yì 做作了吧？” 皮老四抱拳施礼道：“傅大侠言色举止镇定从容，却能蕴强劲变化于不动声色之间，今日令我等大开眼界，当真不虚此行。” 傅高唐在椅中摆摆手：“皮四侠过奖了。今日我也只是顺水推舟，勉力试，并非有心显摆。”他嘴中虽如此说，面色却得意洋洋，副受用之态，不少观众立时噗嗤笑了出声。 傅高唐咳了咳，正了正容色，续道：“今日的傅氏讲堂呢，主要想向各位宣传宣传内功修为进阶之道与养生健体的关系。进阶之道方才已演示过了，至于养生健体呢……在座各位若有习武者，应当知晓此中道理。若有尚未习武者，建议你们闲暇时不妨也尝试下武林中人调息运功的法门，由此的获益定然会比胡乱锻炼强得。” 人堆中华发老者老孟拱手道：“愿闻其详。” 傅高唐道：“习武者常从内功入门，但世上那么内功心法，并非练了就定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除非选择适合自身体质与性情的内功心法，否则便是逆本而行。倘若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明明体格瘦弱、经脉未畅，却非要练习大开大阖的刚猛心法，那反而有损无益。” 老孟捋须点头道：“有理。但我们习武入门时，往往直接承袭师门法，并没有别的选择。照傅大侠的意思，所练法门万不适合自体，却又如何为好？” 白发老者老刘插嘴道：“对啊，光棍孟，你当初八成就因为练错了内功，才搞得未老先衰，娶不上老婆。” 老孟斜眼反击：“我红颜知己遍天下，你这妻管严岂能领会得？”两人你言我语，又互相讥嘲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醉洛阳（二） 欲望文 醉洛阳（三） 争弦 作者:越罗 醉洛阳（三） 傅高唐跟着众人哄笑了yī zhèn ，挥挥手道：“孟老先生说得不错。如今很门派中确实存在这般问题。所以很子弟即使终日兢兢业业、勤力修习，进阶却仍稀松平常。” 老孟面带忧虑：“傅大侠，你说该如何是好？” 傅高唐道：“这jiù shì 我开授此期讲堂的目的。不光要唤起各位重视内功修为的决心，为了提醒各位——在拜师学艺或指点后辈时，当因人而异，切勿满堂乱灌，否则进阶慢倒也罢了，由此伤身损寿，那可大大地不合算。” 老刘抢着说：“正是。我练了几十年功夫，到老来却总觉着胸闷气短、体力不继，不知可与内功有关系？” 傅高唐道：“刘老先生且请上前，待我为你试试内息。”说着迎住老刘，将双大手自他“大杼”、“风门”二处穴位起，循肺俞至心俞游走探息。片刻收了手道： “《内经》中说‘察色按脉，先辨阴阳’。寻常男子体质大偏阳，虽未必有十分纯阳，但阳气往往占据到七分以上，女子则正相反。刘老先生，你先天体质属九分阳分阴，而你体内真气却为纯阴。你的师父可是位女性？” 老刘神色震：“傅大侠见识通神！家师仙逝已久，过去也不曾涉足中原，所以中原人不识我师徒二人来历。但家师确为女性，便是早年在南粤带略有薄名的‘比翼连枝’双侠中女侠凤双双。” 傅高唐向惊叹的人群道：“要我说呢，女师不宜带男徒，男师呢，也不宜带女徒。只因男女体质有别，男性主阳，女性主阴，各自适宜的内功法门截然不同，入门若有差错便极易影响后续修炼。” 老刘急道：“那可咋办？我这内功都练了几十年啦，还要jì xù 下去么？”众人亦纷纷交头接耳，凡有师徒性别不同者，脸上均现出焦虑之色。 傅高唐摊摊手道：“这种说法现下纯属我个人设想，还有待证实，大伙儿先别恐慌——刘老先生，你练这路内功已有年，对体质的影响早就形成。你此时就算再改练其他新法门，也来不及喽。” 老刘白须抖动，悲声道：“我……那我岂不是要折寿了！我……我不甘心就这样抛下家中箩筐儿孙哪！”眼见便要涕泪纵横。 老孟上前拍拍他肩膀，向傅高唐道：“傅大侠，我和老刘比邻而居，虽斗了几十年的嘴，却也不愿瞧着这家伙早死哪。傅大侠，你既然有此设想，那是否也已寻找到了解决bàn fǎ 呢？”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求解决！” 傅高唐早已坐回椅上，跷着腿道：“嗯……这次召集大家来讲堂，确实是想向大伙儿提供些纾缓方子，也好让那些练错内功的人不至于越行越偏。” 老刘抢上前便要下跪，连声道：“恳请傅大侠授我方子！” 傅高唐在椅上伸臂，托住老刘：“刘老先生你可别跪，你年纪比我大，跪了折我的寿咧。喏，我给你些口诀，你今后照常练功，只需每天睡前依此口诀运气调息。如此虽不能逆转你既成的内息，但却可增加你内力中的阳气成份，抵御纯阴真气对脏腑的侵袭。若能坚持，定有弥补之功，对延年益寿也有些bāng zhù 。” 说着，他向金桂子道：“阿桂，拿纸笔来。” 老刘泪水滴滴答答，语不成声泣谢：“谢傅大侠无私相助！改日定抱了我孙儿重来中原，亲自再拜谢大恩！” 傅高唐提笔在手，笑道：“谢啥，又不难。”说着将狼毫大笔顿捺，在纸上画起墨杠杠来。只见他吭哧吭哧写着，nǎo dài 越俯越低，不时还停笔端详端详，咂咂嘴摇摇头，大笔伸涂几个墨团团以示修正，接着重新又顿又捺。 众人离得远，时看不清他在写甚么，只屏息等待。任雪衣离他近，好奇之下凑过去瞧，将袖子掩了嘴轻笑起来。傅高唐扭过脖子恨恨道：“大妹子，不许笑话，好好吃菜去。”梗脖子，又呼哧呼哧描起来。 任雪衣忍了笑道：“好好好，不笑。要不你口述，我替你写吧。你这样子不怕肩背抽筋么？”傅高唐头也不回地道：“不！我偏要自己写！”如此你请我拒折腾了盏茶时分，众人正诧异间，傅高唐将笔掷，大笑道：“写好了！” 老刘满口称谢，快步趋前双手接过来瞧，面上神情顿时哭笑不得，张了口只是呐呐。 段崎非眯起眼尽力望，只见泥金大幅宣纸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布满茶杯大小的字，字迹依稀为鸡舞虫爬之状，不时还夹杂几个涂改的墨团子，恍若七八岁孩童咧嘴笑时缺了牙的黑洞洞般。 老刘呐了会，喃喃道：“傅大侠为人正直慷慨，于书法之道亦返璞归真、浑然天成，当真……当真是……” 傅高唐竖起手掌，阻止他道：“别勉强。我写字丑得很，但既然当年继承了家师的刻碣刀法，总也得练练字，以免太给师门丢人。你自己读读，有实在不通的地方，回头让阿桂他们替你讲解誊抄。” 老刘拜谢了，将那宣纸叠成四四方方，如获至宝捧着回到人群中。其余人已按捺不住，纷纷喊道：“傅大侠，替我也鉴定下吧！” “还有我！” “我也要！” 场中又趋闹哄。金桂子竭力想维持秩序，却全然无济于事。人潮涌动，段崎非向穆青露道：“师姐，我们等下也去测测？” 穆青露点头道：“正有此意！两年不见，二师伯竟然又悟出了新理论。完了，我学我爹爹武功，可不也师徒性别不同？不行不行，我也得讨口诀来弥补弥补。”说着振衣，便要从窗台跳下。 正忙乱间，忽听傅高唐高声道：“诸位莫惊惶。míng rì 阿桂会带人驻留此处，若有想要诊断内息者，自会替你们探看，并依照各人不同情况传授调息口诀。阿桂在这方面已得我真传，诸位大可宽心。” 众人闻言，方弹冠相庆：“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傅高唐hā hā笑，从椅中跃起：“今日事毕，先撤了！” 忽然楼下有几个声音唤道：“傅大侠！傅大侠！请留步！” 段穆二人离楼梯近，循声望，见几个披麻戴孝的中年人和青年人正急步抢上楼来。 穆青露蹲在窗台上，在段崎非耳边轻声说：“这些人难不成是来砸场子的？” 段崎非耳朵被她说话的气息轻轻吹拂，有些麻痒，怔了怔，道：“听称呼不像。” 那戴孝的行人冲上楼面，为首的白胖中年人边跑边气喘吁吁向众人道：“有劳，借过下，谢谢。” 傅高唐本欲扬长而去，此时住了身形，看向奔近的中年人道：“咦，你不jiù shì ……不jiù shì ……”侧头思索，时想不起来。 白胖中年人奔到傅高唐面前，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连磕好几个响头，口中道：“傅大侠，您不记得小人了？小人便是家住城北的林鸿……” 傅高唐咣的拍桌子道：“对，想起来了！你家老爷子的事情办妥当啦？” 林鸿道：“谢关心，家父已于前日下葬了。”他起身向众人道：“小人原在洛阳城官衙中担任吏职，那日家父病危，小人却正值当班。小人家在城北，距衙门甚远，家人虽立时派人出门通知小人，但家父情况危急，恐怕须臾便要……当时家中诸人见家父神识迷糊，口中犹唤小人名字，都急得手足无措，唯有哭哭啼啼。恰逢傅大侠路过，问了缘由，便出手治了家父心脉几处要穴，家父得以延续片刻性命，在临走前终于撑到了见小人最后面，不致含恨九泉。傅大侠大恩大德，我林家永世难忘。”说罢，回身招呼：“二弟，三弟，赶快带孩子们上来磕头。” 傅高唐阻住林家诸人，道：“磕头免了。林鸿，令尊当日弥留之际，正如凌晨时分那已燃烧了整夜的残烛，大势已去，不可挽回的。我当时也只能向他心脉处稍稍注入几缕自家真气，略略阻滞他本体血脉逝去之势，减慢神元流失。但这种法子最只令他不立刻气绝，要想回天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你明白个中道理便好了。” 林鸿拜谢道：“只这片刻，就足以令小人全家感恩世了。” 傅高唐洒然笑道：“都散了吧！走了走了！”竟不再理会林鸿等人苦苦挽留，赭影闪，穿窗而出，霎时没了踪影。 任雪衣唤道：“傅大哥！傅大哥！”奔到窗前，怅然而立。金桂子率了众弟子向众人告辞道：“各位míng rì 见。”有人问：“傅大侠míng rì 还来么？”金桂子微笑摇首。众人大为遗憾，啧啧不绝，徘徊不愿lí qù 。 段崎非回头招呼道：“青露，我们……”陡见穆青露正脸朝窗外探头探脑，忙把攥住她裙角道：“二师伯能从八楼跳出去，你可千万别学！” 穆青露吐吐舌头：“好好，我只看看，我不跳。” 段崎非扶住她的手臂，轻轻将她搀下窗台，道：“他们走得差不了，我们也下楼吧。却不知二师伯去了哪里？” 穆青露哎呀道：“不好！赶紧追！”她发足欲奔，又生生顿住道：“咋办？二师伯最爱玩儿，跑得特快，这会子铁定追不上了！” 段崎非将头探出窗外，指指街上：“金师兄他们倒走得不算快，我们去问他。” 穆青露道：“走走走。”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醉洛阳（三） 欲望文 怜玉恩（一） 争弦 作者:越罗 怜玉恩（一） 金桂子行人逦迤转往东边而去，渐渐出了内城，两旁店铺民居愈来愈稀少，路空屋空地倒越来越，视野也渐宽阔。 段穆二人yī zhèn 猛跑，眼看就快追上。穆青露转了转眼珠，道：“金师兄的武功貌似很好。小非，你说我施展轻功，悄悄掩过去，突拍记他的肩膀，吓他跳，能得手不？” 段崎非思忖了会，认真地说：“你是我师姐，他是我师兄，还真不好乱猜。” 穆青露笑道：“等着，我试试去！瞧瞧天台派到底是第二脉的弟子强呢，还是第三脉的弟子强！” 突听路边墙角有人道：“嘿，我拍你肩膀，你保准发现不了。” 段穆二人吃了惊，转眼望，砖墙根儿下，个高高的身影正抱臂而立，笑hē hē 瞅着他俩，可不正是傅高唐本人！ 段崎非道：“二师伯！”穆青露大叫声，发足奔到傅高唐身边，晃着他的手臂乱喊：“二师伯！二师伯！原来您早发现我们啦！我想死您啦！” 傅高唐hā hā大笑，摸着穆青露头顶道：“小露儿，爬那么高，跟猴儿似的，自然眼就瞧见了。年零八个月没见，你又长高了些，真正成大姑娘啦。翼儿那小子还是成天跟住你么？” 穆青露噫地将小脸埋在他臂间，嗔道：“二师伯，您不关心我，问他干甚么？” 傅高唐笑道：“怎么不关心你？来，让二师伯试试你功力长进否？” 穆青露闻言抬脸，喜道：“好啊！这次我定能走满三招！哼！”说罢后退六七步，双臂展，手中竟拉开好几根闪着赤红色辉芒的丝弦，便似琴弦般。 段崎非眼中亮，心道这与师父的“十三弦”有些相似，只是色泽不同。正思量间，已听傅高唐笑道：“我来数数。、二、三、四、五、六、七。嗯，小露儿已从前年的五根线儿增到七根了，有进步。” 穆青露得意地绷着弦道：“我天天苦练，争取每年加根，嘿嘿，六年后便能同爹爹样使十三弦啦。” 傅高唐笑道：“小丫头志气不小！来来来，还是让你先发招。” 穆青露应道：“好！第招，‘千里不留行’！”步子递，右臂疾伸，将七根朱弦凌空抖得笔直，向傅高唐刺去。 傅高唐喝道：“七弦分刺七穴，出手很快很准，可惜刺得还是太集中了些！好躲。”他本贴墙而立，腾挪余地颇小，七弦疾攻的又是双膝与小腿。忽见他双掌与右足底反抵砖墙，腰背前倾，口中道：“起！”蹬住墙，借势向前蹿，整个人从七弦之上跃过，转眼便落到穆青露面前。 段崎非暗想青露只攻不守，难道招就要败？却见穆青露动作亦快绝，身子唰的转，已向西南方位退开丈余，右手抖，七根朱弦嗖地收回。她双手握住朱弦，拉开弦斜斜挡在身前，道： “二师伯，我学乖啦！您看这招‘朱弦凝绝’守势如何？” 傅高唐点头道：“不错！可得守好了。二师伯用拳掌来考考你。”不待穆青露回答，左掌劈出，竟直往七根朱弦正中砍去！ 穆青露叫道：“二师伯！您不怕割了手么？”傅高唐全不理她，眼见便要劈中朱弦。穆青露大惊，猛地收了七弦，侧身堪堪避过掌风。 傅高唐也不追击，停顿掌势，赞道：“露儿怕伤了我手么？小丫头心肠真好。”语声温和，反先前豪迈洪亮之势。 穆青露道：“第二招啦！二师伯，您不亮武器么？” 傅高唐摇手道：“今日人，怕有误伤，就没带在身边，再说要是损了洛阳城的地面，也怪麻烦的。这第三招我便以内劲来试试你的轻功罢！” 穆青露笑道：“好！我最喜欢这招啦！” 傅高唐问：“zhǔn bèi 好了？”穆青露道：“嗯！” 傅高唐喝道：“注意！先来‘倚火诀’！”抢上两步，双掌向穆青露缓缓推出。 段崎非立在他俩侧边，离战阵尚有六七丈，此时见二师伯推掌之势甚缓，却仍觉股股热浪袭向面门。他心中惊悚，直想：“如此内力逼势，青露怎么能挡？她个单薄小女孩儿，岂不是要被烧坏？”越想越惊，脚下不由自主向前挪了两三步。 穆青露见他如此，在场中嫣然笑：“小非，不怕，不用硬接的。”眼见热浪当头涌到，她将足点，如飞燕穿云般，瞬间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全部踏遍，口里笑道：“二师伯，本次‘倚火诀’攻击范围长三丈，宽六丈，您又手下留情了啊。” 傅高唐亦hā hā笑道：“小露儿丈量得很快很准。这‘倚火诀’看似凶狠，但只要迅速辨明攻击范围，立即跑开，便不会有事。” 穆青露莞尔道：“下次您再扩大些范围嘛。这么小，我还没量够呢。” 傅高唐道：“下次去了野外再试，这里虽然人少，但万有误伤总归不妥——后半招是‘沧波诀’，露儿，接好了！” 穆青露脸色变，道：“是！”竟不再言，身形陡展，拉开架式。 段崎非与她切磋武技日，识得这便是师父所承《流光集》中轻功“采菱步”起步式。心想：“看来青露要使出全套采菱步来应付了，难道这‘沧波诀’如此威猛？” 听傅高唐喝道：“着！”段崎非骤觉自己衣袂翻飞，周围空气yī zhèn 波动，竟齐齐被傅高唐聚成团。空气被凝成倒山排浪之势，直向穆青露卷去！ 穆青露展开采菱步，白衫飘飘，便如江海中叶扁舟，逐沧浪而行。风大浪急，她小小身影颠簸不已，却始终穿梭来去，翩然不倒。 傅高唐赞道：“好个‘纵棹乘流’，看来穆老三这些年来进益不小啊。不错！你把采菱步学得挺到位。” 穆青露左右闪避气浪，半晌才说得出话：“二师伯，三……三招了没？” 段崎非听她语断气急，似将力绝，心中不由痛，下意识急步向前迎去，想接应她。 傅高唐沉声道：“露儿，最后波！” 穆青露叫道：“是‘海天线’！”傅高唐道：“对！”右掌疾推，几股气流竟似江海下百川，凝成体，齐向她扑去！ 段崎非已奔到近处，唯觉寒意扑面，衣袖襟带俱各狂摆，心中直叫糟糕。眼见穆青露竟收了采菱步，迎着气浪呆呆立，似已被吓住。段崎非边奔边放声喊：“青露，快躲开！” 穆青露仍动不动，青丝映着白衫在风中飘舞不止。傅高唐也不停手，声断喝，气浪呼啸卷绕，直向她身上涌去！ 段崎非肝胆欲裂，脑中热，诵起戚横玉所授“栖霞步”，直直抢在气浪之前，奔至穆青露身边。穆青露正凝神伫立，突然见他出现，大惊失色道：“你！……”段崎非不及说话，伸掌往外推，直将她推得个趔趄，跌了出去。 穆青露仓皇爬起身，跌跌撞撞扑回来，边揪他，边喊道：“小非！别那么，别……” 段崎非吼道：“回来干甚么？跑啊！”见她浑然不理，眼前气浪已不能收，他咬牙，将身移，整个人挡在穆青露面前！ 轰的声，咆哮的气浪便如海啸水柱般，齐齐排击在段崎非胸口。他只觉胸膛中仿若被百千重拳猛捣，眼前瞬间绽开大片大片金红光芒，耳边隐约听得傅高唐怒喝“傻小子！”和穆青露的声声呼唤。段崎非哇地连喷七八口鲜血，眼前光芒倏忽全灭，所有声响全归静寂，朝后仰，晕了过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怜玉恩（一） 欲望文 怜玉恩（二） 争弦 作者:越罗 怜玉恩（二） 昏昏沉沉中，段崎非觉得自己有时如断线鹞子不断往上飘浮，有时又如系了秤砣般火速下沉，直似要坠到土壤深处。他大为恐慌，想伸手攥住些什么，却周身无力，动弹不得。忽尔又仿佛听见虫蝉嘶鸣、雀鸟啁啾，恍如穿行在昔日天台山青竹林中，蓦地眼前出现潭大湖，波光动荡，远远望见个黄衫女子抱着什么东西正临湖照影。他想过去问问自己身在何处，可胸中炙热无匹、气血翻腾，竟寸步难移，个字也说不出。 正当辗转煎熬，忽觉股股清泉流入心间，就像雨露滋润枯田中久旱的稻禾，万千新绿嫩苗齐悄悄冒出芽尖。他胸中灼闷之感大为消减，耳旁依稀也开始听到人声。段崎非渐渐觉得四肢酸麻、眼皮沉重，他试着动动手指头，仿佛可以操纵了。于是咬紧牙关，缓缓睁开双眼。 骤睁眼，看到的却是三张凑在面前的脸庞。三张脸起大喊：“醒了醒了，醒了醒了！”段崎非被他们唬了跳，胸中闷，赶紧闭了眼，剧烈咳嗽不止。 “嘘！”面前三人赶紧噤了声，其中人道：“我替他推宫过血。”另人道：“我去端药。”第三人道：“我去叫二师伯来！” 段崎非神志渐清，听到第三个声音，忙忙的用力睁眼唤道：“青露！……” 他定神瞧，自己躺在床上，金桂子正俯身替自己推拿穴道。离床不远处有个小小炉子，上面炖了砂锅，飘来阵阵药香，个人影正在炉边忙碌，红衣娉婷，却是晏采。木门半掩，穆青露只脚刚跨出，听得自己呼唤，正扶了门框回望，段崎非与她目光相接，不由自主又yī zhèn 猛咳，向她艰难伸出手去。 “崎非师弟，悠着点。”金桂子伸掌在他胸口轻拍十几下，段崎非才慢慢止住咳。穆青露奔回床边，蹲在床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刻不转盯着他，直问：“小非，还痛么？我去叫二师伯来再给你疗疗伤，好不？” 段崎非转脸看她道：“你……没受伤吧？” 穆青露道：“我好得很，倒是你受罪啦。二师伯那招‘海天线’是虚招，他常常用来逗我玩的。” 段崎非茫然道：“虚招？那么大的声势，竟然是虚招？” 穆青露柔声说：“从我小时候起，每每练完功，就会央求二师伯陪我玩‘海天线’。我住不动，他依据我的方位发力，掌风非但打不到我，反而会将我颠到半空中摇晃着玩儿。那天你将我推了出去，自己的位置却偏了，二师伯虽然立时收力，但仓促之下来不及全撤回，所以你硬生生挨了不轻的打击。” 段崎非道：“原来如此。我事了。”突见她臂上缠了绷带，忙问：“你怎也受伤了？” 穆青露笑道：“擦了点皮，算不上受伤。”段崎非想了想道：“是了，你跑回来拉我，想是也被掌风扫了。唉，都怪我不好。” 金桂子截口道：“崎非，你又不知来龙去脉，如何能算事？安心养伤，不要乱想。” 晏采端了药碗过来道：“崎非，你舍身护青露妹妹，我们都很佩服呢。你可千万别自责，来，喝药吧。” 金桂子立起身说：“晏姑娘，药碗烫得很，还是我来喂吧。”说着便伸手去接。 段崎非见穆青露依旧蹲着，笑嘻嘻托腮瞅着金桂子和晏采，突想起事，问：“青露，我躺了久？” 穆青露收回眼光，比出两根手指：“两天两夜。” 段崎非失声道：“这么久？！” 穆青露点点头：“你挨了二师伯近两成掌力，本来只怕要晕久。但二师伯每天都亲自替你疗伤，所以你已算醒得很快啦。” 段崎非恍然道：“难怪我昏迷时总觉着仿佛有内力不时注入体内，原来是二师伯。我可得去谢谢他。”说罢撑了身便要坐起。 金桂子和穆青露起道：“小心些。”将他扶起。晏采拿了个枕头替他枕着背，金桂子道：“师弟，我喂你喝药。” 段崎非道：“谢谢金师兄，我自己来吧。”接了药碗，边喝边打量四周。见屋子虽小，却窗明几净、整洁素朴，不由得瞧了几眼。 金桂子见状道：“这里便是师父和我们在洛阳的暂居之处，离建春门不远，不但清净，进出城也很方便。” 段崎非嗯了声。穆青露道：“这里全靠桂师兄打点才这么干净。二师伯向来疏狂惯了，心没那么细。” 金桂子道：“师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没甚么才干，也只能在起居细节上尽心，协助师父。”说着微微笑，神色中竟大有感激之意。 穆青露问：“桂师兄，我听说你当初带艺投师，本身武功就极高强，可是如此？” 段崎非刚喝完药汤，闻言瞧了瞧，见她满脸跃跃欲试，大有立马出屋比武之意，于是伸手扯扯她，又指指她臂上绷带。 金桂子道：“先父亦是武林中人，所以我从小便习武，算有些根底。三年前家中巨变，仅剩我人，幸蒙师父搭救，从此拜入天台派门下。这三年中经受番指点，才有今朝进益。因此不敢不尽心行事，以回报师父。” 段崎非见他神色隐有忧伤，便想岔开话题，正要开口，听得晏采道：“我去通知傅大侠吧。” 穆青露道：“我去我去。”金桂子笑道：“我和晏姑娘去，青露你在这陪崎非吧。” 穆青露道：“好啊。”见二人掩了门出去，她眼珠转，嗖地坐到床头，脸神秘地悄声说：“小非，告诉你哦，二师伯给你疗伤的时候，说你是纯阳奇才！” 她眉飞色舞、容光焕发，段崎时看得有点怔住：“……什么奇才？” “纯！阳！奇！才！”穆青露道，“前几天二师伯在朋来阁给那位刘老先生测内息时，说他体质八分阳二分阴，记得么？” 段崎非道：“记得。我之前直以为凡男性体质必属十分阳，女性必属十分阴，直到听了二师伯那日的话，方才长了不少见识。” 穆青露兴冲冲地道：“嗯，我以前的想法同你样，现在才知道是错的。我仔细问过啦，寻常男子体质虽非纯阳，但阳性总占数，寻常女子便是阴性占数。阴阳搭配比例不同，练功带来的效应也不同。” 她霎霎眼睛，兴高采烈续道：“但是！二师伯说你的体质竟然是阳性占十分，为至纯至阳之质，非常罕见，是武学上的先天奇才！”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怜玉恩（二） 欲望文 怜玉恩（三） 争弦 作者:越罗 怜玉恩（三） 段崎非将身挺，喜道：“真的？”突觉胸前剧痛，哎了声。穆青露忙去拍他胸前，边拍边道：“瞎jī dòng 甚么嘛！还没说完呢！” 段崎非连忙道：“你说你说。” 穆青露骨碌碌转着大眼珠儿，回忆了下又道：“二师伯还说以你的体质，不宜学爹爹的武功，尤其是内功心法。” 段崎非急道：“为何？” 穆青露道：“因为……哼，总之不宜。” 段崎非见她腮帮子气鼓鼓的，心下突然省觉，想了想，问：“青露，你体质几分阳几分阴？” 穆青露表情稍稍缓和，道：“二阳八阴。” 段崎非道：“听上去很正常哟。” 穆青露顿时得意起来：“当然！纯正侠女咧！” 段崎非点点头，再问：“那……你适合练拂云心法么？” 穆青露不假思索地道：“适合啊！二师伯说只要我坚持修习，将来必可跻身流高手行列！” 段崎非道：“喏，这不还是说出来了嘛。” 穆青露奇道：“说甚么？” 段崎非忍住笑，说：“我纯阳体质，不适宜练师父的武功；你二阳八阴，却适合练师父的武功——以此推算……” 穆青露恍然大悟，叫道：“好哇，你套我话！”小嘴扁，大有忿忿之色。 段崎非笑劝道：“别生气嘛，能练拂云诀，不正是好事？对了，二师伯真的替师父测过体质么……” 穆青露脸蛋儿唰得红成个大苹果，将手推，哼哼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扭身子，不理他了。 段崎非捂了胸口，探头看她脸，穆青露偷眼溜溜他，又将身子转开些。 段崎非哄道：“好啦好啦，我不问jiù shì 了嘛。” 突听傅高唐的声音在门外响亮地说：“他父女俩都是阴性体质。嘿嘿，穆老三那厮若再敢嘲笑我打不过他，我就满江湖宣传，说他的武功最适合女人练。hā hāhā hā哈。” 穆青露大叫声，跳到门口猛摇傅高唐胳膊：“不要，不要嘛！”傅高唐道：“好好，不说。”大笑着迈步进来，径直在段崎非床边椅中坐下。 段崎非见穆青露在傅高唐背后对自己又做鬼脸又挥舞小拳头，只得收起好奇心，在床上勉力向傅高唐行礼道：“崎非谢过二师伯。” 傅高唐摇手道：“谢什么？不用谢。露儿都说过了罢？你这回可吃了不少苦头啊。” 段崎非惭然道：“是，我莽撞冒失了。” 傅高唐道：“你爱护露儿，很有男子**度，很好！胸口感觉怎样了？” 段崎非思忖了下，答道：“我昏迷中常感觉剧烈灼痛，但时不时就有股清凉气息流动，压抑了不少痛感。这会儿虽然还有些痛，却已不再那么烧心了。” 傅高唐道：“你那天被我含‘沧波诀’的掌力攻击。‘倚火诀’和‘沧波诀’都是天台派第二脉的内功心法，前者纯阳，后者纯阴。‘沧波诀’引导的掌势蕴含了极大纯阴内力，我虽然临时卸去不少掌力，却仍有二分打入你胸前。你是至阳体质，对阴力极为敏感，遇阴寒之气袭入，体内纯阳内息自然而然凝聚起，企图克制阴力。然而克制不得其法，纯阳真气反聚在胸间积滞不去，所以你才会灼痛难忍。同时击入你体力的阴力四处流窜，因此你才动弹不得。” 穆青露在旁问：“难道小非受伤不只是因为您的掌力，也有他自身的yuán gù 么？” 傅高唐道：“对。纯阳体质很罕见，旦遇纯阴内力入侵，立时便会自觉骤起反击。可惜他的纯阳内力不够强大，否则瞬间就能消灭侵入的阴力。” 穆青露大为神往，道：“那您替小非疗伤的时候，为何不帮他直接注入纯阳内力，以消去那入侵的阴力呢？” 傅高唐道：“他已经阳气郁结，再注入新的阳气，岂不是痛苦？我只能用中正平和的内力疏导先前在他经脉中乱蹿的阴力，令它有序游走，先将郁结阳力化解，最后再从手足三阴经导出阴气，他自然便能huī fù 了。” 段崎非道：“二师伯，我以后该如何练习内功，才能让纯阳内力既不断壮大，又不会在体内乱走呢？” 傅高唐陡地抬目望向他：“你很聪明，听就能捕捉要处！我且问你，穆老三以前怎么教你武功？他让你练什么内功心法？” 段崎非道：“师父让我日中半天念书写字，另半天练武。练武时每天学几句内功口诀，再花两个时辰静坐练习。除去内功外，还学习杨门梨花枪法和赵氏十三枪。” 傅高唐道：“什么内功？背几句口诀来听听。” 段崎非知道天台派四脉之间并不避讳武功交流，当下便道：“是。” 他坐正身子，恭恭敬敬诵道：“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仓。” 傅高唐听立时瞪起双眼。段崎非住了口，问：“二师伯？” 傅高唐道：“呃，你只管jì xù 。” 段崎非点点头，续道：“……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顿……” 傅高唐越听，益发惊诧不已。段崎非背完段，道：“师父每教我习武，都会告诫我，说人应当知书识礼，才不至于行伤天害理之事。并且常对我说只要勤练这些内功口诀，演熟二套枪法，就足以行侠立身，而万万不可因贪图邪功，恃强伤人。” 傅高唐靠在椅背上，沉思会，没有说话。穆青露在他身边按捺不住道：“二师伯，您看爹爹只肯教小非些大众都会的习武法门，却偏偏不教他独门功夫。莫非爹爹也懂您的测阴阳之术，早就测出小非不适宜学《流光集》中武功？” 傅高唐道：“……露儿，穆老三对崎非说的话也没错。这两套枪法学好了，对在江湖上走动防身大有益处。” 穆青露道：“哪来益处？小非在我手下都走不过五招……对啦，我教过他些‘拂云诀’，他明明学得又快又好。” 她扒着傅高唐的胳膊，眨了眨眼睛，央求道：“二师伯，您也替小非写点口诀，让他既能练拂云心法，又不伤体质，好么？” 傅高唐默然会，道：“……拂云诀不适宜纯阳体质修炼。露儿，以后别教小非了。” 穆青露委屈道：“可是……那小非练什么呢？您看，您只是掌风扫，他就在床上躺足了两天两夜。他内功那么糟，以后被人欺负的机会还着哩。” 段崎非闻言，自尊心大伤，叹道：“青露，没下山的时候还好，但近来，我已渐渐发现……我的武功真的很糟糕。你平时常劝慰我，我也就不想，但现今……” 穆青露急道：“不是的，我……”跺了跺脚，却不知该如何圆话。 傅高唐举手，打断他俩的话：“崎非，露儿觉得你心性善良，又对她照顾有加，所以想私下里把《流光集》中武功传给你。她片好意，但你却实在不宜继承《流光集》。穆老三那样做，是为了你好。” 他说到此，在椅背上拍，立起负手而：“你体质纯阳，从长远看，当以练阳性内功为宜。但天台四脉内功心法中，第脉‘丹丘诀’，第三脉‘拂云诀’，第四脉‘拾翠诀’，都只适合阴阳并蓄的体质。唯有我第二脉的武功包含两套内功心法，其中“倚火诀”恰为纯阳内功。” 穆青露呀了声：“二师伯，那您索性收了小非作弟子嘛！小非，快快快，下床磕头。” 段崎非道：“这……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恩重如山，我岂可为了学功夫，而随意……这非但对师父不敬，也是对二师伯的大不敬啊。” 傅高唐神色惊，缓缓回头瞧他好几眼，啪地击掌道：“这孩子品行不错！你师祖倘若仍在世，听到方才那番话，只怕会将《登善集》直接传给你。” 段崎非道：“《登善集》？是二师伯您承传的武学集子么？” 傅高唐颔首道：“对。《登善集》的来历，还得从三十二年前说起。那时你们师祖出山云游，途经个小村庄，见我正和三个孩子打架。那年我才七岁，个头却已同十二岁的大孩子差不高了，而且神威凛凛、拳脚有力，以敌三居然不落下风，当真是天纵英才……” 穆青露笑嘻嘻道：“二师伯，您离题啦。” 傅高唐道：“咳……先师旁观了会，觉得我天资很好，又瞧我无爹无娘，到处流浪，心中怜悯，便收了我回山。但我平素街巷争斗惯了，在山里呆了半月不到，就已和派中其他子弟陆陆续续打了二三十场架，天天鼻青脸肿。” 穆青露偷偷地补充：“四师叔说您总扯她小辫儿，还说您在爹爹的笛子里灌泥沙。” 傅高唐瞪眼：“那些又不是打架，不算！” 段崎非忍了笑问：“二师伯，那后来呢？” 傅高唐道：“后来啊，你师祖在传我们四人武功时，特地给了我这本《登善集》，取意‘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他说向善之路既漫长又曲折，就像攀登危崖绝壁般。他要我收敛起心中凶性，做善事。”说罢，从怀中摸出本皱巴巴的册子，在面前晃了晃。 穆青露央求道：“让我翻翻好么，二师伯。” 傅高唐道：“不是不让你看，小丫头。你很适宜《流光集》，而这《登善集》中武功纵横捭阂，适合男子练习。读《登善集》对你非但无益，反有损害。乖乖的听话罢。” 穆青露犹不甘心，问：“那……《流光集》和《登善集》中的武功，究竟哪个强？” 傅高唐笑道：“等你爹爹来了，你撺掇他和我打场不就知道了？嘿嘿嘿。”穆青露噘嘴道：“爹爹想必不肯随便打架，没劲。” 傅高唐道：“那就等崎非学了《登善集》后，你再和他打，不也可以验证？” 段崎非和穆青露齐惊问：“甚么？！” 傅高唐依旧背手而立，沉吟下，似决心已定，向段崎非说：“崎非，你奋不顾身代露儿挨我掌击，虽然行为蠢得很，却也着实令人感动。你原本内力就不济，现在受了重伤，益发散得七七八八，就算再耍枪法，也不过徒有招式，只能打打不曾习武的寻常人。” 段崎非心中自卑，垂下头，默然不语。 傅高唐jì xù 道：“我自己体质六阳四阴，属于罕见的偏中和之质。加上后天勤练，才将阳性‘倚火诀’与阴性‘沧波诀’兼而习得。如今你因我而受伤，我也不忍心见你在武学上停滞不前。而若想在武功上重获进益，天台派中却惟有我能教你纯阳内功。” 说到此，他背了手，自言自语道：“但你铭记师门恩情，不因贪求武功而随意改投别处。这很好，很好……” 他眼光抬，双目如炬：“这样吧，你仍然留在穆老三门下，但由我来传你‘倚火诀’！凭你的纯阳体质，虽无法倚火和沧波双修，但若肯发奋苦练，年后单论‘倚火心法’，恐怕能在我之上。” 段崎非脑中轰的声，又惊又喜，竟说不出话来。穆青露大为欢欣，跳着道：“二师伯，您对小非真好！” 傅高唐笑道：“他对你好，我自然也就对他好。” 段崎非此刻方回过神，将手往床上撑，肃然道：“二师伯……谢谢您！”yī zhèn 猛咳，挣扎着便要下床行礼。 傅高唐道：“好好躺着，别乱动。崎非，我们天台派以友爱互助为传统，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常胜似骨肉至亲。你学了我的武功，将来行走江湖，也切切不可忘记‘从善如登’这四个字。”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道：“谨记二师伯教诲。”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怜玉恩（三） 欲望文 龙虎斗（一） 争弦 作者:越罗 龙虎斗（一） 又过了几天，在众人悉心照料下，段崎非已渐渐好转。每日早中晚，便依傅高唐所授“倚火诀”中的入门心法，在房中打坐练习内功。 那“倚火诀”能与“沧波诀”并列为《登善集》中两大内功，其要诀在于“凝”、“导”、“燎”三字。练功者先将体内所有阳性内力凝聚于胸腹间，再将它们通过周身经脉疏导至手足，继而用拳掌或各类武器将阳力击出，出手之际便能以燎原之势攻敌。倘若敌人内力稍逊，往往便被烧个体无完肤；即使敌人内力了得，若闪避不及，也极易落得眉枯发焦的狼狈境况。 段崎非练了几日，只觉体中内力似乎增加了些，心神也开畅不少，不由想这练武功当真如治病救人般，果然需要对症下药。又练了十余天，自觉已将“倚火诀”入门心法诵习得甚为熟稔，也能驱动阳力在体内游走了。这日午后打坐完毕，独自在房中沉思之际，忽又想起那天初遇时，见二师伯和青露过招，曾让她丈量倚火攻势范围事来。心中越想越艳羡不已，于是悄悄挑了无人之际，溜出屋找了块空草地，便也欲试试“倚火心法”的攻击效力。 草地长约**丈，宽约十余丈，视野颇为开阔。段崎非打量了番，心中顿生豪迈之志，提足便在空草地中央划了个二丈见方的框框，从怀中掏出几张小纸笺，叠好了放在方框四角上。心道今日便来试试新学的倚火诀，瞧瞧能否点燃这四张纸条儿。 正待发功，想了想，觉得第次尝试，还是别太托大的好。于是又将四张纸条儿向内挪了些，将框框长宽都缩到丈见方，方才盘腿在中央坐下。 段崎非垂目敛神，心中默诵起“倚火心法”，运起“导”字诀和“凝”字诀，只觉周身阳力渐渐开始通过十四条主经脉和大大小小分支脉络聚拢，直沉于胸腹之间。那阳力暖热畅和，经行之处皆舒泰无比，恍若被春阳普照般。 他心下暗喜，jì xù 定神运功，直欲凝聚起阳力。但他的内功本非强项，受过伤后加不济，虽使尽全力，也只能凝起小小团，这团阳性内力在胸腹间左蹿右支，便如小猫小兔般。 段崎非心想：“不行，得再加把劲，纵然是猫兔，至少也得聚成大猫大兔之势啊。”于是又聚精会神运了片刻功，不料猫兔依然幼小，阳力翻滚之状却大不如先前，还隐隐有粘滞难行之感。段崎非暗想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小猫小兔都难以控制了，赶紧运起“燎”字诀，双掌猛振，将满腔纯阳内劲向周围齐齐打出。 出掌瞬间，只觉股热风倒掠上面部，隐有那日被傅高唐掌势扫过之感。段崎非大喜，连忙睁眼察看，见身周原本碧绿的草地上赫然形成片焦黑印子，不少草儿被掌中阳力燎到，成枯萎倒卧之状。但那焦黑印子目测并不甚长，也不甚宽，肉眼望去也就张酒桌大小。 段崎非趴在草地上，掏了尺子细细丈量，半晌叹口气，自言自语：“本次倚火攻势长四尺寸，宽三尺三寸。只怕连打滚儿都不够使。” 他往草地上颓然坐，见四角的几张纸条儿依旧安然无恙，春风吹还纷纷飘起，在地面上翻来擦去，心中加惭愧：自已虽有罕见纯阳体质，内力却如此不济，就算配上这般刚猛的“倚火心法”，发出的掌力也只能烤烤尺寸之地，又谈何燎原！况且临阵对敌时，敌人又不是着任人打的木桩，只须左右稍闪，便能轻松避开自己这团小火苗。自己内力差，轻功步法也学得晚，敌人跑，自己想追赶都有心无力！虽说师父常训诫“君子不必动刀动枪”，但若以后行走江湖还得依靠青露来保护，这“君子”当得可也太没面子。 思来想去，只怨学艺不精，浪费了十余年光阴。段崎非痛悔之余，暗暗发誓从今日起要加倍苦练，有朝日定要让人刮目相看。发了回誓，抬头见日已过午，怕众人遍寻自己，赶紧起身huí qù 。 郁郁地进了院子，迎面听得通“镗镗镗”的喧闹声。定睛望去，却见穆青露提了面小铜锣立在院正中，周围群傅高唐手下的小弟子们或坐或，正哄嚷不休。 穆青露叫道：“安静！再来次，听好了啊！”众小弟子道：“是！”穆青露左手高高举起铜锣，右手将小槌扔，反手也用食中两指节往锣面上敲，口中喊：“当！” 众人被她“当”的大叫吓了跳，那锣似也吓了跳，发出“叮”的声。穆青露晃着锣问道：“刺猬，你说说，这回敲得如何？可有进步？” 个毛头毛脑的小弟子道：“师姐的喊声比锣声响些。” 穆青露红了脸道：“只评价锣声就好。快说，是不是有些接近桂师兄的效果啦？” 另个圆脸酒窝，名叫阿梨的小弟子道：“师姐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穆青露道：“自然要听真话。喏，假如桂师兄敲锣的声响是十分，我这记大约能占几分？” 七八个小弟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纷纷比出个小指头来。 穆青露道：“才成功力么？” 刺猬挠了挠头皮，道：“其实……是半成……但师姐，我们没有半根手指啊……” 穆青露怒道：“好哇！我不信邪，我还要敲。”提起锣来，叮叮叮叮又是通乱敲。 小弟子们笑得东倒西歪，边数边道：“半成，半成，半成。哈，第四下挺响，有成半的了。师姐加油！第五下可又轻了，又回归半成啦。” 穆青露道：“叫你们笑！等我再苦练几天，非震晕你们不可。”举着锣在人群里yī zhèn 乱跑，众人又叫又闹成团。 段崎非心头本有小小郁闷，见了此情此景，顿时开朗不少。抬脚便进了院门。 穆青露在人群里见到他，提锣奔过来：“咦，小非，快来快来，你也敲敲看。” 段崎非道：“我这内力，还是不试的好。倒是你，叮叮咣咣的，不怕敲肿手指头么？” 穆青露道：“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桂师兄徒手能敲得那么响，我就不行？莫非锣里有机关？”说着将铜锣翻来覆去地看个不住。转眼突然发现金桂子和晏采正沿屋廊下走来，立时蹿过去道：“桂师兄，再敲下锣好不好？敲下嘛。” 金桂子将手拢在袖管中，笑道：“雕虫小技，不敢随便献丑。” 穆青露道：“这是炫技，不是献丑！来来来，让我们学习学习。”说着便将铜锣直往金桂子手里塞。 金桂子只笑，却不接。穆青露眼珠儿转，向晏采道：“晏姐姐，你那天不在场，没看到桂师兄大展敲锣神功，真是可惜至极。” 晏采抿嘴笑道：“真的么？” 穆青露道：“当然了。你不是常说最欣赏有真本事的英雄好汉么？可惜呀可惜……这英雄好汉若定要将功夫藏着掖着，那可别怪没有美人巨眼识英雄了。” 金桂子摇头道：“青露，晏姑娘这几天帮我们打理家务忙得很，只怕没空听你唠叨，你还是放她去午休会罢。” 穆青露道：“我放她午休，却不知别人可肯不肯放？”说罢向晏采扬扬手里铜锣，使了个眼色。 晏采嫣然道：“青露妹妹这么说，我倒也很想听听金大哥用锣声展示内功的神技呢。” 众弟子起拍手叫好。穆青露hā hā大笑，将铜锣往金桂子怀里塞，道：“跑远些听，小心震坏耳朵。” 金桂子接过铜锣，笑道：“敲就敲——青露，我同你打赌，你顽皮不了久啦，信不？” 穆青露用力摇头，顿猛催：“不信不信。我偏天天顽皮，天天要你敲给我听。” 金桂子道：“都离远些。晏姑娘，你就在这里莫动。”说完提了锣远远走到院子另头的围墙下，说道：“敲了啊。”举起右手，只将食指关节往锣面上碰。 “镗”的声大响，众人只觉脚下青砖地面抖了抖，院周树木间的鸟儿齐扑啦啦惊飞。旋见金桂子伸掌按住锣面，令其不再jì xù 震动。纵然如此，陡被锣声激，不少人耳中仍嗡嗡不已。 穆青露揉着耳朵道：“好内力，虽然没那天在朋来阁敲得响，可也够过瘾的啦。” 段崎非走过去接了铜锣，回身说：“民居中本就不宜敲锣，金师兄自然不能敲得太响了。青露，这下你可相信锣里没有机关了吧？” 穆青露悻悻地道：“信了。桂师兄也就比我大九岁，怎么内力就高出那么倍呢？” 段崎非道：“唉，我最近也在发愁内力呢，看来还须苦练啊。” 金桂子道：“段师弟，练内力本非朝夕之功，急不得的…………晏姑娘，你没事吧？” 众人循声望去，见晏采脸色苍白，扶了廊柱摇摇欲倒。段崎非惊觉道：“她不会武功，想必抵受不住方才那下震击。”穆青露奔了过去扶住她：“晏姐姐，不舒服么？” 晏采细声细气道：“不……不要紧，缓下就好。”穆青露道：“嗯。我扶你坐会。” 晏采道：“谢谢妹妹。”踉跄在石凳上坐下，已有小弟子捧了杯水来。晏采道了谢，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按压两侧太阳穴，定了定神，向众人说：“我好了，谢谢大家关心。” 段崎非见她倚桌而坐，十指洁白修长，浑如玉葱般，兀自轻轻搭在小巧的额角旁边，整个人娇娇怯怯，大有弱不胜衣之态。他不由朝旁瞧了眼，见金桂子双眼眨不眨，掩不住焦急关切之色。段崎非略思忖，道：“青露，瞧你该不该罚？” 穆青露跟随他的目光望，赶忙道：“是我不好，又犯武痴了，该罚该罚。”她瞧瞧晏采，吐吐舌头又道：“我可也没想到，晏姐姐身子如此娇弱，敲记锣也会震坏。晏姐姐，我错啦——桂师兄，嘻嘻，原谅我吧。” 金桂子此刻方才心安，举步在院中廊前走了遭，弯腰抱起院角近半人高的露天鱼缸，边往檐下挪，边不好意思地道：“青露，不得说笑。” 穆青露好奇地问：“这缸里养着二师伯最喜欢的锦鲤鱼，为什么要把它们搬进屋呢？” 金桂子放妥鱼缸，拍拍手，又转身去收院中那二三十盆花花草草，泰然答道：“要打雷下雨了，所以先收起来。” 穆青露手搭凉棚向天上瞅了瞅：“平时刺猬和阿梨他们在院里打拳，都没见你收，怎的打雷下雨却反而要收？我瞧太阳明亮得很，不像要变天呀。” 金桂子回头笑了笑：“我们平时练拳脚只能算小打小闹。和等会的动静可没法比。” 穆青露听，正中下怀，立刻顺水推舟道：“……小打小闹么？那改天咱俩出去找个地方大打大闹，顺便比试番内力，好不好嘛？桂师兄?” 金桂子瞥她眼，摇摇头正要开口，突听空中飘来个清朗的声音,说道： “渭南金氏门，几十年来武学奇材辈出，个个内力悠远绵长，令江湖中人折服不已。你小小姑娘家，和金氏后人过过招式也就罢了，却非要和人家比内功，难道不是自取其辱么？” 段崎非闻声震，抬头疾唤： “师父！” 龙虎斗（一） 欲望文 龙虎斗（二） 争弦 作者:越罗 龙虎斗（二） 众人哗然，纷纷举目四望，却无论院门外还是院墙上，都空无人影。穆青露哎呀声，嗖地躲到段崎非身后，压低嗓门：“不好了，小非，我又该挨骂啦，你等会替我挡挡啊，挡挡。” 段崎非下意识张臂向后护，感觉像护了只小兔子般，柔情顿生，低声道：“放心。” 金桂子笑道：“我早接到消息说三师叔要来，刚赶回zhǔn bèi 通知你们，就碰上青露缠敲锣，嘿嘿……” 穆青露探出半个nǎo dài ，瞪他眼：“好哇，明知道爹爹来，还不阻止我，爹爹平时最讨厌我打打闹闹啦。” 金桂子压低声音：“明明暗示过，叫你别顽皮了啊？” 穆青露也压低声音道：“那么婉转的暗示，哪听得懂？你直说了，我肯定砰的丢下铜锣，立马进屋假装读书写字去。” 忽听半空声音又道：“哦……原来你每次读书写字都是假装的？” 穆青露双手乱摇：“不不不，我信口乱说，嘻，爹爹，快两个月没见啦，好想您呀，您想不想我呢？” 穆静微的声音笑道：“别扯开话题。崎非，我问你，露儿近来可曾游手好闲、滋事打架？” 穆青露正要偷偷拉扯段崎非衣裳，段崎非早已想好措辞，朗声回答：“师父，青露师姐路上开朗热情、乐善好施，给徒儿树立了极好榜样。” 穆青露大乐，提高了声音：“爹爹，小非可是好孩子，从不说谎！喏，咱不讨论这些啦，您快现身嘛。” 穆静微道：“我不是直在这里么。” 众人听他声音从院门外传来，凝神瞧，见先前还空荡荡的院门边，浅金色的阳光将斑驳树叶影子投洒在地面上，穆静微身琉璃蓝色衣袍，正微微笑着伫立于光影中。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gāo xìng地喊：“师父！”“爹爹！”双双迎上前。穆静微道：“你俩第次出远门，能平安到达，也算不容易，旅程还将jì xù ，得再接再厉啊。” 段崎非道：“徒儿谨记。”穆静微略略颔首，走到院中，向金桂子说：“阿桂，好久不见，你的内力又进步了不少。” 金桂子恭敬地道：“三师叔过奖。我愚钝得很，又不曾修习师门秘笈，就算进步也实属微乎其微。” 穆静微道：“渭南金家武学修养高绝，你本不需要改练天台派的武功。其实凭你的资质和武艺，纵然要自成派也已足够。” 金桂子道：“早些年我经历了大风波，所以如今并不想自立门派，只愿跟着师父平安度日，便是最大的幸运。” 穆静微缓缓点头：“人各有志，心中无憾就好。” 金桂子正要作答，突然改容沉声道：“三师叔，请留神身后。”众人闻言凛，却见不知何时傅高唐已卓然坐在院墙上，长声而笑：“阿桂让开，为师今日定要跟他好好打场。” 金桂子道：“大家赶紧闪避，免得受伤。晏姑娘，请去那边屋廊下坐。”引了晏采便走。 段崎非道：“青露，我们也到边上去。”穆青露拍手道：“打雷了！下雨了！别走太远嘛，我要好好围观。” 穆静微依旧着不动，也不回头，遥遥与背后院墙上的傅高唐应答：“二哥，那么孩子在此，你还非要动手动脚，不怕输了被笑话？” 傅高唐道：“我武功这么高，怎会败给你？你别是又不想动手，所以找理由推托吧？” 穆静微道：“怎么不会败？你刚上山的时候，第个就找我打架，结果被我揍得满山乱蹿、遍地找牙。” 傅高唐怒道：“那年我才七岁！还没正式学武呢！毛孩子打架，亏你也好意思提！你瞧瞧，自打继承了《流光集》，就没堂堂正正和我比过！是男人今天就重新比场！” 穆静微怡然道：“男子汉场就定胜负，管他比试的时候几岁呢。” 傅高唐吼道：“今日绝不容你再溜！先吃我记‘海云翻’！”吼声未落，他已如大鹏鸟般扑下，双掌展，便向穆静微迎面覆压而来。 段崎非等干人躲在屋廊下，挤挤挨挨地张望着。穆青露赞道：“声势好大！二师伯要动真格啦。” 金桂子道：“师父的武功向大开大阖，不过他下手自有轻重，青露不必担心。” 穆青露道：“我倒不担心，我爹爹的武功高得很，哪，他方才不是说了，七岁时便能打赢二师伯么？” 金桂子笑道：“七……”突然住了口，众人跟着他瞧去，见穆静微原本长身玉立，在掌势当中，此时突然身形晃，尚来不及看清他的步法，就见他已转到院子西北角，早出了“海云翻”攻击范围。 傅高唐叫道：“老三，不许每次都躲躲闪闪，今儿个敢不敢和我对掌？”穆静微摇头道：“不敢。” 傅高唐得意道：“不敢就直接认输嘛。” 穆静微道：“不成，只有粗人才以掌力强弱论高低。如今你总也打不到我，自然得算你输。” 傅高唐脸翻，怒了：“我岂会打不到你？！但这院子都是年轻人，我发威，误伤了他们不好？——喏，我倒有个好bàn fǎ ，既不伤人，又能决胜败。” 穆静微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好bàn fǎ 。”抬足便要走。 傅高唐急了，吆喝道：“不许跑。今日定让你见识下我新创的‘刻碣刀法’！”说罢连退几步，退至院角落中，手臂伸，执起靠在砖墙角落的柄黑黝黝之物。 段崎非心中动，暗道原来这jiù shì 二师伯的武器！赶紧手搭凉棚细望，见这杆武器约丈余长，杆身却又方又扁，最下端磨出了两面平平锋口，眼望去便似把巨型篆刻刀般。 傅高唐将大刻刀展，穆静微扬声道：“‘刻碣刀法’早就由师父创立，并记载进《登善集》中，几时又成你新创的了？” 傅高唐道：“我这几年潜心研习，已经将‘刻碣刀法’全盘改良过了，哼哼，可难缠啦。来来来，瞧瞧看看！”说罢右手提大刻刀，便要上阵。 穆静微疾道：“且慢！”傅高唐抢着喝道：“来不及了！看我为你特制的‘穆’字刀法！”呼地抡大刻刀，瞬时漫天泛起黑色刀光，直将穆静微笼罩在其中。 屋廊下顿时叽叽喳喳开了锅，阿梨叫道：“天啦，师父要使‘刻碣刀法’，三师叔怕要敌不过啦。” 穆青露瞪着圆圆的眼睛反击：“我爹怎会敌不过，该你们担心才是。” 小弟子们摇手道：“师姐有所不知，师父刚才说了要刻个‘穆’字，你想这‘穆’字笔划那么，三师叔就算步法再精妙，只怕也难以全盘闪躲——除非他也出手反击！但三师叔向谦和，怎肯轻易出手，所以才说他要敌不过。” 穆青露道：“‘穆’字刻到中段时笔划确实，但起笔还是很疏落的，我爹若抢先避开，这‘穆’字可就没机会jì xù 刻下去啦。” 段崎非道：“我想，二师伯应会在起手式时灌注极强内力，以弥补招式疏落之处。” 金桂子道：“大家且拭目以待，就当临场学习。”众人心道确实如此，便住了嘴，jì xù 观看。 却见场中黑色刀光飞舞，已几乎不能见傅穆二人身影。大刻刀激起股股劲风，直贯半空，掀落了好块屋顶瓦片。众人正凝目欲辨场中身形，突听傅高唐的声音道：“老三，再不反击，就把这‘穆’字刻你背上！” 穆静微道：“咦，此番怎不在地上刻字了？”刀光笼罩下，他的声音竟依旧从容平和，毫无急迫之感。 傅高唐hā hā笑道：“所以才叫改良‘刻碣刀法’啊！瞧仔细！第笔开始！”说罢刀势顿，众人眼前黑光突然撤去，傅穆二人身形甫然展现。只见傅高唐斜斜举起大刻刀，在半空中自东北向西南撇，划向穆静微。 穆静微点头道：“好办！飞流回川！”急退两步，身子拔地而起，在空中连旋几周，蓝光舞动，已避开这撇。 傅高唐道：“你‘采菱步’有妙招‘飞流回川’，我却也有‘乘龙步’！”喝道：“接下来我要踩‘乘龙步’中‘龙行天下’招式，将‘穆’字写完，老三你还敢只躲不还手么？”说罢将大刻刀凌空高高举起，垂直向下，蓦地划出竖之势。 穆静微道：“二哥，这竖歪了，明显练字不够，没进步啊！”傅高唐恼道：“住嘴！”脚下踩动步法，竟又是横撇，大刻刀再不停顿。 穆静微见他刀法精妙，不敢再分心说话。只展开“采菱步”，在刀光中来回躲避。傅高唐手中舞起刻刀，脚底踩了“乘龙步”，刀刀直攻，步步进逼，直要将穆静微逼到院子角去。 段崎非看得目炫神迷，但见师父灵动若仙鹤，二师伯却矫练如游龙，二人越打越快，竟已无法分辨出“穆”字写到第几笔。突见师父被逼到院侧，退无可退，焦急道：“师父如果再不出手，恐怕连院墙都要被推倒了。” 听得穆青露清亮的声音喊：“爹，爹，出十三弦！” 傅高唐在场中边攻边跟着喊：“老三！听见没！快亮十三弦！” 金桂子低声道：“院中地方有限，不能无休止闪避。三师叔迫于形势，恐怕只有亮出武器——刻碣刀倘若真对上了十三弦，又不知会有少江湖中人扼腕叹息未能观！” 众人起呐喊：“刻碣刀！刻碣刀！十三弦！十三弦！”段崎非握紧拳头，虽未跟着喊，心却怦怦乱跳，双眼瞬不离傅高唐和穆静微二人。 穆静微且闪且退，眼见已被逼至院墙边！ 傅高唐大笑：“最后笔！你可再也躲不过了！”右臂提刀，穆静微突然沉声道： “四妹前日受了重伤。快停手，听我细说！” 此言出，所有人都“啊”了声，傅高唐陡地停刀： “什么？四妹受伤？” 穆静微道：“对。我特地先行赶来，正要说这件事，你却还老样子，见了我就要按住打。” 傅高唐反转了刻碣刀，往边上搁，道：“怎回事？我还正纳闷，按行程来说，四妹该比你先到洛阳，可你居然先来了。” 穆静微道：“别在外头说，大伙儿进屋去。” 段崎非心中震惊，上月见到四师叔时，她尚且雅淡闲和，还指点了自己番武功，为何突然就受了重伤？他不及细想，拉了穆青露，跟众人起进屋落座。 龙虎斗（二） 欲望文 火羽劫（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火羽劫（一） 众人坐定，傅高唐急急探身，问穆静微：“老三，四妹怎么受伤的？” 穆静微指了指段崎非和穆青露，说：“崎非和露儿从南京城出发后，过了两天，四妹便独自动身。她本来预计可以先步到洛阳，却不料当夜就遭到了狙击。” 屋中立时炸了锅。穆青露气得脸蛋儿通红，从座位上跳起来：“谁？谁打四师叔？” 段崎非拉拉她，ān wèi 道：“别急，先坐下听师父慢慢说。” 穆静微道：“四妹清晨出了南京，当晚在僻静处挑了家旅店住下，半夜时分突然醒来，觉得屋中似有股异香。她向谨小慎微，闻得qì wèi 仿佛自门缝中传来，便悄悄扣了暗器，无声无息将床头窗纸击破了几个洞，以便通风，随后jì xù 躺在床上装睡。过了会，听到有人悄悄撬门进房。四妹闭目假寐，静观其变。只见那人在屋中静静立了回，并不翻动行李。四妹见此人不像寻常盗贼，正暗自思考对策，却没料到那人突然来到床边，竟直接抽出武器向她便刺。” 傅高唐疾问：“什么武器？” 穆静微道：“那人动作极快，四妹仓促之下跃起避开，眼瞥过，对方的武器只是柄寻常青锋剑。” 傅高唐道：“敢半夜手持寻常武器，行刺天台派第四脉掌门人——若非无知者无畏，jiù shì 艺高人胆大。哼哼，持青锋剑杀人，莫不是想匿藏身份？” 穆静微点点头，jì xù 道：“四妹连射三枚暗器，逼开刺客。随后二人在屋里对了好几招，虽然惊险，但双方都不愿惊动他人，所以打得很安静。” 傅高唐道：“谁占上风？” 穆静微道：“未分胜负。几招之后，那刺客仿佛不愿恋战，从窗中逃蹿了出去。” 穆青露急问：“四师叔追了吗？” 穆静微道：“嗯。四妹紧紧跟随，谁知那人轻身功夫了得，时竟未追上。两人个逃，个追，直至荒郊野外，四妹才阻住对方。” 段崎非俊眉微蹙，轻声自言自语：“荒郊野外？莫非那人有意停下……” 穆静微目光如电，扫了他眼：“确实。从后续来看，那人分明是gù yì 被追上。” 傅高唐连声催：“快说后续。” 穆静微道：“旋即又是好场厮杀。四妹说那刺客武功了得，虽然执的是剑，但剑法却很古怪，瞧不出任何师承门派。两人走了五六十招，竟难分胜负，四妹心中担忧，怕对方还有其他帮手，咬牙，为jìn kuài 制胜，使出了暗器‘苔侵’。” 穆青露惊叫道：“‘苔侵’！那可是《落雁集》中‘折柳十二式’之啊！” 傅高唐哼了声，说：“那人能步步紧逼，令四妹使出‘苔侵’，想必武功极为毒辣，当时战况定然激烈无比。” 穆青露道：“四师叔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暗器名家，天台派‘折柳十二式’出手，能抵挡的人寥寥无几——四师叔既然使了‘苔侵’，又为什么会受伤？” 穆静微道：“‘苔侵’出，暗绿色细针便如苍苔蔓延横生，漫天遍野袭向那人，眼看便要覆盖对方。孰料那人竟收了剑，抖衣襟披风，身周也纷纷散落无数赤红色羽状暗器。那红色羽毛碰到‘苔侵’，竟绽出点点火焰，瞬间将四妹的细针烧了个精光。” 金桂子听得心惊，道：“这人竟然也是使暗器的名家！” 穆静微点头道：“四妹怔之下，被几片火羽击中肩部。那绝非寻常火焰，烧灼在身，不但剧痛无比，而且竟似要往骨髓中钻去。四妹瞧见情况不妙，幸亏她机敏，及时想到火克苔，而水又克火！因此强忍疼痛，立即使出‘折柳十二式’中另招‘染雪’，只求克制那人的火羽。” 傅高唐忙问：“奏效了么？” 穆静微道：“奏效了。那人暗器技巧虽高，种类却不。‘染雪’出，火羽纷纷熄灭，那人避闪不及，也受了不轻的伤。但四妹自觉肩伤灼痛，又怕还有旁人潜伏，所以不敢趁机追击，只乘那人被阻住，果断撤了回来。” 穆青露瞪圆了眼，道：“以对，竟然逼出天台派‘折柳’十二式中‘苔侵’与‘染雪’两大招！这刺客来头不小啊！” 傅高唐皱眉思索道：“武林中暗器名家，我可也听说过不少，却想不起有谁能从身上抖落片片火羽。” 穆静微道：“且听我说完。四妹脱身后，感觉肩伤不断转重，凭单人之力无法复原，眼看不宜jì xù 北上。于是她当机立断，连夜撤回紫骝山庄疗伤，并立即传信给我。奇怪的是，回紫骝山庄的路，虽提心吊胆，却反而很太平。” 金桂子沉吟道：“那刺客似乎不希望四师叔来洛阳……四师叔选择退回，乃明智之举。” 穆静微道：“我当时也已zhǔn bèi 启程北上，听闻消息后便先赶去了南京，从四妹口中知道了这切。” 傅高唐犹自苦思：“火羽暗器，会是谁？” 穆静微道：“火羽只是线索之。我问过四妹，可曾看清对方形容，四妹说那人蒙了面，瞧不到长相。但观其身形姿态，应当是个女子。” 傅高唐掌击在桌子上：“啥？女人？这岂非加难猜！” 穆静微道：“那女子身黑，但衣袖和斗篷上俱绣了火红色花纹，斗篷上的大型花纹形似只山鸡，而袖口和周身的小花纹恰似散落的片片羽翼。” 傅高唐嘿了声：“这女人有意思，好端端的不绣凤凰，却绣甚么山鸡？” 穆静微神色凝重地说：“那形似山鸡的花纹中，眼睛之处尤为特别，每只眼睛竟都有两个瞳仁，四妹说黑夜之中，那双重瞳仁竟像活物般，缠斗之时犹灼灼逼视着她，纵然她向沉着，心中也惊骇不已。” 穆青露以手支额，边想边道：“生有双瞳仁的山鸡，且又能抖落片片羽毛攻击人……听上去倒有些儿熟悉。” 金桂子道：“昔日《山海经》和《拾遗记》中仿佛都有过类似记载。” 穆静微道：“很好，jì xù 说。” 段崎非思量会，道：“我依稀记得这种鸟是神话中的异禽。生有重睛，形状像鸡，但叫声却像凤凰。传说中它能解落周身羽毛，甚至赤身而飞，威力奇强，可以搏逐猛兽虎狼和妖灾群怪。” 其余几人头：“正是！我们也想起来了，这东西的名字，仿佛叫——重明鸟。” 穆静微缓缓地道：“没错。这女子想必jiù shì ‘重明’。” 火羽劫（一） 欲望文 火羽劫（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火羽劫（二） 众年轻人异口同声问：“重明？真有人会取这样的名字？” 穆静微没有回答，却转头问傅高唐：“二哥，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江湖上曾有个神秘组织，叫‘讳天’？” 傅高唐面色惊，答：“讳天？……记得！那里头的人，又傲慢，武功又强。” 穆静微道：“对。当年曾有江湖传闻，说皇帝被俘后又得以回京，这当中‘讳天’出了不少力。” 穆青露急急地问：“爹，二师伯，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傅高唐道：“那事发生的时候，你还小得很，不知前因后缘，当然听不懂。且莫急，让你爹慢慢说。” 穆青露点点头，乖乖挨了过去，依在穆静微身边道：“爹爹，我要听故事。” 穆静微摸摸她的头：“好。这次北上途中，原本我就dǎ suàn 告诉你们些事情，如今且先说说这桩。” 他缓缓握住桌上的茶杯，道：“前几日在南京听四妹描述后，司徒庄主也陪我们回忆了番。依稀记得‘讳天’组织是正统二年成立的。当时组织规模不详，具体人数也是秘密，但组织中人却有个共同特点，便是都以某种上古神话中异兽名字为代号。” 段崎非道：“莫非那杀手‘重明’，正是‘讳天’中的人？” 穆静微道：“极有可能。相传‘讳天’中的成员个个身世复杂，行踪也极为隐秘，行事是飘忽诡异，正邪不定。武林中人曾千方百计想挖出‘讳天’的具体资料和首领身份，却终究难以达成。” 那脸蛋儿上生着圆圆酒涡的小弟子阿梨道：“三师叔，江湖中好奇心强的人那么，大家齐心协力，就算打听不到具体细节，总不至于连首领都查不出吧？” 穆静微道：“开始大伙儿也这么觉得。但逐渐发现，‘讳天’组织中人人都有奇异代号，人人神出鬼没，开始头几年，竟无论如何也查不出究竟哪个才是组织的首领。” 绰号“刺猬”的小弟子问：“后来呢？‘讳天’怎么样了？查出头儿是谁了吗？” 穆静微道：“‘讳天’中人个个武功高深莫测，成立才短短四五年，这组织便在江湖上声名远播。他们保过镖，也劫过镖；救过人，也杀过人。他们行事诡异极端，得罪过不少武林门派，但他们似乎毫不忌惮。特别的是，般武林中人往往不愿与官府和朝廷扯上关系，但‘讳天’却不然。相传，有人曾无意中在深夜窥见，有衣着打扮疑似‘讳天’中人在月影中护送朝廷命官秘密潜行，所以当时人无不怀疑，‘讳天’和朝廷中某些势力有往来。” 金桂子目中微微露出好奇之光，问：“这种怀疑后来得到证实了吗？” 穆静微点点头，说：“直到某次，‘讳天’中有个代号叫‘鸣蛇’的成员，在场武林纷争中，被‘讳天’派去执行对其中方的暗杀任务。但对方也非等闲之辈，早有zhǔn bèi ，‘鸣蛇’时失算，寡不敌众，被当场擒获。先经严刑拷问，又被重利收买，‘鸣蛇’终于承认‘讳天’与朝廷确实有很深的关联，并供出组织首领的具体情况——没想到这大名鼎鼎非正非邪的‘讳天’组织首领，竟然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姑娘，代号‘凤皇’。” 傅高唐在旁恍然大悟地道：“难怪那杀手重明只能绣山鸡，原来是凤皇早被人用了去。” 段崎非扬眉奇道：“凤皇？她用这样的名字，朝廷不会怪罪么？而且，如此算来，凤皇建立‘讳天’时，岂不是只有十五六岁？” 穆静微道：“这正是她的可怕之处。关于她的身世，至今都无人知晓，也无从得知她究竟如何收拢麾下那么武林高手——不可能知道朝廷为何能容忍她‘凤皇’之名！并且，鸣蛇风波之后没久，又发生了件事，令凤皇及‘讳天’的名号益发如日中天。” 阿梨好奇地问：“甚么事呢？” 穆静微看了看他：“阿梨，你年纪小，可曾听说过当朝皇帝先前曾被蒙古人掳去之事？” 阿梨和众人纷纷点头：“听说过。” 穆静微道：“正统十四年，也jiù shì 距今十三年前，皇帝不顾朝中反对，率兵亲征蒙古瓦剌部，但却吃了个大败仗，土木堡兵败后，被蒙古人掳去长达年之久。直到景泰帝登基后，第二年才得以回京师。” 阿梨笑道：“皇帝做到这份儿上，可真是面目无光。” 穆静微道：“本来新登基的景泰帝并不想迎他回来，不少人bsp;bsp;他是因为忌惮皇位可能会被索回。但倘若放任皇兄流落异族，却又难免被人背后指摘。迫于形势，景泰帝不得不派使臣前去蒙古慰问太上皇帝，以期见机行事。当时前往蒙古的使臣是朝廷的位大官，名叫杨善。那杨善为人极圆滑世故，竟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强行迎回了太上皇帝。” 穆青露听得入神，问：“杨善如此行事，不怕被景泰帝砍头？” 穆静微道：“我们江湖中人，对朝廷事情并不感兴趣，所以很细节无从知晓。但当时有传言甚嚣尘上，说杨震和太上皇帝能平安回京并保住性命，不光因为朝廷中那些元老臣子竭力劝谏景泰帝，与武林中些力量暗中施压有关——传说中‘讳天’主导了这些力量，在风云变幻之际，出手相助杨震和太上皇帝。” 段崎非竦然道：“如此听来，‘讳天’野心不小。” 傅高唐在旁道：“岂止野心不小，胆识也不小，竟然不帮当时在位的景泰帝朱祁钰，而去帮太上皇帝朱祁镇。” 穆静微道：“二哥这么年来性子点儿没改，皇帝的名字照样直呼。” 傅高唐嘿嘿笑道：“呼便呼了，他又能奈我何？人的名字不jiù shì 用来叫的么！” 穆静微悠然笑道：“也是。不然前朝皇帝当朝皇帝的，孩子们该听糊涂了。” 金桂子直在听，此时方才开口：“但他们虽然护送了朱祁镇回京，之后朱祁镇却整整捱了七年才复辟成功。” 穆静微点头道：“毕竟两朝皇帝各拥势力，当朝的朱祁钰终究势力大些。他心中始终对朱祁镇有嫌隙，便将他囚在南宫，缺衣少食，很是冷落。” 穆青露愤然插嘴：“这jiù shì 朱祁钰的不对了。终究是他的亲哥哥，怎可以这般没度量。” 穆静微道：“宫廷中的是与非，我们江湖中人理不清，也懒得理。这七年里，朱祁镇想来也没闲着，暗中扩充了不少羽翼。七年后，朱祁镇乘朱祁钰病重之时，集合了自己的人马，冲出南宫，宣布废去景泰帝之位，自己重新登基，这便是‘夺门之变’。于是前朝皇帝终于又huī fù 成了当朝皇帝。”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火羽劫（二） 欲望文 火羽劫（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火羽劫（三） 段崎非问：“当初皇帝平安回京，‘讳天’在暗中出力不小。那末后来的复辟成功，‘讳天’有没有jì xù 在暗中插手呢？” 穆静微不及回答，傅高唐抢着接话：“当时bāng zhù 朱祁镇的人有三种。第种为在朝党，主要是石亨、徐有贞和曹吉祥这几股势力；第二种便为些躲在暗处掺合的武林帮派，传说‘讳天’出力最，隐是龙头老大；第三种，则是些虽然落单、无门无派，但武功很高且野心勃勃的江湖人物。” 小弟子刺猬笑道：“前两种还能理解，但，师父呀，那第三种江湖人物，又是怎样的角色——毫无帮派后台，竟也能和皇帝结交？” 傅高唐道：“能被朱祁镇收罗的江湖人物，武功心智自然远远超过常人。何况第三种人的数量非常稀少。” 穆青露好奇地问：“二师伯，他们都是有名的江湖独行侠吗？说几个名字来听听嘛。” 傅高唐略略迟疑，说：“他们旦投诚朝廷，便不再行走江湖，你们年纪小，半没听过那些名字。” 他不肯说，就连段崎非也益发好奇，众人起问：“没关系，说来听听嘛，以后万碰到了也好留神呀。” 傅高唐犹豫会，似下定决心地道：“也罢！反正你们早晚都会听说。那第三种人当中，武功最强，护主功劳也最高的那个，名叫……”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朝穆静微瞥了眼，终于下定决心，缓缓道出三个字： “朱云离。” 陡听“乒”的声，却是瓷杯在穆静微手中不小心被捏得粉碎，茶水溅了地。 穆青露正挨着他坐，骤不及防，被淋了不少热茶，嗳的叫道：“爹爹，烫死我啦。” 穆静微闻声惊，猝然立起：“露儿，有没有受伤，让爹看看。” 穆青露低头朝手背上呼呼吹了十几口气：“还好，有些红，没甚么大碍。”她接过段崎非递来的毛巾：“谢谢你啊，小非。” 傅高唐道：“老三，瞧你失态的，赶紧擦干净。” 穆静微拿着毛巾，好会都没有去擦。他默默伫立，似在平息心情，过了很久才复愣愣地坐下。穆青露摇着他问：“爹爹，您也被茶水浇啦，疼吗？” 穆静微被她轻唤，猛地怔，方清醒过来，目光闪动，道：“……没什么，爹爹不疼……来，我们jì xù 讲故事。” 他定了定神，向众人说：“讳天从夺门之变事中究竟获得了大好处，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知道。但越这样，越发引起江湖上其他人的妒忌。讳天中人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些，是以之后几年反而不像先前那般亦正亦邪，甚至做了不少正事。但是——可惜！树大招风，他人的红眼和嫉妒，终究未能消除得了。” 傅高唐道：“讳天最兴盛的年代，大约便在正统十四年到天顺元年间，总共也只八、九年。正应了盛极必衰的道理。” 段崎非问：“讳天是如何没落的？” 穆静微道：“天顺元年末，武林中传出个惊人消息，凤皇被人合力剿杀在昆仑山！从此讳天走向衰落，派中绝大数成员从那时起不知所终。” 金桂子在旁道：“我有印象。凤皇被杀之事在武林中引起了极大轰动，据说她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已全然结冰，身上大大小小共四十六处创口，枪钩刀剑掌，什么伤都有……开始光凭衣饰还不敢确认她的身份，直到叛变者‘鸣蛇’亲自出面指认，方才què dìng 。当时先父尚在世，也常涉足江湖大事，我还特地问过他是否知道哪些门派参与剿杀了凤皇，但却无所获。” 穆青露掰着手指头儿计算着：“如今正是天顺六年，六年前……我刚过十二岁，天天呆在山庄里练武，对外面的风波可是懵然全不知。” 段崎非道：“嗯，我在天台山中，也未曾听说过。” 穆静微道：“凤皇死，讳天迅速凋落。距今整整六年，讳天中人再不曾出现于江湖中。” 段崎非问：“师父，讳天同咱们天台派之间，从前可曾有过瓜葛？” 穆静微略略扫他眼：“从没来往，亦无瓜葛。” 段崎非奇道：“那可怪了，为甚么消隐年的讳天成员如今会专门来刺杀四师叔呢？” 穆静微表情莫测，没有答话。倒是傅高唐在旁大声说：“依我看，dá àn 简单得很，八成是某人雇他们来的——” 穆静微陡然起，截住他的话头：“徒劳瞎猜，有害无益，今日就暂且讲到此。话说回来，提醒下大家，这几日在城中行走定要注意安全，最好别独自外出。” 穆青露笑道：“爹爹怕讳天的人卷土重来么？我不怕！” 穆静微瞪她眼：“不准托大。乖乖呆着，别到处乱跑。等你们四师叔重新赶到，我还有别的事要告诉大伙。” 段崎非闻言忧虑道：“万四师叔再来之时又被刺客盯上，怎么办？” 穆静微道：“紫骝山庄必会派人护送，倒不用太担心。不过等她养完伤再上路，恐怕至少半个月后才能到。” 穆青露本已蹦蹦跳跳要出屋，听他这么说，又转回身倚了门问：“咦，庄里要派人陪四师叔来吗？会是谁呢？” 穆静微摇头笑，刚要回答，傅高唐已在另头hā hā大笑：“你想你的翼哥哥来，对不对啊？” 穆青露被他说中心事，满面通红道：“我有么？我有么？哼。”扭头便跑。 众人纷纷笑出声。唯有段崎非怔怔望了她背影，暗想这路来她都同自己说说笑笑，虽然嘴上从没提过翼师兄，却原来心中始终记挂着他。正转念间，见诸位弟子已鱼贯走出房间，便也起身跟上。路走路犹自想，倘若能有甚么人在千里之外也如此惦念自己，那就算为她送掉性命也心甘情愿。前思后想，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是滋味。 火羽劫（三） 欲望文 簪花缘（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簪花缘（一） 夕阳又洒落橘黄光辉时，段崎非信步来到庭院中，见傅高唐正执了大刻刀，在向弟子们比比划划。小弟子们个个听得认认真真，唯有穆青露满头大汗，蹲在庭院角落不知翻寻甚么。 傅高唐教了会，停下问：“露儿，找到了么？” 穆青露边刨土边道：“没有呢。” 傅高唐得意地笑道：“发动你的小朋友们起来找啊，谁先找到，我就奖励他幅亲笔字画。” 穆青露抹抹汗道：“字画……呃……换个嘛！现今爹爹不许我出去玩儿，要是我找到了，您就当保镖，陪我上回街，好不好嘛？” 傅高唐慨然道：“行。那你慢慢找，我们走，换个地方练。”招手，将弟子们带了出去。 段崎非走近前，道：“青露，找什么呢？” 穆青露昂起脸，说：“白天二师伯和爹爹比武的时候，不是使了套‘刻碣刀法’吗？” 段崎非点点头：“是啊。二师伯还说他要刻个‘穆’字。” 穆青露道：“可如今我却找不到那个‘穆’字刻在哪啦。”说罢伸手挠挠脸，脸蛋上霎时现出两三道泥印子。 段崎非见她清秀的脸庞上全是汗和泥，有点儿不忍心，便道：“坐下歇着，我来找。不过……怎么找呢？我对刻碣刀法无所知啊。” 穆青露拍了拍手上的土，就地坐：“zhè gè 容易。我告诉你啊，刻碣刀法，jiù shì 师祖传给二师伯的《登善集》中，那套独无二的武器技法，可霸道啦！自从我知道你使枪后，心里头就直盘算，怎样才能央求二师伯教你几招刻碣刀法。” 段崎非在她身边蹲下，奇道：“刀法和枪法能通用么？” 穆青露笑道：“你也看到二师伯的武器了，其实那又不是正统的大刀，分明像长柄武器。所以我觉得——把刻碣刀法略加变化，说不定就相当于‘刻碣枪法’呢？”她靠近段崎非，扒住他的胳膊摇晃道，“你如今已经学到倚火诀，要是再能学到刻碣刀法，你师姐我可就欣慰啦。好好练内功，过几天我就替你求二师伯去！” 段崎非听她这么说，心中大为感动，道：“青露，你直在为我著想，我……” 穆青露笑嘻嘻地说：“好师弟，乖弟弟，当然要为你著想，我要让你越变越强大。”她边说边撤回手，却见小泥手在段崎非袖管上赫然留下对黑黑的巴掌印，不禁“啊呀”声，赶紧又去拍打。 突听晏采在他俩后头笑道：“别拍啦，越拍，崎非的衣服越脏。” 段崎非道：“没事，脏了洗洗就好。” 穆青露见她来，抬头唤道：“咦，正好，晏姐姐也起来找吧。” 她从地上蹦起，兴冲冲地又说道：“我告诉你们该怎么找——刻碣刀法，最初是由师祖从书法篆刻中悟出，后来呢，又有幸寻到炼器名匠，以异铁铸成这柄巨型刻刀。临战之时舞动刻刀，以笔划刻字之势向敌人步步进逼，锋利的刀端配以强炽内劲，攻敌之余还能在地面上刻出个个大大的字来，有如构阵布局般。” 晏采道：“刻甚么样的字，可有讲究？” 穆青露道：“有啊。《登善集》中所附刻碣刀法原本就包含了八句共六十四个字，每个字的所有笔划都自成套招式。每句的八个字也jiù shì 八套招式互相弥补配合，旦连贯使出便绵绵不绝，极难抵挡。后来，传到了二师伯手里，他练得入迷，觉得六十四个字还不够过瘾，于是再配合‘乘龙步’，将刻碣刀法又改良了番。据说现在他已练习圆熟的字有百零八个，也jiù shì 说如今二师伯手中的刻碣刀法统共已有百零八套招式组合。” 晏采掩口道：“好厉害！” 段崎非亦心驰神往：“难怪今日二师伯说专为师父研习了套‘穆’字刀法，原来便是指刻碣刀法的新创。” 穆青露笑道：“‘穆’字笔划，要想躲开还真不容易。话说，上次我和二师伯过招时，好不容易也才勉强躲过套‘天’字刀法哩。” 段崎非转念想，忍不住笑道：“换了我只怕连‘人’字刀法都避不开。” 穆青露噗嗤笑道：“你好谦虚。对了……二师伯这次的‘穆’字刀法不光招式，还有点和以往大不同……” 段崎非和晏采起问：“甚么大不同？” 穆青露道：“刻碣刀本来就极其锋利，再加上二师伯内力充沛，内劲游走在刀锋上，最后贯刀而出，因此以往套刀法使完后，纵然脚下是石头地面，也照样会被留刻下个丈余见方的字儿。即使战斗已经jié shù ，对手看着那遗留的深深刻痕，打斗情景就如历历在目，想起方才正是在这笔划之间腾挪躲闪，往往余惊不已。” 段崎非惊奇地道：“那为甚么今日院中砖地上却没有刻下‘穆’字？” 穆青露道：“是啊，我也正纳闷呢！问了二师伯，他却口咬定字已刻好了！叫我慢慢寻找。”她眼波闪动，又道：“晏姐姐，小非，咱们三个人起来找吧。要是找到了，二师伯答应保护我们在洛阳城里玩半天呢。” 晏采笑道：“帮你找当然可以。不过我这几日天天都进城采购，感觉太平得很，为甚么要人保护？” 穆青露道：“你不是天台派中人，自然不会有事。何况有桂师兄天天跟着，谁敢动你？但我爹爹说了，最近可能会有刺客袭击天台派的人，所以不许我们这些小辈随便上街游玩。” 晏采道：“原来这样。妹妹，你可以求穆大侠带你出去啊，有如此强力保镖在侧，甚么刺客都不必怕了。” 穆青露和段崎非闻言对望眼，穆青露抢先道：“出门玩儿的话，由二师伯陪妥当。” 晏采笑问：“为什么？” 穆青露悄悄地说：“我总觉着爹爹近来心事重重，好像没什么游玩的兴致，而且，和二师伯同去，会热闹。小非，是不？” 段崎非微微笑，点头mò rèn 。 晏采道：“既然这样，趁天色没暗，我们三人起来找。” 穆青露道：“好。”三人起身在院子四处翻探起来。只是寻遍地面，连砖缝里都查过了，都光溜溜的没有道刻痕。三人又动手将花盆碎砖都挪开察看，底下自然不会有甚么“穆”字。 三人大眼瞪小眼，穆青露颓然道：“天快黑了，看来明天出去玩的事儿又得泡汤。” 段崎非正想ān wèi 她，突然听到西首穆静微房中悠悠响起yī zhèn 笛声。笛声婉转清扬，竟将三人的烦恼情绪洗而空。 晏采默默听了会，低声问： “穆大侠的笛子吹得真好，不知这是甚么曲子？” 穆青露轻轻答：“这是爹爹当初为娘谱的曲子《微雨静桐》。爹爹每思念娘的时候，便会吹奏起它。” 段崎非道：“以往在天台山中，每日夕阳西下时，师父都会来到窗前，奏起《微雨静桐》。虽然每次用的乐器未必相同，但曲调却如既往缠绵动人。” 三人不再作声，凝立垂目聆听。那《微雨静桐》曲声虽不甚响，却如凤啭龙吟般，从窗际幽幽绵绵传出，竟使万籁都收了声，天地瞬间归于详和。三人听着听着，恍若置身岸渚江畔，惟有笛声绕云萦水，宛如挂了轻帆飞桨，直驰入人心深处。 穆青露听了晌，突从怀中摸出那柄小小的篪移到唇边，缓缓吹奏起来。但见青绿竹管在她浅朱色的双唇下仿佛也参差地被渐渐温暖，笛声与篪声相应相和，将那漫天柳絮纷纷唤落、翩翩起舞，竟似在听者脑海中旋舞出个婀娜女子临风微笑的姿容。 他父女二人曲既终，段崎非恍然如醉，只觉余意犹在耳边。晏采亦是玉颜泛起红潮，沉吟不语。 穆静微在窗内问：“露儿，我们久没合奏过这首曲子了？” 穆青露低低地道：“半年啦。” 穆静微道：“你的吹奏技艺又长进了不少。等这次回了山，我们去你娘墓前再合奏曲罢。” 穆青露点头道：“好！” 穆静微又问：“你们在找二哥刻下的字？” 穆青露立刻省觉：“是是！爹爹，您可知道二师伯将‘穆’字刻在哪里了吗？” 穆静微淡淡地道：“他早年爱走大马金刀的路子，场架打下来，倒有半内力灌注在了往地面刻字上。两年前某次他打完架，正气喘吁吁，被我从旁问了几句，竟幡然醒悟，才知道在地上刻个大字阵，说到底只能算追求轰轰烈烈的表象，却对战斗没甚么太大助益。” 段崎非道：“师父，但二师伯说他还是刻字了呢。” 穆静微道：“他确实刻了，但只为应景，不再是从前的那种刻法。如今你们二师伯的内力已几乎全贯注到刀法招式内，全用来向敌人施击，却不再耗费在损毁地面中。也正因此，他的刻碣刀法加难以抵挡。须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看似绚丽的武功未必便能胜过看似平淡的武功。” 段崎非点头，低声念诵：“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又听穆静微说：“今天二哥面对着我施穆字刀法，最终将我逼到庭院东南角。他的每笔招式劲气，应是往东南方向平平发出。你们且去那个方位的墙上看看。” 三人闻言，奔到东南院墙边细细搜寻，过得片刻，段崎非叫道：“在这里！” 另二人凑过去瞧，但见墙上果然刻有个浅浅的“穆”字，字体歪歪扭扭，如傅高唐平时笔迹，右下角兀自只有两撇，正是因为听得戚横玉受伤，大惊收手，所以没来得及发出最后招。 三人当下心悦诚服。段崎非道：“二师伯举了如此沉重的刻刀，在对阵时竟能举重若轻，边以招式制人，边刻下浅浅小字，这份功力在江湖上只怕已属极罕见。” 穆青露喃喃道：“真想不到……我先前以为师祖传的刻碣刀法能开石凿字，已臻化境，却不知还能被改进至此。” 穆静微依旧在窗后淡淡地说：“如今他的刻字早已化为种会意象征。他在书法上并无天赋，横不平，竖也不直，架构亦不端正，有时笔顺还会犯错。但这样反而令敌人难以判断招式走势，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顿了顿，jì xù 道：“其实何止刻碣刀，只要有心向学，再辅以天资，武学道便可永无止境。” 穆青露道：“爹爹，您可也改良了师祖传授的十三弦？” 穆静微的声音不知为何，顿了顿：“改良十三弦？……先不必问，你将来自然会知道。好了，去告诉二哥吧，求他明天带你们玩儿。” 穆青露gāo xìng地道：“嗯！”向段崎非和晏采招手：“我们找二师伯去！” 簪花缘（一） 欲望文 簪花缘（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簪花缘（二） 第二天用完午饭，段崎非和穆青露高gāo xìng兴zhǔn bèi 上街，傅高唐换了身黑红相间的衣裳，将刻碣刀背，雄纠纠气昂昂地跟在他俩身后。 刚要出门，迎面碰上穆静微。穆静微向三人扫了眼，讶异地道：“二哥，这么惹眼，要去卖艺么？” 傅高唐瞪眼反驳：“你家bǎo bèi 女儿出门，我做保镖，当然得穿神气些。你这当爹的，端午节也不陪闺女出去玩儿，啧啧，不负责。” 穆静微笑道：“有你出场就够了，你如果不行，我再陪护也不迟。” 傅高唐道：“笑话！我当保镖妥妥的。倒是你，成天躲在屋里，你的人生当真太无趣了。” 段崎非道：“师父，和我们起去城里转转么？” 穆静微看他眼：“我还有事，不去了。好好玩儿，早些回来。” 穆青露早已蹿出门外，直催：“快快，走啦走啦。” 三人路沿街市赏玩，这日正是五月初五，但见家家户户门上皆插了艾草，挂了五雷符，不少人家的门前还摆着坛坛酒。 他三人形貌出众，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陆续有人认出傅高唐，纷纷喊：“傅大侠，来我家喝酒吧！” 傅高唐停了脚步，摆摆手：“今天没空，要陪小朋友们玩。” 边上家的主人道：“我家特地用菖蒲渍的酒，香得很。傅大侠若是没空，着喝过这杯再走也行啊。” 傅高唐笑道：“好。”接过酒杯，饮而尽，赞道：“好酒！谢。”那主人又向段崎非道：“这位小xiōng dì 也来杯？” 段崎非问：“我能喝么？” 傅高唐代答道：“不会喝酒，不算男子汉大丈夫！” 段崎非接了酒杯在手，细细端详。但见杯中酒浆于澄黄中隐隐透出翠玉色，清亮净彻。凑到鼻边闻，qì wèi 极浓郁芬芳。他见周围不少人望着自己，有些难为情，赶紧仰头喝下，只觉入口甜香，略含些草药甘涩，竟回味无穷。 主人问道：“我家酿的菖蒲酒好喝吗？” 段崎非用力点头：“好喝！” 主人hā hā大笑：“小xiōng dì 有眼光！改日空闲时跟傅大侠起过来坐坐，到时想喝少便喝少。” 段崎非道：“谢谢伯伯。”穆青露在旁却不依了：“伯伯，为甚么只给他喝，不给我喝？” 主人问：“小姑娘，你也想喝？” 穆青露边伸手边喜滋滋地说：“自然要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喝过酒哩。” 傅高唐听，嗖地将她扯回来：“还没喝过酒？那不许喝了。” 穆青露叫道：“为什么！” 傅高唐道：“你爹要知道我竟然放任你饮酒，怕是免不了大打架啦。” 穆青露霎了霎眼睛，道：“和爹爹打架啊？岂不正好合您心意？” 傅高唐道：“……不样。总之小姑娘家不许喝酒。”拉了她就要走。 穆青露急道：“就喝口呀，二师伯，小非，huí qù 别告诉爹爹，成不？” 傅高唐和段崎非起摇头：“不成。” 二人拖了穆青露便跑，留下主人和众看客hā hā大笑。穆青露大为气恼，边挣扎着回头，边道：“凭什么男人能喝酒，小姑娘就不能！” 段崎非道：“别生气嘛。也有很事小姑娘能做，男人却做不得的。” 穆青露瞪着他：“那你说，在端午节甚么事是小姑娘能做，男人不能的？” 段崎非愣：“zhè gè 嘛……”他在山中呆了十七年，这也是第次正式随众过端午节，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怎么回答。 傅高唐听了笑道：“小姑娘做的事啊，自然有的。”大步走到路边摆满琳琅物件的小摊子前，向摊主买了几件小物，招手道：“露儿，来。” 穆青露大为好奇，顿时忘了菖蒲酒，凑过去问：“二师伯，是什么？” 傅高唐拿起条五色丝线编的项链，绳索下端还系了个小小的坠儿，替她戴上，道：“这是五毒灵符，专门给小姑娘家戴的。”又将另件物事交给段崎非道：“你替露儿簪上zhè gè 。” 段崎非摊开手掌看，掌心躺的是朵艳红如霞的石榴花。突然省觉道：“对了，端午节又叫女儿节，女孩子们常常在这几日佩灵符、簪榴花。” 穆青露踮起脚朝他手中看了又看，小小声说：“好漂亮的花，能适合我戴么？” 段崎非瞅瞅她，见她脸儿红红，眼中又期待又紧张，便温言道：“来，我替你戴上。”穆青露嗯声，乖乖着不动，段崎非在她鬓间挑了个适宜的地方，将榴花轻轻替她簪在发上。 穆青露手摸着颈间坠子，手小心翼翼将榴花抚了又抚，遗憾道：“可惜没有镜子，瞧不见甚么mó yàng 儿。” 段崎非望着她道：“很好看。huí qù 照了镜子便知道啦。”心中暗道本以为这榴花儿太过艳丽，恐怕不适合她。却没想到她簪上，比平时惯常的打扮添了些妩媚，反而益发衬得整个人儿清秀讨喜了。 傅高唐在旁笑道：“俊俏得很。露儿，往后做些小女儿家打扮，可比成天吆五喝六强啦。就算以后出了嫁，按女儿节习俗也是要回娘家的，所以往后每年女儿节，都记得戴朵榴花儿回天台山给我们看看哪。” 穆青露红着脸背转身道：“走了走了啦。”段崎非和傅高唐相视笑，跟随在她身后。见她蹦跳了两步，想是担心榴花儿会掉落，又改作小步慢行，二人在后目睹，加忍俊不禁。 路说说笑笑，所到之处益发热闹。十几个小孩童从身边蹿过，又叫又跳地聚在堆玩耍。段崎非见他们脸上横七竖八涂了道道黄色杠杠，向傅高唐问：“二师伯，涂的可是雄黄？” 傅高唐道：“是啊。天气渐热，涂了雄黄可以驱毒虫。” 段崎非心念转，笑道：“青露，要不要也给你脸上涂些？” 穆青露道：“你才涂！你才涂！”伸手就去挠他痒痒。段崎非闪身躲避，却和傅高唐撞在起。 傅高唐嘿道：“这么疯颠，换了老三在这里，瞧你们还敢不敢闹腾。” 穆青露手兀自还抓着段崎非，吐了吐舌头道：“不敢。”说罢又去挠他。段崎非道：“你的榴花掉了。”穆青露叫道：“啊！”缩了手便去摸头。 段崎非乘她缩手，逃开几步，微微笑了看她。 穆青露摸之下，嗔道：“明明还在。你骗我。哼。”却不再蹿上前。 傅高唐赞道：“女儿节嘛，露儿难得也要文静些。” 穆青露道：“我怎的不文静啦！喏，我乖乖地坐这看小孩子们玩耍。”说着往街旁台阶上坐。 段崎非和傅高唐知她走得累了，便挨她同坐下。只见那堆孩童耍了会，倏地分作两群，左面群小男孩儿道：“我们出新郎官。”右面群小女孩儿道：“我们出新娘子。”又笑又闹，各自推出个小孩儿来。 两拨孩童口中呜哩哇啦，作唢呐吹打之状，簇拥着自家新人向中间走去。待到即将汇合之际，突然男孩群中有人淘气，将新郎官向前推，新郎官猝不及防，扑在新娘子身上，女孩群里好几个小丫头顿时捂了眼乱叫，霎时间便如麻雀纷飞，吱喳成团。 傅高唐扭转了头不忍细看，嘴里直嘟囔：“想我堂堂傅大侠，今日竟然会坐在街边围观小娃子过家家，真是传出去也丢脸。” 穆青露笑得死去活来，边捶段崎非边说：“小非，以后你娶媳妇儿的时候，我也要忽悠大伙儿这么玩。” 段崎非从容对道：“依我看，应该是我先得机会忽悠大伙才对。” 穆青露正要反驳，忽听傅高唐催道：“快瞧快瞧，要拜堂了。” 段崎非大奇：“二师伯，您不是没在看吗？” 傅高唐道：“你不知道人的眼睛有旁光吗。真是的。” 段崎非口中喏喏，憋住笑跟随他的“旁光”看去。但见小小的新郎官和新娘子已肩并肩在伙伴群中央。另个略老成些的小孩正装模作样地主持拜堂。对小新人拜了天地祖先又拜了父母，最后扭扭捏捏互相对拜番，主持人尖声喊“礼成！”时间新郎官得意洋洋，新娘子扭着双手羞羞答答，宾客们是手舞足蹈，满地乱滚乱跑。 段崎非兴冲冲瞧着，心中偷偷想：却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演不演闹洞房？正想间，听主持人tí yì 道：“起唱个歌儿，来恭贺新人吧。” 众孩童拍手道：“好啊。”便有人带头唱道：“红公鸡，绿尾巴，头扎进地底下。” 主持人指着他道：“不对不对，我们在办喜事，你唱zhè gè 明显不符合。” 众孩童点头称是。另冲天辫小孩眨眨眼道：“我倒有首跟办喜事有关的。”他清清嗓子，大声唱了起来：“麻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众孩哗然。段崎非三人前仰后合。穆青露笑得声泪俱下，颤巍巍道：“要是我，就趁机给那新郎官起绰号叫麻喜鹊！真好玩儿，hā hāhā hā哈。” 傅高唐边笑边捶地：“谁敢把今天本侠围观过家家的事说出去，我就跟他没完！” 段崎非抱了膝盖，本想忍笑，却怎么也忍不住。见他二人东倒西歪，突觉心中快乐无比，又瞧见穆青露俏生生的笑脸，真想就直这样并肩坐下去。 耳听主持人愤怒的声音道：“不学无术的家伙！唱个贺歌都唱不像样！就找不出首文雅些的么！” 冲天辫小孩苦着脸：“想不出啦。” 主持人本正经斥道：“再想想！” 小新郎官拍拍nǎo dài ：“咦，那首好像可以，虽然不懂说了些什么，但是好像挺文雅。” 主持人问：“哪首？” “jiù shì 上次小西哥哥教的啊，甚么舞流光的。” 众孩童恍然大悟：“对对对！那首好，最文雅。”主持人用力点头：“就这首！反正大家都会，我喊二三，咱们齐唱。” 他喊了二三，十几个稚嫩的声音起唱道： “落步阶前照满堂，拂云揽镜舞流光……” 穆青露和段崎非本来正笑成团，猛听这两句，骤然停住。段崎非道：“这，这好像是……” 但听孩童jì xù 唱道： “茕茕玉阶春将暮，寂寂长灯夜未央。曲罢遥知花影重，酒阑不辨桂枝香。百年未解君子意，月色侵衣似水凉。” 穆青露惊道：“这不是……这不是……”她与段崎非对视眼，起说道： “这不是《流光集》中‘拂云心法’的口诀吗！” 他二人互相对望，惊疑不定，忽听傅高唐在旁边自言自语：“正月开始流传第句，今日五月初五，已流传到第八句了。” 段崎非道：“二师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小孩子会唱‘拂云心法’的口诀？” 傅高唐面色凝重道：“先离开这里，且走且说。” 簪花缘（二） 欲望文 风波起（一） 争弦 作者:越罗 风波起（一） 三人离了那条街，耳畔仍隐隐传来孩童们嬉闹声。段崎非却已无心再听，和穆青露左右追问：“二师伯，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高唐眉头打结道：“我去年年底经过洛阳时，无意中听到有人传唱‘拂云心法’第句，觉得有些奇怪。稍停留几日后，竟然又听到了第二句。我彻底纳闷了，便索性住下，边开设讲堂边和阿桂他们打听消息。结果源头没查到，口诀倒句又句流传开来，刚才的本你们也听到啦，已有整整八句了。” 段崎非问：“直都由小孩子们传唱吗？” 傅高唐道：“不定。有时某堵墙上也会突然被人涂写几句。到后来不光小孩子会唱，连私塾中的书生都会吟诵了，我有次路过学堂，甚至听到里头白胡子先生边念边赞叹，还表扬说写得挺工整。” 穆青露叫道：“现在尚且还能当作诗歌听，再流传几句便是教习内功的窍门，武林中人到时看便知。难不成年半载之后，放眼江湖，哇，个个都在练拂云心法了？” 傅高唐愁眉苦脸：“是啊。即便是我，在此之前也只不过知道四句而已！所以眼见情况诡异，我立刻写了信给你爹，让他赶紧想bàn fǎ 。” 段崎非沉吟道：“难怪师父会要我们齐聚洛阳城。” 穆青露连连挥舞手臂：“不行！我定要抓出源头来，把他绑在柱子上抽打。” 段崎非瞧着她：“二师伯和桂师兄查了几个月也没找出源头，你……” 穆青露昂头道：“有bàn fǎ ！记得翼哥哥给的信件不？我要去通知摧风堂，通知洛大哥，请他发动洛阳城中各路朋友起搜寻！我就不信了，天台派懂《流光集》拂云心法的人寥寥无几，还会揪不出zhè gè 内奸来？” 段崎非用食指抵了嘴唇道：“小声些，隔墙有耳。” 傅高唐道：“刚到洛阳不久，摧风堂主人洛涵空就曾遣人上门问候。后来这几个月中，也有不少帮派递帖子来想要结交。但老三却反复叮嘱此事务必由我天台派自行查访，不可泄漏出去。所以我只好秘而不宣，同阿桂他们自行找觅住处。” 穆青露嗨了声：“爹爹也真是的，何必这般讳莫如深。有商有量才好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众人拾柴火焰高。” 另二人瞪了她眼，穆青露自觉有些不妥，忙掩了嘴：“不是臭皮匠，是香皮匠。” 段崎非道：“二师伯，不如我们赶紧huí qù 将今天之事禀告师父，请他速速定夺。” 傅高唐点头：“只能如此了。” 三人掉转头，向东方行去。行着行着，眼前出现几条街巷，有宽敞热闹的，也有窄小冷清的。 段崎非道：“走热闹的地方么？从这里到建春门，走大街虽然绕些路，但安全。” 穆青露道：“现在才刚酉时，太阳都没完全落山，不必担心安危问题，赶紧抄小路huí qù 告诉爹爹才是正经。” 忽听傅高唐道：“说曹操便有曹操，你们瞧。”伸手指。 段崎非和穆青露睁大眼睛望去，见最狭小的那条巷道入口处坑洼不平的砖墙上，竟有句用红漆刷就的“拂云揽镜舞流光”。三人赶到墙边仔细瞅，那字似乎刚涂上去不久，红漆尚且湿漉漉的。 穆青露怒道：“什么人，非要和我们过不去？小非，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没走远！”纵身，竟直掠入小巷。 段崎非急了，在后头喊：“你又乱跑！”突然从眼角看到傅高唐黑红影子闪，竟也蹬蹬蹬地蹿了进去。段崎非呆呆伫立巷口，猛然省起如今武功比自己高的两个人全跑了，自己还傻着，莫非zhǔn bèi 当活靶子不成？赶紧也拔腿跟进小巷。 巷子仿佛废弃已久，两边墙砖破烂不堪，都变成了阴森森的灰黑色，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爬满了黯绿的水迹和苔痕。段崎非边追赶前面两人，边想这洛阳城中竟然还有如此破败的地方，真该拆除了重建才是。 胡思乱想间，已约摸跑过两百米。见穆青露和傅高唐收了奔势，正围在墙边议论。段崎非道：“等等我！”追了过去，突觉漆味刺鼻，正听傅高唐说着：“果然还有。” 穆青露道：“看，这句都还没来得及写完。”段崎非向她指处瞧，见又是“拂云揽”三个大字，“揽”字最后勾斜斜向下，显是仓猝之间不及收笔。犹有红漆顺墙面缓缓淌落，在这幽深巷道内，竟似血滴般。 段崎非蓦地省悟：“得赶紧离开，这里恐怕有埋伏。” 穆青露问：“甚么埋伏？” 段崎非道：“如果只为传播口诀，何必要在巷口和巷中反复涂写同句？何况这巷子废旧，平日根本没人来，丝毫起不到宣传作用。只怕对方如此做，是为了吸引我们三人进来。” 穆青露和傅高唐对视眼，双双脸上竟浮现出……期待之色。穆青露兴奋极了：“好啊，有埋伏最好，本女侠正想抓这乱涂乱画的家伙呢。” 傅高唐摩拳擦掌：“崎非，瞧好了，这刷漆小子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企图吸引本大侠进来这里。” 段崎非以手覆额，长叹声：“服了你们。” 穆青露振振有词地分析：“瞧红漆湿成这样，此人想必还在前头。赶紧jì xù qián jìn ，说不定还来得及逮住他。”傅高唐道：“有理。走。”瞥见段崎非脸晦色，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崎非，你武功低，走中间。” 二人前后，不容分说，夹了段崎非便行。又走了两三百米，巷道越来越窄，越来越破，两旁砖墙似要向人倾倒下来般。穆青露在前东张西望，突然咦了声：“到头了。” 段崎非伸头瞧去，见前方乱砖砌着道约二人高的墙，原来是死胡同。 穆青露用手敲敲尽头的墙，说道：“没路啦。那人在哪？”段崎非恐怕有变，紧随在她身后：“小心些，别乱摸。” 傅高唐走在最后，距他们二人尚有两三丈。见此情景，便不再qián jìn ，停住脚步，俯仰四顾。打量了会，抬手指着身边墙面道：“看这里，有红漆印子——” 句话未完，上方传来喀喀声响，三人条件反射般抬眼，只见两边墙头各探出只木桶，桶口倾，哗啦啦两大片红漆泻落，直向傅高唐身上浇来！ 这下变生肘腋，段穆二人齐叫“啊哟！”傅高唐朝天怒吼：“老子半年才洗次衣裳，谁敢泼脏水！”双掌振，沧波心法内力滚滚而出，竟将两股下落的漆泉生生阻在半空。漆泉在他掌力托举之中翻腾几下，反而重新向墙头喷激而去。 穆青露叫道：“二师伯！干得好！泼他们身红，年都洗不掉。”傅高唐甚是得意，边挥掌边道：“好！” 半空中红漆激飞，遮住了他们三人视线。陡听两边墙头各自传来yī zhèn 怪声，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劲风疾闪，居高临下同扑向傅高唐扑。 段崎非喊：“小心！”傅高唐将掌力收，漫天红漆复又哗啦洒落地。他脚下生风，踏起乘龙步连向后退十来米，躲过攻势泰然立定，竟不曾沾着星半点红色。 那两刺客虽击扑了个空，身手却相当矫健，亦各自朝前蹿出五六米，双双避开红漆雨，与傅高唐面对面而立，相距仅丈余。 风波起（一） 欲望文 风波起（二） 争弦 作者:越罗 风波起（二） 段崎非和穆青露犹靠在小巷尽头，时不敢妄动。他们和傅高唐面对面，却只能瞧见那两刺客的背影。其中人瘦削矮小，披件白色斗篷，斗篷背后绣了只三足鹭鸶。另人身形颇高，著青铜色长袍，袍上光秃秃甚么装饰也没有，双手应是握了武器，交持在前胸，不过从背后难以看分明，只见到两柄奇特武器从他肩上探出，枝枝桠桠，倒有点形似鹿角。 傅高唐瞪了他们会，突然道：“报上名来。” 矮小的身影阴恻恻道：“瞿如。” 青铜身影淡淡地道：“飞廉。” 段崎非闻言凛，向穆青露看去，穆青露也正看他。二人目光相接，均低声道：“是‘讳天’的人！” 耳听傅高唐问：“天台派和讳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鬼鬼祟祟，有甚么目的？” 飞廉仍旧淡淡地答：“首领吩咐，不能不从。傅大侠见谅。” 傅高唐瞪着他，目中似有火焰流动： “贵派的新首领，可是姓朱，名云离？” 段崎非再次听到“朱云离”zhè gè 名字，心中生起好奇，以目询问穆青露，穆青露朝他摇摇头，示意她也同样不明白二师伯为何会有此问。 飞廉道：“不是。” 傅高唐目中火焰盛：“真的不是？” 瞿如在旁边冷笑道：“说不是，便不是。冒认首领又有甚么好处？”蓦地如翻空白鸟，腾身而起，扬手，十指指甲暴长，直似鸟爪般，甲尖精芒四射，向傅高唐头顶处穴道抓去！ 傅高唐大喝声，反手拔出背后刻碣刀，刀头斜斜向上挑，迎向瞿如双爪。 瞿如不敢强攻，缩了手硬生生止住扑势，眼看便要从空中跌落。他将右爪向旁边墙上插，五根枯瘦手指立时插入墙中。他借力蹬，竟如白鹭啄水般，瞬间又掠得高，栖在墙头。 傅高唐冷哼道：“好好的人不当，非去学甚么细脖子鹭鸶，瞧我给你套根绳，拴着游街。”话音甫落，那飞廉已高高扬起两支武器，左右向傅高唐脖子削到。 段崎非终于见到飞廉的武器全貌，果然便是两支长柄鹿角，只是鹿角枝梢处明晃晃的，似乎磨出不少刃尖。傅高唐嘿了声，腾地横过刻碣刀，当地架住了飞廉的双鹿角，双方贯注在武器上的内劲碰击，飞廉身形摇晃，连退五步，傅高唐却仍兀立不动。 飞廉和瞿如击不得手，突然双双怪叫声，戮力攻向傅高唐。只见飞廉持两支长武器，只在平地上砍削，瞿如却倚仗人小身轻，在墙头不停盘旋，十指尖尖，再居高临下扑抓。 他二人颇为默契，个被击退，另个立刻弥补，还不时合力扑击。傅高唐舞动刻碣刀，化解。段崎非看了几招，心中却越发担忧：以傅高唐功力，倘若身处开阔原野，要击败这两人自然不难。但如今只在狭窄巷道之中，左右毫无闪挪空间，唯有挺进或后退。而两个刺客在平地，在高处；远攻，近战；飞廉的鹿角长，瞿如的鸟爪却短。倘若以刻碣刀去迎鹿角，顶上鸟爪便已抓到。倘若先接鸟爪，又无暇顾及两支鹿角。又兼傅高唐怕混战劲风伤及段穆二人，是以边打边向后退。转眼三五招过去，竟无法抢占上风。 陡见傅高唐刀势蓄，竟要砍向两旁砖墙。段崎非眼睛亮，暗暗喝彩——若砸塌巷墙，不但战场扩大，瞿如失去高地优势，没法扑击缠人。何况墙倒塌，说不定还能引起旁人注意，刺客便不致如此嚣张。想到此，正自心怀略宽，却听穆青露喊：“二师伯，我来也。”竟奔离段崎非身边，身形激射，抢入战阵中。 段崎非急道：“别过去，危险！”那头傅高唐同时怒斥：“你来干甚么？边上凉快去。”穆青露却全然不理，道：“白鸟儿归我打。”掠上墙头，朱弦齐张，直奔瞿如。 傅高唐道：“你打不过他的。快下来。”穆青露应道：“缠得时是时。”瞿如怪笑几声，竟不再管傅高唐，转身和穆青露在墙头斗了起来。 段崎非连连顿足，嗖的拔了霁虹枪，扯下枪尖裹布，飞奔上前。傅高唐见段崎非跑近，大喝：“崎非，退huí qù ！”右手舞动刻碣刀，招逼退飞廉，另掌疾伸，嘭地击在巷道左侧墙上！ 豁啦声，砖尘漫天，那墙塌下大半边。段崎非望，墙后原是民居宅院，但蔓草横生，显已无人居住。傅高唐将刀交至左手，又欲故伎重施去砸那右侧巷墙。 瞿如与穆青露在右墙上缠斗正酣。傅高唐引刀摧墙，平地上的刺客飞廉却再不依，展开对锋利鹿角，死死缠住刻碣刀不放。腾挪转身之间，段崎非瞧得真切，只见飞廉脸上戴了沉沉青铜面具，形似雀鸟之首，还有鸟喙突起。此时天色渐暗，看来煞是诡异。 傅高唐几次欲击墙而不得，焦躁起来，骂道：“青铜怪，找死！”将刀顿，刀势全开，招招进逼飞廉，口中喊道：“露儿，再挺三招！三招之内，看我剁碎这怪物！” 飞廉见他挥刀攻来，却不迎击，转头就逃，直逃至左墙倒塌露出的院落里。傅高唐杀得性起，欺身直追，也路追入院中。 段崎非叫道：“二师伯，莫中调虎离山之计。”傅高唐猛然省悟，拔腿便要跑回，飞廉却又乘机舞起鹿角，拖住他的奔势。段崎非见他二人越战越远，焦急之下抬眼望墙头，只盼穆青露能挺过这几招，甫抬头，便见纤影闪，却是穆青露抵不住瞿如攻势，脚踩空，从墙上落了下来。 她在半空翻了个身，手支地，勉强蹲稳。瞿如不放过她，长声怪笑，也跃下墙头，十指暴芒，直插向她天灵盖！ 段崎非大叫声，枪疾刺瞿如后背。瞿如头都不回，反过右手抓，霁虹枪杆已被他牢牢攥住。段崎非用力抽枪，却纹丝不动。穆青露得了间隙，腾地翻掠过瞿如头顶，落在段崎非身边，伸手便帮他起拔枪杆。 瞿如嗖地回头，将手松，段穆二人连带霁虹枪跌成团，穆青露被压在最下面，噢哟声，几乎散了架。瞿如阴森森道：“小丫头，受死吧。”扬手又要进逼。 段崎非从地上爬起，怒喝道： “不许欺负她！” 他将霁虹枪撩，默念起倚火诀，纯阳内力倾注枪身，招“燕子穿帘”，发动机关，枪杆暴长，直攒瞿如胸口。 瞿如磔磔冷笑，举起双爪，夹住枪身，扭扯，段崎非只觉浑身纯阳内劲瞬间被卸了个空。瞿如猝然撤双爪，段崎非陡失重心，立足不稳，啪地摔在瞿如脚边。 穆青露大急，挥手喊道：“喂，怪鸟，别打他，看这边。”瞿如道：“行啊。”竟不理会脚旁段崎非，双足点，复跃上半空，呼啸声，又向穆青露俯冲而下！ 段崎非见他又去打穆青露，胸中怒火熊熊燃起。耳畔隐隐听得傅高唐和飞廉武器叮当声和怒喝声渐近，心道无论如何也得再拖二招。他念及此，不再犹疑，将霁虹枪丢，双手撑地面，猛地扑向穆青露，将她罩在自己身下。 穆青露叫道：“小非，你……” 段崎非半跪在地，展开双臂牢牢抱住她，叱道：“别说话，缩起身子来。” 穆青露边挣扎边道：“快走开，他会扎死你的！” 段崎非道：“没关系。”臂上用力，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将下巴压在她头顶上，整个后背都挡在她身前。 劲风袭背，段崎非忍不住回头上望，却见瞿如已自半空中尖啸扑来。仓促间，段崎非只来得及看到他脸上竟也戴了张银白面具，面具上雕刻的人脸表情冷冷淡淡，凉薄无比。瞿如扑势极快，双鸟爪直直张开，指尖上似是绑了尖锐利刃，十支利刃齐向段崎非头顶刺到！ 风波起（二） 欲望文 风波起（三） 争弦 作者:越罗 风波起（三） 我命休矣！ 段崎非心中横，双眼闭，静待十指入脑！ 忽听嗤嗤嗤嗤数声，数道凌厉指风刮过脸庞，脸颊被指风扫荡，辣痛不已。又听怀中穆青露啊的声大叫，段崎非猛然睁开双眼，却见瞿如正蹲落自己面前，二人相距不过尺，四目相对，瞿如双爪交叉，却没刺入自己nǎo dài ，反而左右，斜斜插入身畔地面中。 段崎非心中大奇，暗想这怪鸟怎么关键时刻失了准头？瞿如冷冷盯他眼，面具下双目突现暗绿幽芒。段崎非只道他又要再度进击，将穆青露拥得紧，谁知瞿如突然起转身，不再理会他们二人，竟调头直奔傅高唐，和飞廉同与傅高唐斗在起。 段崎非既纳闷且庆幸，低头道：“青露，有没有受伤？” 穆青露从他怀里钻出来，低头看看地上十个指洞，道：“我没受伤。你……你……”她心情激荡，对着段崎非，时间竟不知该说甚么。 段崎非道：“那就好。”扶她起，竟不敢与她目光对视。他低声说：“我去拾枪。”转身便往霁虹枪掉落处走去。 刚迈出两步，突觉周身经脉yī zhèn 酸麻，如被虫蚁叮咬般。段崎非强自忍住，又走了几步，霁虹枪正躺在不远处。他弯腰正欲拾枪，经脉中酸麻之感陡然转成剧痛，段崎非骤不及防，大叫声，扑倒在地。 穆青露奔过来，喊：“小非？你怎么了？可是方才受伤了？”段崎非摇摇头，自觉身体内部便似有千万支匕首起剜刮，竟痛得个字都说不出。 穆青露见他只是摇头，表情痛苦，却不发言，便伸手欲扶。谁知段崎非此刻周身经脉已转成齐齐绞痛，手足全不听使唤，穆青露使了吃奶的劲，也搀不起他。 穆青露惶急之下，遥遥朝傅高唐叫：“二师伯，小非受重伤啦！” 傅高唐在废弃院落中和飞廉、瞿如斗得正酣。此刻没了高墙掩护，飞廉和瞿如明显落了下风。穆青露叫，三人的手都略停了停。傅高唐愣，回喊：“甚么重伤？” 穆青露道：“被那怪鸟打伤了！” 飞廉和瞿如闻言都怔了怔。 飞廉盯了瞿如眼，瞿如微微摇了摇头。 飞廉哂道：“假充受伤，可笑可笑。”竟又和瞿如双双迫近，阻住傅高唐去势。 傅高唐心中烦躁，见他二人纠缠不休，不得不运起劲力，jì xù 与他们相斗。 这厢段崎非只觉浑身上下十四条主经络已化为十四条被定在原地的火赤练蛇，乱翻乱拱，直欲挣脱骨肉束缚而出。他强自想运气调息，可运内息，十四条赤练蛇齐张口噬咬，他痛得狂叫声，摔脱穆青露的手，在地上翻滚不已。 穆青露惊叫：“怎么回事？我帮你止痛。”伸指想点压他“列缺穴”，段崎非此时已痛得几近神智失常，暴喝声，将她推开半丈远，直身而起，竟欲将头往墙上撞。 穆青露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拖住他，不许他靠近墙。面同他角力，面回头呼唤：“二师伯，坏啦，小非要自杀！” 傅高唐心中暗暗叫苦。他以敌二，对方又是来自讳天的高手，此番连连分神，纵然会取胜，恐怕也得几十招以后。如今段崎非却要自杀，教他如何定得下心？ 却听穆青露呼声愈发惶急，飞廉和瞿如连连冷笑。 蓦然间，段崎非长声狂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呼声竟惨烈无匹，全然不似伪装。 打斗中的三人身形连转，正瞧见段崎非甩脱穆青露，将额头咚咚咚连撞十几下墙，霎时血流披面、形容可怖。他兀自还不满足，离了墙，跪在满地红漆中伸手乱摸，似要寻枪自戗。 傅高唐咆哮：“露儿，弄昏他！”穆青露正自手足无措，听此言，咬牙应道：“是。”立时奔到坍塌的墙边，挑了大半块碎砖，回身便要往段崎非后脑勺上拍。 突听飞廉向瞿如说：“打不过。撤吧。”瞿如大声道：“撤！”二人竟双双停下手，腾腾腾互相掩护着退了十几步，闪身隐入废弃民居，转眼不见了踪影。 傅高唐追了两步，突然省悟，撤刀转身。骤见穆青露举着板砖，正犹疑该不该jì xù 下手，赶紧叫道：“别拍砖，让我看看。”掠到段崎非身边，蓄足内劲，点了他“印堂”、“太冲”等数处宁神安定的穴道，段崎非癫狂之势稍减，张口欲言，傅高唐沉声道：“别说话。”和穆青露将他扶到稍干净的地方躺卧，自己盘腿坐在他身旁，为他探脉。 穆青露蹲在旁边，不敢惊扰。大约盏茶时分，傅高唐额上青筋跳动，蹙起双眉。穆青露见状，焦急不安地问：“二师伯，小非怎么了？” 傅高唐摆摆手，没有答她，低头向段崎非道：“崎非，忍住，我现在先替你稍稍疏导经络，huí qù 再慢慢整治。”段崎非咬紧牙关点点头。傅高唐又用了约二柱香时间，方才住了手，扶起段崎非问：“好些了么？” 段崎非满头大汗，在他二人相扶下挣扎坐起，感受了回，道：“不痛了，只是周身和手足都酸麻得厉害。” 傅高唐道：“酸麻时间难以去除。待回家后再设法解决。” 穆青露又怯怯地问：“二师伯，小非为甚么会这样？是方才那怪鸟使了毒么？” 傅高唐bsp;mò 会，摇摇头，郁郁地说： “和瞿如无关。” 穆青露奇道：“那？……” 傅高唐犹豫会，吞吞吐吐道：“可能是崎非最近练功太勤快，进展过**猛，短时间内大量纯阳内力遍布全身，时岔了内息所致。” 穆青露和段崎非对望眼，穆青露惊叹道：“倚火心法果然刚猛！想我以往初练拂云心法时，也曾岔过内息，却远没到过如此疯狂的田地。”说着从怀中掏出手绢，替段崎非擦拭额头和脸上血迹。 段崎非神智稍定，渐觉额头触伤处yī zhèn 阵疼痛不已。穆青露半蹲在他身畔，边替他擦抹，边轻轻地说：“痛么？痛就马上告诉我哦。”语调中有难得的温柔。段崎非只觉额头脸颊被她轻轻点触，竟丝毫未碰到伤口，又加她的呼吸气息喷在脸上，热热痒痒，心中大是感动。忽然想起事，问她：“青露，有没有吓到你？” 穆青露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道：“有呢。幸好没酿成灾祸！话说回来，今天你和那怪鸟都把我吓得不轻。” 段崎非想起瞿如方才扑击之势，犹有些胆寒，道：“幸亏瞿如最后那记杀手的准头歪了。不然明年今日你们不光要祭屈原，还得祭我啦。” 穆青露伸手掩住他嘴，斥道：“小孩子家，不许胡说！不过——咦，对了……”她侧过头向傅高唐说：“那怪鸟儿可真怪得紧，爪子明明快挨到小非天灵盖了，却硬生生偏转双臂，宁愿去插地面！难道小非的nǎo dài 看上去比砖地硬不成？” 傅高唐骤然低头，在段崎非手足经脉上yī zhèn 拍打，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战斗之中眼花缭乱，瞿如时看不准确，出手偏斜，也是有可能的。” 穆青露争辩道：“绝对不是。我在小非怀里瞧得真真切切，他分明jiù shì gù yì 不抓小非！——二师伯，我不会看错的，爹爹平时也常表扬我的好眼神呢。” 傅高唐身子震，蓦地长身抬头，把握住穆青露肩膀，严厉地道：“你记住，这件事情huí qù 后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穆青露吓得呀了声，段崎非扒开穆青露掩他嘴的手，奇怪地问：“二师伯，为什么？” 傅高唐转过头，不去看他二人yí huò 的目光，沉声道：“总之，今天遇刺之事，你俩都千万莫要说出去——露儿，尤其别告诉你爹爹。” 穆青露有些不服，疑yí huò 惑地道：“那您得告诉我为什么？” 傅高唐想了想，拍大腿：“今天要不是你带头进巷子，何至于如此惊险？崎非又怎会受伤？你若是定要说出去，往后老三把你关在房间里，让你天天绣花写字的时候，可别再来找我哭诉。” 穆青露哎哟声，赶紧道：“有理有理！好，好，保证不说！小非啊，为了师姐的幸福，你也别说出去！不过……”她看了看段崎非，段崎非也正指了自己的额头道：“但这里的伤，还有满身红漆，怎么解释呢？” 傅高唐道：“我们仨在路上慢慢商量，口供致就行。”他抬头看看天色，道：“天黑了，得赶快huí qù 。崎非，你走不了路，我背你。” 段崎非道：“谢谢二师伯。” 傅高唐背了段崎非，穆青露拾起霁虹枪，拖了刻碣刀，在渐渐沉黑的夜幕里，三人起走出小巷。 风波起（三） 欲望文 疑窦生（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疑窦生（一） 天边轮缺月渐渐攀上枝头，三人终于回到居所。院中已点起灯火，灯火底下明晃晃围了圈人。看到他们进院，齐齐蹦得老高。小弟子们喊道：“来了，来了。“金桂子抢上前，急问：“师父，您总算回来了——为甚么弄成这mó yàng ？” 傅高唐大声道：“纯属yì ;。yì ;。” 金桂子道：“快到戌时还不见你们，大家急坏啦。三师叔出去找了好几次，都没寻着。师父，你们怎么了，在哪弄了这身血泥？” 穆青露刚要张口，突然穆静微吱呀推开房门，大踏步向三人走来。段崎非在傅高唐脖颈后偷眼瞅瞅师父，见他面色如霜，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去。 穆静微问：“露儿，衣服上是甚么？” 穆青露拍拍衣裳上星星点点红漆，支支吾吾背诵道：“呃……那个……在工地上玩的时候，小非不小心踢翻了几个垒起来的大漆桶，我和二师伯去掺扶，也沾了不少漆。” 穆静微愣，看向段崎非：“以往从不曾见你这样淘气过。你额头那么大的疤，却又是怎么弄来的？” 段崎非正要硬着头皮回答，穆青露在背后扯扯他衣角，代答道：“那个……小非踢翻漆桶，惹恼了工匠，他们啊，边骂边操起那个……扁担，把他敲成了这般mó yàng 。” 穆静微愕然：“被工匠用扁担打的？”穆青露拼命点头：“是啊是啊。打得小非头破血流，还岔了内息，二师伯只好把他背回来啦。” 段崎非伏在傅高唐背上，瞬间觉得额头聚焦了十几道目光，几乎要烧起来。暗想反正今日已彻底丢尽颜面，不如索性jì xù 埋头作鸵鸟状。 穆静微奇道：“凭你们三个人的武功，竟被工匠打得如此狼狈？……”向傅高唐望去。傅高唐早有zhǔn bèi ，昂头答：“做了错事么，被打自然不能还手。幸好他们只打了小非顿，也就消气啦。”说罢竖起浓眉，瞪起大眼，直视穆静微，眨也不眨。 穆青露垂下nǎo dài ，屏气敛息，静待爹爹训斥。不料等了会，穆静微却不再追问，只淡淡地说：“平安回来就好。赶紧吃饭洗澡去。” 穆青露长舒口气，悄悄向段崎非道：“等下我来看你。”傅高唐却梗着脖子闷哼声，也不话，背了段崎非便将他送去房中。晏采采向金桂子道：“金大哥，我去给他们安排饭菜。”金桂子点头道：“好，我带阿梨他们去zhǔn bèi 热水。” 傅高唐安顿了段崎非，回到房中。见桌上有饭菜，胡乱塞了几口，又三下五除二扒了脏衣裳，随手拖了件罩衫披上。在木椅上坐了晌，呆呆瞅了yī zhèn 西窗中洒落的月光，突地跳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行，老子憋不住了。”咣地推开门，大步出去，直奔穆静微房间。 他在门前侧耳听了听，抬手“砰”推门而入。穆静微正负手在窗前，听见动静，回头瞥，淡淡地道： “你终于来了。” 傅高唐瞪眼：“你知道我要来？” 穆静微回头看他：“那么年来，但凡你有心事，脸上必定藏不住。” 说着，他神色转为严肃： “二哥，我问你，今日发生的风波，其实不止是踢翻漆桶挨打吧？” 傅高唐用力阖上门，道：“正好，我也想问你件事！关窗。” 穆静微略略皱眉，抬手关了窗户：“请说。” 傅高唐大步到他面前，直直盯住他双眼，道：“今天，崎非身体突发不适。我替他把脉，无意中发现他的十四条经络竟全被人做过手脚，你是他的师父，对他再熟悉不过，你可知道这件事？” 穆静微平静地答：“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傅高唐凝视他会，沉声道： “十七年来，你将崎非和天台派其余人隔绝，只独自抚养他。并且，我们每问起崎非，你总说他资质平平，无甚长进。然而，前段日子，我终于见到崎非，发现他体质罕异、禀性纯美，分明是极适宜练武的良材！但……奇怪！跟随你年，他的武功居然始终平庸无奇……我起初还以为是你不愿教他《流光集》中高深武艺所致，谁想经历后来波折，方知另有蹊跷。” 他迈进半步，jì xù 道：“依我所见，崎非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孩子，对露儿也能百般照顾——我和露儿切磋时，崎非在旁观看，拜你所赐，他全然不懂天台派各脉武功特性，才会因为担忧露儿安危，冲上去以身相护，结果反被我误伤！我很过意不去，就教了他倚火心法的口诀，想激发他体内纯阳真气，让他内功进展稍稍快些。谁知便是这倚火心法，将他害成今天的mó yàng ！” 穆静微移开视线，问：“你发现了甚么？” 傅高唐道：“如今他每天勤练倚火诀，体内纯阳真气如滚雪球般越积越。他天资极佳，又适宜倚火心法，如果能jì xù 练下去，不出半年，内力便能超越江湖上大数同龄人。旦坚持练满两年，恐怕连阿桂都未必是他对手。” 穆静微冷冷地道：“你怪我年以来耽误了他？” 傅高唐握紧双拳：“不是。你心中怀疑他身份，不愿教他武功，这种心情，我们都理解。但你不教也就罢了，却不该出手封他经脉、摧残他身体。” 穆静微道：“我如何摧残他身体？” 傅高唐忿忿道：“今日崎非挨……工匠打时，突然真气乱走，周身剧痛，几近癫狂自尽。我细细探查之下，才发现个中蹊跷。人体有十四条主经络，每条经络上都有无数要穴。然而，有人却在崎非的经络上做了手脚！” 他瞪了穆静微眼，益发气愤，续道： “这人在崎非每条经络上都截取了段，并以特殊的顺序封住此段上的重要穴道，从而在每条经络中各圈出块小小的自留地。接着，此人又在十四块自留地里灌注进自己的独门真气，这十四股真气如同看守人，只要崎非自身的内力敢壮大到定程度，这人亲手注入的十四股真气便会齐发动，不仅压制崎非的内力，还会啃噬他的经络，令他生不如死——这般机巧奇险的法子，除了你又有谁想得出来？” 穆静微直直立，zhù shì 着他，目光微微闪动，却不回答。 傅高唐长叹：“老三啊……静微，十七年前你刚抱崎非回山时，我和四妹曾好几次无意中见你刺破他手指，将他和你的血滴在水中，反复查验。但滴血认亲的法子终究不靠谱，于是你日日观察崎非，看他形容举止究竟像不像你……再后来，你的疑心天天增长，于是将他与我们隔绝，又狠下心把露儿送走，不让他们相处。你生怕他会是朱云离的儿子，所以直不愿意教他《流光集》，你却又担心万他真是朱云离的儿子，朱云离必不会袖手旁观放任他平庸生长……所以你绞尽脑汁，想出了zhè gè 方法，既保持崎非武功平庸，万另有人暗中教他高明武功，你又立时就能发现端倪——你前番肯放崎非单独上路，且居然同意让露儿和他同行，恐怕也是因为有恃无恐吧？” 疑窦生（一） 欲望文 疑窦生（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疑窦生（二） 窗外有风卷过，树叶扑簌簌yī zhèn 乱抖，穆静微的身形似也颤了颤。傅高唐伸手按住他肩，字顿地说： “静微，我知道十七年来，你心中痛苦得很。可是，再苦，也不该这样对崎非。封脉置局，会经年累月慢慢损害他身体，无法预知将来会有甚么严重后果。” 穆静微深深吸口气，慢慢地道：“如果崎非真是那人的儿子，必会禀承那人的恶性，封脉置局，也比再次被奸人算计强。” 傅高唐道：“如果崎非是你的儿子呢？” 穆静微侧头，双眼竟似比桌上烛火亮：“那么，今年七月十五过，我必定解他封脉，倾尽全力把我毕生所学都传给他！” 他眼中亮光突又暗弱，黯然道：“却不知道我的亲生儿子，究竟是被我亲手封了脉呢，还是正在这世上某处，受另种不知名的苦。” 傅高唐突问：“四妹知不知道封脉之事？” 穆静微道：“知道。” 傅高唐道：“她当时态度如何？” 穆静微道：“不太赞成。但见我执意要封，就也没有坚持己见。” 他叹息声，又缓缓地说：“自从……小叶出走后，四妹嘴上虽然很少提，但心里想必也恨极了朱云离。” 傅高唐眉头紧锁，重复道：“小叶，小叶……唉！四妹至今单身，不愿嫁人，朱云离和杜息兰的‘功劳’可不小！” 二人不觉bsp;mò ，唯有窗外虫鸣忽高忽低。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傅高唐凝声道：“虽然再过两个月，结果就会揭晓。然而，崎非现在已经学到倚火心法，凭倚火心法的威力，哪怕只练短短两个月，也必会对他身体造成极大伤害……” 他转向穆静微，依旧搭着他肩，目中流露出求恳之色： “听我言，解开他的封脉吧！你若实在不甘心，就告诉我十四条经络的解封穴位顺序，我来出手。” 穆静微断然jù jué ：“不能解。” 傅高唐手上用力，语声略略提高，责备道：“静微，孩子无罪！崎非对于封脉事浑不知情，见自己武功平庸，不但不疑旁人，反将切归咎于自己。他拥有先天纯阳体质，确实不能算最适合《流光集》，但武学道，后天也很重要，你若愿教他，替他把握调息，分明样可以练！然而，你却不愿意……” 他的声音黯淡下来，又说： “崎非知道自己的纯阳体质后，十分感激你，觉得原来你不教他《流光集》，是为了他好……因此，他益发关心露儿，甚至不惜拿命护她！静微啊……如今崎非好不容易武功稍有进境，却又要饱受封脉置局的折磨，你于心何忍？就算养小狗小猫，十七年来也该有深厚感情了，何况他是与你日日相对的人啊。” 穆静微仍固执地摇头：“不，绝不能解。二哥，让他暂停练习倚火心法，等过了七月再说。” 傅高唐沉痛地道：“他已学会倚火口诀，又很渴望早日拥有其威力，凭他心志，必定勤学苦练。何况倚火内力旦形成，配以纯阳体质，日夜滋长，绝不停息。他的功力会不断长进，下次发作的时候只怕性命堪虞。” 穆静微截口道：“唉，你既知他可能是恶人的儿子，为什么还教他倚火心法？！”语声竟大有责备之意。 傅高唐愕然道：“恶人的儿子，就定是恶人么？” 穆静微断然地说：“龙生龙，鼠生鼠。恶人的孩子，自然会有恶性。” 傅高唐连连摇首：“我不相信这种话，我只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和崎非相处时间不久，但连我都能看出他禀性纯良，难道你十七年来反而看不出？ 穆静微喟然长叹：“我将他与俗世隔绝十七年，他纵有恶性，也找不到机会发作。何况……” 他眼神凛，接着说道： “何况，我冷眼旁观，总觉得他和露儿性格截然不同，怎么看也不像亲姐弟。” 傅高唐蹙眉道：“如此说来，你对他的疑心远大于信任？你坚持不肯解封脉，也是因为下定决心要反制那人？” 穆静微毫不犹豫地答：“对。” 傅高唐眼神动，问：“如果某天危难当头，你却亲眼瞧见崎非奋不顾身，拿自己的命去换露儿的命——那时你愿不愿放过他？” 穆静微被他话震撼，想了想，正色道：“崎非若真这样做，我定然会亲自解开他十四条封脉，又何须旁人苦劝。” 傅高唐心潮澎湃，欲言又止。他咬牙立了半晌，陡地低喝声，拳向桌上捣去！ 拳至半途，被穆静微生生托住。穆静微向他摇了摇头，道：“二哥，莫太大声。”傅高唐收了拳，向椅上坐，双手支额，表情沉痛，咬紧牙关言不发。 穆静微道：“二哥，轮到我问你了——你们今天究竟有没有和人交手？” 傅高唐微微惊，决然道：“没有！” 穆静微道：“好吧，我姑且相信了！不瞒你说，我今天直心神不宁，幸好你和露儿终于安然无恙。” 傅高唐正自矛盾万分，突然急中生智，从指缝里张他眼：“对了，初见崎非那日，我之所以会误伤他，正是因为他护露儿心切，你身为他师父，很可能也是他爹，你就不想问问细节吗？” 穆静微扬眉道：“露儿说起过，不过我还没详问。究竟怎么回事？” 傅高唐道：“我和露儿过招之时，他始终关注着露儿，似担忧得很。待到我使‘海天线’时，他以为我下手没轻重，怕会重创露儿，于是毅然扑过来，代露儿受了击。” 穆静微道：“‘海天线’声势浩大，崎非不知前情，难怪产生误会。确是我以往疏忽，从未向他介绍派中各人武功渊源之故。”言语之中，略略有些悔意。 傅高唐乘热打铁：“老三，你要防备崎非也没错，但防得略过了些。你瞧瞧，以崎非目前的武功，任谁见了都诧异，背后难免会对你嘀嘀咕咕。你在江湖上名声直很好，这回也总该给自己和咱们天台派留些余地吧。” 他热切地望着穆静微。 穆静微似被这番话打动了，沉吟良久，突然说：“督脉：哑门，大椎，身柱，陶道，风府。” 傅高唐眼睛亮，问：“按此顺序，便能解开他督脉被封部分？” 穆静微颔首，又道：“华盖，天突，璇玑，中庭，玉堂。以此顺序，可解任脉。”他转头叮嘱道：“切记，顺序定不能错，否则我封在里面的真气便会破体而出，恐怕他性命立时难保。” 傅高唐顿时释然了几分，笑道：“你小子虽然心胸不宽广，武功却是没说的，我绝不敢犯糊涂。好，这两条记下了。其它的呢？” 穆静微道：“其它的还不能说。” 傅高唐变脸道：“愚木脑瓜，不打不开窍啊？”伸手便要敲他nǎo dài 。 穆静微架住他手道：“二哥，别闹，听我说。看在崎非曾代露儿挨打的份上，先解他任督二脉，有此番余地，已足够容纳他未来两月中jì xù 增长的倚火内力。我知道你很赏识崎非，你放心，待七月真相揭晓，若他是我儿子，自不必说。倘若……真应了最糟糕的情况，只要朱云离愿将霖儿平安归还，我也保证会替崎非解开剩余十二脉，并且好好补救这十七年来对他的亏欠，让他平安回父母身边。” 傅高唐指了他问：“你保证？” “绝不反悔。” 傅高唐凛然道：“言为定！” 他在屋中踱了几步，穆静微望着他，目中隐有好奇之色，终于忍不住，问： “你似乎挺欣赏崎非？” 傅高唐停下脚步，睨了穆静微眼，决然地道： “对！我很赏识这孩子——我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你既然坚持不肯教他武功，那么，我来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疑窦生（二） 欲望文 疑窦生（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疑窦生（三） 穆静微回瞪他半晌，突然道：“你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哪句？” 穆静微道：“你说我这次放心让崎非和露儿同行，是因为有恃无恐，这话不对——其实，我令他俩隔离整整十七年，这期间我也常常夜半惊醒，心中不安。如今眼见七月之约临近，思来想去，还是让他们先相识的好……唉，万真是亲生姐弟，他俩也能少怨我些。” 傅高唐沉声道：“他俩亲厚得很，想必你也看到了。” 穆静微点头：“确实。但愿他们能有机会直亲厚下去。”话锋转，突问：“二哥，隔壁房中住着谁？” 傅高唐道：“边是堆放杂物的仓房，无人居住。另边住的是露儿新认识的小朋友，姓晏的小姑娘。糟糕，我刚才在气头上，有几句话说得稍大声，不知道可曾被她听见。” 穆静微道：“去看看她是否在房中。” 傅高唐道：“好。”跳起来打开房门，匆匆探头瞥，又缩头关门道：“她房里黑乎乎的，估计已睡了。这小姑娘不通武功，封脉置局又是很高明的手法，想来她就算听到片言只字，也不会懂。” 穆静微思忖会，道：“我试探过几次，她确然毫无武学根砥。不过，二哥，七月临近，是非渐。以后还是谨慎为好，莫要再随便谈起这些。” 傅高唐惭笑道：“是我莽撞了。我去也。” 穆静微目送他离开，突然轻轻启了房门，闪身立在廊下，垂目敛息，仔细聆听隔壁房里声息。但闻晏采屋中别无他响，唯有主人轻轻缓缓的酣息声。又过片刻，听她似乎翻了个身，断断续续唤道：“爹……爹爹……”竟略带哭音。 穆静微听到她梦中轻唤“爹爹”，蓦地眼皮颤，面容泛起苦痛之色。他喃喃道： “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轻轻叹，袍袖微拂，归入房中。 段崎非头上被缠扎了层层白纱，只觉nǎo dài 膨大了好几圈。他听穆青露绘声绘色形容自己惨烈撞墙之状，不由心惊，赶紧把学过的各种书籍内容反反复复背诵了好几遍，才暗暗庆幸记性未失。自觉疼痛渐轻，他不愿卧床，每日只在门前看穆青露等人练功嬉闹。 连三日，都不见傅高唐影子。段崎非心下纳闷，见金桂子经过，便悄悄问他。金桂子道：“师父这几天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许我们打扰。” 段崎非奇道：“二师伯为何闭门不出？” 金桂子摇头：“师父没说，我时倒也猜不出。” 段崎非正自琢磨，突见穆青露擦擦汗，甩着双手奔过来，愁兮兮地道：“怎么办，二师伯闭关，爹爹又总不见踪影。好无聊啊，好无聊。” 金桂子道：“你莫非又想出去玩儿？” 穆青露道：“成天窝在院子里，难受！但爹爹说没武功高强的人相陪，便不许我们随便出去——咦，桂师兄，听说你很能打，陪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嘛？” 金桂子笑道：“我的武功万万算不上高强。不过，当当导游还是可以的。你想上哪呢？” 穆青露大喜，正要开口，段崎非听之下，陡觉nǎo dài 又大了两圈，急忙劝道：“青露，还要出去么？上回……” 穆青露赶紧瞪他眼，小声道：“只挑人热闹的地方玩玩，不要紧的吧？” 段崎非还想再劝，金桂子已自道：“洛阳城里人热闹的地方有的是。不过，青露，我觉得有个地方最适合你。” 穆青露大为gāo xìng，问：“甚么地方？” 金桂子道：“那里不光有吃有喝，有风景看，关键在于还有很曲儿听。” 段崎非问：“桂师兄说的，莫非便是朋来阁？” 金桂子摇头道：“非也。朋来阁是洛阳城第大食府，主要落在个‘吃’字上，是最适合大块朵颐、觥筹交错的所在。但倘若谈起风雅清丽、食赏皆备的妙处，朋来阁可就稍微差些了，首推应属‘璧月楼’。” 段崎非眨眨眼，心想这名字听上去倒有几分像书中说的风月场所。刚转念间，已听穆青露叫道：“璧月楼？好哇，桂师兄，我要告诉晏姐姐，说你偷偷眠花卧柳。” 金桂子大窘，忙忙地伸手虚掩她嘴：“不许胡说。璧月楼不是……那种地方，它是洛阳城里第二大食府。” 穆青露道：“既然同为食府，又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金桂子定定神，道：“璧月楼主推江南菜系，朋来阁却是以北方菜为主。所以两处风格大为不同。去璧月楼的客人，往往不光为吃菜喝酒，反而是为了听丝竹弦歌。” 穆青露问：“丝竹弦歌？莫非璧月楼中有不少音律高人？” 金桂子点头：“对。璧月楼天天都有歌舞戏曲演出，场场精彩绝伦，引得不少爱好此道的人群聚在此。在璧月楼献艺的不光有它自家训演的伶人，有不少外来雅士特意驻留，专为与同好们切磋琴艺歌舞。” 段崎非瞧瞧穆青露，见她果然满脸雀跃之色，顿觉额头伤疤又开始作痛。于是果断地劝阻道：“青露，想听曲儿，可以自己唱嘛，不必非得去璧月楼。来吧，你在这唱，我负责鼓掌。” 穆青露用力摇头：“自弹自唱没意思？哪，我jiù shì 桂师兄口中的外来雅士，我要去和他们切磋下技艺歌舞。” 段崎非奇道：“你还会跳舞？” 穆青露义正辞严地道：“正因为不会，所以该参观学习。嗯哼……你受伤未愈，你就别去啦。” 段崎非眼见势难阻挡，回想起那日被刺情景，心中正七上八下，此刻听她如此说，反而失落起来：“别，我和你起去。” 穆青露喜笑颜开：“你真好！走吧，桂师兄，把晏姐姐也叫上。” 金桂子感激地瞅她眼，刚要应答，突听穆静微的声音道：“我也同去。” 段崎非见师父来了，大喜过望：“师父，您愿意起？” 穆静微点头道：“我很少来北方，以往没甚么机会睹洛阳歌舞。既然露儿想听，那就陪她吧。” 穆青露拍手道：“好啊！我去叫晏姐姐。”蹦蹦跳跳跑开了。 穆静微淡淡笑，突然扬声向傅高唐房间问：“二哥，怎的不出来凑热闹？” 傅高唐瓮声瓮气隔着门应：“不去！” 穆静微瞅瞅金桂子，奇道：“甚么事情，竟如此殚精竭虑？” 金桂子笑道：“师父常有奇思妙想，因此才能不断创出新招式。” 穆静微目光闪动，道：“只怕又在想压制我的法门。” 傅高唐在屋中叫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思考件大事，哼哼，若是做成了，早晚吓翻你。” 穆静微笑道：“好，你慢慢想。”见穆青露已带了晏采过来，便向众人道：“走罢。崎非，你头上有伤，戴顶帽子遮遮。” 段崎非摸摸满头白布，确实甚为不雅，只是他行李中却并无帽子巾襆。正踌躇间，金桂子道：“我过生日时，阿梨他们合送了顶连帽斗篷，还不曾来得及穿出去过。今天天气不热，斗篷也不厚，正好给你用。”说着进屋拿出件黛蓝色织锦缎斗篷来。 段崎非道了谢，接过斗篷披上，低头将领部短带端端正正系了个结。他原本便生得眉目英秀，被这雍容雅致的深蓝色映，显得丰神俊朗。阵风拂来，轻薄的斗篷微微飘动，益发衬得长身玉立，竟隐隐有几分世家子弟气派。 他披戴完毕，抬头，正与立在旁边的穆静微目光相对。段崎非见师父脸上微微变色，不由诧异，忙问：“师父，这么穿戴可适合？” 穆静微正自入神，猛地惊觉，正要回答，晏采已在他身畔笑道：“平时见穆大侠常穿蓝色衣装，今天崎非也穿了蓝色，细细看来，师徒二人气质很有几分相像呢。” 穆静微闻言，脸色略缓，却又听穆青露洋洋洒洒夸赞：“光天化日之下，小非这么穿戴，既英俊又显眼，正好可以吸引些漂亮小姑娘，省得总没机会和姑娘家打交道。” 段崎非吓了跳，乱摆手道：“我不要吸引漂亮小姑娘。”他大为害羞，张脸涨成赤豆色，和衣裳倒颇相映成趣。 穆静微定了定心，训道：“露儿，女孩子家，不许这么说话。” 穆青露吐吐舌头，笑嘻嘻挽了晏采道：“咱们走。”行四人便在金桂子引领下，向城北“璧月楼”出发。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疑窦生（三） 欲望文 璧月楼（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璧月楼（一） 五人路向北行走，路听金桂子介绍沿途景色风俗，不知不觉间，已越过繁荣的闹市区，各种小商贩小铺子纷纷落在身后。越往城北，道路越宽，两旁店铺数量也开始变少，且以高门大匾的绸缎庄和珠宝行为主。这些店铺虽看上去富丽堂皇，却门可罗雀，只偶尔有两架挂着金银相间螭绣带或是素狮头绣带，罩了青幔的车辇在门口停下，店中便迅速有人出来，将轿中人接进去，随后jì xù 冷冷清清。 段崎非和金桂子并肩而行，见此情景，不由好奇：“这些店铺生意如此冷落，怎样长久维持生计？” 穆青露正和晏采走在后头，闻言应道：“我记得南京城也有条街专开这样的店铺。翼哥哥说它们‘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段崎非问：“莫非它们卖的东西价格极高？” 穆青露道：“对！我还在紫骝山庄的时候，有次想当众炫炫新学的招式，结果不小心把别人送给司徒伯伯的紫檀木圈椅砍塌了。伯伯平时最爱坐那把椅子，虽然他嘴里说没关系，但我总觉着不好意思，就悄悄向庄里人打听了哪里有紫檀木家具卖，揣着零花钱袋就独自溜去了。” 段崎非赞道：“青露真敢做敢当。” 穆静微走在最后，闻言哼道：“听她说下去，就知道她敢不敢当了。” 穆青露嘻嘻笑，jì xù 道：“我按指点找到了那家具店，进去看，嗬，店堂又宽敞又幽深，里头每隔两米都笔直戳着个店员，个个穿红衣裳扎绿腰带，面无表情，跟木头人似的。我在里边转了几圈，竟没个人主动搭理我。” 金桂子问：“找到同样的紫檀木圈椅了么？” 穆青露道：“好不容易才找到，桌两椅，都摆在角落里，确实就和司徒伯伯的模样。不过……” 段崎非听得入神，问：“不过甚么？” 穆青露咬牙切齿地道：“不过那圈椅居然标价整整千二百两银子，还不能单卖，非得对儿起卖。” 段崎非骇了跳：“对椅子就要两千四百两银子！两千四百两银子……”他掐着手指算了会，道，“jiù shì 二百四十万文铜钱……能买三十万个肉包子。” 穆青露悻悻地道：“是啊。我顿才吃两个肉包子。” 段崎非、金桂子和晏采起问：“那你买了没？” 穆青露道：“我倒是想买，不过钱袋里共只有十九两银子……有个混蛋店员说，十九两，只够买他家店里粒钉子。” 金桂子转头向穆静微笑道：“三师叔，听说紫骝山庄是江淮带显赫世家，我本以为青露常年住在那里，早已养成挥金如土的习惯，却没想到全非如此。” 穆静微清清嗓子：“露儿的零花钱得由我给，其他人就算给也不许拿。她本来就只是寄住，庄里有吃有穿，还要那么银子做甚？” 段崎非关心地问：“后来呢？你可是闻言勃然大怒，把他家店铺砸得稀烂？” 穆青露“咦”了声：“你怎知道我差点想砸店子？” 段崎非大惊失色：“真的砸啦？”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深深同情起司徒翼来。 穆青露呸道：“我像这般莽撞的人么？” 另四人头：“像极了。”穆青露大怒：“我本来dǎ suàn 砸通的，大不了事后再赔嘛。但是仔细算了算，觉得……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必和这些市侩小人计较。于是骂了几句，果断离店，到集市上另外买了把藤椅子赔给了司徒伯伯。” 段崎非松口气：“幸好尚存息理智。”穆青露点点头，大有得色。 金桂子笑嘻嘻地问：“藤椅子少钱？” 穆青露脸红了红，道：“……三百文。那啥，礼轻情意重么。” 众人起摇头而笑。晏采戏谑道：“反正青露妹妹已被许给了紫骝山庄，紫檀木椅的债务自然可以笔勾消啦。” 穆青露边伸手捂她嘴，边红着脸说：“那些奸商们暴利的玩意儿，怎比得上本女侠的价值。” 几人笑了yī zhèn ，段崎非点头道：“这里的店铺货价只怕也有得拼。” 晏采接口说：“你看方才送客来店的那几架车辇，都罩着青幔。我跟爹爹读书的时候，听他说过，寻常bǎi xìng 就算坐车，车上也是不许罩青幔的。所以刚才那几架车辇，应该都是官家的。” 金桂子道：“的确。而且螭纹绣带，只有正三品以上职官才能用。就算是狮纹绣带，也是正五品以上的。” 穆静微淡淡道：“看来这城北，才是洛阳富豪官绅们真正的销金窟啊。” 又走了小段，金桂子忽指着前方：“我们到了。” 段崎非朝前看，不远处立着幢灰扑扑的建筑物，便似寻常民居，全以青灰砖瓦造就，梁枋门窗亦全是本色木面。墙上开了道仅容两人并肩而入的小小木门，木门上方连匾额都无块。不禁大为奇怪，问：“这jiù shì 和朋来阁齐名的璧月楼？” 金桂子道：“对。” 穆青露叫道：“可是，看上去完全不像啊？” 金桂子道：“莫看它外表既无琉璃瓦，也没朱墙粉饰，内里却是另番天地。”说罢缓步上前，轻叩小木门上的铸铁环。 “吱呀”声，木门应声而开，个身著竹青色锦服的英俊少年出现在门后。那少年向五人扫了眼，微微恭身，表情却淡淡的，只听他四平八稳地说：“欢迎阁下光临璧月楼。请问各位所持的，是哪种卡？” “卡？甚么卡？”段崎非等几人正纳闷互望，金桂子已从怀中掏出张镶了银边的帖子，双手递上，朗声道：“请过目。” 少年接过，双目微微扫，方才泛起丝笑意：“几位请随我来。” 五人跟着那少年进了小木门，扑鼻而来便是股淡淡芬芳。段崎非的额伤本还有些痛，闻了会这沁入心脾的芬香，突然觉得伤处痛感大为减轻，情不自禁赞道：“真好闻。” 锦服少年道：“公子第次来吧。此乃南海所产千步香，名贵稀有，历代以来常被献作宫中贡品。熏人肌骨，能防百病。” 几人皆作深呼吸，各各心中愉悦。穆青露往两侧看，低声赞：“好漂亮的画儿啊！” 原来那木门后面，是条长长的廊道。廊中有顶无灯，所以稍显昏暗。廊道两旁的墙似用白玉砌就，墙上雕了细密云纹，每隔几步便挂着幅与人等高的画卷。画中人或持琴而奏，或执笛而吹，或应节而舞，内容俱与丝竹音律密密相关。每幅画风虽略有不同，但皆为精雕细描之作。不仅线条流畅，人物神情动作是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白玉墙似乎只用来装饰，所以很薄，两边墙后都安置了灯，灯光透过白玉墙，虽不能够照亮幽暗的廊道，但反而将那幅幅画面衬得益发明丽生动。 少年边引路边介绍：“沿途墙上所挂画卷，皆为当世丹青圣手所作。他们都曾慕名而来，欣赏过我们璧月楼的歌舞后，被深深打动，是以挥毫留念。” 段崎非问：“那画中奏乐或歌舞的人，便是当时的表演者了？” 少年道：“正是。画中人都是我们璧月楼**出来的艺人，个个皆为音律方面的佼佼者。” 穆青露笑道：“佼佼者？等下我倒要仔细鉴赏鉴赏。” 少年微微颔首道：“姑娘若雅好音律，必定不会白来。” 几人不再说话，专心赏画。晏采见每幅画上均注了画中人物的名字，便低声地逐诵出。每念个名字，引路少年便摇头晃脑介绍番此人的专长技艺。不知不觉，已快至廊道尽头，突然发现在长廊末端，赫然挂着最后幅画卷，画卷中却空白片，点墨未留。 穆静微始终不发言，背了手走在最后。此刻见了空白卷轴，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幅画卷空空无物，为何挂在此处？” 少年已转回身来，见其余人好奇神色，淡淡笑，道：“这幅画卷虽空白，来历却不平凡——不知各位可知道当今吴派丹青名家玉田生？” 段崎非道：“玉田生？莫非便是那位定居姑苏的沈若南先生？” 少年道：“正是。” 穆青露道：“他性格优游洒脱，不愿做官，宁愿躲在民间写书作画，寻常bǎi xìng 向他讨画，他概来者不拒。因此名声反而越来越响。” 穆静微道：“玉田生的画作，确然天下闻名。” 金桂子向引路少年问：“这幅画卷和玉田生又有甚么联系呢？” 少年答：“几个月前，玉田生来到璧月楼。见了众前人留下的画作，欣然入座，铺就这幅画卷，言道倘若等下能被献唱者打动，自当慨然挥毫。” 晏采问：“既然如此，为何终究没有作画？” 少年道：“那日，恰逢璧月楼有新人登台。本来大家都觉得新人的歌舞纵然再好，但要想举入玉田生那般圣手的画，恐怕不太可能。但没想到只曲唱罢，竟满堂沉寂，人人都陶醉在她的歌声中。” 穆青露奇道：“玉田生呢？他如何fǎn yīng ？” 少年道：“众人沉寂半晌，突然爆发出满堂喝彩声。大家齐瞧向玉田生，只见玉田生凝目那位新人良久，满眼惊羡，将面前卷轴收，大声赞道‘如此俪人清歌，岂是笔墨能随便描摹’。竟长笑而去。这段佳话时风靡街巷，于是我们璧月楼为表纪念，特地将当时这幅空白画卷挂在长廊最显眼之处。” 段崎非肃然起敬：“看来那位新人在乐律上的造诣十分高绝。” 引路少年悠然道：“虽只经过短短几个月，但她已是我们璧月楼的招牌人物。不但誉满全城，离举国尽知只怕也不远了。” 段崎非默默不语，心想青露的弹唱已属天籁之音，这位令玉田生掷笔的姑娘纵然再好，又能唱成甚么光景？正思想间，穆青露兴奋地说：“我也要听她唱歌。要是唱得好，我给她伴奏！” 引路少年微微笑道：“姑娘敢这么说，想来出身亦定不凡。说来也巧，我们璧月楼人才侪侪，往往十天半月也难等到重复的演出，但今日未时却又恰好轮到那位故事中的新人登台。虽然画卷已空，几位却依旧可以睹芳容。” 穆青露愉快地道：“太好了。不知道她叫甚么名字？” 少年道：“她姓夏，名沿香。” 璧月楼（一） 欲望文 璧月楼（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璧月楼（二） 众人不再说话，心下暗暗记住了zhè gè 名字。跟随少年走出长廊，面前是道旋转而上的扶梯，每级都铺了厚厚的工笔彩花图案织就的地毯。沿阶上到二楼，突然豁然开朗，和先前甫入门时幽深绮丽的廊道大为不同。 只见整个二楼楼面贯通体，形成了极为宽敞的大厅，厅中千步香的qì wèi 益发幽淡。厅中自西向东，整整齐齐摆满了花梨木圆桌，段崎非仔细数了数，共十六排百八十六席，其中有十五排皆是十二张圆桌。大厅最东侧搭了高高的台，台上垂着厚厚的朱红色帷幕，而帷幕最近前的第排仅有六张圆桌，彼此间的距离疏落达丈余，皆有精致的屏风相隔，想是为了避免客人受到干扰。大厅周围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名家字画和花木盆栽，天花板上悬了盏盏月牙形镂雕玉宫灯。因是白昼，阳光正透过窗棂暖暖洒落，在张张花梨木桌面上投映了窗框上繁密的花纹。段崎非暗想，若到了夜晚，这上百盏月牙灯同亮起，彼时莹白柔和的光布满大厅，难怪会有“璧月楼”之称。 引路少年向他们道：“各位持的是二等卡，但二等席前三排已坐满，请按先来后到次序在此入座。”安排他们在大厅第五排靠南侧墙的圆桌边坐下。穆静微不愿被人认出，便和金桂子坐了背朝大厅的座位。 穆青露问：“甚么是二等卡？” 金桂子道：“璧月楼和朋来阁不同。朋来阁从不拒客，既有专供富豪的山珍海味，也有适宜寻常bǎi xìng 品尝的家常小菜。但璧月楼却只接待持有贵宾卡的客人。璧月楼每年年初集中拍卖次卡帖，卡帖数量有限，共分三种等级，等和二等卡分别盖璧月楼专属章，并镶金、银边，三等卡仅盖章无镶边。同行人中至少需有位持卡者，才能进入楼中消费。若是三等卡持有者，只能直接上三楼和四楼用膳，不能观看二楼的演出。只有等和二等卡持有者，才能留在二楼。” 段崎非吃惊道：“竟有这般做生意的店家？” 金桂子见引路少年已走远，便轻声道：“虽然风格做作，反而愈发吸引各路显贵。” 穆青露恍然大悟道：“我懂啦。那离舞台最近的第排屏风隔断里，便只有持等卡的客人才能坐，是不是？” 金桂子点头道：“正是。据说璧月楼的卡极难获得，有些甚至还没开始拍卖便已被权贵内定。我手中这张二等卡，也是因师父前些日子替人疗伤，对方感激，是以相赠。” 晏采笑道：“今日能进璧月楼，却是托傅大侠的福了。” 穆青露不屑道：“此等经营方式，透着浓浓的铜臭气。这里真能有清雅妙绝的歌舞？” 突听穆静微道：“经营方式由酒楼老板拟定，歌舞艺人往往身不由己。所以不亲耳听得，倒不能轻易下结论。” 金桂子道：“三师叔说的甚是在理。我只来过这里次，起先对璧月楼的重利风格也甚为不齿。但看了表演，确是眼前亮。” 穆静微淡淡地道：“研习音律之路既漫长且寂寥。满席宾客，又有几个是知音？既然知音难觅，索性用技艺换取些高昂报酬，以慰过去的辛苦时光，也是应该的。” 穆青露想了想道：“有理，方愿打，方愿挨嘛。” 五人品着香茗，慢悠悠聊了会，后排的人渐渐起来。持二等卡进入璧月楼的客人，大都是锦衣玉袍、折扇轻挥的富家子弟，他们与引路少年甚是熟稔，互相之间见了面点头招呼，客套寒喧，时热闹非凡。 穆青露笑道：“这儿比南京城好，周围的人我都不认得，省了礼来礼去的麻烦。” 金桂子道：“能出入这里的，不是洛阳城中富豪，便是中原带有头有脸的武林人物。你长年住在江南，自然不认识他们。” 眼见未时将近，大厅中的花梨木圆桌已几乎坐满，唯有第排屏风隔断的六张桌子仍无动静。 穆青露好奇地道：“不知道甚么样的人才能持有等卡，才能坐在最前头。” 金桂子道：“在朝恐怕得知府或巡抚级别的人物才有。在野也得是地方首屈指的豪富，或是武林中大帮派的头目人物才有。而且他们还得在演出前几天便抢先预订座位，否则即使临时来到也只能坐二等席。” 正议论间，隔璧两张桌子喧哗起来。人扯着粗犷的嗓门道：“莫公子，你也来啦，真巧真巧。” 那被称作莫公子的人声音颇斯文，应道：“安时兄好。今日的香风也把你刮来了？” 名叫安时的人笑道：“香风起，嗖嗖吹来不少人。夏姑娘的吸引力可大得很哪。” 穆青露悄悄问穆静微：“爹爹，那叫安时的，莫非便是江湖上被称作‘龙走蛇飞’的周安时？” 穆静微略略点头，金桂子亦低声接道：“周安时常住湖广带，时而北上南下。和他有些交情，又姓莫的，想来应是南海的‘骑鲸公子’莫占秋。” 段崎非偷眼望，见那周安时约摸三十来岁，身墨黑袍带，连脸色也是黑黝黝的，唯有咧嘴笑时满口白牙十分醒目，心中突然想到万夜晚关了灯，此人岂不等同隐形？正暗自好笑间，又听周安时说：“莫公子，你长居南海，向来少在北方走动。如今也来璧月楼，莫非想乘机觅佳偶？” 段崎非再瞅瞅那莫占秋，见他年纪与金桂子仿佛，面白微须，著碧青长衣，高冠崔嵬，腰中挟剑，身后还率领了三个僮仆，隐隐有几分海上仙人的风姿。闻得周安时如此说，莫占秋hā hā笑，傲然道：“安时兄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打诳语。我听说璧月楼中群芳玉蕤毕集，且都洁身自好，与那些青楼楚馆中的莺莺燕燕大有不同。所以特地北上观，倘若能得遇意中人，嘿嘿，我昔日骑鲸，今朝逐美又何妨？” 他言语洪亮，博得周围不少赞叹声。隔壁桌另人道：“久闻莫公子风流任侠，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莫公子选在今日进璧月楼，是碰巧呢，还是专为夏沿香姑娘而来？” 莫占秋转眼向他，扬眉问：“敢问少侠姓名？” 那人微微作揖，声音恭顺得很：“在下姓卢，名蓬心，初出江湖，没甚么名气。”段崎非等人朝他看，见他相貌平凡，衣着朴素，虽不披金佩玉，却面容沉静，殊无自卑之色。 莫占秋笑道：“原来是卢少侠。先前我便说了，是被香风吹来。夏姑娘可谓璧月楼美人中第人，当然最值得看。” 卢蓬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周安时却抢着道：“莫公子快人快语，毫不掩饰，果然是南海名士风范。只是今天若抱着觅偶之心来，恐怕要失望而归了。” 莫占秋奇道：“何以出此言？” 周安时遥指四周：“这座中为青年子弟，又有几人不是怀揣同样心思？莫公子要想脱颖而出，恐怕并非易事哪。卢少侠，你说是不是？” 卢蓬心笑了笑，平静地答：“男女相悦，常无理由可循，这倒不好说。” 莫占秋向他竖大拇指，赞道：“虽然以往从未在江湖上听过你的名号，不过你说话倒是很在理，甚得我心。来，到我桌上来，等下要是佳人真赏了我青眼，我必重重谢你吉言。” 卢蓬心也不推辞，移桌坐了过去。周安时愣了愣，拊掌笑道：“好！不如我也同坐，看看莫公子逐美英姿。” 莫占秋胸有成竹地道：“安时兄，请。”三人齐在隔壁坐下，恰好便在段崎非身后。他们入座后，略略放低了语声，不过由于二等席桌与桌之间距离不远，是以只要留心，仍能听得清二楚。 璧月楼（二） 欲望文 璧月楼（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璧月楼（三） 周安时问：“莫公子，你新来乍到，可知夏沿香姑娘的规矩？” 莫占秋道：“甚么规矩？” 周安时道：“夏姑娘声名鹊起，璧月楼将她当宝物蓄养，珍爱得很。如今已很少令她舞蹈，即使弹唱，也往往只两三首便退场，大牌得很哪。” 卢蓬心接道：“听说夏姑娘上次只弹唱了曲。” 莫占秋大惊：“才曲？我的二等卡岂非白办了！” 周安时摇手道：“那次我也在。她虽然只唱了曲，但倒不是唱完即走。而是在满场齐呼‘再来’之时，夏姑娘便悠悠开口，欢迎场下亦精通音律的雅士也拿起乐器同奏。若是哪个人的奏乐令她激赏，她便会配合那人再次表演，或与他合奏，或为他歌舞。” 莫占秋笑道：“那倒刺激得很。但彼时场中人物为美色而来，又能有几个精通音律的高人？” 周安时道：“璧月楼的客人中通音律者还是很的。但当时虽然不少人奋起献技，却都没能博得夏姑娘认可。” 卢蓬心在旁道：“夏姑娘要求高得很。” 周安时道：“不止要求高，还相当直率。来宾若哪里奏得不好，她也不打马虎眼，分说明白，教人心服口服。” 卢蓬心笑道：“这才是真正维护音律之道的人啊。” 莫占秋慨然说：“音律我也懂些。等下她若再作如此要求，我斗胆献丑便是。” 周安时抚掌赞道：“莫公子爽快人。可惜我全然不通音律，就只有围观的份啦。”突然地伸脖向前瞧了瞧，道：“等席的客人也进场了。看来快了。” 段崎非闻言向前看，发现第排六道屏风里，都已影影绰绰坐了人。穆青露眨了眨眼，道：“奇怪，怎地突然就坐进屏风里了？我没看到甚么排场特别大的人经过呀。” 段崎非想了想，道：“也许是前方另有通道供等客人出入。”晏采睁大眼看了看，笑道：“可不正是。”伸手往大厅前方侧边道半掩的雕花双开门指了指。 穆青露瞪圆了眼睛惊叹：“啧啧，好势利，好势利。”突地起身来道：“我且绕过去看看，等客人都是些什么人？” 段崎非拉住她，道：“再特别也不会是三头六臂，既然安了屏风，想来便不愿被人张望。” 穆青露睨了那些屏风眼，正要分辩，突见穆静微朝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呆了呆，随即听到隔壁莫占秋也在问：“第排坐的，都是甚么人？” 周安时道：“有屏风隔着，看不清。不过，我敢断言，从左往右数，第三桌必为‘摧风堂’的人。” 莫占秋等几人悚然道：“摧风堂？那可是河洛武林中第大帮派啊。是洛涵空洛堂主亲自来么？” 周安时往椅背上仰，道：“每逢夏姑娘登场，hā hā，洛堂主定会亲自前来捧场。” 莫占秋大为警觉，问：“莫非洛堂主对夏姑娘也有那个……那个心思？” 周安时笑道：“常来的人都知道，洛堂主对夏姑娘倾心得很，每次都预定首排正中第三席，夏姑娘退场前必遣人递上束时令鲜花。” 莫占秋哼了声：“好俗。若真倾心，便该亲自上台去送。” 卢蓬心笑道：“洛堂主年纪轻轻，想来也怕难为情。何况摧风堂名头这么响，就算他想亲自送，恐怕左右也不敢依。” 莫占秋瞟了他眼，道：“你倒挺捧着洛堂主。不过，这讨姑娘欢心的事哪，啧啧，是绝不能借助旁人之手的。安时兄，既然有洛堂主这般的人物在，夏姑娘为何不赏脸唱几曲？” 周安时抿了口茶道：“洛堂主虽然武功声望高，但似乎不通音律。他既不能为佳人伴奏，自然也无法强求佳人唱曲啦。” 莫占秋嘿嘿笑起来，直道：“如此听来，夏姑娘倒是很特别的人儿。” 周安时道：“是啊。如果你与她不是志同道合，哪怕你权势滔天，她连眉毛都不会抬抬。” 莫占秋甚是满意，hē hē 笑个不已，仿佛佳人即将在怀。 他几人言语来往，倒也不怕被人听见。段崎非悄悄问穆青露：“上次从南京出发时，翼师兄曾说起过摧风堂。听说他和洛堂主交情甚好，那你可曾见过洛堂主？” 穆青露道：“三年前，洛大哥南下办事经过山庄，我见了他次。当时洛老堂主还在世呢。后来洛大哥当上了堂主，忙里忙外，我又常在江南，就没再见到过他了。” 金桂子道：“老堂主出事后，洛涵空临危受命，上任后短短半年间便接连荡平乘机在河洛地带肆虐的九股反对势力，及时稳住了摧风堂的龙头老大地位，隐隐有未来河洛武林道盟主之势，当真年少有为。” 穆青露笑道：“是啊。对了，爹爹，前几天我向您说起见到有人乱唱乱涂……之事，要不要知会洛堂主声，请他帮忙调查？” 穆静微面无表情道：“家丑何须外扬。” 穆青露辩道：“可我们人少，就算天天巡查，到处蹲点守，也……”转眼见到爹爹神色转为严厉，不敢再说，讪讪地住了口。段崎非见她委委屈屈，心中不忍，温言道：“想必师父心中已有dǎ suàn ，今天我们就安心听夏姑娘唱曲儿，好么？” 穆青露感激地瞧他眼，咬着嘴唇点点头。金桂子打圆场道：“洛堂主很重礼节，我和师父刚到洛阳不久，他便遣人送来拜帖。只是来他虽和我们天台派第四脉关系很好，但和师父这脉并不熟稔，二来帮派中事不宜外传，所以师父只修书封，托人捎回，信中作问候之语，却没提此事。” 段崎非听到他说傅高唐“修书封”，脑海中突然现出二师伯歪歪扭扭的字迹来。穆青露在旁没憋住，噗嗤展颜道：“不知道洛大哥见了二师伯的墨宝是甚么fǎn yīng 。” 穆静微哂道：“二哥的墨宝名动大江南北，洛涵空拆信前想必早有防备了。” 金桂子笑道：“三师叔，这话要被师父听见，免不了又要过招。” 穆静微用两指拈起面前茶杯，悠悠品了口：“无妨，他每见我第件事便是比武，我早就习惯啦。” 段崎非耳听他们说笑，不禁好奇，努力向第排第三席看了又看。可惜虽相隔不远，却被那绘了缭绕山川的墨青色屏风阻挡，只依稀见到里头有几个人影，却全然看不清那年轻的摧风堂主人洛涵空的长相。于是只好低下头，掂起面前白瓷盘中的糕点慢慢咬了口，心想洛涵空既是翼师兄的好友，自然也是俊采杰出的人物。 正思忖间，突听舞台帷幔后有行云流水般的乐声传来，满场骤静，连隔壁周安时、莫占秋等人都不约而同住了嘴，金桂子低声道： “开始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璧月楼（三） 欲望文 香盈路（一） 争弦 作者:越罗 香盈路（一） 但见朱红帷幔缓缓朝两边分开，露出舞台来。台上的装饰却并不繁复，止桌五椅而已。四把黄杨木椅置于四角，椅上各坐了位少女，皆著月牙白底绣罗衫，衫上绣了片片翠羽，她们梳着青螺髻，额前垂下细细发丝，看去最不过豆蔻年华。四位少女手执琵琶，玉面半低，十指细捻轻拢，乐声如春水从弦上汨汨淌出，仿佛挟着林间鸟儿的啁啾，又仿佛卷起东风里的淡淡茶烟，令人不觉忆起春日家乡的绿苔芳草、柳絮榆钱。 台子中央，摆了套狭长的琴桌琴凳，旁边却无人。铮铮鏦鏦的琵琶声依旧在持续，满座宾客不觉停了杯，纵然金盏中酒色摇荡，也无暇顾及，却齐齐望向那琴桌，静静等待清歌响起。 琵琶声响了会，突然顿折，转入正调。段崎非听了两句，识得是师父往日常奏的《江城子》。正聚精会神间，耳畔突然缓缓响起yī zhèn 从容的歌声，脉脉唱道： “翠蛾羞黛怯人看。掩霜纨，泪偷弹。且尽尊，收泪唱阳关。漫道帝城天样远，天易见，见君难。” 伴随娇娇柔柔的歌声，舞台上方忽然洒下片片绯红花瓣，位黄衣少女怀抱瑶琴，在落英缤纷中飘然而来。朵朵玉蕊在她面上轻轻拂过，又纷纷坠落，少女蛾眉微微敛，腮边亦泛起两抹轻红。她凝了眉峰，低了云鬟，在凳上坐下，将瑶琴横，玉指轻扬，边拨弦边jì xù 唱道： “画堂新缔近孤山。曲阑干，为谁安？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水连天。” 她的歌声似有无限诱惑力，直诱惑人想起小溪鸥鹭，想起平野水云，想起日暖桑麻，想起波横山青，想起随时光流逝的绵绵心事来。曲唱罢，瑶琴声犹不停息。琴音与琵琶语相应相生，又将这《江城子》曲调奏了遍，少女十指连弹，微微抬首，款款望向众人，嘴角轻扬，眼色中含了无限邀请，似在召唤满座宾客起唱和。 座中不少人已半醉，随着悠悠乐声喃喃而歌。段崎非听她奏到“天易见，见君难”句的时候，不觉心中颤动，举目向身边看去，见穆青露半倚在桌上，垂了眼帘，洁白纤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着拍子；金桂子则含笑瞅向晏采，晏采却望着台上，满脸惊羡。段崎非再看师父，却见穆静微的面色却不似往昔沉静若水，竟已微微泛起涟漪。 少女再次奏到“无处问，水连天”，琴音渐低渐慢，缥缈而止。满厅中再无他音，顷之，宾客们才恍如从梦中惊醒，嗟叹与赞美声瞬间如惊涛拍岸，席卷整个大厅。 穆青露低声道：“天易见，见君难。”段崎非见了她面上神色，忽地心中酸。却见她迅速收起动容之色，转向穆静微道：“爹爹，您觉得她的弹唱怎么样？” 穆静微思考会，缓缓道：“她方才奏琴以泛音开篇，清冷旷远，营造仙乐渐起之感；曲中段处使用按音，细微如诉，直道出缥缈人心；曲末散音作结，隐隐抒发旷古幽情。天地人三籁合，虽然技艺仍有稚嫩之处，但起承转合的设计却独具匠心，极妙地掌控了听者的情绪。” 穆青露又问：“那她又唱得如何？和我比呢？” 穆静微淡淡笑，道：“她的唱和弹样，都极注重把握听者情绪。你的弹唱技艺比她纯熟，但你从未登过台，也不需以此取悦他人，所以这种掌控感情的功力不如她。” 穆青露眨巴眨巴眼睛，点头道：“说得真好。”段崎非、金桂子和晏采三人正入神地听他二人对话，突然隔壁桌的周安时已带头大声喝彩：“夏姑娘，再来个！” 顿时满厅皆是叫好声：“再来个！再来个！” 夏沿香引着四位抱琵琶的少女走到台前，缓缓向台下施了礼，众人加jī dòng ，喊得响。 夏沿香行完礼，复回到琴凳前坐下，微微侧身，以手支额，姿态极是娇雅美丽。她含笑望着台下，却不说话。 第七排突有人高声喊道：“夏姑娘，可是仍旧按上次的老规矩？” 夏沿香妙目向第七排处转，见喊话者是第四席的位方脸少年。她浅浅笑，樱唇轻启，道：“正是。” 霎时不少圆桌边便有人纷纷掏出家当调拭起来，时之间，弦鸣鼓震不已。那方脸少年得了夏沿香的回应，大为振奋，用力拍身边人肩膀，“啪”的声响亮至极。方脸少年jī dòng 地向身边人道：“快，快快……赶紧上。” 他身边人是位满脸痘坑的矮瘦少年。痘坑少年貌似害羞无比，死死地将大半张脸藏在方脸的身后，只露出两粒黑豆似的小圆眼睛，躲躲闪闪瞟着夏沿香。 众人哄笑道：“莫害臊。”痘坑少年犹自藏藏缩缩，方脸把将他拎了起来，喝道：“既然喜欢就赶紧追啊！老藏着掖着，夏姑娘咋会看上你哩？” 周围几桌顿时有人吹起口哨来。痘坑少年颗颗痘坑都泛起了红光，突地咬牙，挺腰板，横了心大声道：“在下鲁继开，山西人氏，今日斗胆献丑，望能博得夏姑娘垂青。” 方脸带头拍手道：“好xiōng dì ！加油！大伙儿，鼓励下！”周围不少人见他义气至此，颇受感染，纷纷跟着鼓起掌来。 鲁继开十指交叉，狠狠运转了番肘腕关节，又探手至桌下，拖出个小小金漆木箱，开了箱盒，取出支凤箫来。他执箫在手，神情立时不再慌张害羞，反而镇定肃穆了许。举起凤箫，引颈便吹，才吹了句，穆青露啊的道：“这是《梅花引》。” 《梅花引》又名《梅花三弄》，曲调分两部分，从描摹溪山夜月而始，弄唤月，二弄穿云，中间拟出青鸟啼魂，再继以三弄隔江长叹，这第部分的“三弄”循环往复，之后方才进入第二部分。 那鲁继开相貌虽不标致，箫声却颇为轻柔空灵，厅中些人本抱了看笑话的心，不想“唤月”起，反而陆陆续续被吸引。听了会，邻桌有人伸长脖子便欲叫好。倒是方脸动作快捷，飞身蹿过去，把捂住那人的嘴，不容他出声干扰。 鲁继开越吹越认真。台上的夏沿香听到他的箫声，便敛容端坐，目不转睛望向他。等他奏到“二弄穿云”时，箫音愈发浑雅有力、绵绵不绝。夏沿香不禁展颜笑，玉腕轻轻搭上琴弦，樱唇半启，便似要赞出个“好”字。 台下本有无数人关注夏沿香，见她如此fǎn yīng ，立时戚戚低语道：“要合奏了！” “可这才第个人啊？！” “人家吹得好啊！没看到夏姑娘笑了吗！” 议论声渐高，终于传到鲁继开耳中。他本半阖双目，正用心吹奏，听了几句，终是按捺不住，悄悄睁眼，向台上望，正对上佳人目光。 鲁继开浑身颤，凤箫声立时打了个咽，他心慌意乱，再想控制已来不及，曲调嗖地拐到了天边。 夏沿香“啊呀”了声，众人亦起轰然“噢呀”。段崎非耳听穆青露连声说“可惜，可惜”，再见鲁继开已面青唇白，颓然坐倒，方脸少年赶紧上前拥住他肩，ān wèi 不已。时厅中啧啧声不绝，都只道这鲁继开定力不够，未能坚持到与佳人琴箫合鸣。 鲁继开将凤箫往箱中搁，双掌捂面，竟怎么也不肯抬头。段崎非见了此景，大是同情，叹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遭到这般打击，但愿能挺过去。” 穆静微轻轻摇头：“吹奏时便应心意，他如此轻易便能被人干扰心神，正需加警醒。” 正议论间，突听台上夏沿香柔柔雅雅的声音传来：“《玉海》中曾说：‘凤鸣，箫之声容也。箫自秦，礼崩乐坏，鲜有擅者。汉马融赋《长笛》，晋桓伊作《梅花三弄》，传箫之脉。’今日听鲁公子吹奏凤箫，竟使我隐约窥得东晋名士风采。可惜鲁公子方才心神摇动，此曲未竟，令我抱憾不已。不知鲁公子他朝待心绪平息后，能否复临此处，再将它奏完呢？” 鲁继开本埋首掌间，忧闷欲死。陡听此言，周身震动，缓缓抬起脸来，见夏沿香毫无讥讽苛责之意，反而目光温和，大有宽慰勉励之色。他怔怔看着夏沿香，目中忽淌下两行泪来，那泪曲曲折折盘过满脸痘坑，宛如滔滔黄河水九转十八弯。 夏沿香却微笑zhù shì ，等他回答。厅中其他人见她如此，倒也不敢出声嘲笑，时寂静无比。鲁继开呆呆凝视她半晌，突地伸袖拭去泪水，大声道：“谢夏姑娘鼓励，我鲁继开定必收敛心神，勤习苦练，他日必将持箫重来！” 夏尚香正容道：“好！”鲁继开起身，抱起木箱，向方脸少年道：“xiōng dì ，我们走！夏姑娘，后会有期！”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出去。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香盈路（一） 欲望文 第37章 香盈路（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37章 香盈路（二） 满厅宾客又惊又赞，话语纷纷。段崎非佩服地道：“他虽其貌不扬，却是条汉子。” 晏采笑道：“他能来此处，想必家世也不凡。要是再英俊些，再镇定些，说不定便成了段佳话啦。” 金桂子出神地道：“这便是所谓人不可貌相。” 穆青露望望鲁继开消失的方向，又瞧瞧舞台，赞道：“他为佳人倾倒分神，纵然失误也情有可原。我若是夏姑娘，也断不会取笑他。” 穆静微看看她，目光中似也带了丝慈爱：“你们小姑娘家，总是容易被感动。”他沉吟下，又道：“不过夏姑娘的应对态度很好，否则那鲁继开只怕几年内都不敢再摸箫了。” 正称赞间，隔壁桌“骑鲸公子”莫占秋已昂然立起，向台上抱拳揖，朗声道：“南海莫占秋，习笛年，今日特为夏姑娘献曲，请夏姑娘笑纳。”说罢，也不待夏沿香回答，径自从怀中摸出支镶金嵌玉亮灿灿的长笛，将目阖，摇头晃脑吹奏起来。 他凝神而吹，浑不管周遭环境。笛声高亢扬厉，也不似先前《梅花引》，反显另番开阔气象。段崎非听着听着，脑中渐渐呈现出副艳阳炎炎、碧海泛波的景色来。他忍不住问穆青露：“青露，这曲调陌生得很，是甚么曲子？” 穆青露道：“我也没听过。恐怕是他自创的新调。” 段崎非道“原来如此”，jì xù 侧耳倾听。莫占秋又吹奏了几句，突然双眼睁，目光灼灼，直逼台上夏沿香。 夏沿香正自倾听，被他陡的盯，吓了跳，连香肩都抖了抖。莫占秋忽地离了席位，脚下轻飘飘绕过各桌，边吹笛边向舞台行去，满场视线都跟着他转了又转。只见他来到台前，身形晃，飘然而上，立于琴桌边。 莫占秋抖擞精神，迎视夏沿香目光，又向佳人逼近步，突地暂停吹奏，扬声道：“夏姑娘，此曲名为《南海之夏》，是我特别为你而创。请你就着笛声，试想那碧波荡漾、丽人泛舟之景，为我即兴起舞罢！”说完举笛复吹，笛声益发洋洋洒洒、尖细嘹亮。 段崎非被他的话和笛声激，脑中碧海红日天朗气清的景象里，腾地又加入条大船，船上载着窝胖瘦不齐的女人，女人们对着船周聚集的条条鲸鱼……不，鲨鱼，齐齐发出响遏行云的尖叫声。 笛声愈演愈厉，愈演愈响，似要逼得夏沿香立时起身舞蹈。段崎非坐在第五排，离舞台不远，此刻只觉耳朵眼儿里生疼生疼。他强忍不适，举目去望夏沿香，见她扶了琴桌，娇躯渐渐后仰，似要躲避越探越近的莫占秋，她衣袖轻举，似想遮耳，却又不好意思马上便遮。 莫占秋见夏沿香迟迟不起舞，不禁面露忿色，越吹越勇，长笛前伸，直要戳到夏沿香耳垂边。夏沿香秀眉微蹙，突然伸手握住长笛，用力拉拽，生生将笛子从他手中拔了出来。 莫占秋时不防，双手呆呆虚握，嘴兀自还噘得老高，保持着吹笛之势。夏沿香从琴凳上立起，后退两步，双手捧了笛子，恭恭敬敬递回给他：“莫公子神曲佳妙，只是稍嫌尖厉，我殊无武学根砥，又离得太近，双耳禁受不起，所以冒昧打扰公子吹奏，还请见谅。” 莫占秋呆了呆，接过笛子，道：“你不跳舞么？”突然回过神，追问：“你刚才为甚么不跳？” 夏沿香盈盈施了礼，道：“莫公子不需我起舞助兴，便已自信心十足，所以我便斗胆躲懒了。公子勿怪。” 莫占秋勃然大怒：“我堂堂南海骑鲸公子，为你不远千里北上献曲，还特地亲自登台邀请，你竟然不给面子？！” 夏沿香仍是柔柔雅雅地道：“公子的笛艺显然有年火候。但公子曲风高昂张扬，与我舞蹈风格并不相合，所以道既不同，便难以配合起舞，还请莫公子包涵。” 莫占秋哼了声，还欲再言，台下已有不少人开始起哄： “干嘛非逼人家跳舞？” “那么高调，傻了吧？” “败了赶紧滚，爷等着高人呢。” 夏沿香杏目流转，突然向四位琵琶少女中的位道：“快送莫公子入座。”又向莫占秋嫣然笑道：“欢迎莫公子下次携带不同风格的笛音前来。” 莫占秋被她如此带着笑说，满腔怒火倒也发作不得。气呼呼被送回座位，在同桌人的ān wèi 中狠狠灌了几大杯酒，忿忿道：“我倒要瞧瞧今日还有甚么人能引她动心。” 段崎非坐在隔壁，心中暗暗好笑。穆青露咕的笑道：“小非，给你猜个字谜儿：‘只因自大点，弄得人人讨厌。’是甚么字？” 段崎非笑道：“是‘臭’字，对不对？”穆青露hā hā道：“太对啦。” 金桂子赶紧道：“小声些，小声些。”他却说得晚了，莫占秋在邻桌已听了个真切，勃然大怒：“甚么人胡说八道？”恶狠狠瞪了过来。 段崎非怕师父责骂，赶紧向莫占秋作揖：“不是说你，莫大侠休怪。” 莫占秋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戟指段崎非道：“敢嘲笑本公子？敢不敢出去比试比试？”旁周安时、卢蓬心拼命扯住，劝慰不已。 穆青露听得“比试”二字，大为兴奋，迭声说：“我和你比，我和你比。”晏采死命拉扯她袖子，却无济于事。 莫占秋愣，向她望去，见是个清丽明艳的少女，腾腾怒焰瞬间没了踪影，盯住穆青露便问：“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可愿随在下去南海游？”转眼又见到晏采，益发惊喜：“啊，还有这位姑娘呢？可曾婚配？” 穆青露正要掏武器，闻言怔住，失望地问：“不比试了么？”晏采倒是机灵，抿了嘴笑道：“我早就嫁人啦，已是三个孩子的妈。”莫占秋大惊，袍袖拂，差点带翻桌上酒杯，直道：“可惜，可惜。” 他犹自絮唠不休，金桂子和穆静微对视眼，只得低头假装喝茶。莫占秋复又追问穆青露：“姑娘，求教芳名，可否共饮？” 穆青露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见他纠缠不休，眼看便要过这桌来，忙道：“我有意中人了，你没希望啦。” 莫占秋脸上变色，追问：“姑娘意中人是谁？不要糊弄本公子！本公子片真心，日月可鉴。”突然瞥到段崎非坐在她身边，又见他生得英挺俊朗，心下甚为厌恶，指了段崎非问：“莫非便是这小子？” 段崎非啊的声，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穆青露见莫占秋越探越近，心里也有些发慌，不欲和他言，赶紧攀住段崎非道：“正是他。你快点回自己桌去吧。”莫占秋大为懊丧，忧闷转身，愤愤道：“今日诸事不顺。”穆青露吐吐舌头，放开段崎非的手臂，小声道：“这人怎地如此猥琐，小非，不要怪我哦。” 段崎非红着脸道：“我不怪你。”见她抽回手去，心中反而茫然若失。正自心猿意马间，突然瞥到脸严肃的师父，赶紧收敛心神，正襟危坐。 突然，前排鼓噪起来。他们五人闻声而视，见第排第席屏风后，人影幢幢，唧唧杂杂，似忙乱不已。 后几排议论声浪传浪，迅速扩散到整个大厅。厅中四处都在纷纷扬扬：“等席有人要演奏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37章 香盈路（二） 欲望文 第38章 香盈路（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38章 香盈路（三） 突见二楼大厅入口处涌入两队皆着竹青色锦服的少年，先前引路少年赫然也在其中。这些少年训练有素，迅速分工，队到等席两侧，垂手而侍；另队则直接来到第排第席屏风内，弯身与屏风中人交谈起来。交谈了会，又有两名少年走出屏风，登上舞台，在距夏沿香的琴桌约两米处，摆上了张花梨木靠背椅。 厅中宾客愈发好奇，四周充满询问声： “今日谁坐排席？” “璧月楼竟容许他直接登台！” 群情激昂间，突见第席周围屏风被稍稍移开，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视线齐汇集。只见八位玄色劲装的高大保镖拥着个满身绮罗、又矮又胖的少年登上舞台。矮胖少年施施然在那花梨木靠背椅上坐下，八位保镖字排开，在椅子后头，威风凛凛。 先前的引路少年怀抱架近四尺长的紫竹笙，急步登上舞台，恭恭敬敬把笙交到矮胖少年手中。引路少年交递了笙，转身来到夏沿香面前，低头向夏沿香说了几句话，又伸手替她将桌上瑶琴摆了摆正。段崎非桌正处在大厅侧边，于是他们几人都看到引路少年借摆瑶琴之机，手掌展，似乎将张小纸条向夏沿香亮了亮，随即将它压在琴下。 穆青露扯扯段崎非衣袖，好奇地问：“小纸条上面写了甚么呢？” 段崎非想了想，道：“恐怕是对夏姑娘的提醒。” 穆青露眨巴眨巴眼睛，问：“提醒？” 金桂子接口道：“可能写了这位即将演奏的等客人的身份。” 晏采在旁补充：“又或是告诫夏姑娘必须小心对待这位尊贵客人。” 穆青露恍然大悟：“此人来头定大得很。” 穆静微将手中茶杯搁，悠悠地道：“夏姑娘这次恐怕非唱不可了。” 段崎非将眼光转回舞台，见那夏沿香瞥小纸条，面上并无甚么表情，转首向矮胖少年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矮胖少年不料她有此问，愣了愣，反问：“你还不知道么？” 夏沿香浅浅笑，道：“听公子演奏的不止我人，还有满堂佳宾，公子倘若愿意自我介绍下，想必大伙儿听得也为用心。” 台下不少宾客啧啧赞道：“夏姑娘当真深谙我等的好奇心。” 那矮胖少年听她如此说，“哦”了声，说：“我姓皇甫，随家父刚到洛阳不久。” 他说来平淡，底下却有不少明白人，那周安时眉头皱，向莫占秋道：“新任洛阳知府仿佛便姓皇甫，看来此人很可能便是知府公子了。” 莫占秋冷哼声：“左不过jiù shì 个正四品官衔。咱们武林中人只遵江湖规矩，何须关心这些。” 周安时笑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洛阳城地面上，知府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卢蓬心在旁道：“就算武林中人，见了官府也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的。倘若他真是洛阳知府的公子，便难怪璧月楼有此阵仗。” 周安时道：“今日势必能听到夏姑娘唱几遍曲儿了，hā hā，hā hā。” 听得夏沿香又开口说话，他们齐住了嘴。夏沿香向那矮胖少年道：“原来是皇甫公子，不知公子要为我们吹奏甚么曲子呢？” 皇甫公子道：“我从不奏别人的曲子。” 夏沿香目光闪动，道：“那么公子喜欢自己创作了？” 皇甫公子挥挥手道：“也不。我从不事先zhǔn bèi ，向来只即兴演奏。” 夏沿香微微笑道：“能即兴演奏，想必公子在音律上造诣极深。” 皇甫公子嘴角翘，甚是得意，不过他马上又绷紧面孔，威严地道：“我从不学音律，甚么乐器都是拿起来直接就奏，不过次次都能被各类听者夸赞。” 台下片惊叹声。段崎非怀疑地问：“师父，不学音律也能奏乐么？那我岂不是也可以？” 穆静微哂道：“怎么可能？不懂音律的人，最也只能拿筷子敲敲碗边，谈何奏乐！” 段崎非道：“那他……”突又听夏沿香问：“公子既然选择了笙，自然是以往次演奏过，颇为得心应手了？” 皇甫公子半眯双目，诵道：“曹孟德有诗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想来笙作为乐器，是流的。” 夏沿香微微怔，马上道：“既然如此，就恭请公子展神技。” 皇甫公子道：“没问题。”将手架在膝盖上，端起笙，比了比，皱了眉向身后道：“上来两个，帮我扶着些。” 八个保镖应了声，便有二人上前，单膝跪倒，左右替他扶住笙。皇甫公子甚为满意，忽地向夏尚香笑，道：“夏姑娘，你无须拘泥甚么音律，即兴伴奏就好。” 夏沿香盈盈笑，也不说话，只作了个“请”的手势。皇甫公子亦不言，探过头去，张口含住那笙，两颊原本坠沉沉的腮帮子鼓，瞬间便成金鱼吐泡之势。 他用力吹了几下，那笙却丝毫不发声音。他摆正了姿势，又狠命吹起来，那笙嘘嘘作响，依旧进气出声少。 段崎非见他如此，突然想起小时候曾淘气，偷了师父的长笛，悄悄地吹。记得当时自己也是鼓足了气，却吹不出声音。后来被师父骂了顿，说是口型不对，就算把面皮吹破也不会有声音。念及此，不禁心中纳闷，暗道莫非这皇甫少爷以往真不曾吹过笙？ 台下人群略略有些骚动，那左右扶着笙的保镖似也有些沉不住气，其中人悄悄在皇甫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皇甫公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口唇扁，面上肌肉抽搐，狠劲儿吹，那笙“吁”的记，响音震天，连夏沿香的衣袂随之都掀了掀。 台上台下其他人全吓了跳，皇甫公子见终于吹响了笙，自信心爆增。只见他扁着嘴唇，连连用劲，将那笙记又记催出各种“吁”、“叽”、“咴”、“瞿”的声响来，忽尔高亢凄厉，忽尔呕哑嘲哳。 段崎非大吃惊，突然想起句诗“杜宇声声不忍闻”。转头四顾，见穆青露盯着皇甫公子，正自瞠目结舌，隔壁桌的周安时和卢蓬心脸茫然，莫占秋倒是连连冷笑。再看大厅其他人，尽皆目瞪口呆，不知那皇甫公子葫芦里卖甚么药，时无人作声。 那皇甫公子兀自在台上猛吹不已。夏沿香举手掩了嘴，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双剪水妙目眨也不眨，只是盯住那架紫竹笙。皇甫公子又咴咴了会，夏沿香依旧纹丝不动，既不伴奏，亦不起舞。段崎非突见先前那引路少年正遥遥在皇甫公子背后的舞台边，满面焦急，隔空向夏沿香连连打手势，似乎在催促她，夏沿香却只装作不曾看见。 场下已有人渐渐沉不住气，不少桌席间开始窃窃私语。皇甫公子又吹了会，想是面部肌肉酸痛，便住了嘴。立时便有人捧上杯热茶，他漱了漱口，挥手让人拿走茶杯，又向夏沿香道：“习惯我的风格了么？我jì xù 吹，你可以zhǔn bèi 伴奏了。” 段崎非心想：这皇甫公子仿佛比那骑鲸公子自信。正想间，听得穆青露在旁愤愤地道：“吹得像驴子叫，让人怎么伴奏？” 段崎非刚想附和，突听台上夏沿香温温柔柔地开口道：“皇甫公子还要jì xù 吹么？” 皇甫公子复令人捧住笙，正要下口，闻言抬首道：“吹啊。怎么？” 夏沿香瞧瞧台下满座宾客面色，又向他莞尔笑，道：“你还是别吹了。” 第38章 香盈路（三） 欲望文 第39章 凤求凰（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39章 凤求凰（一） 皇甫公子移开口，问：“如此良辰，为何停止吹奏？莫非你已陶醉？来，评点评点。” 夏沿香听得“陶醉”二字，嘴角轻扬，宛如江南岸的枚小小红菱：“恕我直言，公子的吹奏根本无关乎‘音律’二字，和那小儿呀呀呓语是没什么分别的。” 皇甫公子脸沉，将手撤，紫竹笙顿时倾倒，两边保镖慌忙扶住。他厉声道：“我皇甫非凡自幼随家父应酬无数，席间屡屡演奏各种乐器，人人都道我极有音律天赋，从无人敢如此说我。” 众人见他动怒，各各为夏沿香担忧，场中霎时鸦雀无声。夏沿香柳眉敛，正色道：“公子倘若真心想学，可请令尊为你聘请良师，先从音律理论入门，然后选定种乐器，从头学起。切莫再听信诌媚之语。” 皇甫非凡瞪着她，许久冷笑声，道：“你们这些歌伎乐工，只知道授艺学艺，却不知大凡天才，都是横空出世的，既无需按部就班，亦无须循规蹈矩。像我这样的天才，当然可以自成家，不必从头学起。” 夏沿香微微礼，朗声道：“古往今来音律天才层出不穷，但若不知五声十二律，不懂三分损益和七声音阶，又不曾日夜苦练，纵然天赋奇才，终究也难以成调。” 皇甫非凡连连摇头：“谬论，谬论。昔年王子安七岁便能作诗‘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他那时才七岁，只怕之前也没作过几首诗。按此tuī duàn ，你又如何敢断言未曾学笙的人，就定不能奏好笙？” 听得他强词夺理，台下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皇甫非尺在议论纷纷中端然而坐，瞟都不往台下瞟眼。 夏沿香轻轻笑，曼声道：“公子，那咏鹅诗为骆宾王所作，不是王子安写的。” 满座哗然，舞台侧边的引路少年等人瞬间脸上转青。皇甫非凡怫然变色，将笙摔，腾地起身。 众人齐道“不好”，却见夏沿香亦面对皇甫非凡，盈盈立起，施礼道：“公子倘若有心学习，不消两年，自当能真正吹出首完整的笙曲。欢迎公子到时再来献艺。” 她与皇甫非凡对面而立，却还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皇甫非凡冷冷昂首道：“只怕我重来之时，你已不在这里了。”将手招，凛然道：“夏沿香信口雌黄、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立刻将她带走，不许再登台卖唱。” 八名保镖齐应声，捋袖揎拳便要上前拿人。场中嘘声四起，宾客中立时分作两大派。派为官场中人，纷纷朝夏沿香冷笑，只作壁上观；另派皆为江湖人物，指了皇甫非凡骂骂咧咧，有人踢翻凳子便要上台动手。 夏沿香扶了琴桌，玉瓷般的脸颊微微泛起丝晕红，却依旧迎视着皇甫非凡，毫不退缩。八名保镖已逼至她身前，闻得台下声浪大起，虽已拉开架势，倒也不敢轻易动手。时间满耳皆是两派对骂声。 第九排位背了长剑的白衣秀士遥遥怒斥：“自己不学无术，居然还对姑娘家动手！” 他邻桌有个白白嫩嫩、官绅打扮的胖子回击：“小小民女，竟敢讥嘲知府公子，就该押下大牢关几天。” 八排五席另位虎须大汉按着腰间紫金刀，口里骂个不停：“无耻狗官，沆瀣气的王八蛋，老子要jiāo xùn jiāo xùn 这帮龟孙子。” 他jī dòng 之下，紫金刀鞘晃，刮到了那白嫩胖子的腮帮。胖子大怒，伸出粗短手指头戳着他声嘶力竭道：“敢打本官？也想坐牢么？” 四下里噪杂不止。包括先前引路少年在内的璧月楼青衣侍从们，早已无人理会夏沿香，纷纷涌入各席间，以身护住官派中人，对武林中人劝抚不已。段崎非心中愤然，只恨自己武艺低微，无从相助。突听莫占秋在隔壁长笑道：“夏姑娘，你若害怕，便大声求我，我来保护你。” 夏沿香正被那八名保镖步步紧逼，她抱起瑶琴，紧紧护住，节节后退，却紧闭了嘴，声不吭。不少江湖汉子眼见此景，护美之心大切，便要抢上台去。;璧月楼侍从和台下官僚带来的保镖们将其纷纷拦住，时双方虎视眈眈、剑拔弩张。 穆青露勃然大怒，从座位上跳起，喝道：“这厮如此嚣张，待我揍他个哭爹喊娘。” 段崎非道：“我陪你！” 穆青露道：“好弟弟！你跟在我身后杀上去。桂师兄，你保护好晏姐姐。爹爹，莫要拦我，气死我啦。” 穆静微将手中茶杯用力往桌上顿，“乒”的响，段崎非吓了跳，以为师父要责骂。忽听穆静微沉声道：“欺人太甚。去吧。有爹爹在，谁敢动你。” 穆青露大喜道：“好！”双手在桌面上按，身形跃起，斜斜掠过前四排，轻飘飘飞向舞台，甫降落，口中已大声叱道：“喂，恶少，我和你打。” 她将对圆钹策出，便向皇甫非凡逼去。那八名保镖如何肯让，立时便有三名对视眼，呈包抄之势将她围在当中。 穆青露倒也不惧，和三人斗了起来，以敌三，丝毫未落下风。另五名保镖见情况不好，撇下夏沿香，也加入战团。 段崎非疾道：“我也上。”金桂子伸手止住他，道：“我去。”立起身，振衣，便要上前。忽听台上皇甫非凡喝道：“统统住手。” 金桂子闻言，扶桌观望。那八名保镖听得主人命令，起住了手。穆青露也不追击，将圆钹收，回身挡在夏沿香面前。 皇甫非凡清清嗓子，喝问：“你是谁？这么维护她，莫非也是卖唱的？” 穆青露五指探，将张小青圆钹旋得团团转，冷冷地道：“我不卖唱，我来打架。” 皇甫非凡向后退了两步，鼻喷白烟，不屑道：“原来是个江湖野丫头。你既然爱管闲事，非要维护她，等下切莫后悔讨饶。” 穆青露冷笑道：“我不止维护她，还要维护音律之道。” 皇甫非凡挑了挑眉，问：“弹个曲儿，唱个歌儿，能有甚么道不道的？” 穆青露道：“昔年俞伯牙和钟子期因为琴音结下友情，又有萧史和弄玉以箫音为媒，乘龙跨凤携手而去。音律之道本用来表达澄明通透、纯净无华的人情，岂能容你这种草包肆意玷污！夏姑娘说你吹笙如同小儿呓语，已算客气的了。要我说，就算你来头再大，排场再足，今日你的所谓吹奏，还是连牛叫驴鸣都赶不上。” 台下干武林人士轰然叫好，夏沿香听得“牛叫驴鸣”四字，将瑶琴挡了脸，微微笑。穆青露又摇摇头，悠悠地道：“你吹笙吹得烂透了，居然还想逼迫别人说好。你平常仗势堵堵下级官吏的口也就罢了，但要想堵众武林侠士的口，可比堵那决堤黄河水难啦。” 霎时群情激昂，皇甫非凡张黑脸瞬时转白，他挺挺肚子，大声吼道：“还等什么？把两人起拿下！” 第39章 凤求凰（一） 欲望文 第40章 凤求凰（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0章 凤求凰（二） 台上台下的官派保镖和璧月楼侍从们齐应声，便要涌上。台下江湖豪客们如何肯依，纷纷跳起，截住对方去势。穆青露收了圆钹，向夏沿香和四名琵琶女道：“你们到角落里去。”抖朱弦，瞬间便点倒两名保镖。 皇甫公子边疾退边喝道：“注意看清她招式来历！”穆青露朝他笑了笑，突然朱弦刺出，那弦似长了眼般，绕过另名保镖，竟似直欲探他颜面。皇甫公子大为恐慌，将身矮，连跌带滚翻到舞台角。 底下已有不少眼尖者喊道：“这姑娘以丝弦为武器，是天台派穆大侠的弟子！”隔壁桌周安时等人震，齐齐向段崎非桌望来。 段崎非怕穆青露吃亏，急道：“师父，我们上去吧？” 穆静微道：“不忙。这几名保镖武功稀松平常，露儿应付得来。” 金桂子道：“三师叔，恐怕已有人认出你来了。” 穆静微淡淡地道：“认出便认出。反正今日咱们又不理亏。” 对话间，宾客中几乎所有官绅已在璧月侍从掩护下退到边，少数胆小怕事的江湖人士也已悄悄躲到旁，剩下皆为打抱不平之人，时怒喝连连。皇甫公子趁穆青露和余下六名保镖打斗之机，早已偷偷溜下台来，在侧抱臂而观。见穆青露渐占上风，面肉抽，高声吩咐随从道：“马上下去将官兵调来，围住二楼楼面。凡有敢对抗官府的，统统以叛乱罪拘押。” 在场武林人士听，纷纷侧目，那周安时厉声道：“皇甫少爷，此处颇武林人士，你这般行动，却是将事态再扩大了。” 皇甫非凡闻声而望，拿手指遥遥戳了戳周安时，道：“拿下他。” 饶是周安时向沉稳，闻言也气了个半死。莫占秋在旁道：“这皇甫小子的爹想必刚升官，气焰正盛。如今官兵要来，不可恋战。周兄，卢兄，风紧扯呼。”言毕长身而立，望周围雕花木窗，竟似要破窗而逃。 晏采脸忧虑：“金大哥，如今眼看将升格成官府和武林的殴斗，如何是好？” 金桂子轻轻拍了拍她手臂，道：“晏姑娘，别怕，有我们几人在，定能护你周全。” 说话间，楼下官兵已纷纷涌入，将楼面门窗守了个严实。众武林人士见如此场面，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执了武器僵持。舞台上穆青露早已将八名保镖点倒，回身扶起夏沿香，问：“夏姑娘，有没有受伤？” 夏沿香道：“没有。谢姑娘相救。”立起身，向她盈盈礼，柔声道：“姑娘武艺高绝，又深谙音律之道，请定保重自己，争取全身而退。沿香如有来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她言语从容，竟只为穆青露dǎ suàn ，台下不少人顿时肃然起敬。穆青露凛然笑道：“要退倒也不难，你且瞧我去把那草包捉了过来交换，咱们就都能全身而退啦。” 她言既出，武林人士起叫好，其间有几个快嘴的高声喊道：“天台派第三脉许久未现江湖，没想到丝毫未减昔日英豪之气！” 官兵侍从个个悚然，皇甫非凡浑身颤抖，大叫道：“早就听说近年来江湖势力泛滥成灾，谁知连洛阳城都已沦陷！来人，将这里所有江湖人物并拿下，统统作对抗官府处理！杀鸡儆猴，肃清法纪！” 他连喊几声，下属官兵纷纷大声答应，心中却忌惮得很，竟无人上前。各位江湖豪客既已破釜沉舟，反而安下心来，人人各自策出奇形怪状兵器，运起自家内力，凝神以待。皇甫非凡又吆喝了几声，见属下依然缩头缩脑，震怒道：“谁再敢退缩不前，便和江湖贼寇并论罪！” 官兵惶恐，握紧腰刀，便要试探上前。穆青露在台上笑道：“草包，自己作死就好，干嘛非要连累下属？给我接招！”纤影飘飘，朱弦舞动，直向皇甫非凡掠去。 皇甫非凡大叫声，抱头蹲下，周遭官兵“咣”地拔刀出鞘，便欲相护。穆青露刚掠到台边，正要发动攻势，电光石火之间，个浑厚男声从第排第三席屏风中传出，说道： “青露妹妹，稍安勿躁。” 穆青露咦了声，硬生生顿住身形，定睛向那屏风中望去，望之下，惊喜地道：“洛大哥，果然是你——” 此言出，满场江湖人士皆轰动，那周安时带头呼道：“洛堂主既然在此，便请主持大局，以免事态不可收拾。” 其余人起应和。皇甫非凡遥遥向环绕第三席的屏风扫了眼，冷笑道：“有摧风堂主人洛涵空在此撑腰，这些草莽之徒只怕要加倍嚣张了。” 那浑厚男声答：“皇甫少爷身份尊贵，犯不着和我等江湖人怄气，若是定要赌气争斗，弄得两败俱伤反而不妙。不如请君重新入席，该饮酒便饮，该听曲便听，随后路归路，桥归桥，大家各自平安归去，可好？” 皇甫非凡瞟瞟四周，见官兵人数虽，但若论武艺气势，恐怕未必便能敌得过在场武林人士，心下先自怯了几分。但终觉面上挂不住，恨恨地道：“本来就不关你们事，拘了这姓夏的小姑娘，也就完了。谁知道又来个会武功的小姑娘，还妄图刺杀本人，你说如何能了结？” 此言既出，台下不少人起哄： “被宠惯的小杂种！” “上上上，你爹不管你，老子来管！” 眼见众怒难平，那璧月楼引路少年快步趋到皇甫非凡身旁，在他耳畔小声说了几句。皇甫非凡脸不服，梗了脖子还想再辩，洛涵空的声音又隔屏风传出：“皇甫少爷，夏姑娘是璧月楼首屈指的人物，你非要拘禁她，恐怕难以服众。这另位姑娘呢，是我摧风堂的贵宾。这两位姑娘并无主动犯错，请你看在洛某面上，就此不提也罢。” 皇甫非凡尚且在思索中，洛涵空已jì xù 道：“请少爷重新入座。” 话音未落，第三席屏风中旋出道人影，人影去势快极，竟看不分明形容。皇甫非凡未及fǎn yīng ，周围已响起yī zhèn 品令乓啷声。众人定神望去，不由倒抽口冷气。只见团团护住皇甫非凡的二三十名官兵，本已腰刀出鞘，但此刻二三十柄握在手中的刀子，竟被那人影在瞬间悉数夺去，叮叮当当丢在地下，攒作堆。人影毫不停顿，招得手，立时重新旋回屏风中，便似甚么事也不曾发生过般。 场中识货者轰然叫好：“这是摧风九式中的‘风卷尘沙’！”穆青露先前已扶夏沿香在琴桌旁起坐下，此时微微笑，道：“洛大哥，三年不见，你的武功又进步啦。” 洛涵空应道：“过奖了。”声音略带笑意。皇甫非凡与手下官兵见那么武器竟在刹那间被轻易夺去，两股战战，口唇发抖，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洛涵空话锋转，复道：“请入座。”语气中竟有不容分说之意。皇甫非凡陡然回过神，已被那引路少年搀了手，扶回第席中坐下。 在场众人各舒口气，纷纷收回兵器。穆青露向夏沿香笑笑，说道：“没事了。”起身翩然下台，夏沿香叫道：“请等等。”想拉她手，却没拉住。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40章 凤求凰（二） 欲望文 第41章 凤求凰（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1章 凤求凰（三） 洛涵空问：“还有哪位想上台献艺？” 他问了两次，官派中人早已吓破胆，如何敢应。倒是江湖中人纷纷道：“夏姑娘，今日无论如何你也得再歌曲，不仅为大伙儿压惊，也可表示对洛堂主和刚才那位女侠的谢意罢？” 夏沿香敛容起身，向台下轻轻福，道：“谢各位侠士支持，我自当满足大家的要求。只是，我看见洛堂主的桌上摆了架锦瑟，莫非洛堂主今日也抱了‘我有嘉宾，鼓瑟鼓琴’之心而来？” 后排红脸汉子道：“原来洛堂主也有此雅好，不如和夏姑娘来个琴瑟和鸣？” 夏沿香微笑俯首，看向洛涵空屏风内。众人在后排，瞧不到第三席那绘了淡烟流水的屏风内情形，想来定是英雄美人脉脉对望，风光大好。念及此，众江湖豪客起鼓噪起来，穆青露早已归座，见此情景，轻笑声，道：“洛大哥心里定甜极啦。” 晏采拉住她衣袖问：“洛堂主屏风内究竟是甚么情景？” 段崎非和金桂子起好奇同问：“是啊，里头有些什么人？” 穆青露甚为得意，摇头晃脑道：“谁让你们刚才不像我那般英勇，飞身上台，才能瞅得真切。告诉你们哪，洛大哥席总共才四个人，另三人都在侧席打横作陪，仓促间倒也看不清楚面目。唯有洛大哥正对着夏姑娘。hā hā，他看夏姑娘的眼神，当真如痴如醉。” 她得意洋洋，说个不停。段崎非、金桂子和晏采三人都是正当年龄，对两情相悦之事好奇得很，拉住了她问个不休。穆静微见状，;地摇摇头，突然道：“我和洛涵空来往虽不，但也从没听说过他会奏瑟？” 穆青露拍拍nǎo dài ，yí huò 道：“是啊。三年前在紫骝山庄我曾磨他唱歌来着，那时候他还跑调呢。” 正纳闷间，突听洛涵空在席中道：“我不会奏瑟。” 夏沿香秀眉微扬，问：“那洛堂主携瑟前来，又是为何？” 洛涵空道：“前几次都没能听到夏姑娘再开金口，洛某心中很遗憾。今日特地带来位奏瑟高人，妄图借花献佛，博夏姑娘笑。” 他说得坦率，众人闻言莞尔。先前那红脸汉子又叫道：“洛堂主如此坦诚，夏姑娘，虽然奏瑟的不是他，你也得记他份大功哪！” 旁边位著道袍的中年人笑道：“古人千金换笑，如今洛堂主为求佳人笑，竟特地寻觅美妙乐音，以代替珠宝金玉等俗物。此等拳拳之意，夏姑娘可不能不接受。” 夏沿香莞尔应道：“沿香深深感谢洛堂主关怀之心，既是如此，等下定会认真聆听。不知洛堂主特别邀来的鼓瑟乐师姓甚名谁，是何师承流派？” 众江湖客纷纷道：“如此良辰，有乐曲儿听就好了，管他是谁呢？夏姑娘只管琴瑟和鸣便是。” 夏沿香略略顿，美目流转，并不应声，只瞧向洛涵空屏风内。洛涵空待众人声音渐息，朗朗回应：“夏姑娘春日里外出踏青时，倘若见了路边亮丽可喜的小草小花儿，是否也会停下来样样问询，以尽知其名称来历？” 夏沿香道：“路边的花花草草，倘若入了我心，我必将轻嗅轻拂，深深铭记那刻风情，却未必会大费周章非要问清来历。只因那无名之美，自有独特之处。” 洛涵空道：“言之有理。今日洛某携来的瑟音，亦如路边清雅秀丽却寂寂无名的野花般，其中已托付了洛某向在场各位的拳拳慰问之意，夏姑娘只需安然聆听，却无需询问来历出处。” 他话音娓娓，竟挟着不容置辩的语气。在场众江湖豪客听了，轰然叫好，直道：“洛堂主逐美之余，不忘我等大老爷们儿，不愧为方豪杰。” 段崎非听洛涵空言语中大有洒脱睥睨之态，不知为何心下总觉有些不妥。金桂子在边微微蹙眉道：“他这么拿路边野花比，那位鼓瑟乐师心中恐怕不是滋味。” 穆青露道：“确实。不过也许洛大哥早就和那乐师说好了，个负责弹，个负责出风头？” 穆静微目现怀疑之色，道：“重利之下，自然不难办到。只不过那乐师若是真为重利而来，其瑟音还能入耳么？” 议论间，台上夏沿香神色已从怔然归于平静，她轻轻颔首，复在琴凳上坐下，婉声道：“沿香恭听。” 言语既尽，排三席屏风内“铿”的声，瑟音泠泠响起。夏沿香端坐瑶琴边，双眼便如被点燃般陡地亮。 穆青露轻轻笑道：“果然是曲《凤求凰》。” 又奏了几句，座中诸人也已听出，啧啧赞道：“洛堂主素来行事果敢分明，今日照例直截了当。”于是再不言，各自出神聆听。 《凤求凰》本为辞赋，相传由汉代才子司马相如所作。后来为了追求卓文君，相如又将它编为古琴曲，千载以下，脍灸人口。如今洛涵空遣人以瑟奏之，竟又别有般风味。 泠泠瑟音越来越响，便如涛流汤汤，山容林林，暖风穿桐枝而过，挟无数白花绿叶漫卷入天，又缓缓飘落人心底。 正渐入佳境，洛涵空沉雄浑厚的声音已随了瑟音漫漫吟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大厅四处不少人高叫道：“好样的！洛堂主加油！”夏沿香闻声顿时红了脸。洛涵空声音微微震动，似心中情怀激荡。他朗声道：“谢。”随即jì xù 吟：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佳人兮，不在东墙。” 乍听之下，他的吟诵随意得很，仿佛只是那铺天盖地瑟音的点缀而已。但细品之下，那吟诵却似掺了深厚内力，竟隐隐有风雷之色，直似要压过瑟音而去。吟诵之声与淙淙瑟音相应相和，时便如名剑双刃，宝光闪耀，各占山头，平分秋色。 随着“思之如狂”、“四海求凰”之语，夏沿香眼中神采越来越明亮。她手搭瑶琴，却不急着合奏，反而微微含笑，jì xù 聆听。 洛涵空念毕“不在东墙”，《凤求凰》前半首便已jié shù 。他止了语声，暂作停顿。瑟音却依旧如湍水中流般犹不止息。那瑟音仿佛蓄了无限生命般，听吟声暂止，立时鼓作气，直指云霄。于是分庭抗礼的局面瞬间便被打破了。 瑟音独占鳌头，却不乘胜追击，曲调变，又转为儒雅清新。段崎非心绪全被乐音吸引，周身舒畅，宛若飘飘登仙，随了瑟音在青天云层里轻轻回荡。俄而，瑟音转，方才如梦初醒，眼前仿佛拨云见日，缓缓露出云海之上那羽翱翔四海的彩凤来。 瑟音引领着彩凤，过昆仓、饮砥柱、羽弱水，暮宿风穴，寻寻觅觅，徘徊盘旋，终于来到开满白花绿叶的梧桐树前，敛翅轻栖，形单影只。 瑟音越来越低，隐有茫然怅惘之思，段崎非心弦似被拨动，暗替那苦苦觅凰的彩凤担忧起来。四周人声沉寂，不少官派中人先前脸上犹有不屑之色，此时竟也褪去。 瑟音低回婉转，时而深沉，时而灵动，竟包含千般引诱之意。众人情不自禁抬头望夏沿香，却见她轻咬下唇，双颊飞红，眼眸中光焰流转燎绕，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欲拨弦却又强忍住不动。宛如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家，面对着**英俊男子的眉目传情，含羞带涩又欲迎还拒。 然而瑟音越来越轻渺，正如跋山涉水却难觅佳偶的彩凤，转眼便要黯然lí qù 。段崎非听瑟音似有渐止之意，心中竟也焦切起来，抬眼望向台上，却见夏沿香目中火焰也正随了瑟音缓缓暗淡。段崎非心中沉，不住地想：这《凤求凰》才奏了半，难道她便忍心这般任它消亡么？ 觅偶的彩凤得不到回应，终于叹息展翼，似要飞去。在将离未离之际，那乐师摘勾，直奏出几个幽顿哽咽的尾音来，尾音虽轻，却蕴了极大的不甘与不舍。 段崎非心中凉，暗道如此佳妙乐曲，竟然半途而废。正失望间，突见夏沿香玉腕抬，十指连拨，那瑶琴亦铿尔声，琴声苍古遒劲，恰好续上最后记瑟音，直直将后半首《凤求凰》接了下去。瑟音本已凄凄将止，突听瑶琴召唤，猛然喜，立时转为昂扬之调，与琴声相依相偕，振翅欲飞的彩凤亦似听到琴瑟齐唤，在半空中蓦然回首。 夏沿香纤指按弦，眼中火焰复沉沉燃起，她在众人如雷般掌声里，双目灼灼，正视洛涵空屏风内，朱唇微绽，轻轻唱道：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第41章 凤求凰（三） 欲望文 第42章 刻碣威（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2章 刻碣威（一） 曲《凤求凰》合奏毕，在叫好喝彩的浪潮中，穆青露悄悄扯正出神的段崎非衣袖，道：“小非，别发呆啦，走吧。” 段崎非怔，问：“不拜见洛堂主吗？” 穆青露摆手道：“你瞧前面的势头，哪里挤得进去。爹爹说了，先huí qù ，改天再见罢。” 段崎非道：“好。”五人乘乱离席，迅速下了楼。 段崎非边走边回想方才琴瑟和鸣的情景，不觉又自出了神。默默会，晏采先开口道：“那位洛堂主，似乎很有希望抱得佳人归呢。” 金桂子笑道：“有那么人替他助兴，自然水到渠成。” 穆青露道：“洛大哥今日大出风头，嘻嘻。” 段崎非犹豫下，忍不住说：“可那并非洛堂主亲自弹奏……” 穆青露兴冲冲道：“他早就承认借花献佛——何况瞧夏姑娘的表情，分明被打动啦。” 段崎非迟疑着道：“打动？……真是被洛堂主打动的吗？” 他瞅了瞅穆青露肯定的目光，只得讪讪地说：“看来是我太迟钝……不过，纵然如此，就怕那皇甫公子不肯善罢甘休。” 穆青露摆手道：“不用悲观。就算皇甫非凡定要算帐，就算璧月楼欺负夏姑娘，难道摧风堂会袖手旁观吗？” 段崎非想有理，顿时放下心来。穆静微听他们四人谈论不休，微笑插话：“你们不觉得夏姑娘的性子很有趣么？” 晏采道：“穆大侠莫非也觉得她直率可爱？” 金桂子道：“比起其他昧逢迎的同行，她的性子确实很不般。” 穆静微背了手悠悠地说：“难怪玉田生为她掷笔。那姿容情态，确实难以入画。” 五人说说笑笑回到居所。阿梨他们见了，围上来通乱问。穆青露将今日之事绘声绘色说，纵然傅高唐在屋中闭关，也忍不住凑到窗前听。听完之后大为称赞：“这夏姑娘妙得很！露儿替她打架也值了！嘿嘿，此架打，你保准名扬洛阳。” 第二日开始，城中果然沸沸扬扬有消息传开，人人都在说十年未现江湖的天台派第三脉有了传人，且已在洛阳出现。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少江湖人陆陆续续进城，街头巷尾尽是交谈问询之声，其中被问得最的自然是穆静微本人的行踪。 又有传闻说夏沿香得罪了知府公子，璧月楼容不下她。事发第二天的上午，便有不少好事者看到摧风堂派出顶轿子，由三十六名统服色的卫士护送，齐齐整整去了璧月楼接人。洛涵空护美之余，也没有忘记穆青露，又特遣亲信送了请帖到傅高唐居处，延请天台派诸人共宴。穆静微等商量，只回说待戚横玉到达后，再同回访。 如此又过了几日，傅高唐依旧躲在房中苦思，金桂子偶尔上街，被问得烦扰，索性也闭门不出，只在院中陪段崎非等人练功，凡有好奇前来叩门的闲杂人等，概不理。 穆静微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穆青露每每敲他房门，见他不在，都会笑嘻嘻说句：“爹爹又在到处蹲点啦。那些泼漆的人碰上爹爹，只怕要被端老窝。”不过说也奇怪，接下来几日，确也没有新的拂云心法口诀流传出。 这天下午，段崎非依旧与众弟子起在院中练功，突听傅高唐的房门吱呀开了，小弟子们大为惊喜：“师父，这次想出了甚么新招式？” 傅高唐边伸懒腰边走出来，笑道：“这次的招式，hā hā，可了不得。老三呢？” 众人道：“三师叔出门了。” 傅高唐哦了声，也不话，向段崎非道：“崎非，伤势huī fù 如何？跟我来，替你查看查看。” 段崎非见他终于出现，心下正自喜悦。但见他脸上胡茬丛生，颇有沧桑憔悴之色，又隐隐有些不安。他随傅高唐进了房，立即低声问：“二师伯，您身体还好么？” 傅高唐打个hā hā，道：“我？好得很！你且来这边竹榻上躺下。” 段崎非心中纳闷，不过仍旧依言躺好。傅高唐坐在他身边，沉声道：“你上次岔了内息，痛苦得死去活来。我这几天直在思考缓解方法，终于想出个还算妥帖的法子，今日便用在你身上。” 段崎非想起那日情景，心中犹自发寒，听得傅高唐如此说，大喜过望：“真的？谢二师伯！” 傅高唐微微颔首，俯下身去，在他耳边温和地说道：“崎非，把眼睛闭上。” 段崎非道：“是。”依言阖上双眼。傅高唐伸手在他后颈安眠穴轻轻揉压，段崎非觉得有股熙和的内力轻轻涌入，神志渐渐安定，竟大有昏昏欲睡之感。他自觉无礼，硬撑着道：“二师伯，我好像要睡着，怎么办？” 傅高唐hē hē 笑道：“放心睡。睡着了我才好jì xù 。”段崎非还有些不好意思，傅高唐手上略略加了些力，段崎非终于支持不住，眼前黑，沉入梦乡。 待他醒来时，日已西斜。睁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卧榻上，傅高唐却不在身畔。他转头四望，见傅高唐正支肘坐在屋中木桌边，半阖眼皮，仿佛也在打盹。 段崎非不敢出声惊扰，悄悄坐起。甫动弹，突觉周身经脉清明通达，竟是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舒畅。当下按照倚火口诀盘腿调息运功番，只觉体中纯阳内息游走自如，绝无前些日子的阻滞粘留之感。段崎非又惊喜又感激，向傅高唐望去，却见他脸色苍白，额角似有不少汗水，显是方才耗损了大量真气。段崎非心中热，低声唤：“二师伯……” 傅高唐猛睁眼，回头见他已醒，个箭步冲过来，问：“运过功了？感觉如何？！” 段崎非道：“二师伯，我方才运行了遍倚火心法，周身经脉舒泰得很。” 傅高唐双目神光暴射，追问：“以前练功的时候可曾有过这种舒泰感觉？” 段崎非摇头道：“从来没有。以往我无论练哪种内功，只要超过半个时辰，通身上下就很难受，还时不时隐隐作痛。前些日子就算练倚火口诀，也往往要分几次才能悉数练完。” 傅高唐边听边点头，笑意渐浓。段崎非又道：“可是方才短短时间内，我将倚火心法的口诀气呵成走了遍，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傅高唐接道：“那当然！要不是我方才在你经脉中……”他正要得意扬扬说下去，低头，正看到段崎非热切好奇的眼神。傅高唐顿了顿，突然笑道：“……方才不过用独门手法替你整理了番脉络内息。总之，小事件。从此刻开始，你就放心习武吧。就算进阶再快，也不会有岔内息现象发生了。” 段崎非下榻，翻身便拜：“谢二师伯！我定日日勤练，绝不辜负期望。” 傅高唐想了想，伸手扶起他，嘱咐道：“我已经跟你师父谈过，他同意你跟我学《登善集》中武功，所以你大可安心了。” 段崎非闻言，伏身再拜：“二师伯，您而再、再而三帮我，我心里感激得很，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心中深深感动，声音竟也有些哽咽。 傅高唐也不去扶他，只道：“傻小子，这么点事情，就感恩戴德了？教你些武功，实在算不了甚么。但有件事，你今日却必须亲自对我作保证。” 段崎非恭恭敬敬地说：“但凭二师伯吩咐。” 傅高唐悠悠地道：“正如其名，《登善集》中的武功，都必须秉持颗善心去学，方才能学得周全。其实不光《登善集》如此，咱们天台派所有武功，皆是如此。” 段崎非道：“此乃天台派祖训，我不敢忘记。” 傅高唐却脸色变，森然道：“你学了《登善集》之后，绝对不许将武功用在邪事恶事上。倘若真敢弃善从恶，天台派人人都有权诛杀你，而我便是第个。纵然天涯海角，也万万逃不过！你可记住了？” 段崎非悚然道：“崎非愿意当众立誓，倘若心非向善，即遭天打雷劈！” 傅高唐脸色略略和缓，道：“当众不当众，都只是形式。习武也好，为人也好，首先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内心，倘若自己有心欺骗自己，那就甚么武功也学不到家。” 段崎非伏身在地，不敢言，只字字地说：“崎非永不背弃祖训，恳请二师伯相信。” 傅高唐扶他起来，同在桌边坐下，道：“我并非要逼你赌咒罚誓。只是，有些事情，到了今日，也不得不说给你听了——你可知道这次齐集北上，究竟为了甚么？” 段崎非恭敬地道：“师父说去办件大事，但还未曾告诉我们细节。” 傅高唐想了想，道：“此番北上，实为处理两名天台派弃徒。” 段崎非吃了惊，问：“二师伯，咱们天台派中人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出弃徒？” 傅高唐喟然叹道：“咱们天台派虽然人数不，但派中人向来都能铭记祖师训诫，几十年来人才辈出，在江湖上也攒了些名气。然而，十七年前生了异数，两名弟子背叛本派，伤害同门，惹下祸端后，外逃出山。” 段崎非心中又惊又疑，问：“二师伯，他们如此做，是为了甚么？” 傅高唐沉声道：“他们认为师祖授艺时存有私心，不曾碗水端平，因此心中暗生嫌隙。他们忍气吞声年，在师祖去世后，才终于爆发。” 段崎非道：“那又为何直到现在才去处理他们？” 傅高唐看了他眼，道：“zhè gè ……老三口风紧，我也不便说，个中缘由，过几天他自然会亲口告诉你们——唉！若非派中曾出过大事，我也不至于杯弓蛇影，传套武功都要先jiāo xùn 你番。” 段崎非赶紧道：“二师伯jiāo xùn 得极是。其实师父平日也常对我说起劝人向善的祖训，我直深深铭记，不敢有违。” 傅高唐轻拍他肩道：“你如今已没了练功岔息的后顾之忧，回头我再传你些刻碣刀法的招式，若结合倚火诀加以勤练，往后路也就不需处处靠人保护了。” 段崎非欣喜若狂地道：“谢二师伯！只是……”他似突想起事，问道：“我往日使的是枪，直接学刻碣刀法，会不会难以领悟精髓？” 傅高唐道：“我瞧过了。霁虹枪长度与刻碣刀类似，只不过重量略轻。刻碣刀法虽名为刀法，但本就适宜长柄武器使用，所以改用枪使，也能上手。” 段崎非闻言，放下心来，笑道：“我只担心自己愚钝，成为拖累。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傅高唐见段崎非脸神往，洒然笑，轻拍他肩道：“总之这次北上旅程，是你初出山的第次biǎo xiàn 。言行，都落在众人眼里，切记要谨慎。” 段崎非肃然应道：“是！” 第42章 刻碣威（一） 欲望文 第43章 刻碣威（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3章 刻碣威（二） 第二日上午起，傅高唐便开始传授段崎非刻碣刀法。刻碣刀法原有八路，每路各包含八个字，每个字的笔画自成套招式。路刀法中八套招式相映相生，再以倚火内劲或沧波内劲灌注招式当中，刚猛雄劲，难以抵挡。 而这几年来，傅高唐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刻碣刀法。经反复实践后，他在原先八路刀法的基础上，又新加入了七路刀法，其中三路各包含四个字，而另四路依旧各含八字，共新增四十四字。于是刻碣刀法便共有十五路，合计百零八套招式。 十五路刀法中，新增的那三路四字刀法因所含招式相对简单易学，是为入门刀式。段崎非便从这三路刀法学起。 傅高唐口授了其中第路四字刀法的要诀，又将段崎非带到院中，亲自掂起霁虹枪使了遍，问：“可记住了？” 段崎非点头道：“记住了。” 傅高唐笑道：“光记住可不够。你自己慢慢演练招式吧，演练的时候好好想想，如何将倚火内力与刻碣刀法招式结合起来。” 段崎非问：“二师伯，您不在边上看我练么？” 傅高唐连连摆手：“不看。我以前练功的时候，最怕你们师祖在边上看，他看，就浑身不得劲儿。” 突听穆青露的声音笑道：“咦，二师伯和我样，不喜欢被人盯着练功。”又听穆静微在身后说：“那是。有人瞧着，就不能偷懒啦。” 傅高唐被揭了疮疤，大怒转身，叱道：“我就算偷懒，功夫也比你强！” 穆静微笑道：“比对骂的功夫，当然你强。”他不理傅高唐的叫骂，带了穆青露到院子另边，道：“露儿，他们练他们的，我们练我们的。” 穆青露欣然道：“好啊。”偷眼瞅瞅段崎非，朝他做了个鬼脸。段崎非执了霁虹枪，冲她微微笑，摆开架式便zhǔn bèi 习练第路刀法。 傅高唐朝穆静微挑衅了几句，见对方全然不睬，心中怏怏。他先前在屋中苦思封脉对策，憋了好几天，本自心痒难耐，然而又怕被穆静微讪笑，只得捋起衣袖耐着性子在段崎非附近坐下，看他演练。天色渐亮，小弟子们也纷纷来到院中打拳踢腿，时间热闹非凡。 练了约摸个时辰，穆静微道：“露儿，休息会。”傅高唐听，赶紧也说：“来来来，徒儿们，休息休息。崎非，别舞啦，坐坐坐。” 穆静微奇道：“怎么连几时休息都要学我？” 傅高唐瞪眼：“谁稀罕学你——倒是你，我教崎非刻碣刀法，你就钻出屋子赖在边上看啊看，分明想借机偷学我的绝世武功。” 穆静微笑道：“是否绝世武功，先别太早断言。” 傅高唐拍着胸，豪气万丈：“你爱以十三弦自负。但我有自信，刻碣刀法绝不在十三弦之下！” 穆青露以手托腮，蹲在边上听着，突然叹了口气，道：“爹爹，二师伯，两位成天嘴上斗来斗去，都说自己的武功强。你们几时倒是正儿八经打场呀……” 傅高唐气虎虎地道：“我时刻zhǔn bèi 着！只是他太不像话……”他瞥段崎非和穆青露，突然转怒为笑：“咦，露儿，来来，你同崎非打，不也样？” 穆青露依旧托着腮：“在南京打过次啦。” 段崎非想起那次经历，甚为害臊，笑道：“只四招，我便败了。” 傅高唐夺声道：“这回可不样！你练了大半个月倚火诀，又学到了第路刻碣刀法，依我估计，至少也能撑满……”他想了想，比出两个手指头，“二十招。” 穆静微在旁道：“哦？”穆青露将手撤，眼睛发亮，问：“刻碣刀法那么神？” 傅高唐拍着胸口：“二十招。我打包票！”他来了劲儿，扯过段崎非，催着：“小非，你同露儿再比试次。记住了，无论她怎么出手，你都只用方才新学的招式挡。” 小弟子们闻言，嗖的全围了过来。段崎非握住霁虹枪，见十几对眼睛望着自己，心中有些发虚，硬着头皮道：“……是。” 穆青露听得有架打，兴冲冲就要跳下场。穆静微在她身后道：“露儿，二十招内击败崎非，爹爹带你上街买糖人儿去。” 穆青露欢呼声，张牙舞爪向段崎非道：“来叻！第招！” 段崎非见她来势汹汹，仿佛把自己当作糖人儿，转眼就要吞下般，赶紧挺了枪便挡。穆青露踏起采菱步，揉身直上，到他侧边，策了朱弦便刺。 段崎非应变不及，时手忙脚乱，陡听傅高唐在边上喝道：“慌甚么？！‘天’字刀法开动！” 段崎非听他喝，神志瞬时清明，舞动霁虹枪，上下，短长，堪堪划出两横，恰好堵住穆青露的攻势。 穆青露噫了声，收了朱弦往后跳，闪过枪风。 段崎非见只舞了“天”字的前两笔，便已阻住她第招攻势，心中大喜，正盘算该不该jì xù ，傅高唐又喝道：“舞下去！” 段崎非闻言，应道：“是！”枪尖举，自半空垂垂划下，划到半，转为向左，正是“天”字中撇之势。他脚下踏起拾翠步，向穆青露进逼，见穆青露不敢接招，只不住后撤，突然担忧枪尖会划伤她，便想收招。甫犹豫，穆青露笑声如银铃，又欺身而上，迎面抢攻。 傅高唐大急，吼道：“别怜香惜玉！有她老爹在，她岂会受伤！快快，路舞下去，莫要停止。” 段崎非忙忙地应：“是是！”赶紧收敛心神，撇捺，将“天”字舞完，又硬生生阻住了穆青露。 穆静微在边上有些坐不住，道：“二哥，刻碣刀法光用来防守，可不够英雄好汉哪。” 傅高唐大为得意，豪笑道：“不防了，咱们攻！崎非，jì xù 舞‘长’字刀法，边舞边逼近她！” 穆青露百忙中叫道：“二师伯，您招招指点小非，您耍赖！”傅高唐hē hē 笑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便是。崎非，自己随机应变……招式里切记带上倚火心法。” 穆静微哂道：“还说，还说。”傅高唐往墙角席地坐：“不说了！” 刻碣刀法第路四字为“天长地久”，取自《道德经》。段崎非奋力舞起第二套“长”字招式，边舞心中边想：四个字相加，恰好超过二十划。倘若能舞满遍，想必也能混满二十招了。若真不满，大不了再舞遍，总之要尽力挺住，不能令二师伯丢脸。大不了事后再向青露好好赔罪…… 正胡思乱想间，穆青露已不再闪避，连连晃动身影，只在他的招式里寻觅破绽。段崎非初练刻碣刀法，难免时有破绽，但他悟性极高，每每被穆青露窥破，欲乘隙突进之时，便迅速变招，用下招式克制住她的进攻。 穆青露又抢了几招，见时难以突破，眉头皱，探手入怀。段崎非正舞完“长”字，见此情景，正要凝目细看，骤然听得“叮叮叮”三声，三道劲风分上中下击到！ 段崎非心中沉，知她将师父的小铃铛武器和四师叔的暗器技巧相结合，出手既稳且准，极难抵挡。眼见疾风将到，绝非单用下套“地”字招式能轻易化解。 十万火急间，他猛想起傅高唐方才叮嘱，手中霁虹枪迅速划出“地”字左半“土”部，并将倚火真气贯注在两横竖间。招式与内力结合，顿时便凭借“土”字架构，凝成块无形的盾牌，将三枚小小铃铛叮地弹了huí qù 。 穆青露吃了惊，叫道：“爹爹，刻碣刀法果然厉害得紧！” 傅高唐hā hā大笑，得意万分：“十二招了！” 第43章 刻碣威（二） 欲望文 第44章 刻碣威（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4章 刻碣威（三） 穆静微心中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他反反复复只路刀法，你莫想，速速变招。” 穆青露苦着脸说：“我近不了他身。发暗器也会被弹回。”说话间，段崎非已使完了“地”字招式，霁虹枪舞动之处，劲风激荡，她只得连连闪避。 穆静微高声道：“你且想想，甚么招式可以隔空伤人？！” 穆青露又架了几招，喜道：“有了！”突然闪身飞退好几步，远远避开段崎非的枪风，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管青绿色的竹篪，移到唇边便吹。 段崎非正舞到“地”字刀法的末几招，见她突然持管而吹，纳闷之心顿起。傅高唐和众小弟子也正诧异，傅高唐张口笑道：“hā hā，露儿被打傻了？你……” 突然篪音长声入耳，便似鸦啼般，竟无比凄厉哀怨。傅高唐心神惊，硬生生地住了嘴。 段崎非乍闻篪声，不知为何心中猛地打了个颤。他从枪影中望去，只见穆青露垂目却立，身形停顿，衣袂无风自动，整个人虽只作吹奏之举，看去却攻守合，毫无丝破绽。他略犹豫，想起二师伯先前吩咐，便拟jì xù 舞完“天长地久”四字。但那篪音却反往常温柔和婉之调，如泣如诉，如魔似幻，直往人心深处钻，便似要探人肺腑般。 围观的众弟子本自唧唧喳喳，这时却反如中了魔咒，竟无人作声。傅高唐心念转动，大声道：“不好！这是《乌夜啼》……”穆静微迅疾靠近他身边，举手阻止他的话头，向他轻轻摇首。 段崎非心知此曲必定有奥妙，见穆青露伫立不动，当下调运内息、凝定心神，图谋以攻易守。他勉力举枪，便要舞出“地”字刀法最后笔，那篪音却似知他心意，骤然转响，腾腾地在他耳中乱蹿，直引得他心神激荡，竟无法再顺畅运转内息。 他受那篪音撩拨，舞枪之势渐渐散乱。虽则如此，段崎非心中仍存几分理智，他微微眯起双眼，瞅准了穆青露所在方位，用尽全身lì qì 聚起所有倚火内息，大喝声，直直划出“天长地久”中“久”字的第画！ 那撇聚足了他的真气，纵然被篪音百般干扰，竟也不歪不斜，向穆青露所立之处划到。段崎非振奋起精神，在心中暗暗替自己鼓劲：十九招了，再撑招，就招！ 眼看枪风将挨到穆青露身，穆青露突将篪音扬，又提高了几分，同时内息激荡、长发飞舞，在漫天乐声与枪风之中，她蓦然睁开双眼，朝段崎非望。 段崎非正强敛神思，向她抢攻。陡听篪音变高亢，他心中又是荡，抬首与穆青露眼神相接，突然发现她的眼眸之中，竟似弥满了雾气般，雾中隐现几点亮光，直教人想起月落乌啼与漫天江枫渔火来。 段崎非与她对视，便像被电殛般。瞧着她的眼神，又听着她的吹奏，不知为何，和她相处的种种往事起在脑海中翻腾起来，只觉心动神摇，不能自己。他手底下刚舞到“久”字第二划，霁虹枪眼看却拿捏不住，竟似要脱手飞出。 穆青露骤然收篪，眼中漫天迷雾陡散，低喝：“着！”趁他心猿意马之际，皓腕翻，七根朱弦从指缝间刺出，分刺段崎非周身穴道！ 乐音顿，段崎非猛地凛，立时回神。可是朱弦已随穆青露起欺近，已将至身畔！他脑中嗡地声，又隐隐听到周围的小弟子们在说：“坏了，看来挺不满二十招。” 穆静微淡淡笑，道：“露儿急了些。再吹会才稳当。”傅高唐得了机会，猛喝：“用‘久’字收刀式！” 段崎非闻声，情急之下，大叫声，全身真力起凝聚霁虹枪上。他将枪尖往上举，拼尽全力，划出“久”字最后捺来！ 这捺当中，灌注了他大半个月以来勤练出的所有倚火真气，虽与傅高唐无法相比，但隐隐间，竟也透出股灼热刚沛的气息。“久”字刀法本为第路刀式“天长地久”的收势，捺之下，劲气激荡，大有不将朱弦斫断不罢休的架势。 穆青露没料到段崎非被傅高唐震喝，竟能从篪音中惊觉。眼见他刀势攻守皆备，她将手抖，七根朱弦起蜷曲，不再攻刺，竟起回退，如藤蔓卷须般缠上霁虹枪枪头！ 这刺挡卷间，风波不断，众小弟子惊叫：“不得了！”傅高唐拍大腿，喝道：“妙！”穆静微坐在他身边，微微笑，也不接话。 段崎非见枪头被卷，心道朱弦如此纤细，何况青露招式再精，毕竟是女孩子，内功非她强项。念至此，他倒也不甚害怕，回手抽枪，想挺过这第二十招。 谁知抽拉，霁虹枪竟纹丝不动。段崎非大惊，望向穆青露手中，却见她牢牢控制了朱弦，尽数绕住枪身，与自己僵持不下。 穆青露嫣然笑，道：“不要小瞧我爹爹的‘拂云心法’！”话音刚落，段崎非只觉手中霁虹枪被几股巧力乍起牵扯，他大惊失色，下意识运起倚火心法与之抗衡，倚火内息和穆青露的拂云内力番较劲，如同拔河般。 二人兀自对抗，霁虹枪尖在两人之间微微颤动，众人的心也跟着起七上八下。二人又僵持了回，段崎非终属新学后进之辈，渐渐感觉内力不支，再加朱弦牢牢缠绕枪尖，再牵拉，霁虹枪缓缓滑动，眼看将被扯脱手。 傅高唐笑道：“崎非，不必撑了！二十招已过，功德圆满！” 段崎非闻言，转忧为喜，他向穆青露瞧去，见她虽腕上用劲，双眼却也望着自己，满含嘉许之意。他见了她如此眼色，心中又怦然而动，不知不觉收了手上力道，竟由她将霁虹枪拽了过去。 他甫卸劲，陡听穆青露“啊”了声，又听穆静微叫道：“不好！”段崎非猛然省觉自己撤力撤得太快，赶紧伸手想再握住枪，却已来不及。 穆青露弥漫的内劲犹在大力牵拉霁虹枪身，段崎非劲力失，霁虹枪立时被她拖了过去。枪身冲势太急，穆青露拿捏不住，惊叫声，朱弦脱手，霁虹枪挟卷了七根朱弦，直直朝她身后屋檐下飞去。正好金桂子和晏采起jīng guò 檐下。霁虹枪来势如电，竟凌空直刺晏采！ 众人失声惊呼。穆静微和傅高唐同时跃起欲救，;隔了段距离，如何抢得过霁虹枪！晏采见长枪迎头飞到，吓得面色苍白如纸，双腿发软，竟连喊都喊不出来。 危急之际，金桂子猝然出掌，勾挂之间，已握住晏采手臂。他大喝声，用力将晏采往外送，自己席地滚，也避开霁虹枪枪风。霁虹枪嗖地飞到，半截枪身瞬间插入方才晏采立处的墙壁中！ 段崎非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乍见他俩脱险，口气依旧提在半空，难以lì kè 回转。又见晏采被金桂子掌推出，身形踉踉跄跄，直向院门飞去。他正要提气移步，穆静微已向穆青露道：“快接她。” 穆青露应了声，上前伸手便接。;金桂子掌力雄浑，晏采又身形单薄轻飘。穆青露把没拉住，晏采依旧撞往院门。 眼见她重伤可免，轻伤难逃，段崎非暗暗自责。突然之间，院门被推开，行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几人见晏采当空撞到，都吃了惊。领头的女子叫道：“小心！” 那女子身边的紫衣青年道：“我来！”踏上两步，迎向晏采。 晏采被撞出段距离后，金桂子加在她身上的掌力已自减缓。但晏采不懂武功，也不会控制步伐，是以依旧跌跌撞撞背朝紫衣青年倒去。紫衣青年本欲伸手接她，待离近了瞧是个女子，便退身举起手里长剑，反转了剑鞘轻轻往她背上抵。 剑鞘上生出股柔和的力量，倾刻间竟将撞势消去，晏采微微个趔趄，终于稳。紫衣青年连剑带鞘起撤回，温和地问：“你没事罢？” 晏采回转了身，向他望，刚要回答，乍然却见到他长衫翩翩、皎如玉树。她对着那潇洒姿容，时竟似有些痴了。 正怔忡间，突听院中好声音纷纷乱乱，起唤着： “翼师兄！” “四师叔！” 第44章 刻碣威（三） 欲望文 第45章 辨心难（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5章 辨心难（一） 那紫衣青年正是司徒翼。他闻得众人呼唤，微微笑，柔声道：“师父，您先请。”戚横玉道：“好。”当先迈步踏入院中。 司徒翼从容拂衣，率领余下的七八人跟在她身后。jīng guò 晏采身边时，晏采如梦初醒，含羞向他说：“谢司徒公子相扶。”司徒翼却似有些心不在焉，漫应道：“不客气。”目光却只往人群中不住搜寻。 傅高唐曾带领弟子们在紫骝山庄住过，众小弟子对司徒翼yìn xiàng 甚好，纷纷围住他，个个挤眉弄眼地问：“翼师兄，找谁？” 司徒翼笑道：“何必明知故问？”他清澈的目光在院中扫，恰与段崎非视线相迎。段崎非蓦然见他出现，正自心头百感交集，被他望，怔了怔，忙道：“翼师兄，别来无恙？” 司徒翼轻轻颔首，道：“小非，辛苦你了。露儿呢？” 他如此问，院中不少人都笑起来。傅高唐向戚横玉道：“四妹，你的好徒儿当真情深义重。” 戚横玉盈盈笑道：“他成天磨着我，非要跟来，我可拗不过他。” 他二人唱和，司徒翼倒也不窘，坦然地说：“师父受了伤，我放心不下。路同来既能陪护师父，又能见到露儿，何乐而不为？”他又朝院中扫了几眼，问：“露儿呢？咦，露儿？” 段崎非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道：“青露刚刚还在这。”他往穆青露先前立的地方瞧，奇道：“怎么不见了？” 突听穆静微的声音说：“她藏在这里。” 众人循声看，穆青露躲在院角旮旯里，面朝墙，背朝人群，低了头声不吭。穆静微在她身边，脸上表情却是罕有的哭笑不得。 司徒翼见她，也顾不得其他人，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后，连声唤：“露儿，露儿。” 穆青露轻轻嗯了声，说：“翼哥哥，你好啊。”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司徒翼奇道：“露儿，你为甚么不转身？” 先前紧随他身后进门的矮小男子躬身笑道：“大小姐只怕又害羞了。” 段崎非喜道：“三秋哥，你也来啦。”韦三秋含笑望他，遥遥施了礼。 司徒翼对着穆青露的背影，央求道：“露儿，让我瞧瞧你嘛。” 穆青露微微侧脸，长发拂动，晕生双颊，悄声道：“那么人在，不怕被xiào huà 嘛。” 司徒翼道：“笑就笑，怕甚么？”伸手便去牵她。穆青露又羞又急，将手缩，藏在身前，扭转了脸死活不依。穆静微摇摇头，不忍再看，退开两步。 傅高唐hā hā大笑：“老三，你的bǎo bèi 女儿平日里成天大呼小叫，难得也有羞答答的时候。”穆静微丝毫不让步，反驳道：“连李青莲都写过‘低头向暗壁，千唤不回’的诗句。小姑娘家么，脸皮薄些才可爱。” 傅高唐嘿嘿道：“你向来自负，只怕此刻心中说的是‘我的bǎo bèi 女儿，甚么时候都可爱’。”穆静微当仁不让地道：“我的女儿，自然甚么时候都可爱。” 众人哄笑。穆青露在墙角里叫道：“不许消遣我。”段崎非听她语声娇羞，宛如黄莺出谷，心中又是荡，悄悄望去，却见司徒翼已执了她手，在她耳边悄悄说着话。穆青露半转了身子，红着脸儿，眼睛闪闪地听着。二人在角落里，竟似浑然忘却了周围切。 傅高唐扯住穆静微，还想趁机挑衅。戚横玉边个，拖住二人，道：“人家久别重逢，我们走开些。” 穆静微道：“二哥，听见没，还是四妹体贴。”傅高唐赶紧撤手，道：“我也很体贴。”高声向小弟子们喊：“都随我来。露儿啊，我们走啦，你莫要再害羞。”穆青露遥遥听得，哎呀声，跺了跺脚，嗔道：“二师伯！” 段崎非随了小弟子们，同离开院落。临走之时，又忍不住偷偷向穆青露瞧了眼，依稀听到司徒翼在说：“露儿，我有件东西要给你。”段崎非强行按捺住心中好奇，举步离开。走了几步，突见金桂子在晏采身边，正低声慰问她。晏采却有些心不在焉，嘴上虽在应答，双妙目却时不时往司徒翼瞥去。 段崎非见她神色不似往常，心中奇怪，索性走向他二人。待得近前，见晏采凝望司徒翼的眼波，竟是如痴似醉。 乍睹此景，段崎非猛地吃了惊，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当。他立时向金桂子和晏采道：“金师兄，晏姑娘，同去附近走走吧。” 金桂子道：“行啊。”晏采漫不经心“嗯”了声，跟在他身后。临走前，又回眸望，见司徒翼只和穆青露说话，头也不抬，她轻轻咬住下唇，眼中大有哀婉之色。 见众人去得远了，穆青露脸上的红晕才略略褪去些。司徒翼牵了她手，坐在院中石凳上，柔声问： “露儿，我们久没jiàn miàn 了？” 穆青露道：“四十天啦。” 司徒翼道：“共是四十七天。你可想我么？不许害羞，定要回答。” 穆青露垂下头，露出截洁白的颈项，小小声说：“……想。” 司徒翼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将她额头刘海儿吹得轻轻拂动。他低声道：“我也天天想着你。师父半路遇刺，我想到你在洛阳只怕也有危险，是坐立不安，便天天求她带我同行，好不容易她才答允。” 穆青露大为感动，问：“路有没有再碰上甚么危险？” 司徒翼摇头：“没有。三秋和我们同行，另外还带了庄中武艺最高的六名护卫，沿途倒是风平浪静。” 穆青露闻言，松了口气。司徒翼又伸手轻轻替她理了理头发，道：“我在来的路上，听师父讲了些前因后果。据说当年派中有两名弟子叛逃，逃时带走了些重要事物，扬言十七年后才肯归还。师父师伯投鼠忌器，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如今十七年之期将到，近日种种风波，只怕jiù shì 因为这两名弟子不甘心物归原主，所以在暗中操纵。” 穆青露惊奇地问：“他们带走重要事物？是甚么？爹爹倒不曾提过。” 司徒翼道：“师父也没对我说具体是甚么事物。如今大家都到齐了，想来很快就能知晓。”他突然凝视穆青露，话锋转：“露儿，久别重逢，先不说这些啦。” 穆青露移开目光，红了脸：“那你想说甚么？” 司徒翼的声音便如清潭涟漪般轻轻摇荡：“我想……”他将脸贴近穆青露耳垂边，低声道：“我想亲你。” 穆青露满脸通红推开他，啐道：“大白天的，干什么呢！” 司徒翼笑道：“好啦好啦，先放过你便是。对了，我有件小礼物儿要给你。” 穆青露听，顿时好奇，停了手不再推，问：“什么？什么？” 司徒翼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匣子，边打开边说：“我这次来了就要陪到底，再不愿跟你分开啦——北上事成之后，我立即向你爹爹正式提亲。” 穆青露脸上红晕犹未全消，道：“你才大，就成天想着提亲提亲，小心被庄主伯伯骂不求上进。” 司徒翼笑道：“我爹早就默许了。这回他瞧我日日魂不守舍，便在临行前将这对家传碧玉耳坠交给我，嘱咐我先亲手替你戴上。他还说等我们huí qù 后，便请三师伯起，替咱俩将婚事办了，省得我天天神魂颠倒、不求上进。” 穆青露羞得不好意思抬脸，呸道：“果然还是不求上进。” 司徒翼道：“等你嫁了我，天天鞭策我，自然便上进啦。来，看看这对耳坠子，你可喜欢？” 穆青露向他手中瞧，见那耳坠碧绿剔透、莹然润泽，在日光下含耀流英，竟是用罕见的上好碧玉琢成。她轻轻噫了声，道：“好美的耳环！可是，可是……” 司徒翼扬眉问：“可是甚么？” 穆青露小心地探出手指，轻轻触碰那两汪碧玉：“可是我能不能只收藏它，但不戴……” 司徒翼讶然：“为甚么不戴？它很适合你啊。” 穆青露不好意思地说：“这耳坠子又名贵又娇嫩，兼摇摇晃晃、叮叮当当。我怕戴了它，以后和人打架的时候万不小心，碰坏了可怎生是好？” 司徒翼失笑道：“它们虽然小巧玲珑，但很结实，不会轻易晃坏的。何况……”他柔声道：“有我陪在身边，谁敢欺负你，便由我去和他打，你不必动手的了。” 穆青露笑道：“打架么，自然得亲自上场才过瘾。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加小心便是。” 司徒翼刮刮她的鼻子：“小姑娘家，不准动辄想着打架。乖，我替你戴上。” 穆青露侧了头，由他将碧玉耳坠挂上。司徒翼端详番，赞道：“美极啦。”穆青露喜孜孜道：“真的么？我去照照。” 司徒翼道：“照吧。照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么？” 穆青露大喜：“真的？爹爹说最近危险，不准随便上街玩儿，我都快憋出病啦。” 司徒翼道：“三秋他们就在外边候着。我们只在附近走走，不会有甚么大碍。” 穆青露兴高采烈道：“好啊！”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45章 辨心难（一） 欲望文 第46章 辨心难（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6章 辨心难（二） 段崎非随了金桂子和晏采，三人信步往城中行去。金桂子不时和段崎非闲聊几句，晏采却路低首不语，似有无限心事。 金桂子关心地问：“晏姑娘，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晏采正自出神，听得他唤，“啊”了声：“什么？金大哥？” 段崎非在旁道：“金师兄问你好些了没。” 晏采匆忙地笑了笑，道：“还有些头晕，不碍事的。” 金桂子内疚地说：“原是我出掌的力道太大了些。” 段崎非道：“金师兄意在救人，自然会花些lì qì 。”他顿了顿，朝晏采说：“晏姑娘，幸亏在你旁边的是金师兄。倘若换了同辈其他人，功力未深，恐怕很难护住你。” 晏采目光闪动，轻轻地道：“是么？谢金大哥。” 金桂子被段崎非夸，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崎非过奖啦。其实依我看来，虽然这代天台弟子人数不算，能人却也不少，未必只有我个能救下晏姑娘。” 晏采略略侧头，仿若不经意地道：“也是我幸运，能亲眼目睹天台派青年子弟的风采。第二支中，金大哥自为翘楚。至于穆大侠门下，当属青露妹妹的武功轻灵变，高妙非常。方才又见到第四支传人司徒公子，应变也机敏得很。” 段崎非听她又有意无意提起司徒翼，心中微微发紧，闭了嘴不接话。金桂子怕冷落了她，接口道：“青露虽然内力不如我，但她胜在招式极其精妙。至于翼师弟，我今日也是第次见他，不过曾听师父说，翼师弟虽然外表文质彬彬，武功在江南带的青年人中却是名列前茅的。” 段崎非道：“金师兄谦虚了。论武功，同辈人中你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晏采沉吟了下，转过脸，仿佛不经意地问金桂子：“金大哥，听说渭南金氏早些年也属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家族，那你可曾想过有朝日东山再起，重振金氏声威名望？” 金桂子闻言，敛了笑意，道： “没有。” 晏采闻言，脸色微微暗，有着掩盖不住的失望。金桂子见状，又接着说道： “实不相瞒，金氏家族之所以覆灭，是因为自身犯下了大错。” 段崎非和晏采互望眼，段崎非疾道：“金师兄，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晏采眼波转，轻轻扶住金桂子手臂，ān wèi 道：“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金大哥如果觉得说出来会舒服些，那我很愿意倾听。” 金桂子望着她纤白的手指，似下定决心地道：“好，我说给你们听。”他引着二人，在沿路无人处的树荫中坐下，缓缓道： “先父在世时，贯信奉行侠仗义、锄奸惩恶，所以在江湖中也略有些薄名。但后来却因误信挑拨，参与了场本与他无关的围剿行动。” 晏采仰了脸，满面天真地问：“围剿行动？围剿谁？” 金桂子叹道：“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先父的信件特别，他每每看完信，都会当场烧毁。家中也常有各种神秘的客人半夜到访，先父接待他们时，都避着我和几位大哥。后来，有天，先父离开了家，这去，jiù shì 整整两个月。” 他似陷入回忆中，停顿了会，才接着说：“两个月后，先父归家，却变得出人意料的bsp;mò ，只日日以酒浇愁。我们xiōng dì 几人前去询问，先父始终缄默，直到某日深夜醉意渐浓，才禁不住长吁短叹，说自己参与了场本不该去的围剿行动，如今极可能杀错了人，恐怕已铸下大错……我们再问他究竟做了甚么，他却再不愿细说。” 晏采问：“后来呢？那被剿灭之人的同党寻仇了？” 金桂子默默点头，道：“过了年，某夜，金氏家宅突遭烈焰焚烧，烈焰中惊现二十条人影，个个武功高绝。兄长们奋起抵挡，竟都抵敌不过，被对手截杀。事态紧急，可先父却在熊熊烈火中束手不动，仿佛甘愿遭刺……我见他受到重伤，死死护住他，强拖他路冲出去，将出大门时又遇到名蒙面人拦阻，险些命丧当场。” 晏采问：“那又是如何脱的险？” 金桂子道：“当时师父恰好游历到了渭南带，那夜在酒馆中听人说起先父的武功，时兴起，夤夜赶来，想登门比武。谁知到了我家门前，却恰逢这幕情景。师父见我俩性命岌岌可危，甚是看不过眼，大骂那些蒙面人，说他们仗欺少，还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非奸即盗。” 段崎非点头道：“于是二师伯便出手救了你们。” 金桂子道：“对。先父当时已奄奄息，我全仗师父出力，才将他救到野地中。”他长叹声，原本苍白的面色益发青白，道：“师父听我讲了tuī duàn 出来的前因后缘，催促先父赶快说出仇人身份，但先父临终前却紧紧拉着我手，说此事错全在他，嘱咐我从此以后莫要再想‘复仇’二字。” 段崎非若有所思：“如此来，那些蒙面人的身份就此成为哑谜。” 金桂子道：“我也很好奇。虽然当初对先父立下誓言，此生不会再去寻他们的仇，但也常忍不住想——他们究竟是甚么人？先父离家的那两个月，又到底发生过甚么事？” 他眼中忧伤之色益盛，看向晏采，柔声说：“晏姑娘，即使渭南金氏过去如何鼎盛，也已为昔日黄花。如今我跟随师父四海云游，既平静且安心，不愿再汲汲于追逐名利了。” 段崎非盯住晏采的脸，道：“这世间有人愿争功立业，有人却甘愿当闲云野鹤。取舍全在念间，又何需分高下优劣。” 金桂子微笑道：“崎非师弟此言甚得我心。” 晏采缓缓瞥他俩，悠悠道：“确实是我眼界不够高。听你们席话，倒豁然开朗了不少。” 金桂子看向她，眼中满蕴柔情，低声说：“晏姑娘，希望你不要xiào huà 我胸无大志。” 晏采像害羞般垂下眼帘，语气却淡淡的：“怎么会呢。” 段崎非见此情景，心知不宜再掺和，立起身道：“金师兄，我想起有些事情要办，先走步。”说罢匆匆揖，转身lí qù 。 他边走边忍不住回想今日种种。想到终于能向青露证明武功有长进，心中不由欣喜。忽儿忆起她同翼师兄脉脉相视的情景，又黯然叹了口气。继而念及晏采方才对金桂子的百般试探，终又觉得有些不安。 徘徊思量间，忽见前方有个糖人摊儿，顿时想到自己今日比武撑满了二十招，青露的小糖人儿泡汤了。念及此，段崎非便走上前去，请摊贩塑了个小小的糖人，小心翼翼捧着回了家。 第46章 辨心难（二） 欲望文 第47章 辨心难（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7章 辨心难（三） 回到院内，旁人也陆陆续续归来了。段崎非四处绕了圈，见师父师伯三人正在厅中说话，司徒翼陪在侧旁，却不见穆青露。当下转身来到她房前，轻轻叩门。 门吱呀开了，穆青露探出半张脸看，喜道：“小非，快进来，瞧瞧我有甚么不样？” 段崎非将糖人儿藏在身后，进了屋朝她打量，见她笑语盈盈、满面春风，虽不曾换新衣裳，但洁白的耳垂上却了对小巧的碧玉珰。心中明白，当下便道：“青露，新耳环很美啊。” 穆青露兴冲冲问：“呀？很明显么？” 段崎非移开视线，道：“你人好看，戴着才显眼。换了其他人戴，我未必便能眼瞧出。” 穆青露笑道：“小非，你的嘴越来越甜了。不过这是好事儿。”她抬手轻轻抚摸耳坠子：“从现在开始我要直戴着它们！哎，以后再比武的时候，难免束手束脚了，下次说不定就能让你撑满三十、四十招啦。” 段崎非正自心中酸溜溜，听到“比武”二字，突然想起来意，赶紧从背后举出小糖人儿，道：“zhè gè ……赔给你，可不许生我的气。” 穆青露大为gāo xìng，接过糖人儿，脸幸福地说：“好开心，天内吃上两个糖人儿！” 段崎非愣，问：“师父还是买给你了？” 穆青露道：“我二十招内没能打败你，爹爹又向来信守诺言，不会给我买的。不过呢，刚才翼哥哥听说了比武的事，所以带我上街买了个，我正要吃哩……”说着向旁边指。 段崎非顺她瞧去，果然见窗下小几上已摆了个糖人。他心中震，酸楚甚。穆青露却浑然不觉，手举了个糖人，愁道：“先吃哪个好呢？” 段崎非走了过去，在她身边，问：“你平时吃东西，喜欢将好东西藏起来慢慢吃呢，还是口气先吃光？” 穆青露回过头，眨眨眼睛说：“好东西啊？有人抢的时候就先吃，没人抢的时候就藏起来。” 段崎非暗暗叹气，强笑道：“如今没人和你抢，自然该先吃我送的那个。” 穆青露摇摇头：“不对。” 段崎非微微好奇：“怎么不对？” 穆青露侧过脸瞧着他，眼睛又黑又亮。她认真地看了他会，突然问：“小非，你觉得你的糖人儿不好么？” 段崎非道：“不是不好……只是……怎能同翼师兄的相比。” 穆青露将两个糖人儿轻轻放回桌上，转身面对段崎非，正色说：“在我心里，这两个糖人儿都是好东西。他……”她脸儿微红，停了停，续道，“他送的……我自然很喜欢。可你是我最关心的好弟弟，你武功长进那么快，还能这般照顾我的感受，所以，你送给我糖人儿，我心里样很gāo xìng。” 段崎非望着她真挚的目光，脑中“轰”的声，只觉酸酸甜甜交加，竟不知到底混成了甚么滋味。他反反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也很喜欢。她也很喜欢。”可又忍不住在心中自言自语：“那又如何？这喜欢终究有分别。” 穆青露见他神色阴晴不定，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携起他手，笑吟吟地道：“好啦，总之我决定现在先去吃晚饭，两个糖人儿都藏起来，晚上再慢慢舔。小非，走了，吃饭去。” 段崎非被她柔软的手掌握，才回过神来，想挣开手，却又舍不得，索性任她攥着，同走去厅中。 众人用过晚饭，天色已半暗。穆静微向大家道：“这几天总有弟子好奇，想要打听北上目的。今日既然人已齐全，便索性将前因后果向大家分说明白，也省得你们不停地猜谜。” 众弟子拍手道：“好啊！” 晏采略迟疑，起身说：“那我先回房。” 金桂子举手止住她：“晏姑娘，你……” 晏采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众人，道：“我毕竟不是天台派的人，不好窥听你们的家事。” 穆青露正与司徒翼说话，闻言朝她道：“晏姐姐，要成为天台派的人还不容易？点点头就行啦。”说罢笑嘻嘻瞅了金桂子眼。 戚横玉在旁道：“哦？原来这位晏姑娘是阿桂的意中人？” 金桂子和晏采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傅高唐哈的笑道：“人家还没挑明，四妹你别这么直接。” 戚横玉会意，忙道：“新来乍到，时口快，两位莫怪。” 司徒翼微微笑，道：“纵然嘴上不说，只要有情，眼神便骗不了人。”他向金桂子举起茶杯，道：“金师兄，今日先以茶代酒，聊表祝贺之意。他日待你来敝庄做客，我们再好好共饮。” 晏采本已起，听到他如此说，身形凝，面色由绯红转白，又见众人视线皆朝向她与金桂子二人，略思索，反而缓缓坐下。金桂子毕竟年长，片刻间已镇定自若，举杯道：“谢。其实论进门时间，我该喊你声师兄才是。” 司徒翼刚要回答，傅高唐已抢着说：“阿桂，莫同他们客气。你武功高，自然由你当师兄。” 戚横玉似笑非笑瞟了他眼，嗔道：“二哥，你走运，得了带艺投师的好徒弟，转眼便来嘲讽我教的徒儿么？” 傅高唐挠挠头皮，咧嘴道：“岂敢，岂敢。不过你武功确实比不上我嘛。既然你不如我，你的徒儿自然也不如我的徒儿。” 戚横玉给他个大白眼，向穆静微诉道：“三哥，你瞧瞧，二哥打压我，还打压我的徒弟。” 穆静微拨弄着茶杯盖子，悠哉游哉地说：“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千万莫和他计较。” 傅高唐隔了桌子指着他，瞠目道：“你……”他喉结滚动了十几下，居然强忍住口气，没有jì xù 说下去。 穆青露眼看爹爹和二师伯又要斗嘴，正自兴奋，见此情景，急道：“二师伯，别认输，这可是比武的大好机会啊！” 傅高唐泄气地挥挥手，道：“罢了！正事要紧！” 众小弟子见师父突然转了性子，皆面面相觑。段崎非等几人互望眼，也都满脸好奇。 戚横玉端起茶壶，缓缓替两位师兄斟着茶水，面对众人道：“莫看二哥成天嘴上好强斗胜，其实他也jiù shì 图个热闹而已。能留在天台派中的人，骨子里都很谦和，并不会真正在意所谓的座次与高低。” 傅高唐扭开脸，哼了声：“女人家就爱嘴。” 穆青露捅捅司徒翼，司徒翼会意，赶紧问：“师父，今晚终于要给我们讲故事了吗？” 戚横玉向穆静微投去询问的眼神，穆静微轻轻点头。戚横玉心领神会，道：“正是。zhè gè 故事本与穆三哥脉最有渊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我们三人商量后，决定由我来叙述，二哥则在旁补充。” 她将茶壶放回桌上盘中，面色肃。众人见三位师长正襟危坐，也不敢懈怠，纷纷打起精神，认真聆听。 第47章 辨心难（三） 欲望文 第48章 争之源（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8章 争之源（一） 二十五年前，暮春，天台华顶山巅。 正是鸟语花香时节，清冽的山溪汨汨流过，参天古林间有蝶依依飞舞。峰顶平台边，棵树龄尚幼的银杉下，两名十五六岁zuǒ yòu 的少年正席地而坐，悠然凝望半山处。 半山腰有条龟背龙身状的大石梁，东西两方各有条溪水迤逦而来，在石梁底下双涧合流，折叠跌落、奔腾飞泻，便形成了高十余丈的飞瀑，人称“二龙争壑”。那石梁飞瀑的声音如熊咆龙吟，纵然两名少年远在山顶，仍能遥遥听得。 他二人都著蓝衣，左右，相对而坐。左侧的少年长眉浓睫、意态安闲，右方的少年面容和朗，唇角似含缕笑意。二人手握书卷，身畔各放了支长笛，时而埋头读书，时而矫首远眺，并不急于交谈。 正当闲适之时，小小的银杉树身扑落落yī zhèn 抖动，二人头顶枝上倒挂下条身影。那人影荡了两荡，张脸恰悬在右方的少年面前。他嗨了声，伸手扒住右边少年的脸，笑嘻嘻道： “喂，小叶，怎地半天都不说话，憋死我啦。” 那叫小叶的少年抬起双掌，啪啪将他的手拍开，笑道：“阿唐，午睡醒啦？” 阿唐倒垂在树上，伸了个懒腰，晃拧，又荡到左侧少年面前，扬起巴掌忽啦忽啦在他面前通虚扇，口里喊着： “好无聊。静微，来打架，热热身子。” 静微浓睫闪动，缓缓放下手里书卷，向阿唐晃来荡去的大脸瞅，突然伸指，往他腋下戳了几戳，阿唐受不得痒痒，嗬哟大叫声，双脚松，砰地跌在二人面前。 小叶在旁哈地笑起来：“叫你惹静微，吃亏了吧。” 静微撤了指，复拾起书，只作若无其事状。阿唐叫唤了几声，个鲤鱼打挺蹦起，朝他二人中间坐，大大咧咧道：“他出阴招，不是好男儿。” 静微只埋头看书，不去理他。阿唐罗嗦了几句，见他jiù shì 不应，焦躁起来，双臂展，zuǒ yòu 揽住静微和小叶的肩膀，央求道：“别看啦，聊天聊天。” 小叶笑道：“我随意。”阿唐又去缠静微，静微方才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扬眉道：“你想问啥，问吧。” 阿唐嘿嘿道：“好犀利。”他眨了眨眼，凑近静微，问：“可想好了没，明天dǎ suàn 争哪本集子？” 静微从容收书，瞧了他眼，突然笑，恰如春风破冰。他带着笑说：“你怕我和你夺同本集子，是不是？” 阿唐被他说中心事，脸咚地红了，大声道：“我，我怕甚？！我才不怕。哼。” 静微转向小叶，悠然问：“小叶，如果我和阿唐在同处竞争，你觉得谁胜算大些？” 小叶摘下支草儿，将茎杆含在嘴里嚼着，笑道：“自然你的胜算大。” 阿唐大怒，腾地跳起来，叉手恶狠狠立在他二人面前：“胡说！论刀枪硬功，他怎么可能胜得过我！” 他见小叶笑而不答，怒火炽，步踏到静微面前，揪住他道：“起来起来，咱哥俩现在就比比。” 静微被他揪住衣领，倒也不慌，缓缓立起。只见他眉清目朗，俨然已有英俊少年之相，只是年龄尚小，身量还未长成，在阿唐面前，却矮了大半个头。 阿唐追问：“你真要和我争夺第二本集子么？真的么？” 他满脸焦灼，鼻孔似要喷出烟来。静微摇了摇头，;道：“阿唐，你敢不敢稍微动点脑筋，点点就好？” 阿唐愣了愣，撤回手，讪讪地说：“动脑筋？我最讨厌动脑筋。”他搔了搔头皮，突然眼睛亮，喜道：“你们在逗我，对不对？” 静微和小叶对视眼，双双笑起来。阿唐满脸喜色，原地绕了几圈，道：“我就知道你俩最好，绝不会和我抢。” 静微道：“第二本集子主打内家硬功，本jiù shì 你最擅长的。谁会和你争？” 小叶在旁道：“对啊。我们八人里，就你的武功大开大阖，内力又刚劲沛然，第二本集子莫你莫属。安心吧。” 阿唐甚为得意，hē hē hē hē 笑个不停。傻乐了会，想起正事，冲二人问：“那你俩呢？你俩看中哪本集子？” 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道：“静微武学天资那么好，兼器乐双修、高深莫测，依我看来，另三本集子中，无论哪本都适合他。”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古木林中缓缓走出名绀衣少年来。那少年年纪与他们仿佛，笑容淡和，眼神却锐利如针。 静微向他遥遥颔首，道：“云离，你也来了。” 云离略略欠身回礼。阿唐个箭步蹿过去，拍着他的肩：“怎么样？你dǎ suàn 选哪本？” 云离不答他，反而向静微道：“静微，另三本集子中，你倾向哪本？” 静微正要回答，小叶在旁道：“第四本就算了，好不好？” 阿唐闻言问：“为甚么？” 小叶轻轻笑，仰面朝天在草地上躺下，咬了草茎子，眯眼望着浅蓝天际朵朵白云，只是不答。 阿唐在他身旁绕来绕去，不住追问：“为甚么？为甚么？” 静微叹了口气，说：“真是个粗人。” 云离也摇了摇头，踮起脚尖在阿唐耳边轻声说：“小叶不希望我们几个和玉儿争。” 阿唐恍然大悟，hā hā笑道：“原来如此！也对，男人打女人，终究没面子——静微，那就在、三两本集子里选本吧。赶快敲定，我也好去到处宣传哪。” 云离道：“各人选哪本集子，可是秘密，不到明天午时，是不必揭晓的。你怎么能强逼静微说出心中秘密呢？” 阿唐惊道：“真的么？糟糕，我嘴太快，大家都知道我的秘密了，咋办？咋办？” 小叶正自闭目养神，闻言禁不住嗤地笑了出来。静微在小叶身边坐下，悠然道：“同门xiōng dì 姐妹间，本没有‘秘密’二字。提前说了出来，反而有利于各择所长。大家坦诚相见，各得其所，才能避免无谓的争端。” 云离目光闪动，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说得好！那，你dǎ suàn 选哪本集子呢？” 静微道：“我想选第三本。” 他看了看另三人好奇的面色，续道：“上山这些年来，我们八人练的武功几乎都是样的，都涉猎了四本集子中的所有基本功夫。但如今已到了必须进步细分的境地，当以选择各自最适合的武功为宜。” 云离问：“那你认为自己适合练以乐律入门，以妙奇著称的第三本集子了？” 静微点头道：“正是。” 阿唐笑道：“依我看，你成天捧着音律书不放，又喜爱吹笛弹琴，倒确实适合第三本集子。听说那本集子中的十三弦法厉害得紧，你以后练成了，千万要使来同我比比。” 静微瞥他眼，略略带了些责备，道：“真是急性子，说得仿佛那集子定然归我似的。莫忘了云离和小叶也是很擅长音律的。” 阿唐拍nǎo dài ：“瞧我这嘴！云离，小叶，你俩别和我计较啊！” 小叶微笑道：“我从不爱计较。” 云离转开头，向别处望啊望。突然说：“息兰她们来了。” 第48章 争之源（一） 欲望文 第49章 争之源（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49章 争之源（二） 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三个穿着藕荷色裙衫的女孩儿正说说笑笑行来。她们约摸十四五岁，其中二人相貌清丽秀美，如出辙，是对孪生姐妹。另人目光灵动，梨涡浅浅，两个小辫子晃晃，mó yàng 儿甚是活泼伶俐。 三个小女孩来到近前，梨涡女孩言笑晏晏招呼道：“你们在啊！” 阿唐踢踢小叶，道：“别睡了，玉儿来啦！”小叶骨碌爬起来，径直向梨涡女孩儿迎去，道：“玉儿，来斗草玩。” 玉儿道：“好啊！”当下和小叶人扯了根草茎儿，跑到边去了。 阿唐伸长脖子，盯着另两个女孩瞧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俩不开口，我便分不清谁是谁。” 孪生姐妹笑咪咪瞅着他，偏偏闭紧嘴不说话。静微和云离异口同声道：“左边是息桐，右边是息兰。” 阿唐大叫声，像见了鬼似的瞪着他俩：“你们凭啥认出来的？” 静微起来，走到息桐旁边，二人相视笑。息兰冲阿唐扮了个鬼脸，蹬蹬蹬跑到云离身畔坐下。 阿唐见他们各自双双对对聊天，没人搭理自己，心中大为不平，嘟囔道：“英雄好汉，偏偏落单。”他百无聊赖地在草地上转了几圈，见玉儿蹲在地上，两条小辫子甩甩，颇为有趣。于是眉头皱，暗暗凑近她背后，扯住小辫子，用力拽。 玉儿“哇”的声，捂着辫子大哭起来。小叶赶紧去哄，静微跺了跺脚，斥道：“阿唐，你怎么老喜欢欺负玉儿。” 阿唐见众人目光皆带谴责之意，纵然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灰溜溜地说：“谁让你们不理我……”他偷眼瞧瞧众人，蹑手蹑脚想溜。玉儿突然止住了哭，扬手甩出道暗器，啪地正中阿唐后脑勺。阿唐啊哟声，假装脚下收势不住，直摔了个狗啃泥。 息桐来到玉儿身边蹲下，替她整理发辫，笑道：“好啦好啦，消气了没？”玉儿咧嘴笑，兀自含了两包眼泪，恰如梨花带雨般。 阿唐趴在地上，掂起那枚暗器，回头道：“咦，玉儿，你又用话梅核儿砸我。”又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砸得好准。看来第四本集子非你莫属。” 息兰本在和云离说话，闻言遥遥扬声道：“那可不定，还得看小叶选哪本？” 阿唐道：“他自然不——”话音未落，云离忽然道：“小叶既精通音律，又擅长暗器，倘若也选第四本，倒真是玉儿的劲敌。” 小叶赶紧直起身子，刚要回答，玉儿已开口：“叶哥哥，你想要第四本集子么？那我就放弃好啦。” 小叶急忙道：“你别放弃。我，我对第四本集子没有兴趣。”玉儿轻噫声，zhù shì 他：“不许哄我，你暗器功夫比我强，当然由你继承hé shì 。” 他二人推来推去，竟都要让给对方。云离笑道：“小叶，赶紧表个态，不然推推搡搡的，大伙儿都看不下去啦。” 小叶红着脸说道：“我，我选第三本。”说罢，赧然向静微看了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静微欣然道：“好啊，我向佩服你的音律造诣，咱俩正好切磋切磋。”息桐闻言亦莞尔笑，道：“你俩常在块研究音律，投契得很，依我看，不如求师父将第三本集子给你俩同研习算啦。” 息兰和云离对视眼。息兰眼珠转，道：“不错啊，又有个人敲定了目标。”她向息桐问道：“姐姐，你呢？轮到你了。” 息桐低下头，长长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扬：“我想过了，我选哪本都不适合，不如退出竞争，快快活活当个旁观者。” 此言出，众人皆吃了惊。阿唐停下了拍打泥土的手：“息桐？那么好的武学秘籍，居然不要？你又糊里糊涂了吗！” 息桐柔声道：“你们各有适合的武功，我却觉得自己适合在旁替你们加油鼓劲儿。”她脉脉地望向静微，问：“静微哥哥，你觉得呢？” 静微温和地应道：“只要你喜欢，没甚么不可以。” 阿唐捂了眼，不去看他二人，嘴里连声道：“肉麻，肉麻。” 云离笑道：“息桐虽是女孩子，却大有君子之风。息兰，你呢？” 息兰嫣然开口，声如环佩叮当：“我啊，我可没有君子之风。玉儿，我同你样，选第四本集子。” 玉儿微微愣，迅速fǎn yīng 过来：“好。我们公平竞争。”小叶在旁向她二人笑道：“你俩都要加油。” 阿唐扳着指头算道：“好了，第三、第四本集子各有二人竞争。息桐退出，还剩两本集子和三个人。”他冲云离道：“你呢？想好了没？” 云离目光闪动，没有马上回答。阿唐催促道：“喂，大家都把秘密说出来了，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呀。” 忽听息桐柔柔的声音响起，却是朝着山路那边说：“阿音哥哥，你也来了。” 众人闻言，齐齐立起，张目而望。只见位约十七、八岁的清瘦少年，身著袭青袍，骑了头白鹿，手执书卷垂目翩然而来。他jīng guò 众人身边，略略抬眼，息兰离他最近，只觉身上似有潺潺冷泉流过，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阿音望众人，便收回目光。向息桐微微示意道：“路过，你们jì xù 。”那白鹿似懂人性，他话音刚落，便扬蹄欲走。 云离轻推阿唐，阿唐啊了声，唤道：“那个……阿音，你……” 白鹿闻声止步。阿音微微侧目，看向他，问：“怎么了？” 阿唐咳了两声，壮着胆子问：“你……你选哪本集子？” 众人屏息敛气，静待阿音回答。阿音收回目光，平静地答了三个字：“第本。”说完轻策白鹿，竟自走了。 阿唐大叫声，在草地上连翻几个跟头，拍着胸口呼道：“太好了，太好了，他果然选第本。” 静微道：“你难道dān xīn 他改选第二本不成？” 玉儿躲在小叶身后，探出nǎo dài 笑道：“阿音仙风道骨，不食寻常烟火，怎会和傅大傻般见识。某人当真不自量力。” 阿唐怒道：“不许叫我傅大傻。”玉儿嘻嘻笑着，又往小叶身后缩了缩。 息兰道：“我们八人的性格中，阿音和师父最像，他武功既高，又志在练习‘[日奄]暝术’1，他选第本，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云离从阿唐身边退开几步，道：“总得听他亲口说过，才好què dìng 。” 阿唐转身向云离问：“好，就剩你了。说吧，你选哪本？” 云离淡淡笑，道：“阿音既选了第本，谁敢和他选样的？”他扫视草地，见静微、息桐、小叶、玉儿正坐成圈，便也拉了息兰过去在他们几人身边坐下。 阿唐还要再问，息桐已抬眼看了云离眼，道：“云离，你为甚么欲言又止？以你的武功特点，并不难选呀。” 小叶笑道：“正是。云离素爱音律，又颇有心得，想来应是和我样，也选第三本。” 静微闻言，将目光投向云离，道：“真的么？来吧，起切磋切磋。” 玉儿笑道：“看来第三本集子最受人欢迎。” 云离略迟疑，继而便似下定决心地说：“不，我选第二本。” 注：1括号中的字为“日”与“奄”的组合，读音同“暗”，有“阴暗无光”之义。不知为何，zhè gè 字在起点发文时无法显示出来，所以下文再出现这种武功时，均用“暗暝术”暂代。 第49章 争之源（二） 欲望文 第50章 争之源（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0章 争之源（三） 众人出乎意料，皆是愣，在附近的阿唐听了，大为yì ;，转头道：“吓？” 息兰fǎn yīng 最快，最先开口：“云离哥哥真有勇气，阿唐，看来你没法高枕无忧啦。” 阿唐莫名其妙地摸着nǎo dài ，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玉儿抢着问：“云离，你què dìng 要和阿唐比刀枪功夫么？以往见你好像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啊。” 云离微微颔首，迎向众人好奇的眼光，镇定地说：“我总觉着自己太单薄，所以想试试第二本集子，也许可以令将来的武功博大浩翰些。” 众人“哦”了声，皆道：“原来如此，精神可嘉。”阿唐此时才回过神来，大声道：“好啊！那咱俩明天好好打架！” 云离冲他点点头，复又转回眼，正迎上息兰的目光。他见息兰目光中隐有担忧之色，便向她笑了笑，低下头，只是盯着地面上碧油油的草儿和星星点点小白花。 息桐向静微说：“天色不早啦。赶紧下去吧，别教师父师叔他们dān xīn 。”静微道：“好，我们起走。”二人同立起。 玉儿唤道：“息桐，等等我。”回头招呼小叶：“小叶哥哥，来啊。”小叶将草茎抛，便跑到她身边。 阿唐见他们几人要走，赶紧喊：“等等我，等等我。”疾步跟上，回头冲云离和息兰道：“你俩不走么？” 息兰坐在云离身边，脸不舍地说：“我再坐会，好么？姐姐。” 息桐回首看了看她，会意地笑了笑，道：“嗯。别太晚了，小心天黑路上摔跤。” 云离道：“我会看护息兰的。倘若师父师叔问起，烦请相告，以免他们dān xīn 。” 息桐应道：“好的。”五人便先行离开了。 眼见五人身影渐远，息兰yí huò 地看了看云离，便要开口。云离陡然抬手止住她的话，对她说：“我们到林中去。”息兰嗯了声，乖乖地随他来到古木林中，挑了个有大大小小山石的地方互相依偎着坐下。 息兰挨着云离，小声问：“云离哥哥，你明明心中想要的是第三本集子，为甚么gù yì 对他们说选第二本？” 云离警觉地向四周瞧了瞧，低声道：“兵不厌诈。只有这样，才能令同选第三本集子的对手出其不意。” 息兰忧心忡忡地道：“你不怕明天正式公布后，被认为是恶意欺瞒么？” 云离悠悠地说：“不怕。我大可说成是思来想去晚后，最终改变了主意。” 息兰松了口气，扪着心口道：“那就好。否则万被大伙儿孤立，可就糟啦。” 云离淡淡地道：“只要继承到集子，将来便可以自行收徒，那时地位尊贵，又有谁能孤立得了我。” 息兰道：“话是这么说。但阿音武功最高，第本集子非他莫属。八人中又只有阿唐最适宜练第二本。你不擅暗器，自然也不会选第四本，可是第三本却有三个人竞争。” 云离眯起眼，西斜的日光照在他瞳仁中，化为千百道利芒攒动：“静微和小叶皆为劲敌。小叶兼修暗器，总算还有所分心，我和他勉强应能打个平手。但是静微……他乐律修养既高，武功又精妙无伦，我实在没把握胜他。” 息兰见他张俊脸深藏忧色，大为不忍，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云离哥哥，你别担忧。唉，就算得不到集子，又有甚么guān xì 呢。哪怕不能继承天台派四脉，但样可以开开心心留在山中做个闲散弟子呀。” 云离反握住她的手，深深望她眼，道：“倘若甘居人后，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明天要是夺不到第三本集子，我宁愿离山另觅出路。” 息兰急道：“你别走，要走，便带我起。” 云离凝视着她，道：“不，我若失败，绝不会带上你。除非有朝日出人头地，我才有面目回来见你。” 息兰怔怔瞧着他，目中似有泪花闪动。云离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仓促之间，仅凭武功便想完胜静微，实在太难。前几天我嘱托你向息桐打听静微平日喜好厌憎，仿佛也得不到甚么确实消息。” 息兰脑中灵光现，霍然叫道：“想起来了，我打听到件事。” 云离猛地凛，下意识紧握她的手，低声问：“甚么事？” 息兰轻声说：“我这几天直在向姐姐套话，得知静微平时起居作息既规律又严谨，并无什么明显喜恶和疏漏。但是，直到今天上午，我才终于使姐姐在无意中讲起，说静微有处软肋。” 云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问：“甚么软肋？” 息兰道：“由于静微上山前的经历使然，有首特殊的曲子，他是听不得的。” 云离问：“他天天研习音律，天天吹奏各种曲子，这首怎么听不得？” 息兰道：“姐姐也不知个中究竟。但她说，静微唯独听到那首曲子，便会如入魔障般，立时恍惚怔忡、伤痛不已，浑然忘却切。” 云离皱起眉：“世上竟有这样的曲子？”他沉思会，又道：“不过息桐最了解静微，她平素做人诚实，和你又是姐妹情深，想来不会蒙骗你。” 息兰点头道：“是。我当时就想，既然已没别的好bàn fǎ ，不如索性试试这招。于是便想方设法哄她说了那曲子的来历。” 云离喜道：“做得好！甚么来历？” 息兰往四下望望，轻声说：“那是师父亲自谱的曲，除了静微和师父，再无旁人听过。姐姐也是有次偶然间听静微亲口提起那首曲子，亲口说自己听不得它。”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话头，满脸警惕之色，道：“云离哥哥，为甚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附近？” 云离放开她的手，直起身。二人屏住呼吸，细细感受林间响动。但闻啾啾雀鸣，和着山风轻拂林叶的窸窣声，却并不曾察觉旁人气息。 息兰听了晌，稍稍松弛下来，笑道：“瞧我这性子，总是容易紧张。” 云离jì xù 凝神听着，边ān wèi 道：“别怕。这里只有条山路，方才他们几个不是当着我们面下山lí qù 的么？何况师父师叔他们忙得很，此刻也是无暇来的。” 息兰终于放下心，展颜笑，娇美的脸容映衬在古木林中，宛若朵芙渠亭亭初开。 云离略沉吟，突然伸臂揽住她，只作嬉闹状，将嘴凑近她耳边，带笑道：“你刚才竟敢说xiào huà 儿讽刺我，瞧我不罚你。”忽又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那首曲子叫甚么名字？曲谱在哪？” 息兰被他揽在怀里，不自觉地脸便红了。正陶醉间，骤听他如此问，顿时省悟过来，面只作笑闹配合状，面低声说：“姐姐也不知道曲名具体怎么书写，听谐音依稀叫《松里曲》。曲谱想是存于师父书斋中。” 云离将手绕到她腰间作势呵她痒痒，在她耳边疾道：“这几天长辈们忙于派中继承人事务，都不在书斋中。我们半夜悄悄去次罢。” 息兰按住他手，嫣然道：“好。” 他二人又聊了会，见天色渐暗，便双双携手，也沿了路，缓缓下山。 眼见二人渐行渐远，方才他们处身的山石堆中，突然有块原本蜷伏在地的青灰色石块，微微动，舒展开来。 第50章 争之源（三） 欲望文 第51章 狂神曲（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1章 狂神曲（一） 次日，午时，仙霞岭，绪结堂。 静微和小叶结伴而行，特意提早半个时辰前来。遥见堂前空地上，阿音和阿唐却已经先到了。阿唐不肯闲着，持了柄长戟又刺又划、呼呼喝喝，阿音抱了臂，伫立旁静静观看。 看见他们，阿唐停下手招呼。小叶笑道：“昨晚听你在院子里哼哼hā hā练个不停，怎么，有竞争对手了，很紧张？” 阿唐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点点。嘿嘿。” 静微在小叶身后道：“你向来神气活现、威风凛凛，却也有紧张的时候，hā hā，hā hā。” 阿唐狠狠瞪他眼，不fú qì 地说：“云离虽然表面上不怎么著意练刀枪硬功，但他聪明机灵，说不定私下里练得很不错哩。我自然不能小觑他。” 静微笑了笑，没有应答。小叶悠然道：“莫紧张。大家都是同门，谁拿集子都样。” 阿唐道：“我可没你那么看得开。总之，拿不到第二本集子，我就没脸见人。” 正说话间，息桐和玉儿也来了。静微见了息桐，欣喜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息桐笑道：“我旁观。” 玉儿在边说：“静微要参加，息桐怎么会不来？不然静微魂不守舍，万失手受伤，罪过可就大了。” 息桐秀美的脸上微微泛红，道：“玉儿，不许乱说。” 小叶迎上前去，本正经朝息桐作了个揖，口中说道：“你放心，我和静微保证只点到为止，绝不会伤了对方。” 息桐益发满脸红晕，嗔道：“再胡说八道，现在就让你们受伤。”说完往静微身后躲，竟不理他们了。 阿唐hā hā大笑：“老好人急啦。”五人嬉闹番，见太阳渐渐攀高，便起挪移到廊前阴影中休息。息桐登上台阶，回头见阿音依然抱臂在空地侧，眼观鼻、鼻观心，在日光中巍然不动，便向他招呼道：“阿音哥哥，你也过来吧，小心晒晕。” 阿音骤然听她招呼，身子微微晃，恍若神游归来。他放下手，道：“不妨事，谢关心。” 阿唐羡慕地说：“他有丹丘心法护体，风霜雨雪都不怕，何况小小日头。” 玉儿道：“阿音哥哥天资聪颖，那么早就把丹丘心法练到这重境界啦。” 阿唐道：“咱们八人既能被师父选中，说明都挺聪明呀——为甚么偏偏只有他将丹丘心法练成了？” 静微摇头道：“丹丘心法不是光靠聪慧便能练的。还需要有虚静且坚忍的心志才行。” 小叶笑道：“这两者正是阿音都具备的。所以他的武功才在八人中当之无愧排名第。” 阿唐心悦诚服地点点头。五人又聊了会，绪结堂正门突然开了，几名年长的天台派弟子走了出来。 五人和远处的阿音起躬身道：“各位师叔好。” 那几名成年弟子微笑道：“你们倒挺早。先都进来坐着吧。”六人恭恭敬敬答应后，便随他们入厅中坐定。 绪结堂本是天台派商议重要事务的场地，寻常弟子平时轻易不能进入。除了阿音和静微，其余人都是初次来到，自然难免心生好奇，旁人还能忍住，唯独阿唐东摸摸、西摸摸，恨不得甚么都要问问。 息桐让另几人坐在上首，自己只在侧边作陪。此时略略抬眼，问：“杨师叔，等下在内堂中比试吗？” 名蓄着浓胡、约摸四十余岁的中年弟子和善地应道：对。没轮到的便在这里等候。等待的时候不需枯坐，可以喝喝茶看看书，在厅中适当走动走动。” 息桐轻轻问道：“杨师叔，派中明明有不少大人，为甚么却要在我们八个当中挑选继承者？” 她这问，正问出了另外几名少年的心声。连阿唐都不由坐定，肃然旁听。 杨师叔hā hā笑，正要回答，旁边另名胖乎乎的中年弟子已抢着说：“掌门师兄为寻求武学良材，特意行走江湖年，好不容易才觅到你们八个人。他曾亲口说，从天资潜质看来，你们最适合传承衣钵。至于我们，虽然辈份高，但天台派的未来却该掌握在你们手中。” 几人起低头行礼，道：“方师叔过奖了。” 那姓方的师叔道：“你们可知道掌门师兄为何要将天台武功分为四脉，分由四人继承？” 息桐摇摇头：“请方师叔指教。” 方师叔续道：“两百年前，天台派还只是武林中介普通门派。直到传位至掌门师兄，才因他的武功而名动江湖。然则江湖上肯用心练武的人原本不少，师兄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傲视方，与他先天拥有的武学资质密不可分。” 杨师叔在旁道：“说实在的，掌门师兄的武学资质实属世间罕有，武林中几十上百年也未必能出个。” 方师叔点点头：“师兄武学造诣极深，为人又仗义正直，所以天台派传到他手里后，年比年鼎盛。”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如今师兄年事渐高，放眼江湖，时竟找不到人全盘继承他的武学。像我等资质平平之辈，加有心无力。他大半生以来，凭仗高绝的武功行走天下，惩恶济善、深得其益，是以不愿自己的武功就此失传。于是他为觅武学传人，亲自苦苦游访年，终于寻着你们八人。” 阿唐眼睛亮，问：“方师叔，莫非我们也同师父样，是罕见的武林奇材？” 方师叔hā hā笑道：“哪有这么奇材。刚才你们杨师叔也说了，师兄那样的，只怕百年也难出个。” 阿唐颓然垂头：“那……” 方师叔ān wèi 道：“别沮丧。你们天资虽不及掌门师兄，但也属出类拔萃，所以才能被shōu rù 派中。你们中虽无人能全盘继承师兄武功，但却各有独特天赋，都有自领方的才能。所以师兄思虑之下，将他的武功按不同特点分为四脉，各编成本集子，要在八人中挑选四人分别继承。” 阿唐听，又gāo xìng起来。玉儿细心，在侧问：“那末没有继承到的人，又该如何处置？” 几名师叔起笑道：“谈何处置。继承到集子的人，成年后自当挑起派中大梁。倘若没有继承到，便和我们现在样，自由自在、从旁协助，同为天台派添砖加瓦啊。” 玉儿道：“如此听来，无论继承不继承，都很好呢。” 小叶略略侧身，对她笑道：“正是如此。” 静微道：“小叶说得对。我们练功年，今天难得有机会聚在起切磋，自当顾念手足之情，而不必有功利之心。” 玉儿点点头。息桐握住她的手，柔声说：“玉儿，你从昨晚以来直唉声叹气，难道心中放不下这件事？” 玉儿见众人齐盯着她，脸儿红，低头道：“我其实还好。只是，这几天见息兰直郁郁不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第四本集子。我就在想，如果像你样，索性退出，息兰也许会gāo xìng些。” 息桐笑道：“傻丫头。你怎知她定是为了集子不开心？息兰心思最敏感，以往见了花落叶枯、秋风乍起，也会禁不住哭鼻子的。” 玉儿道：“真的么？那样便好。不然我怕万她……” 息桐截住她的话头，道：“你千万别学我。师父带我们上山，又悉心传授武功，我如今懦弱退缩，想来他也失望得很。” 杨师叔在旁大声道：“息桐，不必自惭形秽。人各有性格，平淡谦和，便是你的优点，掌门师兄绝不会怪责。” 方师叔道：“正是。你们切切记住——只要不违背自己内心，各展所长，该争时争、该让时让，同将天台派精神jì xù 发扬光大，即为正途。” 几人豁然开朗，齐声答应：“是。” 杨师叔抬眼看看窗外：“时辰将至，怎么息兰和云离还没有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51章 狂神曲（一） 欲望文 第52章 狂神曲（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2章 狂神曲（二） 玉儿道：“昨晚息兰在院里坐到很晚。我和息桐劝了她会，才各自进房睡觉。早晨醒来去敲她房门，她已出去了，也不知道她究竟休息得如何。” 小叶道：“云离也是早便不在了。想来两人上午应该在起，不会有事的。” 杨师叔道：“但若耽误了时辰，便算zhǔ dòng 弃权。” 方师叔道：“我出去找找。”说着便要起身。阿音坐得离门最近，突然沉声说：“来了。” 只见云离和息兰都著了练功服装，齐齐整整，同踏进门来。云离神色如既往冷静，息兰却面色微红，额头略略沁出细小的汗珠，想是路匆匆赶来，dān xīn 迟到，是以有些心急。 息桐喜道：“兰儿，来了便好，我正dān xīn 呢。” 息兰向师叔问了好，迎过去坐在她身边，将桌上凉茶饮而尽，道：“云离哥哥说今天的仪式很重要，所以定得准时赶到。” 云离立在厅中，向众人扫了眼，平静地说：“还是你们谨慎，都提前来了。” 方师叔道：“只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是否提前来，倒也无妨。”他望望天色，正容说：“时辰已到。” 八人听，lì kè 离开座位，并肩垂手立于厅中央。杨师叔朝另几名成年弟子示意，那几名弟子便走入内堂，捧出几件物事来，放在正厅前方四张桌子上。 八人悄悄望去，见四张桌子上俱放着本深蓝封面的集子，都尚未题名。其中三本集子旁各放了口木匣，唯有第二张桌子上没有木匣，只在桌边斜斜靠了柄乌沉沉的大刻刀。 阿唐眼睛嗖嗖放光，捅捅身边的静微，连声说：“看，看，刻碣刀！” 静微低声道：“这么沉不住气，小心师父师叔认为你天真幼稚，难挑大梁。” 阿唐哎哟记，立马紧紧闭嘴，恨不能连呼吸都憋住。 厅门大开，天台派成年弟子纷纷涌入，分立两边。杨师叔到大厅前方正中，朗声道： “今日天台派将通过比武的方式，在掌门人亲自拣选的八名候选者中，挑出四人，分别继承武学四脉，将来共同执掌我派。其余人等，同为天台派弟子，自当勤心协助，从此长幼有序、平等互待，切不可有二心。” 众人齐躬身道：“谨遵大师叔指教。” 杨师叔回礼：“不敢当，请各位师弟入座观礼。”他待众人落座后，对在厅中的八名少年道： “掌门师兄已jiāo dài 过比试规则，如今便将先期事宜交予我与方师弟二人，他只在内堂等候。你们瞧这四张桌子上，自西向东，分别为四本集子。等下待我介绍完毕后，你们便写下自己想继承的集子编号，交给方师弟。” 八人齐答应。杨师叔回身指着第本集子道：“第本集子包含心法为《丹丘诀》、步法为《临渊步》，主要武器技法为《暗暝术》。这木匣中便是施行暗暝术的各种器具。” 众人闻之，大为动容。杨师叔笑了笑，又指了第二本集子说：“第二本集子包含心法为《倚火诀》与《沧波诀》、步法为《乘龙步》，主要武器技法为《刻碣刀法》。这柄便是那由世间罕见玄铁铸就的刻碣刀。” 静微听阿唐又开始咻咻地喘粗气，赶紧掐掐他手，示意他千万保持冷静。杨师叔又走到第三本集子面前，道：“第三本集子包含心法《拂云诀》、步法《采菱步》、主要武器技法为《十三弦法》。匣中便是十三根金弦。” 旁边有人嗡嗡嗡地议论道：“听说十三金弦生具灵性，会识主人。却不知究竟如何操作？” 方师叔笑道：“急甚么，待敲定继承人，不就可以大开眼界了？”众人闻言称是。 杨师叔待议论声平息，转到第四本集子跟前，说：“第四本集子包含心法为《拾翠诀》、步法为《栖霞步》、主要武器技法为《折柳式》。这木匣中是暗器与设计图，统共十二套。” 旁边位瘦高的成年弟子笑道：“暗器上没天份的人，万万学不了第四本集子。”方师叔闻言应道：“正是。” 杨师叔介绍完毕，见八人神色各有不同，便道：“好了。接下来各人立即填写看中的集子编号，过会同公布。” 息桐微微笑，退身出列。另七人各提了笔，在纸上书写了数字，签下名，细细折叠后，由方师叔同收齐。 方杨二人齐集了另几名年长弟子，起展读七张纸片。展读完毕，杨师叔复又踏步向前，掂了纸张，朗声念：“选择第本集子者：顾无音。” zhè gè 结果皆在众人意料中。阿唐羡慕地咂咂嘴，道：“不战而胜，羡煞我也。” 不少人见他如此，皆笑了出来，连阿音都侧头瞧了他眼，嘴角微扬。杨师叔笑道：“你急甚么，先听我念完。”又接着念道： “选择第二本集子者：傅高唐。” 他念完“傅高唐”三字，便没了下文。几人屏息敛神等了会，却不见jì xù 念其他名字。阿唐终于沉不住气，问：“咦，还有呢？” 杨师叔诧异道：“还有甚么？没有了。” 另几个孩子起奇怪道：“怎会没有了？”齐齐望向云离。云离若无其事，淡定地说：“我想了又想，最终改变主意了。”倒是他身边的息兰低了头，两颊泛起酡红。 杨师叔道：“在午时之前，原可以随时改变主意。”阿唐这才恍然大悟，嚷道：“莫非我也不战而胜啦？！” 静微和小叶左右地说：“好像是的。” 阿唐啊哈声，大笑不已，突然出列，直向第二张桌子奔去，口里喊着：“刻碣刀，hā hā，我的刻碣刀！” 玉儿叫道：“啊哟，傅大傻又犯傻了。”静微强忍住笑，赶上前把揪住阿唐裤腰带，硬生生将他拖了回来。 阿唐兀自挣扎不已，小叶朝他道：“喂，别冲动，小心到手的刻碣刀又飞了。” 阿唐吓了跳，连忙乖乖好，不敢再乱跑。想了想，冲云离咧嘴笑道：“嘿嘿，谢你。” 云离淡淡地答：“不客气。” 杨师叔俟众人平静下来，又道：“选择第三本集子者：穆静微、朱云离、叶歌和。” 话音甫落，方师叔带头笑道：“终于开始扎堆儿啦。” 杨师叔应道：“这场想必精彩得很。”说罢jì xù 念：“选择第四本集子者：杜息兰、戚横玉。” 众人啧啧地说：“第四脉是娘子军。”杨师叔高声道：“我先入内将选择结果禀报掌门师兄，稍后便出来宣布比试细则。” 他返身入内。厅中众成年弟子按捺不住jī dòng ，议论不休，都在bsp;bsp;谁将最终胜出。八名少年静静伫立厅中等待，无人参与议论。 又过了会，杨师叔出来，道：“掌门师兄有令。”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但听他jì xù 说：“所有成年弟子都到内堂中集合观摩。候选者中，顾无音和杜息桐二人不需比试，所以也可进入内堂旁观。其余六人便在这里等候传唤。” 众人齐道：“是。”阿唐急了，抢着说：“我也不需比试，为甚么不让我看？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杨师叔瞥了他眼，道：“掌门师兄在内堂听到你几度喧闹不休，因此特意吩咐留你在外头，叫你好好定心宁神，不得胡乱凑热闹。” 众人轰然而笑，阿唐面红耳赤，只得喏喏：“是，是。” 杨师叔道：“好了，其他人都进去吧，将四本集子与相应武器也齐拿上。”众人齐应，列队鱼贯进了内堂。阿音和息桐也跟在后面，息桐依依回头，温言道：“我等着你们啊。”说罢向静微深深望，便进去了。 第52章 狂神曲（二） 欲望文 第53章 狂神曲（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3章 狂神曲（三） 剩下六名少年，坐的坐、的，各揣心事。须臾，杨师叔和方师叔出来，对他们说： “我们在内堂已商量完毕，将从第三本集子的比试开始，比试分两场，先进行第场。” 云离略思忖，问：“第场由哪两人参加？” 方师叔笑道：“这便是问题所在。因为共有三人，首场不参加比试的那人在体力上显然占了便宜。因此我们决定，在第场jié shù 后，为了让胜者有时间huī fù 体力，便接着先进行第四本集子的比试，然后再进行第三本集子的第二场。至于第场的参加者，我原本建议由你们三人抽签决定，但掌门师兄托我转告你们，说这次定继承人并非只以武力论胜负，还需考量气度涵养——所以，他要你们三人自行商议。” 方杨二人说罢，静静伫立侧旁，不再作声。静微、云离和小叶互视眼，静微果断地说：“我先上场。” 阿唐大声说：“先上场的可能要战两次，你不怕吃亏？” 静微笑道：“你没见玉儿脸关切么？我可看到了，所以不忍心让小叶先上。” 玉儿正偷偷瞧小叶，乍听此言，赶紧别开目光，含羞啐道：“他累不累，不关我事。” 小叶含笑道：“反正两场比试间隙能休息，我先上好了。” 息兰不等他说完，抢过话头：“小叶哥哥，别这么说，还是让云离先上吧。” 阿唐怔，看向息兰：“你咋不dān xīn 你的云离哥哥劳累过度呢？” 息兰道：“同门手足，自然应该互相照顾体谅。云离哥哥，对么？” 云离朗声道：“很对。小叶，你好好休息，第场便由我和静微先比试吧。” 小叶还想推让，杨方二位师叔已经起笑道：“你们三人在如此情况下还能保持稳重谦和，掌门师兄必定很欣赏。” 静微和云离起身，便要随二位师叔起进入内堂。临行前，方师叔瞥余下四人，hā hā笑道：“他们自去比试，你们可别满脸紧张。便留在厅中喝喝茶、聊聊天罢！” 云离含笑补充句：“若是为了放松，唱个歌儿也行啊。方师叔，对么？” 方师叔hā hā地道：“对，对。” 阿唐悻悻然嘀咕：“明知两强对决，却偏偏看不到，心里痒啊心里痒。” 静微闻言回头道：“听说猴子最爱挠痒痒，你……嘿嘿。”阿唐呸了声，静微轻轻笑，闪身随二位师叔进去了。 息兰坐在椅中，直盯住云离不放。云离迈过高高的乌木门槛时，只作不经意地回头，意味深长地向她望。二人目光交汇，倏忽间，竟似交流了万语千言。 四人呆呆坐在厅中，竖起耳朵想听内堂动静，但只闻隔了两堵墙后的人声嘈杂，却分辨不清说话内容。约摸过了半柱香时分，内堂蓦地安静下来。阿唐低声道：“开始了。” 息兰浑身颤，突然趴在椅子扶手上，语带呜咽：“怎么办，我……我好害怕！” 玉儿和小叶左右，围了过去，玉儿搂住她的肩膀，ān wèi 道：“怕甚么呢？别怕啊。都是自己人，又不是仇敌相争。” 息兰低低地哭了出来：“我怕云离哥哥会受伤。” 小叶笑道：“不会的。云离和静微武功差不，哪这么容易受伤？再说了，静微出手向来点到为止，你就放宽心吧。” 息兰哭道：“不是伤身，是伤心。云离哥哥说过，如果败了，便要远远离开天台山，另寻处潜心修炼。我，我不想让他走啊！” 另三人吃惊地互觑眼，阿唐道：“为甚么不早说？早说了，静微肯定愿意让他。” 息兰抚住心口，含泪说：“他不要别人让，所以不许我说。我只能憋在心里，当真……当真难受得紧。” 玉儿掏出手帕，替她拭泪，边拭边劝：“现在都已经开始啦，dān xīn 也没用了。这样吧，就算云离输了，我们大家也定想bàn fǎ 替你留住他，好么？何况他又未必会输。” 小叶在旁道：“正是啊。倘若云离赢了，我在第二场稍微和他过几招便认输，他就绝不会走啦。你看怎么样？” 息兰抽抽嗒嗒地道：“我不是要你让他。只是，只是心里头难受得慌。” 阿唐在厅中团团乱转，连连说：“难受啊？咋办？要不你揍我几拳，放松下？” 玉儿呸了口：“你当息兰像你样野蛮么？” 息兰轻轻抬泪汪汪的双眼，对阿唐道：“以往我不舒服的时候，云离哥哥总会唱歌儿或奏曲儿给我听，我便能好啦。阿唐，你唱个歌儿给我听听，行么。” 阿唐惊得手脚抽，道：“吓？”玉儿和小叶闻言，忍俊不禁，玉儿边笑边说：“他会唱歌，那狗熊也会跳舞了。” 阿唐瞪了她眼，又;地向息兰道：“我真不会唱歌。要不，让玉儿或小叶唱？” 玉儿摆手道：“我没音乐天份，唱歌儿也不太行。小叶，还是你来吧。” 小叶微笑道：“好啊。息兰，你想听甚么歌儿？” 息兰目光闪动，突作顿悟状，说：“对了，我前些日子得了本乐谱，上面录了支曲子。我直很想听，但自己技艺不够，总也奏不成调，又加上近来事，直没机会拿出来。要不，小叶，你就按那曲谱吹来听听？” 小叶道：“是吗？甚么曲子，拿来我看看。” 息兰低下头，从怀中摸出本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小叶接了册子，阿唐好奇，也凑过去瞧，纳闷地说：“咦，‘高里曲’，啥意思？” 玉儿啪地拍他后背，道：“什么高里曲，zhè gè 字明明念‘蒿’。” 阿唐嘿嘿笑着，念叨了几遍“蒿里曲”，转头问小叶：“这是啥曲子？” 小叶翻开曲谱，端详了会，yí huò 地说：“我却从没见过这首曲子。息兰，你在哪里得到它的？” 息兰道：“我也记不太清了，依稀是前阵子在旧书堆里翻来的——小叶，我心口难受得紧！替我吹奏下它，好么？” 小叶摸摸腰间长笛，犹豫道：“吹奏当然可以，可是，笛声穿透力极强，这会儿吹，不太hé shì 吧？” 息兰连忙道：“刚才方师叔也说了，让我们放松些，就算唱歌也无妨。既然能唱歌儿，吹曲儿应该也没甚么guān xì 。” 玉儿想了想，说：“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大家聊会天，等静微和云离出来了，让云离吹给你听，你想必会喜欢。好么？” 息兰轻轻嗯了声，垂下眼帘，突然用力掩住心口，满脸苦痛神色。阿唐见，赶紧催促小叶：“快快，快吹！不然怕是等不及云离出来，她就晕厥啦！” 玉儿也吓了跳，手忙脚乱替息兰又拍又捶。小叶抽出长笛，道：“我这就照曲谱吹给你听，息兰，放松些，莫要再想太。” 息兰依旧捂着胸口，痛苦不堪地点点头。小叶展开册子，将长笛举到口边，低眉凝神，便吹奏起《蒿里曲》来。 那曲谱两句组，相映相和，仿若问答般。问者幽噎，答者悲切，竟透着种说不上来的诡奇暗晦。小叶刚吹奏了两句，便蹙起眉头。玉儿和阿唐听了，心头亦双双泛起不适之感，就连正无力伏在椅上的息兰，也睁大了眼睛，充满惊惧神色。 小叶硬着头皮，又吹了两句。蓦然间，从内堂传来“砰啪”记巨响，紧接着又是“啊”的声大叫，叫声怆痛凄惶，竟是静微的声音！ 第53章 狂神曲（三） 欲望文 第54章 蒿里哀（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4章 蒿里哀（一） 阿唐喊了声“不好”，小叶猛地撤去长笛，二人发足跑向内堂，玉儿紧随其后。息兰犹疑下，抓过桌上的曲谱，塞进怀中，也匆匆跟上。 路只听静微不断哀呼，开始还极为狂乱，随后却越来越低弱，还隐带哭音。四人急急穿过厅后走廊，奔到内堂门前，止了jiǎo bù ，不知该不该这般闯入。 突然人猛地自门里冲出，和最前面的阿唐撞了个满怀。阿唐抬头看，那人正是方师叔，只见他脸惊怒，已不复有先前和蔼面色。 方师叔见了他们，厉声道：“进去！”四人吓得不敢回话，战战兢兢踏入内堂。 只见静微正紧紧掩住耳朵，俯跪在内堂中央，簌簌发抖。他手背和肩臂上有几道深深血痕，身后倒着个兵器架，枪戟斧锤落了地。息桐蹲在他身边，搂住他，不停说着安抚的话。云离满眼茫然，兀自执了武器呆呆立在旁。内堂周围的成年弟子们或诧异，或惶惑，望望静微，又望望内堂南首，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内堂南侧独辟块区域，面前垂着张藤黄竹帘，依稀可见端坐帘后的天台掌门身影。竹帘微微振动，显是掌门心中颇不宁静。杨师叔和阿音西东，侍立竹帘面前，正凝神聆听帘后人轻声指示。 阿唐和小叶见了如此情景，齐跑近唤道：“静微？你怎么了？” 静微依旧死死俯在地上，浑不顾周遭切。息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道：“刚才他正和云离过招，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的笛声，他就像失了魂似的，将武器扔，大声狂叫，不小心碰翻了兵器架子，刀戟倒下来，把他伤成这样。” 她低下头，去拉静微捂耳的双手，哭道：“静微，我替你包扎。” 静微紧紧按住耳朵，不肯放手，叫道：“求求你们，别吹，别吹！我不要再听。” 小叶慌忙在他身边蹲下，大声道：“我不吹了，静微，你放心，别害怕。” 他几人拉扯成团。突然风声震，杨师叔已闪身立在小叶面前。小叶仓惶抬脸，只见杨师叔双眼如电，直截了当地问： “是你吹的笛子？” 小叶点点头，想起自己蹲在地上与长辈说话，终是不敬，便想换个姿势。甫动弹，杨师叔已锐声喝道：“跪下！” 小叶脸色发白，不敢违抗，乖乖在堂中央面向竹帘跪下。周围的弟子们难得见杨师叔动怒，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杨师叔退到竹帘旁，口气略略放缓，却依旧追问道： “从哪得来的曲谱？为甚么要挑这时候吹？” 小叶轻轻颤，抬起眼，瞧着杨师叔，声不吭。 方师叔踏上几步，来到小叶旁边，疾按住他的肩，道：“小叶，说实话。” 小叶道：“我……我……”脖颈微转，想向后望，却又硬生生忍住。 阿唐梗着脖子，忿忿不平地插嘴：“不关小叶的事。”满场视线起投向阿唐，杨师叔沉声问：“不关他的事，那又是怎么回事？” 阿唐喃喃道：“那……那曲子……”他嗫嚅半晌，突然叫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乱嚼舌根、搬弄是非。”猛地来到小叶身边，腾地跪下，竟再不开口。 杨师叔和方师叔对望眼，方师叔道：“有问题。” 杨师叔沉吟番，向小叶和阿唐温言劝道：“你俩自诩男子汉，所以想独立承担切么？便说出实情，又有何妨。” 阿唐和小叶垂着头，紧紧闭着嘴，却只是不回答。 杨师叔将目光投向玉儿和息兰，道：“方才前厅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俩来说。” 息兰吓得脸都黄了，死死按住怀里的曲谱，动了动唇，想说话，终又说不出，扑通瘫倒在地。玉儿挺了挺胸，大步走到小叶身边，朝着竹帘中人，口齿清晰地说： “刚才息兰说她心里头不舒服，非要小叶吹曲子给她听。又给了小叶本曲谱，叫他务必按那曲谱吹。” 息兰哀呼声。云离缓缓回头，清冷的目光静静投射在她脸上。 玉儿说完，低头向小叶道：“小叶哥哥，错不在你，师父定会明察秋毫。”说罢双腿屈，挨着小叶跪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杨师叔，转到息兰身上。杨师叔来到她面前，伸手道：“息兰，把曲谱交出来。” 息兰哆嗦着，从怀中掏出曲谱，无言地望了云离眼，默默交了过去。 杨师叔回到竹帘面前，躬身将曲谱册子递入。帘中人接过册子，轻轻翻，便放置于案几上。隔了会，方才吐气扬声，问道： “息兰，你是怎么得到这本《蒿里曲》的？” 他字顿，将话语徐徐送出竹帘，传遍全场，语音清越，浑不似年过花甲之人。 息桐听得《蒿里曲》三字，蓦地停止了动作，她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yí wèn ，自言自语道：“《蒿里曲》？《蒿里曲》……咦，听起来怎地有点像……” 全场寂然，只等息兰回话。息兰又向云离看了眼，才收回视线，深深跪伏在地，道： “回禀师父，我前些日子在书斋中游玩时，无意在架上发现这本曲谱。只觉名字新鲜，时兴起，便借了huí qù 。直到今天，才碰巧想起它，便请小叶替我吹奏示范。” 帘中人慢慢地道：“书斋并非禁地，你前往借阅，也无可厚非。但《蒿里曲》几年来直放在最冷僻的西南角落书架上，且被置于最高层。你年幼个矮，如何想到去翻检那里？又为何唯独将它带在身边？” 息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西南角古籍甚，所以好奇……我……”她越说越轻，头也愈垂愈低。 帘中人轻轻喟叹，居然不再追问，转而温言向静微道：“孩子，勇敢些。” 静微已放开双手，呆呆任凭息桐替自己包扎。他的伤处颇深，被洒上金创药后，竟也声不吭，便似魂魄飞去天际般。 众人见他眼角隐含泪光，虽未知个中情由，也尽皆唏嘘不已。帘中人平静地道：“关于《蒿里曲》的来历。我现在便说给你们听。” 他顿了顿，续道：“阿音、阿唐、静微、云离、小叶、息桐、息兰、玉儿，这八名孩子虽然在派中年纪最小，但都是极具灵根颖性的，只可惜各有段凄惨身世。比如静微，原是簪缨世家的子孙，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官居高位，且又能惜民如子，颇有好名声。 “然而朝廷本非清净之土。十三年前，静微的父亲被政敌罗织罪名，官兵来到，要将他抄家灭族。静微父亲被枭首，母亲为免受辱，在庭院中当众撞树自杀。当年静微才四岁，他的母亲临去前，本已将他藏了起来，他却想尽bàn fǎ 跑到院中，抱住父母遗体不放。官兵知悉他身份后，便要将他起诛杀。” 在场众人闻言，皆打了个冷颤，望向静微的眼神不由自主了份同情。 静微已渐渐冷静下来，盘腿端坐在地，垂拢眼帘，脸木然。息桐坐在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紧紧相握。 帘中人缓缓续道：“其时我为寻觅门下传人，恰行至京师。听闻街巷里闾说起此事，又见无数布衣bǎi xìng 为静微父亲之死流泪叹息，询问情况后，立即赶往他家府院探究竟。正碰上官兵要杀静微。我见静微虽小小年纪，却凛然不惧枪斧，又兼目光澄澈、根清骨傲，大为欣赏，便想挽救他的性命。 “可是朝廷的命令，岂能轻易改。;之下，我点倒了几十名官兵，逼迫他们暂时收手，又当众向官兵头目承诺，三天之内，以我天台派掌门裴释舟之名，定会给此事个jiāo dài 。我替静微将父母遗体简单殓葬。随即带着他躲了起来，直到深夜，才领他同进宫。” 众人听到此处，莫不悚动。帘中人轻轻笑了几声，似颇为自负，道：“天台派久居草野，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可是，唯独那次却破了例。我将静微负在背上，夜半时分，长驱直入，纵然有层层禁军，也挡不住我，直来到皇帝寝殿之中。 “我将bǎi xìng 心愿告知皇帝，又请他看在静微年纪幼小的份上，放过他性命，让他随我归山，从此再不入京，不涉足官场。皇帝却顾及颜面，沉吟不决，只说圣旨已颁，难以改口。我情急之下，借了他宫中架古琴，即兴赋了这首《蒿里曲》，只求以至情至性，打动他内心。” 他话锋转，又道： “你们几个孩子毕竟年纪小，只爱人间良辰美景，却不知人生亦如夏虫秋草，皆有衰亡之时。《蒿里》原为汉代古诗。‘蒿’字本指‘野草’，‘蒿里’则为地名，时人传说此地在泰山脚下，无论谁死后，魂魄都将归于蒿里。所以古人常在丧葬时吟唱此诗，以寄托对死者的哀思。 “我使尽平生技艺，将古诗《蒿里》化为乐曲，令其传达无限悲凉凄惶之情，旨在感化皇帝。曲奏毕，那皇帝念及逝去亲人，耸然动容。静微虽然年幼，却新失父母，本已迷惘无助、强自撑忍，又骤然听到《蒿里曲》，终于崩溃，在阶前泪流满面长跪不起。” 他言及此，语声悯然，轻轻念诵：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竹帘中声叹息。众成年弟子尽皆眼角泛酸，有人已偷偷转过头去，抬袖擦拭。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54章 蒿里哀（一） 欲望文 第55章 蒿里哀（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5章 蒿里哀（二） 息桐喃喃道：“原来不是‘嵩’，而是‘蒿’。他写得潦草，我却误认了。”她昂起头，两行清泪涔涔而下，问：“师父，然后皇帝赦免了静微，是么？” 帘中人道：“对。他终于被《蒿里曲》打动，同意让静微随我远走高飞，但终生不许再踏入京师步。回山之后，我便将《蒿里曲》记载在册，年以后，派中有弟子yì ;去世，入殓时我又奏起此曲，孰料静微听，当场失控痛哭，是以我从此不再奏它，并将这本谱册束之高阁。后来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星移物换，也就慢慢淡化了。” 息桐喃喃道：“难怪他说这首曲子听不得，原来是zhè gè 原因。”她柔声向静微道：“没事了，静微。从今往后，咱们永远不再听它！” 静微慢慢回过神来，黯然点头。方师叔听得愤慨，问息兰道：“你真的不知来龙去脉？” 息兰满脸泪痕，颤声说：“我不知道这首《蒿里曲》的来历。真的。姐姐，求求你，替我作证，求求你。” 她扑到息桐身边，紧紧攥住息桐的手，眼泪滴又滴，不停地砸落在手背上。 息桐深深望了息兰眼，缓缓转头对方师叔道：“我和兰儿今日都是第次听说这段详情，我相信妹妹只是凑巧获得曲谱，小叶也纯属无意中吹奏。” 息兰听，lì kè 向帘中人深深叩首，道：“弟子已知错，求师父师叔饶恕。”小叶亦同叩拜。 帘中人道：“此事虽有费解之处，但个中详情，我确实从未与人说过，静微，你既然连息桐都没有告诉，想必也不曾对别人提起了？” 静微点头道：“是。师父，我从未提起过这段家世渊源。” 帘中人道：“既然如此，便由息兰人领主责，小叶领次责。义恭，良举，他俩便交给你们，念及二人均为无意初犯，重惩可免，只留待比试jié shù 后再处置。” 杨义恭和方良举踏上步，大声应诺。杨义恭道：“掌门师兄，方才那场半途中止，该如何处理？” 帘中人道：“静微，你已受了伤，还能比么？” 阿唐忽然高声说：“师父，我有话要对静微讲。”小叶正跪在他身边，闻言看了他眼，突然会意。倒是玉儿略有警惕神色，连连以目示意阿唐，要他住口。 阿唐不理会玉儿，坚持道：“师父，请让我和静微单独说几句话。” 帘中人道：“无妨，你俩出门去说。” 阿唐道：“谢师父。”拉住静微，走出门外。二人嘀咕会，同走了回来。静微来到内堂中央，翻身下拜道： “师父，我放弃jì xù 比试，请您判决云离胜出。” 此言既出，全场惊异，云离面上惊疑不定，连竹帘后掌门身影都微微凝。方良举惊道：“你就算受伤，也仍有胜算，为何突然谦让？” 静微道：“我今日只因听了首曲子，便张惶失措、误伤自身，显是涵养修为尚且不足。云离向来冷静沉着、足智谋，原比我适宜继承第三本集子。我愿意认输，无论最终云离和小叶谁来继承，我都愿全心全意从旁辅助。” 全场静默无声。帘中人沉思良久，问：“你执意如此，纵然我是你师父，也不能强拗。你真的想好了？” 静微肃然道：“想好了。师父，请让云离胜出。” 息兰虽伏身在地，却心中狂喜，自眼角悄悄窥去，正与云离眼光相遇。云离面无表情，然而目光灼灼，二人互相望，立即转开视线，云离收起武器，张俊脸写满踌躇之志。息兰强自按捺住心中欢腾，收回视线，却正迎上玉儿的脸。她骤见玉儿凝视自己的目光中充满疑虑之色，心里不禁有些发慌，赶紧低下头。 帘中人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 陡听竹帘前个清冽冷湛的声音响起： “师父，判不得。” 在场诸人齐齐震，都向说话的人望去。只见他身青袍，手执白简，虽只十七八岁年纪，却凌然已有睥睨骋骛之气象，却正是阿音。 帘中人愣，却仍不失从容风度，语势转，问道：“你有何话说？” 阿音迎着众人目光，走到厅堂中央另七名少年面前，旋身向帘中人道： “师父，息兰的曲谱并非先前无意中获得，实为昨夜与云离起潜入书斋，刻意搜寻而得。” 场中哄的声，顿时大乱。息兰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不知如何是好。静微等五人骇了跳，面面相觑。云离面上掠过丝慌乱的阴影，又迅速镇定下来，直视前方，峙立不动。 杨义恭大声道：“安静！安静！”他喊了好几声，众人方才勉强平息情绪。杨义恭向阿音道：“阿音，你平时不爱言，如今既出面指认，可有甚么依据？” 阿音垂目敛容，平静地说：“昨日下午，我在华顶台的北侧林中运功调息之时，云离和息兰双双来到附近。我正想出言招呼，他俩却突然谈论起继承集子的事，又说静微是劲敌，理当设法探寻其弱点命门。我顿感尴尬，不便再现踪迹，只得运起暗暝术，藏形于山石之中。” 息兰失声道：“阿音，你偷听！”云离陡地回头阻止她：“别说话！” 玉儿猛然喊道：“你们自己zhǔ dòng 凑上前，怎能算作他偷听？”阿唐大声道：“对啊！”小叶赶紧拉住他，示意他住嘴。 静微长叹声，bsp;mò 不语。息桐愕然回首，道：“兰儿，你这么说，便是承认有此事了？” 息兰蓦然省觉，紧紧闭嘴不应。场中又渐渐乱起来，杨方二人竭力维持，却仍无济于事。 忽听竹帘中人扬声道：“不许慌乱。全都镇静！” 他语音中挟了内力，扫从容平和之意，却隐含凌厉气象。在场弟子闻声警觉，纷纷噤口不言。 帘中人道：“阿音，你jì xù 说，不得有字虚言。” 阿音应：“是。”他续道：“云离告诉息兰，说他gù yì 宣称选第二本集子，只因兵不厌诈，到时可以令静微始料未及；息兰则告诉云离，她向息桐套话，得知有首曲子能令静微失去常态，还说已知晓其名。但息兰当时念的曲名很奇怪，并非《蒿里曲》，而为《嵩里曲》，还强调是‘嵩山’的‘嵩’。” 帘中人道：“说下去。” 阿音道：“于是他俩商议夜半时分前往书斋搜寻，接着匆匆离开。我也没有久留，到林背后牵了座骑，随即下山。至于为何《嵩里曲》变成了《蒿里曲》，还请师父明查。” 场中片嘘声。帘中人提高声音，问：“息兰，云离，他说的可为实话？” 息兰和云离惨然变色，息兰面青唇白，哑着嗓子道：“阿音，你……”云离突然抗声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需隐瞒——这本《蒿里曲》，确实是我和息兰从书斋中寻来。息兰原本描述的是‘嵩’字，但遍寻书斋，却只觅到这本字形近似的曲谱。我没有读过汉代古诗《蒿里》，也根本不知道《蒿里曲》有如此悲惨的来历！” 他退后几步，与息兰并肩跪在起。众人又静默下来，但听云离jì xù 说道：“我和息兰只想用乐声稍稍干扰静微临场发挥，但绝未料到这曲子竟会揭开他昔日重大伤疤。倘若知道《蒿里曲》有这般典故，打死我们，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玉儿满脸通红，大声斥责：“你们不止次撒谎！谁知道这句又是不是真话！” 云离直视她，怒声道：“我像如此下三滥的人吗！” 玉儿愤愤道：“怎么不像！你俩心术不端，还企图把小叶哥哥拉下水，你们……”她气得发抖，眼里泪花乱转，竟说不下去。 小叶低声道：“玉儿，冷静些。”息桐缓缓转身，面朝息兰，痛心疾首地道：“兰儿，原来……原来你那时真的存心lì yòng我……你不光lì yòng我，还把我当傻子，想把这曲谱册的来源在我面前蒙混过去……枉我刚才虽然心中生疑，却还尽力劝服自己去相信你！” 息兰哭着说：“姐姐，我的确曾经套你的话，但我们是真的不知道那曲子来历啊！我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坏的……” 阿唐怒道：“息兰，你说云离若失败了，便要抛下你离开，你说你身子弱，到时会受不了。我便帮你向静微求情，静微听了，lì kè 答应退让——可是你们，你们竟然耍弄人！”他愤而转向静微，道：“静微，你受害最深，你说话！” 静微低低道：“但请师父定夺。” 息兰哭得大声，直说：“他真的说过要走啊！我没有骗你们啊！”玉儿恨恨道：“你俩向来形影不离，他会抛下你？打死我也不会再信！” 他几人吵作堆，周围人议论纷纷，杨义恭、方良举二人又是头痛又是心痛，疾向竹帘中问：“掌门师兄，该当如何处理是好？” 帘中人略思虑，突然喝道：“统统住口！” 这记怒喝，气贯其声，直震得竹帘啪的弹起，正敲打在立于面前的阿音身上。阿音退后步，屈膝跪下，在场所有人见掌门动了真怒，立时住嘴，纷纷立起，跪拜在地。 竹帘落回原处。帘中人沉声说：“如此看来，阿音的话不假，息兰，云离，是也不是？” 云离道：“是。但……” 帘中人疾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还想分辩。我不妨替你起问了。”帘后身形依稀转，向阿音问道： “你既然听到他俩如此计谋，为甚么不当场劝止，而任凭事情发展？” 阿音微微垂首，道：“云离谎称选第二本集子，想以此误导他人，在我看来，这纯属雕虫小计，终难撼动有实力的对手，是以并不dǎ suàn 揭穿。待到后来，他二人商议夜半寻曲谱，我曾矛盾挣扎，但仔细思量番，依旧决定jì xù 不出声。” 帘中人问：“你有甚么理由？” 阿音道：“来他们当时毕竟只是商议，并未正式付诸行动。我若现身阻止，难免有小题大作之虞。二来我不出声，也是想给他们个机会，希望他们能悬崖勒马。倘若他们最终没有做这件事，我便也只当从未发生，而绝口不提。” 他顿顿，续道：“但我实未料到他俩口中的‘嵩里曲’竟与汉朝挽歌《蒿里》有联系。否则定会当场劝止，绝不让今日局面发生。” 他俯身深深拜，又道：“此事我有重大失责之处，愿听师父责罚。”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55章 蒿里哀（二） 欲望文 第56章 蒿里哀（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6章 蒿里哀（三） 帘中人叹道：“既然如此，事情便都清楚了。我且处置如下，听后若有不服，可以当场提出。” 众人齐说：“恭聆掌门教诲。” 帘中人缓缓道：“息兰，云离，你二人好强争胜，以至于误用不当手段，祸及同门。我执掌天台派几十年来，尚德重于尚武，派中众人团结互爱，从未出现过类似事件。所以你二人本该受重责，就算逐出门墙，也属情理之中。” 息兰颤声道：“师父，我们真的不知情，我们罪不至此，真的。” 云离面色苍白，道：“师父，我们愿领受派中切重责，只求不被驱逐。” 帘中人道：“念及你们的确无从知晓《蒿里曲》来历，姑且认为你们只是好胜趋利，并无戗害静微性命之心。所以不逐你们出派，只依照规矩领受相应处罚。不过，你俩的继承人资格，便从此取消。” 云离身躯重重晃，差点倒在地上。息兰连忙去扶，云离轻轻推开她，自己重新跪直，端端正正向帘中人下拜，前额抵地，恰遮掩了面上表情，肃声道：“谢师父宽容。” 帘中人又道：“你俩年纪虽小，却已有戾气，务须静心思过，将其化解。否则纵然天资颖悟，也难成大器。从今往后，且记谨言慎行，派中所有子弟，都有权利监督你们。” 息兰低声道：“是。” 帘中人叹息声，又道：“阿音，你面冷心热，凡事总以天台派大义为先，派中若有不平之事，你常仗义执言，不留情面。但在这件事上，你却有疏失之处——你身为八人中的大哥，眼见邪苗滋长，非但不矫正阻止，却抱袖旁观，妄求事态自行纾解。所以，阿音，我罚你禁食思过三天，你可服帖？” 阿音俯身道：“甘领师父处罚。” 帘中人续道：“至于小叶，虽属无心吹奏，毕竟也导致了同门受伤，所以需和阿音起禁食思过，待静微伤愈后，你们二人再行比试，以定第三本集子归属。” 小叶敛容道：“是。” 玉儿心中宽，面上已有欣喜之色。蓦然间，只听云离沉沉的声音道：“师父，小叶原非局外人。他事先曾与我商定，当我和静微比试时，他会设法吹起《蒿里曲》干扰，助我取胜。交换条件则是息兰与玉儿对阵时，gù yì 输给玉儿，将第四本集子拱手相让。” 小叶大吃惊，挣直身子，叫道：“没这回事！云离，你怎可乱说！” 云离依旧以额叩地，平静地道：“小叶，你居然敢做不敢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师父，我和息兰愿意代他领责。” 小叶气得浑身发抖，紫胀了脸，句话都说不出来。静微和阿唐起疾道：“师父，我们不信小叶会参与其中。”玉儿脸色煞白，不住地说：“小叶哥哥不会的，他不会的。” 杨师叔声长叹，喟然道：“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实难分辨。” 小叶蓦地回过神，也不与云离争论，只不住朝竹帘磕头，直将额头碰出血来，他边磕头，边悲声道：“师父，我可以不继承集子，但求能证明自身清白。” 息桐不忍再看，向玉儿道：“你快劝劝他，别再人受伤了。”玉儿含泪点头，过去欲扶小叶，却根本拉不住。 帘中人怒道：“停下！你俩个说有，个说没有，各执词，如何教人信服？” 云离道：“我和小叶商议之时，息兰也在旁边，师父问她便知。” 息兰闻言，身躯激颤，云离目光如电，已瞪在她脸上，冷冷地道：“息兰，事已至此，你只能实话实说了。” 帘中人提高声音问：“息兰，可有此事？” 息兰默默看了云离眼，又瞧了小叶眼，低下头，睫毛闪动，轻声道： “有。” 小叶大叫声：“息兰！你也冤枉我！”目眦欲裂，急怒攻心，哇地吐出口鲜血！ 静微、息桐、阿唐和玉儿起用力扶持住他，小叶指着息兰和云离，想再说话，却连连呛咳，衣襟上瞬时染了点点红痕。 帘中人淡淡道：“所有争论就此打住。叶歌和，你的继承资格也被取消，另罚禁食七日，思过个月。” 小叶口角沁血，眼中流泪，但终于不再作声，俯伏领受。玉儿探手过去，握住他手，只觉掌心冰凉，虽值暮春，却似刚又降过鹅毛大雪般。 帘中人似不愿再纠结此事，匆匆道：“义恭，你把四本集子拿来，立即进行赐名和继承典仪。” 杨义恭红着眼睛应道：“是。”将四本集子递入帘内。 帘中人说：“顾无音。你上前来。” 阿音低声答道：“是，师父。”恭恭敬敬来到竹帘前跪下。 帘中人道：“这第本集子，我赐名《苍崖集》，将它交托于你。《苍崖集》中所载心法武技，可使人匿足风雨以外、潜形山岳之中，你继承此集，在四名继承人中排行第。从今日起，你必须记着，不光要勤练武功，应修身养性，以肩负未来天台派第人的重大责任。” 他提笔疾书，书毕，扬手，集子从帘中平平飞出，稳稳落入阿音手中。封面上，“苍崖集”三个大字，墨迹宛然。 帘中人复道：“傅高唐。” 阿唐大步上前，在阿音身边跪下。 帘中人道：“你极具天资，当可继承我的武功中博大浩瀚路。但你性子冲动，好胜心亦极强。听说这几天还到处嚷嚷，不许有人和你争夺，可是如此？” 阿唐涨红了脸，道：“师父，我知错啦。” 帘中人道：“幸好你虽争胜心切，却还不至于设计害人。但争强好胜，终非正途。所以这第二本集子，我便赐名《登善集》，只因《国语》中有言‘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你行事豪慨，又有胆识，今日我令你在继承人中排名第二，但你务须深深铭记《登善集》名字来历，从今往后，存善念、行善事，莫轻易与他人斗气相争。” 阿唐挺直腰杆，大声道：“师父，我记住了！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竹帘微微抖，《登善集》飞至阿唐手中。阿唐捧了集子，深深俯伏在地。 帘中人又道：“穆静微。” 静微轻轻答应，上前来到阿唐身边。 帘中人说：“静微，世事皆如流光过隙，无论情仇爱怨，终将归于尘土。但愿你早日摆脱过去阴影，在未来日子中亦不被今朝困扰。你与阿唐的武功不相伯仲，但你年龄比他小，胆气也不如他。因此我将你定为继承人中第三位，还望你往后对待同门，能如既往谦让豁达，无愧于我今日赐你《流光集》。” 静微躬身道：“弟子深深铭记，请师父放心。” 帘中人轻喟声，将《流光集》飞送到他手中。又说：“你的武器与他们稍有不同。十三弦看似金色，却并非用黄金制成，它材料异特，生具灵性，终其生，只识三任主人。我自前人手中得到它，再传给你，你即为最后任，今日既已授你《十三弦法》，我便将赐弦仪式并办了。义恭，将玉碗捧出去给静微。” 杨义恭答应了，转身到帘后，须臾捧出只白玉碗来。帘中人道：“白玉碗中有我的鲜血。静微，你也刺破手指，将自己的血起滴入，共同浇在金弦上。从此它便认定你是我传人，便会听你驭唤。” 静微应道：“是。”依言而行，又接过杨义恭递来的木匣，轻轻揭开。瞬间弦鸣声大作，十三道金光冲天而起，丝毫不逊窗外正午烈阳。 帘中人疾道：“快将混合后的血滴在上头。”静微见弦鸣声越来越响，便似被困猛兽直欲挣脱笼枷般，赶紧应：“是，师父。”举起玉碗向匣中洒，弦鸣声顿时渐歇，只余金光依旧灿耀。 帘中人肃声道：“静微，十三金弦极富灵性，出必见血，不然不祥。你记住了，除非遇上人间不平事，否则绝不可随意以十三弦压制他人。” 静微脸色严肃，长跪回道：“弟子遵命。” 息兰和云离跪在边，息兰偷眼瞧云离，只见他紧紧盯住静微手中的《流光集》和十三弦，目中便似埋了两把利刀。 帘中人道：“好了。戚横玉，你上前来。” 玉儿放开小叶的手，默默前行几步，在静微身边跪下。 帘中人道：“古人曾有‘三尺龙泉剑，匣里无人见。张落雁弓，百只金花箭’之句。你既然继承我的暗器技法，又是女孩儿，我便将此集赐名为《落雁集》，名双义，愿你不但能将暗器功夫练至百步折柳、千寻落雁的境界，也能保持貌美心端，真正不负沉鱼落雁之姿。” 玉儿含泪说：“谢师父教诲。”接过《落雁集》，又忍不住回眸望了小叶眼，只见他神思恍惚，眼神空洞，不知在想甚么。 帘中人肃然道：“今日虽给你们四人定了排行，但你们须记住，我天台派上下，始终人人平等，所谓排行，只是方便称呼而已。你们当中谁都不许倚仗名号位次，而欺压他人。否则，天台派人人都有权利出手诛之。” 众人起躬身答应。帘中人又吩咐道：“你们四人今后便可以各自授徒。但四脉武功本源于家，不可割裂互斥。倘若你们的后人有心互相学习，你们必须支持。” 四人起朗声答应：“是。” 第56章 蒿里哀（三） 欲望文 第57章 隐于朝（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7章 隐于朝（一） 戚横玉说到此处，怅然住口。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在她脸上，竟显出十分的落寞来。屋中诸弟子听得入了神，穆青露最为牵挂，忽闪着眼，急忙问：“故事里的小叶，后来怎样了？” 戚横玉幽幽地说：“小叶被罚独自闭门思过个月，期间谁都不许见。到第三十天上，我、息桐、二哥还有三哥才得以同去探望。他消瘦了许，也不怎么说话，直到最后，才突然对我说：‘玉儿，我已成为派中被唾弃的人，恐怕再也没脸和你起啦。’” 穆青露失声道：“他好消沉！” 戚横玉面有悲色，道：“我们苦苦劝慰，他却始终怏怏不乐。眼看天色已晚，只得暂且离开，只盼日后能慢慢陪他huī fù 。孰料当夜，他便不声不响失踪了，连封书信都没留下。” 众弟子起惊道：“叶师叔走了！”戚横玉神情怆然，不再说话。 傅高唐气虎虎地说：“小叶向来性情和顺、不爱纷争，谁料竟也暗藏股子犟劲。他如此出走，想必心中冤屈至极。”他说到此，益发怒目圆睁，嘭地拍桌子，道：“那天我自始至终都在，息兰几度诱使他吹奏《蒿里曲》，他直没答应，显然也觉得有不妥当之处。直到被我催促，才不情不愿吹奏。这种不情愿连我都瞧得出，万万不会是作假。” 穆静微直怔怔坐在旁边，不曾插嘴。此时才开口说：“那日师父虽然取消小叶继承资格，但他心中怕也不信朱杜二人的话，只碍于寻不到旁人证明罢了。所以他重惩朱云离和杜息兰十年不得离山，却唯独轻罚小叶，只令他闭门思过个月。” 金桂子道：“但个人心中若已被冤屈填塞满，那末无论轻罚或重惩，在他看来都没甚么差别。” 穆青露悄声说：“难怪那么年来，从没听人提过叶师叔的名字。”她转向穆静微，恳切地道：“爹爹，叶师叔很可怜，我们去找他回来吧！” 穆静微道：“二十年来，我们直在寻他，却至今杳无音信。” 穆青露轻轻叹气，眼眸中泛起微愁。司徒翼握住她手，ān wèi 道：“露儿，别难过，咱们起jì xù 找。” 段崎非始终耐心倾听，此刻方才发问：“师父，朱云离和杜息兰，便是那两名携了派中要物出逃的弃徒么？” 烛花许久未剪，冷灯畏缩如豆。穆静微、傅高唐和戚横玉三人的神色在灯光里突地跳，也不知是否火苗抖动所致。戚横玉正了正心情，道：“对。自那天以后，朱杜二人在派中的日子很不好过。虽然大家尽量想忘记前事，但对他俩始终难免有份疏离。” 阿梨在旁愤愤地说：“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谁敢同他们来往？” 戚横玉道：“他俩失去了继承资格，只能习练基础武功，除非我们四人愿意教，否则他们将终生与天台派高深武学无缘……唉，朱云离性情高傲坚忍，从不曾开口求饶，杜息兰私下里却找过我好几回，求我稍稍教她些《落雁集》中的暗器功夫，可是我不够宽容，都硬生生jù jué 了。” 司徒翼道：“师父，这样的人岂能放心传授武功？您这么做可也没错。” 戚横玉轻轻摇首，眼中浸揉丝迷惑：“我也不知自己是否错了。师父自从定下继承人后，便渐趋退隐，杨师叔他们常伴着师父，也不太出门管事。又过了几年，待我们四人慢慢长成，派中重要事务，便都落在我们身上，其余人等念及往事，加不愿理会朱云离和杜息兰。” 段崎非问：“那样的生活，他俩竟能呆得下去？” 戚横玉道：“他俩除了偶尔去书斋借些基础武学典籍研读外，便常常并肩坐在山头，几乎离群索居。” 穆静微叹道：“朱云离不甘受罚，硬将无辜的小叶拖下水。派中很人与小叶交好，念及小叶，心中悲愤难平，以至于不愿原谅朱云离和杜息兰。日复日生活在漠视中，他俩心里的怨恨越积越深。” 傅高唐皱眉道：“说来也怪，都二十五年了，竟然点音讯都查不到！派中弟子常私下里谈论，都很dān xīn 会否因为连夜匆匆lí qù ，在陡峭山路上失了……” 穆静微唤道：“二哥，不可能！小叶的轻功是极好的！”傅高唐乍然醒悟，瞥眼戚横玉面色，赶紧住嘴。 穆青露想了想，yí huò 地说：“如此听来，切都源于朱云离和杜息兰自己犯了错。他们又有甚么好怨恨的呢？” 段崎非心念电转，沉声道：“他俩初衷只为争夺集子，并未料到《蒿里曲》竟guān xì 他人惨痛身世。所以他们觉得自己纵然有错，也不至于罪大恶极。然而从那之后却遭到了他们认为最苛刻的对待，这般日日捱下来，想不变坏都难。” 他话音既落，傅高唐立即侧转了头，假装喝茶。穆静微和戚横玉的目光却嗖地齐齐扫在段崎非面上，段崎非只觉脸上竟有被燎烧的感觉。他心中惊异，扬声问：“师父，四师叔，我可失言？” 穆静微zhù shì 段崎非半晌，缓缓说：“你倒挺了解他二人的心思。” 段崎非赧然道：“我妄作bsp;bsp;，请师父莫怪罪。” 穆静微不言。戚横玉收回视线，黯然道：“有些道理。倘若当年我们能宽容些，他俩也许不至于做出后来的事。” 穆青露急问：“他们到底偷了甚么？” 戚横玉道：“十七年前，师父仙逝。正当派中忙乱之时，朱云离和杜息兰二人趁隙潜进三哥书房，盗窃了《流光集》，便欲逃离天台山。” 众弟子失声惊呼。穆青露瞪圆了眼，道：“好大胆！后来呢？” 戚横玉道：“那时大人都在灵堂中，只留了极少数弟子轮值巡山。他俩很有胆识，gù yì 选在白昼行动，想来认为事后尽可安然lí qù ，谁料逃至半山，却碰到息桐。” 穆青露惊问：“娘为何会在那里？” 戚横玉道：“息桐当时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不宜在灵堂中操劳，所以才留在外头。她为了能顺利生产，嘱托几名女弟子在内院照看才岁的你，而独自去山中散步。息桐撞破他二人后，竭力规劝无效，终至动手较量。” 穆青露追问道：“凭他俩的武功，应该打不过娘吧？” 戚横玉摇头道：“那两人虽然只练天台派基础武功，但因勤习精思，又兼聪颖非凡，八年中仍有不小长进。若遇上我们四人中任何名，他俩自然打不过，但息桐性子柔静，自嫁给三哥后，甚少动武。又兼身子沉重，如何敌得过他俩，反被劫持当了人质，强行带离了山。” 穆静微长声叹：“都是我疏忽，都是我疏忽，我该陪着息桐的……” 傅高唐大声道：“我们四人当时理应主持大局，并非你刻意抛下息桐。这事不能怪你，你别再怨自己。”穆青露见爹爹悲戚，心中又害怕又担忧，奔过去依偎在他身旁。 穆静微搂住女儿，低声说：“没事，别怕。”又向戚横玉道：“四妹，就依先前商定的说下去罢。” 戚横玉道：“好。”她定了定心神，说：“他二人虽劫了息桐，但依然害怕被三哥追踪到，于是逃了程，便潜藏起来。约摸半个月后，息桐临盆生下子，自己却因难产而去世了。” 穆青露霍然从爹爹怀里挣开，跳起身，叫道：“我娘不是生病去世的？我有个弟弟？为甚么你们都瞒住我不说？！”她又气又怒，张俏脸涨得通红。 段崎非疾道：“青露，别急，听四师叔慢慢说。”司徒翼早已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师父师伯这么做，必有yuán gù ，露儿，坐下来，我们起听。” 穆青露恨恨地说：“好，我听！我要听是甚么理由！” 戚横玉道：“息桐去世后，朱云离和杜息兰带着那初生的婴儿jì xù 逃亡。他俩封锁了消息，因此天台派中并不知息桐已遇难。三哥念及派中事务繁忙，便不要我们参与追踪，只说自己的家事，该由自己前往处理。我们也dān xīn 朱云离狗急跳墙，殃及息桐和霖儿，所以不敢大肆追踪。朱杜二人十分狡猾，沿途虚虚实实布下不少陷阱，过了好几个月，终于才在济南千佛山被三哥追上。朱云离用那孩子的性命要胁三哥，三哥;之下，只得同意他将孩子和《流光集》起带走。朱云离临走前留下话，说十七年后必将练成《流光集》中武功，届时将与三哥进行场决战，以雪二十五年前失败之耻，若能胜得了他，才肯归还那可怜的孩子穆青霖和《流光集》。” 穆青露益发惊怒，颤声道：“原来我弟弟竟在那坏人手上。难怪洛阳城里会有拂云心法口诀流传，可不正是那人做的！我娘，我娘也因他而死！”她猛地拧回头向穆静微说：“爹爹，咱们正要去济南，对吧！我帮您起，打得那恶徒满地找牙！” 穆静微握住她的手，言不发。段崎非坐在旁边沉思，越想，眉头越紧蹙。戚横玉见了他面色，扬声问：“崎非，你想到了甚么？” 段崎非道：“四师叔，我虽已知道来龙去脉，但有件事却怎么也想不通。” 戚横玉问：“甚么事？” 段崎非浓眉紧锁，道：“既然人质和《流光集》都在朱云离手中，他占尽优势，大可以在十七年后翻脸反悔，拒不交还。我们现今北上，又如何能有把握他定会依约前来？” 第57章 隐于朝（一） 欲望文 第58章 隐于朝（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8章 隐于朝（二） 他言既出，连金桂子、司徒翼等人都起点头。穆青露省觉，连声问：“爹爹，小非说得对啊。要是那坏蛋怂了，可怎么办呢？再万他有恃无恐，这十七年里对弟弟……”她轻轻激灵，语声哽咽，说不下去。 傅高唐在旁脱口说：“他定会来，你弟弟性命也定无恙。露儿，别dān xīn 。” 段崎非疾问：“二师伯为甚么这般肯定？莫非我们手中也有他的把柄？” 戚横玉瞪了傅高唐眼，赶紧圆道：“朱云离家中也有位重要亲人，被我们找来留住了。他有所忌惮，不会不履行诺言。” 穆青露奇道：“天台派中有朱云离的亲人？这可愈发复杂了，刚才故事里怎么没提到？是哪个？我见过么？” 戚横玉和穆静微迅速互视眼，戚横玉目光闪了闪，道：“……如此重要的人物，自然被重点看管，你当然没见过。” 穆青露恍然大悟：“我知道啦。莫非是朱云离的母亲？难怪他不敢不赴约——四师叔！朱云离虽然坏，我们却也不能虐待他的母亲呢。” 司徒翼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道：“露儿，你倒好心。” 穆青露道：“他自己有罪，便该独自承受，和他父母子女可没guān xì 。不过，唉，故事里的息兰，却是我的阿姨……” 穆静微喟叹道：“息兰爱极了朱云离，为帮他达成愿望，不惜放弃《落雁集》，宁可独揽《蒿里曲》之责。她和息桐虽然外貌极其相似，可个烈性，个柔性，内里却天差地别。” 穆青露急得上蹿下跳，连声说：“定得看好朱老夫人，千万别被他提前劫了去，那我弟弟可就回不来啦！你瞧他既派人暗杀，又放出拂云口诀，摆明了不想乖乖就范啊。” 司徒翼又拉又劝，却怎么也哄不住她。段崎非和晏采赶上去迭声哄，穆青露才稍稍镇定下来，犹且追着穆静微道：“爹爹，我们都出来了，如今由谁负责看顾朱老夫人？” 穆静微;地说：“自有专人看顾，露儿你放心。” 穆青露哪肯放心，叫道：“万朱云离为抢他母亲，带了那甚么讳天教的人围攻天台派，咱们可怎么办？” 戚横玉眼珠转，只好说：“莫忘了还有你大师伯和几位师叔祖在。有他们主持大局，谁敢轻易上天台闹事。” 此言出，满屋震动，小弟子们叽哩喳啦议论不休： “故事里骑白鹿的阿音，感觉很厉害！” “可惜咱们入门晚，还没机会亲眼见着！” “好想瞧瞧神奇的暗暝术哇！” 穆青露转忧为喜：“大师伯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是在负责看顾朱老夫人啊？那我可放心啦。” 段崎非却似不被干扰，问：“师父，我还有事。” 穆静微深深看他眼，道：“你说。” 段崎非道：“朱云离虽盗走《流光集》，但您之前曾修习年，想必早背诵得出。而《流光集》如今在朱云离手中长达十七年，他就算背不出，也该抄录下来了。既然如此，他这次是否将《流光集》归还，已不重要了罢？” 穆静微道：“我确实将《流光集》倒背如流，以朱云离的天资，背出《流光集》自也不在话下。但那是师父亲手书写的原本，意义非凡。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将原本拿回来。” 段崎非道：“我明白了。您想拿回它，是为天台派的荣誉。而朱云离非要留住它，怕是为洗清他心中自认为的耻辱。” 戚横玉面上变色，向穆静微道：“三哥，若论洞察力，崎非当属翘楚。”穆静微目如电光，扫了段崎非眼，淡淡应道：“不错。不过，这只为其。” 段崎非奇道：“那其二是？……” 穆静微道：“方才故事里也提到了，自我以后，十三金弦不能再有新主人。” 穆青露道：“是啊。我早就听说过了，所以常常在想，以后我的武器该怎么办呢——唉，朱弦虽然染了漂亮的红色，其实却只比普通的琴弦稍稍结实些。” 穆静微道：“十三金弦原为位名匠制成。此人避世不出，本不轻易允诺别人。但师父曾于他有恩，所以但凡师父的请求，他都会尽力办到。” 段崎非问：“莫非那位名匠，便是十三金弦的第任主人？” 穆静微道：“正是。他将金弦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了我。为了令十三弦法能直流传下去，师父在《流光集》最末两页中，亲手记载了那人的姓名与隐居地点。倘若谁继承了《流光集》，便可执此手书原本，前去求那人为十三弦法重制新的武器，师父曾说，即使那人届时已不在世，也定有亲传徒弟代为完工。” 众弟子闻言，“嗳哟”声，齐齐叫唤：“糟糕，糟糕。” 金桂子蹙眉道：“这下便宜朱云离了。” 段崎非疾问：“师父，那两页中记载的地点，您可还记得？您可曾先行赶去，提前通告那位名匠？” 穆静微摇摇头：“那两页由师父亲自密密封住，注明只有我的下任继承人方可揭开观看，我自然不能拆启。” 戚横玉连连苦笑，道：“三哥吃了那么亏，却依旧不改实心眼儿。哎，听次叹次。” 司徒翼赶紧道：“三师伯无论何时，始终谨记师祖教诲，实乃我的榜样。” 穆青露忿忿地说：“朱云离和杜息兰可不是善男信女，肯定早就拆开看过啦，说不定已经捧着《流光集》，自称继承人，接了那新的十三弦huí qù 了。” 段崎非道：“既然如此，朱云离手里很可能已有与十三金弦抗衡的新武器，得小心提防。” 傅高唐拍拍桌子，dǎ duàn 他们的话：“总之，来龙去脉jiù shì 如此。此回北上，最终要面对的正是朱云离和杜息兰。朱云离虽号称要和三哥对决战，但这回咱们天台派可不犯傻了，纵然围观，也要带些人。” 段崎非听到“围观”二字，疾道：“对啊……既要对决战，为何讳天的人又会牵扯其中？莫非朱云离暗中掌控了讳天？” 穆静微摇头道：“讳天教根深叶茂、高人迭出，虽然前任首领已死，但新任首领恐怕也轮不到朱云离当。” 司徒翼在旁边问：“朱云离如今是甚么身份？” 穆静微道：“朱云离虽在土木堡和皇帝重登基事件中护驾有功，但……很奇怪，他却不接受任何封官加爵，只自请为宫廷首席乐师，定居京师。皇帝很信任他，常令他陪护在侧，又令他协助打点宫廷祭祀典仪中唱礼、奏乐、舞蹈等事宜。” 段崎非蹙起眉：“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选择匿身宫中，心思极深。” 戚横玉点头：“他知道三哥终生不入京师，天台派素来又不和朝廷打交道，所以特特选择那里，以图彻底安稳。他武功既高，城府又深，趁政局动荡之虚而入，果然顺利留在了皇帝身边。” 金桂子道：“如此看来，讳天同为护皇势力，新任首领想必同朱云离熟识，因此愿替他出力。” 穆静微道：“思来想去，唯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但我天台派也非易与之辈，讳天年前本已式微，如今重出江湖便来招惹我们，不知朱云离应允给他们甚么好处。” 穆青露悻悻地脱口说：“是啊是啊，这好处定然大得很，所以那俩混蛋才如此搏命……” 傅高唐疾喝：“露儿！” 穆青露啊啊连声，赶紧捂住嘴。穆静微已怀疑地盯着她，问：“甚么俩混蛋？” 穆青露赶紧赔笑说：“爹爹，我说错啦。是那个混蛋，那名叫重明的混蛋……”她看向段崎非，段崎非lì kè 跟着点头：“对，jiù shì 重明，露儿私下里老说她偷袭四师叔，混蛋至极。” 穆静微点头：“哦，重明，确实，很混蛋。” 言毕，他突然长身而立，扬声说：“窗外的朋友，你可同意？” 第58章 隐于朝（二） 欲望文 第59章 隐于朝（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59章 隐于朝（三） 众弟子哗然，但毕竟训练有素，傅高唐将目瞪，霎时便安静了。穆青露讶然：“窗外直有人？我竟没听出来！” 金桂子道：“我也只偶尔听到些微杂声，还以为是寻常猫狗，不想却有诈。” 司徒翼面色沉肃，道：“来人武功极高，咱们且听令行事。”韦三秋先前直不吭声，此时行动快捷，早已率领六名紫骝山庄护卫，掩护在他和穆青露身边。 段崎非自知武功份属低微，只求不碍手碍脚，当下不作声，只凝神坐着。 窗外静默会，个高亢的女声突笑道：“天台派的故事真好听。不过呢，说我混蛋，我可不同意。” 段崎非心中凛。尚来不及转念，戚横玉已轻飘飘拂向窗台。 穆静微略略侧身，止住她去势，沉声道：“稍等。待我问明来意。”他遥遥对窗外道：“几位潜伏良久，想必不会专为听故事而来。如今前因后缘已揭晓，若无要事，便请回罢。” 穆青露惊道：“还不止位？”她抬眼看向傅高唐，傅高唐朝她摆摆手，示意噤声。 那重明在窗外尖声说：“穆大侠，不好意思得很。我虽与你无甚过节，但首领有令，要阻住天台派诸人北上，若有人强行突围，格杀勿论。所以，无论今日成不成，恐怕你我都将难解难分了。” 屋中众人闻言，心头尽皆寒。戚横玉肃然道：“三哥，讳天果然缠上我们了。” 穆静微镇定若素，返身坐回椅中，说：“敌暗我明，不如静观其变。” 戚横玉道：“好。”也不动弹，向窗外道：“重明，你们dǎ suàn 个个来，还是起上？” 重明的声音幽幽忽忽：“这里虽然荒僻，终属洛阳城。我们可也不想惊动官差。三位大侠，今夜倘若你们能突破讳天教‘喜怒忧怖阵’，也许尚可jì xù 北上程。” 她格格笑，又道：“我们在屋外恭候。柱香后要是还没人出来，我们可就进去啦。” 说罢，窗外复归寂然无声。 穆青露道：“‘喜怒忧怖阵’？啥东西？待我探探路先。”说罢抬脚就要朝窗外跳。司徒翼早有防备，把揪了她回来，牢牢摁在凳上。穆青露兀自挣扎不已。 傅高唐摇头：“露儿，怎地如此毛毛躁躁，你小小姑娘家，咋可能轻易撼动讳天的人。” 戚横玉挑眉道：“好意思说露儿毛躁，还不是因为她小时候跟你厮混了，受你影响才变成这样子。” 傅高唐怒道：“胡说，我向来遇事冷静，几时毛躁过了？”不少人听到此话，纵然大敌在前，也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穆静微摇首道：“先破了阵，再慢慢斗嘴不迟。‘喜怒忧怖阵’乃讳天最鼎盛时研习出的著名阵法，团伙作战，威力奇强。此阵共有四人，各占yī zhèn 眼，每阵眼各主情，会以奇诡内力武技迷惑挑战者心志，令其在大喜大怒大忧大惊大怖中丧失神智，甚至束手就缚。” 傅高唐笑道：“听上去怪有趣。不过大喜大怒也就罢了，老子这辈子还没忧伤过，倒要瞧瞧谁有这本事？” 穆静微不理他，jì xù 说：“前阵日子我特地追溯过讳天的历史。这‘喜怒忧怖阵’若由不同人主持，效果便各有不同，阵眼主持者功力愈高，结的阵便愈难破。相传前任首领凤皇曾亲自入阵，举格杀名震蜀地的巨盗‘石火梦身’阮赤心。如今我们只知其中yī zhèn 眼必为重明，却不知另外三人身份。” 穆青露风风火火，张嘴就说：“我知……”段崎非赶紧扯她，傅高唐亦沉声道：“露儿，住口。” 戚横玉道：“重明便交由我处理。另三人怎么办？” 穆静微道：“四阵眼分立东西南北，互相照应。听方才重明声音来处，她应当位于南面。”他突然降低语声，众人只觉他声音立时变得飘忽轻渺，当下知他已暗运玄功，只在屋中传音入密，于是定神倾听。只听他隐隐约约说道：“二哥，你去东面；阿桂，你带领各位师弟去挑战北边；翼儿，你和露儿率领山庄众人挑战西边。” 穆青露奇道：“那……” 穆静微不等她发问，立时答：“进入阵中，须牢控自身情感变化，千万莫轻易受惑。二哥和四妹想来不会有大碍，至于西边和北边，都由我暗中照看。” 傅高唐哼道：“我武功高，为甚么不让我照看？” 穆静微瞥他眼，道：“你这人成天嘻嘻hā hā，最易中招，拿甚么来照看？”傅高唐大怒，却又无言以对，戚横玉转开头，忍不住偷笑。 段崎非疾问：“师父，那我和晏姑娘……”穆静微看向他二人，道：“你俩坐在原地，无论发生甚么，切勿乱动乱喊。”二人应声称是。 穆青露jī dòng 地提醒：“柱香时间要到啦！”穆静微凝声说：“烛光熄，立即分头出动。” 话音甫落，他微微扬手，桌上灯盏瞬间熄灭。四周骤然沉入黑暗。 段崎非只觉屋中风声呼呼，天台派众人在刹那间纷纷lí qù ，行动井然有序，竟无人叫嚷出声。他心中既佩服又惭愧，抬了头想看清屋中形势，;内功火候不足，无法立时适应黑漆漆的环境。 正转念间，听到不远处晏采问：“崎非，你还好吗？” 段崎非心中本惶惑无比，闻言顿生股qīn qiē 之感，轻声应：“我挺好。晏姑娘，你也保重。” 晏采道：“嗯。”她话音刚落，忽听穆静微的声音说：“你俩莫害怕，放心坐着。”段崎非心中宽，暗想原来师父还在屋中。又听穆静微声音忽西忽东，想是在zuǒ yòu 前后地照看。 段崎非刚放宽心，突听傅高唐在东边叫道：“咦，是你？”他心中紧，暗想：“是飞廉？还是瞿如？不过无论哪个，二师伯都能轻易敌过。” 念至此，南面已传来叮叮当当声，戚横玉也已和重明交上了手。段崎非心道四师叔和重明已非第次过招，想来也可保无虞。 正思想间，耳听穆静微道：“喜怒忧怖阵之威，在于四阵眼之间，可以通过互应互和，加倍发挥出威力，促使来者堕于情绪波动中，以求击得手。所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次西边和北边的战斗，正是对孩子们的重大考验。” 段崎非思及穆青露，心突然揪成团。他知道穆青露虽武功精妙，但毕竟年龄小，火候不足，又粗心冲动，若与讳天中人交战，万万抵敌不过。又想到那日瞿如对她下手毫不容情、狠辣无比，益发心头疼痛起来。他坐立不安，几乎便要开口向师父道明当日之事。正忧愁彷徨间，晏采似已察觉他情绪不宁，轻声劝慰：“金大哥武功高绝，定能抗住北方；西方有司徒公子主持大局，想来也可无忧。” 段崎非听，霍然冷静了大半，暗道：“是啊，有翼师兄和她在起，定会悉心护她周全。不像我，只能徒然以身胡乱遮挡罢了。”胡思乱想番，心中反而难过。 陡听东方传来傅高唐hā hā大笑声：“小子又想跑？跑哪？！”笑声竟渐渐远去。 段崎非道：“敌人不会是gù yì 要引开二师伯罢？” 穆静微冷哼：“他经常中调虎离山计，我们早已习惯了。” 晏采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段崎非想想，也觉有些啼笑皆非。突然又听南面传来记惨呼，依稀是重明的声音。 段崎非大喜道：“四师叔也占上风啦。”话音未落，戚横玉已掠回到窗外，向内唤：“三哥，重明逃了，我且追追，看能否擒下活口。” 穆静微道：“追罢，万事小心。” 戚横玉大声答应而去。 又听得西方和北方，尽皆传来天台派和紫骝山庄众人的叱喝。遥遥听去，并无甚么人有情绪波动之象。段崎非心中惦念，听了又听，却被兵刃相交声干扰，无法得知穆青露动静。 又过了会，北方兵刃声渐消。金桂子纵回屋外，道：“三师叔，北方阵眼中那人已被我们击退，我这便带师弟们转去支援西边。” 穆静微道：“去罢。”金桂子低声说：“跟我走。”带领众小弟子向西边去了。 段崎非心中渐宽，晏采的呼吸声也轻缓了下来。穆静微似非常惊奇，在屋中，提高声音道：“喜怒忧怖阵曾名动天下，怎地如此不堪击？” 段崎非听他说得大声，顿觉不妥。刚想出言，突然西面原本浓黑的天幕，似被撕裂般，迸爆出大片火光，火光中猝然响起穆青露的惊呼！ 第59章 隐于朝（三） 欲望文 第60章 战未休（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0章 战未休（一） 段崎非仿佛被人猛击拳，失声叫道：“青露！”从凳上跳起，便向门外冲。晏采吃了惊，摸索着跟了过去，连唤：“崎非，小心。” 段崎非几步赶到门边，抬手便推。忽然肩头沉，已被五指搭上。他正要运劲甩开，穆静微的声音在背后冷冷响起：“别出去。” 段崎非情急回首，此时已有暗弱的月光透入屋中，略略能瞧清穆静微的脸，只见他面色凉沉似水，唯有双眼睛炯炯盯住自己。段崎非疾道：“师父，青露……好像遇险了，我……我想出去看看！” 穆静微眼神深不可测，斩钉截铁说：“你不能出去。”段崎非急了，求道：“师父，那……您赶紧去救救她。” 穆静微略迟疑，西边伴随着火光，又有几声巨响传来，似有甚么东西爆炸。段崎非冷汗涔涔而下，复开口道：“师父……”突又听远处司徒翼大声呼唤：“露儿！别走开！” 穆静微搭在段崎非肩膀上的五指猛地颤，疾收回手，便要向外掠去。刚飞掠两步，突又旋身，把攥起段崎非臂膊，沉声说：“你我同去。” 段崎非大喜，道：“好！”晏采已急步赶到他俩身后，气喘吁吁地道：“穆大侠，外面危险，还是留下崎非罢。” 穆静微坚决地道：“晏姑娘，你呆在这里，我们很快回来。”说毕，不容她争辩，扶住段崎非，向西面飞身而去。 段崎非被师父托着，只觉腾云驾雾，去势急如星火。他暗暗心惊，想：“好强的轻功！”还来不及想，突感觉灼热扑面，西面空地上竟已火光冲天。 穆静微蓦然落地。段崎非抬眼瞧，只见熊熊火焰间，人影纷杂晃动，时间难以辨清敌我。他按捺心头激荡，定睛望去，只见火影中战团竟不止处，金桂子与名青衣人战作团，司徒翼却正与另名赤袍人酣斗。韦三秋率了紫骝山庄护卫，兜截住又名黑衣人，而穆青露与十来位傅高唐的小弟子起，吆吆喝喝，正和余下第四名白衫人缠斗在起。段崎非依稀觉那白衫人眼熟得很，再仔细看，差点脱口叫出来：“瞿如！” 穆静微冷冷地说：“他们果然假托‘喜怒忧怖阵’，gù yì 诱走二哥和四妹，却集中火力，想举歼灭青年子弟们。” 段崎非急声道：“师父，您早就看出来了？”穆静微道：“自然看出来了。”段崎非问：“那为何不上去？” 穆静微犹自握住他的臂膀，低声说：“你很dān xīn 他们么？” 段崎非大急，道：“很dān xīn ！师父，您去帮他们吧，我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穆静微轻轻哂，道：“不忙，我护你。” 段崎非只觉师父今夜似乎特别在意自己安危，正要再出言相劝，突见火焰晃动之处，出现条高大身影，他细观之下，欣喜若狂，道：“二师伯回来了！” 穆静微拉住他，往后退了几步，待两人起在暗影里，方才答道：“他本没走远。” 段崎非心念转处，顿时明白，问：“二师伯和四师叔gù yì 假装被引开，是么？” 穆静微道：“对。”话音刚落，戚横玉也出现了，与傅高唐二人前后，各自斗起了赤袍人和黑衣人。司徒翼得了隙，同韦三秋等人起，赶去援助穆青露。时间，战况终于缓解。 段崎非道：“师父，不如您也出手，速战速决？”穆静微摇头道：“不行。对方只怕另有援助，我们人手不足，不能贸然全冲出去。” 只见穆青露大声叫道：“白鸟！看打！”抢身攻上。司徒翼怕她有闪失，长剑出鞘，护在她身侧，韦三秋率人紧紧相随。瞿如长声狂笑：“小姑娘，打架还带那么手下，胆量不行啊。” 段崎非听他如此激将，心道“不好”。穆青露果然中计，勃然大怒，回头斥道：“不许跟过来！” 司徒翼道：“露儿……”瞿如趁穆青露回头间隙，十爪疾刺，直抓向她脖颈！ 忽然之间，漫天火光又yī zhèn 劲晃，竟连出现几十点漂浮在空中的星芒，便似焰堆中爆溅出的火星子般，忽忽悠悠在瞿如面前舞动，有些直飘向他双腕。瞿如似极畏惧这些火星子，唿哨声，手腕回撤，飞退至丈开外，暴喝道：“xiōng dì 们，小心暗器！” 几十点星芒朝他面上腕上袭了个空，起坠落，直直射入泥土中，只见股股青烟激起，泥土中瞬间被燎烧出个又大又深的圆形坑穴。 段崎非惊道：“师父，那是甚么暗器？” 穆静微道：“是四妹‘折柳十二式’中的‘坠星’。看来已传给翼儿了。” 问答间，瞿如和穆青露、司徒翼等人又战作了处。段崎非虽心中焦急，但师父偏不上前，他却也无可奈何。又见傅高唐和戚横玉渐占上风，于是只得不住盼望他二人赶快腾出手来相助。 孰料天不遂人意，傅高唐刚招刻碣刀逼退赤袍人，身后便陡然出现对鹿角，疾点腰间大穴。傅高唐机变极快，个倒拔，翻到来客身后，笑道：“青铜怪，来战！” 段崎非凛，暗道：“果然是飞廉，先前在东方诱开二师伯的，想来也是他。既然他折回了，重明定然也在附近。” 尚未来得及想，果见火光闪动处，已了条女子身影，观衣装形貌，依稀便为描述中的重明。黑衣人本已渐不敌戚横玉，见重明赶到，顿时勇气大增，二人前后，夹攻戚横玉。刹那间，傅高唐和戚横玉都以敌二，无法立时分身。 穆静微含怒道：“讳天竟然下子来了六名成员，当真给足天台派面子。” 段崎非忧道：“就怕还有第七名。” 穆静微摇头：“以往讳天行动时，甚少同时出到五名以上成员。倘若今夜真的还有第七人，传出去难免大折声威。” 话尚未完，身后二三十丈处的主屋中，猝然传出晏采声嘶力竭的呼救： “jiù mìng ！jiù mìng 啊！” 段崎非叫道：“师父，真的有！”穆静微大为悸动，时被呛住话头，不知接甚么好。 晏采叫声急：“救救我，穆大侠，救救我——” 段崎非道：“师父？”穆静微咬牙，说：“跟我回屋！”段崎非正想说“我在这等”，手腕却被穆静微扣住。 穆静微复托住段崎非，正要折返主屋，不远处重明突然个纵跃，跳出战阵，斗篷疾扬，十几片火羽齐兜头盖脸袭到，观其来势，似全奔向段崎非！ 穆静微低叱声，松开段崎非手腕，往他背心托推，段崎非跌跌撞撞，被送出去好几米，火羽全打了个空。 穆静微凌虚拔步，又向段崎非掠去，似想止住他跌势。身后晏采第三次呼救道：“来人啊，救——”声音竟戛然而止。 穆静微甫到段崎非身后，刚握住他手腕，正发力扶稳他。右前方金桂子本与青衣人打成平手，听晏采三次呼唤，忧心若焚，几度欲撤身回救。;青衣人与他贴身近搏，全然不能得闲。金桂子万般;，百忙中回首呼求：“三师叔，拜托您救她救。” 穆静微叹道：“罢了！”五指松开段崎非右腕，便要回身。段崎非好不容易直身子，道：“师父，我在这……”穆静微突然抬手，在段崎非背后连点几指，封了他处要穴，沉声道：“在这等我回来！” 段崎非惊问：“师父，为甚么点我穴道？”穆静微却已去得远了。段崎非浑身酸麻，面向战团，呆呆怔立，满腹疑思，动弹不得。 重明却不再发暗器追击，长声尖啸，复又折返，与黑衣人起夹击戚横玉。瞿如正纵跌横掠，与穆青露你来我往，听得尖啸，蓦然止步，斜眼睨向段崎非，见他孤单凝立旁，怪笑声，跃出战阵，竟直直向段崎非扑来。 穆青露和司徒翼未料此着，双双怔住。便在这愣间，瞿如已长身扑到段崎非面前，十爪尖锐，探向他胸口！ 穆青露在后头大叫：“小非，快逃！”段崎非陡见瞿如的怪脸现在面前，心中凉，暗道：“逃不过了。”又见双爪已到，他要穴被制，纵想低头瞧眼，也终不能。 谁知瞿如在双爪将至未至之时，突然疾收利甲，翻手揪住段崎非胸前衣裳，用力提，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畔道：“有人要见你，跟我走！” 段崎非穴道被制，如何能行走。瞿如乍然提旋，他失去平衡，摇晃了几下，直挺挺朝瞿如身上栽去。 瞿如出乎意料，也吓了跳。他不及收势，兀自还拽着段崎非，两人眼看便要撞作堆。谁料瞿如机灵得很，顺着撞势带住段崎非同转了半个圈，已自立稳。他声音又轻又急，疾问：“他点你穴道？” 段崎非心中极度诧异，匆匆瞥他眼，紧紧闭嘴不答。 第60章 战未休（一） 欲望文 第61章 战未休（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1章 战未休（二） 瞿如恨恨道：“kě è ！”霍然抬眼，见穆青露和司徒翼已抢近，连傅高唐都抛下对手，怒喝而至，戚横玉虽未近前，但长袖飞扬，好几蓬暗绿色细针已抢在众人前头，朝自己面门激射而至。 瞿如怪叫声，身前身左身右退路起被封，唯有向后途。他作势扬爪，在段崎非面门幌，突然发力推开他，扭转身子便逃。傅高唐大喝：“哪里跑！”将刻碣刀舞得风生水起，眼见便要砍上瞿如后胸勺。 瞿如轻功惊人，纵有刀光在后追击，也绝不迟疑。他窥准去处，拔身而起，恰如流星赶月般，顺风直直飞投向主屋！ 段崎非连晃几晃，穆青露和司徒翼起将他扶住，停顿之时，恰好面对主屋窗口。只见窗中已有几点烛火，却不知是穆静微huí qù 后点燃的，还是他人所为。瞿如被戚横玉暗器追逐，身形毫不停顿，径自从窗中直扑屋内，戚横玉的几丛“苔侵”暗器被阻，齐齐嵌进窗棂。 穆青露搀住段崎非，瞧之下，惊问：“小非，白鸟点了你穴道？” 段崎非周身酸胀疼痛，奋力说道：“那是……”言未毕，猝然眼望主屋，目瞪口呆。 众人起随他望去，只见从主屋敞开的窗内，直直射出数道灿亮金光！ 金光贯窗而出，浸透夜空，盘折舞动，竟连身后烈烈燃烧的焰堆也相形失色。屋外众人，不论正赶在段崎非附近的，还是远处犹在战团中的，都为之目眩，皆不由自主停了手，注目凝视。静寂之下，穆青露忽然欢呼：“爹爹终于出手了！”清亮的声音飘荡在夜空中，竟无人敢出声应和。 傅高唐喃喃道：“十三弦啊十三弦，别年，你果然未曾褪色。”段崎非只觉口干舌燥，睁大了眼，恨不能目穿墙壁，直看透内部情形。 突听穆静微平和沉肃的声音传来，道：“各位讳天成员，烦请回禀你们的新首领，若再坚持趟入混水，与天台派为敌，他未来的下场，便如同我手中此人。” 主屋门吱呀开启，穆静微端然迈出。他左手提住人，赫然便为瞿如，右手抱着个女子，那女子额上青紫了大片，血迹不断渗出，正是晕过去的晏采。穆静微行了几步，左手松，瞿如啪地摔在地上，滚了几滚，仰面朝天。他犹自戴着面具，只能瞧见双目紧闭，已不省人事，喉咙却汨汨流血，流血不止的咽喉上，依然盘绕着几根金弦，光彩流动，竟似活物般！ 众人惊得呆了，重明大喝声：“撤！”另几名讳天杀手也不言，腾身而起，蹿向四面八方。 傅高唐道：“追！”戚横玉截口道：“不必了。” 傅高唐问：“怎么？”突然也住了口。但见火光照映之中，四周纷纷出现人影，人影越来越，约摸有上百条，人影越行越近，都著着清色的灰衣，各自执了不同的武器。 傅高唐沉声道：“莫非是……” 司徒翼大声道：“是涵空手下的人！讳天动静太大，摧风堂出动了。” 摧风堂的人马影影绰绰，越现越，却绝无聒噪。天台派诸人在火堆旁卓然而立，平静以待。须臾，但听对方人群中有人长声招呼：“天台派各位侠客，可还安好？” 戚横玉低声对司徒翼道：“翼儿，你去接待。”司徒翼点头应道：“是。”缓步踱上前：“谢关心。来的可是陶向之陶前辈？” 那人hā hā笑道：“阔别三年余，司徒公子愈发表人才。”说着，已近前来。只见他和摧风堂众属下般，著了烟灰色衣袍，年约四十有余，身量高瘦，气度温厚，素朴平和。言谈举止之间，倒不似江湖人士，反而像介儒生。 司徒翼转身对天台众人介绍：“二师伯，三师伯，这位便是摧风堂的二当家，陶向之陶先生。” 傅高唐将刻碣刀往地上支，豪笑道：“陶大侠，你是洛老堂主的结义弟兄，年来为摧风堂的基业立下汗马功劳。我久闻大名，佩服得很。可惜你我隔得远，今日才第次相见。听说你文武双全，我文的不行，要不？……” 戚横玉截住他话，道：“又来了！”陶向之大笑道：“傅大侠在江湖上名闻遐迩，陶某只是摧风堂中从属人物，绝不敢比肩。” 傅高唐意犹未尽，但见戚横玉连连瞪视，不敢再提比武之事，只得道：“阿桂，带师弟们见过陶大侠。”金桂子应了声，便率领阿梨等众弟子与陶向之厮见。 穆静微犹立在主屋门口，时不及上前，遥遥揖道：“久仰陶先生高名，今日见，名不虚传。露儿，崎非，快来问好。” 穆青露喜悦地应了声，奔到陶向之身边：“陶伯伯好。” 陶向之微笑着道：“露儿，三年不见，亭亭玉立啦。”说着向她和司徒翼各瞧了眼，扪须浅笑。穆青露红了红脸，道：“谢陶伯伯夸奖。” 段崎非听闻师父召唤，心中着急，便欲上前请安。甫动弹，yī zhèn 酸麻袭来，猛想起周身穴道未解，只得直僵僵立于原地，远远地在嘴上道：“天台派弟子段崎非，向陶前辈问安。” 陶向之向他看了眼，倒也不以为意，笑道：“露儿，你居然当师姐了。” 穆青露叫道：“哎哟，我师弟的穴道还没解。”穆静微面色沉，刚要说话，穆青露却动作快绝，已火速掠到段崎非身边，点探番，道：“咦，这穴道封得好奇怪，我怎么解不开？” 司徒翼也来到她身边，道：“我瞧瞧。”伸手掂摸半晌，奇道：“确实怪异。”他琢磨会，向倒在地上的瞿如看了眼，道：“这人封穴的手法好生冷僻。” 穆青露道：“是啊。他忽儿要刺杀小非，忽儿又封他穴，真搞不懂他在想甚么。” 段崎非心头yí huò ，向师父望去，见他兀自揽着晕迷中的晏采，似想上前来，却又碍着自己身边已围了堆人，因此正自犹豫。段崎非转念，便决定闭嘴不言。 穆青露和司徒翼又拍打番，司徒翼道：“不成，我也解不开。”抬首向戚横玉道：“师父，您来瞧瞧？” 戚横玉道：“讳天中人的封穴手法如此诡异？待我试试。”说罢轻振衣裙，便要过来。 穆静微略略变色，立时掠身向前。傅高唐见状，突然抬手止住戚横玉，道：“四妹，崎非是老三的徒儿，你凑甚么热闹？自然得让老三来替他解。” 戚横玉笑道：“也对。”穆静微得了间隙，闪身到段崎非背后，疾点几指，段崎非顿感yī zhèn 轻松，酸痛麻痒之感不复存在。他转过身，低声道：“谢师父。” 穆静微沉声说：“没事了。”段崎非抬起眼，正与师父目光对视。他见穆静微眸中深暗幽邃，却绝口不提下手封穴之事，心中顿时又弥起淡淡疑烟。时来不及细想，只得先朝陶向之问安。 陶向之直静静伫立在旁，此刻方才释颜笑道：“司徒公子，堂主听闻你今日来到洛阳城，甚为思念。本想míng rì 亲来拜访，不料半夜却有此异变。恰逢今夜我当值，便先率人前来，堂主亦已披衣上路，很快便到。” 司徒翼道：“深夜里惊扰各位，真是惭愧不已。” 正说话间，十几名摧风堂灰衣弟子已风尘仆仆赶回，向陶向之道：“二当家，那五人轻功高绝，属下无能，未追赶上。” 陶向之微微蹙眉，道：“先退下罢。”转向天台派众人，问：“贵派向来安定宁和，不爱插足尘俗杂事，又兼行善仗义，因而誉满江湖。这些却是甚么人，如此大动干戈前来夜袭？” 司徒翼向几位长辈瞧，见他们并无反对神色，便朗声道：“不瞒陶先生，经方查证，那几人应为过去的讳天教中成员，不知因何yuán gù ，似对我们天台派抱有极大成见。三师伯方才亲擒了其中人，正欲待他醒转后细细查问。” 陶向之失声呼道：“讳天？……”他饶是贯从容温和，却也不禁面上震动，须发衣襟起在夜月光中陡然扬起。 傅高唐道：“不错。讳天。”他皱眉朝后望，见瞿如犹自昏迷不醒，穆静微已撤回金弦，封了他穴道。金桂子带了几名弟子，围在晏采身边，穆青露正替她包扎额角伤口。 陶向之终是见惯世面的人，虽时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但lì kè 便收敛起。他沉吟道：“陶某初出江湖之时，正逢讳天鼎盛繁荣。本以为讳天现已没落，却不料还有余党幸存。如今他们竟在洛阳城中现了踪迹，不可不防。” 司徒翼道：“贵堂如今是河洛武林中的龙头老大，此事须得告知涵空，请他留神。” 突听有人遥遥笑道：“好，我知道了。”声音自远处而来，竟迅速逼近耳畔。 第61章 战未休（二） 欲望文 第62章 战未休（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2章 战未休（三） 段崎非心头震，暗想：“这正是那日璧月楼中洛堂主的声音。”他万般好奇，凝目望去，只见那洛涵空已自半天夜幕中跃而下，落在摧风堂众人面前。段崎非骤望之下，不禁暗暗喝彩：“好条威武雄壮的汉子！” 只见摧风堂堂主洛涵空亦著身烟灰色衣袍，只是发上束带与腰身系带，均为殷红色，虽只增添了寥寥几抹红，却反而使他在摧风堂诸人中醒目无比。细观之下，见他方脸浓眉，目光炯炯。又兼高大伟岸、相貌堂堂，衣襟袍摆薄薄布料间，丝丝肌肉线条，随举手投足若隐若现。 洛涵空大步走近，大声笑道：“阿翼，别来无恙？”伸手揽住司徒翼肩。 司徒翼把住他臂，笑道：“涵空，总算又jiàn miàn 啦。” 他二人自幼相识，情谊素深。长成后各忙其事，竟足足三年未曾jiàn miàn ，重逢之下，格外亲热。番叙谈过后，司徒翼便介绍洛涵空与天台派众人相见。除去戚横玉和穆青露外，其余人都是第次见洛涵空，各各问答应酬，不免花去不少时间。 洛涵空与众人相见完毕，骤见倒在地上的瞿如，浓眉轩，抬足来到他身边蹲下，问： “他是讳天中人？” 陶向之和司徒翼亦走近，司徒翼道：“不错。这人武功怪异得很，但我阅历太浅，不知其名讳。” 陶向之在众人中年纪最大，兼奔波江湖年，见识广。他低首端详瞿如面具和衣服上的纹饰，沉声道：“‘状如鵁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鸣自号也。’这人是讳天中的‘瞿如’，十几年前在江湖上也曾攒下不小名气。” 傅高唐懒懒地问：“如此说来，这厮还挺风光了？嘿嘿，早知如此，当年我不该只在山中专注习武，也应当早些出山会会他们才对。” 洛涵空抢着道：“瞿如纵然武功再高，碰到天台派穆大侠，照样束手就擒。” 傅高唐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哼道：“束手就擒么，嘿嘿，嘿嘿。”段崎非瞧他面色，知他又在暗暗计较与师父的武功高下，不禁微微笑。突然听得洛涵空道：“陶叔，你方才说这人也是个老江湖？” 陶向之点头：“对。但自从六年前讳天首领被诛杀后，他便没有出现过，不想今日居然又见着他。” 洛涵空扬声道：“可惜他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然，我倒想见识见识讳天中人的神奇武功。”说着，轻轻哂，又说：“这会儿只能瞧瞧他尊容啦。” 他陡然伸手，捏住瞿如面上白银面具，发力揭！ 众人不料他突有此举，都吃了惊。穆静微长袖拂，立时又凝住。戚横玉和傅高唐互瞧眼，也硬生生忍住不言。段崎非心中惊异，暗想这洛堂主倒是毫不掩饰好奇心，雷厉风行得紧。陶向之、司徒翼和穆青露似习惯了洛涵空的举止，司徒翼微微摇首，叹道：“涵空，你说干就干的脾气依旧没改啊。” 洛涵空笑道：“当然。我最讨厌拖拖拉拉、装模作样。”说着，将那面具往旁边当啷掷。 众人终究好奇，齐围了过去。段崎非就着火光，凑近细瞧，只见瞿如在面具底下的脸苍白皱缩，并无太大出奇之处。只是已有不少皱纹，观其年龄，遮摸四十有余，将近五十了。 洛涵空立起身，大有不屑之意，道：“这厮长相平平无奇，何必装神弄鬼，故戴面具？莫非讳天中人习惯了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罢，长笑几声，转身踱开。 穆静微先前直甚少说话，此时方问：“洛堂主似乎对讳天的yìn xiàng 不甚佳？” 洛涵空蓦然回身，双眼在火堆余烬照映中凛凛发亮：“我自幼便听说讳天种种张狂事迹，只恨没来得及亲自同它斗上斗，它就灭亡了。” 他神威武勇、气势扬厉，向瞿如瞟了眼，突又大笑道：“如今讳天居然在洛阳重出江湖，这可再好不过。阿翼，我们便同心戮力，与讳天周旋番！” 司徒翼慨然道：“好。”穆青露已替晏采包扎完毕，扑闪着眼睛昂了头说：“洛大哥，我们才不要你出手相助哩，天台派才不怕甚么讳天。” 洛涵空笑道：“露儿，你还是那么好胜！我当然知道天台派中高人得很，只不过，哼哼，讳天偏偏选在洛阳城生事，这分明jiù shì 瞧不起我洛某，既然如此，洛某非得让他们瞧瞧厉害不可。” 穆青露拍手道：“这么说，听上去悦耳啦。” 洛涵空甚为得意，朝陶向之道：“陶叔，这儿经了火焚和打斗，得重新修整。此属江湖械斗，不要官府插手，就麻烦你míng rì 派人进行修葺吧。” 陶向之道：“我定办妥当，堂主请放心。” 洛涵空又向天台派诸人道：“傅大侠，穆大侠，戚女侠，这里破坏严重，不宜再住，不如各位索性前往摧风堂中居住，可好？” 戚横玉向傅高唐和穆静微道：“二哥，三哥，你们做主。” 傅高唐摊手：“随便。” 穆静微思忖会，向洛涵空道：“谢洛堂主美意。如今讳天已两度追刺，我们师兄妹虽不惧怕，但念及派中青年子弟安危，确须加提防。不如这样。”他环视众人，沉声道： “阿桂，翼儿，露儿，崎非，你们带着各位师弟和其他人员，随洛堂主前往摧风堂暂住。” 穆青露问：“爹爹，您不来吗？” 穆静微道：“我们三人且jì xù 留在外头。省下了掩护你们的lì qì ，来去自如，也利于隐藏形迹，暗中查访。” 洛涵空热烈地道：“穆大侠倘若想查访讳天踪迹，不如并交由我处理。” 穆静微道：“我们不光要查访讳天……这事说来话长，露儿，你和翼儿míng rì 慢慢向洛堂主说明罢。” 穆青露和司徒翼颔首道：“是。” 戚横玉微微点头，叮嘱司徒翼：“你到时不妨将北上缘由并对涵空和陶先生说明，不要藏藏掩掩，令涵空觉得生分。” 洛涵空和陶向之起抱拳：“谢信任。” 金桂子来到傅高唐身边，疾道：“师父，我想留在您身边，可以么？” 傅高唐瞅了昏迷不醒的晏采眼，道：“你放得下她？” 金桂子略略犹豫，随之坚定地道：“她随青露住在洛堂主处，又有人照顾，自当无碍。” 傅高唐hā hā笑道：“不必了。阿桂，今夜孩子们或或少都受了伤，你还是随众起照顾他们罢，待大家伤势差不huī fù 了，我们再行汇合、jì xù 北上。” 金桂子只得称是。 洛涵空命令属下将众人物品打点番，又吩咐将晏采和瞿如抬入车中。忙忙乱乱间，段崎非见瞿如的面具依旧被遗落边，银白面具上两个眼孔在火色中散着幽深冷暗的光，摧风堂弟子们来来往往，几次差点便有人踩到它。段崎非微有不忍，走了过去，弯腰欲拾。 甫伸手，突觉旁边也有人突然俯身，二人的手在面具上方骤然碰在起。段崎非愣，突听穆青露的声音问：“咦，小非，你也来捡？” 段崎非抬头看，正碰上穆青露黑亮的眼睛。他心中动，道：“青露，你为何捡它？” 穆青露道：“他终日戴着面具，必然不愿意被人窥jiàn miàn 容。他虽然kě è ，但倘若醒来发现面具被强行摘去，说不定会伤心呢。” 段崎非心中微微动，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穆青露缩手笑道：“好啊，那就由你去给他戴。”段崎非答应声，拾了面具，轻轻替瞿如重新覆上。 洛涵空回首道：“我会严加看管瞿如，直至他苏醒。三位前辈请加小心，如有任何吩咐，城中各处都有摧风堂弟子，只管寻来使唤。” 傅高唐等三人起道：“谢。” 穆青露眨眨眼，恋恋不舍地道：“爹爹，二师伯，四师叔，我们去啦。过几天要来看我们哦。” 穆静微摸摸她的头，柔声说：“当然。”于是众人随了洛涵空和陶向之，往洛阳城南摧风堂行去。 第62章 战未休（三） 欲望文 第63章 摧风堂（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3章 摧风堂（一） 随众到达摧风堂时，已是二时分。月隐云堆，万籁俱寂，黑漆漆的夜色里望见摧风堂中柱影幢幢，檐角层层。离近了瞧，堂中建筑皆由大石砖垒成，便连门窗辅料都用铜铁浇铸，甚少木材。段崎非琢磨番，心想：这般建构，不但大气轩昂，且不怕火攻，倒极为实用。 尽管夜深人静，摧风堂前依旧有弟子轮班值夜，他们每队仅人掌灯笼，想是不愿惊扰寻常居民。仔细望去，但见巡夜弟子个个目露精光，应为特意挑选而出，即使在黑夜中也能视物。段崎非初到摧风堂，不便过打量，便垂首跟从引路人，转过重重院落，直来到宅园深处。 洛涵空亲自将天台派诸人送到摧风堂东南方的座大院落中，道：“阿翼，露儿，委屈你们和各位朋友在这‘噀雾园’中居住啦。我这儿简朴素陋，比不得贵庄风景，各位莫见怪。” 司徒翼道：“噀雾园为摧风堂内三大名园之，草石都极尽浑然天成之美，涵空，不得过分谦虚。” 洛涵空甚为受用，hā hā笑道：“我这边没有江南秀色，只好在别的方面下点工夫啦。天色不早，赶紧各自进房休息罢。对了，此人——”他凝目向担架上的瞿如望，吩咐说：“将他关押在园门外石屋中，派专人看管，旦苏醒，立时汇报。” 瞿如身边的几位摧风堂弟子恭身答应，便去抬他。刚抬起担架，瞿如原本软软搭落的手爪突然轻轻搐，有位弟子眼尖，道：“堂主，他好像已有些知觉了。” 洛涵空微微惊，道：“这么快？” 司徒翼疾道：“各位小心些，莫太靠近他。” 穆青露哼道：“我才不怕。”金桂子沉声说：“瞿如是前任讳天首领亲随之，功力深厚，不可小觑。青露，莫要托大。” 段崎非扬声道：“方才我瞧见师父亲手封了他的穴道，只怕时片刻不会自解。所以他就算醒转，也无法暴起伤人。” 穆青露笑道：“小非，你眼睛好尖。” 段崎非淡淡笑，不再言。 洛涵空道：“醒了也好，可以早些盘问。这人是天台派朋友著意的人物，必须严加看管，等下关进石屋后，以防万，再给他手脚加捆几道特制绳索。同时增强周边布防，以免被人劫了他去。” 司徒翼道：“涵空，谢操劳。” 洛涵空摆手道：“谢甚么，赶紧休息罢。对了，露儿，míng rì 早有人急着见你呢。” 穆青露好奇问：“谁呀？” 洛涵空hē hē 笑道：“好好睡觉，明天就知道了。”穆青露正自纳闷间，司徒翼见洛涵空面上竟似有些不好意思之色，突省悟道：“莫非是前些日子英雄救美得来的那位佳人？” 穆青露、金桂子和段崎非起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她！” 洛涵空黝黑的脸竟也泛起层红彤彤的光，他胡乱挥了几下手，说：“睡觉，睡觉。”将手背，大踏步走了。 众人嘻嘻番，收拾回房。噀雾园果然不负盛名，不光庭园美甚，又兼客房众，都极尽工巧之事。各人都得了间独立屋子，只有穆青露陪着犹自昏迷的晏采同住。 段崎非到了自己屋中，稍加洗漱，躺在床上，将今夜之事细细回想了遍，怎么也想不通师父既要保护自己，为何又在离开前用独门手法点自己穴，事后却又在众人面前绝口不提？还有那瞿如，本素不相识，上次偷袭时骤然留手，勉强还可说是巧合。但今夜他以身遮挡别人视线，假意攻击，却密语要自己随他走，当真无法再用巧合解释。 思来想去，难以入眠。又听得外面传来三钟漏声，段崎非心生计，披衣下床，蹑足出了屋，向园门外行去。 其时已是五月中旬，园中牡丹绽放，纵然在夜色里，花影团簇，也极为美丽。段崎非却无心恋看，径直走向石屋。行至石屋门口，见八名摧风堂灰衣弟子正伫立看管，段崎非正了正心情，上前抱拳道： “各位大哥连夜看守，真是辛苦了。不知屋中人可曾醒转？” 那八名弟子识得他，齐揖道：“原来是段少侠。方才进去瞧过，那瞿如已能睁眼。他喉伤甚重，我们检查后，又替他敷过了药，仔细包扎了回。” 段崎非拱手道：“有劳费心。瞿如为家师亲手所擒，家师临去前嘱咐我留意他的制穴情形，可否容我现在进去瞧瞧他？” 为首的弟子道：“既是穆大侠吩咐，段少侠请便。”说着利落地替他开了石屋门的大锁。 段崎非道：“谢。”抬脚入内，忽又转身道：“请将屋门重新落锁，以免万闪失，犯人跑了，令各位误担罪责。” 那为首的弟子目有感激之色，同时担忧地道：“谢段少侠为我们着想。只是石门厚重，旦阖拢，万少侠在屋中有事呼唤，我们在外面却未必听得到。” 段崎非想了想，道：“倘若柱香后我还不出来，便烦请各位入内察看。” 八名弟子道：“好。请加小心。”段崎非轻轻点头，移步入屋，那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阖上。 段崎非打量屋内，只见四面高墙，仅其中堵顶端开了个极狭小的天窗，透进丝丝微弱的光。墙根设了张石床，铺着简单的草褥子。石床正对面有桌两椅，想是供审讯人所坐。石桌上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映得对面床上的人影模模糊糊。 段崎非托起油灯，来到石床边，只见瞿如手足被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脖颈上裹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虽有血迹渗出，但已不，看来穆静微下手时留了余地，并未曾想夺他性命。 段崎非举灯照了他会，瞿如双目紧闭，似已睡熟。段崎非将油灯缓缓移近他脸，虽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他的眼皮被油灯映照，却仍动不动。段崎非皱了皱眉，沉声问： “瞿如，你还能说话么？” 瞿如本自装睡，乍然听得他语声，眼皮微微跳，慢慢睁开。他将双精光闪耀的眸子向段崎非面上望，沙哑着嗓子道： “是你。” 段崎非心中略宽，强捺住满腔好奇之情，淡淡地说：“是我。”他犹自举着油灯，映住瞿如的脸，单刀直入问道： “是谁想要见我？” 瞿如竭力朝屋门处望了眼。他脖颈受伤，又兼被点穴和捆绑，无法转头，是以望得颇为吃力。段崎非退后半步，不去遮挡他视线，平静地道：“这里就你我二人，尽可放心回答。” 瞿如突然低声笑起来，声音暗淡粗哑，嗄嗄的极是难听。他笑了几声，冷冷地说： “没人找你，你听错了。” 段崎非手中油灯轻轻晃，复又停住。他凝声辩道：“我绝没有听错。” 瞿如的眼光在他脸上扫，镇定地说：“你武功差，耳力也不济。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快走罢。” 段崎非皱眉道：“我走不走，何须听你指挥？” 瞿如又嗄嗄笑了几下，讥讽地说：“瞧你平时在人前付温顺样，却不料关键时刻气势还挺足。很好，很好。”他突又用力合上双眼，不去看段崎非，用极低的声音续道：“很好，很像。” 段崎非逼近他身边，疾问：“很像甚么？” 瞿如却紧紧闭了嘴，无论他如何追问，都不再回答。 段崎非见再也难以撬开他的嘴，柱香时间将至，他也不动怒，只淡淡地道：“好生休息。”转头便走。 他将油灯放回桌上，来到屋门边，正要抬手叩击，瞿如突然远远开口：“听，少说，休再问傻话。”说罢，又冷哼几声，闭嘴不言。 段崎非身形微微顿，侧过脸道：“谢赐教。”他低首凝立，似在苦思，也不叩门，直到屋外八名弟子依时开启屋门，才向他们道了谢，回向自己屋中。 第二日早，众人用过早膳，在园中聚集。穆青露看向段崎非，问：“小非，你怎么顶了两片黑眼圈儿？昨晚睡得不好么？” 段崎非摸了摸脸，从容解释道：“我认床，等到了今晚就没事啦。” 穆青露恍然地哦了声。司徒翼在旁道：“我也有些认床，换了环境总得熬上两三夜才能睡得香。” 穆青露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因为你娇生惯养。我就不会！我只要倒下，lì kè 能呼呼大睡，hā hā。” 司徒翼道：“咦，挺漂亮的小姑娘家，怎么和某种动物样。”韦三秋和山庄众护卫起背转了头，偷笑起来。 穆青露满面通红，满园追着司徒翼，要去拧他，小弟子们爱凑热闹，个个又叫又跳，蹦来蹿去。金桂子笑着打圆场：“像我这种人，受了风吹雨打，便不会再有认床的习惯了。” 穆青露停下jiǎo bù ，眼珠转，道：“那敢情好啊，说明我天生就适合跃马江湖。”说着，向司徒翼和段崎非扮了个鬼脸。 司徒翼住了足，zhù shì 她，柔声道：“我虽然没能吃能睡的天资，但跃马江湖也带上我嘛，好不好啊？” 段崎非见穆青露满脸羞甜之色，没来由又是yī zhèn 酸楚。他转开头，问金桂子：“金师兄，晏姑娘醒了么？” 金桂子道：“青露说她今天凌晨醒了。不过身子尚弱，所以没有早起，让她再卧床休息会。” 段崎非道：“那就好。她如何受伤的？” 穆青露探头过来：“晏姐姐说她昨晚个人守在主屋中，突见有黑影跳入，向她逼近，万般恐慌之下，她开口呼救。没喊几声，那黑影突然提起她，向屋当中掷，她额头磕在桌角上，砰地便昏过去了，之后直人事不知。” 金桂子蹙眉道：“她没能瞧清袭击的人长甚么样，可惜。” 穆青露点头说：“定是讳天的第七名成员。哼，讳天好没出息，咱们天台派才来了少人，他们就得出动那么杀手。” 金桂子略有忧色，道：“这般纠缠不休，只怕日后还会有误伤。” 司徒翼劝道：“金师兄莫dān xīn ，等下见了涵空，便齐商讨对策，绝不能再轻易让人偷袭。” 他行人边走边说，出了园门。忽见陶向之带了几位随从迎上前，笑道：“各位起来了？我这便带你们去见堂主和老夫人。” 众人起回礼。司徒翼道：“劳烦陶先生了。”举目见陶向之身边另有女子，约摸二十六七年纪，仗剑而立，凤眼雪肤，眉飞入鬓，英姿挺秀，不似寻常摧风堂弟子。司徒翼略思忖，便向她行礼道： “这位便是摧风堂三当家，殷寄梅殷姐姐罢？” 陶向之笑道：“正是。”那殷寄梅瞧了众人眼，嘴角含笑，长揖道：“不敢当。寄梅见过天台派各位朋友。” 穆青露见她英姿飒爽，心下喜欢，抢着说：“殷姐姐，我知道你。你是洛老堂主的关门弟子，如今年纪轻轻jiù shì 三当家啦，好厉害。” 殷寄梅客气道：“不敢当。青露妹子才貌双全，我们私下里说起来，都羡慕得紧。” 穆青露笑嘻嘻跟在她身边，道：“我俩不必谦虚啦，反正都是女中豪杰，不如等下去过几招？” 殷寄梅欣然答应：“好啊。” 司徒翼和金桂子起说：“又来了，又来了。”行人嘻嘻hā hā，来到摧风堂迎客厅前。陶向之道：“堂主和老夫人都在里面，请进。” 段崎非随众进了高高的厅门，迎面便见洛涵空正坐在上首，换了身亮堂堂的新衣，春风满面地大声道：“阿翼，来啦！家母很想念你们，大早就起床了。” 他刚说完，旁边响起把浑亮嗓音，毫不示弱地叫：“阿翼，露儿，快过来让我瞧瞧。”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63章 摧风堂（一） 欲望文 第64章 摧风堂（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4章 摧风堂（二） 司徒翼和穆青露起笑道：“伯母好。”左右迎上前去。洛老夫人朗朗大笑，起身来，拉住二人，细细端详。 段崎非早就听说洛老夫人虽为女流，却生性豪勇无匹。她年轻时曾随丈夫东征西跑，为摧风堂基业立下赫赫功劳。两年前，洛老堂主病逝，由儿子洛涵空接掌摧风堂，她则退居幕后。她名义上虽不再亲自出面，然而河洛带武林中若有大事，各帮各派却依旧不敢越过她，常派人先请教过她的意见，再行决议。 念及此，段崎非心生好奇，细细打量洛老夫人。但见她虽在传闻中已年逾五十，却依然腰板笔挺，且身材壮大，超出寻常女子头有余。她面目微有皱纹，却满脸红光，也没有甚么白发。兼健硕开朗，不但嗓门洪响，就连她身边的茶壶茶碗，都比别人用的大了两圈。 段崎非见洛老夫人亲亲热热搂住穆青露，便似母狮子搂着小绵羊般，突然有些想笑。他赶紧挪开目光，随金桂子坐下。又听得洛老夫人声如雷霆：“阿翼，你娶媳妇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送帖过来，我定举家南下，喝你和露儿的喜酒。” 司徒翼笑道：“定，定。不过，伯母，涵空大我五岁，理当由他占先。” 洛老夫人闻言，瞥了洛涵空眼，哼道：“他？拖拖拉拉，不孝子。” 洛涵空黑脸发红，顿失堂主气概，讪讪说：“娘，不要取笑我。” 陶向之和殷寄梅在两边分坐下，笑道：“老夫人莫急，以属下看来，堂主的喜事也快了。” 洛老夫人大声说：“你们替我催催他，我要抱孙子！——对了，还没介绍这几位呐，可别怠慢了人家。” 穆青露从她怀里钻出半个nǎo dài ：“……我来，我来介绍。”她方才被洛老夫人箍在怀里，想是用力稍大，张脸蛋儿憋得通红通红，连呼吸都有些喘吁吁。 于是互相介绍番。摧风堂除陶向之和殷寄梅外，另来了三位核心要员。位猿臂蜂腰、擅长骑射，乃四当家范寓；另位黑脸环眼络腮胡，两臂有千斤神力，是五当家秦智达；第三位文雅削瘦，蓄了两撇整整齐齐的胡子，颇有绅士风度，却是殷寄梅的夫君方寒草，听说不日后就将擢升六当家。这几位的年纪却都比洛涵空大，范寓和秦智达都是往昔老堂主的亲随，洛涵空接任后，论功行赏，便陆续提拔了他们。 番寒喧，花去小半个时辰，转眼太阳又爬高不少。洛涵空见母亲难得如此兴奋，不免又安抚yī zhèn ，好不容易平息落定，才向司徒翼道：“阿翼，听说这次你们有要事北上，且此行涉及天台派的大秘密——放心！这几位全是摧风堂的心腹人物，绝不会有谁走漏风声。” 司徒翼道：“谢伯母思虑周全。此事确实属派中机密，不过对贵堂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老夫人气势轩昂叫道：“听说那讳天死灰重燃，竟缠上了你们，可恨！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天台派诸人闻言，骇了跳。金桂子失声问：“莫非讳天与贵堂……” 洛老夫人气虎虎地说：“讳天气焰嚣张，度肆虐中原，同不少帮派结过梁子。但刀枪往来之下，却是咱们武林道上的朋友吃亏，讳天吃亏少。众怒难平，但又无可奈何。正在当时，却有位好汉，心怀天下，立誓要平定这番武林风波。于是他暗中出面，逐联络东、西、南、北二十三家著名门派，想要寻觅志同道合之人，秘密结成压制讳天的同盟。” 司徒翼道：“伯母要说的，莫非便是那场昆仑之战？” 洛老夫人大声道：“对！结那同盟，花了整整年半的时间，只因那二十三家门派中，有十四家胆子太小，虽恨讳天，却不敢出面去打，因此犹犹豫豫，终至jù jué 。亏那位负责牵头的好汉百折不挠，终于说动了另外九个门派，九位掌门人亲自点头，答应结盟，共同duì fù 讳天。” 她目中忽然泛起光采，声音愈发洪亮：“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剿灭讳天，就得先从他们的首领下手。然而讳天中人行迹诡秘，常不知所往，同盟中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那讳天的首领凤皇，每年腊月都会前往昆仑山，要在山中呆满整整八十天。” 穆青露乍舌道：“腊月去昆仑！冰天雪地，她不怕冷？啊，我懂了，她定在练神功。” 洛老夫人不屑地道：“她要真能练成神功，也就不会败得那么惨！依我瞧，她头脑半不正常——景泰八年冬天，咱们的同盟和讳天在昆仑展开了场恶斗。咱们去的人虽然不，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而那凤皇身边也有讳天心腹相护。这场恶斗从早晨直打到黄昏，同盟中死伤无数，幸好讳天终于不济，败下阵来，凤皇引颈就戮。” 她满脸骄傲，又接着说：“十大门派结盟事，本乃秘密进行。直到昆仑之战jié shù ，江湖震动，另外十四家门派悚然而惊，都追悔莫及，只恨错过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战斗。有好事者便想打听究竟哪些勇敢的门派参与了同盟，但却怎么也探听不出。” 段崎非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说：“若用排除法，应该不难推测。” 洛老夫人hā hā笑道：“不行。因为那位负责牵头的英雄，和每个门派都是单独接触的。他亲自圈定了二十三家门派，然后私下联络，无论成与不成，都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至于那怯场的十四个门派，也只知道牵头人的身份，却无法què dìng 他究竟还联系过谁。” 段崎非道：“那……最后结盟成功的十个门派之间，总该互相知晓罢？他们既然做成了轰动江湖的大事，该当无比自豪才对，为何不趁机公布身份，以大振本门声威？” 洛老夫人道：“我也很好奇，当年就追问过他，但他却没有回答，只说了以下的话——‘结盟讨伐讳天，最初目的只为平息武林纷争，以及江湖中人的不满情绪。然而，昆仑之战的惨烈与伤亡，却大大超过了先前的想象。那种情景，令十大门派的幸存者都不忍回忆。如今战斗既已jié shù ，不如让切随风消逝，再也莫要提起。’” 洛涵空在旁笑道：“可惜啊可惜，另外九大门派的名字，竟连娘和我都不晓得！” 穆青露眨着眼睛，好奇地问：“伯母，您也说了这是武林中大秘密，但您却又知道牵头人曾联络过二十三家门派，而最后答应的，包括他在内，共是十个门派。如此说来，莫非那位牵头人……” 洛老夫人面上的骄傲与自豪渐渐绽开，她大笑道：“没错！那位牵头的英雄好汉，jiù shì 我的夫君、涵空的爹、你的洛伯伯——前代摧风堂主人洛韫辉！” 此言出，天台派小弟子们“啊呀”惊呼出声，唯有段崎非似早已料到般，微微笑。司徒翼和金桂子朝洛老夫人揖道：“佩服，佩服。洛老堂主牵线搭桥、力压讳天事，其实在过去就有所耳闻。如今伯母亲自点了头，再不钦佩待何时！” 洛老夫人和洛涵空双双得意无比，在众人夸赞声里hā hā大笑。穆青露啧啧赞叹了会，突然想起事，叫道：“啊哟，我明白啦！” 司徒翼问：“明白甚么？” 穆青露道：“天台派也是当年参加昆仑大战的十门派之！所以讳天才会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他们想报昔日惨败之仇！” 段崎非道：“可上次师父和二师伯明明白白说过，天台派与讳天绝无纠葛。” 穆青露道：“说不定……”话音未落，洛老夫人摆摆手，道：“露儿，虽然我不知道另九大门派的具体名字，但天台派确然不在其中。” 她摸了摸穆青露的nǎo dài ，又接着说：“先夫与贵派交好，当初也曾想邀请贵派参与行动。但六七年前，顾大侠已闭关不出，傅大侠则遨游四方，时难觅齐他二人。又加上穆大侠和戚女侠都因徒弟年幼，须悉心栽培。因此，先夫才没有前往天台山打扰。” 穆青露“啊呀”声，道：“真遗憾！” 金桂子笑道：“就算咱们天台派参加了，那时你才大，肯定轮不到你去昆仑山啊。” 穆青露满脸神往，道：“就算能在边上瞧凤皇展现冰雪神功，也是好的。” 段崎非问：“那……洛老堂主的牵头人身份，是不是很武林中人都知道？” 洛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十四门派隐约透露过风声，但先夫从没公开承认——他是很英勇的人物，虽做成大事，却不喜欢到处张扬，所以要我也三缄其口。如今事过境迁，这儿又全为自己人，也就不怕被你们知道啦！” 洛涵空在边说：“哪怕只是bsp;bsp;，也大大增加了咱们摧风堂的威名。以至于爹爹过世时，不少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滋事，都想踩摧风堂脚，以图大出风头，幸亏我……嘿嘿！” 他虽住了口没说下去，但整张脸庞都焕发着傲然的光彩。洛老夫人指着儿子，hā hā笑道：“我这儿子，威风凛凛、壮怀激烈，像极了他老子。” 他二人你言我语，兴致勃勃、热气腾腾，两张脸膛又红又圆，恰似两轮红日高悬席间。 司徒翼道：“原来讳天与摧风堂之间，竟有这样段往事！伯母，涵空，讳天卷土重来，你们也请加小心。” 洛老夫人“嗯”了声，说：“先夫曾讲，当初凤皇伙同身边的讳天心腹，同战死在昆仑山。先夫觉得讳天大势已去，便住了手，没有再搜寻残留余党。唉！倘若当初他斩草除了根，你们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啦！” 洛涵空也连连点头，道：“摧风堂有错！没彻底平定讳天之灾！”金桂子连忙在旁劝慰。 段崎非听完这段故事，心中反而宽，暗想既然摧风堂与讳天结怨已久，接下来至少在洛阳城当可保得平安。正思想间，听司徒翼道：“伯母，涵空，千万莫要自责。据我们推测，讳天之所以攻击天台派，其实另有原因——不如等下细细诉说？” 洛涵空慨然道：“那敢情好。家母已吩咐厨房，中午便开设家宴，请贵派各位起出席。到时酒过三巡，阿翼你放心慢慢地讲。” 司徒翼等人起道：“如此甚好，谢照拂。” 洛涵空和老夫人起大袖连挥，叱道：“谢甚么？再客气就生气了啊。”段崎非和金桂子相视笑，均想这洛堂主的豪迈作风，却原来正源自其母，当真有其母必有其子。 正说笑间，突有位侍女进入拜道：“堂主，夏姑娘已在大门外恭候。” 第64章 摧风堂（二） 欲望文 第65章 摧风堂（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5章 摧风堂（三） 洛涵空正hā hā笑着，端了杯子喝茶，闻言噗地记呛咳，茶水倒溅了脸。洛老夫人呵道：“出息点！”掷过块大帕子去。洛涵空赶紧接了帕子，胡乱抹了几把，转头向侍女道：“快请她进来。” 侍女露了两个小酒涡，低头道：“是。”退后几步，转身出去了。 洛涵空又手忙脚乱jì xù 擦拭脸上衣上水迹，洛老夫人连连摇头，几位属下都强忍笑意。洛涵空又揩了几下，问：“娘，擦干净了没？” 洛老夫人斜眼睨，道：“眼角还有片茶叶。” 洛涵空赶紧去抹。那茶叶粘得甚紧，他擦抹了几下，没抹掉，只得伸手去抠。 司徒翼终于按捺不住，朗声笑道：“涵空，hā hā，hā hā，第次见你失态成这样。” 穆青露嘻嘻地笑个不停，直说：“洛大哥的意中人要来，他自然是紧张的。不过，嘿嘿，洛大哥，你那天在璧月楼biǎo xiàn 得倒挺大方。” 洛老夫人埋怨道：“我这儿子，在外人面前神气得很，可惜私底下见到心仪的姑娘家，就变成这样儿了。” 司徒翼满眼好奇地问：“能被涵空看上，那位夏姑娘会是怎样的人物呢？可惜啊，那天我没在璧月楼。” 穆青露赞赏地挥手，道：“美极啦。而且歌儿唱得好，琴也弹得棒，性格又招人喜欢。” 金桂子微笑道：“夏姑娘性子颇为侠烈。我们自然欣赏得很，就怕官府记了恨。” 洛涵空听“官府”二字，停下抠茶叶的手，愤愤地说：“这任知府公子颇没出息，非和小姑娘较劲儿。我也懒得同他啰嗦，直接丢给璧月楼笔银子，把沿香接来了。” 五当家秦智达附和道：“知府再怎么护儿子，想来也不至于同摧风堂作对。这件事就此揭过了。” 陶向之摇摇头，说：“能否揭过，尚不能què dìng 。不过……这位知府公子的为人确实有些……咳咳。” 穆青露眨眨眼，问：“陶先生，那天您也在璧月楼？” 陶向之笑道：“在啊。我和秦五弟都去了。” 穆青露奇道：“是您奏的瑟，还是秦叔叔？” 陶向之hā hā笑道：“我们哪里懂得奏瑟！那是……”他突似省悟，住口不言。 穆青露浑然不觉，犹问：“是谁？” 陶向之微有尴尬神色，突然看向门口，道：“夏姑娘来啦。” 众人闻言，起朝门外望去。只见朝霞之中，位黄裙翠环的佳人正缓缓步入。她目光明澈、姿容雅丽，款款来到厅中，盈盈下拜，柔声道： “沿香拜见洛老夫人。” 她的声音和婉悦耳，段崎非纵然已不是第次听，却也不禁再次折服。 洛老夫人甚为喜欢，连声说：“香儿，你起来，不要这么客气。喂，涵空，怎的不说话？别抠了！” 夏沿香轻声答应，娉娉婷婷立起。她轻移目光，瞧见洛涵空正手忙脚乱欲收起那块大花帕子，忍不住扬唇浅浅笑，愈发显得整个人儿如诗如画。 洛涵空咳嗽两声，竭力显出威严，道：“沿香，这几位便是摧风派的朋友，名字你都知道了。阿翼是我从小认识的好xiōng dì ，露儿、阿桂和崎非，都是那天在璧月楼见过你的。” 穆青露清脆地道：“洛大哥，你说错啦。是天台派，不是摧风派，嘻嘻。” 众人忍不住，掩了嘴转开脸偷笑起来。洛老夫人副恨铁不成钢的mó yàng 。洛涵空头皮紧，脸庞发热，益发语无伦次：“呃，那个……对，是天台派，天台派。” 殷寄梅忍了笑道：“堂主素来英武豪勇，时口误嘛，算不得甚么。” 洛涵空大手连挥，赶紧接话：“对对，时口误，不算甚么。沿香，你也坐下。来人，沏茶。呃，你喜欢竹叶青，还是女儿红？” 众人愣，哗然大笑，穆青露笑得最响，前俯后仰地道：“洛大哥，hā hā哈，洛大哥。”司徒翼边笑边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啥好笑的？” 穆青露道：“那你为甚么也在笑？” 夏沿香立在厅中，双颊飞红，嫣然失笑。洛涵空正自七颠八倒，蓦然瞅见她如此容色，益发神为之夺。纵然他平日里豪纵勇迈，此时竟然满面羞惭，不敢再说话了。 洛老夫人声咳嗽，厅里lì kè 安静下来。洛老夫人目视夏沿香，正色说：“香儿，我儿子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他欣赏你，所以才如此失态。你可别见怪。” 厅中诸人面上均有佩服之色。段崎非大为赞赏，心想这位老夫人说话行事直截了当，别有番风范，果然不负盛名。 夏沿香亦是见惯大场面之人，立时凝声道：“承蒙洛堂主欣赏，沿香三生有幸。”说完，又似有意转移话题，轻轻侧脸，向穆青露招呼道： “青露姑娘，上次幸蒙相救，却没来得及dào xiè ，我直惦记着你呢。今日终于又有幸相见，真的很谢谢你。” 穆青露欠身回礼，笑道：“谢甚么，小事桩，hā hā，嘿嘿。” 洛涵空终于找到台阶下，赶紧说：“露儿，沿香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迹，很喜欢你，你俩不妨好好聊聊天。” 穆青露欣然道：“我也很喜欢沿香。”转向夏沿香，说：“上次你拔莫占秋的笛子，拔得真好。还说那皇甫非凡吹笙像驴叫，真是太对啦。” 夏沿香脸儿红红地说：“我嘴太直，容易得罪人。”她边说，边在穆青露身边坐下，两个姑娘手拉着手，低声交谈起来，竟见如故、投契无比。 洛老夫人甚为满意，又瞪了儿子眼，道：“以后向阿翼学习，别和姑娘说话就脸红！”洛涵空唯唯称是。 陶向之含笑说：“洛堂主，时辰不早，不如属下先去和崔总管起，打点打点饭厅中事务？” 洛涵空颔首道：“也好。你们都去罢，这场家宴很重要，叫崔总管万万不可疏忽。” 陶向之答应了，和殷寄梅等几人起身欲离开。刚行至门口，突然奇道：“崔总管，你为何在此徘徊？” 门外有男子声音应道：“属下……属下有事，不知该不该向堂主请教。” 洛涵空挑眉头，高声说：“崔总管，有话进来直说，不必磨磨蹭蹭。” 那男子连声道：“是，是。”匆匆进入。他年约三十五六，眉目端正，身管事装束，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在厅中，欲言又止。 洛涵空皱眉道：“你不去饭厅中瞧着，来这里做甚？” 崔总管躬身，惶恐地说：“堂主，是这样……方才属下在张罗午宴的时候，无意间听几个下人在说……在说……” 洛老夫人似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催促道：“说甚么？快讲。” 崔总管赶紧道：“是是。他们在讨论该摆几套碗筷。” 洛涵空道：“还用讨论？列席名单不是早就给过你了么？” 崔总管道：“是……但是……” 洛涵空拧起眉头，道：“你向能干，怎的连数数都不会了？听好了，再给你算遍——咱们摧风堂出席七人，天台派的朋友有十位，你共得摆十七套碗筷。” 崔总管低眉顺眼地说：“堂主，属下也是那么传的。但耳闻下人的议论后，不敢不特来请教堂主……” 他说到此，突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心，问道：“——既为家宴，是否该请二少爷也出席呢？” 此话出，陶向之和范寓lì kè 齐齐唤道：“崔总管！”崔总管轻轻抖，猛然噤声。但洛涵空和洛老夫人的脸已经唰地阴了下来！ 段崎非不明所以，眼见金桂子和各位小弟子也俱满脸迷惑。司徒翼和穆青露却面有惊讶之色，穆青露张嘴就问： “二少爷？” 司徒翼赶紧朝她连使眼色，穆青露虽然心直口快，却不愚笨，赶紧乖乖住口不言。却向夏沿香询问地看了眼，夏沿香脸忧色，轻轻朝她摇了摇头。 洛涵空陡地拍桌子，喝道：“崔总管，你甚么意思？” 崔总管垂着头，低声道：“以往每逢家宴便有类似议论，今日尤其难以遏止。属下对堂主忠心耿耿，绝不敢隐瞒，因此立即前来汇报。” 洛涵空哼了声，生生按捺住怒气，道：“抱不平的人有那么？” 崔总管连忙说：“他们哪是抱不平，他们纯属吃饱了撑着说闲话。” 洛老夫人猝然立起，斥道：“小崔，哪些人在说闲话？马上查明了，统统赶出去。” 崔总管吓得连声答应：“是，是。” 陶向之赶紧上前，道：“老夫人请消消气。崔总管片忠心，其实他的tí yì 也有定道理。” 洛老夫人和洛涵空起瞪目而视，四道目光炯炯发亮，似要灼烧他的脸。洛老夫人厉声问：“甚么道理？我和涵空接待贵客，几时轮到他来作陪？” 陶向之长揖道：“二少爷毕竟也算家中员。既有家宴，却不请他出席，不明就里的下人难免要背后议论。这种议论了，万传出去，容易让外人误会我们苛待二少爷。” 洛涵空怒道：“我供他吃香喝辣，几时苛待过他？” 范寓上前步，同揖道：“我们自然都知道堂主和老夫人私下里绝未曾克扣过二少爷。但家宴上总不见他身影，确实难免招人议论。” 洛老夫人愤愤地说：“今日家宴涉及天台派朋友重大秘密，人家根本不认识苏华，凭甚么要说给他听？” 司徒翼张了张嘴，想客气两句，终不知该如何措辞，只得默默旁听。 陶向之和范寓互望眼，陶向之道：“唯今之计，堂主不如派人前往二少爷处相请出席，排场越足越好。这样势必有下人瞧见，传十十传百，议论自然平息。” 洛涵空哼了声，转向司徒翼道：“阿翼，让你见笑了。既然如此，午宴时我们只喝酒闲聊，省得被别人听了机密去。饭后你来我的耽泉园，我们另行再议北上之事。” 司徒翼只得说：“涵空，这是你的家事，我自然听你的。”穆青露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满脸yí wèn ，却只好生生忍住。 洛老夫人振袖，差点带翻桌上茶盏，她长声叹道：“既然如此，小崔，你等下便著人去请苏华吧。” 段崎非见她和洛涵空俱是满面不情愿之色，心中暗暗诧异。尚来不及想，陶向之已泰然自若地说：“老夫人尽管放心，属下认为二少爷定不会出席。” 洛老夫人扬眉问：“为何？” 殷寄梅踏前道：“二少爷审时度势，属下也认为他会婉拒邀请。” 洛老夫人沉声说：“如此最好。小崔，你便摆十八套餐具，他若不来，我们吃得反而自在些。” 崔总管连声答应，赶紧去了。 第65章 摧风堂（三） 欲望文 第66章 长平苦（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6章 长平苦（一） 崔总管走，陶向之等几位当家瞧堂主和老夫人面色不佳，也都不敢停留。陶向之道：“洛堂主，属下这就去帮崔总管照料事务。” 洛涵空闷闷地说：“去吧。”转向洛老夫人道：“娘，我派人扶您去内堂休息会，等下再接您去饭厅，可好？” 洛老夫人犹在懑怒中。她向司徒翼看了眼，锐声道：“阿翼，并非伯母先前有心瞒你。这件事实属摧风堂的家丑。如今早晚遮掩不住，我这就让涵空说给你们听。” 司徒翼赶紧道：“伯母千万别这么讲，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谁家没点烦恼事？” 洛老夫人摇头叹道：“说起这事就气不打处来。涵空，我去内堂休息会，你来说。” 洛涵空道：“行。” 金桂子lì kè 起身说：“你们聊，我去瞧瞧晏姑娘好些了没。”回头招呼小弟子们道：“快跟我走。” 韦三秋亦立即带领六名紫骝山庄护卫起躬身道：“昨晚贵堂子弟守了瞿如夜，好生过意不去。少庄主，属下带人去和他们换班。” 司徒翼道：“嗯。” 洛涵空疾道：“各位，不必如此……”但金桂子和韦三秋是何等机敏的人物，连声说各有要事，只待中午宴席再复相见，都显出匆匆行色，告辞lí qù 。 段崎非虽找不出甚么藉口，却也想溜，穆青露把揪住他，道：“小非，别走，你再走，洛大哥真要认为我们gù yì 对他生分啦。” 段崎非刚想推托，见洛涵空果然颇有伤怀之色，他心中其实也好奇得很，顺势道：“师姐，我听你的。”复在她身边坐下。 洛涵空这才脸色稍霁，突又紧张地向夏沿香说：“沿香，你也别走，你来了这些天，直没机会听听我的家事，反倒是我怠慢了你。” 夏沿香敛衽道：“悉听洛堂主吩咐。” 洛涵空嗯了声，向司徒翼和穆青露说：“阿翼，露儿，你们定很奇怪，我甚么时候了位xiōng dì ？” 司徒翼亦不再掩饰，坦然地道：“是，确实有些诧异。”穆青露抢着说：“对啊。奇怪极啦。” 洛涵空见侍女已护送母亲入内，渐放下心来。低声道：“这位xiōng dì ，不是我娘亲生的。” 司徒翼哦了声，似恍然大悟。穆青露道：“原来是侧出的啊，那也不算甚么家丑。洛大哥不必太在意呀。” 洛涵空摆摆手，垂头苦笑道：“我爹与娘做了二十余载结发夫妻，从未纳过其他妾侍。苏华连侧出都算不上。” 司徒翼略有尴尬神色，道：“涵空，我明白啦，你不用再说的了。” 洛涵空瞧了夏沿香眼，正色道：“是我不对，不该瞒着各位好朋友。我实话实说了罢，他是……他是……我爹在外面私下生的，几年前才带回家来的。” 司徒翼、段崎非和夏沿香都哑然，穆青露眨眨眼，问：“洛大哥……那个……他几岁了？” 洛涵空郁郁地道：“五年前，我爹次外出后，突然将苏华带了回来，当时苏华刚满十五岁。我爹带他回来后，亲自向娘解释，说以前……以前有次喝醉了酒，不慎与位平民女子夕**。不想那女子却就此有了孩子，且竟然咬牙生了下来。” 穆青露小声地问：“洛伯伯莫非直被蒙在鼓里？” 洛涵空道：“是啊。那女子性格倒也坚毅，生下孩子后便独力抚养，从未找过爹爹，不曾向他寻求过bāng zhù 。” 司徒翼问：“那洛伯伯如何又会得知此事？” 洛涵空道：“原因俗得很。苏华十五岁那年，他母亲生了重病，家中又没别的亲人。他母亲不愿孩子从此无依无靠，便在临死前辗转托人通知了我爹。我爹听，大为震惊，lì kè 找到苏华，将他领了回来。” 段崎非心想：如此听来，那位洛二公子也怪可怜的。洛老夫人如此英雄气性，如何忍得下丈夫的**债，二公子寄人篱下，日子想必颇不好过。 正胡思乱想，洛涵空已jì xù 说道：“……苏华来了之后，我自然不能说甚么，我娘着实愤怒了yī zhèn 。” 穆青露小声说：“我觉得伯母生气也是应该的……终究是自己枕边人，哎！”她摇摇头，竟也无语。 洛涵空道：“我娘的脾气，你俩都清楚得很。但我爹执意要将苏华留在家中，我娘再忿怒，也毫无bàn fǎ 。” 司徒翼目光闪动，突然说：“你如此què dìng 那位……苏华xiōng dì 当真为洛伯伯亲生么？” 洛涵空道：“我娘当时也不信。但我爹说……说……”他浓眉紧锁，似难以启齿，咬了咬牙，续道：“我爹说那女人跟他之时，乃处子之身。且邻居街坊都证实她从那以后便有了孕，十五年里，她从未出嫁过。” 穆青露问：“那……他长得同你很像吗？” 洛涵空摇摇头，说：“据闻他长得像他娘亲，所以和我并不相似。但我爹、我还有苏华右足底均有块红色胎记，大小形状如出辙，既有此凭据，我娘再不情愿，也只好认了。” 司徒翼叹道：“伯母性子直，向来有啥说啥，你那位xiōng dì 可受得住？” 洛涵空道：“自从苏华来了后，我爹每逢堂中事务，必遣人叫他，但他从来都婉拒不参加。我爹又著意传授他武功，但他习了yī zhèn 子之后，只说自己不适合，于是终日深居简出，只与琴棋书画为伍。” 段崎非心中恻然。又听洛涵空续道：“两年前，爹爹病情沉重，临去前嘱咐我接任摧风堂，又要我好生对待苏华。” 他语声转，突含怒意，道：“但我与苏华志趣既不相投，又没有童年情谊，何况他的出现，实令我娘羞愤无比！因此我至只能供他衣食无忧，其它的却万万管不着了。” 司徒翼微微点头，说：“涵空，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自洛伯伯不在后，整整两年，他……他竟然还住得下去？” 穆青露诧异地望望他，道：“他只有这个家，不然还能去哪？” 司徒翼道：“倘若是我，定会找个藉口出去云游四海，也不愿徒然住着增添无趣。” 洛涵空不屑地道：“他手无缚鸡之力，出去了也早晚饿死，自然只能jì xù 住着了。”他似不愿再提这位二公子，转了话题道：“阿翼，总之就这么回事。倘若等会他非要也到场，下午你便来我和娘居住的耽泉园，咱们另行叙聊。” 司徒翼道：“好。听说摧风堂内建筑众，最适宜居住的三座园子便是噀雾园、耽泉园和倾鸿园。我自当前往拜访，以饱眼福。” 洛涵空脸上怒意消去，略有些忸怩地道：“至于倾鸿园，我可不能做主。你们得求夏姑娘同意参观才行。” 穆青露噫了声，瞧向夏沿香，笑道：“沿香，原来你住那！洛大哥对你真好！” 夏沿香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道：“愧不敢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倾鸿园中走走？” 穆青露喜道：“真的？好啊。” 洛涵空笑道：“反正还没开饭，你俩就随沿香到处逛逛罢。我进去看看娘，己时三刻再在饭厅见。” 司徒翼道：“行。” 三人随了夏沿香同走出，在摧风堂中慢慢闲逛，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倾鸿园。那倾鸿园在三座园子中面积最小，却最精雅美丽。园中虽只幢三层小楼，兼几间辅屋，但院里却栽满了各色名贵牡丹，姚黄魏紫，璎珞飞燕，引得蝴蝶蹁跹、蜂鸟驻足。 穆青露看了会，赞道：“这倾鸿园很适合女性居住。” 司徒翼含笑道：“当初洛伯伯建造此园的时候，想必打定主意，这园专供未来儿媳妇入住。” 穆青露笑道：“有理。hā hā，hā hā。” 他二人搭档，夏沿香脸颊飞红，正色说：“其实洛堂主……他……他私下里从未对我说起过甚么逾越的话。所以，他安排我住在这里，恐怕未必有那层意思。” 段崎非正在细细端详株名为“墨蝶戏金”的牡丹花，闻言亦不禁回头笑道：“夏姑娘，洛堂主嘴上虽未直说，但他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 夏沿香摇首道：“既未明说，便不能算。” 穆青露见她再三推托，脸上竟似隐有不愉之色，心中纳闷，单刀直入地问：“沿香，难道你不喜欢洛大哥？” 夏沿香微微惊，lì kè 说：“洛堂主为人任侠，又对我有相救之恩，我自然很感激佩服他。只是……倘若说到男女之情，还嫌早了些。” 穆青露点头道：“是啊，那天在璧月楼可真有些危险。对了，沿香，你在璧月楼的日子长不长？他们为何不护你？” 夏沿香目光闪动，低声道：“我自幼便被卖到璧月楼。楼中有专门技师训练我吹拉弹唱，直待我完全学成，才让我登台。所以虽然只登了短短几个月台，但我shí jì 上却已在那里住了十余年。” 穆青露皱眉道：“这么久！那他们竟然说翻脸便翻脸，为了那甚么知府公子便把你往外推。” 夏沿香淡淡笑，道：“我本来就只是他们敛财的工具，关键时刻自然可以抛却。” 穆青露轻轻执住她手，道：“如今你终于自由了，往后不必再担惊受怕啦。” 夏沿香目中稍有惘然之色，怅怅地说：“我？自由了么？嗯，也许罢。”她反握住穆青露的手，柔声道：“青露，我真羡慕你，敢说就说，敢做就做，纵横来去，自由如风。” 穆青露hā hā大笑，说：“怎么？你也想和我样行走江湖吗？” 夏沿香莞尔道：“是啊。可惜我却不会武功。” 穆青露道：“等你嫁了人后，让未来夫君带你到处游玩，也是样的。” 司徒翼踱近她俩身边，期期艾艾地道：“如此看来涵空就很适合，夏姑娘你kǎo lǜ kǎo lǜ 他啊。” 段崎非笑说：“翼师兄和洛堂主果然xiōng dì 情深，时刻不忘替洛堂主说话。” 司徒翼连声应：“那是。” 穆青露推开他，道：“不许逼迫沿香。女孩子能不能对个人动心，光靠旁观者耍嘴皮子劝说是不成的。你既然想帮洛大哥，就去怂恿他自己加努力，不要见了沿香就手足无措，还喷茶沫子。” 夏沿香噗嗤笑了出来。司徒翼和段崎非愣，都hā hā大笑。穆青露搂住夏沿香问：“我说得对吧？对吧？” 夏沿香连连点头：“太对了。” 穆青露甚是得意，又说：“总之洛大哥确实是不错的人选，不过呢，我喜欢你的性子，不管你将来选择谁，我都支持。” 第66章 长平苦（一） 欲望文 第67章 长平苦（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7章 长平苦（二） 司徒翼连连叹气，向段崎非说：“这世道，姑娘家居然也喜欢结同盟。” 穆青露朝他吐吐舌头，道：“别欺负我们人少，我们虽然只有三个，但斗起嘴来，你们十个大男人也比不过。” 夏沿香问：“三个？另外那位，可jiù shì 方才金少侠提到的晏姑娘？” 穆青露想起晏采，略有担忧之色，道：“是啊。那位姐姐是桂师兄的意中人，她昨晚被坏人偷袭，撞伤了额头，如今还躺在屋里，桂师兄想必正陪着她。” 段崎非道：“晏姐姐额伤挺严重，又青又肿，没十天半个月恐怕好不了。” 穆青露忧心忡忡地说：“她苏醒后还dān xīn 将来会不会留疤呢。但愿不会。” 夏沿香眼中亮，道：“璧月楼有种敷颜药膏，专请名医研制的。等伤结了痂后，每天早晚各敷次，便不会留疤了。” 穆青露喜问：“真的？有配方么？” 夏沿香微笑道：“我身边还剩几盒。青露，你拿盒去送给那位姓晏的姑娘，让她尽管放心。”说完，她回身进屋，拿出个小小的药盒来。 穆青露接过药膏，大为欢悦，叫道：“我现在就拿去给她。” 夏沿香道：“咦，不急，反正要结痂后才能用呢。” 穆青露摸摸头，笑说：“我性子急，有事就非赶着做完才放心。” 司徒翼见她满脸迫切，摇头道：“露儿每次喝粥都会烫着舌头，烫了十年啦，总也改不掉。” 穆青露哼了声：“翼哥哥就喜欢揭我短，罚你跑腿送药膏。”说着，将药盒往司徒翼手中塞。 司徒翼求饶：“别，露儿，我要陪你玩。” 段崎非立即从花圃旁起身，伸手道：“翼师兄，我去送吧，也好赶紧了却青露桩心事。” 穆青露嘟嘴道：“小非，不准帮他，偏要他送不可。” 段崎非不应她，向司徒翼走近两步，道：“翼师兄，给我吧。” 司徒翼正欲递去，想了想，又缩回手，笑道：“算了，还是我去罢，不然总感觉是在欺负小师弟。” 段崎非还想坚持，司徒翼却已朝他三人挥挥手，道：“等我回来啊。”紫衫闪动，飘然而去。 段崎非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又升腾起股不安。夏沿香笑向穆青露道：“青露，你俩真是对璧人。” 穆青露脸蛋红红地说：“我和他从小块儿长大，玩闹习惯啦。” 夏沿香神往地说：“‘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小无猜，我真羡慕你们。” 穆青露轻轻笑，眼波温柔如水，问：“沿香，你有没有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呢？” 夏沿香悠悠远望，低声说：“没有。和我起长大的，都是璧月楼中的艺人。虽然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可是我们自小都被严加看管，每天都有人督促习艺，时不时还要考查奖惩，我们个个忧心烈烈，根本没有时间相伴嬉游。” 说着，她脸上似有淡淡哀伤，如天际雁影般晃而过。 段崎非顿生同情，道：“夏姑娘，并非人人都能有青梅竹马，你别伤感。” 穆青露柔声说：“是啊是啊。就算没有，也不等于将来便不能找到好伴侣了。沿香，小非，你俩要加油啊。” 夏沿香收起忧色，展颜道：“瞧你副过来人的mó yàng ，羞不羞？”伸手去刮她的脸。 穆青露啊呦声，自知失言，嗖地躲到段崎非背后，叫道：“我错啦，饶了我吧。” 夏沿香轻笑道：“我最最喜欢的，jiù shì 你这样开朗快活的姑娘。” 穆青露从段崎非背后探出半个nǎo dài ，眨眨眼睛，笑道：“我也很喜欢你呢。你大啦？” 夏沿香道：“我是正统九年初冬出生的。” 穆青露骨碌了几下眼珠，算道：“那你比我大几个月，当我的姐姐好不好？” 夏沿香欣然答应：“好妹妹。”穆青露指了段崎非，清脆地说：“小非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师弟，但shí jì 上我却把他当亲弟弟般。上次在璧月楼，他也想上台救你来着，只是我轻功好，抢了先。hā hā哈。” 夏沿香看向段崎非，感激地说：“崎非，谢谢你。” 段崎非微笑道：“不客气。” 穆青露道：“小非，你以后又了个姐姐啦，要同我起保护好她哦。” 段崎非道：“好。请沿香姐姐指教。” 夏沿香盈盈道：“自从上次见了青露面，又听洛堂主次说起天台派侠名，我便天天盼着你们来。好不容易能有今朝，我真是太幸运了。” 她侧过头，向二人嫣然笑，那笑颜衬了满园牡丹，当真令人目绚神迷。 穆青露道：“你这么笑美极啦，我虽然是女孩子，也有点抵受不住了。小非，你觉得呢？” 夏沿香啐道：“贫嘴！” 三人又闲聊会，夏沿香道：“时辰不早了，等你的翼哥哥回来，我就带你们去饭厅，可好？” 穆青露道：“咦，他怎么还不来？” 段崎非第三回踱到园门口，向外张了张，说：“噀雾园离这里不太远，翼师兄送个药，应该不至于这么久。只怕碰上甚么别的事了。” 穆青露哦了声：“既然如此，就不等他了。不然大家起迟到，好生没礼貌。我们先走，等他回来了，就让园里侍从通知他直接过去吧。” 夏沿香抬头看看天色，道：“好。” 三人步出倾鸿园，在夏沿香带领下沿蜿蜒小径走去。 摧风堂格局甚大，自外向内，划分为三块区域。进了大门的第块区域，专供处理堂中事务所用。摧风堂的议事大厅、演武厅、典籍珍藏处等均建造在此，段崎非昨夜初到时看到的巍巍气象，便是此处的风格。 第二块区域是部属居住区，堂中众子弟的集中起居概在此，陶向之等人在那里也有专门屋舍。那里布局规整、洁净雅肃，虽人来人往，却有条不紊。 最里侧的第三片区域，才是洛家亲戚和贵客居住的内宅，三大名园均匀分布于此，另外还有不少楼阁亭台，景致风光与外面截然不同。 因是家宴，并不需出内宅，只要沿着花径斜穿第三片区域，来到迎客厅即可。内宅迎客厅在最西边，紧挨洛涵空和母亲居住的耽泉园。最东边则是段崎非他们暂住的噀雾园，而夏沿香的倾鸿园位于中间，于是三人便缓缓西行。 走了没远，突见人匆匆迎面赶来。段崎非定睛瞧，惊道： “金师兄，你……你在外头？” 那人正是金桂子。穆青露也大为好奇，问：“桂师兄，怎么不在噀雾园陪晏姐姐？” 金桂子见到他们三人，驻足笑道：“方才那个……我瞧洛堂主甚尴尬，便找个借口带师弟们出来了。但转念想想晏姑娘既在休息，也不宜huí qù 打扰她，便领师弟在附近的园池边坐了坐。这会儿午饭时刻将近，我让师弟们先去饭厅，自己正想huí qù 接晏姑娘呢。” 段崎非心中喀噔下，面上却只作毫不在意，说：“那不打扰金师兄了，你快去吧。” 金桂子道：“等会见。”说着便向噀雾园去了。 段崎非悄悄瞧穆青露神色，却见她似浑不在意，不由暗想：莫非我大惊小怪了？忽听夏沿香问：“青露，噀雾园中可有安排侍女？” 穆青露道：“没有啊。洛大哥昨夜还特意问来着，但我们人手众，就婉拒了。” 夏沿香眼望路边花丛，似不经意地说：“那位晏姑娘伤卧在床，没有侍女照料，终究不太方便。” 穆青露恍然道：“对哦，我不好，我应该留下陪她的。” 段崎非道：“那你下午陪陪她罢，毕竟金师兄和翼师兄都和她男女有别，不宜久处屋。” 夏沿香闻言，回首向段崎非微微笑，道：“崎非年纪虽然小，却很明事理。”穆青露大大咧咧地说：“江湖儿女，不必太拘泥。” 三人路说着，不知不觉已越过小半片花园，道路渐宽，夏沿香道：“再走会，便到耽泉园了。” 段崎非问：“听说耽泉园面积非常宽广？” 夏沿香道：“是啊。三座园子中，耽泉园开阔，噀雾园古朴，倾鸿园精雅，三者互相映衬，在洛阳城中极为有名。然而它们wèi zhì 隐密，大数人仅闻其名，却无缘观。” 穆青露好奇地问：“耽泉园这么大，就只有洛大哥和伯母居住么？” 夏沿香目光闪动，道：“是呀。” 穆青露惊讶了，脱口问道：“二公子呢？他不住那？” 第67章 长平苦（二） 欲望文 第68章 长平苦（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8章 长平苦（三） 夏沿香还没来得及回答，段崎非已轻声阻止：“青露！” 穆青露猛然省悟，呀了声：“糟糕，我又忘乎所以了。” 夏沿香停下jiǎo bù ，向四周望了望，低声说：“方才的情形，你们也瞧见了。虽然……那位名义上也算是家人，但万万不可能住进耽泉园的。” 穆青露好奇了，问：“那他住哪？就算不在耽泉园，怎么连其他两座园子也没轮上？” 夏沿香摇摇头：“我来这里近十天了，从未见过这位二公子。至于他住的地方，也只是前几日去耽泉园拜见老夫人时，偶然听两位侍女提起过。好像就离这附近不远，沿通向西北边栽满杜鹃花的小径直走便能到达。” 穆青露问：“哪边是西北？” 夏沿香噗嗤笑，伸出纤纤玉指：“那边。” 穆青露顺着她指处瞧，顿时兴奋起来：“jiù shì 那条小径吗？看，好杜鹃花！走走，去瞅瞅？” 段崎非急了：“大小姐，再这么胡闹，下次师父面前我可再不替你遮掩了！” 穆青露嘟着嘴说：“离己时三刻还有小会儿，就让我瞧眼嘛？沿香，你也很好奇二公子长啥样，对不对？” 段崎非道：“咦，明明你自己好奇，还想扯上沿香。” 夏沿香笑道：“我倒真的很好奇！只是没人陪，自己个人不好意思往那边去。” 穆青露立马笑道：“有我在，就不用不好意思啦。赶紧的，去瞧瞧。”夏沿香嗯了声，二人手牵手，说走就走。 段崎非喂了几声，;二位姑娘已打定主意，纵然十头驴也拉不回转。他百般;，然而心中实在也有些想看，便磨磨蹭蹭跟在后头，暗暗打定主意，万被人瞧见了，便只推说是青露又迷路，到处乱蹿所致。 穆青露和夏沿香沿着小径走了程，但见杜鹃花丛越来越稀，野草倒越来越，越往深处越杂芜丛生，便似长久无人打理。穆青露瞧了番，小声说：“看来平时真的没甚么人来。” 夏沿香道：“是啊——哎哟！”她正说着话，脚下突然踏到碎石块，打了个趔趄，幸好穆青露及时搀住。 穆青露低头瞅瞅，不满地说：“这地上铺的石块，不少都碎了，那么碎砖和草叶，也没人来扫扫。” 夏沿香用足尖将碎石拨到路旁，道：“这世上，大数人原是拜高踩低的。” 段崎非道：“二位大小姐，悄声些罢。万这些话被……他听见了，岂不徒然惹人伤感？” 穆青露道：“嗯嗯。” 又走了两三百步，小径突然拐了个弯，三人赶紧立定，穆青露贼兮兮探头望，缩回脖子报告说：“前面有人家。” 夏沿香道：“我瞧瞧，我瞧瞧。”忙不迭也伸头。 段崎非摇摇nǎo dài ，心想这两人如此投契，不知以后还会胡闹出甚么乱子来，非得看紧些不可。又想反正来也来了，不看白不看，便也悄悄绕过去。瞧之下，只见小径尽头通向片竹林，细叶掩映中，衬出座小小木楼来。楼前有块狭小空地，空地上仅套石桌石凳，和口古井，井沿上遥遥望去覆了不少苔迹，空地边缘却连篱笆都没有，整座小楼无遮无挡，览无余。 那木楼统共只两层，造型简单朴实，檐角铁脊给整幢楼平添了几份素净气息。木楼上下两层门扉都紧紧闭着，楼前楼后都不见人的影踪。 穆青露踮起脚尖，朝前走了几步，道：“不知道他在不在屋中？” 夏沿香咬着手指，想了想，说：“他好像很少出来，应该在的，别靠太近。” 两人正嘀嘀咕咕，突听“嘎呀”声，二楼侧窗突然被推开了！ 二女吓了跳，穆青露fǎn yīng 最快，驾轻就熟往段崎非背后钻，躲得严严实实。夏沿香急道：“喂喂，给我留点地儿。”也嗖地藏了进来。 段崎非的心咚咚乱跳，脸上发热，来不及怪责，赶紧催：“快撤。” 穆青露乖乖地嗳了声，和夏沿香起从小径退了huí qù ，走了几步，意犹未尽地说：“幸好没被他发现，面子保住啦。可惜仍不知道他长甚么样。” 夏沿香亦满脸遗憾悄声道：“听说老堂主去世后，夫人将堂中下人几乎都换了遍，凡和二公子有过来往的都不再用了。之后见过他的人便寥寥无几，我园中的两位侍女都不知道他长甚么样。” 穆青露想了想，很有些不平：“毕竟也是二公子，怎么能住这么冷僻的地方？” 夏沿香道：“他本来随洛老堂主起住在耽泉园。老堂主过世，他lì kè 自请出园。至于这座木楼，原本只供内宅管事临时住住，二公子坚持要搬进去，老夫人和洛堂主便也由得他了。” 段崎非闻言，心中恻然，边走边道：“他寄人篱下，想必日子不好过。” 穆青露轻轻地说：“洛大哥虽然不喜欢这位xiōng dì ，但以他的英雄气性，想来应该不会虐待弟弟。” 夏沿香道：“嗯。听说衣食用度都给足了的，只是堂中事务概不通知他参加。他也知趣得很，不要任何人服侍，也很少出门。” 穆青露笑道：“我越发好奇了。小非，我半夜来攀楼瞧瞧这位二公子真容，你同来不？” 段崎非疾道：“洛堂主待我们不薄，青露，还是别窥探的好。” 穆青露颓然道：“哎，说得有理。可惜我却是见不得秘密的人，越听，心里越痒痒——要是二师伯也在就好啦。” 段崎非截住她的话头：“二师伯世豪杰，可不会做这种夜半翻楼的事。”他嘴上虽如此说，心中暗暗揣度，却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穆青露看来也不太相信，梗着脖子辩道：“谁说的，他定……” 夏沿香突然悠悠地说：“青露，你很喜欢发掘神秘的事儿么？” 穆青露停下斗嘴，用力点头：“当然。” 夏沿香停了足，稍犹豫，开口道：“那个……据我这几天来的观察，倒发现了桩奇怪的事。” 段崎非咦了声，穆青露大为jī dòng ，拽住她衣袖，道：“又来件？我可万万忍不得了。快说，快说。” 夏沿香低声道：“这会儿来不及啦。这样吧，今晚亥时以后，待其他人差不都睡下了，你俩悄悄到倾鸿园中来，我们秉烛夜谈！” 穆青露想也不想，便道：“好！” 段崎非问：“沿香，我也去？hé shì 么？” 夏沿香目光闪闪，道：“hé shì 。你那天也在璧月楼，并非局外人。” 段崎非见她似话外有话，当下便不再问。 三人沿小径退回内宅大道中，眼见时辰将至，赶紧匆匆赶向迎客厅。又走了程，突听后面有人连声唤：“露儿，露儿，等等我。” 段崎非听是司徒翼的声音，心中松，赶紧回头。司徒翼匆匆奔上来，张俊脸上全是汗珠，道：“我赶回倾鸿园，却扑了个空，幸亏有人指点，我立时顺路追上来啦。露儿，你好狠心，居然抛下我！” 穆青露笑道：“谁让你去不复返呢？对了，晏姐姐可好？” 司徒翼怔了怔，面上神色突然有些古怪，讷讷道：“还好。不过，zhè gè ……那个……” 段崎非疾问：“翼师兄何以吞吞吐吐？” 司徒翼摸了摸脸，笑道：“那个……露儿，这位晏姑娘，可真会哭啊，简直像水做的人儿似的。” 穆青露点头：“是啊是啊。我第次见她的时候，就被她的眼泪打动，才同意带她起上路——说起来，桂师兄还得感谢我的撮合才是。” 司徒翼听她提起金桂子，赶忙诉道：“我本以为阿桂也在，随手敲了敲门便进去了，没想到屋里却只晏姑娘个人。她已经起来了，正在梳头，看到我递过去的药膏，眼圈儿红，眼泪哗啦哗啦地就下来了。我下子慌了神，都不知该怎么ān wèi 她。” 夏沿香在旁笑道：“你见女孩子掉泪便慌神，如此看来，青露平时很少哭泣？” 穆青露挺挺胸，骄傲地道：“从来不哭！” 司徒翼道：“是啊，我最爱看露儿笑了。”他苦着脸，续道：“说起来晏姑娘也怪可怜的，她看到药膏，自伤身世，泪水涟涟，哭得都不住。我只好扶她坐下，她又说了很感谢的话，我只能尽力ān wèi 。幸好她见我手足无措，便也收了眼泪，请我稍等她会，说换完衣裳便同我起来找你。” 段崎非问：“翼师兄，于是你等了这么久？” 司徒翼道：“我原本给了药膏就想走，但见她可怜兮兮，只得答应了。她动作可真慢，我坐在外头等啊等啊，她还不出来。幸亏后来阿桂来了，我见有阿桂接她，就赶紧跑了——露儿，以后我可再不接这类活儿啦。” 穆青露笑道：“你不抖我丑事，我就不罚你。” 四人起来到饭厅中，须臾人便到齐了。 不出陶向之所料，那二公子洛苏华果然婉拒了邀请，未曾列席。洛涵空和洛老夫人眼见佳客济济堂，心情自也渐渐好转。席间，司徒翼向洛涵空讲述了那段二十五年前发生在天台派的旧事，以及北上因缘，洛涵空惊诧之余，立即吩咐几位当家加强在洛阳城中的暗哨，以图揪出那到处传播拂云诀的人。又连连拍胸保证只要有他在，必定护得天台派干青年子弟周全。 第68章 长平苦（三） 欲望文 第69章 诉衷肠（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69章 诉衷肠（一） 用完午膳，回到噀雾园。韦三秋见瞿如已完全醒转，便率了山庄护卫进石屋审问，;瞿如听朱云离三字，立时紧咬牙关，甚么都不吐露，不必提讳天的新首领了。司徒翼和金桂子亲自到场询问，依旧无济于事。几人商量番，终究不忍动刑，只得jì xù 拘住瞿如，只待穆静微到来后再作计议。 段崎非见两位师兄进进出出石屋，忙碌得很，便不去掺和，只在园中将傅高唐传授的刻碣刀法练了又练。如今三路基本刀法“天长地久”、“鬼出电入”与“行柔而刚”已练得差不了，但要想将倚火诀与刻碣刀式两相融合，尚需反复演习，好在段崎非生性恬隐静和，如此反反复复，也丝毫不觉枯燥。 穆青露牵挂夏沿香说的“神秘之事”，个下午虽陪着晏采，却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捱过晚饭，又挨到天黑，赶紧借口吃太饱只想睡觉，支走了司徒翼，往被窝里钻。段崎非见她如此，心中暗暗好笑，便也回到自己屋中，只等她夜深召唤。 亥时过半，穆青露果然在窗下探头探脑，轻声问：“小非，睡着没？” 段崎非打开门，道：“等着你呢。”见她迈步进屋，神采奕奕，哪有吃饱贪睡之相。段崎非问：“这么溜出来，没被晏姑娘发现？” 穆青露道：“没有啊。我瞧她睡得挺香。”扯住段崎非，道：“我们从后园翻墙出去，省得被师弟他们瞧见了，回头又向翼哥哥打小报告，说我贪玩儿。” 段崎非抬眼瞧瞧天色，初夏星空分外美丽，又见她执着自己的手，言笑晏晏，清丽的脸庞似也被月亮镀上层柔和光辉，他yī zhèn 恍惚，竟依稀生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之感。 穆青露却浑然不知，拖了他的手便走。段崎非被她拉，个激灵，心神陡然回复，不由暗暗自责：“我怎可有如此绮念？”赶紧定心息神，和她同越墙而出，在重重花影掩映下直奔倾鸿园。 来到倾鸿园门口，遥见夏沿香正倚门而望。她亦刚沐浴过，换了身淡粉色新装，秀发犹自还有些微湿，宛如雨后新荷。她远远瞧见穆青露和段崎非，lì kè 奔向前来，两靥生笑，周身直卷起股淡淡清香，益发衬得周围的牡丹花黯然失色。 穆青露见她，迫不及待地道：“快讲，快讲。” 夏沿香莞尔道：“别急嘛。”将他们引到自己居住的小楼前，轻轻推开底楼扇金红色雕花门户，回首笑道：“进来罢。” 穆青露和段崎非点点头，跟她进入。进去瞧，穆青露笑道：“哇，好家当！” 门后是间精雅小室，虽不大，却摆满了各种乐器，箫埙笙管、琵琶琴筝，无不全。室中地面和门窗缝隙上都覆了厚厚的丝绒毯子，段崎非指着那些毯子好奇地问：“沿香，这有甚么用？” 夏沿香道：“这是隔音用的，防止弹奏时吵扰到别人。” 穆青露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啦。”执起近旁桌上的月琴，信手弹拨了几句，笑盈盈地看向夏沿香，道：“这是你那天弹的《江城子》。‘天易见，见君难’，唱得真好。” 夏沿香啊的声，纤手掩嘴，满眼惊喜，道：“洛堂主说你乃天台派第三脉传人，精于乐律，果然名不虚传，只随手拨，便如空山凝云，柔美清澈。” 穆青露大为gāo xìng，摆手说：“承让，承让。”段崎非笑道：“沿香，别夸她了，她已经够兴奋了，再夸，等下又不肯睡觉啦。” 夏沿香眼望穆青露，美目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正色道：“我怎么就没早点儿认识你！” 穆青露笑道：“现在认识，也不算迟。”她瞧瞧满屋乐器，突然问：“这些都是你从璧月楼带出来的？” 夏沿香闻言，黯然道：“我名义上虽为zhǔ dòng 离开璧月楼，实等同于被驱逐。他们根本不许我带衣物细软，何况贵重的乐器。”她缓缓走到屋中央架瑶琴边，轻轻抚摸琴身，道：“自幼陪我长大的乐器都被迫留在了璧月楼中，只有这架瑶琴，是我爹娘的遗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在身边。” 穆青露走到她身边，道：“是啊，我记得。那天你被皇甫非凡的手下围攻，还紧紧护着它。” 夏沿香爱怜地抚触琴弦，道：“过去十年来，它是我唯的知音。我宁可自己受伤，也绝舍不得它被损毁。” 段崎非道：“我虽不懂音律，但这把琴形制古雅、音色优美，看去毫不逊于师父平日的收藏。” 穆青露点头道：“确实，是把好琴。沿香，它可有名字？” 夏沿香垂下头，轻轻地说：“它的名字，叫‘剔梦’。” 段穆二人齐齐怔。段崎非低声说：“名字有些伤感。” 夏沿香道：“那不是我起的。你们看。” 她指着琴身侧面两个小小的篆字，穆青露凑过去瞧，果然为“剔梦”二字，便道：“不是你起的就好。它直教我想起‘剔尽寒灯梦不成’这句来。” 夏沿香微笑道：“它的名字虽有些伤感，音色却很空灵美好。” 穆青露道：“是啊！那天在璧月楼第次听到，我就喜欢得很。不过场下客人大为你而来，却并非为了听琴，可有点儿委屈这剔梦古琴了。” 夏沿香轻轻哂：“见得了，也就惯了。” 段崎非道：“逐名、逐利、逐色，本来就占了大数。不然古人怎会有知音难觅的感叹？” 夏沿香喟叹道：“过去乐工教我琴艺，以技法为重，却极少与我交流琴音中的感情。我登台时间又短，不过寥寥几个月。除了今天与青露认识，见如故外，这段时间来，能与我琴音相应相和的，唯有人。” 段崎非看她神情凝重，知她即将说到要处，便在附近挑了把椅子坐下，不去dǎ duàn 她。穆青露亦坐了下来，问：“谁？” 夏沿香的眼光从他二人身上缓缓扫过，说：“那人出现的那天，你俩也都在的。” 段崎非心中凛，想：“果然是他！”尚不及开口，穆青露已叫道：“你是说那位鼓瑟乐师！” 夏沿香点头道：“嗯。那是我第回用‘剔梦’与人合奏。” 穆青露秀眉微蹙，道：“我记得你连问了几遍那位乐师的姓名来历，不过他和洛大哥都没有回答。” 段崎非仔细地回忆：“是啊。洛堂主还说甚么……借花献佛？” 穆青露附和道：“对对。洛大哥说那瑟音只是用来点缀的，不必追究来源，就当作平日欣赏路边的无名小花小草儿样。” 夏沿香玉指抖，琴弦发出“叮”的声，仿佛宣泄出心底某种情绪。她沉声说：“人终究是人，怎么可以和路边的野花野草相提并论？” 穆青露点点头：“对。洛大哥毕竟不懂音乐，这话确有些过了，当时我和小非也很是议论了几句呢。如今细细想来，那位乐师的技艺不仅娴熟，而且高超，照理不应为寂寂无名之辈。” 夏沿香低声说：“洛堂主对我有相救之恩，我终究不宜在言语上顶撞他，所以那天并没有再说甚么。但……但是……” 她垂了头，幽幽续道：“从那天以后，我日日都回想那位乐师奏的《凤求凰》，甚至在睡梦里都难以释怀。” 穆青露道：“不奇怪。除了爹爹以外，我还没听过有甚么人能将《凤求凰》弹到这般境界。” 夏沿香突地抬头，眸中光芒闪耀，问：“青露，既然你也觉得好，不如索性点评下他的弹奏？” 穆青露颔首说：“好啊。”她想了想，爽快地续道：“他的奏瑟技艺圆滑稔熟，寻常乐师要做到这点并不算难，只需要在乐器上浸淫年即可。但他的难得之处，却不在技艺，而在于倾注在《凤求凰》中的感情。这股感情能引得你这样的高手动容，还持了剔梦与他合奏，可见其汹涌无比。” 夏沿香连连赞同：“是啊。我以往也听过不少人弹《凤求凰》，可唯有他信手弹来，曲中却卷带股独特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想应节而歌。” 穆青露嗯了声，又道：“他曲中的情感，当真又深又浓，别说你抵受不住，就连我zhè gè 旁观者，都差点儿动心。不过呢……唉，虽则如此，有点，他却没把握好。” 第69章 诉衷肠（一） 欲望文 第70章 诉衷肠（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0章 诉衷肠（二） 夏沿香问：“哪点？” 穆青露道：“《凤求凰》本属男女情爱之作，传说当年相如凭借这首曲子，赢得了文君的心。然而相如弹《凤求凰》，是为追逐自己所爱，那位乐师却不然。他旨在替洛大哥讨佳人欢心，所以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想成功挑起对方的女儿家情思。也正因如此，他在曲调里头倾注的**和挑逗之情太强，强得甚至有些做作，反而丧失了《凤求凰》的纯真本意。” 夏沿香俏脸微微泛白，问：“你觉得他曲中情感不真，只是心为人作嫁？” 穆青露似未发现她神情变化，怡然道：“是呀。倘若对着自己真心喜爱的人儿，哪需要这般刻意？” 夏沿香轻轻震，美目中骤现失望神色。段崎非坐在她斜对面，瞧得真切，禁不住道：“沿香，青露说话向来很直接，如有得罪，请切莫见怪。” 穆青露省悟过来，“啊呀”声，对夏沿香道：“他弹得很好，你的眼光点都没错，是我过份挑剔啦。” 夏沿香瞬间便回过神：“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当时被瑟音深深吸引，竟完全没有感觉出那层意思。” 她看了面前的“剔梦”琴眼，怅然道：“原来他那第次弹奏，竟全是为了别人。可惜啊可惜，我非但没有发觉，反而沉迷其中……难怪他怎么也不肯再弹奏第二次，唉，却是我厢情愿了。” 穆青露和段崎非齐齐骇了跳，问：“弹奏第二次？甚么意思？你又见到他了？” 夏沿香容色陡地沉肃下来，向门口看了眼，见门窗俱关得严严实实，方才道：“青露，崎非，今夜邀请你们来，正要告诉你们这桩秘密。” 穆青露眼露好奇之色，连声道：“快说快说。”段崎非却比她持重，只道：“沿香，既为秘密，不说也罢。” 夏沿香唇边泛起抹淡淡笑容：“那天在璧月楼中，皇甫非凡气焰咄咄，青露却挺身而出，毫不惧怕。今日白昼时，翼少爷几次替洛堂主说好话，青露却又直护着我，说男女相悦，本该由自己，谁也不能强迫……我当时就觉得，这桩秘密纵然不能向其他人提起，对青露却实在无须隐瞒。崎非，你既然和青露要好，自然也是样的人，就算说给你们听，也没甚么可dān xīn 的。” 段崎非道：“谢信任。既然如此，我保证定不会向任何人泄露。” 穆青露早已按捺不住，拽住夏沿香衣袖，催促道：“我也不会泄露的呀！你快说，那位乐师是甚么人？怎么见着的？” 夏沿香道：“莫急，我马上道来。” 她轻轻侧头，将小巧玲珑的下巴支在双皓腕上，悠悠说：“那天我本以为他只是应洛堂主相邀，逢场作戏番，所以他刚弹奏时，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只勉强想着为了不拂洛堂主面子，至便委屈手中的‘剔梦’，胡乱与他合奏几句便了。 “谁知他刚弹两句，我就被震住了。又听了会，触动心弦，竟至失神，怔怔地差点忘了与他相和。直到他黯然欲收，我才猛然省起，lì kè 催起琴音，发力挽留。曲既罢，我心中隐隐作痛，年来竟从未有过。” 穆青露听得出神，脱口道：“那瑟音当真深深吸引了你。” 夏沿香面上微微泛起红晕，续道：“我恨不能lì kè 下台，拉住他，问他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又想请他留下来，再奏几曲给我听。但那天情势已非我能控，合奏既毕，璧月楼后台lì kè 便派人出来，要我退场。我匆忙间几度朝他那边凝望，却只见他背影孤孤单单坐着，仿佛与周遭人事全不相干。” 段崎非问：“他始终没有转身？” 穆青露思索着：“那天我看到洛大哥面对舞台而坐，两旁侧陪的依稀便是陶伯伯和秦伯伯。另外的确还有人，大半个身子背对舞台，无法看清面目——原来他jiù shì 那位鼓瑟乐师啊！” 夏沿香轻轻颔首：“正是他。我很想瞧瞧他的样子，然而，他好像明白自己只是介陪客，由始至终，都不曾转过身来。只在我最后离场的时候，才瞧见他微微侧头，似想回首，但终究只轻轻动，又转了huí qù ，我只来得及远远瞥到他的侧影。” 穆青露万分好奇地问：“他长得如何？” 夏沿香怅然道：“只是侧面，离得又远，其实看不太清。不过不知为何，那样的瞥，却令我牵念不已。当天我虽被楼中管事重重斥责，脑中却直回旋着那曲《凤求凰》，和他略略侧首、似想回眸的mó yàng 。有那份记忆撑着，面对管事疾风骤雨般的斥责，我竟然也能无动于衷。” 穆青露呆了呆，猛然叫道：“哎呀！传说中的见钟情！” 段崎非道：“青露，说话不要这么直接……” 夏沿香怔怔地说：“我可也不知道算不算见钟情，但当夜翻来覆去，全是那曲调和那侧影，心中很难受很难受。” 穆青露依旧满面震惊，道：“洛大哥要知道了，铁定后悔个半死。” 夏沿香垂下眼帘儿，幽幽道：“第二天，洛堂主知道我被璧月楼苛责，lì kè 派了人来，要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接去摧风堂。我本不愿承他这份情，可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不住在说‘你若真想再见他，就得去问摧风堂的人。’” 段崎非点头道：“也对。摧风堂聘请的乐师，自然知道他究竟为何方神圣。” 夏沿香为难地道：“是呀。我想了又想，虽觉冒昧，但实在也没别的好bàn fǎ ，只能咬牙应允了。” 穆青露急道：“你既然来了，就赶紧去问呀！憋坏了怎么办？” 夏沿香道：“我问啦。我找了个机会，假装不经意地向陶先生打听。谁知陶先生机警得很，只笑说‘那是堂主特意聘来的乐律高手，否则如何配得起他的吟诵？’我赶紧追问那位高手如今身在何方，陶先生却含含糊糊地道‘高手么，自然来去如风，说不清的。’我自知不可能再问出甚么，只好怅然住口。” 段崎非摇头道：“陶先生向着洛堂主，他决计不会告诉你。” 夏沿香黯然说：“是呀。所以我心灰意冷，也不急着去问另位秦五当家了。又待了两天，那日下午，听说洛堂主和老夫人有事外出，陶先生他们也不在。我在倾鸿园中赏了会花，心中忧伤烦闷不能自持，便索性执了剔梦，自弹自奏。无意之中，弹的正是那日的《凤求凰》。 “我反反复复弹了两遍，突有人敲叩园门。开门瞧，见是三当家殷姑娘，便请她进来坐。殷姑娘说她恰巧jīng guò ，听到琴声，不知我住得可还习惯，便进来慰问。 “言谈间，殷姑娘问我可喜欢那首《凤求凰》？我点头说喜欢，她就笑了，说难怪隔着墙都能听到反复地弹，真不枉她当初替洛堂主想出了借花献佛之法。 我听此言，惊喜交加，却又不能biǎo xiàn 得太过明显。于是我兜兜转转，只作闲聊，问她摧风堂中有无精通乐律的人物。 “殷姑娘说，摧风堂历来重武，懂乐律的寥寥无几，精通音律的屈指可数。我赶紧说，洛堂主能请到高手代奏，想必四处奔波，很费了番周折，真难为他啦。 “殷姑娘倒爽朗得很，笑说幸好那乐师是自家养着的，所以倒也没啥周折。 “我听之下心中狂喜，再也不想等，忙说那太好啦，我学奏瑟技艺之时，积攒下些yí wèn ，过去却无人能替我开解。既然那位乐师就在附近，便想拜托她引他前来，为我解答。” 第70章 诉衷肠（二） 欲望文 第71章 诉衷肠（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1章 诉衷肠（三） 段崎非听到这里，脸上微微变色，道：“殷三堂主可有觉察出甚么不妥？” 夏沿香略带庆幸地道：“我见殷姑娘爽朗明快，像是个能说话的人，时冲动之下，冒昧向她提出了那般要求。当时我可也紧张得很，幸好殷姑娘听后，没起疑心，只说‘我替你问问。不过那位乐师在摧风堂中地位不高，若想出入倾鸿园，恐怕得经洛堂主同意才行，但洛堂主这几日恰好外出，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我忙说稍加请教便好，不必为此等小事惊扰洛堂主。殷姑娘想了想，笑说‘我虽然不懂音乐，但想来同练武也差不，倘若碰到勘不破的要紧问题，确实令人上火。’于是便答应替我询问那位乐师。 “我送她出去后，心中喜忧参半，不知做甚么才好，只能怔怔发呆。过了整整天，殷姑娘都没有消息，直到第二天下午，她才出现，告诉我那位乐师答应前来与我相见。” 穆青露已完全沉浸在她的故事中，脸焦灼地问：“洛大哥回来没？” 夏沿香摇头道：“那天洛堂主还没回来。殷姑娘再三叮嘱，说人眼杂，倾鸿园又是洛堂主最著意的地方，叫我解决了yí wèn 就让他离开，莫要逗留。我自然满口应允，于是便通过殷姑娘，约好当晚入夜时分，请他前来倾鸿园中相见。” 段崎非亦听得入神，问：“万被侍女瞧见怎么办？” 夏沿香道：“我只身前来，身份又不矜贵，哪好意思接受洛堂主太馈赠？因此倾鸿园中统共只有两位临时被调配来的侍女。当夜我推说天气渐热，难有睡意，想在园中弹会琴，又怕扰了她们休息，索性请她俩回自己居处过夜，不必留守在此。 “待到夜色降临后，我开启了园侧角门，独自坐在牡丹丛前，轻轻抚琴而歌。几曲过后，又忍不住奏起那支《凤求凰》，弹了半，终又哽咽，想着不可知的未来，不觉止了手，再也奏不下去。心潮起伏之时，听见有人在身后轻轻地说：‘自思自伤，又是何苦？’” 穆青露和段崎非起失声叫道：“他来了！” 夏沿香面颊轻红，双眼发亮，道：“是啊。我听，陡然立起转身，便见他自角门缓缓走进，微微笑着，在我面前。” 穆青露连声问：“他英俊么？温柔么？” 夏沿香偏过头去，凝视桌上灯火，眼中似容纳了满天繁星：“很英俊，也很温柔。我点都不后悔如此冒险地见着了他。” 她停了歇，红着脸，转向穆青露，说：“青露，崎非，这jiù shì 我心中的秘密，如今除了我、你俩和他之外，绝无旁人知道了。” 穆青露大急，道：“还没说完呢！后来怎样啦？” 夏沿香道：“后来啊……我和他在园中聊了很久，不知不觉的夜已深啦。我dān xīn 惊扰别人，只好请他进这间屋来，他没有推辞。我们在屋中抚弄各种乐器，他好像对甚么都很通晓，每执器，都娓娓道来，令我折服。我几番磨他再弹曲，他只笑，却不答应。” 穆青露听得投入，笑说：“他真会吊人胃口。” 夏沿香道：“是啊……时间过得飞快，他在屋中待了会，说不宜久留，便向我道别。我好生失望，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儿。他似有些不忍，柔声说倘若有缘，定会再相见。” 段崎非忍不住问：“他就那么走了？有没有再来？” 夏沿香泫然道：“整整六天啦，我再也没见到他。后来有次在路上遇着殷姑娘，她问我可都解决了？我强忍难受，笑着朝她道了谢，她也没说甚么，只再三叮嘱我这件事情过便过去了，莫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心中虽有万语千言，终不宜再向她细说，只得强行按下。” 穆青露大为同情，握住她的手，问：“沿香，你说了这么，可是因为还想见他？” 夏沿香道：“我不愿瞒着你们。青露，洛堂主对我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可……可我心里挂念的，却是那位乐师，但我如今依凭摧风堂的庇护，才得以勉强有容身之地，又怎能要求？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青露果断地说：“我来帮你。”又问：“他叫甚么名字？” 夏沿香摇头：“那夜我反复询问，他却只说自己寄人篱下，区区名姓，何足挂齿。我再三恳求，他终不愿说。” 段崎非忧道：“无名无姓，还真不好办。” 穆青露目光闪闪，突然清脆地说：“瞻前顾后也没用！沿香，我们明天直接去向洛大哥说明，不就行了？” 段崎非连连摆手：“你别冲动，这可不妥当。来以洛堂主的身份，能当众向沿香献《凤求凰》，又顶着官府压力将她接过来，已属极难得。你们那么说，大大折了他面子，以他的性格……必会生气。” 穆青露想想，叹道：“好像有道理。” 段崎非道：“……还有呢。二来……”他突然止了话语，神情有些忸怩。 夏沿香哪肯让他住口，追问：“二来甚么？” 段崎非犹豫下，道：“……沿香，你觉得那位乐师对你可有倾慕之意？倘若有，自然为美事桩。但倘若尚未què dìng ，便贸然去通知洛堂主，万两头没着落，反而就此失去摧风堂保护，对你可没好处啊。” 夏沿香大为动容，频频点头。穆青露看住段崎非，脸佩服：“小非，你心思真深。” 段崎非被她望，脸上发热，不好意思地道：“我下意识乱说而已。但是啊，青露，沿香，这件事情暂时莫让洛堂主知道的好。” 穆青露道：“嗯。既然如此，我们便想个方法，让沿香和那位乐师再见面，顺便探探那位乐师的心迹？” 段崎非道：“那倒可行。” 夏沿香喟然道：“怎样才能再见呢？” 穆青露眨眨眼，突然又清脆地说：“咦，也不难啊。” 段崎非略有些不信任地瞧着她，问：“你又想出甚么点子啦？” 穆青露道：“既然上次从殷姑娘那里入手，小有成就，不如这次再从她身上突破？沿香，你去找她，就说上次时失误，竟忘了向那位乐师咨询个最最最最高深的问题，只能麻烦她再安排次jiàn miàn 嘛。” 夏沿香将信将疑：“这……听上去有点儿假。” 段崎非失笑道：“殷姑娘可不是傻子，那么说，不露馅才怪。” 穆青露赌气道：“好嘛，洛大哥那里不行，陶先生又肯定不可能，现在连殷姑娘你也说不成，还能咋办？” 段崎非道：“别急嘛。以现在形势看来，至少几位当家都认识那位乐师。如今去掉前面这几位，便只剩范四当家和秦五当家了。” 穆青露蹙眉道：“范叔叔我不太熟悉。秦叔叔过去曾随洛大哥来山庄小住过yī zhèn ，虽不算深交，但倒也不陌生。对了，秦叔叔……那天也在璧月楼！” 段崎非道：“秦五当家是个突破口。不过……”他寻思着道：“不知他性格怎样？” 夏沿香道：“我听人说秦五当家忠勇雄迈，和洛堂主有些儿像。只是他勇武有余，论智谋……比陶先生等几位稍有不及，所以在排位上便靠后了。” 穆青露亦点头道：“秦叔叔是个武痴，嘿嘿。当年在山庄里还和二师伯比过武呢。” 段崎非眼睛亮，道：“真的？既然如此，我倒有个bàn fǎ 。” 穆青露和夏沿香此时已大为信赖他，忙道：“快说，快说！” 段崎非瞅着灯下二女jī dòng 得红扑扑的脸蛋儿，突想：咦，我原本只想作陪客，如今怎么反成主角了？今夜说了这么话，也不知会不会有言必失之嫌……也罢，既然青露喜欢听，就拼着逗她笑罢。 想到这，他方才jì xù 道：“你们过来些……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明烛高烧，他三人轻声细语，竟顾不上出门欣赏五月十六那益发圆满的月亮了。 第71章 诉衷肠（三） 欲望文 第72章 桃花落（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2章 桃花落（一） 连三四日，相安无事。这天，正轮到摧风堂五当家秦智达负责巡管事务。 秦智达倒背了手，雄纠纠气昂昂，沿堂中主路大步而行，路走，路不时有属下向他请安，他颔首答礼，步履轻捷，春风得意。 他年约四十余岁，年轻时便投入摧风堂，当时老堂主洛韫辉还在世，瞧他露了手扛举石鼎的绝技后，捋须称赞：“好条威猛汉子也。”于是纳为麾下。但摧风堂中人才侪侪，连十年，他都只在主力军中打转，却终究难以冒尖。 直到老堂主猝然离世，堂中乱成团，幸亏大少爷及时继任，与老夫人起，合力平息了各起风波，又花了两三年时间，重建了摧风堂威信。为平定人心，大少爷亲自提拔了不少人，像他这般忠心耿耿的旧属，终于有了高升的机会。 如今他贵为五当家，虽不如陶向之和范寓，但那两人的资历同样深厚，他心服口服；后来又有殷寄梅横空而出，但她毕竟是老堂主亲传弟子，又是女人，男人让让女人么，也是应该的。 因此秦智达对摧风堂中事务，益发尽心尽力。每逢他当值，尽管明明可以交由属下负责，他却仍爱亲自巡逻、吆吆喝喝，生怕有所疏失，辜负了洛涵空。 他正踱巡到演武场带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秦叔叔！” 秦智达停下jiǎo bù 扭头，见位白衫飘飘的清丽少女正笑嘻嘻立在路边招手。 秦智达笑道：“露儿，好啊。” 那少女正是穆青露。她脸崇拜：“秦叔叔，您巡游摧风堂的样子好神气！” 秦智达最爱听这类话了，连声说：“露儿乖，明天等我不轮值了，带你出去找好吃的。” 穆青露巧笑倩兮：“好！”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轮，突然问：“秦叔叔，三年不见，您翘关扛鼎的绝技肯定又进步了吧？” 秦智达拍着胸膛：“当然！上次司徒庄主家的石桌太轻了，显不出lì qì 来，因此没能震住傅大侠，我至今还遗憾哪。” 穆青露笑道：“过几天二师伯他们也会来，秦叔叔正好可以再显绝艺哪。” 秦智达豪气大生，道：“好！这次定要让他心服口服。”他想象了下，踌躇满志，又嘿嘿嘿笑起来。 穆青露点点头，本正经地说：“秦叔叔，再见，我要去瞧瞧师弟的举重练得怎么样了。” 秦智达听“举重”二字，立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你师弟练举重？在哪呢？” 穆青露指了指，说：“在那——好哇，小非，你又偷懒！” 秦智达顺她指处瞅，果然见段崎非在不远处的演武场上，弯腰抱了具石鼓，正哼哧哼哧发力要提，可惜提了半天，石鼓纹丝不动。 穆青露嘟着嘴儿，道：“秦叔叔，您瞧瞧，我训练师弟好几天啦，他却还抱不动这石鼓。忒没出息。” 秦智达定晴看了看，笑道：“这具石鼓有百斤，虽然不太重，但岂是寻常孩子轻易提得起的？露儿，别胡乱训练师弟，万闪了腰，嘿嘿，他将来的老婆可得怨你啦……” 穆青露扑闪着圆溜溜的眼睛，脸惊诧地问：“还有这风险么？” 秦智达道：“当然。”他瞧段崎非撒手坐了会，又起身去抱那石鼓，赶紧叫：“喂，小伙子，停手，停手，你zhè gè 抱法是不行的。” 段崎非见穆青露已引着秦智达走近，赶紧咬咬牙，“嗬哟”大吼声，直使出吃奶的lì qì 来。但百斤的石鼓，他如何能撼得动，纵然张俊脸憋得紫胀，却依旧无济于事。 穆青露煞有介事地斥道：“小非，你好弱，真不该押注在你身上，看来输定啦。” 段崎非讪讪道：“师姐，别骂嘛，我保证就算不眠不休，也定练成，好不？” 秦智达在旁连连摇头。穆青露偷眼瞧瞧他表情，突然发问：“秦叔叔，您看我这师弟，适不适合练举重？” 秦智达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番段崎非，摇首道：“小伙子体型匀称端正，四肢貌似也有点lì qì ，但个头太高，终究不适宜练扛鼎之术——露儿，穆大侠的武功轻灵飘逸，又不需千钧之力支撑，你干嘛要师弟练zhè gè ？” 穆青露凑近他，小声说：“前些日子二师伯嘲笑我爹这系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我偏不依，便和他打赌，发誓个月内定让小非有扛举百斤的能耐。” 秦智达听傅高唐的名字，立时横眉道：“傅大侠还是那般争强好胜？哼哼，可惜上次那石桌太轻，我和他都举得起，显不出差距来。哼哼。” 穆青露昂起小脸，扯扯他衣袖，满面天真地问：“秦叔叔，您看我师弟有希望在月底前举起百斤重的石鼓么？” 秦智达又瞧了瞧段崎非，思忖着道：“他虽然不够矮壮，不过，怎么着也算习武人士，才百斤么，倘若稍加训练，还是有希望的。” 穆青露释然地笑了：“我也这么认为呀。可是，二师伯却坚决说不可能。我对他讲，我马上要去摧风堂啦，到时候让秦叔叔帮忙指导，肯定进步飞快。二师伯却hā hā大笑，说：‘秦……呃，秦当家不过仗着天生神力，哪有甚么技法窍门！就算他来指导，月底前也是万万不可能达成的。’” 秦智达鼻喷白烟，大怒道：“傅高唐那厮！上次当面这么说我，这次又说！我偏不信了！小伙子，你过来，教你几个诀窍，莫心急，先拿五十斤的石鼓练，我保证月底前你能拿举百斤。” 段崎非满脸喜色，作揖道：“谢秦当家指教！” 秦智达气哼哼地说：“不谢！”当下便教了他些扛举发力之法，又道：“我有巡逻要务在身，今天不能久留。你且照这法子，搬搬那边五十斤的石鼓看看。” 段崎非应道：“好咧。”转脸瞅了瞅穆青露。穆青露会意，连忙跟着他到那小石鼓边，指手划脚地说：“小非，搬不起来不准吃晚饭。” 段崎非满脸委屈地说：“师姐，饿了可就没lì qì 啦。”边说着，边弯下腰，既照秦智达的法子，又偷偷运起倚火心法，猛发力，便将小石鼓抱了起来。 秦智达暴喝声：“不错！小伙子挺聪明！”段崎非作出飘飘然状，扭头招呼穆青露：“师姐，你瞧，你瞧。”抱着石鼓便朝她挪过去。 穆青露心领神会，迎上来道：“好师弟，再举高点。” 段崎非道：“好叻。”嗨了声，又将石鼓向上托了托。秦智达见，急忙阻止：“喂，不对，别这么干，会失衡——” 他边说边想扶，段崎非岂能容他扶稳，哎哟记，只装不住，作势前冲，撞向穆青露。 穆青露似呆了呆，未及闪避，被他撞，个趔趄，咚咚咚连退几步，啊呀声，坐了个屁股墩儿，怀中“当”掉下个小玉盒儿，玉盒跌落在地，盒盖弹开，支小小的银色短笛撒了出来，还滚了几滚。 段崎非见状，方才勉力稳住，身后秦智达赶到，单手便将石鼓提了去，jiāo xùn 道：“莫贪功，要出事的。” 段崎非见秦智达脸认真，心中反而有些佩服，喏喏称是。忽听穆青露坐在地上，带着哭音叫道：“完了，摔坏了，怎生是好？”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72章 桃花落（一） 欲望文 第73章 桃花落（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3章 桃花落（二） 秦智达吃了惊，问：“露儿，摔伤了？” 穆青露摇摇头，鲤鱼打挺跳起身，道：“不是我，是它。”她蹲在玉盒边上，伸手拾起银色短笛，翻来覆去瞧着，脸愁云惨雾。 段崎非亦蹲下身子，问：“师姐，怎么啦？” 穆青露偷眼瞥秦智达，见他正脸关切之色，赶紧大声道：“嗬哟，不好了，短笛里的机簧摔坏了，你们瞧，部件都掉出来啦。” 段崎非和秦智达听，都凑过去看，果然见短笛周围撒了好几个亮闪闪的小零件儿。 秦智达见穆青露脸沮丧，赶紧安抚：“哎，露儿，别难过，先看看能不能修。” 穆青露道：“修是能修，不过，不过……”她瞪段崎非眼，怒道：“小非，瞧你闯的祸！坏了洛大哥好事，该怎么罚？” 段崎非满面愧色，连声赔不是：“我的错，我有罪。” 秦智达听“洛大哥”三字，立时奇道：“怎么和洛堂主有关联？” 穆青露掂着短笛，转向他，小声说：“秦叔叔，这支短笛哪，是我好不容易才替洛大哥在城中最名贵的乐器铺子里寻来的！据说仅此件，是孤品！洛大哥dǎ suàn 将它送给夏姑娘，就像宝刀赐侠士、名剑赠英雄那样！” 秦智达圆睁双眼，惊道：“那可不得了！如今摔坏了，得赶紧修理才行。露儿，快给我，我lì kè 派人送回铺子修理去。” 穆青露将短笛藏在背后，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会儿太阳已下山，铺子也打烊了，就算送过去，今天也肯定拿不回来啦。但洛大哥急着要，不能等到明天。” 段崎非低下头，惭愧地说：“师姐，是我不好，我去向洛堂主请罪呗。” 秦智达团团乱转，闻言疾道：“我有责任！我教小伙子举重，却监护不力，才砸坏了东西。你俩莫急，我这就去禀告洛堂主，请他宽限两天，保证完璧归赵。” 他说着，拔腿就要走。穆青露跳起来，拉住他衣袖，道：“秦叔叔，不能去咧。” 秦智达问：“为甚么？” 穆青露朝四周望了望，脸神秘地说：“这可是洛大哥和夏姑娘之间的事儿啊！洛大哥不懂乐器，只好托我去办，他才不希望再有旁人知道！您跑去说，万洛大哥面子挂不住，会怪您管闲事的。” 秦智达怔，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可咋办才好？送去修也来不及啦。咦，露儿，你难道不会修？” 穆青露端详番短笛，摇头晃脑地说：“我当然会啦……只不过……” 段崎非及时地配合问道：“只不过甚么？” 穆青露道：“只不过这短笛的结构机簧太精致了，我只有两只手，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得有人配合才行。” 段崎非道：“好办啊。师姐，我配合你起修。”说着傻乎乎地伸手，去摸短笛。 穆青露叭地拍开他手，道：“你连唱歌儿都不会，哪能修笛子！这事非得懂乐器的人才行。” 她又瞧了瞧手中短笛，愁眉苦脸地道：“糟糕，糟糕，得赶紧修，洛大哥今晚还等着拿它赠佳人哪。” 段崎非亦愁眉苦脸地问：“可是，上哪找那么个懂乐器的人帮你呢？” 秦智达也很急，他想了想，突地喜道：“有啊，夏姑娘肯定懂。” 穆青露瞧了瞧他，;地说：“秦叔叔，这笛子本来jiù shì 要送给夏姑娘的，怎能先交给她修呢……” 秦智达拍nǎo dài ，干笑道：“哈，我糊涂啦。” 段崎非心道：这位秦五当家果然如传说中般热肠热心、头脑简单啊。他忍了笑，脸诚恳地问：“秦当家，摧风堂中可还有精通乐器之人？倘若有，请他来配合师姐，很快就能修好啦。” 穆青露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有么？” 秦智达愣愣地想了会，道：“没有唉，好像没这样的人。” 穆青露扁扁嘴，委屈甚，道：“怎会没有呢？那我岂不要挨洛大哥骂啦。” 秦智达见她急，也急了，用力地想啊想，却仍然想不起有甚么相关人物。 穆青露趁秦智达不注意，悄悄伸过手去，揪了段崎非把。 段崎非暗想：青露这赖皮丫头，怎的又把我推上前了？他向穆青露瞧，见她正向自己连打眼色，心中软，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秦当家，那个……那天洛堂主带去璧月楼的乐师，应该也懂修理乐器吧？” 秦智达怔了怔，猛然省起，拍大腿：“咦，对对对，他懂。” 穆青露顺势接话：“秦叔叔，赶紧请他来呗，我修的时候让他帮着按住这里，嗯，还有那里，很快就能修好啦。” 秦智达讷讷道：“但……但……” 穆青露奇怪地问：“但甚么？难道他不在堂中？” 秦智达道：“在是在的。不过……” 段崎非跟着问：“不过甚么？” 秦智达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洛堂主……不太喜欢我们同他打交道……” 穆青露蹙起秀眉，火上浇油地道：“这样啊，那算啦。小非，马上跟我去向洛大哥请罪，就说你太笨，不能领会秦叔叔教的精髓，这不，把好不容易寻来的定情信物砸坏啦。” 段崎非灰头土脸地说：“但凭师姐吩咐。” 两人唱和，转身便要走。秦智达最怕惹恼洛涵空，听之下，大惊失色，赶紧拦住二人，道：“别，别告诉堂主。我这就悄悄找那人去。” 穆青露展颜笑道：“真的？那我就放心啦。” 段崎非附和道：“等修好了笛子，洛堂主到时候见夏姑娘喜欢，肯定也gāo xìng得很。师姐，秦当家帮了我们大忙，你以后可得变着法儿在洛堂主面前夸他。” 穆青露洋洋洒洒，满口保证：“定，定。” 秦智达闻言，大为jī dòng ，连nǎo dài 都热乎起来。不过纵然如此，他尚存丝理智：“露儿，带他去哪呢？堂中有很禁地，像他那样的人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穆青露眨巴眨巴眼，道：“也是哦。何况这事儿又不能让旁人知晓。” 段崎非提醒道：“我见噀雾园东边不远处有间小屋，好像暂没人住。要不就上那吧。” 穆青露lì kè 点头：“行。秦叔叔，我们去那小屋中等着，您带他过来后，就赶紧去巡逻吧，千万别被洛大哥发现啦。” 秦智达道：“行。半个时辰内，我就把他带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73章 桃花落（二） 欲望文 第74章 桃花落（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4章 桃花落（三） 秦智达走，段崎非和穆青露立时赶到那间早已预备下的小屋前。小屋远离大路，人迹罕至，又兼周围绿树林立、竹影森森，时不时有虫鸟声掩护，倒为极佳的所在。 二人也不急着进屋，只左右，倚在门前木栏上聊天。 穆青露笑道：“小非，幸亏你出的好点子，马到功成。” 段崎非摸着nǎo dài ，又得意又害羞：“哪里哪里，运气好而已。” 穆青露笑嘻嘻地说：“不许谦虚——对了，我直以为你老实得很，没想到原来还有肚子坏水儿。” 段崎非红涨了脸，分辩道：“这……这怎么是坏水，明明想替你分忧……” 他俊脸通红，似有些气恼。突地丽影闪，穆青露已到跟前，晃着他的胳膊，柔声ān wèi ：“好嘛，我措辞不当，我错啦。小非，你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别生我气啦。” 段崎非哪里抵得住她的温言软语，气忿之情顿时烟消云散，道：“青露，你总这样，会儿让人气结，会儿又逗人开心。” 穆青露忽闪着睫毛，笑道：“真的么？我改，你可不许讨厌我。” 段崎非低声道：“改甚么？别改，这样挺好，我才不讨厌你呢。” 穆青露想了想，突然正了容色，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小非，总之这次你帮了沿香的大忙，谢谢你啊。” 段崎非见她清丽的脸庞离自己不过几寸，神思yī zhèn 恍惚，突听她说得郑重，赶紧收敛起心神，亦低声道：“我做甚么都没guān xì ，你gāo xìng就好。” 穆青露嫣然笑，退开两步，往宽宽的木栏杆儿上坐，歪了头靠着柱子，道：“起坐会罢，等他们来。” 段崎非道：“好。”也挨她坐下。穆青露不再说话，轻轻哼起歌儿来。段崎非起先还悄悄从眼角偷看她，过了会，听着她清柔的歌声，眼帘却不由自主欲合拢，飘飘荡荡间，仿佛将坠入甜香梦境中。 正在迷离之际，忽听得林子彼端传来jiǎo bù 声。秦智达的声音说：“就在附近。” 穆青露止住歌声，轻推段崎非，说：“来啦。” 但见秦智达矮壮墩实的身影出现在竹林中，他摇晃走在前头，踏着满地枝叶，正东张西望。骤然瞥见段穆二人，喜道：“有了。随我来。”便加快了步伐。 他身后的人却并不着急。秦智达东顾西盼之时，他只静静伫立等待，秦智达发足赶往小屋，他也依旧在原地停了会，才缓缓启步，踏着薄薄暮色跟了过来。远远望去，他披着件素色斗篷，垂下的帽沿半遮了面容。他慢慢行走在翠影幢幢的竹林里，云散林寂，晚风轻轻吹拂他身上宽大的斗篷，衣衫飘动之间，依稀显出底下修长的轮廓。 秦智达赶到穆青露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路连碰到好几件杂事，好不容易才暂时推托开，将人带了过来。这不，我还得赶huí qù ，露儿，交给你啦。” 穆青露极为好奇，口中应着“嗯”，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直盯着那位缓缓近前的乐师。那乐师不疾不徐，步履轻盈地来到秦智达身后三四尺处，解开颏下衣结，除去兜帽，向段穆二人微微欠身礼。 他刚露出脸庞的瞬间，段崎非心中陡地惊，穆青露控制不住，“啊”失声低呼。 只见他面若明珠，风神秀异，纵然暮色四合，却丝毫掩不住朗然照人的光彩。他欠身礼毕，缓缓抬首，双眸清辉轮转，朝穆青露瞧了眼，又向段崎非望了望。 段崎非强压心中惊奇之意，穆青露却按捺不住，向那乐师走近两步，问： “你的……额头上，是……甚么？” 那位乐师似早料到她有此问，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光芒突转，竟隐蕴忧悒之色。 穆青露又啊了声，似也察觉出语唐突。她迅速退回原处，轻声道：“对不住。不过……别dān xīn ，它们……挺好看的。” 秦智达见此情景，在旁道：“露儿，你瞧它们像不像桃花瓣儿？” 穆青露又仔细端详下，展颜道：“像。” 段崎非不作声，只细细打量那位乐师的脸。只见他洁白光润的额头上，竟生了七八片小小的绯红色胎记，那胎记的形状姿态，颇像随风飘落的片片桃花，自额中央始，至左眼底下终，将他俊逸的脸容，生生点缀出了几分艳迷的气息。 穆青露见他始终不出声，她自觉刺伤了人，心中懊悔，又低声重复道：“真的挺好看，你可别伤心啊！” 那位乐师眼中忧郁神色只闪，又迅速消去。他向穆青露淡淡笑，笑容清凉如水，却令人琢磨不透其中意义。 秦智达浑然不觉，走上前笑道：“露儿，不必dān xīn ，他已被人问习惯啦。洛堂主早便点评过他‘面含桃花，不知有无桃花之命’。仔细想来，这些花瓣儿长在脸上，不也挺有特色么。hā hā。” 段崎非闻言，微微蹙眉，但又不好dǎ duàn 秦智达说话。那位乐师却依旧静静伫立，仿佛全未听入耳中。 秦智达笑了几声，终于转过话锋，道：“露儿，我先走步。修完乐器后，让他自己huí qù 便行。你——”他转向那位乐师，叮嘱道：“你照穆大小姐吩咐行事，不得嘴舌，知道么？” 那位乐师点了点头。他似严格遵照秦智达吩咐，竟连个“是”字都不说。秦智达颇为满意，又关照了穆青露和段崎非几句，转身匆匆走了。 三人在小屋栏杆旁，穆青露面上仍有悔色，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段崎非怕她自责，便zhǔ dòng 问那乐师：“敢问尊驾姓名？” 那位乐师摇摇头，只朝穆青露微微欠身，似在等她分派任务。 穆青露轻轻道：“你怎么不说话呢？算了。罢了。”她定了定神，道：“请你进去屋中，就知道此行目的。” 她和段崎非侧过身，让出小屋门来。那位乐师不料她有此语，怔了怔，随即平静地点点头，在段穆二人zhù shì 下，从容来到小屋门前，伸手敲了敲，又轻轻推。 他十指修长，却无羸弱之相，反而灵活有力，想是年习乐之故。他推开屋门，又向穆青露瞧了眼，穆青露点头道：“你独自进去。” 那位乐师毫不争辩，闪身进屋，段崎非在他身后轻轻阖上屋门，向穆青露道：“走吧。” 穆青露面上犹有迷惘神色，嗯了声，随他走了开去，直绕到离小屋稍有段距离的竹林深处。 二人面对面在石堆上坐下，段崎非方才吁口长气，道：“可算完成了。” 穆青露也渐渐回过神，摸了摸脸，道：“哎呀，吓我跳，他……他怎么句话不说？难道生我气啦？” 段崎非ān wèi 她：“秦当家反复叮嘱他不能言，他自然得遵守了。” 穆青露道：“但愿如此。不过我真不该嘴，这下可好，还引出秦当家番取笑来。太尴尬啦。” 段崎非想起秦智达那几句话，不觉也皱眉：“看来过去常有人拿这事说他，我瞧他的样子，好像也习惯了。” 穆青露叹道：“‘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偶蒙春风荣，生此艳阳质’——他生得那么英俊，这些胎记丝毫损害不了他的容貌。只是……‘面含桃花，不知有无桃花之命’这样的话，可著实有些过份了。” 段崎非微犹豫，随即轻声道：“桃花之命？是春残吹洗，还是硕果满枝？也许洛堂主指的是后者罢。” 穆青露摇摇头，道：“不会。洛大哥崇尚武道，很瞧不起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上次在璧月楼，他以野花野草喻瑟音，也样不中听。” 段崎非无言以对，只好说：“那位乐师真能忍。” 穆青露满脸恻然，道：“沿香说他自称寄人篱下。唉，真可怜。”她转了转眼珠，突然若有所思，说：“咦，那我在紫骝山庄十年，不也是寄人篱下？幸好翼哥哥不曾这么说我！” 段崎非失笑道：“不样吧！青露，别见风jiù shì 雨。” 穆青露不理他，jì xù 忧伤地检讨：“我住在山庄里的时候，常常添乱，如今想来，只怕惹了不少人讨厌……” 段崎非dǎ duàn 她话，ān wèi 道：“你虽然调皮些，但对人从无恶意，别胡思乱想啦！” 穆青露摆摆手，正色说：“不不。我得改改性格，你别拦我……” 段崎非盯住她的脸，细瞧了半天，见她满脸忧色，不像在开玩笑，于是缩了缩头，小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声音虽小，穆青露却听得真切，顿时忧郁神色扫而空，恶狠狠地说：“我让你取笑，我让你取笑！”伸手就呵他痒痒。 段崎非见她注意力已被转移，方才放下心来，边闪避，边笑道：“不知道沿香和他这会儿怎么样啦。” 穆青露听，马上又被吸引，停手笑道：“那个……偷听总不太好，就让他俩自由地聊呗。哎，只是那乐师如此闷葫芦，你说会不会冷场呢？” 段崎非道：“他在我们面前闷，不等于在沿香面前也闷啊。总之，明天探探沿香口风，就知道成不成了。” 穆青露想了想，道：“也对。啊，我有些饿了。” 段崎非猛然省起：“啊呀，早过了晚饭时辰了。糟糕，赶紧回园中去罢。” 穆青露叫道：“翼哥哥肯定等急了，快走快走。” 第74章 桃花落（三） 欲望文 第75章 同心结（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5章 同心结（一） 二人回到噀雾园，刚进门，见皓月莹净、星斗聚天，两盏风灯悬在园中凉亭内，缓缓摇摆。灯影下金桂子和司徒翼对面而坐，正在对弈，晏采坐在侧旁，替他俩烹着炉清茶。 司徒翼背朝园门，以手支额，仿佛在苦思冥想，风灯的光黄蒙蒙的，映着他身形，似乎清减不少。金桂子和晏采都眼瞧见了段崎非和穆青露，金桂子挺直身子，便想招呼。 穆青露朝他俩嘘了下，悄悄潜到司徒翼身后，掩住他双眼，笑道：“我是谁？我是谁？” 司徒翼大为惊喜，跳起来道：“露儿，总算回来啦！我快饿死了。” 穆青露奇道：“怎么？你也没吃饭？” 金桂子也起身，笑道：“阿翼下午没找到你，闹脾气呢。他说你不回来，就不吃饭。” 穆青露朝着司徒翼，比出手指刮了刮脸：“翼哥哥，原来你也会闹别扭。” 司徒翼微微脸红，道：“阿桂难得逮到机会取笑我，我大人大量，不同他计较。” 晏采上前两步，极为自然地说：“个半时辰前，洛堂主便遣人将晚饭送来园中了。我们等了会，却不见你和崎非的踪影。阿翼便让其他人先用餐，自己却定要等你们回来——没想到这等还挺久。”她若无其事说完，向司徒翼道：“我去热饭菜，稍坚持会啊。” 司徒翼道：“不必劳烦晏姑娘，让三秋去就可以了。” 晏采轻笑道：“我厨艺不错，还是我来吧。”她转身步下亭子台阶，回眸向司徒翼道：“你和青露先聊会，很快便好。” 段崎非旁观她言行，眉峰不由自主轻轻聚。他目送晏采离开，转向金桂子，道：“金师兄，看来晏姑娘已康复了？” 金桂子欣慰道：“是啊。听说阿翼送了她盒敷伤药膏，效果很好。” 穆青露在旁咦了声：“翼哥哥，你好没羞，独占功劳！那药膏明明是沿香给的！” 司徒翼叫屈道：“哪有，我送去的时候便说了药膏主人是夏姑娘。对了，我还说亏露儿zhǔ dòng 向她提起这事，露儿，你也有功劳啊。” 穆青露笑道：“这还差不，我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金桂子眨眨眼，道：“原来如此！想必是阿梨他们传岔了，改天我见到夏姑娘，也得谢谢她。” 段崎非听在耳中，再不言，径自往亭中长椅坐下。司徒翼却不放过穆青露，缠着她追问：“露儿，你这几天经常失踪，还神秘兮兮的，老实jiāo dài ，你和小非发现了甚么新玩意儿？” 穆青露被他缠不过，躲到亭柱后，吐了吐舌头，笑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司徒翼听，哪里肯依，急着说：“甚么秘密，要瞒着我？露儿，你以前可从不这样。”他说着说着，竟似伤感起来。 穆青露见他认真了，赶紧从柱子后钻出，柔声ān wèi ：“别难过嘛，我又没说永远不告诉你。只是……现在还不能说。” 司徒翼瞅了瞅段崎非，说：“小非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好没面子。” 金桂子在旁笑道：“还有我呢，我也同样不知道——小非，甚么天大的秘密？青露不说，那你来说，总行了罢？” 段崎非赶紧道：“这秘密不是我和青露的，是别人的。主人不答应，还真不能随便说。” 金桂子和司徒翼起问：“谁？” 穆青露眨眨眼，脱口道：“那个……和沿香有关。” 司徒翼满面好奇，问：“夏姑娘？她有甚么心事？要不要我去转告涵空替她解决？” 穆青露听，双手乱摇：“别别。她已经在解决了，不出几日，就不再是秘密啦。到时候我定告诉你。” 司徒翼心下稍稍平定了些，道：“你答应的，可不许赖皮。” 段崎非见他不再追问，亦稍稍放心。突见晏采又过来道：“饭菜热好了，就在小客厅里，你们去罢。金大哥，我顶替阿翼，陪你jì xù 下棋。” 金桂子道：“好。”司徒翼拉起穆青露，道：“露儿，小非，咱们吃饭去。” 三人来到客厅，果然见桌上已摆开三个食盒，里头整整齐齐摆了几道小碟，饭菜汤都各自齐全。 穆青露拿起筷子，笑道：“晏姐姐做事真细心。” 司徒翼道：“是啊。话说回来，在洛阳呆了几天，发现在吃食上毕竟有些不惯。” 段崎非问：“翼师兄以往可曾北上游历过？” 司徒翼摇头道：“过去我年纪尚小，家父只让我在江南带走动。”他瞧瞧穆青露，笑道：“露儿，以后你陪我啊，咱们起北上南下，将那大好山河游历番。” 段崎非听他如此说，心中羡慕不已。穆青露正大力扒饭，含糊不清地说：“嗯，当然。” 司徒翼怜爱地道：“慢慢吃，小心咽着。” 穆青露饿极了，含了满口饭菜，往司徒翼食盒里瞅，又向段崎非面前看了看，奇道：“咦，翼哥哥，你比我们道菜。” 段崎非闻言，也探头过来瞧：“对哦。” 司徒翼道：“有么？”看了看面前，突然省悟：“是了。白天闲聊时，我无意间说起有些想念家乡的菜，晏姑娘大约听见了，所以顺手替我加做了道。” 穆青露笑道：“我看看——啊哈，清炖蟹粉狮子头，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司徒翼道：“你喜欢，就都吃了罢。”说着替她端到面前，又问：“小非，也来尝尝？” 段崎非客气道：“不用，我已经饱了——对了，这清炖蟹粉狮子头，做起来得费不少工夫吧？” 司徒翼道：“不算难，只是需要细剁肉末，又得用文火慢炖，所以即便熟手，也得花大半个时辰。” 段崎非嗯了声，心道：“那她想必之前便打定主意要做了。” 念及此，他又看了看穆青露，见她依旧毫无察觉，只开开心心大块朵颐，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勉强提起筷子，若有所思。 第75章 同心结（一） 欲望文 第76章 同心结（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6章 同心结（二） 第二天早，傅高唐、穆静微和戚横玉三人也来到了摧风堂，噀雾园中顿时又热闹不少。洛涵空大设宴席，和傅高唐从中午对饮到晚上，就连作陪的戚横玉、金桂子和司徒翼也被灌了不少杯。段崎非年纪小，稍稍幸免，穆青露倒也很想喝，却又被众人坚拒了。 穆静微简单地用了些饭食，便说要去探看瞿如，赶回了园中。洛涵空边举着大碗向傅高唐敬酒，边问： “傅大侠，近日情况如何？” 傅高唐正喝得起劲，闻言笑道：“风平浪静。拂云诀的第九句终究没能再流传出。” 洛涵空得意扬扬，拍着胸口道：“我命令他们在城中增设暗哨、严加探查。对方总算不是傻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傅高唐甚为gāo xìng，又略略有些遗憾，闷了大口酒，道：“可惜没能当场逮住几个，否则顺藤摸瓜、直捣老窝，加tòng kuài 。” 戚横玉在旁微微笑：“不是有个瞿如了么？” 洛涵空皱眉道：“这人的嘴当真严得很，关了几天，硬是句话都不肯吐。没有穆大侠吩咐，我又不好擅自动刑。” 傅高唐道：“他说与不说，都没甚么差别。反正幕后主使定然为朱云离无疑，至于讳天，至不过是帮凶。揪出主使，自然树倒猢狲散。” 戚横玉点头道：“瞿如绝非小人物，咱们有他在手，讳天再行动时，便不得不有所顾忌了。” 洛涵空随手掷空酒坛，豪气万分地道：“讳天敢在洛阳动手，便是和我摧风堂作对。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打进摧风堂——傅大侠，戚女侠，你们不如在我这盘桓yī zhèn 子，到七月初再直接动身去济南。那时我若有空，也想同去拜会拜会那些牛鬼蛇神。” 傅高唐hā hā大笑：“行。”戚横玉机敏得很，问：“洛堂主似乎和讳天有些芥蒂？” 司徒翼在旁道：“师父，讳天过去肆虐时，洛伯父曾率领武林正派人士与之抗衡，颇有成效。”说着，将前几日洛老夫人讲的故事又复述了遍。 戚横玉释然道：“原来如此。洛堂主年青有为，将来北方武林的安定大业就着落在你身上啦。” 洛涵空自信满满地道：“自当不断努力。” 他们几人说说笑笑，穆青露在旁眼见没酒喝，也没乐子趁，有些不耐，挑了个空隙，朝段崎非招招手。 段崎非会意，挪到她身边，穆青露低声说：“我瞧他们还有得喝。小非，咱们不如去倾鸿园看看沿香。” 段崎非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也自好奇，应道：“好。”于是二人借口出去透透风，便溜了出来。 来到倾鸿园，却不见夏沿香。问了侍女，才知道夏沿香恰好也在找穆青露，不久前出门往噀雾园去了。 段穆二人连忙又往回赶，穆青露路赶，路笑道：“沿香急着找我们，肯定有不少话要讲。” 段崎非点头道：“她既然如此zhǔ dòng ，我猜应该有好消息。” 穆青露道：“你的推测向来挺准，不知道这次灵不灵。” 正说间，突见夏沿香远远走来，见了二人，展颜道：“哎哟，可找到了，听说傅大侠他们来到，我想你们定忙得很，就忍啊忍，实在忍不住，去噀雾园悄悄张了眼——果然扑了个空。” 穆青露哪来得及寒喧，把拖住夏沿香，连声问：“昨天后来如何了？顺利否？” 夏沿香啊呀声，脸唰地红了。段崎非瞧在眼中，笑道：“别在大路中央问嘛。”穆青露方才省悟过来，拽住夏沿香说：“走走，去你那里。” 三人回到夏沿香的琴房中，夏沿香关了门，转身向二人道：“昨天的事要谢谢你们。”说着，深深礼。 段崎非道：“夏姑娘何以行此大礼？” 穆青露催促道：“不客气，说说后来的事吧？对了，沿香，你那位乐师哥哥好像很不爱说话？” 夏沿香怔了怔，道：“没有啊？” 穆青露笑道：“他全程没对我和小非说过个字儿。我还dān xīn 是不是找错了人呢。” 夏沿香轻笑道：“没有，没找错人，jiù shì 他。” 穆青露好奇地问：“莫非他声音很难听，所以不愿在外人面前话？可惜了，长得那么俊。” 夏沿香急急分辩：“才不呢，他声音好听得很。” 段崎非和穆青露相视而笑。夏沿香才发现自己急切了些，红着脸道：“好讨厌，不和你们说了。” 穆青露连忙道：“别啊，过河拆桥，不hòu dào ？” 夏沿香伸手掩她的嘴，啐道：“再胡说，不理你了。” 段崎非笑道：“沿香，你再不说，可真成‘媳妇领进门，媒人抛过墙’啦。” 夏沿香跺跺脚：“崎非，你也瞎凑热闹。”段崎非微微笑，道：“说罢，洗耳恭听。” 穆青露挣脱夏沿香，跳到段崎非身边，笑道：“沿香，问出他的心意了？” 夏沿香双颊霞光荡漾，轻声答：“嗯。” 段崎非闻言大为好奇，挠挠头，问：“那个……我想请教下……该怎样问呢……”他甚为害羞，句话未完，俊脸倒先红了。 夏沿香瞧瞧他，笑道：“莫非你也有心仪对象，也想去探人家心意？” 段崎非大窘，恨不能钻到桌底下去，连声说：“我我，我笨得很，所以想先学着点……” 穆青露拍拍他肩，笑道：“不学也没guān xì ，以后我替你问。”又向夏沿香道：“说嘛说嘛。” 夏沿香微笑点头：“嗯。”她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枚事物，道：“你们瞧zhè gè 。” 段崎非和穆青露凑过去瞧，见那是块温润莹白的玉佩，雕琢成圆形，边上饰满云雷纹，做工颇为精雅。虽是坠子，却不曾穿绳，想来主人很珍视它，平时舍不得戴。玉佩正中刻了寥寥几道线条，依稀有形，时却辨不清是甚么内容。 段崎非观她容色，恍然大悟：“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夏沿香笑而不语。穆青露离近瞅了半晌，疑yí huò 惑地问： “上面刻的是甚么？” 夏沿香道：“我问啦，但他说很小的时候身边便有这玉了，年代久远，他也不清楚当初玉匠究竟想刻甚么。” 穆青露大为好奇，直道：“让我仔细瞧瞧。”接过玉佩，对着灯光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摇摇头说：“这坠子琢工精致，偏偏当中刻的主图如此简单纯朴，真看不出来是啥。小非，你来瞧，这几根线条首尾相衔接，组成的应该是身体，身下这四根便是腿了。这里是头……头上这几条线是角么？那身体中部这几根线呢？难道是翅膀？——我倒觉得像麒麟。” 段崎非跟着她端详了半晌，笑道：“你想象力忒强，照此看来，甚么动物都有可能。也许那根本不是图，而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呢？” 穆青露争辩说：“肯定是他出生的时候，亲朋好友送了恭贺的，麒麟儿嘛。” 夏沿香在旁道：“别猜啦，它的主人都不què dìng 是甚么。不过，他说……”她脸上又微微红，低声道：“他说……这是家人留下的几件小物儿之，他没甚么值钱事物，唯有将它赠送给我。” 穆青露听了，甚为感动，柔声道：“他对你很好呀。”将玉佩递回给她，又道：“小心收好，别砸碎了呢。”说着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耳上的碧玉坠儿。 第76章 同心结（二） 欲望文 第77章 同心结（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7章 同心结（三） 段崎非假装没瞧见她的举动，转头问夏沿香：“他那天刚进小屋，就给了你zhè gè ？” 夏沿香噗嗤笑，道：“怎么会呢？那也太突然啦。说起来，昨天我等在小屋里时，还真是忐忑不安，怕他终究不愿被引来。” 穆青露洋洋得意地说：“本女侠出手，就算绑也绑了他来。” 夏沿香边忆边道：“后来听你俩在外面说‘来了’，我就赶紧正襟危坐。他推门进来，看到我，先怔了怔，神色又很快huī fù 如常。” 段崎非问：“然后呢？你怎么同他说的？” 穆青露从他背后探过nǎo dài ，瞧了瞧他的脸，笑道：“为啥这么好奇？到底想攻谁的心哇？” 段崎非憋红了脸，道：“再取笑，下次不帮你了。” 夏沿香笑道：“好啦好啦……其实……也没甚么技法啊，我直说的。” 段崎非和穆青露停了斗嘴，起问：“怎么个直说法？” 夏沿香道：“jiù shì 直接把心意告诉他啊……” 段崎非想了想，道：“比如‘初听瑟音，便心潮澎湃，日睹真容，芳心暗许’这样的话么？” 穆青露在旁hā hā哈的弯了腰。夏沿香仔仔细细揣好玉佩，美目流转，笑道：“没那么文绉绉，我性子直，不懂迂回，开口就表露心意啦。我向他说……说很惦记他，不知他心下如何，无论他在不在意，不妨都请明示。” 穆青露目露崇拜之色，道：“真的好直接，我要学着点。” 夏沿香道：“学甚么？你的翼哥哥自然会包揽切。” 穆青露红了脸，笑道：“不知为何，我在别人面前挺大方，见了他却总害羞。还是你好，喜欢了就敢zhǔ dòng 争取。” 夏沿香点点头：“嗯，不zhǔ dòng ，便肯定没机会；zhǔ dòng 了，才有线机会啊。” 段崎非愈发好奇，在旁边问：“那他听了之后，如何回应呢？” 夏沿香盈盈地说：“他没料到我如此大胆，时愣住啦。不过只愣了会，突然就笑了——他的笑……他的笑……”她停了语声，眼角眉梢都泛起丝丝甜意来。 穆青露笑嘻嘻地说：“我懂。肯定好看极啦，对不对？” 夏沿香嫣然道：“他生得本来就俊，又加上那么笑，唉。”她垂下头，轻轻吟道：“杨柳千寻色，桃花苑芳。风吹入帘里，唯有惹衣香。” 穆青露啊了声：“你也觉得他脸上的花瓣儿很美么？” 夏沿香抬眼道：“嗯。那日在璧月楼中，不知是否因为这原因，他始终不愿正面示人。可我觉得那丝毫无损他的容貌，反而衬得动人呢。” 段崎非微笑道：“再加上‘**眼里出西施’这句话的威力，就不得了啦。” 夏沿香笑而不答。穆青露道：“咦，小非越来越开窍了——沿香，他笑了，之后呢？怎么样嘛？” 夏沿香道：“他笑，我再大胆，顿时也心慌意乱。等了会，见他始终不作答，我心里渐渐羞愤起来，咬咬牙起身，对他说‘既然如此，我明白了，从此以后绝不再打扰你’。然后强作平静，从他身边jīng guò ，便要lí qù 。” 穆青露笑道：“啊哟，虽然已知道结果，但我听着还是好紧张。快快，jì xù 说。” 夏沿香续道：“他见我要走，敛了笑意，双眼眨不眨凝视着我，我只作没瞧见，越过他，去开启屋门——手指搭上门闩的瞬间，心里难过极了，很希望他能叫住我。可他声不吭，我背对着他，瞧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甚么。” 段崎非急道：“他留你了吗？” 夏沿香道：“我含着眼泪，便要推门。就在这刹那，他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按住我的双腕，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段穆二人屏住呼吸，起问：“甚么话？” 夏沿香忆及往事，表情柔和，轻声道： “他说‘沿香姑娘，我的心同你是样的。’” 段崎非心中宽，穆青露已gāo xìng得手舞足蹈，连声说：“太好啦，太好啦。” 夏沿香轻轻笑，益发显得天真雅丽，她握住穆青露的手，道：“青露，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呀，仿佛陡然卸下块千斤巨石般。幸好幸好，总算没有太丢人。” 段崎非笑道：“然后他就送你玉佩啦？那你呢，你回送了他甚么？” 夏沿香娇羞地说：“他……他从我鬓边拔去了支灵雀发簪，说会好好珍藏。” 穆青露笑道：“好旖旎！既然你俩都有意，还犹豫甚么呢？走走，告诉洛大哥去。” 她拉住夏沿香就要走。夏沿香闻言，脸色骤变，赶紧道：“等等，还不能去。” 穆青露秀眉微扬，问：“为甚么？” 夏沿香扯住她手，将她硬生生拖回屋中央，低声道：“青露，他说他在堂中地位低微，行动很不方便，所以至只能隔几天才悄悄见我次。我想，如果现在就去禀告洛堂主，他……他的日子想必会难过吧。” 穆青露猛然省悟，点头道：“洛大哥非常喜欢你，倘若知道了，又悔又气，肯定讨厌他。” 段崎非沉吟着，说：“除非你俩就此远走高飞，再不和摧风堂有任何干系。” 夏沿香目中泛起忧愁之色：“我当时也那样tí yì 了，可他却说他不能离开摧风堂。” 穆青露好奇地问：“为甚么？他不是过得不如意吗？——他叫甚么名字？我去打听打听，看他除了乐师外，可还有别的职责。” 夏沿香闻言，俏脸上竟浮现迷茫之色，她喃喃地道：“说来也奇怪，他依旧不肯讲出姓名，只说时辰到了，我自然会知晓。” 段崎非奇道：“姓名而已，何至于此？” 夏沿香低声说：“我不知道。他反复叮嘱，叫我千万莫在外人面前提起与他相识之事。他还说……还说近期有个极好的机会，他会努力把握住，若足够幸运，就能趁机带我出摧风堂。从此快活自在，永远不会遭受讥刺嘲讽。” 穆青露道：“有这志向，倒也不错。那我祝愿他有堂堂正正宣布名号的那天。对了，这些日子如果有甚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和小非都乐意帮你。” 夏沿香微笑道：“青露，崎非，谢谢你们。既然他要我再耐心等待段时间，这件事儿，就麻烦你们暂时替我瞒瞒罢。时机到，我会亲自去向洛堂主说明，绝不躲躲闪闪。” 段崎非道：“好。你俩万事小心，别被人瞧见了。” 夏沿香点头道：“嗯。” 三人又聊了会，段崎非道：“天色已暗，还是huí qù 罢，不知道二师伯他们喝得怎么样了。”于是和穆青露辞别了夏沿香，同出了倾鸿园。 路赶回，突见前方亮起好团灯笼，人影攒动，还有喧闹声。正纳闷间，听得后头有人喊“请让开”，段崎非拉着穆青露往旁边亭中避，回头瞧见四个红衣装束的大汉，抬着副担架急匆匆过去了，后面还紧紧跟着十几名相同装束的汉子，尽皆神情焦灼。 段崎非瞥之下，只觉他们的装束不像摧风堂中人，正yí huò 间，又见陶向之率着二三十名摧风堂子弟跟了过来，陶向之边走边吩咐部下：“赶紧跟上，好生看护黎少侠。”自己却放慢了jiǎo bù ，落在后头，似若有所思。 穆青露待众人去得远了，反手拉住段崎非，从亭中跳出，正落在陶向之面前，她悄声问： “陶叔叔，那些人是干甚么的？” 陶向之正自沉思，猝不及防，微微惊，待看清她，方才展颜道：“露儿，是你。” 穆青露点点头，又问：“谁受伤了？” 陶向之低声道：“那些是灵川帮的人，受伤之人来头不小，是他们黎帮主的独子。” 段崎非在旁问：“灵川帮？” 陶向之点点头，脚下又特特放慢了些，悄声说：“灵川帮是洛阳城中第二大江湖帮派，年来地位仅次于摧风堂，因此与我们的guān xì 颇为微妙。” 穆青露啊了声，道：“陶叔叔，他们和摧风堂结过梁子？” 陶向之摇头道：“灵川帮与官府走得近，而我们则偏重结交武林同道，两派井水不犯河水，素无来往，但也没仇怨。” 段崎非道：“既然如此，他们少帮主受了伤，为何特地送来摧风堂？” 陶向之道：“他们不是来找洛堂主的。”他向穆青露瞧了眼，续道：“他们找的是傅大侠。” 段崎非和穆青露闻言，齐齐吃了惊，穆青露失声道：“难道是被二师伯……”段崎非赶紧替傅高唐辩护：“二师伯可不会随便打伤人。” 陶向之笑道：“不是的，莫紧张。我方才迎接担架时瞧了眼，那位黎公子仿佛受了不轻的内伤，黎帮主急得团团转，听说傅大侠正在摧风堂中，便慕名前来求他出手救治。” 穆青露释然道：“吓我跳呢，原来如此。二师伯内功精湛，又在洛阳城中开设了好几期讲堂，盛名远播，也难怪灵川帮会来求他。” 段崎非道：“灵川帮的人好机敏，二师伯今日刚动身到摧风堂，他们便已知晓了。” 陶向之眉宇间微有忧色，道：“我也正自纳闷，不知道是谁嘴快，四处传播消息。再则，那位少爷受的伤颇重，只怕要令傅大侠为难了。” 穆青露笑道：“二师伯为人热心，想来不会jù jué 。” 段崎非心中系念傅高唐，疾道：“陶先生，不如我们跟去瞧瞧。” 陶向之点头道：“好，咱们走。” 第77章 同心结（三） 欲望文 第78章 机锋藏（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8章 机锋藏（一） 三人来到会客厅，眼瞧见那担架已被端端正正放置在厅中，担架上躺着名青年，相貌甚清秀，却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口角边犹有几丝血迹。洛涵空与傅高唐、戚横玉正俯身查视。那二十余名灵川帮红衣汉子垂手肃立旁，唯有名瘦小老者留在担架边，忧心忡忡，不停擦拭额上汗珠。 段崎非和穆青露不敢出声惊扰，悄悄绕了过去，与司徒翼等人在起。段崎非上下打量那名老者，见他年似六十有余，三角脸上布满皱纹，须发却皆黑。他虽心系伤者，神情怆痛，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旧很利落，并无垂暮之气。 穆青露小声问司徒翼：“那便是灵川帮帮主？” 司徒翼道：“对。他叫黎越峰，担架上的是他儿子黎弄潮。” 那黎越峰眼瞧傅高唐连连出指替爱子探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问。傅高唐探了会，撤手问道： “黎帮主，何人下手把令郎伤成这样？” 黎越峰嘶声道：“今日申时，犬子带了两名随从出城郊游，见路边有座新开的茶楼，便进去小憩，不料进出时误碰到邻桌，两边产生了些争执。周围人本以为纯属小事，拌几句嘴也就过去了，谁知对方言不合，竟然亮出武器开打。那茶楼中为平民，见势哄而散，犬子;之下，只得奋力抵抗，可对方共五六人，且都武功高强，犬子力有不逮，受了重伤，晕迷过去，而那两名随众……全被当场击杀。” 众人俱都惊，洛涵空疾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敢杀人？不知贵帮有无擒获凶手？” 黎越峰愤愤地说：“那茶楼老板是从外地新来的，不知犬子身份，时惊惧，手足无措。等他跌跌撞撞报完官，几名凶手早已不知去向。” 傅高唐问：“凶手长甚么样？” 黎越峰道：“听那茶楼老板和店小二的描述，凶手为四男二女，都著深色衣裳。女的戴了面纱，男的斗笠遮面，瞧不清长相。不过听名店小二说，他们临去时，其中人无意中略略抬头，斗笠之下，竟然还戴了张奇异的面具。” 傅高唐闻言，与戚横玉对视眼，表情凝重。穆青露按捺不住，低声说：“不会又是讳天在捣乱罢？” 司徒翼和段崎非朝她摇摇头，示意莫要言。洛涵空从担架旁直起身，大步回到椅中坐下，沉声道： “黎帮主，如此听来，要想抓住真凶，只怕不太容易。你既然已将此事交给官府，那也只得催催他们，看看能不能碰运气了。” 黎越峰上前步，道：“洛贤侄，知府大人已下令发动远近搜索，力图缉拿真凶，老夫并不敢再用此事劳烦贵堂。只是，犬子受的内伤甚重，又不能拖延，老夫自问功力低微，束手无策。遍观洛阳城，唯有傅大侠内力深厚，兼为人热诚，所以冒昧前来恳求傅大侠出手救治。傅大侠，万望您莫要推辞，老夫必将重重酬谢。” 洛涵空锁紧眉头，道：“黎帮主，你我同为派之首，平起平坐，何来贤侄之说？” 黎越峰微微愣，随即改口：“是。在下措辞不当，洛堂主胸怀宽广，还请不要介怀。” 洛涵空不接他话，转头向傅高唐道：“傅大侠，不知堂中哪个子弟嘴舌，竟泄漏了你们踪迹，回头我定必将他揪出来重责不可。如今黎少帮主之伤，治与不治，都由您说了算，千万莫看在摧风堂面子上硬揽。” 黎越峰面上微微变色，朝傅高唐屈身，道：“傅大侠，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洛阳城中名医无武功，不会治犬子的伤。而习武之人中，又属您内功最为精绝。在下年逾六十，膝下唯有这个儿子，倘若您愿意出手救助，我灵川帮上上下下，永世难忘您的恩德。” 说着，挥手，满厅灵川帮弟子齐齐跪下，黎越峰作势伏，竟也要跪。 傅高唐沉声道：“黎帮主何必行此大礼？”他陡举右臂，向黎越峰胸前托，黎越峰似被定了身般，竟无法再下拜。 戚横玉立在傅高唐身边，轻声道：“二哥，你可想好了？倘若无十足把握，不如还请黎帮主另觅高明。” 傅高唐道：“他的心脉被大力震伤，出手之人武功怪异，并非中原武林正统功夫。如今要想寻获真凶，恐怕困难得很。但如果只想救他命，却简单些。” 黎帮主听，大喜过望，连声问：“傅大侠这么说，可是已有把握救治犬子？” 傅高唐道：“天下的内伤看上去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但撇开其繁杂外在，本质却是差不的。” 他见众人听得认真，便踱到担架边，伸手自黎弄潮“极泉”、“青灵”、“少海”穴位路轻轻按下，续道：“比如黎少帮主昏迷不醒，救治者须第时间识出他伤在心脉，继而辨别出究竟被震伤了几分，随后还需要用自身内力，助其心脉慢慢疏通复愈。如果能做到这三点，就能救他回转，无须追究是被何种功力震伤。” 洛涵空听得入神，问：“这么听来，只要自身功力深厚，便甚么奇门异功都不必惧怕。以不变应万变，如此境界，真令人神往。” 傅高唐笑道：“这般境界说来容易，要达成却难。”他指指昏迷不醒的黎弄潮，续道：“如今黎少帮主心脉被震伤了六七分，江湖上能救治他的人已不太。倘若他被震伤到十分，那即便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黎越峰立即道：“傅大侠想必已到达了不变应万变的境界，还请在犬子身上展神功罢，在下先深深谢过了。”说着又要下拜。 傅高唐被他吹捧，甚为自得，hā hā笑道：“我也只刚领悟几分而已，不敢说已达此境界。黎帮主，免礼了，令郎的伤交给我处理吧。” 戚横玉道：“二哥……” 傅高唐朝她道：“莫dān xīn ，比他重的伤我都曾治好过。” 戚横玉还想再说，洛涵空也已笑道：“既然傅大侠这么有把握，那便赶紧将黎少帮主安顿了罢。黎帮主，你放心将令郎留在摧风堂中么？或者你也同住下？” 黎越峰犹豫下，问：“傅大侠，犬子的伤大约需要久才能平复？” 傅高唐思忖着道：“十天zuǒ yòu ，当可正常起居。” 黎越峰面有喜色，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这几日还是抓紧时间缉凶，便不叨扰贵堂了。这便留下几个人服侍犬子，在下每隔两三日来探视他就好。” 洛涵空道：“我们摧风堂人手众，戒备森严，定能保得令郎周全，你尽管放心。” 黎越峰方才松了口气，释然道：“如此甚好，拜托洛堂主和傅大侠了，事成之后，灵川帮必有重谢。” 傅高唐道：“不用重谢。我听说黎帮主‘平山刀法’赫赫有名。等令郎huī fù 后，你我比试比试？” 黎越峰连连谦让：“岂敢，岂敢。”傅高唐笑道：“就这么说定啦。” 黎越峰道：“傅大侠想比试，当然没有问题。只是重谢依然要的，傅大侠和洛堂主千万莫推辞。” 洛涵空打了个hā hā，道：“不必重谢，我摧风堂肩负振兴河洛武林道大业，以后还需你从旁辅助才是。” 黎越峰满口应允：“当然，当然。” 第78章 机锋藏（一） 欲望文 第79章 机锋藏（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79章 机锋藏（二） 当下洛涵空便将黎弄潮安置在噀雾园附近处小宅院中，方便傅高唐不时前往探视，又遣了十几名摧风堂弟子，与灵川帮弟子起严加看护。那黎越峰千恩万谢后，带着剩余部下先行lí qù 了。穆青露等人回到园中，将此事和穆静微说，穆静微倒也没太著意，只顺口说：“倘若能因此让灵川帮和摧风堂结交，也不失为桩功劳。”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四日，段崎非因受傅高唐与戚横玉指点，刻碣刀法与栖霞步都有了些进益。穆静微从瞿如身上却无所获，心中甚为烦闷，穆青露和司徒翼便直陪伴着他。 这天下午，穆静微等三位师长不在园中，众人自行练功的练功，打坐的打坐，夏沿香忽在园门外探了下nǎo dài ，瞧见穆青露，笑着招招手。 穆青露见她来了，甚是gāo xìng，拖住她的手，将她迎进园。 金桂子正与晏采在园角亭中闲聊，见夏沿香来了，金桂子起身道：“夏姑娘，谢你的药膏，果然具有奇效。” 晏采亦含笑施礼，道：“当日在璧月楼见到夏姑娘，已是惊为天人，今日再见，竟然又比以往加美丽了。” 穆青露在旁笑道：“她当然美丽了，因为心情好么。” 夏沿香脸儿红，嗔道：“青露。” 晏采笑道：“有洛堂主悉心呵护，难怪夏姑娘心情大好。” 夏沿香神色微微有异，虽立时遮掩，却依旧流露出丝不自然。她下意识朝穆青露和段崎非瞧了眼，段崎非神情自若，穆青露却稍有尴尬之色，赶紧道：“那是。hā hā，hā hā。” 晏采突地咦了声，道：“对了，青露，上次你不是说，过几天就把和沿香的小秘密讲给我们听么？现在能讲了不？金大哥，阿翼，你们也很想听吧？” 穆青露猝不及防，时竟愣住了，不知如何开口，夏沿香yí huò 地向段穆二人瞧了眼，段崎非fǎn yīng 极快，lì kè 笑道：“那天归来太晚，被晏姑娘她们好奇追问啦。不过，我和青露口风紧得很，只说到时自然有分晓。” 夏沿香闻言放下心来，落落大方地笑，道：“对呀，等那天来到，我自会亲自说出秘密。” 她如此说，金桂子和司徒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摇手道：“既为秘密，夏姑娘不说也无妨。” 突听不远处有人在问：“甚么秘密？我也听听。” 穆青露啪地扭回头，惊声道：“洛……洛大哥，你怎么来了？” 段崎非亦微微心惊。夏沿香身子僵，脸色唰地白了。 洛涵空大步踏进亭中，笑道：“今日无事，特来看看你们——沿香，你也在啊。”他眼瞥见俏生生立在侧旁的夏沿香，黝黑的脸庞似又泛起红光。 司徒翼笑道：“镇定，镇定。”洛涵空轻咳声，定住心神，瞧着夏沿香，柔声问： “沿香，你最近似乎很少露面，是身体不舒服吗？住得可还习惯？” 夏沿香瞧见他关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轻轻答：“我很好，谢洛堂主关心。” 洛涵空道：“你喊我洛堂主，可也太生疏啦。就像阿翼样，直呼名字就好。” 夏沿香道：“zhè gè ……zhè gè ……”偷眼瞧瞧穆青露，见她低眉垂眼，难得脸老实样；又偷眼瞅瞅段崎非，见他若无其事状，还冲自己微微笑，目光中含了不少鼓励之意。 夏沿香定了定神，低声道：“直呼名字太没礼貌啦，我以后就和青露样，喊洛大哥，可好？” 洛涵空甚是满意，红着脸道：“也好，很好。”夏沿香方才吁出口长气，和段穆二人悄悄交换个会心的眼神。 晏采突地笑道：“你们三人那么要好，可真令人羡慕。以后起玩的时候带上我罢，我口风也紧得很，定能和青露、崎非样，牢牢守住沿香的小秘密。” 夏沿香始料未及，时无言以对。穆青露急道：“晏姐姐，别再提啦！” 亭中霎时片静寂。唯有洛涵空莫名其妙，望望zhè gè ，又瞅瞅那个，忍不住问：“沿香，你有心事？要不要我帮忙？” 夏沿香道：“我……” 洛涵空脸色沉，疾道：“莫非哪位下人欺负你？别怕，只管告诉我，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夏沿香双手乱摇，连声说：“不，不是。没有……” 司徒翼见状，上前揽洛涵空肩膀，笑着开解道：“依我看没那么回事。涵空，莫dān xīn ，八成是青露又在带沿香和崎非玩甚么过家家啦、小恶作剧啦，就像以前她在我们喝的银耳汤里悄悄撒盐样。” 洛涵空hā hā笑，顿时释然。穆青露如释重负，笑道：“翼哥哥，你揭我短，今晚再让你喝咸味银耳汤。” 司徒翼笑道：“我不揭短，也样得喝。”他从旁这打岔，气氛霎时松缓不少，夏沿香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晏采美目转，盈盈道：“还是阿翼气量大，青露不带他玩，他也毫不计较。” 司徒翼怔了怔，纵然依旧强笑，面色不免也有些难堪。穆青露见他如此，心中不忍，扯扯他袖子，连声道：“翼哥哥，我没有不带你玩，我带你的啊。” 晏采笑道：“你既然带他玩，那就告——”她正说到半，抬头突然迎上段崎非目光，蓦地全身震，竟打了个颤，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吞了huí qù 。 金桂子疾道：“晏姑娘，别逗他们啦，中午我布的棋局，你解开了么？解不开可要受罚的。” 晏采神色迅速huī fù 如常，道：“还有几着没想好，我这就去jì xù 解。”说完辞别众人，转身离开。 金桂子轻咳几声，向穆青露道：“青露，晏姑娘时糊涂，说话没轻重，还请你莫怪她。” 穆青露兀自扯着司徒翼衣袖，怔怔地说：“晏姐姐为人向来玲珑得很，怎么今天却感觉带了不少刺儿呢？……” 金桂子有些不自在，只好道：“她也许连日来找不着伴儿，感觉被排斥了，所以有些气恼，回头我再劝劝她。” 穆青露恍然道：“这样啊。我不是有意冷落她的，我等下找她解释去！” 金桂子微微笑，道：“别在意，我劝劝她便好了。”说着也辞别众人，离亭而去。 亭中只剩下洛涵空等五人。段崎非瞧穆青露张俏脸无精打彩，心中大为不忍，他转开头去，眼望晏采lí qù 的方向，容色沉肃，不知在想甚么。 司徒翼亦不忍心，ān wèi 穆青露道：“露儿，不说就不说嘛，我又不怪你。” 穆青露眨眨眼，不放心地说：“可是……” 夏沿香突然道：“我不能眼睁睁看青露为我受委屈，其实这秘密，说出来也没甚么。洛大哥，它是——”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唤道：“沿香！” 夏沿香吓了跳，犹豫再三，终于住了口。段崎非向前步，从容地道：“甚么受委屈不受委屈的，哪有这么严重，还是我来说罢。翼师兄，洛堂主，其实是沿香和青露常暗中在倾鸿园琴房里排演，想挑个好日子，令大家饱眼福耳福罢了。她俩直忍住不说，只为了到时给大伙儿个惊喜，而我呢，是被青露喊去打杂的，自然也得帮着守秘密了。” 洛涵空面色宽，hā hā笑道：“你俩合演歌舞？好主意！这可是世间少有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了。” 穆青露和夏沿香瞧向段崎非，目光中充满佩服感激之色。司徒翼面上难堪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柔声道：“露儿，原来如此啊！好好排练，我最喜欢听你唱歌儿啦。” 穆青露瞧见他温和的眼光，大为感动，低声道：“好，定唱给你听。”又向夏沿香道：“沿香，我们会好好排练的，对么？” 夏沿香会意地道：“定。青露，我们现在就去琴房jì xù 罢。” 穆青露道：“好啊。”转头向段崎非挤挤眼，说：“小非，来吧，jì xù 打杂。” 三人告别了司徒翼和洛涵空，匆匆跑向倾鸿园。进琴房，夏沿香扪着心口，连声说：“吓死我啦，吓死我啦。我时冲动，差点儿就自己jiāo dài 了。” 穆青露往椅上坐，拍拍胸口，笑道：“你也太冲动啦！要是jiāo dài 了，乐师哥哥怎么办？” 夏沿香道：“我怕会惹得你和翼公子生嫌隙，时情急，顾不上那么了。” 穆青露摇头说：“翼哥哥和洛大哥情同xiōng dì ，你告诉了他，就等于告诉了洛大哥。对了，小非，谢谢你啊，你又帮了我次忙。” 段崎非在她俩身边坐下，道：“不用谢，挡得时是时——不过，青露、沿香，话已说出口，你俩最好还是择日真正合演曲，以彻底打消他人疑虑。” 夏沿香微笑道：“能与青露合奏，真是求之不得。” 穆青露亦笑道：“我也样。你今晚有空么？起挑选曲子？” 夏沿香脸泛红潮，道：“今晚么？不如改成明晚罢？……” 段崎非和穆青露猛然会意，双双笑道：“懂了，今晚你的乐师哥哥要来看你吧？hā hā。” 夏沿香娇羞地道：“不许取笑我。对了……对了，青露，有个好消息。” 穆青露问：“甚么好消息？” 夏沿香道：“他……他前天来的时候，心情很不错，还对我说那个好机会已越来越近了，恐怕用不了久，便能带我远走高飞啦。” 段崎非和穆青露大为欣喜，道：“真的？太好了，那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 三人相视笑，尽在不言中。 第79章 机锋藏（二） 欲望文 第80章 机锋藏（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0章 机锋藏（三） 是夜，淡云耀月，东南方向有清风徐徐吹来。 摧风堂中有条小小河川，乃人工开凿而成，它自东向西，在园林之中蜿蜒盘折。晏采独自沐了皎洁月光，踩着鹅卵石径慢慢来到河畔。 她静静伫立会，突然叹了口气，在河边俯身蹲下，将手指轻轻浸入漾动的水波。须臾，她掏出块小小红罗帕，擦干净双手，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几艘折叠好的小小纸船来，舒展开，逐次放入水波中。 夜色渐深，风力加重，小纸船打了几个旋儿，借着风水之势，遥遥向西北边飘去。晏采复立起身，眼望小船逝去的方向，面上神情复杂，似羡慕，又似悲哀。 她时出神，竟未察觉已有人立在身后。直到那人轻轻笑，她方才如梦初醒，陡然转身，叱道： “谁——” 她骤然瞧见来人，神情霎时放松，道：“青露，是你……” 穆青露微笑道：“是我啊。瞧你正出神，不想惊扰你，所以直没有上前。” 晏采凤目流转，道：“我竟然丝毫没察觉出你在后头。唉，要是我也会武功，那该好。”她朝穆青露迎了几步，说：“难得见你独自散步，你这样的姑娘，也会睡不着么？” 穆青露笑了笑，道：“我没失眠。方才特地去寻你玩儿，恰好见你独自出园，我瞧你眉头紧锁，仿佛有心事，也不知该不该叫住你，便只好先跟着。” 晏采道：“我看上去心事重重么？没有罢。只是这里风景很好，我无意中发现后，常忍不住来此流连。” 穆青露道：“那就好。我刚才见你在放小纸船，只又只，怪好玩儿的，还有么？我也想放。” 晏采愣了愣，随即笑道：“已经放完啦，下次定叫上你。” 穆青露兴奋地说：“好啊——可惜我不会折纸船儿，你得教教我。对了，我瞧那些小纸船儿上仿佛写满了字，是你在许愿吗？” 晏采摇头笑道：“我见傅大侠白天练字用去了不少纸，那些纸扔了也浪费，我就捡来折纸船儿用了。” 穆青露啊了声，掩口笑道：“原来是二师伯的字啊！呃，如此良辰美景，河面上却漂着二师伯的字，hā hā，hā hā。” 晏采嗔道：“幸好傅大侠不在，不然要生气啦。青露，走吧，散心去。”她迎向穆青露，似要去揽她。 穆青露晃晃nǎo dài ：“听你说，我也觉得这里很美，就在这坐会好啦。”说着反而朝河岸靠近了几步。晏采闻言，停了停，回首道：“行。不过你不会凫水，还是别离河水太近了。” 二女在河岸边坐下。穆青露摸了摸身下茵茵绿草，道：“这些草儿好嫩，真怕坐坏了它们。” 晏采道：“小草儿看似柔嫩，实则坚强得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穆青露嗯了声，突然说：“晏姐姐，我瞧你也是外柔内刚，坚强得很。” 晏采淡淡地道：“是么？不坚强，如何生活下去。” 穆青露转头向她，真诚地道：“晏姐姐，自从你额伤痊愈后，便独自住间屋了。从那以后，咱俩说话的机会少了许。其实——其实我是很怕寂寞的人，你搬走后，我也很想念你。可是这几天我又忙着和沿香排练，所以无暇找你玩儿，你千万别生我气，好么。” 晏采目光闪动，笑道：“我听说了，原来你和沿香要合奏曲子啊。是我不好，疑了，却害得洛堂主他们提前知晓了zhè gè 小秘密。” 她亦看向穆青露，语气温和：“青露妹妹，我时心胸狭窄，你别见怪。” 穆青露心下甚为愉悦，道：“说清楚了，也就没事啦。以后咱们常在处，自然就不会有嫌隙了——对了，晏姐姐，你可懂音律？来参加我和沿香的排练吧。” 晏采顿了顿，笑道：“我对音律窍不通，真可惜呀。” 穆青露道：“这样啊，哎呀呀，确实可惜，你那么美丽，倘若翩翩起舞，定能吸引所有人眼光。” 晏采闻言，却无欢欣之色，她低头望着清粼粼的水面，低声说：“命如蓬草，随风飞扬，纵然生得再美，又有甚么用呢。” 穆青露惊讶道：“晏姐姐，为何这么说？难道你和我们在起不快活吗？” 晏采赶紧道：“别误会，我……我很喜欢同你们在块儿。只是，有时候想起自己去世的亲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痛楚总也减轻不了。” 穆青露稍稍放下心来，道：“嗯，我懂。不过呢，晏姐姐，你现在已有我们这些好朋友，以后慢慢地还会再有亲人，你要开心些才对。” 晏采茫然道：“以后还会有亲人？……” 穆青露红了红脸，笑道：“当然呀。等你嫁了人，未来的夫君和儿女，不都是你的亲人么？” 晏采哦了声，道：“是啊，未来的夫君和儿女。”她如此说着，神情却依旧淡淡的，瞧不出丝喜乐。 穆青露yí huò 地问：“晏姐姐，你仿佛很不开心。怎么，桂师兄欺负你吗？” 晏采摇摇头：“没有，他从没欺负过我。” 穆青露释然道：“那就好，我瞧他对你体贴得很。晏姐姐，说不定他jiù shì 你未来的亲人呢，hā hā。” 晏采猛地惊，抬起头，疾道：“青露，别乱说——” 穆青露啊了声，笑道：“害羞啦？好吧，我不说jiù shì 。” 晏采省觉失态，赶紧正了正容色，道：“相知相悦，全随缘份。青露，这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罢。” 穆青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嗯，我不说了。”她随手拾起粒小石子，投向河面，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几跳，激起连串小小的涟漪，渐渐远去了。 晏采侧过头，瞧了瞧她在月下清逸的容色，羡慕地道：“青露妹妹，你成天无忧无虑，我若是你，该好。” 穆青露偏过脸，朝她笑道：“我并非无忧无虑，只是不喜欢忧虑而已——忧虑伤心又伤身。晏姐姐，你凡事也要看开些才好啊。” 晏采低声道：“我尽量。” 穆青露眨眨眼，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能和我们相遇，jiù shì 缘份。我希望你能开心自在，那样我看了也gāo xìng。” 晏采沉吟会，面上终于泛起感动之色，反握住她手，道：“谢谢你。” 二人静静坐了会，穆青露忽地道：“huí qù 罢。我答应过翼哥哥，不能太晚睡觉。” 晏采轻轻震，道：“他很关心你呢。” 穆青露微笑道：“是啊。他直很好。”说着拉起晏采，同离岸而行。 行了几步，来到丛小竹林边。月亮的清辉恰好洒落于此，竹身若明若暗，依稀可见泛出青碧色。 晏采忽然指着其中株，道：“青露，你看这支竹子带了斑点，像不像湘妃竹？” 穆青露弯下腰，就着月光瞧了瞧，笑道：“有些像。不过洛阳是不会有湘妃竹的，这些斑点应该只是凑巧吧。” 晏采道：“虽然凑巧，却不由使我想起那段关于湘妃竹的浪漫故事来了。” 穆青露眨眨眼，笑道：“你是说娥皇女英的故事么？” 晏采点了点头，悠悠吟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她轻轻吟诵完，转向穆青露，道：“娥皇和女英既是亲姐妹，又同嫁给舜帝为妃，夫妻三人情深意笃。舜帝去世后，她俩骤失所依，痛哭九天九夜，终于殉情而死。她们的眼泪洒在竹身上，从此就有了湘妃竹。” 穆青露颔首道：“所以湘妃竹也叫泪竹。唉，的确很浪漫，也很悲伤。” 晏采凝望了她会，突然问：“青露，你欣赏娥皇女英么？” 穆青露正自出神，漫应道：“嗯？……是啊。” 晏采目中亮，略含急切地追问：“真的？你可曾想过，去拥有段娥皇女英般的情谊？” 穆青露呆了呆，不解地问：“甚么娥皇女英的情谊？” 晏采转开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jiù shì 和好姐妹起，伴随同位夫君，同生共死、白首偕老。” 穆青露如梦初醒地道：“吓？”她霎霎眼，又问：“你是说和别人共侍夫吗？” 晏采道：“对啊。你有没有想象过这种生活？” 穆青露嗨了声，离开那株竹子，走了几步，回头笑道：“从来没有。” 她想了想，又认真地补充道：“我穆青露的爱人，心中自然只能有我个。反过来，我也永远只爱他人。娥皇女英的生活，那是神仙的境界，我介凡人，永远到达不了，也不想达到。” 晏采容色黯，连肩膀都微微塌了下来。她及时侧偏了头，穆青露却没瞧见，犹自笑道：“晏姐姐，就算你很欣赏娥皇女英，但也别学啊。等以后嫁了如意郎君，可千万不要与人共分享。” 晏采涩声道：“嗯。”穆青露拉住她手，道：“夜深啦，你的手好凉，huí qù 罢。”执了她手，缓缓归去。 第80章 机锋藏（三） 欲望文 第81章 风雷变（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1章 风雷变（一） 黎弄潮在傅高唐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神志也天天huī fù ，从第六日起，已能斜倚枕榻，与访客稍作交谈。黎越峰前来看了两次，甚为满意，对洛涵空和傅高唐益发感恩戴德、礼节备至。 转眼到了六月初四，正是黎越峰约定来接爱子的日辰。清晨，洛涵空携了几位当家，与天台派各位青年子弟起，在小会客厅中边用早茶边闲聊，聊了会，发觉不见穆青露，便问：“露儿为何不来？” 司徒翼笑道：“她来啦。” 洛涵空奇道：“在哪？” 突听厅堂外穆青露的声音应道：“我们在这里。” 众人只觉眼前亮，穆青露笑吟吟迈进门来，她换了身素锦衣裳，手中执的依然是平常最喜爱的那支青绿竹篪。她立在厅中，向洛涵空笑说道： “洛大哥，你不是想听我和沿香合奏吗？” 洛涵空大喜过望，霎时结巴起来：“她……她在哪？” 穆青露微微笑道：“来了。”众人又觉眼前亮，夏沿香正持了瑶琴款款步入。她已换回了那日在璧月楼中的黄衫，在皎洁清雅的穆青露身边，别有另番丽致风味。 二女并肩而立，夏沿香将剔梦轻轻横放在身侧小桌上。穆青露向众人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俩正好合奏曲，让大家开心开心。hā hā。” 洛涵空连声答应：“好，好好。”双眼却牢牢系在夏沿香身上。夏沿香半垂着头，只装作调试琴弦，不去迎视他的目光。 司徒翼笑道：“露儿，赶紧的，大家都等着呐。” 穆青露道：“好咧。”说着向段崎非瞧了眼，段崎非会意，与她相视笑。 穆青露不打话，举起竹篪，悠悠而吹。 夏沿香本螓首低垂、面有羞色，听到穆青露的篪音，却霎时像换了个人般，神采飞扬，娇容仰、玉指连抡，拨动琴弦，应声和奏起来。 在场诸人正觉耳清心明之际，篪音与琴音忽地转，似入正调。只见穆青露将手扬，夏沿香忽地边拨弦，边朱唇轻启，曼声唱道： “我在越，君在吴，驰书邀我游西湖。我还吴，君适越，遥隔三江共明月。明月可望，佳人参差。笑言何时，写我相思。知君去扫严陵墓，只把清尊酹黄土。浮云茫茫江水深，感慨空劳吊今古。孤山山下约陈实，联骑须来踏**。西湖千树花正繁，莫待东风吹雪积。有酒如渑，有肉如陵。鼓赵瑟，弹秦筝，与君沈醉不本醒。人生行乐耳，何必千秋万岁名。” 她的歌声清雅婉转，却又隐隐带了丝伤感。座中不少人虽已不是第次听夏沿香歌唱，却仍然听得呆了。 金桂子喃喃地道：“好诗。好曲。” 段崎非眼望穆青露，只见她唇角含笑，虽不停吹奏，足下却微微后退半步，似有让夏沿香为主之意，心中不禁想：“这三天来她费尽心力，谱写了这曲调，却终究不愿居功。” 曲奏毕，众人喝彩。陶向之笑道：“露儿，倘若你每天清晨都愿意来奏曲，那早饭和早茶都可免去了。” 穆青露收了竹篪，侧头笑道：“不行不行，天天听，就不稀罕啦。” 司徒翼柔声道：“露儿，没想到你们竟然选了这首诗作，很别出心裁。” 穆青露洋洋得意地点头：“是啊。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这首诗又新奇又别致，便为它谱了曲调，以搏大家笑。” 夏沿香轻抚瑶琴，亦微微笑道：“诗中的这对好友，倒有点像我和青露呢。” 晏采在旁说：“这首诗提醒我们，和友人相约游玩，可得点恒心，若是太等不及，反而会和对方错过啦。” 她的话出，司徒翼、金桂子、段崎非等人都笑道：“有理。”而陶向之、范寓、殷寄梅和方寒草亦连连颔首。 穆青露噗嗤笑道：“说得对。”她转脸向洛涵空，问：“洛大哥，你觉得我们的表演好不好？——咦？洛大哥，你怎么啦？” 各人闻言，俱起看向洛涵空，却见他高高盘踞在椅上，满面尽有迷惑不解之色。夏沿香瞧见他的神情，亦愣了愣，问： “洛堂主，莫非我哪里唱得不对劲？” 洛涵空闻得她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摇手：“没，没不对劲，很好，好听极喽。” 夏沿香低声道：“哦。”她虽不再问，眼底却依然掩不住yí huò 。 洛涵空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向司徒翼问道： “那个……阿翼……他们在说的游玩啊错过啊，是甚么意思？……” 司徒翼还未及回答，穆青露已咦了声，道：“洛大哥，你没读过这首诗？” 洛涵空有些尴尬，强行掩饰：“呃……仿佛看过，记不清楚了。怎么，你们都读过？” 他放眼环顾全场，众人见此情景，赶紧纷纷噤口不言。唯有秦智达坐在下首笑道：“堂主，我个大老粗，说句老实话儿，我完全没听懂夏姑娘唱的是啥。” 洛涵空脸上表情松，赞赏地道：“摧风堂向来尚武。诗词歌赋什么的，喜欢就读读，不喜欢自也不必勉强。” 穆青露闻言，“咦”了声，道：“你的《凤求凰》，背得挺顺溜呀。” 洛涵空笑道：“那个啊……是抄在纸上，照着念的。亏寄梅，之前逼着我读了好几百遍，不然岂能有那天的奇效！” 说到此，他突似有所省悟，赶紧补充道：“但是啊，虽然我背不出《凤求凰》，但我的心意却是千真万确的。” 夏沿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默默不言。阳光斜斜穿过朱户，绕过她眉宇，轻轻涂留抹淡淡阴影。 司徒翼清咳声，仿佛不经意地说：“露儿和夏姑娘选的诗，是南宋诗人邓牧所作。说起来，这首诗的背后还有个动人的故事。” 洛涵空听，倒也颇感兴趣，坐直身子，问：“甚么故事？” 司徒翼道：“邓牧有个好朋友，叫周密。当时他俩个在吴地，个在越地。周密想约邓牧同去游西湖，就托人捎了封信寄给他。他等了几天，也不知道邓牧究竟收到信了没有，索性自己动身去越地找邓牧，结果扑了个空——原来邓牧收到信，非常开心，顾不上回信，lì kè 兴冲冲启程赶到西湖边等周密了。周密找不见邓牧，又不知道对方已先行赶到了西湖，于是便只好独自在邓牧家乡附近游玩了番。二人阴差阳错，虽然始终未能把臂同欢，但各自赏览山水的时候，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对方，因此才有了这首诗，名字就叫《寄友》。” 他口齿清晰，又兼相貌出众，如此朗朗道来，直吸引了全屋人的注意。穆青露和夏沿香不住点头，笑道：“正是。” 司徒翼突感两道热灼的视线投在面上，他向来处瞧，随口问：“晏姑娘，我说得可对么？” 晏采正悄悄瞧他，冷不防被他回望，差点失神，lì kè 收回目光，凝声道：“很对。” 洛涵空恍然地说：“原来如此啊。古人也忒有趣，甚么事都能写得文绉绉的，让人听不明白。”他转向夏沿香，声音立时低绵了几分：“沿香，不过你唱得真是很好听，我喜欢听。” 夏沿香陡听他如此说，又见秦智达、殷寄梅等人都笑得颇为**，顿时慌乱起来。她向穆青露靠近步，吞吞吐吐地道：“……谢洛堂主。青露，陪我huí qù 吧……” 穆青露也略有些不自然，道：“好。”夏沿香手拉住她，手抱起剔梦，转身便急着要走。 洛涵空也急了，在后面大力挽留道：“沿香，再坐会，再唱首好么？” 夏沿香匆匆回过半面，小声道：“洛堂主，下次罢。” 洛涵空只当她害羞，兀自勉力强留：“别啊，就这次，再唱首。”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门外忽有人通报：“洛堂主，黎帮主到了。” 第81章 风雷变（一） 欲望文 第82章 风雷变（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2章 风雷变（二） 又听黎越峰的声音道：“怎么，洛堂主今日兴致颇好，清早听小曲儿呢？”说着，他已踏进厅来。 洛涵空道：“黎帮主，请坐——我这可不是普通的听曲儿，是别有含义的。” 黎越峰奇道：“哦？敢问有甚么含义？” 洛涵空黑脸膛又微微发红，向夏沿香瞧了眼，夏沿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穆青露拉住她的手，二人悄悄退到段崎非身后，穆青露小声打趣道：“这儿有棵大树，正好替咱俩遮遮。” 那厢洛涵空干咳几声，道：“黎帮主，总之，你早晚会明白。” 黎越峰是何等机灵的人物，立时打着hā hā道：“如此，那好，那好。”他转眼瞧下四周，又抱拳道：“两天前来看犬子，已能言谈自如，我想以他今日状况，应当可以接回家中了。” 洛涵空朝陶向之道：“陶叔，黎少帮主今日情况如何？” 陶向之道：“昨晚我和殷姑娘还有范四弟去看过，少帮主已能下床走动。今天时辰尚早，我想着让少帮主休息会，因此还未及前去探望。” 黎越峰赶紧拱手说：“谢洛堂主和几位当家的照拂。我这就去接了犬子回家，以免jì xù 劳烦各位。” 洛涵空道：“既然如此，不如同去瞧瞧少帮主。”他转头吩咐身边随从：“lì kè 去请傅大侠，同在黎少帮主门前相见。” 随从答应声，径自去了。 众人又坐了会，便同起身，向黎弄潮居处行去。那黎弄潮被安排的所在，是处小宅院，离噀雾园约摸两盏茶的路程，从众人身处的会客厅过去，则约略有些远了。黎越峰心系爱子，路千恩万谢，洛涵空也不推辞，受用。 段崎非等人跟在后头，听得黎越峰说：“那凶手形踪，终究难以查明。幸亏有摧风堂和天台派的相助，否则犬子定然凶吉少。” 洛涵空洋洋洒洒应道：“黎少帮主运气不错。有傅大侠全心全力替他治伤，我呢，也特地派了八名摧风堂子弟，与贵派的人手住在起，共同照顾他，他自然huī fù 得快些。” 黎越峰愈发恭谨，连连说：“我已备下摧风堂与天台派各份厚礼，等下便遣人抬了来，日后灵川帮定唯摧风堂马首是瞻。” 洛涵空hā hā大笑，甚为得意，那笑声震得路两旁的树叶儿都在颤动。段崎非悄悄瞧了夏沿香眼，见她面上青红不定，只昧埋头匆匆行路，不禁暗暗叹了口气。穆青露亦看得真切，在旁边小声说：“哎，强扭的瓜不甜。” 段崎非赶紧道：“嘘。” 议论间，已到了黎弄潮居处门口。遥遥见傅高唐正大步行来，到得面前，见了众人，笑道：“黎帮主来了？令郎伤势昨天下午就huī fù 得差不了，他还特地拉开架势演了几路平山刀法给我瞧呢。” 黎越峰又通感谢，番寒喧后，洛涵空打量四周，浓眉剔，问： “大门口怎的条人影都没？” 殷寄梅在旁边道：“想必都在里头。” 洛涵空不悦道：“这些人越来越爱偷懒了。” 黎越峰赶紧打圆场：“摧风堂内宅安全至极，大门口留不留人，其实也没甚么差别。” 洛涵空略略释颜，点头道：“也对。进去罢。” 行人来到院门口，秦智达自告奋勇上前敲门，半晌却无人应答。秦智达颇为yí huò ，又加大力度叩击，门内却依旧寂无人声。 秦智达回头道：“堂主，莫非他们出去了？” 洛涵空不耐地说：“大清早能去哪？再用力敲敲。” 秦智达道：“是。”手底发力，将双门环震得啪啪直响，大门却依然紧闭，杳无人迹。 黎越峰道：“这……”小心翼翼瞧了瞧洛涵空和傅高唐。 傅高唐也有些奇怪，道：“我记得黎少帮主曾说过不爱睡懒觉，这会儿想来应该起床了啊。” 黎越峰lì kè 点头道：“是啊，犬子确实有早起的习惯。他如果不在这，又会上哪呢？” 洛涵空拨开众人，亲自来到门前，拍拍门环，运起内力，叫道： “黎少帮主，你爹来接你啦。” 依旧bsp;mò 。 殷寄梅和范寓对视眼，殷寄梅tí yì 道：“要不……过会再来？” 陶向之突地脸色阴，快步抢到洛涵空身边，道：“堂主，属下心中有些不安，不如直接开门进去？” 洛涵空收回手，睨他眼，说：“在摧风堂中，能发生甚么不安之事？宽心罢。” 殷寄梅附和道：“是啊。黎少帮主新伤初愈，早晨睡会也很正常，不如过会再来。寒草，你说呢？” 她夫君方寒草忙在旁点头道：“我同意。” 洛涵空问：“黎帮主意下如何？” 黎越峰牵挂儿子，眼底泛起忧色，道：“这……”他举棋不定，只得向傅高唐说：“傅大侠，请您拿主意罢。” 傅高唐笑道：“大的事儿。你既然挂念他，干脆自个翻墙进去不就得了。” 黎越峰正碍于面子，不好强求破门而入，闻言正中下怀，赶紧道：“倘若洛堂主不介意，我可就真翻墙啦。唉，爱子心切，但望各位莫嘲笑。” 洛涵空道：“不会。黎帮主顺便替我们开下门。” 黎越峰抱拳道：“失礼了。”他无暇作客套，直接来到墙边，个旱地拔葱，便稳稳越过了墙头。 洛涵空瞧着他的身影，表扬道：“老先生轻功不错，看来灵川帮中能人也不少。” 傅高唐点头道：“我前两日常和黎少帮主谈论武功，那孩子虽然才十八九岁，武学造诣却已不在阿翼之下。” 司徒翼闻言，咦了声。穆青露笑道：“二师伯，您怎么不拿桂师兄来比，您这话明显是说翼哥哥不如桂师兄嘛。” 傅高唐hā hā大笑，道：“你的翼哥哥，自然是打不过阿桂的。” 穆青露不乐意地说：“又没有打过，怎么知道能不能打得过？” 傅高唐道：“咦，你今儿个怎么好意思当众护阿翼了？” 穆青露猛然省悟，啊地红了脸，众人起笑起来。 傅高唐却突然来了兴致，端详着二人，道：“要不……阿桂，阿翼，回头你俩比比？” 金桂子和司徒翼各自连连谦让，正你来我往间，突听院门内传来黎越峰声大叫： “洛堂主！” 他的声音高亢尖锐，似有些扭曲变调。众人在外听得，齐齐吓了跳。洛涵空微微变色，应道：“甚么事，黎帮主？开门罢。” 黎越峰似才想起开门事，在内扒索yī zhèn ，两扇黑漆大门才吱呀开启，露出他张惊惶不定的脸来。 洛涵空抬起头，瞧见他面色，奇道：“黎帮主，怎么啦？” 黎越峰匆匆赶到他面前，当中险些被门槛绊跤，洛涵空伸手扶住他，只见他平素泰然圆滑的神情全然湮灭不见，颤颤巍巍指着内院，诉道： “洛堂主，你瞧，摧风堂和灵川帮留下的弟子，全……全躺倒了……” 第82章 风雷变（二） 欲望文 第83章 风雷变（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3章 风雷变（三） 洛涵空道：“什么？”推开黎越峰，带头跨进大门。 却见院中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均脸朝下俯趴在地。观其衣著，有摧风堂弟子，也有灵川帮弟子。众人目睹此景，登时呆了。 洛涵空、傅高唐和陶向之三人最为机警，lì kè 道：“各位在原地，切勿乱动乱摸。”说着，三人疾步趋前，来到其中名摧风堂弟子身边。 那摧风堂弟子静静俯卧不动，远远望去，周边地上并无血迹。洛涵空沉声道：“陶叔，瞧瞧他是否被人点了穴道？” 陶向之伸手扶住那名弟子颈背，面色又是沉，手下发力，将那人翻转了过来，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竟毫无表情。陶向之探他鼻息，顿时脸色大变，道： “堂主，不好，他……” 洛涵空厉声问：“他怎样？” 陶向之凝声道：“他已气绝身亡。” 众人顿时哄的大乱。殷寄梅和范寓在人群中叫道：“大家莫慌，都在原地。”黎越峰却全然不听，发足奔向不远处另名灵川帮弟子，也将他翻转过来，瞧，悲声道： “何剑！何剑！他，他也死了！” 傅高唐伸手细细探查那名摧风堂弟子，半晌道：“全身筋脉尽皆在瞬间被震断，立时气绝，所以面无表情。”说罢，立起身来，将那名叫何剑的灵川帮弟子也查视了遍，道：“他的情况也样。” 此时秦智达也带人将其余倒卧者查看了遍，报告道：“堂主，摧风堂八人与灵川帮八人都在这里，已……已全部没了气息。” 傅高唐皱着眉，不住检查那些尸首，沉吟不语。黎越峰蹲在何剑身畔，身形皱缩，霎时苍老了不少，洛涵空黑着脸，来到他身边，沉声问：“黎帮主，你方才可已进去看过令郎？” 黎越峰颤声道：“没……没有。我跳下墙头，便看到这情况，惊得呆了，我……唉，潮儿！潮儿！” 他念着爱子的名字，猛地跳起身，便要向房中冲去，赶了两步，突又硬生生收住jiǎo bù ，紧紧攥着拳，回头向洛涵空道： “洛堂主，傅大侠，烦请……烦请同进入。” 洛涵空微微变色，傅高唐闻言立起，大声道：“好，进去。” 陶向之上前步，肃声道：“各位，我们同进去看看黎少帮主。” 段崎非心中沉，暗想这事出，摧风堂和天台派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唯有希望黎弄潮性命无虞了，只是……他来不及想，已见金桂子、司徒翼和穆青露表情整肃，他赶紧按捺心神，和天台派各位小弟子起也跟在傅高唐身后。晏采和夏沿香对望眼，脚下都有些犹豫，黎越峰看得真切，大声说：“两位姑娘并非任何门派中人，当可作为见证，还请同进。” 洛涵空回头怒道：“沿香全然不会武功，怎能令她担惊受怕。赶快送她huí qù 。” 黎越峰上前步，拦在洛涵空身前，道：“洛堂主，这里的十几具尸首，每个人都看见了。如今个个都是证人，还是莫要轻易放人lí qù 的好。” 洛涵空眼望夏沿香，似焦急关切已极。夏沿香定了定神，正色道：“洛大哥，我没事，我和大家起。” 洛涵空道：“你……唉！也罢！”说着向她靠近了几步，似想护在她身边。夏沿香求助地向穆青露望去，穆青露会意，道：“沿香，来拉住我手，我保护你。” 洛涵空这才略略放心，向黎越峰道：“黎帮主，你我同走在前头。” 傅高唐沉声道：“咱们三人带头进去。” 当下不话，三人率先来到黎弄潮卧室门前，黎越峰大叫：“潮儿！潮儿！” 秦智达在后头道：“别喊了，外头闹腾了这么久，他要能听，早听到啦。” 黎越峰怒道：“你……” 洛涵空道：“他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实话。黎帮主莫急，也许令郎只是晕厥了。” 黎越峰也不打话，伸脚踹，竟将房门齐齐震碎，他带头冲进门，绕进内室，呼喊：“潮儿！爹爹来了！” 众人起涌入内室，劈面便见盏油灯跌在地上，黄澄澄的灯油洒了地。正南方的大床上，床幔低垂，完全遮住了床中情景，内室光线暗弱，原本浅蓝的床幔反倒接近白色，窗缝中有轻风穿入，幔幕在轻轻飘动。 众青年子弟心中惊惶，各各屏住气息，不敢轻易吱声。 黎越峰叫道：“潮儿！”拽住帘幔，用力掀，床中情景骤然显露！ 只见整张床铺都被条宽大锦被密密兜住，只在中央凸出个孤伶伶的人型，那锦被上染满褐红色血迹，已完全瞧不出原本色泽质地。 段崎非的心下子揪成了团，但听黎越峰悲声连唤：“潮儿！潮儿！”抖抖索索想去掀锦被，却似要揭千斤石板般，完全使不上力。 洛涵空双眉剔，道：“我来！”话音未落，傅高唐目中已神光暴射，伸手攥住另端被角，喝道：“胆小的都转过头去！” 说话间，他俩震臂，将锦被全部揭开！ 那被底下躺着的人，正是黎弄潮。他兀自穿着睡衣，鬓发散乱，双目圆睁，口唇半张，早已死去时，甚至死因几乎也眼明了——他的颈项被道宽约寸余的伤痕割裂，伤痕极深，几乎刻贯了大半个脖子，连絮红的筋肉都翻了出来。行凶者想必施重手，lì kè 便将锦被兜在黎弄潮身上，是以床铺与被子都被血溅浸透了，床幔上却不曾沾染星半点。 黎越峰惨声长嘶：“潮儿！潮儿！”纵身扑向爱子。傅高唐和洛涵空左右，扯住他，急道：“黎帮主，冷静！” 在前排的正是摧风堂几位当家，以及司徒翼和金桂子。傅高唐甫掀开锦被，饶是几位当家见识广，也不禁打了个寒噤，殷寄梅啊的惊呼出声。 司徒翼回转头，大声道：“露儿，退出去，别看！”然而为时已晚，穆青露已奋力探出nǎo dài ，满面焦灼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段崎非眼疾手快，不等她目光移向床中，便把将她拖了回来，掩住她双眼，低声道：“别上前。” 穆青露知道大事不好，不敢再挣，乖乖立在原地，小声问：“他……如何了？” 段崎非放开手，面色沉重，朝她摇了摇头。穆青露花容失色，脱口道：“怎会——”段崎非疾道：“先别说话。”穆青露顿时省悟，拉过身边夏沿香和晏采，道：“我们退后。” 夏沿香和晏采早已吓得玉容惨白，连连点头，随她同转到内室门外。 黎越峰声声痛呼，凄厉尖锐，直入骨髓。傅高唐和洛涵空牢牢扶住他，陶向之转身搬来张椅子，众人齐搀黎越峰坐下。 黎越峰纵然世英豪，又如何能面对老年失子的怆伤，只是嘶个不住，半晌，声哑力竭，方才慢慢住声，对眼球早已布满赤红血丝。 傅高唐凛然道：“黎帮主，请节哀，否则令郎在天之灵恐怕也难安定。” 黎越峰哑着嗓子道：“安定？潮儿死得这么惨，如何能安定！”他猛地甩开众人，颤颤巍巍起身，又向床前行去，边走边说：“让我看看，我要看出是谁下的手！我黎越峰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以祭我的潮儿！” 洛涵空沉着脸，道：“黎帮主有此心思，洛某必当配合到底。”转头向几位当家道：“你们也是见惯风浪的人，起过来瞧瞧这伤口，究竟属何种情况？” 几位当家已稳下心神，应道：“是。”起围到床边。司徒翼、金桂子和段崎非资历尚浅，不便上前，也不便退出，只得率领阿梨等小弟子们，jì xù 立在屋中聆听。 第83章 风雷变（三） 欲望文 第84章 祸所伏（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4章 祸所伏（一） 洛涵空与傅高唐起，带着黎越峰等人细细检阅了黎弄潮的尸身，又低声交流番意见，才由傅高唐扬声道： “黎少帮主是在被点了穴道的情况下，遭利器割颈而身亡。” 黎越峰悲恸已极，反反复复地说：“为甚么？为甚么要用如此残酷的手法？” 洛涵空没有说话，面色难看至极。陶向之替他道：“据粗略判断，凶手应当是在半夜或凌晨时分潜入，先解决了外面的人，然后直接来到黎少帮主房内行凶。” 黎越峰颓然坐倒，双手掩面，股股老泪从指缝中涌出。 傅高唐蹙眉道：“摧风堂和灵川帮的看守子弟共十六人，能在极短时间内将他们击毙，却又不曾惊动黎少帮主，这名凶手武功定然极高。” 范寓问：“会不会共有两名凶手，里外，同时出手？” 傅高唐摇头道：“不会。你们瞧。” 他轻轻掀开黎弄潮的衣领，只见“鸠尾穴”上，赫然有个紫青色的淤点。 傅高唐道：“方才那十六名看守，气绝前被点的穴位虽然各有不同，但都留下了模样的淤点。所以应由同人所为。” 范寓道：“如果来者属于师徒或同门，点穴手法也有可能相似？” 傅高唐道：“他们淤点的紫青程度几乎模样，如果由不同的人下手，轻重程度难免会有差别。” 范寓还想再辩，洛涵空突然闷闷地dǎ duàn ：“能有个人夜半闯进摧风堂，已经是天大的事了，难道你认为还能同时闯进两个、三个不成？！” 范寓吓了跳，立马住了嘴。黎越峰却突然甩开双手，但见他已收住眼泪，双目圆睁，脸上神情怒戚交加，直直瞪住洛涵空，道： “洛堂主，莫非你认为此事乃外来人所为？” 洛涵空回视他，不容置辩地道：“当然。” 黎越峰目中悲愤之色重，抗声道：“洛堂主，我虽老了，却不糊涂。潮儿之死，只怕十之八九，是摧风堂中的人做的。” 此言出，满室惊动，连正在门外倾听的穆青露、夏沿香和晏采三人，都啊地叫了出来。 洛涵空怒道：“黎帮主此言可有依据？” 黎越峰推开身边人，缓缓立起，来到黎弄潮尸身旁，伸手轻轻抚摸儿子头发，神情怜爱至极。突地，又转为恨怒，咬牙切齿地说： “凶手想必在潮儿睡觉时闯入，潮儿惊觉，便起身反抗。他头发散乱，衣袖敞开，可知和来人交过手。 “但动手时间定不长。你们瞧这房间内，除了盏小小油灯被扫翻以外，没有任何家具受损，连床幔都纹丝未乱，说明潮儿没能抵挡少招，便被制服。” 他zhù shì 洛涵空，惨声续道： “潮儿武功不弱，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制住他的，必为武学高人。哼哼，洛阳城中高手层出之所，除了摧风堂，还能有哪？” 洛涵空振衣袖，似想立即发作，但陶向之在黎越峰背后，抢先朝他使了个眼色。洛涵空怒哼声，生生忍住，道：“黎帮主，情况未明，还是莫轻易下结论的好。何况洛阳城中武人不少，并非唯独摧风堂中才有高手。” 黎越峰看也不看他，依旧伸手替儿子整理乱发，又扯回被子来，将儿子的脸轻轻盖上。众人瞧着他，心中同情，不敢出声打扰。黎越峰做完这些，才慢慢转身，声音已平静不少，他向洛涵空浅浅揖，道： “洛堂主，我黎越峰方才并非存心与你作对。如今，我只想问个问题。” 洛涵空道：“你说。” 黎越峰道：“摧风堂向来以纪律严明、防护严密著称，洛堂主，此话可属实？” 洛涵空道：“当然属实。” 黎越峰道：“好。我再问，以摧风堂的防卫程度，倘若有不速之客想要秘密潜入内宅，可能性究竟有大？” 洛涵空向几位当家瞧了眼，各人脸上均有些尴尬。洛涵空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可能性很小，但也并非全无可能。” 黎越峰逼问：“敢问昨晚由谁负责巡逻值勤？” 殷寄梅冷声答：“我。”她上前步，立在黎越峰面前，道：“黎帮主，我虽然资历不深，但已故老堂主是我恩师，我对堂中切事务，从来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失。”说毕，她陡转身，张娇容正对洛涵空，含悲道： “洛堂主，倘若真因为属下功夫不到家、监督不力，导致凶手潜入，属下愿领所有处罚。”说罢身形沉，竟要朝洛涵空跪下。 洛涵空喝道：“不许跪！”陶向之和方寒草动作迅速，边个，阻住了殷寄梅。 殷寄梅转开头去，两行眼泪簌簌直流，竟扫平日飒爽英姿，大有临风娇弱之感。方寒草搂住爱妻，又疼惜又焦急，连声向黎越峰道：“黎帮主，事态未明，先别急着将矛头指向内人。” 众人见殷寄梅哭了，不免有些手足无措。黎越峰面肌搐，长叹道： “我并非有意针对任何人。实因骤失爱子，心里悲伤。洛堂主，请莫见怪。” 洛涵空道：“黎帮主，你放心。此事出在摧风堂，洛某就算倾尽全力，也必定给你个jiāo dài 。” 黎越峰慨然道：“好。既然如此，还请洛堂主与我灵川帮携手，合力查出真凶。如今我只身前来，并未料想到预留的人手竟已全折损。现下出了这事，请洛堂主容我先回帮中趟，带车马来接回潮儿尸身。” 洛涵空道：“黎帮主请随意。” 黎越峰目光闪了闪，又道：“这些尸首穴位上的淤青，和潮儿颈项间的裂伤，都是重要证据。洛堂主，我会另外寻觅名医，加以进步鉴定。旦有了结果，lì kè 告知你，以便下步行事。” 洛涵空道：“行。” 他二人问答，其余人碍于身份，终不宜插嘴。傅高唐始终背手立在边，言不发，不知在想甚么。 众人默默送走了黎越峰，陶向之立即吩咐下属将八名灵川堂子弟的尸首收拾作处，只等黎越峰派人来接，至于黎弄潮的尸身，却原样停放，绝不染指。 另八名摧风堂子弟的尸首，则被另行处理。番忙乱之后，众人回到客厅中，俱哑然无言。 第84章 祸所伏（一） 欲望文 第85章 祸所伏（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5章 祸所伏（二） 半晌，秦智达才愤愤打破bsp;mò ，道： “妈的，这浑水趟得真不值。” 陶向之陡喝：“五弟！”秦智达忿忿不平，还想再说，被洛涵空凌厉的眼神剜，方才讪讪住了嘴。 金桂子瞧师父声不吭，只杯接杯灌闷酒，知他心中懊丧，便道： “师父，黎少帮主的伤本已huī fù ，只因来人武功高强，才误丧性命，实在与您无关。” 傅高唐闷哼声，掷酒杯，恨恨地说：“kě è ！世英名，全毁在鼠辈手里！” 洛涵空闻言，大有同感，拍桌怒道：“何方鼠辈，竟敢招惹摧风堂！我非揪出他，先揍到满脸桃花开，再五花大绑送去灵川帮！” 司徒翼叹道：“经反复检索，除了尸身伤痕以外，那人并不曾留下别的踪迹。调查难度可着实不小。” 正说话间，忽听有人在门外道：“尸身伤痕，恰是最重要的证据。” 众人瞧，却是戚横玉和洛老夫人起到了。 洛涵空惊问：“娘，您怎么来了？” 洛老夫人愤愤迈入，大声道：“我方才正和戚女侠在房中聊天，听到外面下人议论，才知道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能不立即赶来？！涵空，马上调动切人手，定要令此事水落石出！” 洛涵空道：“是。我们正在讨论，想要找出些头绪。” 戚横玉在司徒翼身边坐下，道：“洛堂主，唯今之计，得先弄清凶手从何处来。”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闻言，俱都面色发青。洛涵空闷声说：“以我摧风堂的布置，外人要想闯进来行凶，哼哼，难于上青天。” 洛老夫人道：“的确。摧风堂防守绝无死角，就算野猫野狗，也休想随便找到空隙潜入。” 戚横玉摇头道：“我不是zhè gè 意思。也许，这人并不需要穿越重重防范，而是……” 众人听她话中有话，纷纷催促：“而是如何？” 戚横玉扫了眼众人，缓缓地道：“而是本身就在堂中呢？” 洛涵空大声说：“戚女侠，你也怀疑我们中有内鬼？” 洛老夫人暴怒，叫道：“若有内鬼，定不轻饶！” 几位当家脸色骤变，立时离开座位，起下拜：“堂主，老夫人，请息怒，属下愿意接受切查问，绝不敢有二心。” 司徒翼心中不安，悄声向戚横玉道：“师父，要不，此事慢慢再议？” 戚横玉摇了摇头，摆手止住他的话，面色平静，目光自几位当家面上掠过，方才朗声续道： “洛堂主莫急。我并非认为贵堂有内奸。然而，摧风堂中确有人，本属敌对势力，却已置身堂中，无须再冒奇险潜入。” 她话音甫落，天台派中已有不少人“啊”的叫喊出声。洛涵空突地眼皮跳，和傅高唐对望眼，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个人来。 洛涵空厉声道：“他？！” 洛老夫人亦立时省悟：“讳天？” 时四下里议论纷纷，唯有秦智达迷茫不解，范寓对他低语几句，他才fǎn yīng 过来，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摧风堂各人喜形于色，都觉得找到了真凶。戚横玉却神情宁静，不再发言。傅高唐无心再饮，搁了酒器，苦苦思虑会，才拧着眉说： “凭他的武功，还不能在举手投足间连杀这十七人。” 殷寄梅道：“我听陶二哥说，瞿如乃讳天中的老江湖，想必武功很高明。” 傅高唐道：“他武功是不错，但绝达不到这般境界。” 洛涵空大声道：“假如他之前gù yì 隐藏锋芒，那可就难说了。” 傅高唐不语，只连连摇头。司徒翼忧道：“但瞿如片刻间便被三师叔擒住，还受了伤。他就算有这种心思，又何必如此以身犯险？” 穆青露在边踊跃发言：“不以身犯险，怎能得来机会？” 金桂子道：“但……瞿如被关押在石屋内，摧风堂和天台派各自轮番派人值守，守备森严，他如何能出来杀人？” 秦智达怒道：“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们中有内应？” 洛涵空喝叱：“讨论而已，何必较真。” 段崎非耳听他们各持不下，心乱如麻，只觉短短半日之间，云山雾罩，真假难辨。他回忆那夜情景，瞿如高深莫测的眼神犹且历历在目。他细想会，暗暗摇头，心道：“那样的看守与捆绑，他个人，决计逃不出来。” 正思量间，已听洛老夫人高声叫道：“走，马上去瞧那名囚犯！倘若真是他做的，料他也遮藏不了。” 众人闻言赞同，纷纷涌出客厅，直往噀雾园方向而去。洛涵空与母亲心中牵挂摧风堂声名，心要揪出真凶，是以加快jiǎo bù ，走在最前头。 刚穿过花园，突见前方几人行色匆匆，直奔过来，为首人惶呼： “少庄主！少庄主！” 司徒翼闪身出列，喝道：“三秋，发生甚么事？为何跑来这里？” 为首的正是韦三秋。他奔到司徒翼面前，张脸全然不见平日笑意，反而因惊惶恐惧而扭曲了。韦三秋想是奔得猛了，连喘好几口气，方才稍稍平息，他急声道： “少庄主，出事了，那……那瞿如……” 众人心中猛地跳，果然是瞿如！司徒翼大为着急，把揪住韦三秋，催道： “瞿如怎么啦？跑了？” 韦三秋拼命摇头，脸上的惊惧之情越来越浓，他结结巴巴地说： “少庄主，这几天，都是由洛堂主派来的袁度等xiōng dì 守夜班，属下则带领庄中侍卫值守白天。但方才，方才属下去替换袁度时，他们，他们……” 他话音未落，洛涵空个箭步蹿到他身边，疾问：“袁度他们如何了？” 韦三秋咬牙，道：“他们全端坐在石屋外头，远远瞧去，并无异样，连唤却又不应。属下来到面前，才发现他们筋脉俱断，已经气绝！” 司徒翼和洛涵空面色大变，傅高唐跨上步，沉声问：“瞿如呢？他怎样？” 韦三秋眼中惧色甚，道：“瞿如……瞿如也死在石床上，咽喉……咽喉被割开了……” 猛听后头传来声哀叫，却是晏采抵受不住，面无血色，晕了过去，穆青露和夏沿香赶紧掺扶住她。前排却也不太平，殷寄梅纵然身为三当家，但毕竟是女子，闻言噔噔噔连退三步，摇摇欲倒。 剩余诸人虽身为男儿，却也不免大惊失色，顿时乱成团。洛涵空道：“赶紧将晏姑娘和沿香送huí qù 休息，其余人随我去瞧那瞿如。” 番忙乱后，已近午时。那看守石屋的八名摧风堂卫士，死因与前番十六人相似，只是死后被摆放成端坐之姿。而瞿如的死因，则与黎弄潮模样，都是颈项被利器割裂，死不瞑目。 众人逢此变故，均无心用午膳，默默收拾了新的九具尸体，坐在起，哑然无言。 戚横玉本率先提起瞿如，此刻面色发白，想也受了不小惊吓。半晌，她才打破寂静，惨然道： “石屋离噀雾园并不远，昨夜我们却毫无察觉。这行凶之人武功太高。” 傅高唐甚感面上无光，怒道：“那人仗着石屋周围荒僻，快速行凶后又撤离，当真胆大包天。” 洛涵空面色灰败，洛老夫人却益发勇悍，喝道：“不管他高明大胆，终有日，要他败于我双掌下！” 司徒翼劝说道：“此事复杂，非朝夕之间便能查清。如今只能等黎帮主归来，同慢慢计议。” 洛涵空突道：“都过午了，黎越峰怎地还不来？他不要儿子的尸体了么？” 众人听他说，俱诧异起来。金桂子想了想说：“黎帮主受了不小打击，回家后也许还得先缓缓。” 洛涵空道：“哦。那jì xù 等他。” 众人简单用了些点心，又在厅中枯坐。这等，直从午时等到未时，黎越峰却依旧不见踪影。 洛涵空再等不及，起身，道：“不行，黎老儿莫非出事了？陶叔，派人去灵川帮问问。” 陶向之道：“是。”刚要起身吩咐，突见名下属匆匆来到厅门外，通报道： “洛堂主，黎……黎帮主到了。” 洛涵空面上神情微微放缓，点头说：“他没事便好，请进来罢。” 那下属躬身道：“是。但……但……黎帮主还带了些人来。” 洛涵空道：“他自然要带人来的，有甚么奇怪？起叫进来。” 那下属道：“可是……黎帮主带来的，是……洛阳知府皇甫大人。” 此言出，不少人都噫出了声。洛涵空腾地从椅中立起，阴着脸道：“灵川帮好歹也是河洛武林中有名的帮派，怎么出事就和平头bǎi xìng 样，飞奔到衙门击鼓鸣冤？” 洛老夫人亦重重哼了声。司徒翼赶紧劝道：“涵空，黎帮主丧子心痛，时仓皇报官求助，也在情理之中。” 洛涵空拂袍袖，愤然坐下，向那名下属道：“唤他们进来。” 不会，只听黎越峰的声音在外面说：“你们在这里等候。”十几名男子声音齐应：“是，帮主。” 又名中年男子的声音道：“你们也不必进去了，有事自会转唤。”又有几个男声答：“是。”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左右，端坐高堂之上，言不发。其余诸人亦静静等待。须臾，黎越峰与两名男子，同缓缓踱了进来。 那两名男子，人与黎越峰并肩走在前头，另人落后半步，跟在他俩身后。段崎非瞧见后面那人，心中惊，暗道：“又是他！” 那人身躯臃肿，面色黝黑，神情倨傲，正是那日大闹璧月楼的知府公子皇甫非凡。 第85章 祸所伏（二） 欲望文 第86章 祸所伏（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6章 祸所伏（三） 皇甫非凡目不斜视，跟了进来，大大咧咧往厅中立，抬眼便朝洛涵空道：“洛堂主，别来无恙？” 洛涵空面无表情，道：“好得很。甚么风把皇甫公子吹来了？” 皇甫非凡道：“我爹查案，我想跟随就跟随。”说着嘴角撇，竟不再搭理洛涵空。 洛涵空忍住气，向黎越峰道：“黎帮主，介绍下罢。” 黎越峰道：“洛堂主，这位便是新任洛阳知府皇甫伦大人。皇甫大人听说了摧风堂这起案件，极为重视，吩咐我lì kè 引他前来，务必要查问清楚。” 众人齐瞧向那皇甫伦，只见他亦体型肥胖，面黑身矮，长相与皇甫非凡极为相似，只是了几茎胡须。再细细瞧去，他脸上神情倒不似儿子那般倨慢，反而堆满了qīn qiē 慈和之意，这般神情配了那般相貌，时之间反倒让人感到有些儿不适应。 洛涵空淡淡哦了声，也不起，只在椅上朝那洛阳知府皇甫伦略略拱了拱手，道：“皇甫大人请坐。洛某乃武林中人，不擅官场应酬礼节，还请莫怪。” 皇甫非凡眼见此景，大为不满，哼了声，正要开口。他父亲却抬手，阻住了他，向洛涵空笑道：“洛堂主乃新兴少年英雄，繁文缛节自然可免。”说着，与黎越峰和皇甫非凡三人起在侧面坐了。 他三人坐的wèi zhì ，恰在天台派诸人对面。皇甫非凡刚坐定，抬眼四处打量，蓦地便认出了穆青露。他肥胖的面上顿时露出丝惊恐神色，陡然间似又想起今非昔日，又迅速镇定下来，目绽凶光，瞪了穆青露眼。 穆青露毫不示弱，狠狠瞪了huí qù 。正大眼瞪小眼之际，已听洛涵空向黎越峰道：“黎帮主要请的名医，原来是仵作？” 黎越峰板着脸说：“我思来想去，觉得唯有知府衙门的仵作，才是经验老到之人。恐怕也只有他们，才能鉴定出潮儿伤痕来龙去脉。因此便将此事通报了皇甫大人，以求jìn kuài 水落石出。” 洛老夫人冷冷地道：“既然贵帮有官府鼎力相助，我们摧风堂也不必操心了，赶紧将少帮主抬huí qù 鉴定罢。” 黎越峰道：“两位仵作已经在外头等候，我想请他们直接前往现场勘查，还请洛堂主批准。” 秦智达抢着说：“你把人都带来了，就算洛堂主不批准，你肯依么？” 洛涵空摆手道：“秦五叔，少说两句。”转向黎越峰道：“但随黎帮主的意。” 黎越峰道：“谢。” 皇甫非凡突然在旁说：“黎帮主，如此赶来赶去，岂不浪费时间？不如让人直接将少帮主抬来这里，当众勘验。” 洛涵空面色沉，厉声道：“皇甫少爷，此乃摧风堂内宅会客厅，不是殓房。” 皇甫非凡毫不惧怕，梗着脖子说：“洛堂主心虚了？不敢再瞧见黎少帮主么？” 洛涵空怒道：“你……” 皇甫非凡冷笑道：“倘若不心虚，那就答应呗。” 洛涵空强行按捺住腾腾怒火，向皇甫伦道：“到底该怎么验，还请大人决断。” 皇甫伦先前直默不作声，任由儿子说个不停，此刻听得洛涵空问话，眼珠转，脸上堆起笑意，道：“只是检验而已，莫因此伤了和气。黎帮主，你是受害人的父亲，你来决定罢。” 众人见他不接烫手山芋，俱在心中暗骂：“老狐狸。”穆青露脱口道：“儿子跋扈，爹虚伪。” 段崎非忙说：“小声些。”司徒翼已伸手过来，轻轻握住穆青露的手，低声道：“露儿，听少言。” 穆青露忿忿地说：“知道了。”勉强闭了嘴。 却见黎越峰愣了愣，lì kè 改口：“皇甫少爷说得也有理，还是当众勘验吧。” 洛涵空目光凛，道：“你不介意儿子被当众看，那就抬。”说着便吩咐下属去抬黎弄潮的尸体。 皇甫伦反而连连客套：“不必劳烦洛堂主，我也带了几个人来，就让黎帮主带领他们去抬罢。” 洛涵空睨了他眼，道：“随便。”那黎越峰毫不客气，起身出了门。 诸人坐在客厅中等待，这等待的时间便似漫无尽头般，令人如坐针毡。也不知过了久，才见黎越峰率着八名府署装束的差役，抬进两具白布盖着的担架来，两名仵作打扮的小吏，跟在其后。 洛涵空皱眉道：“另具是谁？” 黎越峰没有理他，转向皇甫伦道：“大人，我将潮儿和何剑抬来了。” 皇甫伦点头道：“好。那就开始勘验罢。黎帮主若不忍看，可以先行回避。” 黎越峰嘴角抽动，咬牙说：“不必了。老朽也是久历风雨之人，能挺得住。” 皇甫非凡在旁插嘴道：“黎帮主不愿回避反而好。当众验尸，对凶手可是大大的考验，心虚之下，难免露出形迹，黎帮主不妨细细观察，说不定还能直接将他揪出来呢。” 此言出，摧风堂和天台派人人怒色满面，洛涵空猝然立起，喝道：“你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起‘心虚’二字，有何居心？” 皇甫非凡哼了声，在众人怒视中闭了嘴，从怀中摸出把折扇，自顾自打开挥了起来。 皇甫伦目光闪，依旧堆了笑道：“好了好了，凡儿，刀枪无眼，切等验尸jié shù 再说。”他向两名仵作道：“开始罢。” 两名仵作答应声，各自来到两具尸首边蹲下，揭开白布，熟练地勘验起来。 那何剑体表无甚伤口，瞧上去还稍好些。黎弄潮颈中的伤在大白天看来，却尤其狰狞可怖。厅中众人不忍细观，俱各转开头去，黎帮峰面肌颤抖，却强行抑忍，眼睛眨不眨地盯着爱子，目中似要喷出火。 这验，直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手。两名仵作交头接耳会，由其中年长些的那人向皇甫伦报告说： “禀告大人，验尸结果与先前洛堂主和傅大侠的tuī duàn 相当，何剑乃‘中庭’穴被点后，遭重手大力震断筋脉而死；黎少帮主则为‘鸠尾’穴被点后，遭利器割颈而身亡。” 皇甫伦“哦”了声，拈须不语。洛老夫人按捺不住，怒道：“这般折腾，可不也没新的结论？有何意义！” 洛涵空淡淡应道：“官府怎肯听信外人之言？天能办完的事，交给官府，只怕得办上十七八天。” 皇甫伦只装没听见，问那仵作：“你且详细说说黎少帮主的伤口情况。” 那仵作答道：“伤口横贯脖颈，深三寸四分，宽寸六分，为致命伤，受害人在咽喉被割开后，大量失血，不久便死去。” 众人闻言，心中惨然。皇甫伦亦啧啧连声，大有同情之意。他正了正容色，又问：“依你之见，这种伤痕，究竟由何种武器造成？” 那仵作揖到地，惶恐地说：“小人不敢妄言。” 皇甫伦和洛涵空异口同声道：“直说无妨。” 那仵作又是深深揖，才开口道：“能割裂至此，凶器必定锋利，不会是棍棒之类；又兼伤口宽度近两寸，也不会是寻常刀枪剑戟。这种凶器既具有利刃，又有定厚度和重量，以小人之见，倒有点像是斧质之流。” 他说得头头是道，皇甫伦不住颔首，连众人都深以为然。傅高唐道：“和我推测完全样。” 皇甫伦又问：“至于另名死者何剑，他身上并无外伤，对他的死因，你有何意见？” 那仵作道：“何剑死于全身筋脉被震断。小人妄测，下手之人定有极高深的内功。” 皇甫伦思量番，缓缓说：“你俩退下罢。”两名仵作答应声，重新将白布掩盖尸首，转身退出门外。 皇甫伦拈着胡须，眯起双眼，只作沉思状，半晌只是不语。黎越峰竟也随他枯坐，并不发话。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等了又等，其中性子稍急的人俱都有些不耐烦起来。 又过了会，洛涵空亦按捺不住，向皇甫伦道：“皇甫大人——” 他刚开口，皇甫伦突然睁眼，似不经意间，向儿子瞧了瞧。皇甫非凡会意，猝然转过脸，面向洛涵空问道： “洛堂主，这二种死因都非同寻常。近来摧风堂中，可曾发生过类似案件？” 他语问出，不啻于在众人耳里炸出个焦雷。摧风堂几位当家和天台派诸人虽不言语，却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色，心中俱惊疑不定，只是不住想：“他们为何会有此问？是知道了瞿如之死，还是只不过凑巧随口说？” 段崎非虽遥遥坐在下首，闻言却也心脏狂跳，他强自镇定，向洛涵空看去，只见洛涵空黝黑的脸庞上陡地闪过丝震惊。 但洛涵空终究为方霸杰，在这重大关头，他纵然震惊，也立即收敛神色，反问： “难道皇甫少爷认为我摧风堂是如此薄弱之地么？” 皇甫非凡挥了几下折扇，咧咧嘴：“办案之道，自然是相似案情越，越容易抓线索了。洛堂主既然如此自信，想来dá àn 是否定的喽？” 在场不少人见他如此神态，才略略宽心，暗想：“果然只是巧合。”洛涵空心中大石亦稍稍放下，垂目答道：“当然。” 皇甫非凡jì xù 挥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问：“当然？当然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么？” 洛涵空毫不犹疑，沉声道：“对。没有发生过。” 皇甫非凡手腕疾抖，“唰”地收了折扇，在安静的大厅里，那唰的声不知为何却响亮无比。皇甫非凡伸手，直直遥指洛涵空的鼻尖，厉声高叱： “你撒谎！” 第86章 祸所伏（三） 欲望文 第87章 英雄屈（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7章 英雄屈（一） 皇甫非凡这声暴喝，无异于平地乍起惊雷，轰的击落在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心尖。不少人又惊又疑，就连素来冷静的戚横玉师徒和金桂子也愣住了。 洛涵空本自心虚，被他凌空指呵，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洛老夫人脸色骤变，回指皇甫非凡，怒斥道： “摧风堂中的事情，轮得到你嘴？” 皇甫非凡转过眼，打量洛老夫人番，森然问：“老夫人如此火爆，是想包庇儿子吗？” 洛涵空护母心切，怒道：“住口！” 洛老夫人仰天长笑，笑毕，瞥了皇甫非凡眼，冷冷地说：“摧风堂处理事务，莫非还得向官府通报不成？xiào huà 。” 皇甫非凡不依不挠，逼问：“那你便是承认自己儿子撒谎了？” 洛老夫人拍桌道：“我儿子撒甚么谎？可不胡说！” 皇甫非凡将折扇纳入怀中，背着手从椅上立起身来，凉凉地说道： “昨晚摧风堂中明明有两处发生了凶杀案，可你们却隐瞒了其中处，只汇报了黎少帮主那起。为何隐瞒？有何居心？” 洛老夫人呆了呆，强撑着说：“甚么隐瞒？我们——” 陶向之却迅速开口，拦下话头，向皇甫非凡道：“皇甫少爷说有两桩案件，敢问另外桩是？……” 皇甫非凡瞟了他眼，说：“不必费神套话——统统听好了。” 他轻轻咳，面无表情地续道：“另桩案件发生在摧风堂内宅东侧噀雾园附近，共死九人，其中人死状与黎少帮主相同，另八人死状与何剑相同。敢问各位，我说的——对不对呀？” 他话音刚落，陶向之霎时也白了脸。洛涵空倒退半步，脚下不稳，跌回椅中，闷哼： “你？你怎会知道……” 皇甫非凡hā hā笑，突又板起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堂主，老实招认了罢。”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被他当众揭，时拉不下脸来，面色忽青忽白，竟无从应对。几位当家面面相觑，秦智达肝火最旺，率先叫道： “武林道上的恩恩怨怨，向来由江湖中人自行解决，犯得着样样都报官么？” 皇甫非凡瞅了他眼，不屑地答：“xiào huà ！谎报案情，jiù shì 大罪。瞧你理直气壮的样子，莫非已做惯了鸡鸣狗盗、瞒天过海之事？” 秦智达火冒三丈，嚷道：“就凭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狗mó yàng 儿，就算报给你，你管得动么？” 皇甫非凡怒道：“死土匪，说谁是狗？”岔腰便从椅上跳起。 秦智达指了他道：“说你！老子怕你不成？” 两人隔空对骂几句，秦智达脾气糙，便要上前揪皇甫非凡。皇甫非凡不但嘴厉害，脚下也很利索，边骂边直往黎越峰身后藏。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本就对皇甫非凡着恼，见秦智达要jiāo xùn 他，索性都装作议论纷纷状，却没人上前阻拦。 眼见势头不好，皇甫伦迅速立起，挡在儿子身前。秦智达虽火爆，却也不便当众殴打知府，不得不收了jiǎo bù ，僵在原地。 皇甫伦高声说：“洛堂主，各位当家，稍安勿躁。” 众人听他似乎话里有话，起住了口。洛涵空双目如电，射向皇甫伦面上，冷声问：“怎么？知府大人也dǎ suàn 问洛某项欺瞒之罪么？” 陶向之和范寓异口同声劝道：“皇甫大人，那另桩案件涉及摧风堂与别派之间恩怨，可以依据江湖规矩自行解决，并不定非得交由官府处理。” 洛老夫人亦怒道：“皇甫伦，你想插手摧风堂事务？行啊，把你的打手们叫进来，大家亮招罢。” 天台派诸人耳听皇甫非凡和摧风堂众人唇枪舌剑，却也坐不住。戚横玉向傅高唐小声耳语几句，傅高唐点点头，扬声道： “天台派上下愿依武林规矩，与摧风堂和灵川帮同彻查两起案件始末。” 皇甫伦不作声，只微微笑着，听完各方表述，才转向洛涵空，和气地说： “洛堂主，这儿都是自己人，本官要说的，自然都是推心置腹的话——那另起案件如属江湖纠纷，又没有苦主报上官府，那本官自当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因此向你问罪。至于犬子为何当众揭开此事，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摧风堂好。” 洛涵空瞪着他：“为摧风堂好？怎么个好法？”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是否很好奇，本官为何第时间便能知悉另起新发案件？” 洛涵空面上满布肃杀之气：“大人倘若愿意说出内奸姓名，洛某不胜感激。” 皇甫伦闻言，连连摆手：“洛堂主言重了——不过呢，可惜啊可惜，这报案人的姓名，恕本官不能直说。”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俱大怒，喝道：“为何不能？此人吃里扒外，必将受到本堂严惩。” 皇甫伦道：“二位请冷静。在二位眼中，此人自为十恶不赦的内奸；但在本官眼里，愿意zhǔ dòng 上报案情，未免不是件好事。倘若人人都知情不报，本宫又该如何治理洛阳城？” 洛涵空阴着脸道：“既然大人不愿说，也罢，洛某自行寻查便是。如今大人既然甚么都知道，还请直接告知此行目的，不必再遮遮掩掩。”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年少英武、深明大义，本官深为佩服。其实本官此行并无恶意，无非受黎帮主之托，前来与各位同分析案情罢了。” 洛涵空淡淡地哦了声，道：“敢问皇甫大人分析出了甚么头绪？” 皇甫伦和气地说：“只有些肤浅的推论，有待与洛堂主和各位当家起探讨。” 洛涵空皱了皱眉：“请说。” 皇甫伦嗯了声，抖了抖衣裳，在椅中坐下，正容道： “洛堂主，摧风堂中夜之间骤发两件大案，共死二十六人。其中黎少帮主的夭折，业已震惊全城。如今本官要问你几句话，还请据实回答。” 洛涵空冷笑：“只管问。” 皇甫非凡在旁插嘴：“你可听仔细了？得‘据实’回答！” 秦智达怒道：“你爹说话，要你插嘴？” 皇甫非凡将脸沉：“撒谎精，闭嘴！” 秦智达涨红了脸，正要反驳，洛涵空抬手，阻止了他：“秦五叔，如今堂中已生内奸，与其顶撞外人，还不如齐心协力，彻查切。” 皇甫伦“啪”、“啪”击掌赞道：“洛堂主好气魄。既然如此，本官便jì xù 问了。” 言罢，他顿了顿，正色问道： “洛堂主，摧风堂中，可有擅使斧头的人？” 洛涵空勃然大怒，喝道：“你名为‘探讨’，实则怀疑凶手乃摧风堂的人？” 皇甫伦连连摆手，道：“洛堂主别急，这儿并非公堂，本官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若不想答，可以先不回答。” 陶向之沉着脸，在旁道：“先不回答？知府大人的意思，是指现在不答，来日就得上公堂答，对不对？” 皇甫伦打着hā hā：“大家都是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何必非要闹上公堂？洛堂主，你认为呢？” 洛涵空与母亲对望眼，俱自强行按捺住怒意。洛涵空忍了气答道：“摧风堂中，并无擅使斧子的人。” 皇甫伦笑道：“洛堂主的话，本官自然相信。那么，摧风堂中，可有以内力高深著称的人？” 洛涵空嘿的冷笑道：“那可了去了。洛某jiù shì 其中之，莫非大人怀疑洛某是凶手？” 他如此说，几位当家也都坐不住了。秦智达率先愤愤地道：“不jiù shì 震断个人的筋脉么？哼，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不过照此说来，江湖上内力深厚的人，岂非全成了怀疑对象？” 陶向之纵然机智沉稳，亦有些恼火，道：“皇甫大人而再，再而三拿摧风堂说事，未免太过主观。” 皇甫伦连声说：“哎，哎，各位莫急，本官只是例行问问，绝无指认各位是犯人之意。何况洛堂主向英武骁勇、公正无私，莫说犯人未必出在摧风堂中，就算真是自己人犯了事，洛堂主也绝不会包庇，对么？” 洛涵空长身而起，厉声道：“大人请自重！洛某向来有奸必肃、绝不姑息，但洛某绝不相信真凶会是摧风堂中人。” 皇甫伦笑着赞赏：“洛堂主驭下有方，不愧为人人拥戴的少年英豪。恕本官嘴再问句，洛堂主对亲朋好友想来也是秉公无私、绝不袒护的罢？” 洛涵空被他哄拍，甚为自傲，昂首挺胸道：“当然，洛某为人正直，绝不轻易袒护任何亲友和下属。” 皇甫伦谦和地道：“洛堂主高风亮节，本官佩服至极。” 赞罢，他在椅中悠然换了个姿势，道： “本官听黎帮主诉说案情后，思索了好久，方才又亲眼目睹验尸过程。那凶犯究竟是怎样的人，本官自认为已有定眉目了。” 此言出，满厅惊动。洛涵空猛然从自醉中清醒过来，抬起头，双目灼灼，道：“还请皇甫大人明示。” 第87章 英雄屈（一） 欲望文 第88章 英雄屈（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8章 英雄屈（二） 皇甫知府点点头：“好。”他徐徐立起，倒背双手，缓缓踱到洛涵空面前，说： “洛堂主年少有为、武功高强，别说二十六个人，就算二百六十个人，洛堂主想来也能轻易敌得过——” 洛老夫人和几位当家起喝道：“你竟敢怀疑——” 皇甫伦用力摆手，连声道：“不，不，听我说完。”他止住其他人话头，续道： “——但洛堂主以‘摧风九式’名震江湖，‘摧风九式’原属掌法，并不需要武器。所以，本官窃以为洛堂主犯不着费力去找厚重锐器，来做下这两桩莫名其妙的案子。” 他话音刚落，洛涵空便哼了声，冷着脸说：“大人眼光不错。” 皇甫伦堆笑道：“哪里哪里，本官据实分析而已。”他眼睛滴溜溜转，朝向洛老夫人，说道： “洛老夫人与已故洛老堂主伉俪情深，曾双双以拳掌功夫名震天下。本官认为老夫人自然绝不会是那犯事之徒。至于陶二当家——” 他看住陶向之，缓缓道： “陶二当家智勇双全，年来凭借独门指法饮誉江湖，想来亦不会弄出如此残忍可怖的伤口。” 陶向之不卑不亢地说：“谢知府大人信任。” 皇甫伦微微笑了笑，又向殷寄梅道： “殷三当家精通剑法，但你既为女性，内力难免稍欠火候，恐怕难以连震断那么人的筋脉。何况你的宝剑又窄又薄，绝计无法造成那种伤口。昨夜虽由你轮值，但本官认为，你不会傻到gù yì 挑自己轮值的时候犯事，所以也可排除嫌疑。” 殷寄梅按着剑，面上依旧有些警觉，只轻声说：“谢。” 皇甫伦转向范寓、秦智达和方寒草三人，续道：“你们三人昨天并未轮值。范四当家整夜都呆在自己位于洛阳城东北角的居所中，而秦五当家则去了城南赌坊，赌坊中人皆可作证。至于方六当家，昨夜也并未进过摧风堂。方六当家，本官听说你和殷三当家情投意合、同气连枝，自然也不太可能犯案。” 众人闻言，心中皆惊，只不住地想：“这位知府表面安逸亲和，却已在暗中派人调查了切，他的城府实在深。” 秦智达满面通红，连连向洛涵空和洛老夫人陪罪，讷讷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属下只是小赌把，还请堂主饶恕。” 洛涵空时却无暇理会那么，只瞪着皇甫伦，道： “皇甫大人，你分析来分析去，似乎都无法证明我摧风堂中的人有犯罪嫌疑。” 皇甫伦笑了笑，微微提高声音：“总之，这桩案件能无声无息发生在高手辈出、布防严密的摧风堂中，本就令人惊讶得很。黎帮主和本官同思考了良久，而耳畔又听到城中不少武人的议论，都说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为摧风堂内部众人集体作案，是以能轻易掩盖；二为凶手独立作案，但却武功绝高，即使夜袭摧风堂，也依然神不知鬼不觉——咳咳，大家都说这样的武林高手，似乎极为罕见。” 洛涵空警觉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大人倘若认定了前条，洛某愿意率领摧风堂所有人马奉陪到底。” 陶向之紧跟着也说：“皇甫大人，凡事要讲证据。即使城中流言四起，陶某却也相信大人不会被轻易干扰。” 皇甫伦qīn qiē 地道：“当然，当然。洛堂主大可放下对本官的敌意，本官此来，正是想为摧风堂洗清莫须有的罪名，以便日后共同携手，维护洛阳城安定。” 洛涵空略略卸去些戒备神色，却依然不失警惕：“摧风堂虽无与官府来往的dǎ suàn ，但洛某自也不会干扰大人治理洛阳城。” 皇甫伦打着hā hā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突地又堆上笑来，道：“集体作案的可能性便先搁过不提，咱们不妨来瞧瞧第二种可能性。本官原本漫无头绪，然则呢，据黎帮主提醒，本官才想到件事，说不定便与那行凶之人息息相关。” 洛涵空挑眉问：“哦？甚么事？” 皇甫伦环顾四周，正色道：“虽然洛堂主和几位当家都不可能亲手弄出这般的割裂伤，其余下属也没有无声无息连杀二十六人的本事。但昨夜在摧风堂中，却实实在在有件东西，是可以用来砍出那样的伤口的，而持有这件东西的人，恰好也有来去如风的卓绝本领。” 洛涵空、洛老夫人和几位当家闻言，心又悬了起来，洛涵空涩声问： “不知皇甫大人所指，为摧风堂中何等物事？” 皇甫伦笑了笑，突然提高声音，字顿地说： “刻——碣——刀！” 他面朝洛涵空，口中却陡然迸出“刻碣刀”三字，摧风堂众人甫听之下，不由呆了呆。 天台派中人却fǎn yīng 极快，傅高唐和穆青露同时迸出声大喝： “胡说八道！” 呛呛连声，却是阿梨等小弟子按捺不住，纷纷拔出武器，七嘴八舌叫道： “谁敢侮辱师父，和他拼了！” 戚横玉亦脸色遽变，猝然立起，向皇甫伦说道： “皇甫知府，你先前对摧风堂诸般怀疑，如今又突然将矛头指向天台派，敢问摧风堂和天台派是否曾有礼节不周之处，才令你看不顺眼，因而处处挑刺呢？” 她语调虽平静，却字字铿锵有力，天台派与摧风堂众人闻言，面上怒色亦越来越浓。 皇甫伦却端然不惧，在黎越峰身边，从容答道： “戚女侠说本官挑刺摧风堂，这可言重了。本官私底下从未怀疑过摧风堂，方才之所以罗列，也只想向各位证明摧风堂中人不像是凶手罢了。” 摧风堂中不少人闻言，脸色顿时又放缓。殷寄梅面上泛起笑容，向方寒草和范寓道：“皇甫大人果然明智。” 陶向之沉吟不语，倒是秦智达在旁闷哼道：“开始见他乔张作致，还以为他真有恶意呢。” 皇甫伦立马笑着接口：“哪有，哪有。本官秉公办事而已。” 戚横玉略感狼狈，却立时端正心神，向司徒翼瞧了眼。司徒翼心领神会，对洛涵空道：“涵空，小人挑拨，不可不防。” 洛涵空震，猛地会意，厉声向下属道：“统统住嘴。” 殷寄梅犹且在说：“幸好幸好……”骤然听到洛涵空喝斥，吓了跳，赶紧噤口不言。 陶向之走到她和另三名当家身边，容色沉肃，在他们耳畔小声说了八个字：“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殷寄梅等四人不敢再说。却又见天台派中乱象四起，穆青露趁司徒翼分心之际，挣脱他手，跳起叫道：“天台派岂能容人随意凌辱？狗官，今日不把话说明白，便休想出此厅！” 皇甫非凡叫道：“爹，这丫头动不动就杀人！那两桩案件，说不定她也有份！” 穆青露大怒道：“没种的东西，今日定要揍得你哭爹喊娘！” 她闪身便欲出列。皇甫非凡哪里敢应，只躲在黎越峰身后，不停地道：“黎帮主，该说的话都替你说了，你看着办罢。” 黎越峰沉声道：“行。”突然长身而立，打了个呼哨，顿时便有二三十名灵川帮帮众从厅门外强涌进来，团团护在他三人身前。 穆青露清叱道：“想打群架么？来啊！”她回头向天台派中瞧，金桂子、段崎非和阿梨等人早已起，纷纷道：“打就打，谁怕谁？” 傅高唐陡然立起，沉着脸，反手摘下刻碣刀，往众徒弟身边，将刻碣刀“当”的拄在地上。众徒儿见有师父撑腰，顿时叫嚷得响了。 时间闹乱不休。皇甫伦父子和黎越峰都没料到天台派竟然是块如此难啃的硬骨头，俱都愣住了。皇甫伦fǎn yīng 最快，当先道：“各位，莫动手，有话好好说……” 戚横玉带着司徒翼，越众而出，指着那二三十名灵川帮众，凛然道：“皇甫知府，黎帮主，瞧你们这架势，像好好说话的样子么？” 皇甫伦朝黎越峰打了个眼色，黎越峰lì kè 说：“他们只是进厅保护皇甫公子，并无寻衅滋事之意。” 戚横玉冷笑道：“黎帮主，你终究还是怕了。” 黎越峰眼中怯意掠而过，想起儿子之死，又悲愤起来，他大声道：“我把老骨头，无所谓怕不怕。今日所做切，无非想为潮儿讨个公道！” 戚横玉道：“你们要讨公道，不错。只是天台派绝不能轻易蒙受羞辱，我们也要为自己人讨个公道。” 皇甫伦连声说：“天台派各位侠客，请坐，坐，慢慢说。” 戚横玉回头向穆青露等人道：“你们且坐。二哥，他们既然扯到你，你不便说话，就由我来应付。” 傅高唐强按心中怒气，应了声。穆青露见四师叔发话，不敢违抗，愤愤地同其余人起坐回wèi zhì 。 戚横玉眼望皇甫伦，朗声问： “皇甫知府，你说我二师哥的武器是凶器，可有甚么凭据？” 第88章 英雄屈（二） 欲望文 第89章 英雄屈（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89章 英雄屈（三） 皇甫伦擦了擦汗：“本官也只是听了众议后，以理tuī duàn 而已。” 戚横玉目光闪，问：“以理tuī duàn ？甚么理？” 皇甫伦已镇定下来，道：“戚女侠是明事理的人，方才应当也瞧见黎少帮主脖颈上的伤口了。” 戚横玉道：“瞧见了又如何？” 皇甫伦抬手指了指覆着白布的黎弄潮尸身，道：“天台派傅大侠乃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少武林中人对他和他的刻碣刀都仰慕得很。但傅大侠名气太大，出了这桩案子，难免便有人说黎少帮主颈间伤痕，听来倒挺像是刻碣刀砍的。这指控实非本官的意思哪。” 戚横玉道：“能砍出伤痕的武器了去了，皇甫知府何必只听信关于刻碣刀之语？” 皇甫伦抹了抹汗，赔笑说：“本官也不太信。只是很人说这伤痕尺寸和刻碣刀尺寸颇为相符……” 戚横玉秀眉蹙起，dǎ duàn 他的话：“皇甫知府动辄将切说法推到‘别人’头上，被不明就里的人听到，还以为傅二哥真在江湖上树敌众呢。我问你，这些推测究竟是黎帮主想出来的，还是你和你那bǎo bèi 儿子揣摩的？” 皇甫伦眨了眨眼，避重就轻地道：“谁推测的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伤痕与刻碣刀的guān xì 是否确实……戚女侠，不如，咱们当众量量？” 戚横玉愣了愣，lì kè 说：“岂能以儿戏之事锤定音……”话音未落，黎越峰使了个眼色，灵川帮中已有二人嗖地捧出量尺，来到傅高唐身边，弯腰说道：“傅大侠，烦请出示刻碣刀。” 傅高唐大怒，正欲抬足踢翻二人，却见满堂人的眼光，全落在自己身上。他甚爱惜面子，只得忍气吞声，举起刻碣刀，斜斜伸出刀头，闷声道：“清者自清。” 那二名灵川帮众动作飞快，迅速蹲下，纵横，丈量了刻碣刀头，蹿回黎越峰身边，报告道： “禀告黎帮主、知府大人和洛堂主，刻碣刀锋长尺半，刀背最厚处为二寸三分，越向下接近锋刃，厚度就越薄。而方才仵作所验黎少帮主横贯脖颈之伤口，深三寸四分，开口处宽寸六分，越往深处，裂口越窄。” 他二人说到这里，停了停，傅高唐已冷哼道：“刻碣刀尺寸，我还能不晓得么？” 戚横玉秀眉挑，向皇甫伦说：“皇甫知府，伤痕横贯脖颈，只能说明凶器锋刃长度比脖颈宽，因此刻碣刀锋长度便不可作为参考。但刀背厚度与伤口宽度也并不符合，你可撤消怀疑了罢？” 皇甫伦转向那二名测量帮众，道：“还有何数据？并说来。” 那二人似正等他发话，马上答应道：“是。自刻碣刀锋刃处往上量起，三寸四分处的刀背厚度恰为寸六分，与黎少帮主伤痕裂口的深度和宽度完全契合。” 言既出，天台派中人都骇了跳，摧风堂中殷寄梅带头惊呼出声。 傅高唐听之下，大惊道：“有这么巧？”他顾不上发怒，掂起刻碣刀，翻来覆去、比比划划，查看不已。 戚横玉迅速敛定心神，道：“就算尺寸勉强相似，又怎能说便定是刻碣刀所为？也许有人暗中设计陷害，因此才会这般巧合。” 皇甫伦笑道：“就算有人gù yì 伪造伤口陷害，也得事先仔细丈量过刻碣刀才行。但要量到如此细致的地步……咳咳……莫非戚女侠认为天台派中也有内奸，天台派自家人暗算了自家人？” 戚横玉微微惊，凝声道：“皇甫知府怎地动不动便提内奸？莫非勾心斗角、挑拨离间等事，对你来说乃家常便饭？” 皇甫伦摊手道：“若无内奸，此事便只能算作刻碣刀所为。”他止住话头，缓缓转向洛涵空，沉声道： “方才洛堂主曾明确说过绝不袒护亲友，如今这凶器和伤口尺寸竟如此吻合，咳咳……洛堂主……” 戚横玉寒着脸，将司徒翼推，司徒翼趋前两步，疾唤：“涵空！” 洛涵空眼见傅高唐举着刻碣刀，正脸莫名其妙，又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盯住自己，心中股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大声道：“皇甫大人，洛某要说句公道话。” 皇甫伦应声说：“请讲。” 洛涵空道：“傅大侠在摧风堂中已住了十余日，当中我曾好几次亲眼见他在练功间隙，将刻碣刀顺手倚靠在边。傅大侠既然有这种习惯，那末如果有人想接近刻碣刀，并测量出具体尺寸，又有何难？！” 他言既出，司徒翼和穆青露等人面色顿时松缓下来。陶向之和范寓微微颔首，洛老夫人是喜形于色，赞道：“有眼力，好儿子。” 皇甫伦也跟着起点头，边点头边应：“既然洛堂主也这么说，那看来傅大侠的身边人中必有内奸了，而那名内奸很可能才是真凶。” 洛涵空闻言，脸色唰的尴尬无比。戚横玉与他对视眼，时哑然，无言以对。 皇甫伦却似浑然不觉，转向戚横玉和傅高唐，关心地问：“戚女侠，傅大侠，天台派中竟有内奸，这，唉……” 他斜眼瞧了瞧傅高唐身边金桂子等人，叹了口气，续道： “自古以来大义灭亲极为不易，二位定然有诸难办之处。不如索性由本官出手，协助二位清理门庭？” 天台派上下齐怒道：“你少挑拨离间！” 皇甫伦捋捋胡须，摇头不语。皇甫非凡悄悄推了黎越峰把，黎越峰沉吟下，越众而出，向傅高唐道： “傅大侠，犬子的伤口和刻碣刀完全吻合，实非‘巧合’二字能轻易掩盖。傅大侠，可否给老夫个说法？” 金桂子护师心切，在旁质问：“黎帮主是要强行逼供么？” 段崎非扬声说：“黎帮主，我二师伯如果要害令郎，大可当日便推说没本事疗伤，何必先兜揽了，又在背后下手！” 黎越峰闻言，似觉有理，亦怔了怔。皇甫非凡却不容他迟疑，在身后高叫道： “他怕得罪灵川帮，自然得先应承。至于为何背地里下手，说不定是想趁机栽赃到摧风堂身上。哼哼，摧风堂倒，天台派便能取而代之啦。” 洛涵空和司徒翼齐怒斥：“胡说八道！” 穆青露火冒三丈，叫道：“不许拦我，我要抽烂这厮的嘴！” 皇甫非凡大叫着缩回灵川帮中，嚎道：“总之凶手肯定在你们这群人当中，既然不愿承认傅高唐是真凶，那就交出内鬼来啊！” 穆青露手持朱弦，立在天台派众人面前，秀眉倒竖，叱道：“我们天台派人人心，哪来甚么内鬼？！” 皇甫非凡藏在灵川帮众中央，心中稍安，又探出半个nǎo dài ，大声道：“天台派没内鬼？那就说明傅高唐是凶手了。或者，你的意思是，凶手依旧是摧风堂中的人？” 穆青露气得浑身颤抖，直道：“你，你你你……” 第89章 英雄屈（三） 欲望文 第90章 英雄屈（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0章 英雄屈（四） 洛涵空和戚横玉等人面面相觑，均觉落入了死循环的怪圈中，明知定有幕后黑手操控，却苦于身陷其中、难以追索。洛涵空母子和陶向之神色尚且坚定，殷寄梅等却已频频打量天台派众人，面上泛起复杂难猜的神情。 皇甫伦连连打圆场：“大家别吵啦，本官听穆姑娘方才的意思，倒也有定道理，这内鬼未必便只出在天台派中。要不……洛堂主，戚女侠，便请摧风堂和天台派的各位侠客同随本官huí qù 慢慢商量？” 穆青露惊叫道：“我甚么时候有过那种意思了？！” 洛涵空和戚横玉亦怒道：“皇甫伦，你想群拘我们？” 金桂子也不打话，缓缓立起，走到场中，步步向皇甫非凡行去。 皇甫非凡面目扭曲，极是恐惧，大呼：“快快，保护我！” 环护着他的灵川帮侍卫齐声低叱，纷纷握住武器，黎越峰沉声在后说：“金少侠，请止步。” 金桂子淡淡笑，置若罔闻，依旧向前行去。名灵川帮侍卫壮着胆子，拔出青锋剑，叫道：“得罪了！”剑朝金桂子刺去。 金桂子不躲不闪，突然伸出右手，平平捏住剑锋。 那侍卫脸涨得通红，手腕用力挣，想抽回长剑，孰料那剑锋在金桂子指间，瞬间裂成十余片，便似撕纸般！ 金桂子缓缓撤指，轻轻振衣袖，那十余片碎裂的剑身叮叮当当洒落在地，每片都映照出皇甫非凡惊惶发青的脸。 金桂子止住jiǎo bù ，不再qián jìn ，只平静地说：“皇甫知府若想捉拿摧风堂和天台派的人，只管放手来罢。” 穆青露大声叫道：“桂师兄，好本事，带我起！” 天台派众青年弟子胆气豪，也不话，只纷纷到金桂子身边，对皇甫伦怒目而视。 摧风堂中也不宁静。秦智达早已怒吼着要动手，陶向之和范寓等人虽作势劝他，却各自暗暗运功，只恐有变。洛涵空靠在椅中，连连冷笑，向皇甫伦道： “皇甫大人含着口血，东喷西喷，也不嫌累？今日看来，你若不显点真本事，恐怕难以服众。” 皇甫伦和黎越峰对视眼，黎越峰略有尴尬之色，皇甫伦却似意志坚定，他不再瞧黎越峰，转头朝向洛涵空，面上笑意全收，淡淡地道： “洛堂主，本官此来，并不zhǔn bèi 打架。何况，真打起来，本官也未必会输。” 洛涵空怔，突然爆发yī zhèn 大笑，他俯身向前，zhù shì 皇甫伦的眼，字字问道： “那，来试试？” 皇甫伦迎视洛涵空目光，锐声道：“洛堂主，本官今日所带人马有限，单论武功未必盖得过你，但你若真的联同天台派与本官动手，在道义上便先输了。” 洛涵空正要发问，戚横玉已抢上前，疾问：“如何在道义上输了？” 皇甫伦平静地说：“黎帮主已将爱子惨死的消息通知了洛阳城中各路武林知己，如今全城尽知疑犯很可能出在天台派中，天台派若敢集体反抗，形同自认犯罪。而本官在来之前，早已遣人备下快马信鸽，若有不测，随时便能将消息向京师上报。” 戚横玉杏眼含威，怒道：“你果然有备而来。只是天台派声名向来不差，就算你们企图趁乱抹黑，只怕也难以令武林中人信服。” 皇甫伦笑了笑，回道：“有部分人相信，也就足矣。”他不再理睬戚横玉，缓缓转头，看向洛涵空，表情凝重地说道：“摧风堂贵为洛阳城乃至河洛武林中第大帮派，想来定不会干扰官府办案罢？话已至此，洛堂主——本官劝你还是莫趟浑水的好。” 洛涵空冷笑道：“若我定要趟浑水呢？” 皇甫伦沉下脸，道：“洛堂主，天台派已企图推卸责任，还反诬摧风堂中有内鬼。你纵然大度，也该为摧风堂各位无辜的当家著想啊。” 天台派众青年子弟大声道：“我们没有反诬！” 洛涵空与洛老夫人起厉声喝斥：“皇甫知府，休要胡说！”但皇甫伦的话却已如向沸水中投入块冻铁，瞬间便产生了爆裂之效。殷寄梅当先含泪叫道：“洛堂主，属下不是内鬼，属下是清白的！” 方寒草亦翻身下拜：“请洛堂主明鉴！”范寓与秦智达虽立在边上未说话，但神色却也略略动摇。 陶向之阻拦不住，连连摇头叹息：“自乱阵脚，自乱阵脚！唉！” 天台派诸人目睹这般境况，即使心中又委屈又yí huò ，却也担不起扯摧风堂下水的罪名。司徒翼面上表情悲愤，强自按捺着，对洛涵空道：“涵空，莫要再说，此事交给天台派来应付吧。” 洛涵空暴喝道：“好朋友被欺负，我岂可当缩头乌龟？！”他陡然伸手，指着堂中下属，怒道：“哪个再敢临阵退缩，就给我立即滚出摧风堂！” 皇甫伦陡然扬声：“洛堂主定要陪同领罪，那便恕本官无礼了——来人，将在场天台派和摧风堂所有人请huí qù ，如有反抗，律上报京师、下宣江湖！” 他声令下，门外衙役纷纷涌入，竟个个手持镣铐枷锁，便要直奔场中诸人。 洛涵空和戚横玉气得脸色惨白，想要动手，却又dān xīn 就此真在武林中落下畏罪抵抗的恶名；若不反抗，却又不甘束手就擒。穆青露和秦智达脾气最火爆，左右叱道：“拼了！”各各出手，将面前那份枷锁掀落在地。皇甫非凡趁乱高叫：“反贼，竟敢动朝廷命官！若是伤了我和爹爹根汗毛，自有朝廷颁令，将你九族夷灭！” 穆青露长声笑道：“诛灭九族？哈！”朱弦递出，险险刺中皇甫非凡，黎越峰举刀挡，将七根朱弦悉数格开。 时间，灵川帮帮众和衙役们叫骂不休，摧风堂和天台派中人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正当难解难分之际，突见傅高唐双目圆瞪，大喝： “住手！” 他这声陡喝，蓄足了倚火沧波二股心法的内力，浑似火势裂卷、江海浪翻，那众衙役的喊嚷声便如同夏虫嘶鸣般，被那造化神力震，齐齐消失。 傅高唐缓缓立起身，提着刻碣刀，步步，走到厅堂中央，迎住所有人视线，凛然说： “这二十六条性命，不是我傅高唐杀的。” 皇甫伦想要说甚么，傅高唐瞪他，皇甫伦微微抖，竟也闭了嘴。 又听傅高唐慢慢地续道： “我没有杀人，也不信洛堂主的属下里会出败类。至于我身边的师兄妹和这些孩子——” 他抬手朝天台派中各人指，神情庄严，说道：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待我如亲人般，绝对不会出卖我。” 第90章 英雄屈（四） 欲望文 第91章 刀意在（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1章 刀意在（一） 金桂子和阿梨等人齐喊：“师父！”声音中带了哽咽。 穆青露、段崎非和司徒翼感动万分，叫道：“二师伯……” 傅高唐朝他们微微笑。戚横玉轻轻拭眼角，向傅高唐走去，立在他身边，低声唤：“阿唐。” 傅高唐温和地道：“玉儿，不必再说了。” 他转头瞧向皇甫伦，复沉声道： “我虽未杀人，却也绝不容许朋友亲人被无端猜疑。所以，不管你们目的何在，今日之事都由我傅高唐包揽了！” 洛涵空和戚横玉起道：“不行——”傅高唐脸色沉，厉声说：“我自有主张。”摧风堂和天台派众人见了他面色，又惊又畏，不敢再言。 黎越峰立在傅高唐面前，疑yí huò 惑，沉吟不语。皇甫伦fǎn yīng 极快，lì kè 又堆起笑：“傅大侠，我们哪敢与你作对，只不过大家都急于查明案情而已。如今事态复杂，时恐难以理清，而傅大侠虽为嫌疑最重之人，却毫不推诿、挺身而出，当真可歌可颂…………” 他嘴里奉承不绝，双眼睛中却绝无笑意，他语速越放越慢，终于，缓缓说出正题：“…………不如，不如这便请傅大侠随我们huí qù ，同慢慢琢磨研究？” 洛涵空和戚横玉等人身形动，又欲阻拦，傅高唐回头怒道：“干嘛？也想蹲大牢？”众人见他动了真气，均知其中利害，不得不勉强住了嘴。 傅高唐深深瞧了他们眼，转过头来，对皇甫伦道： “跟你们huí qù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此之前，皇甫知府，你得为我做件事。” 皇甫伦见事态有转机，lì kè 和颜悦色地道：“好说，好说。傅大侠不妨先吩咐？” 傅高唐不理他，反而对洛涵空说：“洛堂主，可否将外头院中最大的那块假山石送给我？” 洛涵空点头道：“当然可以。” 傅高唐hā hā笑，手持刻碣刀，手叉了腰，从容回顾道：“皇甫知府，叫你手下将我说的那块假山石抬进来，放到黎少帮主身边。” 皇甫伦呆了呆，不解地问：“敢问傅大侠要抬假山石，所为何事？” 傅高唐hā hā笑，朗声应道：“既然你们怀疑我是凶犯，便索性让你们瞧瞧——我傅高唐如果真要用刻碣刀杀人，会留下怎样的痕迹！” 场中诸人闻言，齐齐震。黎越峰身躯僵，向傅高唐道：“傅大侠如愿展示，再好不过。但还请莫要伤及犬子身体。” 傅高唐睨了他眼，道：“自有分寸。” 黎越峰点点头，竟不阻拦。皇甫伦不言，挥手向下属发令：“去抬。” 那块假山石甚是沉重，七名衙役同发力，才勉强抬了进来，咚地放在黎弄潮尸身侧旁。 傅高唐提起刻碣刀，稳稳立在假山石畔，向厅中众人道：“闪开些，看好了！” 他口中说着，手底霍然起刀，直朝山石斩落！ 段崎非和他离得近，刹那间只觉股劲风崩裂而至，竟不由自主微微眯了眯眼。兔起鹘落间，刻碣刀已挟着怒涛般的内力，咣的砍击在假山石上，那挟击，竟隐有雷劈山岳、硕峨无匹的气概！ 众人虽分立不同wèi zhì ，却各各感觉到了傅高唐的强势刀风。摧风堂和天台派的人见惯了世面，并不慌张，皇甫非凡却哪里瞧过这种阵势，抱住头，直如杀猪般嚎叫道：“爹！爹！小心，他杀人！” 黎越峰伸手扶住皇甫非凡，道：“别怕，他没dǎ suàn 杀你。” 皇甫非凡发了会抖，才慢慢睁开双眼，只见黎越峰瞅着自己，眼中似有丝不屑，他再偷眼瞧瞧父亲，却见皇甫伦正直直盯住那块假山石，目中竟掩藏不住诧异之色。 只见傅高唐刀斫过，立即收回。那假山石虽在刻碣刀下发出锵然巨响，但刀锋移开处，山石却安然无恙，只在斩击处留下了道浅浅白印。 皇甫非凡方才镇定下来，伸着脖子打量了番那石上白印，终于忍不住，噗嗤笑道：“还以为你有大本事，原来却连石头都劈不伤，真是白瞎了装模作样的好气势。” 他还想再说，皇甫伦却迅速低叱道：“凡儿，住嘴！” 皇甫非凡甚少见父亲如此对自己说话，呆了呆，不服地道：“爹，瞧那石头，可不是——” 突听穆青露的声音冷冷道：“你敢上去摸摸它么？” 皇甫非凡听到她挑衅，顿时无名火又起，嚷道：“有何不敢？”不顾皇甫伦阻拦，揎起衣袖，哒哒哒跑到假山石边，探手就摸。 黎越峰疾喝：“且慢！”话音刚出，他已掠到担架旁边，抱起爱子尸身，又飞速掠回原地，来去，恰抢在皇甫非凡伸手欲摸山石之际。 穆青露悠然说：“黎帮主好眼力。” 皇甫非凡翻翻白眼，哼道：“莫名其妙。”伸手，拍击在山石之上。 他掌拍落，突地极为惊奇，“啊”的叫了声，直似触手有异。他尚且来不及收掌，那山石倏忽间却扬作无数齑粉，起弹洒在皇甫非凡衣襟上、鞋袜上，瞬间将他浇了个灰头土脸，不少石粉袭入他眼鼻口中，弄得他连连呛咳不止。 皇甫伦;地道：“叫你别冲动，偏又不听。”吩咐下属赶紧将皇甫非凡搀到边，替他抹去脸上身上石粉。傅高唐和洛涵空等人在旁冷眼旁观，穆青露大为幸灾乐祸，嘻嘻不已。 皇甫非凡连咳带喘、叫骂不休，皇甫伦心系爱子，时顾不上周旋。灵川帮中人大为第次见此奇景，都啧啧惊叹。 洛涵空点头赞道：“刀意直入大石，却不滞于浅表。劲锋流贯周身，外观却波澜不惊。傅大侠，好功夫。” 黎越峰眼底泛起佩服之色，向傅高唐道：“听说傅大侠近年来已能将柄刻碣刀使得举重若轻、锋芒蓄放自如。今日有幸亲眼目睹，果然名不虚传。” 傅高唐也不谦让，面沉似水，对他说道： “黎帮主，我如果要杀令郎，就绝不会在他脖颈间留下这么道伤痕。这种砍瓜切菜式的手法，哼哼，傅某自从二十七岁以后，便已弃之不用了。” 黎越峰沉思不语。傅高唐又正色续道：“我傅高唐行走江湖二十年，与人动手无数，却从未杀过人。无论江湖同道，还是天地日月，都可为我作证。” 他此言既出，满场震动。洛涵空带头赞道：“傅大侠仁义无双，江湖人尽皆知。”殷寄梅等人亦纷纷动容。就连黎越峰手下灵川帮众，都不免骚动起来。 戚横玉迎上步，诚挚地对黎越峰说：“黎帮主，你我乃武林中人，倘若你信得过天台派，我们全派上下都愿意与你起，合力追拿真凶。” 黎越峰的神情渐渐松弛，他想了会，终于似下定决心，正要开口回应，皇甫伦却快速抢上步，阻在他前头，大声道： “傅大侠好本事！可惜……” 傅高唐疾问：“可惜甚么？” 皇甫伦淡淡地说：“可惜……即便如此，你仍然无法证明，黎少帮主脖子上的伤痕不是你砍的。” 天台派中人闻言齐齐翻脸，喝道：“无耻！” 皇甫伦却毫不畏惧，肃然道：“傅大侠说他已弃用那种手法年，但他确然懂得使用那种手法，对么？本官既然前来查办此案，便应该秉公执法、公正严明，不放过丝嫌疑。” 戚横玉柳眉倒竖，叱道：“他说了早已弃用，当然就不会再用。” 皇甫伦摇手道：“戚女侠，你这话可不能够呈上公堂。依常理tuī duàn ，他既然懂那种方法，自然随时随地可以重新启用。” 戚横玉和天台派其余人时词穷。傅高唐面色暗，苦笑道：“不错……皇甫知府，既然你的矛头是我傅高唐，我跟你走便是。不过，此事与摧风堂和天台派其他人无关，你莫为难他们！” 皇甫伦拱手道：“可以。傅大侠，这边请。” 傅高唐冷笑声，便要向外走去。戚横玉花容失色，连唤：“二哥，不可以！” 金桂子和阿梨等人急急恳求：“师父，请留步！” 穆青露跳起身，叫道：“要走，起走！”司徒翼低低唤道：“露儿。”段崎非在旁瞧得心情激荡，大声说：“二师伯，带我起。” 皇甫伦连声劝：“天台派各位侠客请冷静，傅大侠愿力承担，定然也不想看到你们诸挽留。” 穆青露斜睨他眼，冷冷叱道：“滚。”金桂子平日里虽老成持重，这时却也急了，嘶声道：“皇甫伦，你放屁！” 皇甫伦也不和他们吵，只将眼睛翻，看向傅高唐：“傅大侠，你瞧，他们定要陪你起走，要不……本官便遂了他们意，索性大家同启程？” 傅高唐猝然转头，向戚横玉等人吼道：“我说的话，谁敢违抗？” 戚横玉等人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皆吓得浑身颤。傅高唐又把眼瞪，天台派中人尊他为长，纵然心中悲愤无比，却不敢顶嘴。 傅高唐冷冷地朝皇甫伦道：“走罢。” 第91章 刀意在（一） 欲望文 第92章 刀意在（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2章 刀意在（二） 洛涵空猛地立起：“皇甫知府，傅大侠乃摧风堂的贵客，岂能容你轻易带走？何况，你也样无法证明黎少帮主的伤痕，定是由傅大侠砍出！” 洛老夫人大袖挥，怒声说：“不错！皇甫知府，你想硬带傅大侠走，得先问问摧风堂同不同意！” 皇甫伦唉声叹气，不住地说：“洛堂主，洛老夫人，今日之事，总得有人担责。你们非要留下傅大侠，那敢问谁来担责呢？要知道全洛阳城上下，都在看着本官办案哪。不信你们出门瞧瞧去，外头不少武林人士都等着结果呐。” 洛涵空道：“担责？自然该由真凶担责。但你又找不出真凶，岂能胡乱将屎盆子扣在傅大侠头上？” 皇甫伦摇首道：“虽然不能完全què dìng 真凶身份，但……但傅大侠确实为嫌疑最重之人啊……洛堂主，你若定要仗着摧风堂人势众，阻拦本官，本官也只好空手出去向大家分辩明白了。到时全洛阳城都认为你仗势欺人、窝藏嫌犯，本官可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洛涵kōng qì 结，陶向之上前步，应道：“知府大人方才也说了，不能肯定傅大侠便是真凶。既然如此，你还非要将傅大侠拘huí qù ，那末等到真凶què dìng 之日，请问你又该如何向大家解释？你不怕到时全城民众都认为你仗势欺人、冤枉无辜吗？” 黎越峰在旁听着，面上渐有忧色，向皇甫伦道：“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要不，大人，咱们再排查排查？……” 皇甫伦疾瞥他眼，皇甫非凡已响亮地喝道：“黎帮主，怎能如此没眼色？我爹若非为了你，用得着如此奔波么？”黎越峰见知府公子喝斥他，亦吓了跳，只好住嘴。 皇甫伦眼珠转，向洛涵空和陶向之笑道：“二位口口声声说本官仗势拘人，这实在有些冤枉本官哪。” 洛涵空浓眉轩，道：“不是仗势拘人，又是甚么？” 皇甫伦摇摇头，说：“洛堂主啊，这桩案子闹得大，洛阳城中人都等着要本官给个jiāo dài 。本官倘若空手而入又空手而出，众人难免斥责本官办事不力，以后想再维持洛阳城安定可就难喽。” 陶向之道：“你想显示自己办事得力，就能随便捉拿无辜么？” 皇甫伦叹道：“来傅大侠确实嫌疑最重，不能妄言他定是无辜。二来呢，本官没说要拘拿他啊，只是请他回府配合黎帮主和本官起研究案情。各位若不信，本官不给傅大侠上枷锁便是。” 傅高唐反过手，指着自己鼻子，叫道：“甚么？你原来还zhǔn bèi 给我上镣铐？” 戚横玉跺脚，恨恨地道：“欺人太甚！” 皇甫伦不理会众人非议，只向洛涵空道：“总之，本官只是请傅大侠到府中作个客而已。倘若案件有了眉目，本官自当第时间还各位公道。” 洛涵空皱眉不语，陶向之亦时不知说什么好。突然之间，殷寄梅快言快语，在边上代答： “皇甫知府，总之，你们可得好生招待傅大侠，不许苛待他。” 陶向之疾唤：“寄梅……”却为时已晚，殷寄梅自知失言，满面愧色，皇甫伦却lì kè 泛起笑意，连声道：“定，定。殷当家请尽管放心。傅大侠，这边走。” 傅高唐哼声，抬足便要出门。穆青露终究忍不住，叫道：“二师伯……” 金桂子抢上前，翻身下拜：“师父，请让弟子随你同去。” 傅高唐瞧他眼，hā hā笑道：“我又不是去坐牢，你怕甚么？我且吃吃喝喝，等他们抓到了真凶，我就回来！” 段崎非亦不愿再忍，闪身出列，沉声道：“二师伯，真凶极为狡猾，恐怕非朝夕可以寻获。此去凶险，请您三思。” 傅高唐笑道：“凶险么？那得由我亲自去了。要是换了你们几个，如何捱得住？” 皇甫伦赶紧说：“这位，呃，段少……侠言重啦，本官自当好好招待傅大侠，怎会虐待他？何况傅大侠身负绝世武功，谁又能轻易奈何得了他？” 傅高唐闻言，高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哼哼，哪怕你硬要把我投入大牢，我傅高唐照样来去如风。” 皇甫伦擦着汗，连连赔笑。洛涵空和戚横玉等人虽有心阻拦，;傅高唐心包揽，怎么也不肯听劝。 戚横玉;，眼睁睁看着皇甫非凡指挥众衙役，抬了那十七具尸首，同lí qù 。傅高唐提了刻碣刀，举足便要跟上。皇甫非凡突然转身道：“慢着，傅高唐，交出刻碣刀。” 众人又是愣，傅高唐fǎn yīng 极快，大吼声：“谁敢夺老子的刻碣刀？” 皇甫伦缩在后头不吭声。皇甫非凡向傅高唐踱上半步，横眉道：“你个嫌犯，纵然我爹愿意礼遇你，你又怎能公然携带凶器，进入官府？没让你披枷带镣，已经算客气的了！” 傅高唐怒发冲冠，指着皇甫非凡道：“你，你你……” 皇甫非凡翻了个白眼，下令：“黎帮主，快去将那柄砍柴刀收过来。” 黎越峰吓了跳，嗫嚅道：“我？……”他眼瞧皇甫父子不容置喙的mó yàng ，犹豫下，只得慢慢挪向傅高唐，低声道：“傅大侠，得罪了。” 傅高唐垂首立在场中，右手刻碣刀尖点地，细观之下，刀锋竟微微颤动。黎越峰心中本自半信半疑，但越靠近刻碣刀，愈发想起爱子脖上伤痕，那怀疑便渐渐压倒了信任，声音也响亮起来：“傅大侠，得罪了。” 傅高唐言不发，那刀锋的颤动频率却越来越密。黎越峰查案心切，顾不得那么，伸手便去夺刀。 就在他探手而出的刹那，皇甫伦突似省觉，大声叫道：“黎帮主，小心！他要使‘风潮万里’！” 摧风堂众人听此言，猝然立起。洛涵空沉声喝道：“刀枪无眼。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灵川帮和众衙役哪里还等得到听完他的话，早已连滚带爬，挪到边，场中霎时只余傅高唐与黎越峰二人。 第92章 刀意在（二） 欲望文 第93章 刀意在（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3章 刀意在（三） 戚横玉面色惨白，紧攥双拳，向他二人靠近步，司徒翼迅速欺近她身边，扯住她衣袖，低声说：“‘风潮万里’杀伤力太强，师父，千万莫要靠近。” 戚横玉白着脸，颤声道：“阿唐……阿唐若真使出那招，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皇甫伦紧紧扯住儿子，远远躲离傅高唐，疾声吩咐身边下属：“嫌犯抗命，罪行滔天！记住，他动手，就立即传令出去！” 下属躬身答道：“急哨与信鸽皆布置完善，请大人放心。” 谁都不再说话，只死死盯住傅高唐与他手中刻碣刀，但见刀锋越颤越快，那刀身上暗沉沉的锈迹，竟也似开始盘盘囷囷流动不息！ 黎越峰不敢怠慢，虽仍保持弯腰欲夺刻碣刀的姿势，右手五指却暗暗张开，随时欲拔自己腰间“平山刀”迎战。 丹心半点逐浪翻，怒风万里卷潮来！ 黎越峰立在傅高唐面前，只觉对方的腾腾刀意越聚越急、越迫越近，那气浪锋芒隐透出刻碣刀锋，似直要将自己脸额与周身割裂般。他运起五十年来勤练出的内力，勉力与之对抗，却不知还能撑得几时。他情急之中，念及爱子大仇难报，五内俱焚，奋力嘶声喝道： “潮儿！潮儿！爹爹……为你拼了！” 就在他竭力开口之际，傅高唐将刻碣刀举，所有人只见道苍黑色光柱冲天而起，便似蛟龙出渊！那黑色刀光冲上半空，又突然凝住，似盘龙临视，无人知它下步将冲向何方！ 穆青露抬首凝望刀光，双目灼灼，小声自言自语：“二师伯……您在犹疑要不要化出满天风潮么？倘若真的……真的……” 她心中焦急难安，下意识伸臂，握住身边人的手，双目犹自盯住傅高唐，口中喃喃道：“要是二师伯真的动手了，那可……那可……唉！” 段崎非正立在她身畔，突觉手掌被她紧紧攥住，她的手心冰冰凉凉，浑不似往常。他心中颤，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青露，别怕，二师伯掌持《登善集》，必定自有分寸。” 穆青露似未料到他会回答自己，愣了愣，表情才略略放松，轻声应：“是啊。” 二人执手而立，心中默默祈待。那皇甫伦却丝毫信不过傅高唐，手将儿子向外推，另手划了个半圆，斜斜挡在胸前。金桂子乍眼间见他如此举动，心中惊，暗想：“这皇甫知府也是会家子。” 众人不敢出声，只齐举头与那玄黑刀光对望。骤听傅高唐声长笑，那已在空中盘踞片刻的刀光顿，突似风逐残云般，散失无影。 黎越峰正蓄气敛势，zhǔn bèi 接招，陡觉扑面劲气齐消失，时之间，尚不及fǎn yīng 过来，只听到摧风堂和天台派中人纷纷叫喊出声，声音中似有喜悦之意，而皇甫伦却长吁口气，向下属道：“暂缓发令。” 黎越峰勉力振奋精神，;这天中经历事情实在太，时难以清醒。正迷迷糊糊间，突觉傅高唐向自己靠近步，伸手搀扶自己双臂，正凝声说话： “黎帮主，你痛失爱子，难免神思恍惚。所以无论你对我说甚么、做甚么，我傅高唐都不会计较。就让时间和事实来证明切吧！” 傅高唐说完这几句话，将手中刻碣刀横，交到黎越峰手中，沉声续道： “我不是罪犯，但这段时间内，愿意将刻碣刀交给黎帮主保管。只希望黎帮主能遵守江湖信义，早日查明事实真相，不随意听信他人之言。” 天台派众人起失声叫道： “二哥！” “师父！” “二师伯！您真要交出刻碣刀？” 傅高唐依旧平平端着刻碣刀，平静地答：“不错。伤口与刻碣刀刃完全符合，这是很诡异的事。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刻碣刀便成为重要证物，我人既入官府，只怕也不宜将它留在身边。” 他又正色望向黎越峰，道：“黎帮主，请您亲自看顾刻碣刀，莫让他人脏手污了它半分。我衷心祝你早日查获真凶，到时再亲手将它交还给我。” 黎越峰怔怔地接过刻碣刀，胸中血气奔腾，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老泪纵横，颤声说：“傅大侠……傅大侠……黎某老糊涂了，竟会轻率地怀疑你。唉！我，我枉为江湖中人啊！” 傅高唐hā hā笑，放开手，道：“这事分明有人冲傅某而来，你爱子心切，就算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 戚横玉飞身趋前，向黎越峰道：“黎帮主，此事虽已惊动官府，但也请你在日后查案之时，顾及江湖道义，莫要随意听信他人臆断。” 黎越峰面上似有悔意，低声道：“好。” 他几人不住交谈，边上的皇甫非凡早有不耐，眼见危机已过，大声叫道：“傅高唐，磨蹭什么呢？快走。” 他挥衣袖，衙役们又纷纷涌向傅高唐，竟颇有捉拿钦犯的架势。 傅高唐绕过黎越峰，喝道：“叫甚么叫？老子有腿。”大步便行。 皇甫非凡哼了声，向众衙役道：“看紧他。”自己却远远在下属身后，不敢趋前。 洛涵空和戚横玉眼见难以阻拦，只得叫道：“皇甫知府，事态尚未分明，你若敢动他根毫毛，我等必定不会放过你！” 皇甫伦早已收起护体架势，赔笑道：“请各位放心。旦查明案情，本官lì kè 便送傅大侠回来。” 傅高唐边大步走，边大声道：“到时候不用你送，我自会走。” 皇甫非凡冷笑着说：“你倒乐观得很，不过证据如此充分，想要平安回来……哼哼，只怕有些难哪。” 傅高唐虎目瞪，戚横玉等人心中忿怒，立时又要发作。皇甫伦心知不妥，刚要叱令儿子住嘴，突听离皇甫非凡最近的名衙役嗓音发抖，不住声地喊： “皇……皇甫少爷……您……您靴子上的，是……是甚么东西？” 第93章 刀意在（三） 欲望文 第94章 金弦开（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4章 金弦开（一） 皇甫非凡呆了呆，不耐烦地叱道：“zuǒ yòu 不过是破石头粉末子，大惊小怪个屁！” 他连头都懒得低，拔腿便要走。孰料瞬息之间，皇甫伦和黎越峰起厉声喝止：“别动！” 他二人起呼唤，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皇甫非凡也著实吓了跳。但见黎越峰面色讶异无比，而皇甫伦却焦灼万分，向儿子奔行两步，却又露出犹豫之状，滞立不前。 皇甫非凡惶惑不安地瞧了爹爹眼，道：“我……怎么啦？”他见众人目光齐齐聚在自己脚下，不由自主也低头跟着瞅了眼，这眼，瞬间令他呆若木鸡，僵在原地！ 只见皇甫非凡穿了双皂黑色的绸缎靴子，用料金贵，煞是厚实。靴上的祥云花纹皆为暗线织就，不细看难以分辨出来，细赏之下才能品出精良绣工。然而此时此刻，那靴子上的暗色花纹中，不知何时竟搀杂进了丝丝金线，那金线似活物般，竟如春藤攀援，沿着他的靴面冉冉向上爬动！ 皇甫非凡便似被蛇噬了口般，直着嗓子干嚎起来：“爹！……爹爹！！！这甚么玩意儿？！”他瞪眼盯住那莫名其妙生长不息的金线花纹，眼见它们即将漫过靴筒，直侵膝盖，他心中惶恐，竟不由自主弯下腰，伸手便欲拨开那些金线。 他甫弯腰，皇甫伦狂吼声“住手！”皇甫非凡闻声欲收势，却已来不及，那些金线末梢感受到了人肉气息，便如触须般，霎时全部离开靴面，齐向外探出，直似要卷上皇甫非凡的手指！ 皇甫伦把揪下前襟几枚衣扣，唰唰唰唰连封了儿子周身几处穴道。皇甫非凡要穴被封，顿时僵滞不能动弹，他失去平衡，咕咚滚翻在地，却还保持着弯腰探臂的滑稽姿势。 穆青露笑道：“大虾米。”皇甫非凡奋力抬头，想要怒视她，;皇甫伦下手极不留情，竟连动都不能动。他拼力挣了会，委屈至极，不停地叫唤：“爹！……爹爹……！！！为甚么打我！” 皇甫伦立在离他几米远处，大声说：“再乱动，就没命了！”他不再理会儿子，将脸沉，向着厅堂西方，朗声说道： “天台派穆静微大侠，现身罢！” 此语出，灵川帮众和衙役们尽皆悚然动容。皇甫伦说完这句话，凝神而立，半晌却不得回音，他牵挂儿子情况，悄悄向儿子睨了眼，却见那些金线毫不停顿，已盘卷上儿子双腿，眼看便要袭到腰间！ 皇甫非凡拱着腰倒在地上，鼻尖恰恰对着膝盖。眼见那些诡异的金线在面前不住晃动，他恐惧万分，张脸上赤橙红绿青蓝紫，铺满各种颜色。他哑着嗓子，不住叫道：“停！……停停停停！该死，你们想干嘛！！！！！！” 金线睬也不睬他，jì xù 向周身蔓延。皇甫非凡大声哭叫起来：“爹爹！救我！！！” 皇甫伦发足奔到儿子身边，却眼睁睁对着金线，不知该如何下手。黎越峰大步来到他身边，盯着看了会，侧首问：“知府大人，要不要在下用‘平山刀’试着挑挑看？” 皇甫伦fǎn yīng 激烈，用力摇手：“别！万万不可招惹十三弦！”他脸色惨白，又转过头，高声叫道：“穆大侠，请现身！” 厅中片静寂，皇甫伦连唤三遍，却无人应答。 皇甫伦眼露恐惧之色，向天台派诸人望去，戚横玉等人却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他。皇甫伦缓缓扫视四周，目光突然落在穆青露身上。 他眼中凶光暴现，却又lì kè 消敛，纵然只是刹那，穆青露和身边的司徒翼、段崎非都已察觉。司徒翼和段崎非同时踏前半步，掩在她面前，穆青露却也fǎn yīng 极快，毫不害怕地瞪了huí qù ，冷冷地道： “想拿我来要挟爹爹么？试试？” 皇甫伦眼皮垂，lì kè 又抬起，转瞬之间却已换回温和宁静的笑脸，柔声说： “怎么会呢？穆女侠年少艺高、名满天下，本官岂敢轻易和你动手？” 穆青露“咦”了声：“我名满天下？真的？” 段崎非在旁“喂喂”两声，想要劝止她。皇甫伦却哪里能容她想，满面谀媚吹捧道：“当然了，穆女侠有所不知，那日璧月楼你仗义而出，早已轰动全城，不，轰动全天下啦！” 穆青露转怒为喜：“啊hā hā哈，我出名了，我出名了！”段崎非在旁暗暗摇头，心想：“她竟然如此天真！”他边想着，边偷眼瞧司徒翼，却见司徒翼似习以为常，手拉住穆青露，另手悄悄握拳，想是攥了师传暗器，以防不测。段崎非心中凛，赶紧敛住神思，凝立以待。 皇甫伦笑得和蔼，向穆青露道：“凡儿生性单纯、心直口快，有时难免得罪人。穆女侠和令尊都是被武林同道敬仰的人，想来不会过分为难本官的儿子。穆女侠，能否请您高抬贵手，替令尊解了犬子身上的十三金弦？” 穆青露点点头，仔细瞧了瞧皇甫非凡，又不无遗憾地摇摇头，道：“哎呀，这招我可解不了。” 皇甫伦面色微变，强笑道：“还请女侠指点迷津？” 穆青露道：“十三弦劲已布满全身，接下来就要发动啦。你们瞧——” 她声音清脆悦耳，说到“你们瞧”三字时，在场所有人皆受触动，齐瞟向皇甫非凡。 只见那十三根金弦已弥折缠绕到了皇甫非凡脖子边。皇甫非凡早就吓得口不能言，双眼呆滞，梗着脖子死死瞪着父亲，黑胖脸上满布绝望哀求神色。 霍然之间，根金弦如游电般探出，哧地钻入皇甫非凡肥硕的脖颈肉中，倏忽之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滴小小的血珠！ 灵川帮和官府中人齐齐惊叫，天台派中人却尽皆冷冷地不回应，洛涵空率着摧风堂各位当家，连连赞叹不已。 穆青露望向皇甫伦，脸遗憾地说：“哎，皇甫知府，我帮不了你啦，快去瞧瞧你单纯又心直口快的儿子吧。” 皇甫伦狂叫：“你们！”再顾不得那么，把搂住儿子nǎo dài ，在他颈上又拍又掐，似想将那条金弦拔出来，;金弦早已整根没入，哪里还能寻到影踪。皇甫伦掐了会，语带哭音，不住地唤：“凡儿！凡儿！快说话！你痛么？……” 皇甫非凡在爹爹怀里似乎稍稍huī fù 神智，哼哼着道：“爹啊……不痛，jiù shì 脖子有点儿酸，那破丝弦对我做了啥？” 皇甫伦呆了呆，lì kè 道：“没事，别怕。爹爹马上劝穆大侠放开你。” 他口中说着，手里已放开儿子，立起身，沉着脸，面向天台派道：“如今各位已成功虏掠了我儿子，还不趁机提出你们的要求？” 戚横玉冷笑道：“我们能有甚么要求？皇甫知府自己看着办罢。” 皇甫伦摇首道：“本官愚钝，只知心为国家安宁办事，却实在领会不到各位心中深意，烦请明示。” 戚横玉也不上当，只缓缓说道：“只要你妥当应对，令郎自然会受上天庇护，安然无恙。” 皇甫伦略思忖，道：“戚女侠既如此说，可见犬子尚有生还指望。但本官仔细想来，今日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洛阳城安宁，所以本官问心无愧。倘若你们定要认为本官会虐待傅大侠，从而想扣留犬子，本官也无可奈何。” 金桂子心系傅高唐，大声道：“你问心无愧？xiào huà ！” 皇甫伦不接他话，只缓缓说：“为了国家安宁，本官仍然得循例带走嫌犯傅高唐，至于犬子，你们想硬留，就留下罢，本官稍后自会将切情况上报京师、下宣江湖，个中是非曲直，天下人自有论断。” 戚横玉笑道：“好大的帽子！看来你dǎ suàn 到处播谣了？可惜我们天台派不是甚么山野匪帮，倒不会像你那样，仗着满口律法公义，说扣留便强行扣留。” 皇甫伦抬眼道：“既然如此，又为何对我儿子下手？” 戚横玉微微笑，竟不再言。皇甫伦踏前步，提高声音再次追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突听有人淡淡应道：“皇甫伦，你害怕了？” 皇甫伦浑身颤，闪电般转回头来，场中却依旧是原先那些人，并未出甚么人来。 天台派诸人神情陡地松弛，穆青露笑道：“爹爹，您总算及时回来啦。” 傅高唐先前直不说话，此刻才叉腰叫道：“老三，你越来越爱装神弄鬼了！哼哼，这种吸引全场注意力的小把戏，我傅高唐可不屑玩儿。” 穆静微的声音忽左忽右，飘飘悠悠，应道：“所以你才成了活靶子啊！” 傅高唐叫道：“咦，你这万年悲情靶子，倒好意思说我！” 他二人明暗，兀自斗起嘴来。皇甫伦心中焦灼，哪里还能听，他不住转动nǎo dài ，遍寻不见穆静微身影，便索性朝傅高唐锐声说：“傅大侠，本官原以为你乃义薄云天的好汉子，没想到你居然还要仰仗师弟保护，你……” 傅高唐闻言，勃然变色，怒道：“似我这般的好汉，哪里需要他保护？不许血口喷人！” 皇甫伦手搂着儿子，口中语言便如算盘珠子般劈劈啪啪不住：“你和你师弟半暗中商量好了，旦有甚么变故，你就假意伏罪，再由他暗中出手，扣留本官爱子为人质，以此强行换取你自由。嘿嘿，傅大侠，此举若传到江湖上，也不怕被武林同道们嘲笑？” 傅高唐暴跳如雷：“老子要那么没种，出门就被驴踢死！老三！老三！马上撤掉弦子，我傅高唐毋须你救！” 戚横玉叫道：“喂，二哥，莫中激将法！”她和金桂子等人连唤好声，;傅高唐怒火烧天，哪里还听得进去。 皇甫伦连连冷笑，竟闭了嘴，只作壁上观。 傅高唐叫骂了会，穆静微都不答，纵然傅高唐功力高深，却也终究没有伸手拨弄那些金弦。待他叫得累了，穆静微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阿唐，我岂不知你心气儿高得很？今日我出手，倒并非为了强留你。” 第94章 金弦开（一） 欲望文 第95章 金弦开（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5章 金弦开（二） 傅高唐闻言，呆了呆，才嗫嚅着说：“不是强留我？那为了甚么？” 穆静微停了会，突然转了语调，道：“皇甫伦，你瞧瞧今日在场的人，还有谁能解得开我的十三弦？” 皇甫伦被他乍然问，轻轻颤，哑声道：“哼，你也莫小瞧本官，本官早已在摧风堂外派驻了不少人。虽然我们未必能解开十三弦，但倘若凡儿有yì ;，你们也不会好过。” 穆静微淡淡地道：“我没dǎ suàn 伤你的bǎo bèi 儿子。” 皇甫伦眼睛亮，连忙接口：“那你想要什么？” 穆静微不疾不徐地道：“金弦穿穴而入，轻能医伤，重则夺命。如今它埋伏在令郎体内，只要我不驱使，自然相安无事。他性命既无虞，你大可不必dān xīn 。” 皇甫伦依旧很着急：“话虽这么说，但体中有弦，终非长久之计，还是烦请穆大侠出手将它取出来吧！” 穆静微尚不及作答，皇甫非凡听得自己没性命危险，却又神气起来，他在父亲怀里费力昂起nǎo dài ，响亮地说道： “爹爹，几根破弦子，求他作甚！他还真以为天下没人能解啦？！我呸！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去找那朱——” 皇甫伦暴喝：“闭嘴！”竟腾地出手，掌掴在儿子胖脸上！ 皇甫非凡愣了下，嗷嗷哭嚎起来。皇甫伦铁青了脸，任由他哭叫，声不哄。 摧风堂和灵川帮的大数人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天台派众人听闻皇甫非凡的话，却勃然变色。戚横玉和傅高唐迅速对视眼，虽都言不发，但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段崎非只觉穆青露的手用力紧了紧，又听她小声向司徒翼说：“果然是那人！” 司徒翼低声道：“不怕。那人远在京师，就算会解，恐也鞭长莫及。” 段崎非路连连听得zhè gè “朱”字，心中烦厌不已，此时再按捺不住，低声道：“此人阴魂不散，心胸何其狭隘残毒！” 穆青露回头道：“是啊！你光听了都受不了，可知爹爹他们当年真不容易。” 他几人交头接耳，场中皇甫非凡犹自哭嚎不已。他嚎了会，有些累了，便渐渐的小了声。穆静微俟他平息，才冷冷地说： “皇甫伦，你聪明伶俐，可惜啊，虎父偏偏生了个犬儿子。” 皇甫伦只冷笑不住，不应言。 穆静微也不追问，只道： “天台派在今年七月十五之夜，将处理件门派大事。我们本不愿将这事向外提起，然而近日来，天台派中人却接连遭遇变故。先是北上途中四师妹和孩子们险遭刺客暗杀，现在又有莫名其妙的案子栽赃到二师哥头上。而摧风堂洛堂主仗义留客，却也差点被诬陷。” 他平静地说完这几句，语调忽扬： “皇甫伦，你既然愿意替人办事，想必自也听了套因由。至于你听到的因由是否为真相，我穆静微可怀疑得很。” 众人齐瞧向皇甫伦，只见他嘴唇紧抿线，脸肉不住抽动，喉结上下滚动，却目露凶光，毫无愧悔之色。 穆静微虽不现身，却似也瞧见此景，但听他语声低沉，又说道： “看你的表情，可知你听的半是另套说辞。不过，这已不重要了，因为在方才几个时辰内，我已将天台派相关往事并写下，抄录三份，亲手递送了出去，不日内，江湖上便可尽知前因后缘。虽说家丑不宜外扬，但既然有人不知悔改、屡屡作乱，那么，我也无须再容忍！” 他话音刚落，傅高唐已大声叫道：“静微！你总算想明白了！” 戚横玉应声道：“静微，你过去刻意隐忍，总想顾全大局，可他何曾识过好歹？如今事情越搅越大，确该公示天下了。” 洛涵空先前直在旁默默听着，此刻也忍不住击椅子扶手，朗声说：“我本不该说三道四，但偏有人三番五次寻衅，实在kě è ！所以，我摧风堂绝对支持！” 群情激昂，皇甫伦却纹丝不乱，只牢牢攥着儿子，直待众人稍稍平静些，才尖声道： “穆静微，你们那些江湖乱事本官不管，本官只为捉拿疑犯而来。至于我儿子，他方才也不过口齿不清，说了半句气话。他连话都没说完整，又何须与他计较。” 傅高唐夺口道：“好！皇甫伦，果然是只老狐狸！” 戚横玉冷笑：“你儿子没说甚么，我们也没说甚么啊。” 穆静微的声音接口道：“皇甫伦，我方才只说已将天台派往事传扬出去，可没说将妨碍官府办理公务。你和别人若硬要想，那我也没bàn fǎ 。不过，你我都是为父之人，我且劝你句，你身在官府，本有安逸仕途，又何必定要搀杂到江湖纷争中？须知入江湖风波恶，你不为令郎的未来著想么？” 皇甫伦表情微微动，瞬间又转为坚定，应道：“谢穆大侠提醒。江湖纷争关本官何事？本官只要捉拿疑犯罢了。既然话都说开了，便请穆大侠撤去金弦，莫要再作妨碍。倘若对案情有异议，不如将这些工夫，放在寻找新线索上罢。” 穆静微道：“撤十三弦？行啊。你且瞧好了。” 皇甫伦听此言，瞪大眼睛，便朝儿子颈间望去。望了片刻，不见那根金弦出现。他双目瞪得太大，难免便要眨眼，眼皮甫抖，那根金弦已哧地钻了出来，嗖地蹿进另外十二弦织就的花纹里。皇甫伦浑身激，下意识要作出fǎn yīng ，那十三弦却不容他迟疑，倏忽之间如退潮般从皇甫非凡身上靴上起消去，直没入地下不见了。 皇甫伦面上泛起又畏又恨又敬的神色。黎越峰后退步，低声说：“天哪。”摧风堂众人是啧啧称赞，便连众衙役都感叹不已。 却听穆静微平静地道：“十七年来，我动用十三弦的次数寥寥无几。皇甫伦，今日出手，并非挟持人质，也不为掩护二哥。我只想以此告诫你件事。” 皇甫伦尚来不及解儿子穴道，闻声疾道：“你说。” 穆静微语气忽地转为严厉：“二师哥绝不会是杀人凶犯。但既然你有所谓‘证据’，我时也没法阻止你带走他。但——” 他语声厉，续道：“——但事态终究未明。你听好了，若有甚么人敢趁机虐待我二师哥，并妄想以此折损天台派中人，那么下次我对他祭出十三弦时，绝对不会留半分情面！” 天台派和摧风堂众人起叫道：“说得好！”傅高唐hā hā大笑，连声说：“放心，放心，我武功高强，哪个小兔崽子敢动我！不过你这样立立威，确也挺神气！” 皇甫伦倒抽口凉气，偷偷瞟黎越峰眼，黎越峰却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皇甫伦眼见骑虎难下，只得应道：“本官秉公办事，各位自可放心。”他不愿再纠结，lì kè 解了儿子穴道，朝傅高唐道：“傅大侠，烦请与黎帮主和犬子先行步。” 傅高唐懒得看他们，说道：“走。”大摇大摆，率先出门而去。 戚横玉追赶两步，叫道：“阿唐，凡事小心。”傅高唐也不回头，只挥了挥衣袖，戚横玉面有忧色，忽回头问：“皇甫知府，你dǎ suàn 留他到几时？” 皇甫伦见下人逐渐lí qù ，面上表情稍稍放松，答：“这要看案情进展如何。倘若各位愿意配合官府调查，说不定便能少留些时日。” 戚横玉道：“今日已是六月初四。我瞧这案子复杂得很，皇甫知府，你莫非想趁机把他留过七月十五？” 皇甫伦嘿嘿笑道：“你也说了案子复杂，本官自然得全力调查，至于调查进度，这还真不好说，本官不能保证傅大侠七月十五前能归来。不过，戚女侠、洛堂主，你们放心，本官定会款待傅大侠，绝不敢有丝毫不爽。” 戚横玉冷冷地道：“明白了。”突地秀眉轩，又说：“皇甫知府，你的属下都走得差不了，你怎的还独自停留不动身？” 皇甫伦仿佛如梦方醒地“哦”了声：“谢戚女侠提醒。”他突地旋身，转向洛涵空，笑道：“本官不走，是因为还有件事情要知会洛堂主。” 洛涵空扬扬眉，道：“怎么？你还想抓谁？” 皇甫伦大笑道：“洛堂主言重了！其实今日就算没发生黎少帮主的案子，本官也依旧要来的。” 洛涵空眼中泛起狐疑之色，与属下几人对望眼，又瞧瞧天台派众人，大家俱各莫名其妙。洛老夫人冷哼道：“还有甚么破事？说！” 皇甫伦微微笑道：“我乃朝廷命官，自然得替朝廷办事。洛堂主，洛老夫人，切还请莫要记罪到本官头上。至于那另件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客气地说道：“那另件事情，倒与天台派无关，还请戚女侠率领天台派各位侠客先行回避下。” 戚横玉还没答话，穆青露冲口而出：“不好啦，他们整了天台派，又要整摧风堂。” 第95章 金弦开（二） 欲望文 第96章 金弦开（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6章 金弦开（三） 皇甫伦赶紧道：“喂喂……本官啥都还没说，你可别含血喷人。” 穆青露偏过头去，不理睬他。段崎非心中气忿，冷冷地在旁道：“我倒觉得她说得没错。” 司徒翼步出人群，朗声说：“涵空，我们先行回避，你和伯母切记万事小心。” 天台派众人不打话，起身便欲出厅。洛涵空沉声唤道：“阿翼，且慢。” 司徒翼等人闻言，略略驻足，回身看向洛涵空。 洛涵空睨了眼皇甫伦，道：“我和皇甫知府没那么话好讲。阿翼，你们无须远避，在内厅稍等片刻就好。待送了客，我们jì xù 畅谈！” 司徒翼略迟疑，便点头：“行。” 洛涵空吩咐身边下属：“领各位朋友入内厅。”又向皇甫伦道：“快说，甚么事？” 皇甫伦含笑道：“洛堂主稍安勿躁，等天台派朋友全进去了再说也不迟。对了，这事儿guān xì 到洛堂主个人私隐，洛堂主què dìng 要让几位当家都留在此地么？” 天台派众人正鱼贯入内厅，穆青露和段崎非走在后面，二人耳尖，隐约听得“个人私隐”四字，穆青露悄悄对段崎非说：“小非，那狗官说的话好生奇怪。” 段崎非低声道：“确实。” 二人嘴里说着，脚下悄悄放慢jiǎo bù ，依稀又听到洛涵空答话：“我没甚么见不得人的隐私，他们自然可以留下。” 皇甫伦又说道：“既然如此，悉听尊便。对了，听说还有位夏沿香姑娘暂住于此，还请洛堂主遣人将她唤来同听。” 穆青露和段崎非闻言为诧异，穆青露道：“咦？关沿香甚么事？” 段崎非俊目藏忧，道：“今日种种复杂难测，我实在猜不出他们目的何在。” 他二人磨磨蹭蹭，只想逗留会，;就算脚下走得再慢，也只得逐渐远去。隐约间，只听洛涵空高声道：“找沿香作甚么？今日之事，与她概无关！” 又依约听到皇甫伦低声赔笑说了几句，可渐行渐远，除了“京师”、“难违”等寥寥几个词外，却实在难以再听清楚了。 二人百般不情愿地随众进了内厅，穆青露担忧外头之事，兼思及被强行带走的二师伯，心中忧郁，低了头不言不语。段崎非刚想ān wèi 她，突然看见先前直未现身的师父，竟也已坐在内厅中，lì kè 赶上两步，叫道： “师父……” 穆静微扫方才平静语气，满脸忧色，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向戚横玉道：“玉儿，我本来就怀疑这事有人暗中主使，方才皇甫非凡失言，证明幕后之人确然便是朱云离。” 戚横玉垂首坐在他旁边，半晌才说：“虽则如此，但仅凭皇甫非凡的半句话，实在难以作为证据。唉，静微，这次可真算哑巴吃黄莲。” 金桂子愤愤不已，在旁道：“那朱云离因继承之事怀恨在心，可是师父当年待他并不差，他何必连师父都起算计进去！” 司徒翼低声答：“在他眼里，只怕全天台派的人都苛待了他。” 穆静微接下他话头，道：“阿桂，别dān xīn ，如今此事路人尽知，皇甫伦再不能轻易戕害阿唐性命。” 金桂子闻言，面上泛起感激之色，道：“三师叔，您为了师父安危，甘冒朱云离恼羞成怒的风险，而将自家私事昭示江湖……这份恩情，我定会代师父报答！”说着，揖到地。 穆静微表情哀伤，低声道：“霖儿落在他手上十七年……以他的性子，若要虐待霖儿，也早就出手了，又何须等到恼羞成怒。唉，此行凶吉少，阿唐若不能去，对他来说反而好。” 阿梨等人在旁道：“就怕他们再弄个暗杀之类的，到时候官府最推说看守不力，但师父可就遭殃啦。” 穆静微道：“以阿唐的武功，纵然是讳天，也未必有本事暗杀得了他。你们放心，我也会暗中监看皇甫伦住处，以防不测。” 金桂子点头道：“三师叔，请让我随您起。” 穆静微道：“好。” 戚横玉突然说：“静微，朱云离设计此案，当然是能害阿唐性命最好，如若不能，只怕他也无所谓，因为他的主要目的在于拖住阿唐。” 段崎非眼中亮，问：“四师叔，他要削弱我们天台派人手？” 戚横玉道：“对。朱云离而再、再而三设套，他的最终目的，恐怕只想让静微个人前往千佛山。” 穆静微神色动，道：“有理。玉儿，此行危险，要不……” 戚横玉猛然截口，道：“处理门派逆类，人人有责。静微，你绝不能独自前去。” 穆青露叫道：“对啊！爹爹，我非去不可！我要接弟弟回家！” 司徒翼道：“三师叔，就算我们不陪您去，那朱云离也未必肯放过我们。唯今之计，大伙儿须待在块，才安全。” 穆静微低声道：“唉，你们……”他眼含感激之色，在众人脸上扫过。扫到段崎非时，突地顿了顿，才又huī fù 如常。 段崎非直在竭力思索，并未察觉师父表情有异。他想了会，才说：“师父，四师叔，既然幕后主使是朱云离，那末杀黎少帮主的，莫非也是讳天中的成员？但讳天对瞿如也下得去手么？” 穆静微颔首：“目前还不知道有甚么其他可疑人物，姑且只能算在讳天头上。” 段崎非道：“师父，摧风堂防守严密，又有不少武学高手住在里头，即使讳天中人，能轻易溜进来大杀开戒的，恐怕也只是少数？” 穆静微双目如电，盯住他，问：“依你说法，你还是怀疑堂中有内应了？你怀疑谁？” 段崎非微微惊，赶紧摇头：“洛堂主是很实诚的人，我绝不怀疑他。师父，不如翻查下讳天教过去的资料，看看其中武功最高的，究竟是哪些人？他们可还在世？然后排查。” 穆静微脸色略缓，道：“这也不失为条线索。” 戚横玉插嘴：“讳天中武功最高的人为核心成员，只是凤皇已死，这些人也如散沙无踪，查寻起来得费不少时间。另则，我和阿唐相识年，尚且不知刻碣刀三寸四分处的刀背厚度恰为寸六分，讳天又是从何得知的？” 穆静微面色苍白，虽听着戚横玉说话，眼光却依旧停在段崎非身上，口中低声道：“玉儿，你怀疑天台派中有人叛变么？不，我不愿意相信。” 穆青露叫道：“对了，会不会是朱云离本人干的？他出身天台派，有机会接触刻碣刀。” 穆静微缓缓摇头，道：“他自从继承事件后，便深居简出，与阿唐再无交集，无机会接近刻碣刀。另外，如果说他早就有意设计这桩案子，因而特地提前二十年丈量刻碣刀，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穆青露道：“他可以先翻墙进摧风堂，量完刻碣刀，再去作案啊！他有《流光集》在手，武功肯定不差，下手自然无声无息。由他来出手，讳天也可免去自相残杀的恶名啦。” 穆静微摇头不语，戚横玉在旁道：“露儿，你肯动脑筋，那是好的。可是，这件案子凶手另有其人，定不会是朱云离本尊。” 穆青露不fú qì 地问：“为甚么帮他说话？” 戚横玉轻轻喟叹：“朱云离和杜息兰这段时日来，始终都在京师中，未曾离开过。他俩都不可能亲自到洛阳杀人。” 穆青露咦了声，段崎非和司徒翼起追问：“真的？消息确凿吗？” 戚横玉淡淡地答：“千真万确。” 段崎非虽还想再问，但瞧见穆静微和戚横玉肯定的神色，便也只好住了嘴。穆青露心有不忿，脆声道：“大不了七月十五夜里直接逮住朱云离，逼他亲**代！” 金桂子和阿梨等人眼睛亮，道：“对！就算师父去不了，我们也可以代替师父出手！” 穆静微叹息道：“阿唐如今无端被牵连，眼看千佛山之行要落空。唉，他直念叨，说想亲眼瞧瞧霖儿的mó yàng ……” 穆青露俏脸上露出忧伤，垂下头，小声说：“黎越峰和皇甫伦把事情闹这么大，在外边看热闹的人肯定很。唉……二师伯向来最要面子，如今在满城风雨中被当街带出，他心里定很难受……” 穆静微眼中骤现光芒，沉声道：“阿唐无辜受累，皆因我而起。要是朱云离敢让皇甫伦为难他，我拼着舍弃性命，也要将他救出来！” 穆青露见爹爹如此，也豪情陡生，握拳道：“对！哼，总有天，我要揪出凶手，替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戚横玉正色道：“我们团结心，当然很好。只是，前路不知还会有甚么凶险等着，大家须得万分小心。” 众人起点头，内厅中气氛时沉重无比。 段崎非低下头，反复寻思，只觉路行来，凶险重重。思及师父所说的天台派往事，只觉得那位朱云离当真不近情理之至。转念又想到二师伯对自己极好，却被无端扣留，纵然他向来性子柔静沉稳，却也悲愤难平，怒气满满填塞胸臆，连太阳穴都隐隐作疼。 就在沉寂之时，突听前厅“咣咣咣”接连几记巨响，似有人正以大力劈碎家俱门窗，伴随巨响，隔空传来洛涵空的怒吼声，虽离得远，吼声却清晰可闻： “滚！” 第96章 金弦开（三） 欲望文 第97章 错鸳鸯（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7章 错鸳鸯（一） 戚横玉机敏，低叱道：“出事了！”穆青露早已马当先，抢往前厅，其余人紧紧跟随。穆静微道：“我断后，大家小心些。” 行人威风凛凛冲进前厅，抬眼瞧，不禁怔住。司徒翼叫道：“涵空！” 洛涵空横眉怒目伫立厅中央，右手不断变换拳掌之形，骨节咯咯作响。他周围好几张乌木椅子碎裂成片，散在地下，洛涵空毫不吝惜名贵木椅，涨红了脸，“喝啊”又是声怒吼，稍远处又张椅子被他隔空劈碎！ 陶向之和殷寄梅等人在旁边，竟也都满脸怒色，没人劝阻洛涵空，秦智达似火冒三丈，直着嗓子不住地嚷：“他奶奶的，算盘打到摧风堂头上来了！” 洛老夫人亦当堂而立，气得呼哧呼哧，连声说：“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戚横玉朝司徒翼示意，司徒翼点点头，疾步向前，叫道： “涵空，有话好好说。那皇甫伦呢？怎么不见了？” 门外依稀传来皇甫伦远远的笑声：“洛堂主何必大发雷霆？本官先行步，记住míng rì 午时之前，务须派人回报本官。” 穆青露骂道：“狗官欺人太甚！”拔腿便想追赶。穆静微沉声阻止：“露儿，别追，你打不过他。”段崎非眼疾手快，把拉住穆青露，道：“快去瞧瞧沿香，她好像被吓到了。” 大家起往他指处看去。只见夏沿香半掩在客厅角半张屏风后，手扶着屏风，另手紧紧握拳，按在心口。她虽面无表情，但玉容却布满冰雪之色，细瞧之下，娇躯仿佛也在微微颤抖，便如风堕柳叶般。 穆青露噫了声，奔过去扶住她，急问： “沿香！方才那狗官说了甚么做了甚么？怎会变成这样？” 夏沿香见她来了，方才动容，表情松，把拉住她手，语声竟不能连贯： “青露，不，不好啦，他，他要我……” 穆青露心急火燎，见这情景，赶紧大声ān wèi ：“别怕，别怕。喂，洛大哥，别凶神恶煞的啦，你吓坏沿香了。” 夏沿香听此言，赶紧抢着道：“不，不是……”语音未落，洛涵空已省悟，猛地收了拳掌，个箭步蹿到她二人身边，向夏沿香俯身道：“对不起，沿香，我吓到你啦。你别怕，我再不这样了。” 夏沿香瞧见他关切神色，反而不住向后退缩，洛涵空心中系挂她，竟时再顾不得害羞，伸手便想搀她。 夏沿香求援地叫道：“青露……”穆青露啊呀声，会过意来，赶紧推开洛涵空，道：“我来我来。” 洛涵空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面上微微泛红，但转瞬之间又生起怒色：“kě è ，皇甫伦竟要带走沿香！” 天台派众人闻言，都吃了惊。穆青露跳脚问：“他凭什么带走沿香？莫非他觉得沿香有能力杀人？！” 洛涵空瞧了夏沿香眼，目中大有垂怜之色，看了会，才不情愿地挪开眼光，答道： “皇甫伦接到京师太常寺发来的调遣令，上面说沿香才貌双绝，是难得的乐律人才，因此要将她调入神乐观中，录为朝廷钦点艺人。那混帐还说京师那边催得很紧，要沿香三日内就动身启程！” 穆静微和戚横玉起失声道：“神乐观！” 穆青露莫名其妙，叱道：“神乐观又是甚么了不起的地方？偏不去又如何！” 夏沿香低下头，轻叹道：“自从上次在璧月楼得罪了皇甫非凡，我就明白他们不会放过我，如今他们定要我孤身入京师……” 段崎非道：“沿香，你后悔那日所作所为了么？如果真的后悔，不如去向皇甫非凡请罪，或许还有挽回余地。” 夏沿香蓦地抬起头，双妙目闪闪发亮：“不去！我就算死了，也不向那种人服软！” 穆青露拍手赞道：“说得好！沿香，人有傲骨在，就甚么也不怕！” 洛老夫人分开人群，来到夏沿香面前，亲热地搂她，大声宣布： “香儿，怕甚？我老太婆还没死呢，谁敢随便带走你！哼，那神乐观是甚么玩意，想抢走我洛家的人儿？没门！” 夏沿香动了动嘴，想说甚么，却终究不好违拗洛老夫人，只得任她牵着坐下。穆青露和其他人起在附近坐了，穆青露又得意又气愤，叫道：“看吧，我刚才可没说错！洛大哥，皇甫伦想把天台派和摧风堂锅端。” 洛涵空怒道：“锅端？只怕他端得起咽不下！” 段崎非在旁问：“师父，神乐观是甚么所在？能有权力在民间随便收人？” 洛涵空和洛老夫人如梦方醒，异口同声问：“是了，穆大侠，那皇甫伦只说神乐观要收沿香，神乐观里到底是啥光景？” 穆静微拧眉道：“神乐观属太常寺管辖。太常寺主管宫廷祭礼典仪，而神乐观则为辅助机构。神乐观的职责之便是从民间网罗各类音律人才，这些民间人才被调入京师后，往往先留在神乐观中，经严格训练和观察后，择优录用，才有可能成为宫廷艺人。” 洛老夫人暴怒：“那不是替皇帝养戏子的地方嘛！沿香如何能去？！不去！不去！” 穆青露也跟着骂：“喂，沿香，别怕。大不了我替你上京师把火烧了神乐观。” 穆静微摇头道：“露儿不知天高地厚，须知神乐观不是你轻易烧得了的。” 穆青露杏眼圆瞪：“为啥？” 穆静微叹了口气：“掌管神乐观的那人，是我们的老相识。” 穆青露呆了呆：“吓？” 其余青年子弟也都莫名其妙。穆静微苦笑声，摇了摇头。戚横玉瞧众人yí huò 神色，在旁代答： “神乐观当今执管人，正是朱云离和杜息兰。” 众人顿时炸锅。就连陶向之都动容道：“果然！” 段崎非再次听闻朱云离之名，股怒气冲上心头，只觉nǎo dài 似要炸裂，恨恨地道：“又是他？！他究竟想怎样？！” 司徒翼沉声道：“看来从我们住进摧风堂的第天起，朱云离便没dǎ suàn 放过天台派和摧风堂。朱云离这人睚眦必报，沿香不小心得罪皇甫非凡，而涵空又厚待沿香，这些都恰好被他拿来lì yòng了。” 金桂子极为恼怒：“这人竟将切设得环环入扣，好副蛇蝎心肠！” 戚横玉最为冷静，扬声说： “如今事情正在他安排下件件发生，就算讨伐声再响，又有甚么用？不如先静下心来，思考应对方法。” 司徒翼附和道：“是啊。如今二师伯被强行带走，因有所谓‘证据’，所以我们时无法挽留。但现在眼看沿香也要被带走，大家赶紧想想，有何应对之策？” 众人不说话了，齐苦思冥想起来。洛涵空无心就坐，在厅中不断盘桓，张英俊的脸庞布满腾腾杀气。洛老夫人关心儿子，紧紧攥着夏沿香的手，向儿子道：“涵空，别dān xīn ，娘定帮你。” 夏沿香不敢瞧洛涵空和洛老夫人，悄悄伸出另只手，扯住穆青露，向她和段崎非投去求恳的眼神。 穆青露恨声道：“唉，我气糊涂了，除了火烧神乐观，竟想不出好的主意。小非，你呢？” 段崎非犹犹豫豫：“我……zhè gè ……那个……” 穆青露顺口问道：“你也想不出？唉，难为你了，毕竟年纪小，世面见得不，想不出也很正常。” 段崎非闻言，涨红了脸，嗫嚅道：“喂，我……我……” 穆青露瞧他神情有异，睁大眼睛狐疑地问：“咦？干嘛吞吞吐吐？莫非真有好主意啦？” 段崎非嗯嗯啊啊会，终于似下定决心地道：“没……没有，我没好主意。” 穆青露秀眉扬，瞥他眼：“你表情不对，定想到了甚么，快说快说！” 夏沿香瞧瞧段崎非，也低声央求：“崎非，帮帮我。” 段崎非欲言又止，穆青露是急性子，哪里等得起，哼道：“好啊，小非，原来你也怕官府。哼，沿香，我们自己想bàn fǎ ，不要理他。” 段崎非见她生气，大为焦急，再不敢犹疑，只得说道：“……其实也不算甚么好主意，那个……我以前读史书，见朝廷用人都讲究得很，不知这神乐观挑选歌舞艺人，可有甚么禁忌？” 第97章 错鸳鸯（一） 欲望文 第98章 错鸳鸯（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8章 错鸳鸯（二） 穆青露呀了声，笑道：“挺好的主意啊，怎么不早说！对哦，爹爹，四师叔，神乐观选人总有标准吧？如果不达标，就可以不用去了吧？” 戚横玉道：“禁忌？……标准？……唉，我不懂音律，还真答不上来。” 穆静微摇头说：“神乐观选拔民间音律人才，自当以音律造诣为第标准。沿香这方面本来就很好，相貌又生得美，她若不达标，民间达标的女子恐怕寥寥无几了。” 司徒翼道：“树大招风，看来在这条上头无法可想。” 洛老夫人听得此话，愁眉苦脸，大声叹气：“唉，人怕出名猪怕壮！沿香，可怜的孩子！” 她这话似有些不妥，不过众人心情沉重，也顾不上笑。穆青露和夏沿香对瞧眼，双双愁道：“可怎么办好呢……” 陶向之叹道：“如果不听从，便是抗命；但如果听从，摧风堂从此便在江湖上难以抬头。唉，两难啊。” 众人默默无言，唯有洛涵空遥遥立在厅中，怒笑不止。洛老夫人啐道：“抗命就抗命，我摧风堂岂能当官府走狗？！” 夏沿香满怀心事，终于渐渐低下头去，叹道：“谢你们保护，只是……我命运舛，已受过摧风堂和天台派不少庇佑，实在不宜再连累大家。如今，我若厚着脸皮jì xù 住在摧风堂中，摧风堂难免会有抗旨之罪。” 洛涵空遥遥冷笑：“抗旨？那只是纸神乐观的调令，再说了，就算真是圣旨……” 司徒翼叫道：“涵空，不可乱言！”洛涵空顿了顿，不fú qì 地道：“总之违抗又如何？” 夏沿香摇头道：“就算不是圣旨，但倘若他们有意，照样能趁机抓住把柄，为难摧风堂。” 洛涵空jì xù 冷笑：“摧风堂几时又怕被人为难了？陶叔，马上传令，lì kè 进入戒备状态！” 众人悚动。戚横玉扬声道：“不可。”言语间，她已闪身来到洛涵空面前，正色说： “洛堂主，万万不可硬抗。倘若以硬碰硬，必有损伤，追根溯源，此事本由天台派引起，到时候天台派又有何面目自处？” 洛涵空怔了怔，似不fú qì ，还想再说，司徒翼已上前来，附和道：“涵空，师父说得对。此事只能迂回周旋。” 洛涵空沉吟不语，洛老夫人性子急躁，叫道：“迂回？如何迂回？我瞧只有抗命这条路！” 他几人争嚷不休，正纷扰间，突听夏沿香沉声道： “各位，我有话说。” 众人闻声，安静下来。只见夏沿香款款上前，轻轻握住洛老夫人的手，真诚地道：“伯母，我有事恳求。” 洛老夫人连连摇头：“香儿，莫客气，尽管提。” 夏沿香轻轻嗯了声：“沿香不想看到摧风堂为我而落下抗命之罪，所以，我愿意接受调令，前往京师神乐观。伯母，我只有个要求——倘若以后有人问起我为何离开，烦请转告他，就说切皆因我眼界太高，不屑留在洛阳，只求能在京师飞黄腾达……您和洛大哥对我有恩，如今摧风堂声名眼看要因我受损，所以……” 洛老夫人和洛涵空起怒道：“不行！” 穆青露听急了：“沿香，神乐观去不得的呀！朱云离……” 段崎非道：“沿香，朱云离不是善类，神乐观绝非寻常之地，你千万要慎重。” 夏沿香顿了顿，瞧向穆青露和段崎非，轻轻说道：“青露，崎非……唉，你们别dān xīn ，那朱云离和我无怨无仇，他不过拿我当棋子而已。我进了神乐观后，只要万事小心、谨言慎行，谅他也不能为难我。” 穆青露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夏沿香只轻轻摇首，看住她道：“青露，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穆青露跺脚道：“你……你难道不……” 段崎非眼看她要说漏嘴，lì kè 轻声dǎ duàn 她：“别急，让沿香自己想。” 夏沿香微微震，目中似燃起两朵小小火苗：“青露，崎非，我走得仓促，日后如果有旧友问起，烦请你俩替我转告行踪。替我告诉他……天涯海角，终有相见之时。” 穆青露连声道：“你胡说！你懦弱！” 段崎非面有难色，不住地瞧夏沿香和穆青露。三人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实难开口细商，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哑然了。 正在吵吵嚷嚷、纠纠缠缠之时，那三当家殷寄梅突然快步走到洛涵空身边，爽脆地说： “洛堂主，以属下之见，夏姑娘的事情，并不难解决！” 在场众人陡然闻言，莫不惊讶。洛涵空本自气得七荤八素，此刻恰如捞着jiù mìng 稻草般，疾问：“你有甚么主意？” 殷寄梅胸有成竹地微微笑，踮起脚来，在洛涵空耳边极小声说了两三句话。 只见洛涵空黝黑的脸膛唰地泛起红光。他猛地转眼瞧向殷寄梅，竟大有忸怩之色，声音也有些结结巴巴：“现……现在？” 殷寄梅笑道：“过了míng rì 正午，可就来不及啦！” 洛涵空略寻思，大力点头：“谢提醒！” 他再不话，突然举步向众人聚坐之处走来。 穆青露奇道：“咦，洛大哥要干嘛？”司徒翼突然含笑道：“我明白了。” 洛涵空径直来到夏沿香面前，向她俏脸上睃。他往日如鹰隼般的目光早已不见，眼底反而漾起两抹柔情来。夏沿香莫名其妙，见他如此这般，益发不自在，想zuǒ yòu 闪避，;左有洛老夫人，右有穆青露，只得坐在原处，涨红了脸，垂下眼睛，不敢回瞧洛涵空。 洛涵空在她面前立了会，连做好几个深呼吸，突然抢上半步，腾地蹲下，鼓足勇气，响亮却又磕磕巴巴地说道： “沿香……你……你……你……嫁给我吧！嫁给我，神乐观便不能收你了。” 他虽然有些难为情，话说得不太连贯，但其情至诚，其声也至响，众人顿时哗然。 司徒翼笑道：“好样儿的！” 秦智达喜形于色：“哎呀，咋没想到这主意！可让三当家抢功劳了。” 范寓在旁笑道：“你个大老粗，拍破nǎo dài 也想不出。” 洛老夫人兴高采烈，hā hāhā hā放声大笑，边笑边说：“老身抱孙有望了。啊hā hā哈。” 戚横玉方才直惦念傅高唐之事，面上罩着愁容，此刻才稍稍开怀，道：“摧风堂趁此机会办成桩喜事，顺便还能给朱云离个下马威，很好，很好。” 众人纷纷说个不住，唯有夏沿香、穆青露和段崎非三人惊得呆了。穆青露见周围闹成片，慌了神儿，把拉过段崎非，在他耳旁道： “情况不妙！如何才好？！” 段崎非俊脸发白，低声应道：“糟糕，其实我先前也想到了，但不敢明说，jiù shì 因为怕这茬。可终究还是有人tí yì 了……” 他二人面面相觑，只见洛涵空虽有些害羞，却依然坚定地半跪在夏沿香面前，抬头瞧着她，满面期待，等她回答。 夏沿香目瞪口呆，僵在那里，时不知该怎么应对。洛涵空瞧见她茫然神色，只以为她惊喜过度手足无措，便干咳声，红着脸大声续道： “沿香，我早就对你见钟情，但总怕冒犯你，不敢明说，才直拖拉到现在。今日虽然求亲仓促，但我保证，定会办场最盛大的婚礼来好好弥补你。而且……而且，沿香，以后……以后……” 他似乎不好意思了，声音略低，但依旧坚持着说了下去： “以后……无论你说甚么，我都听话！” 摧风堂众人益发欢腾，天台派中的不知情之人也都受到了感染。金桂子问穆静微：“三师叔，神乐观不收已出嫁的女子，对么？” 穆静微似也有些兴奋，微笑回应：“对。倘若夏姑娘已许了人家，神乐观便不能强召她。” 陶向之面上亦大有欣慰之色：“这场喜事，既两全其美，又可迂回退敌，好计啊好计。” 众人说个不住，洛涵空似充耳不闻，只半跪在夏沿香膝前，深情凝望着她。夏沿香哪里还能回应，只怔怔盯住他，樱唇微微动了动，却完全听不清她在说甚么。 但听殷寄梅兴高采烈地说：“属下这就去传令，发动摧风堂全体人马，zhǔn bèi 置办喜事！” 方寒草和秦智达道：“属下也去。”洛老夫人边笑边挥动大袖：“都去，快去！”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98章 错鸳鸯（二） 欲望文 第99章 错鸳鸯（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99章 错鸳鸯（三） 穆青露见势头不好，再顾不得许，赶紧叫道： “喂，喂，人家还没回答呢，你们jī dòng 啥？” 殷寄梅等三人闻言，停下jiǎo bù ，秦智达笑道：“对哦，夏姑娘还没回答。” 殷寄梅嗨了声，笑道：“还用回答么？自然是应允了。”秦智达听，连声附和：“也对，这么好的事，如何会不应允？伙计们，赶紧的，办事去。” 穆青露急唤：“喂，你们，等等啊！”;三位当家正在兴头上，哪里还肯听，匆匆忙忙的赶了出去。 穆青露无计可施，瞧见夏沿香仍呆在当堂，只得伸手摇撼她：“沿香……你……” 夏沿香如梦初醒，玉容惨白，猛地转头向她：“青露！……我……” 洛老夫人在旁浑然不觉，大笑道：“露儿，香儿可是害羞了？你赶紧哄哄她，叫她别不好意思！香儿啊，以后你jiù shì 我洛家的人了，我洛家的人胆子都很大，你也学着点。” 洛涵空在旁柔声纠正：“胆子小也没甚么guān xì 。沿香，以后我保护你，到哪我都陪着你。” 夏沿香见他双手微伸，似要握自己的手，吓得猛地缩撑，想从椅上立起身，;身边人，才起了半，又被椅面绊，重新跌坐huí qù 。她;地瞧向穆青露，却见她满脸激红，正朝自己连比带划。 四当家范寓在旁笑道：“夏姑娘，干嘛不停地瞅穆姑娘？放心，司徒少庄主和穆姑娘都是我们堂主的好朋友，当然会举手赞同啦。嘿嘿，以后，你和穆姑娘不光是手帕交，还是妯娌喽。” 穆青露本想说甚么，听得范寓如此说，怔了怔，硬生生住了口。 段崎非身为旁观者，心中正自为难，见夏沿香将洛涵空晾在边，反而不住地瞧穆青露，他生怕穆青露时又失控失言，lì kè 沉声唤道：“沿香。” 夏沿香轻轻愣，将目光转向他，求恳地道：“崎非……” 段崎非正色道：“沿香，人生大事须得自己拿主意，旁人谁也替不了你。” 他说得隐晦，旁人全未听出有异，夏沿香却如遭雷击般，瞬间神清智明，应道：“是。” 她心念既明，便不再犹疑，轻轻转头，正对上洛涵空眼光。 洛涵空见她的秋波终于投向自己，顿时心醉神摇。正心旌摇荡之际，突听夏沿香柔声道：“洛堂主，请起。” 洛涵空尚未fǎn yīng 过来，已觉她双柔荑轻轻搀住自己。他虽幸福得晕晕乎乎，心中却仍有丝神智，拼命叮嘱自己：“她要我起来，我得赶快起来。” 他赶紧起身，昂首挺胸得笔直。甫直，突又觉得夏沿香柔软的小手撤开了。他心中又失落起来：“她怎的不拉我手了？……对了，人太，她肯定不好意思。不过没guān xì ，从今往后，我天天牵她手便是。” 他在原地，身形高大，面容英武，衣袂飘飘。夏沿香立在他面前，纤影流转，明眸皓齿，秀发垂腰。旁观众人不禁暗暗喝彩：“珠联璧合，相配至极。” 夏沿香微微昂起头，朝洛涵空看了眼，突然娇躯沉，如风折杨柳般，朝他盈盈拜了下去。 旁人大为奇怪，洛涵空也惊了跳，猛地伸手扶住她双肘，疾问：“沿香，为何行此大礼？” 夏沿香虽被他扶住，却仍不愿立起身，只垂下双眼，缓缓说道： “洛堂主，你的恩情，我永世难忘。可是，真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她声音虽轻柔，却字字清晰，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因猝不及防，大人时竟无法回神。 洛涵空眨了眨眼，茫然地问：“你……你说甚么？” 夏沿香轻轻推开他的搀扶，向他深深礼，说道：“洛堂主，对不起。请恕沿香不能嫁给你。” 洛涵空大为出乎意料，呆在原地，时竟不知道该说甚么。 陶向之fǎn yīng 极快，lì kè 开口：“夏姑娘，你有甚么苦衷？不妨明言，陶某愿意倾尽全力替你解决。” 范寓连连点头附和：“是啊，是啊。” 洛老夫人叫道：“香儿啊，你还在怕么？莫怕，摧风堂的人个个是栉风沭雨的英雄好汉，你嫁进洛家，绝对不会连累我们。” 夏沿香轻轻地道：“谢伯母和陶先生的关心。只是……只是……” 她停了停，突似下定决心，微微提高声音，说道： “只是沿香已心有所属，无法再接受洛堂主的厚爱，对不起。” 她说完这句话，行完了礼，重新直身子，依旧立在洛涵空面前，勇敢迎着他茫然的目光，再不回避。 众人面面相觑，戚横玉等人虽惊讶，却自知不宜言，只得默默坐着，屏息旁观。穆青露有些兴奋，段崎非赶紧捅捅她，要她再莫话。 摧风堂众人却惊得呆了。陶向之欲问又止，洛老夫人性子却急，从椅上立起，大声道： “啥？香儿？你有心上人了？为甚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你是先认识涵空，还是先认识的他？” 夏沿香平静地答道：“伯母，对不起。我与他相识比洛堂主晚，但直到不久前才有机会互吐心曲。近日事，所以本想过yī zhèn 子再告诉大家。然而，如今情势紧急，我又不愿欺瞒洛堂主的片真心，所以只能厚颜推辞了。伯母，您与洛堂主的大恩大德，我定会设法回报。” 洛老夫人厉声道：“你！你……你……你竟玩弄我儿子感情！” 夏沿香惭然不应。穆青露心有戚戚，赶紧上前扶住洛老夫人，劝道：“哎，伯母，别生气，别生气。其实……哎，这种事情，是不能论先来后到的……” 洛老夫人气得连头上的簪子都在抖：“自从她登台以来，我儿子那样喜欢她，先前虽未开口求亲，但明眼人谁瞧不出！她，她却装傻，去和别人定情？！” 夏沿香突然抬起双眼，道：“伯母，您说得没错，我不该拖沓延宕，以至于将洛堂主推到了这般尴尬境地。但恳请伯母相信我，我虽然无法嫁给洛堂主，却是真心想报恩的……所以，我宁愿应征入神乐观。如果伯母想打想骂，我也甘心接受。” 洛老夫人长声叹气，连连摇头：“我干嘛要打你骂你！你……你又没犯甚么大错，不过jiù shì 不爱我的儿子而已！唉！” 洛涵空突然哑着嗓子道：“娘，别说了。” 众人听他终于出声，大为担忧。洛老夫人叫道：“涵空啊，莫伤心，天下的是好姑娘，这个不属于你，总有属于你的。” 司徒翼也赶紧立起身打圆场：“涵空，走走，喝酒去。” 洛涵空没有回应他们，反而看向夏沿香，声音干涩地说： “沿香，你不愿意嫁给我，却宁愿报摧风堂的恩，孤身入神乐观？不行，我……我终究放心不下你。” 众人闻言动容，连年纪最小的阿梨都情不自禁地道：“洛堂主好深情！” 夏沿香迟疑下，低声道：“谢关心……我实在不愿意欺骗你、lì yòng你，所以才直言jù jué 。但是，洛堂主，你在我心中直是很好的大哥，真的。” 她目现感激之色，轻声续道：“请派人回报皇甫知府，沿香愿意míng rì 即启程入京，只要摧风堂平安无恙，沿香心中也就满足了。” 洛老夫人连声叹息：“这孩子！这孩子！唉……” 洛涵空直直盯着她，半晌才热烈地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你走了？你以为我洛涵空是胆小怕事的鼠辈吗？！” 夏沿香瞧见他的眼神，声音突然颤抖起来：“洛堂主……不，洛大哥，在我眼里，你始终是英雄好汉，从来与‘鼠辈’二字无缘！只是……只是我心中有愧，如今只求你允许我以如此方式，回报摧风堂大恩。” 洛涵空冷哼道：“我不稀罕这种回报。”他突地后退两步，旋开身子，不再去瞧夏沿香，声音暗沉地问： “你的心上人，此刻在何处？” 夏沿香怔了怔，道：“洛大哥为何有此问？” 洛涵空见她不回答，声音隐有怒意：“你别怕，洛某绝不会害他。你只需告诉我，他在不在洛阳？” 夏沿香略犹豫，低声道：“在的。” 洛涵空沉声道：“好。” 他突然挺起胸膛，大声说：“沿香，马上叫他来，你俩今日就在这里拜堂成亲！我洛涵空虽然娶不到你，但也绝不会任你流落神乐观！今日这媒人，就由我来当！” 第99章 错鸳鸯（三） 欲望文 第100章 狭路逢（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0章 狭路逢（一） 洛涵空言既出，夏沿香猝不及防，双美目中充满了迷惑：“……成亲？” 洛涵空此刻反而镇定下来，他偏转头，不去瞧夏沿香，字顿地说：“你叫他来，我替你们主持婚礼。你嫁给他，同样可免去神乐观的差遣。” 夏沿香这才省悟过来，极度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抬起纤纤素手掩住口，双眼绽开熠熠亮辉。 场中众人fǎn yīng 不。摧风堂不少下属心中不忿，其中有胆大的便直接叫道：“洛堂主，岂可受这种委屈？！” 洛涵空面无表情，屹立场中，并不回应。 陶向之和范寓对视眼，陶向之低声道：“快唤他们回来。”范寓甚为机灵，连声答应，转身便走。 洛老夫人陡哼声，摧风堂的人顿时肃静。洛涵空听见母亲的声音，微微震，抬眼望向母亲，似在等她怪责。 洛老夫人缓缓立起身，向儿子行了几步，她本身形高大、气度悍严，此刻阴沉着脸，不怒自威，此般气质，竟是极震慑人。 夏沿香见她走向自己，不禁也有点害怕。但虽然害怕，她却并不退缩，只静静凝视，端立不动。 洛老夫人却没有和她说话，反而越过她，板着脸朝儿子问道：“涵空，你可想好了，将来会不会为这件事后悔？” 洛涵空听得母亲问话，再不犹疑，转身面对母亲，垂目答道：“比起亲手送她入神乐观，我宁愿亲眼瞧她嫁给别人。” 洛老夫人慢慢点了几下头，冷冷地说：“很好。很好。”众人正自大气都不敢出，突听洛老夫人蓦地高扬声音，对夏沿香喝道： “夏姑娘，还不赶快谢谢涵空！” 众人闻得她言，顿时唏嘘叹赞不已。摧风堂中人虽心中不平，但也无话可说。天台派中人先前碍于情面，不能表露甚么，此刻终于才有说话的机会。司徒翼满脸钦佩，向洛涵空道：“涵空，做得漂亮。” 洛涵空微微苦笑，没有开口。穆青露却大为兴奋，蹿到夏沿香身边，拉住她手，不住地说：“沿香，沿香，听到吗？洛大哥同意啦。” 段崎非见她兴高采烈，唯恐她口无遮拦，赶紧乘纷乱之时，悄悄挪了几步，立在二女身畔。 夏沿香怔了好久，娇美的面上终于渐渐泛起红晕。她低声道：“伯母，洛大哥，你们不计前嫌，为我著想，我……我……”她举了举袖，似想掩住眼，却又缩回手，本自娇柔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唯愿有朝日，能好好回报你们。” 洛涵空眼中掠过抹苦痛之色，叹息声，没有应答。洛老夫人勉强抬了抬眼皮，道：“不需要你回报！但凡涵空作的决定，只要不是无情无义之举，老身哪怕再不情愿，也不会反对。哼，老身不过是爱惜儿子罢了，与你无关！” 她说完这几句，冷冷地拂了拂衣襟，道：“夏姑娘，你的事，老身不愿再管，就由涵空处理罢。各位，累了，先失陪。”说着，径自大踏步，出厅门去了。 穆静微和戚横玉本自在旁尴尬不已，此刻见洛老夫人lí qù ，便对视眼，戚横玉随即道：“洛堂主，天台派今日待处理的杂事甚，我们先告退了。夏姑娘，祝你好运。” 金桂子等人知她心意，齐起身告辞。洛涵空也不强留，只点头说：“各位放心，你们的事，jiù shì 我的事，等过了míng rì 午时，我们同商量应对之策。” 戚横玉等人谢过了，便转身欲出。司徒翼jīng guò 穆青露和段崎非身边，低声道：“露儿，小非，走吧。” 穆青露道：“可是……可是……”她心中极不愿走，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时支支吾吾。 司徒翼道：“走吧，别让涵空和沿香为难。”说着，悄悄使了个眼色，轻轻牵起她手。 段崎非眼见难以再留，心中也自忐忑不安，他瞧了夏沿香眼，似有意若无意地说道：“沿香的私隐，未必愿意让旁人得知。青露，我们先回避的好。” 夏沿香闻言，抬起头，正迎上段崎非意味深长的眼光。她在璧月楼艰难生存年，早已生就颗机巧心灵，听这话，又瞧见他眼色，心中霎时明明白白。她lì kè 答道：“青露，崎非，翼大哥，以前将这些瞒着你们，真对不住。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这次我想请你们留下来同倾听。” 段崎非轻轻松口气，微笑道：“好啊。”穆青露见不用走了，大为gāo xìng，连声道：“好，我陪你！”司徒翼摇摇头，笑道：“就爱凑热闹。” 此刻厅中不少人已散去，摧风堂仅余洛涵空、陶向之二人，天台派也只剩下穆青露等三人。本来嘈攘的大厅时竟寂静无匹。 洛涵空bsp;mò 了会，才又开口：“在哪里？我叫人去接。” 夏沿香向正拼命拉扯她衣袖的穆青露轻轻嘘了下，转回头，正色答道：“洛大哥，谢你的再三关照。只是……成亲的事，恐怕还不能够。” 穆青露咦了声，洛涵空似也有些奇怪，抬目问：“为甚么？再不赶紧成亲，míng rì 皇甫伦就要打发你去神乐观了。” 夏沿香面现犹豫之色，她想了会，才低声说：“今日之事太过仓促，他尚且不知情，贸然唤他前来，恐怕不太适宜。” 洛涵空扬眉道：“不贸然，就来不及了。”穆青露也好生奇怪，虽有段崎非暗中拽着，不敢太鲁莽，但依旧忍不住出声：“沿香，快叫他来啊，不然你进神乐观，再见他可就难喽。” 夏沿香咬着嘴唇，面有难色。洛涵空沉声道：“你有难言之隐？自己好好想想，我不打扰你。”说着，与陶向之远远走到大厅另侧去了。 穆青露见他三人离得远，赶紧伏在夏沿香耳边，小声说：“沿香，洛大哥愿意帮你，你就别迟疑了，赶紧把事儿办了，皆大欢喜。” 段崎非心中也有些纳闷，附和道：“对啊，青露说得有理。” 夏沿香跌足道：“唉……不是……总之……唉！” 司徒翼听他三人对话莫名其妙，道：“你们慢慢说体己话儿，我过去陪涵空。”说着离了三人，也到另边去了。 夏沿香瞧他走远了，这才转向二人，小声说：“不是不想说……我……我怕他生气。” 第100章 狭路逢（一） 欲望文 第101章 狭路逢（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1章 狭路逢（二） 穆青露奇道：“生气？天大的好事儿，为甚么生气？” 夏沿香见段崎非也点头赞同，有点儿急，低声道：“他为人审慎得很，总说自己身份低微、壮志未酬，因此极不愿意被堂中人知晓这桩秘密。如今我若说了出来，不但摧风堂上下皆知，还得由洛大哥亲自主婚，他……他定会觉得极其丢面子。” 穆青露闻言释然，嗨了声，笑道：“原来你dān xīn zhè gè 。哈，放心吧，说不定只是你想了呢？他既然是审慎的人，那肯定以大局为重，又怎会舍得眼睁睁看你入神乐观？退万步说，就算他爱面子，觉得脸上无光，但好事既成，有佳人相伴，他转眼便又会gāo xìng啦。” 夏沿香依旧有些犹豫不定：“真的么？……可我瞧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是郑重其事的。他每次来见我时，都极度小心，言行，都生怕被人窥破。” 段崎非截口道：“他过去怎么想，那是他的事。但你现在坚持不说，莫非还dǎ suàn 自力生解决这桩麻烦？你要想想，他既然地位低下，就算你保住了他的面子和尊严，等你进了神乐观，他又如何有能力来见你？” 夏沿香惊了惊，竟无法回答。 穆青露趁热打铁：“是啊，他在堂中身份低微，哪能随随便便离开这里去京师呢？沿香，今天是唯的好机会，你再不说，就真来不及啦。” 夏沿香轻叹道：“可是……让洛大哥亲自来主持，唉，终究对不住他……” 穆青露道：“洛大哥虽然伤心，但风口浪尖上，他仍旧愿意照顾你，也很不容易了。现在情况紧迫，你还是别胡思乱想，先接受照顾，来日再慢慢报答也不迟啊。” 她话音未落，洛涵空却已在那头问：“商量好了么？” 夏沿香本自心意未定，闻言慌慌张张地道：“这……这……他……” 突听门外把女声冷冷地问：“夏姑娘，你久久不愿说出他在哪，莫非他只是你的托辞而已？” 几人闻声瞧向门外，却是范寓将殷寄梅等三位当家带回来了。只见殷寄梅和秦智达已不复先前兴冲冲的神色，反而怒意甚炽。方寒草紧跟爱妻身后，面色也淡漠得很。 殷寄梅目现寒芒，冷声续问：“夏姑娘，我们洛堂主对你番真心，你不但弃如敝履，还搬出已经心有所属这样的话来搪塞。如今洛堂主宽宏大量，愿意为你主持婚事，你却又支支吾吾……哼，我殷寄梅心眼儿可小得很，我听来听去，倒觉得……” 她冷冷笑，又说：“我倒觉得你并没有甚么另外的心上人，你只是嫌弃洛堂主，不愿嫁给他，所以胡乱编排理由而已！” 她单刀直入，极不客气。场中另几人霎时bsp;mò 不言，夏沿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抬高声音： “殷三当家，你……你想了！” 秦智达怒哼声，在旁抢过话头：“这般躲躲闪闪，由不得人不想！” 夏沿香涨红了脸，立在原地，美目圆睁，时被噎得说不出话。穆青露急了，赶紧叫道：“喂，喂，沿香没有编排理由骗人，他俩——”话刚叫到半，段崎非将她拉，直拉了半个旋儿，低叱：“沿香自己会说。” 穆青露挣扎几下，终于安静下来，她瞧着夏沿香，;道：“你瞧，再不说，便没人帮得了你啦。” 殷寄梅厉声插嘴：“夏姑娘才高志大，只怕不需要我们帮！夏姑娘，以你的姿容，其实根本不必费心杜撰甚么情郎。事到如今，你只需张口说句‘我爱的是村东头放牛的王大呆’，只怕全天下叫王大呆的放牛郎都会愿意配合你演这出好戏！” 她字字爽辣，极不留情面。厅中几人都听得呆住了。陶向之与司徒翼对望眼，双双脸上泛起复杂神色，洛涵空皱着眉头说了句：“寄梅，住口。”但声音干涩，似也受到打击。段崎非听到殷寄梅的话，心中也动，暗想：“当日沿香和那乐师究竟有没有定情，除他二人外，没人目睹。难道……难道……真的并无此事？可是瞧沿香神色，却又不像在说空话……” 穆青露却毫无怀疑，叫道：“喂，喂，殷姐姐，这么说话可不好，太伤人心啦。” 殷寄梅毫不示弱，回道：“她伤洛堂主心在前，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青露，你不觉得她很可笑么？宁可杜撰个莫名其妙的心上人，也不愿意嫁给英勇盖世的洛堂主！哦——对了，夏姑娘，莫非你并没有杜撰，而是那人身份实在微贱，和洛堂主天差地别，所以你羞于当众直说？” 她的话如支支利箭，千刺万攒，直捅入夏沿香耳中、心中。夏沿香只觉股子心火腾腾蹿起，将脑海中烧成空白片。她缓缓抬头，朝殷寄梅看了眼，双俏目含了怒意，但嫣红的唇角轻扬，反倒绽出丝笑容来。 夏沿香不再迟疑，轻轻举足，朝洛涵空走去。jīng guò 殷寄梅等人时，头也不回，只当他们不存在般。她缓缓来到洛涵空面前，敛容拜，柔声道： “洛大哥，确如殷三当家所说，我的心上人，是很贫寒的人物。但他却是活生生的人，并非由我凭空杜撰得来。而且，即使他么卑微贫穷，我的心也早已点不剩，全交付给他了。” 她抬起头来，正视洛涵空，毫不退缩，jì xù 轻柔但坚定地说道： “洛大哥，他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璧月楼与我合奏《凤求凰》的鼓瑟乐师。” 她言既出，穆青露和司徒翼等人尚不觉甚么，洛涵空和陶向之他们的脸唰地惨白如纸！ 洛涵空扫漠然倾听之色，虎吼声，腾地跨前步，双手猛地攥住夏沿香肩膀： “甚么！你说甚么？！你的心上人，居然是他？！” 夏沿香猝不及防，疼痛不已，啊地哀呼声，差点连眼泪都被他攥出来。陶向之急唤：“洛堂主，手下留情！”他嘴里叫着，人已掠上前去，轻轻搭住洛涵空双掌，向外拉。 穆青露也急了：“洛大哥，别打人呀！”和段崎非起，zuǒ yòu 将夏沿香搀住。 洛涵空在陶向之和司徒翼的劝阻声中，才渐渐醒觉，撤了双掌，兀自咆哮不已：“你？！怎会是他？！不可能，不可能，你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又怎会和他……” 第101章 狭路逢（二） 欲望文 第102章 狭路逢（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2章 狭路逢（三） 夏沿香捂住双肩，任他叫喊，过了会，疼痛略消，才微蹙双眉，退后几步，平静地续道： “那日在璧月楼听他奏曲，匆忙间瞥到眼他的面貌，我已暗暗倾心，但萍水相逢，并不敢怀有甚么期待。谁料来到摧风堂后，竟无意中在溪水畔遇到他。交谈之下，情投意合，于是私定终身，但仓促之中，没来得及通知各位。如今竟要劳烦洛大哥亲自替我俩主持婚事，相形之下，沿香过去所作所为，实在太小家子气。洛大哥如有怪责，沿香甘愿领罚。” 她说完后，突然转向殷寄梅，朝她笑了笑： “殷三当家，我记得有次与他论及琴道时，仿佛听到你的声音jīng guò ，我还以为你瞧见了呢。现在看来你丝毫不知情，所以才会口口声声说我杜撰了他来愚弄洛大哥？” 殷寄梅震惊之下，整个人呆若木鸡。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我，我没有，我没看见，也没听见，我，我甚么都不知道。” 夏沿香微微笑道：“你不知情，也怪不得你。不过以后请别再说甚么虚拟杜撰之类的话了，我不爱听。” 殷寄梅的脸红yī zhèn 白yī zhèn ，闷哼声，退到厅侧，闭口不言。 在另边的穆青露和段崎非双双松了口气，穆青露低声道：“唉，说出来就好，洛大哥就算生气，捱过这yī zhèn 儿也就没事啦。” 段崎非有些不安：“洛堂主这气生得可大了些，不过也难怪。对方只是个乐师，唉。” 洛涵空犹且在哮叫：“是他！是他！他！” 陶向之和司徒翼不住地劝：“消消气，消消气，事到如今，只能说明你和夏姑娘无缘。徒然动怒，岂不白白损劳身体。” 洛涵空满面赤绛，怒吼道：“让开！” 陶向之和司徒翼愣，刚想再劝，洛涵空已抬起双掌，zuǒ yòu 横拍，催动掌风，竟直直将二人向两侧推了开去！ 范寓和秦智达急呼：“洛堂主，请莫伤人！”却见陶向之和司徒翼虽被推到两旁，却都身形不晃、面色未变，显是洛涵空只想推开他俩，却并不愿伤及二人。 只见洛涵空将身边人赶开后，面色骤变，从绛赤转为黑紫。他高高举起双掌，大步横跨，突地暴喝声，两道掌风交叉而出，如疾风劈浪般，直将面前大厅青石地板震出道又深又宽的壕沟来！ 穆青露惊叫道：“摧风九式‘巨风动地’！哎呀！”说话间，她身法轻灵，早已踏出“采菱步”，迅速飘至场中。她步法快，手法快，玉指轻扬，七根朱弦疾弹而出，在夏沿香纤腰上裹，借力牵扯，已带住夏沿香，双双掠回段崎非身边。 夏沿香惊得俏脸煞白，穆青露和她同定，方才拍了拍胸口，吁道：“哎呀，吓我跳！” 夏沿香低声道：“谢……谢谢……”她纵然先前鼓足勇气，但陡见洛涵空发威，心里终究害怕，时竟也有些结巴。 穆青露神气地ān wèi 说：“别怕，别怕，有我护你，肯定捱得过去。”她正自神气活现，段崎非在旁却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不救也没事，洛堂主发力的时候，避开了沿香……” 穆青露咦了声，仔细瞧去，果然见那掌力震出的壕沟虽深虽宽，却斜斜朝向西南角，而夏沿香方才的东南方位上，地板却安然无恙。 穆青露拍拍nǎo dài ，笑道：“哈，却是我虑了。沿香，别怕，洛大哥就算发火，也没伤你，可见他定会成全你。” 夏沿香苍白着脸道：“会么？我瞧他生气得很。” 三人起瞧向洛涵空。只见他掌劈出，立即收回，疾退两步，跌坐在大椅中，脸上紫黑之气缓缓隐去，竟渐渐换上副沉哀之相来。他坐在椅中，目光凝滞，紧闭了嘴，言不发，恍如元神出窍般。众人见此情景，料他伤心至极，也不敢话。 过了良久，洛涵空突似神思回归，浑身震，猛然抬眼，环顾场中： “听到了吗！她，她爱的是那个人！哈！hā hāhā hā！” 他骤然间狂笑起来，直笑得声嘶力竭，众人惊得呆了，不知该如何措辞。司徒翼抽身跃回几步，来到穆青露等人身边，小声道：“涵空伤心极了。” 穆青露大为动容：“洛大哥用情至深，好可怜！” 夏沿香亦动容道：“我……我不知道他会这……这样，唉，我……” 段崎非皱眉道：“洛堂主的伤心，看上去仿佛还有另外原因？”他似自言自语，话声甚小，湮没在洛涵空的狂笑声中，另几人都未曾听到。 洛涵空笑了会，慢慢安静下来。他突地在椅上转了向，面朝夏沿香，字顿地说：“沿香，阿翼他们初来摧风堂那日，我曾举办了家宴。那时你也在吧？” 夏沿香被他瞿然zhù shì ，身子微微颤，随即又稳住，她举目回视洛涵空，泰然道：“是啊，承蒙洛大哥抬举，我也有幸参加了。” 洛涵空嘴角牵动，那笑容竟蕴含了无限伤痛凄凉：“你明知我家中尴尬事，竟然还敢背着我和他定终身——沿香啊沿香，我洛涵空，就真的这么惹你讨厌，以至于要这般gù yì 羞辱我吗？” 他骤有此问，夏沿香顿时莫名其妙，她目光轻轻闪，似有无限迷惘：“洛大哥？gù yì ……gù yì 羞辱你？我……我没有啊，他虽然只是个乐师，但我的身份也不矜贵，我……我若配你，才是高攀，如今我和他在起，并不能算羞辱你啊！” 洛涵空闻言，目中怒火迸射，厉声道：“乐师？你还说他只是乐师？！甚么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你糊弄谁呢？” 夏沿香在他喝声中抬起头，不卑不亢zhù shì 着他：“乐师的身份，是他亲口承认的，何来糊弄之说？” 洛涵空虎目中顿现诧异与不信之色：“他说自己是乐师，你就信？你也不想想他姓甚么、叫甚么，他会只是个乐师？！” 夏沿香垂下长长的睫毛，真诚地道：“洛大哥，我至今不知他真名姓。他自度地位低微，几度匆匆相见，都无颜细说，从来不曾明白告诉过我。可是，就算他只是介无名乐师，那又何妨呢？” 她说着，目中似泛起层薄薄水雾，续道：“姓也好，名也好，终究只是称呼而已，又怎能及得上活生生的人？你们都叫我夏沿香，但你们可知夏沿香zhè gè 名字也并非我亲生父母所起？它只是璧月楼替我拟的艺名，平时使唤我的时候人人都大声念它罢了。” 洛涵空蓦然怔住，须臾，才狂笑起来： “无名乐师？原来……你竟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很好！无名无姓，你也敢随随便便交付真心！” 他从椅中陡然立起，旋身，指着属下道：“听到没？那位‘无名乐师’！” 他忽尔恚怒，忽尔狂笑，竟似这阴晴不定的六月天般。夏沿香茫无头绪，悄悄倒退半步，低声向穆青露和段崎非道：“……怎么回事？为甚么我感觉很怪异？” 穆青露缩缩脖子，小声说：“没啥奇怪的啊，洛大哥觉得你被无名乐师抢去，忒没面子，也难怪他会生气失常。” 司徒翼皱眉道：“涵空往日就算发怒，也从不曾这样过。我瞧他的神情，倒似另有几分难言之隐。” 段崎非在旁道：“听洛堂主的话，那人仿佛不只是个乐师，还有别样身份？……” 几人尚来不及想，已听到洛涵空又在上边喝道：“殷寄梅，是你想出了以《凤求凰》吸引沿香的法子，又是你举荐了他来演奏！你说让他背朝舞台而坐，权当工具用，绝不致有yì ;，可是如今却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殷寄梅神色惊惶，翻身下拜：“洛堂主，属下心想替您撮合美事，当时只道他乐艺高绝，定能有所助益——却没料到出了纰漏，属下……罪该万死！” 方寒草赶紧跟着下拜：“请洛堂主宽恕寄梅，容她戴罪立功。” 陶向之和范寓、秦智达起躬身道：“洛堂主，当日三当家提出此议，我们并未反对，可见人人有责。归根到底，此乃天意，还请莫要怪罪三当家个人。” 洛涵空神情沉痛，盯着他们半晌，才缓缓地道：“我并非要惩罚她。只是……只是……骤生此变，教我如何向母亲jiāo dài ？！” 陶向之沉声道：“老夫人性情耿直，听了想必不好受。以属下之见，不妨先行处理此事，日后再择机告知老夫人不迟。” 他几人你言我语，夏沿香等人却听得迷迷瞪瞪、莫名其妙。穆青露小声说：“好奇怪！老夫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陶先生为何又说要瞒着她？” 司徒翼摇头道：“我可也有些糊涂了。” 夏沿香担忧地道：“我不明白他们在商量些甚么？但愿……但愿他们不会为难他……” 她忧心之下，说得略略大声。洛涵空猛地震，目光已向她横扫过来。夏沿香吃了惊，忙低下头，不去瞧他。 洛涵空静默片刻，突然大声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 他咬牙说完这句话，转头朝陶向之道：“陶先生，劳烦你亲自跑趟——” 穆青露和夏沿香听，心中转惊为喜，互瞧眼，穆青露抢着道：“哈，他要来了。” 夏沿香脸儿微微红：“嗯。” 穆青露笑道：“不错，不错，经历番雷霆，守得云开见月明。” 司徒翼在旁轻敲她的脑瓜，小声道：“别喜形于色，教涵空看了伤心。” 段崎非先前已自生疑，待得洛涵空开口吩咐陶向之时，他骤然瞧见洛涵空面色，突地心中震，霎时明白过来，跌足道： “原来如此！那人……那人是……” 与此同时，洛涵空已沉着脸说了下去： “……把洛苏华给我叫过来！” 第102章 狭路逢（三） 欲望文 第103章 君无情（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3章 君无情（一） “洛……洛苏华？” 夏沿香和穆青露霎时双双美目圆睁。段崎非却满脸羞愧与懊恼，低声叹道：“仔细想来，早就有蛛丝马迹。唉，却是我疏忽了！” 司徒翼轻轻皱起眉头，瞧瞧段崎非，又瞧瞧夏沿香与穆青露，俊脸上泛起层淡淡雾霾。他嘴角动了动，终究没说甚么，略略后退两步，声不吭。 穆青露呆了呆，随即回过神，把攥住夏沿香的胳膊道：“喂，沿香，听到吗，那人竟然jiù shì 小木楼里的二公子！” 夏沿香双眸中先前还带有惊色，终于慢慢化融，转而漾起复杂难测的辉彩：“是他……居然是他……难怪那天在楼前时，心头总萦绕股莫名其妙的滋味，原来……” 穆青露低声道：“心有灵犀点通。” 夏沿香轻轻点点头，目中神采突又转为怜惜与同情：“难怪他会说那些话。这些年来……这些年来可真难为他了。” 穆青露拍拍她肩，大大咧咧笑道：“他娶到你，就不可怜了。” 她二人你言我语，相谈甚欢。段崎非瞧了瞧摧风堂诸人面色，在二女身畔轻声道：“别说啦，莫教人下不了台。” 穆青露啊呀声，道：“正是。”赶紧住了口。夏沿香却抬起头，面上似有不忿之色：“那是他的亲xiōng dì ，他怎可如此对待亲xiōng d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学甚么不好，定要学草木吗？” 那厢秦智达耳力甚好，闻言顿时便要翻脸。陶向之和范寓zuǒ yòu 阻拦，才硬生生压住了他的话头。殷寄梅苍白着脸，在夫君陪伴下言不发。 夏沿香整衣裣，绕过被毁坏的砖地，转到洛涵空面前，俏脸含霜，向他说道： “洛大哥，你对我好，我自然感激得很。不过……不过我忍不住要问你句，你为何对xiōng dì 这般冷淡，任他几乎绝足不出户，每日每夜只与孤灯相伴？” 众人闻言色变，司徒翼改旁观姿态，朝穆青露道：“露儿，让她别事了，还嫌今日不够乱么？” 穆青露小小声嘟囔：“可我也很想知道为甚么。”司徒翼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说道：“他人家事，问了有害无益。” 穆青露叹道：“好吧。”不情不愿挪到夏沿香身边，拉拉她衣袖：“沿香，别问啦。” 夏沿香固执地道：“不行，我偏要问个清楚。”她盯住洛涵空，见他板着脸坐在椅中默然不应，便jì xù 追问：“洛大哥，你回答我，为甚么？” 洛涵空被她灼灼目光zhù shì ，板起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丝不自在。他咳嗽声，干巴巴地说：“他绝足不出户？那又怎么同你相见的？” 夏沿香轻轻摇头：“你别避重就轻。就算他未曾被明令禁足，但这些年来他受过的苦楚，只怕堂中不少人都知道罢？” 洛涵空突然提高声音，怒气冲冲地道：“他受苦楚？他有甚么苦楚？我只不过没让他涉足议事厅，几时又给他尝过苦楚了？甚么清寒啊、卑微啊，还不全是他自己闹的！” 夏沿香柔雅的声音陡地转为严厉：“你说他的切全是自找的么？洛大哥，个人放着好端端的生活不要，宁可自己选择过那样的日子，你觉得传出去，会有少人相信呢？” 洛涵空紫胀了脸，冲口道：“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夏沿香望着他，虽不再言语，眼底却涌上两抹不信与不屑来。洛涵空瞧着她的形容，满腔怒气倏忽化作悲哀：“沿香，你坚持认为我虐待他，你——终究信不过我。” 夏沿香淡淡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她说完这几句话，竟自转身，慢慢走回原处，再也不理会洛涵空。 洛涵空瞧着她的侧影，脸上写满失望，怅然地喃喃道：“我的确不喜欢他，但我的确没有苛待过他。”他说完这几句，突然苦笑下，抬眼瞧着陶向之等人，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这般看待我？” 陶向之弯身道：“属下耳聪目明，堂主无需dān xīn 。” 洛涵空苦笑：“天下又有几人能像你这般耳聪目明？” 范寓等人互望眼，赶紧起恭顺地道：“洛堂主大恩大义，只有闲杂人等才会无端猜疑。” 洛涵空zhù shì 他们，缓缓地道：“哼？大恩大义？我对她施以恩义，到头来她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段崎非眼见不妙，在夏沿香身畔低声道：“沿香，你若再假以辞色，反而对你和他不利。” 夏沿香轻轻震，恍然大悟。她低声道：“我冒失了，谢提醒。”说罢，她轻轻抚胸，似要平息心情，稍过晌，才放缓嗓音，转身朝洛涵空道： “洛大哥，方才我时冲动，有得罪，在此向你赔礼。”说着，深深福。 洛涵空依旧蜷在椅上，心灰意冷地挥挥手，道：“免了。” 夏沿香垂首伫立，不再出声。洛涵空挥完手，想转开视线，却终究不忍心。往她楚楚可怜的面上瞥，颗心顿时又软了。他叹息记，咬牙道：“不必低声下气，我知道你在dān xīn 甚么。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你要嫁他，我不干扰，你等他来jiù shì 。” 夏沿香轻声道：“谢。” 陶向之轻咳声，道：“堂主，属下这便去请苏华公子。” 他灰衫拂动，出了厅门，径自去了。 众人时无语，场中寂静无匹。司徒翼略顿了顿，便移步去了洛涵空那边，远远望去，似在小声宽慰他。 这厢夏沿香虽得了洛涵空保证，但眼中神色却依旧有些游移不定。段崎非瞧她神情，知她还在dān xīn ，低声劝慰道：“别想啦。今日虽然yì ;，但若能阴差阳错就此剖明心迹，倒也不失为椿好事。” 夏沿香道：“唉，我倒不dān xīn 洛大哥食言。只是苏……洛苏华，他素来平和审慎，每说起洛堂主，大有敬畏之色。如今骤然要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真怕……真怕他会生我的气。” 穆青露在旁道：“情势所逼而已。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会生你的气？” 夏沿香轻叹道：“今日我方才知道，个人若入了情网，难免会患得患失，无所适从。” 段崎非听到“患得患失、无所适从”四字，心中个激荡。他尚且来不及想，已听得穆青露笑道：“你这么说，我可想起来了。以前有次我在郊外采到几个甜果子，回到家后，正好翼哥哥来串门儿。我很想给他也尝尝，却又怕他觉得好吃，全吃光了，我自己就没得吃啦。于是，给？还是不给？我很患得患失、无所适从哪。” 夏沿香忍俊不禁：“你这哪算患得患失，你这分明是护食。” 穆青露嘻嘻嘻地笑起来。段崎非强自收起心中酸意，向夏沿香道：“二公子的身份，总好过无名乐师。如今那么人皆是见证，你的京师之行，想来定可以免除。” 夏沿香轻轻嗯了声，终究又有些不放心，拉住穆青露的手道：“青露，如果他怪责我，你可要替我说好话哪。” 穆青露洋洋地道：“当然，当然。放心吧，谁也不会怪你。” 两边各自埋头说话，不知不觉又过去会，渐渐的日头西沉，厅中的kōng qì 也不那么燠热了。正说话间，突听陶向之的声音在门外道： “启禀堂主，二公子到了。” 第103章 君无情（一） 欲望文 第104章 君无情（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4章 君无情（二） 所有人听，立时收住话头，起瞧向门外。洛涵空漠然地抬了抬眼皮，应道：“进来。” 斜斜投入门内的阳光突然被道修长的人影遮挡了下，不过眨眼之间，日光复又投向地面，而那人影已缓缓步上前来。洛涵空蓦地抬头，双目如电，直直射向来人。厅中众人见他如此，亦不再避讳，也纷纷望向他。 洛苏华已换去了那日的素麻斗篷，只穿着袭纯白色衣袍。想是匆忙间被传召，他只在腰间系了条同色袍带，周身上下再无丝纹饰。然而正是这片纯白，恰衬出他姿容绝世的面貌来，尤其那额间片片飘落的绯红花瓣，显得分外醒目。时间，白衫、黑发、红花互相掩映，便连窗际鸟语声似也受了震撼，而悄悄停止了。 洛涵空皱起眉头上下审视他，并不说话。其余人都默默打量洛苏华，眼神复杂，不知各自心中在想甚么。段崎非虽已见过他面，此时此刻，却依旧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暗道：“他的相貌的确俊俏，难怪沿香对他见钟情。” 穆青露歪着头，极为好奇地细细端详着洛苏华。夏沿香却红着脸，瞧也不是，不瞧也不是，但见她神情又紧张又害羞，与平常居然有大不同。 洛苏华似浑然不觉，径直进了厅门，步步向前行去。除了洛涵空外，他竟目不斜视，谁也不瞧。 他只在jīng guò 段崎非等人面前时，略略停了停，但转瞬之间，他已jì xù 举足，直来到洛涵空面前，俯身深深拜。 洛涵空依旧皱着眉，道：“你做甚么？” 洛苏华恭顺地俯着身，并不应答。陶向之直跟在他身后，此刻上前步，向他道：“二公子，不必行此大礼，请起。” 段崎非等人遥遥在后，看不清洛苏华脸上的表情。只见到陶向之向他扶，洛苏华方才立直身子，吐出两个字：“谢。” 他的话虽短，却嗓音清越，极为悦耳。穆青露听之下，顿时乐了，笑道：“哈，他果然不是哑巴。” 夏沿香红着脸，推了她把。穆青露眨眨眼，向她凑过头去，道：“非但不是哑巴，还好听得很哪。” 夏沿香小小声道：“别打诨啦。他都没瞧我眼，肯定生我气了……” 穆青露道：“不会的。”正说话间，已听洛涵空板着脸开口道： “可知道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洛苏华的声音从容平静：“苏华不知，请堂主明示。” 洛涵空顿了顿，道：“有位姑娘，即将被京师神乐观召去。如今我们既不愿她离开，又都束手无策，唯有你才能挽留住她。” 洛苏华的声音依旧平和：“苏华无德无能，谢洛堂主抬举。” 洛涵空嘴角抽动，道：“我没时间同你fèi huà 。你且转头瞧瞧那边。”说着，向夏沿香所在处举手指。 夏沿香、穆青露和段崎非经他指，下意识齐齐作了个深呼吸，正襟危坐。却见洛苏华已转过身，举目向他们三人望来。 他眼神深邃幽澄，在三人间缓缓扫，便对准了夏沿香。只见他zhù shì 夏沿香的目光平和温雅，内中绝无丝毫苛怪之意。夏沿香先前心中还自忐忑不安，此时与他对望，顿时如释重负，轻轻吁，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洛苏华望了望夏沿香，又朝他三人微微笑。他姿容俊逸，浅浅笑中竟似蕴含使人著魔的力量般，将三人的目光紧紧吸引。 这刻看似短暂，却又漫长。段崎非悄悄瞅了瞅夏沿香，只见她眼波动荡，似已心醉神摇，羞红着脸，也向洛苏华会心笑。 洛苏华朝他三人轻轻颔首，便又向洛涵空转回头去。洛涵空瞧见夏沿香神情，心中大为懊恼，生硬地道： “如今夏姑娘被神乐观强行征调，眼看便要孤身入京师。那神乐观呢，咳咳，虎狼甚，不是个好所在。但倘若夏姑娘能赶在今日结亲，便可免去此厄运。听说你与她情投意合，已私定终身，苏华，此事可属实？倘若果真如此，今日你俩就此拜了天地罢，从明天开始，你带着她搬出堂外居住，不必再回来了。” 他言问出，夏沿香玉颊飞红，小小声道：“洛大哥说话……真直接……” 穆青露似有同感，笑道：“是呀。不过直接点也挺好。”说着，从背后悄悄伸过手去，捏了下夏沿香的手。夏沿香心领神会，二女相视笑，眼中充满期盼。 却见洛苏华闻言之下，身形微微滞了滞。然而他却迅速稳住身形，向后小退几步，突然沉身向洛涵空拜了下去。 洛涵空哑着嗓子道：“动不动就跪拜，我有让你跪拜么？” 段崎非瞧不到洛苏华的表情，只看见陶向之和范寓左右，向洛苏华道：“二公子，堂主已知悉你与夏姑娘定情之事，你不必畏惧，只管照实说来。” 洛苏华没有应答，反而俯下身去，坚持向洛涵空深深拜。拜毕，才肃声开口，声音恰如寺院晚钟，清悦悠扬： “堂主想必弄错了，绝无此事。” 他话音甫落，厅中陡地传来记器物碎裂声。众人迅速瞧去，却是夏沿香面色惨白，猛然挺身立起，带翻了身后小桌上的花瓶。 段崎非心中连呼“奇怪”，却来不及想，只见穆青露也瞪圆了眼睛，莫名其妙地嘀咕道：“咦？” 夏沿香紧咬牙关，盯住洛苏华的背影，半晌吐不出个字来。洛苏华依旧长身而跪，身形丝毫不动，也没有回首朝她望眼。 洛涵空似也大大的出乎意料，脸色沉，叱道：“你说甚么？！” 洛苏华垂下头去，声音益发淡定雅和：“我从未与这位夏姑娘说过话。至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事，是绝未有过，想来应是有人传错了消息。所以，请恕苏华无能，无法为堂主分忧。” 厅中四处传来低低惊叹声，须臾渐渐高起来，众人眼中俱充满惊疑之色，忽儿瞅瞅洛苏华，忽儿又瞟瞟夏沿香。 夏沿香用力捏住桌沿，指节发紧，俏脸也由白变青，却依旧没有开口。穆青露已回过神儿，大声道：“咦？你没和她说过话？可不扯谎！” 洛苏华不回头，只淡淡地应道：“何来扯谎之言？” 穆青露怒道：“你明明认得她，还与她yuē huì 过。连人证都有，你又何必睁眼说瞎话？你就这么怕你大哥吗？” 段崎非急道：“青露！”却为时已晚。洛涵空的目光已扫了过来： “露儿，你说有人曾亲眼瞧见他俩在起？是谁？” 穆青露这才惊觉失言，掩住口讷讷道：“这……那……”她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瞧瞧殷寄梅，殷寄梅却冷着脸别转了头。她又瞧瞧秦智达，秦智达不明就里反望着她。穆青露吞了口口水，又骤然瞥见司徒翼责备的眼光，只得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洛涵空目扫全场，追问：“谁？哪个瞧见过？为甚么瞒住我？” 穆青露满脸通红，停了停，只得吞吞吐吐地道：“那个……他俩既然私下相约过，难免有可能被来往的人看到。洛大哥到堂中问问，也许便能找出见证人。” 洛涵空满腹狐疑地道：“哦。”他bsp;mò 了会，终究有些不信，向洛苏华问道： “你……真没私下见过她？” 洛苏华在众人片怀疑的眼光笼罩中，稳稳地抬起头来，正视洛涵空，真挚地道： “堂主，除了以往曾在璧月楼仿佛听过这位姑娘唱奏外，我从未再见到过她，谈不上与她相识。所以，苏华恐怕没本事挽留住她，请堂主莫要怪罪。” 洛涵空倒吸口凉气，似被鱼骨头梗住喉咙般，他瞪着大眼瞧瞧洛苏华，又瞧瞧夏沿香，竟不知该说甚么好了。 第104章 君无情（二） 欲望文 第105章 君无情（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5章 君无情（三） 秦智达脾气糙，按捺不住，叫道：“咋回事？夏沿香，你在糊弄我们堂主么？” 范寓拉拉他，道：“五弟莫急。”说着，也抬眼朝夏沿香问道：“夏姑娘，如今二公子亲口说并无此事，你该当如何解释？” 殷寄梅先前直木着脸不出声，此时突然冷笑：“二公子怎可能与她定情？我早就猜到她是在推诿洛堂主，这下你们总该信了罢？” 夏沿香捏住桌沿的手指微微抽搐，终于啪地撤开。她面色本青白不定，此刻怒视着殷寄梅，却又泛上yī zhèn 激红： “殷堂主，你怎可说这种话？你不也曾亲眼见过我与他倾谈吗？！” 殷寄梅毫不示弱，反瞪着她，厉声道：“哪有？你方才只说过苟合的时候仿佛远远听到我的声音，如今看来，苟合之事纯属你的杜撰，我又哪可能亲眼见到？” 夏沿香仿佛被人打了拳似的，身子摇晃：“你……我好心为你留条退路，你反而倒打耙污蔑我？” 殷寄梅昂起脸，傲然道：“说我污蔑你，有证据么？” 夏沿香怒道：“你……”她举目四望，只见范寓、秦智达和方寒草都脸鄙夷地睨着自己，顿时心头火起，又瞪了殷寄梅眼，却终究难以分说明白。她咬牙说了几个“你”字，突似省起事，仿佛摸到jiù mìng 稻草般，赶紧回头瞧了穆青露和段崎非眼。 穆青露冲她点点头，张口就要说话，可是司徒翼却fǎn yīng 快，扬声唤道：“露儿，过来我这边。” 穆青露闻声惊了惊：“可我……”司徒翼根本不容她话，白衫晃动，倏忽掠了过来，将她手牵，道：“随我到那边去。” 穆青露挣扎道：“但……” 司徒翼用力握住她的手，沉声说：“但甚么？听话。”说着，将她拉，乘她被拉到自己身后之际，他突然抬眼，向夏沿香深深望。 段崎非在旁瞧得真切，但见司徒翼那眼净澈明厉，竟饱含了无限警告之意。他虽早知翼师兄是极为妥贴理智的人物，可却第次见他投出如此眼神，他本也想开口，可被那余光扫，惊震之下，竟也愣了愣。 夏沿香被司徒翼如此眼神瞪，花容颤，立时明白过来，冷笑道：“司徒少庄主尽管放心，此事与天台派概无guān xì ，绝不会令贵派有半点牵连。” 穆青露心有不甘，犹自挣道：“别拉我啊，让我说完话，我……喂！”司徒翼却已转回头，伸手将她揽，温言道：“乖，不说啦。” 穆青露被他当众搂，脸啪地又红了个透。她讪讪抬头，正迎上司徒翼的眼神，她红着脸别开头去，却又省起夏沿香，奋力扭回nǎo dài ，叫道：“沿香，我……我见……”话到半，突然戛然失声。 夏沿香大声道：“青露，你什么都不知道，别瞎掺和啦。” 她说完这句话，再不往司徒翼那边瞧眼。只整衣敛容，推开桌椅，朝洛苏华走去。 洛涵空倚着高高的椅背，默默zhù shì 着她。洛苏华也已起身，面朝兄长恭敬立，似不知夏沿香已在身后缓缓靠近。 夏沿香步又步，行走在众人复杂的眼色里，便似走在秋末遍洒的凉雨中般。她步履轻轻，来到洛苏华身边，向他瞧了眼。 洛苏华平静地转头，迎着她的目光，他面上表情虽仍谦和有礼，却隐隐掺杂丝疏离，绝无半点熟稔与亲近。他淡淡地问：“夏姑娘有何吩咐？” 夏沿香蓦然抬眼看向他，强作平静的语声中微有丝颤抖： “你……你生气了？” 忽听旁边传来嗤的声，却是秦智达忍不住讥笑了下。夏沿香目光微闪，装作没听见，只zhù shì 着洛苏华。 洛苏华毫不闪避，看着她的眼睛，他目光又黑又深，旁人谁也猜不透他在想甚么。没过久，他便微微笑，朗声道： “你我萍水相逢，何来生气之言。” 夏沿香面色僵，两片不自然的红云迅速蔓上她苍白的脸颊。洛涵空本自盯着他俩，此时也有些不忍直视，咳了声，艰难地道： “你还有甚么要说的吗？” 洛苏华闻言立即转身，向洛涵空道：“如果堂主没有别的吩咐，苏华便提前告退了。”说着，他轻轻揖，后退转身，竟似要lí qù 。 他jiǎo bù 甫动，夏沿香已在他身后扬声唤道：“请留步。” 这声唤出，摧风堂几位堂主都摇起头来。殷寄梅冷笑了好几声，连方寒草都禁不住叹道：“死缠烂打，不成体统。” 夏沿香紧紧抿着嘴，不为所动，只固执地道：“请留步，我还有话说。” 洛苏华本已要lí qù ，听得她呼唤，怔了怔，随即止步。他微微侧身，半朝向夏沿香，道：“请说。” 夏沿香点了点头，道： “苏华，你生气也好，不愿当众承认也好，我都无话可说。但我却依然想劝你句——” 她定定望住洛苏华，言辞恳切、容色坚定，从来天真雅丽的脸庞却泛起丝坚毅： “——风大雨大，我都不怕，你也不必害怕。” 洛苏华蓦地睁大双眼，目光如水波般在她脸上轻轻拂过，似乎要在她娇美的容颜上投下缕缕潋滟的波影来。段崎非心中动，眼睛霎不霎地瞪着他俩，只想从他二人眼神交汇中看出星半点蛛丝马迹。可惜洛苏华的目光只轻轻漾，便已huī fù 古井深潭般的淡然。他从容不迫地答道： “谢夏姑娘关心，苏华承蒙堂中各位前辈照顾，从无畏缩害怕之事。”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不看夏沿香，将身旋，举步便走。 刚走出两步，突听夏沿香厉声唤道：“既然如此，你且瞧瞧，这是甚么？！” 洛苏华又是怔，不得不止住步子，回身望去，却见众人的视线全投向夏沿香右手中。夏沿香洁白纤素的右手高高举起，手中之物轻轻摇摆，竟是挂垂系着长长红丝线的圆形白玉佩。 夏沿香深深凝视住他，眼中波涛汇聚，恍若两支著了不同颜色的军马混战在处：“这是你当初亲手交付给我的事物，我很爱惜它，还替它穿了红线。如今你可还认得？” 众人中有不明就里者，小声议论起来。洛涵空却冷哼声，道： “这坠子我识得，你初来摧风堂时身上曾佩戴它。怎会跑到了她手里？” 他话出，几位资历较老的当家恍然大悟。范寓拍nǎo dài ，道：“这么说仿佛真是的，当初确实见二公子佩戴过几次。” 秦智达撇嘴道：“个大男人，成天戴这些玩意儿，可不婆婆妈妈。” 洛涵空浑然不管他们的议论，定定zhù shì 那玉佩子，双目似要喷火，声音却硬冷如冰： “洛苏华，你敢做不敢认，想欺骗我到几时？” 第105章 君无情（三） 欲望文 第106章 月下忧（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6章 月下忧（一） 山雨欲来之际，却见洛苏华脸上表情顿，不但不害怕，反倒转为欣喜。众人见此情景，愣了愣，洛苏华却已快步走向夏沿香，双俊目中欣喜之色甚，他来到夏沿香面前，轻轻伸手，声音中竟隐隐掺杂愉悦之意： “这是家母留下的遗物，几天前却不知何故丢失了。我回忆了很久，只记得有晚独自在河边坐过会，huí qù 后便再没见过它。然而我再次回到那里细细寻找，却遍寻无踪，没想到，原来是被夏姑娘拾得了。” 他愉快地说完此番话，朝夏沿香微微笑，道：“夏姑娘，谢你替我保管此物，请将它归还给我罢。” 他娓娓道来，旁人尚且还没什么，段崎非听，脑中却顿时轰然作声，不住地想：“他撒谎。他撒谎。他们确实相见过，那玉坠也决计不是河边捡来的。为甚么？洛堂主已经答应替他们作主了，他又为什么再三翻脸，要撇得干二净？” 他带着满腹yí wèn 抬头看去，却见摧风堂众人鄙夷之色尤甚，就连洛涵空的脸亦布满万般;。司徒翼搂着穆青露，在离洛涵空不远处，穆青露双妙目瞪得溜圆，充斥了惊讶和愤怒，然而奇怪的是，她目光中虽有千言万语，嘴上却声未吭，只将张清丽的脸儿憋得跟秋天的果子般透红透红。 夏沿香紧紧攥着玉佩，听洛苏华句句解释着，素手似不听使唤般颤抖起来。洛苏华说完，对她微微笑，伸出手去，便要接过玉佩。夏沿香茫然之间，下意识将手缩。 洛苏华的手略略停了停，却又探向前，修长的指尖已触到了玉佩洁白滑腻的侧边。他轻轻出指，捏住了玉佩，那几缕红线便如无辜的血丝般，淋淋漓漓搭拉在他和夏沿香的手背上。 夏沿香春葱般的手指似有不甘，犹自握着玉佩，没有撤开。洛苏华指尖微微发力，夏沿香顿了顿，终于似被缴了械般，;地将手松，那圆圆的玉佩便轻巧地滑入到洛苏华掌中。 洛苏华接过玉佩，彬彬有礼地道：“谢。”再不瞧她眼，转身便要lí qù 。 夏沿香默默伫立在他身后，在空旷偌大的厅堂映衬下，她的身影益发单薄与孤弱。她失措地瞪着洛苏华的背影，眼中先前交战不休的两股爱与恨的大军竟都已撤去，徒留满场血红色的创痛，良久，良久，她才憋出半句话： “你，别这样……” 洛苏华头也不回，如同没听见般。夏沿香的话音低弱消失之际，他恰好jīng guò 段崎非面前。段崎非心中本自惑怒不已，刹那间却瞧见洛苏华眼中似有两抹青白光焰流而过。他不由自主心中寒，再定睛望去，洛苏华却早已huī fù 平常面色，他只得暗暗怀疑或许只是自己看错了。 夏沿香终于不再说话。她默默望着洛苏华消失在厅门外，众人朝她面上瞥，竟都似不忍瞧般，暗暗转开头去。 陶向之低声对另几位当家道：“我们退下吧。” 他几人匆匆辞别洛涵空，快步离开议事厅。司徒翼依旧揽着穆青露，向洛涵空道：“涵空，我和露儿先走步。” 洛涵空缓缓点了点头，只沉痛地zhù shì 着夏沿香，竟似已无暇顾及他人。司徒翼揽住穆青露，向厅门走去。jīng guò 段崎非时，轻声道：“小非。” 段崎非心中正自天人交战，不知究竟该不该替夏沿香出言佐证。陡听司徒翼如此唤他，心下凛，便向他怀中的穆青露瞧去。却见穆青露面色苍白，眼神悲愤，她jiǎo bù 虽磨磨蹭蹭，似不情愿lí qù ，但却依旧言不发，绝无开口之意。段崎非心中微微纳闷，又见洛涵空已从椅上立起，走向正背朝着他呆呆伫立的夏沿香。段崎非见司徒翼已领着穆青露走开，心知再久留也终无用，只得远远跟在司徒翼身后，默默回到了噀雾园。 其时暮色四合，园中已有仆人向各人房里送来简单饭食。天台派众人心情沉重，各自留在房中，以往庭园中的习武闹嚷声尽皆消失不见。 段崎非匆匆扒了几口饭，黑夜已笼罩了四周。他想到被皇甫伦带走的二师伯，心中忧虑不已，又想到前途未卜的夏沿香，对那朱云离的愤恨之情又加深了几层。眼见房中渐暗，他也无心点灯，只借了微明月色，坐在窗下将这几天发生之事翻来覆去想个不住。 正寻思间，突听廊下从远而近传来yī zhèn 细碎jiǎo bù 声。他微微怔，尚未来得及作fǎn yīng ，又听得另yī zhèn 匆忙jiǎo bù 声，似在追逐前头那人。段崎非下意识倾耳，听得窗外不远处司徒翼的声音在轻声唤道： “露儿，你去哪儿？” 又听穆青露的声音愤愤地道： “不用你管。” 段崎非听到她的声音，心中抽，赶紧立起身来。又听司徒翼在说： “天色已晚，别出去了好吗？” 先前的jiǎo bù 声猛地停住。又传来通窸窸窣窣声，想是司徒翼已追赶上了穆青露。 突听穆青露声音略略提高，似乎依旧气愤不已： “我不想闷在园里，偏要出去，你别管我。” 司徒翼柔声道：“最近堂中事，说不准哪处便有危险潜伏。露儿，再忍忍罢，过几天我们就jì xù 赶路北上啦。” 穆青露道：“危险？翼哥哥，此行原本jiù shì 很危险的——你很害怕么？” 司徒翼道：“我自然不怕。但我不愿你无辜受伤。” 段崎非听他俩说来说去，心中极端不是滋味。他摇摇头，不愿听，便要从窗前离开。刚抬脚，突听穆青露的声音又增添了几分气恼，说道： “你不想我受伤，所以才封我哑穴不许我出声？” 段崎非的jiǎo bù 猛地停滞，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顿时收起纷乱心绪，jì xù 立在窗下聆听。 司徒翼的声音低了几分，似也自感kuì jiù ：“露儿，点你穴道，是我不对。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不过，你听话，别出去了，好么？” 穆青露怒道：“现在罚你又有甚么用？如果我那时能开口，沿香也不至于蒙受不白之冤！如今摧风堂上下都觉得她是个大骗子，就算我再说甚么，只怕也没人相信了。” 她嘴中说着，jiǎo bù 又起。司徒翼的声音陡然转为焦急：“你急匆匆外出，是要去看夏沿香？” 穆青露道：“我……”话音未完，司徒翼已沉声道：“不行，不能去。” 第106章 月下忧（一） 欲望文 第107章 月下忧（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7章 月下忧（二） 段崎非听得外面又传来拉扯之声，心中担忧，只得从窗缝中向外觑去。只见白茫茫月光下，司徒翼正扯住穆青露不放。穆青露纤影闪动，似想挣脱他。二人你拉我挣，却又怕惊动他人，是以动作幅度并不太大。 司徒翼拉住穆青露的手，jì xù 说道：“露儿，听我句，别再同夏沿香来往了。” 穆青露边扒他的手，边道：“为甚么？难道你也不相信她？” 司徒翼道：“就算我想相信，又从何信起？从头到尾，她没半点真话。” 穆青露略略提高声音，道：“她的话自然是真的，她和洛苏华……” 司徒翼猛地dǎ duàn 她的话：“你怎能如此确信她说的是真话？” 穆青露道：“我当然确信，因为我……” 司徒翼的声音陡地转为严厉：“露儿，你早就知道她与洛苏华有私情，是不是？” 段崎非听到这里，脸上腾地热，心道翼师兄果然怀疑了。念及此，隐隐见穆青露纤影晃，声音中似也受了不小震撼：“你……你怎么知道？” 司徒翼咬牙道：“咱俩块儿长大，我对你自然了解得很。”他上前步，牢牢握住穆青露的手，追问道：“夏沿香早就告诉你了？还是你曾亲眼见过他们在起？” 穆青露顿了顿，梗着脖子道：“反正沿香没骗人，他们确实在起过。” 司徒翼问：“那为什么洛苏华又坚决否认此事？” 穆青露恨恨地说：“他怕他哥哥呗，沿香早就说过他很畏惧洛大哥。” 司徒翼道：“涵空纵然知道了是他，也依旧没有食言。洛苏华何必要害怕？” 穆青露想了想：“洛苏华想必怕洛大哥事后会再为难他。何况那么……那么人都觉得洛大哥以往对他确实也很不怎么样。” 司徒翼没有马上回应，过了晌，才低低地道：“涵空他……不是那样的人罢。” 他二人时都不再说话。司徒翼沉吟会，又问：“你亲眼瞧见洛苏华将玉佩当作定情之物赠给夏沿香？” 穆青露道：“那倒没有。但他们曾经yuē huì 过，这我是亲眼见到的。而且，也是yuē huì 过后，沿香手中才有玉佩儿的。” 司徒翼叹息道：“露儿，傻姑娘，你既然明知夏沿香私会洛苏华，就应当lì kè 来告诉我和涵空啊。” 穆青露呆了呆：“她和洛苏华情投意合，是他们之间的事，我为甚么要宣扬？” 司徒翼摇头道：“他俩根本就不该有私情。你如果能早点说出来，今日涵空也不至于如此尴尬了。” 穆青露不fú qì 地说：“私情？……翼哥哥，你别用这么难听的词儿，那只是正当的感情，不是私情。” 司徒翼固执地道：“涵空对夏沿香的感情，才是正当感情。夏沿香受了涵空的恩，却背着涵空私恋他的弟弟，这不是私情又是甚么？” 穆青露用力摇头，反驳道：“不对，不对。谁规定沿香就非得嫁给洛大哥，才能报恩？她想爱谁，就可以爱谁，何况报恩的方法得很，不定非要以身相许啊。” 司徒翼叹了口气：“露儿，我不和你争论这些。总之，你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不该瞒着不说。涵空待我们那么好，我今日若不封你哑穴，要是教他和伯母晓得了你知情不报，你我颜面何存？天台派的颜面又何存？” 穆青露将身子扭，愤然道：“非得让他俩强凑成对，天台派才有颜面么？” 司徒翼见她的气越生越大，只得放低声音哄道：“露儿，你好好想想，那洛苏华的地位如此尴尬，夏沿香不小心遇见他，已属天大的错误。你若真的为她著想，当初就该好言劝她择良木而栖才是，又何至于今日她当众遭受进退两难之辱？” 穆青露嘟囔道：“我没想到啊！早知道那洛苏华居然如此没骨气，当初我才不会安排——” 她半句话没说完，突听不远处房门砰的声被人大力推开，那声音突如其来，穆青露和司徒翼双双吓了跳。定睛瞧去，却是段崎非匆匆忙忙迈了出来。 段崎非抬头看了他俩眼，满脸惊讶之色：“咦，翼师兄，青露，在这里赏月呢？” 穆青露受了惊，那正要冲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倒生生咽住了。司徒翼只愣了愣，旋即将神色huī fù 如常：“是你啊，小非。” 段崎非点点头，道：“你们慢慢赏月，我不打扰啦。”说着，脚下绕了半个圈子，遥遥踱到庭园另头，似也在观赏落在地面上的月光。观赏了会，他又慢慢开始活动拳脚，仿佛在专心演武。 穆青露这才回过神来，瞧了瞧司徒翼的脸，才省起自己刚才倘若说完了那句话，不知将会惹翼哥哥生大的气。她悄悄拍了拍胸口，暗自叹道：“好险，好险，幸亏小非正好撞出来。” 司徒翼见她拔腿又要走，赶紧手上用力，将她扯，道：“露儿，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今天万万不会容许你再去见夏沿香。” 穆青露挣了几挣，没能甩开手，急道：“你放开我，我要见的人不是她。” 司徒翼追问道：“你不见她？那又要见谁？涵空么？他已经够烦乱的了，你别再拿沿香的事情刺激他啦。” 穆青露道：“你让我个人出去走走！我保证不见沿香，也不见洛大哥！” 司徒翼道：“好！那我陪着你，行了吧？” 穆青露呆了呆：“我不要人陪。” 司徒翼毫不让步：“不行，非陪不可。” 穆青露气急了，声音又大起来：“你不相信我？” 司徒翼道：“我只是关心你。” 穆青露再不话，用力将手抽，司徒翼兀自不放。穆青露咬牙道：“你放手，今晚我非出园门不可。” 司徒翼道：“除非你说出要去干甚么，不然我绝不放。” 穆青露怒道：“你再拉扯我，小心惊动大伙儿。再说了，要被爹爹知道你暗中点我穴道，你不怕他老人家生气？” 司徒翼道：“三师伯知道我心为你好，才不会生气。露儿，乖，今晚要么别出去了，要么由我陪你出去逛逛，你自己选种，好么？” 穆青露声音中略带惶急：“不行，我有要紧事，你让我个人走。” 司徒翼道：“不行。” 穆青露眼见他不肯妥协，急了会，突似心生计，遥遥指着段崎非道：“好啦，我让小非陪着，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喂，小非！” 段崎非正躲得远远地，形似演武，实则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偷听。突然被穆青露隔空指，他个激灵，架势顿时不成章法。他赶紧收住手脚，心中暗暗叫苦：“这傻丫头，先前差点把自己供出来，现在终于把我也供出来了。” 第107章 月下忧（二） 欲望文 第108章 月下忧（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8章 月下忧（三） 他被穆青露这呼唤，再不能装模作样，只得讷讷转了个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 穆青露浑然不知，点点头，强调了遍：“对，小非，我要出门趟，你陪我去。” 段崎非如芒刺在背，迎上前也不是，原地驻扎也不是。只见司徒翼bsp;mò 会，慢慢收回牵住穆青露的手，缓缓转头瞧了自己眼，面上表情深沉，看不出他在想甚么。许久，司徒翼才问了句话： “露儿，为甚么你宁肯要他陪，也不要我？” 穆青露尚未察觉有异，说道：“反正今天我只要小非陪，有他陪着，我干不了坏事，你尽可放心。” 段崎非张口道：“我……”司徒翼却已朝侧方挪开两步，表情苦涩： “好，你要他陪，好吧。” 穆青露眨了眨眼，终于感觉到了丝不对劲儿，她讪讪地道：“翼哥哥？……” 司徒翼咬牙道：“你情愿和他呆块儿，也不要我陪你。好吧，小非，等下你好好照顾露儿，别让她往危险的地方跑。” 他从齿缝中挤完这几句话，竟扭头要走。段崎非心中大呼不妙，他本dān xīn 翼师兄会怀疑自己和露儿样是沿香事件的推波助澜者，谁知翼师兄没关心这茬，而……仿佛大有醋意？他时不知该不该庆幸，只得向穆青露;地瞧了眼。 穆青露也呆住了，须臾才回过神来，赶紧道：“翼哥哥，不是的，我——” 司徒翼已稍稍平息心绪，自觉有些失态，停下jiǎo bù ，回首向她望，强作镇定地道：“你别dān xīn ，我……我等你回来。下回，下回再不能这样啦。” 说完，他低头，转身便要走。 穆青露大急，跺脚道：“你，你别生气！……唉，我不是，不是……”她见司徒翼走得快，又急又恼，憋红了脸，叫道： “我没空解释啦！你们……算了，个都不要陪，我去去就来！” 她嘴里叫着，足下快，几步奔到院墙边，个轻捷的纵翻，竟消失在花叶摇摇的高墙后。 司徒翼见状，lì kè 停下步子，便要追赶。可是穆青露身法极快，他只来得及奔到墙边，穆青露早已无影无踪。 段崎非方寸大乱，刚想说些甚么，住在庭园另侧的戚横玉已被惊动，各自探头出窗，问道： “阿翼，小非，怎么了呢？” 司徒翼唯恐师父dān xīn ，赶紧正了容色，答道：“师父，我们切磋武功。没事。” 戚横玉的容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憔悴，她微微点了点头：“今夜早点睡罢。三哥和阿桂放心不下二哥，已暗中出去探看了。你们好好待着，莫要教他dān xīn 。” 司徒翼和段崎非起道：“是。”戚横玉方才重新阖上窗。 段崎非见穆青露去得远了，正自方寸大乱，想追又不敢追。又见司徒翼在园门口失魂落魄地转来转去，他想上前ān wèi 两句，又实在不知从何ān wèi 起。正进退两难间，司徒翼却又朝自己走来。 段崎非赶紧垂手而立，叫道：“翼师兄。” 司徒翼嗯了声，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来到段崎非身边，瞧了他会，突然说道： “小非，露儿是去见沿香，对吗？” 段崎非道：“我……我不què dìng 。也许……是吧。” 司徒翼淡淡地道：“她终究不愿听我的劝。” 段崎非赶紧辩道：“不会，青露向很在乎你说的话，她定会记在心里的。” 司徒翼苦笑下：“真的么。”他略略侧过头，凝望天边的月牙儿，望了会，他突然又自言自语：“她实在想见，就去见吧。反正以后她俩想再相见也难了。” 段崎非正不知该如何回应，突然又见司徒翼靠近步，在自己耳畔小声问道： “小非，夏沿香和洛苏华的事情，你也是知情者——露儿心直口快，她告诉过你，对不对？” 段崎非脑中嗡的声，反而镇静下来。他抬眼望住司徒翼，恳切地说： “翼师兄明察秋毫，的确如此。青露刚才要我陪她，无非也是因为zhè gè 。所以，请你莫要误会她。” 司徒翼突然微微笑，皎洁的月光映照下，他的容颜清俊无比： “我知道。她直都是性情中人，我不会怪她。” 他停了停，突然向段崎非jì xù 说道： “小非，你虽然年纪小，为人处世却比露儿审慎。所以，我想拜托你件事，行吗？” 段崎非点头道：“翼师兄请讲。” 司徒翼诚恳地道：“请你去倾鸿园找到露儿，在她和夏沿香谈完心后，陪她回来，莫要令事情再生出其他异变，可以么？” 段崎非大为惭然，赶紧道：“我这就去，翼师兄请放心。” 司徒翼轻轻颔首，道：“我等你们回来。小非，拜托你了。” 段崎非应道：“是。” 他不能再有犹疑，立时拔腿出了噀雾园，边走边回想，犹且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但仔细转念，设计夏洛二人yuē huì 事总算没被翼师兄得知，终究又有些侥幸。走了程，又忍不住想，要是翼师兄知道自己心中其实也很喜欢同青露单独呆在块儿，不知道又会作何fǎn yīng 呢？ 且想且行，心中纷乱无绪。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夏沿香住的倾鸿园。只见园门紧掩，杳无灯火，也听不到丁点人声。段崎非在园门口瞧了会，心中纳闷，暗想黑灯瞎火的，青露和沿香在里头做甚么呢？ 他无暇想，举手轻轻叩门。半晌，才有个侍女睡眼惺忪开了门。段崎非将来意说，那侍女极为讶然，应道： “段少侠，夏姑娘回来便睡下了，之后并无其他人来访，青露姑娘也没有来过啊。” 段崎非闻言，怔了怔，问：“会不会青露来的时候没惊动你们，所以你们不知道她来了？” 那侍女摇摇头：“不会。夏姑娘今晚心绪极差，身子也不太舒服。方才我来开门时，jīng guò 她屋前，尚且听到她在梦中喃喃自语，想是睡得很不安稳。青露姑娘就算真的来过，见到这种情景也必定会早早lí qù 。” 段崎非见她神情不似有假，只得道了谢，转头离开。走了几步，心中愈发纳闷，青露到底去哪里了？莫非真的去见洛堂主了？还是真的只散散步？若只为散心，又何须如此火急火燎？ 他将穆青露先前的话反反复复回忆了几遍，想到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不见沿香，也不见洛大哥”，又想到她脱口而出“我有要紧事”、“来不及解释啦”，眉头越皱越紧，似渐渐捕捉出丝端倪来。 突然，他茅塞顿开，神志霎时清明：“是了！她说的是真话！她要找的确实不是沿香和洛堂主！我知道她上哪了！” 想到这里，段崎非暗叫声“不好”，腾地转身，奔回噀雾园，将先前那侍女重新唤了出来。望着那侍女yí huò 莫名的神色，他来不及再作客套，只坚决地说： “姑娘，麻烦你，定要将夏姑娘叫起来，就说我段崎非有急事求见她。” 第108章 月下忧（三） 欲望文 第109章 不平声（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09章 不平声（一） 摧风堂内宅沿途的花鸟虫鱼不知为何都缄默了。穆青露沿着小路奔了回，迎面见着好几拨无精打彩的巡逻弟子。她不愿被太人瞧见，只推说随处走走，将身形隐，在路旁花草丛中轻盈回折，径向西北角而去。掠过石桥，转过朱亭，是那杜鹃与野草杂生的青白碎砖路，沿路悄悄走了遭，隐约便可见到那孤单单峙立在黑夜中，唯有古井和檐角铁脊与之相伴的小木楼了。 穆青露秀眉微蹙，远远打量了眼小木楼，见二楼黑洞洞的，唯有楼门缝里透出星烛光。她暗暗点头，心想：“他没睡觉，还来得及。” 她闪身上前，抬手便敲。那木门材料又老又旧，磕之下，发出的声音不但不清脆，反而又沉又闷。穆青露敲了会，无人应答。她又手上加力，咚咚叩了十来下，依旧没有人理。 穆青露叫道：“二公子，天台派穆青露到访，请开门。”见屋内灯烛依旧，却没人答应自己。她有些急，又隔门低声说道：“你别怕，我不是来代她和你算账的，开门哪。” 依旧无人声。穆青露渐渐地有些焦促，突然心中升起个不祥的念头： “如此又敲又喊，都没有人应，莫非……莫非他也喉咙撕裂，死在里面啦？！” 念及至，她哪里还等得及，抬腿用力踹，木门咣地被蹬开，穆青露呼地径直冲了进去。 风风火火蹿进门，抬头看，立时便愣住了。只见房中四壁萧然，只摆了套书架与桌凳，都用陈旧的木料制成。桌上整整齐齐排着几个简陋的笔筒，就连砚台和笔也是极寻常之物。书架上列了不少泛黄的旧书，架旁斜斜摆着架旧木屏风，上头蒙了白绢，并无任何彩色花纹图案修饰。而木屋主人洛苏华，正执着本线装旧书，立在书架前，回转了头，盯着自己。他脸上神色平平淡淡，似毫不在意有人贸然闯入，又似习以为常般。 穆青露呆了呆，脸上热：“我……我以为你……” 她说了半句，自觉不妥，转念想，却又忍不住追问：“你既然在，为甚么不应门？” 洛苏华瞧了她眼，并不答她，回身将手中的书放回架上，又取了另本，低头翻阅起来。 穆青露道：“喂，喂。”洛苏华只低头翻书，不理睬她。穆青露火气渐渐上来，提高声音：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见到我就既成了聋子，又成了哑巴？” 段崎非拉着夏沿香，奔行在内宅曲曲折折的小路上。 夏沿香的形容比白天憔悴了不少，双眼睛却灼灼发光：“崎非，跑那么急，要带我去哪里？” 段崎非道：“来不及说了，快走。” 夏沿香不再说话，只紧紧跟住他。眼见他东折西弯，走的竟都是寻常无人问津的小道。夏沿香纳闷了会，见他渐渐引着自己来到西北角，踏上那日的青石小径，她猛然省觉，用力挣： “你……为何拉我来这里？！” 她停住jiǎo bù ，匆匆罩在身上的黑色外衣在夜风中起伏，和她的语调般不宁静。 段崎非回过头，低声道：“你随我来，或许能将白天的事弄个明白。” 夏沿香的美目中充满yí huò ，却终于没有问，只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好罢。” 段崎非拉起她，遥遥向木楼跑去。 跑到近处，见木门已开，昏黄的灯光流泄出来，映得院中古井口黑黝黝的，恰如深林中异兽，张口欲噬人，井旁东条西条石桌石凳在风雾流淌的夜色里，益发显得白森森，便似无人拾掇的骨骼般。段崎非见到这荒凉的景色，心中寒了寒，暗道：“才短短十天，怎地感觉又破败了不少？” 他不及想，向那半掩的木门瞧了眼，稍停了停，悄声说：“她果然来了这里。” 夏沿香问：“谁？……”段崎非回身示意她莫要问，带着她绕过正门，同来到侧边墙外。 穆青露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也会说话。我也知道你很可怜，你不敢随便听，不敢胡乱讲话——但是，但是，你真dǎ suàn 这么过辈子吗？” 洛苏华微微扬眉，向她瞧了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穆青露;地道：“我今晚来这里，是想拯救你！你不觉得今天下午的所作所为，忒没骨气了么？！” 她上前步，jì xù 逼问：“你怎可以问三不知，就连送过她玉佩都不敢承认？！她个姑娘家，尚且敢当众承认心事，你却否认得干二净，你忍心把她推到这样无助的境地？” 她自觉振振有辞，于是声音中又添了几分严厉： “不能这样啊！你真要眼睁睁瞧着她被送去神乐观么？你有所不知，那神乐观主人，是天台派的对头，摧风堂既为天台派的盟友，神乐观对摧风堂送去的人，又怎么会宽容相待？” 她不及细瞧洛苏华的fǎn yīng ，又急急忙忙说下去： “虽然时间很紧迫，但还可以挽回！二公子，如果现在去向洛大哥承认切，就都还来得及！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那是你的恋人呀！” 洛苏华依旧静静伫立于书架前。他的身影映在泛着陈年纸香的满架书卷中，愈发显得风姿英秀无比。穆青露焦急地去察看他的脸色，却见他微微垂下眼帘，bsp;mò 无声。灯光昏暗，依稀可见他俊逸的脸上写满忧伤的神情。 穆青露欣慰地哈了声：“后悔了？没guān xì 啊，还来得及，赶快跟我去见洛大哥吧。” 她靠向洛苏华，轻轻招手，要引他出门。洛苏华微微抬头，眼光闪，嘴角微动，似要说什么。穆青露见状，停下jiǎo bù ，等他说话。可是他表情又转而僵，似硬生生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垂首不语。 穆青露急道：“别怕啊，洛大哥他说了不会罚你们的……你如果实在dān xīn ，我替你俩担保jiù shì ，快走吧。” 洛苏华侧偏了头，似仍在迟疑沉吟。穆青露素来急性，如何等得了那么久，她跺跺脚，咬牙道：“你……唉……你好懦弱！你会害惨她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洛苏华面前，强行按捺住脾气，牵他左衣袖，说道： “不能退缩！无论如何，今晚你都得去向洛大哥说明真相——你和沿香，是确确实实认得的。哪怕你不敢娶她，你也必须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她，不是骗子！” 她扯住他，毅然转头道：“走！” 第109章 不平声（一） 欲望文 第110章 不平声（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0章 不平声（二） 刚要迈步，陡觉洛苏华在后轻轻挣。挣扎力度并不大，却似乎坚决得很。穆青露拉之下，没牵动他，怔了怔，回头望，却见洛苏华已收回左袖，拢在襟前。他右手依然握着书卷，下意识将书的封皮向左袖轻轻掸，竟似要拂去浮灰般。 穆青露顿时呆住了，愣了片刻，才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愿去？” 洛苏华终于向她瞧了眼，额间和左眼底的绯红花瓣在他闪烁不定的眼光中，竟似开始纷纷扬扬。他只瞧了眼，便转开眼光，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不去。” 穆青露叫道：“大男人怎可如此没担当！”她焦灼地盯住洛苏华，耐着性子，最后问了遍：“跟我走，好么？” 洛苏华摇摇头，向门口指，又只吐出两个字，随即紧紧闭上嘴：“请回。” 穆青露再也按捺不住，俏容寒，戟指着他，大声斥道：“窝囊废！” 她勃然翻脸，骂完窝囊废三字，人已迅疾如风，掠扑到洛苏华面前，左臂抬，向他按去。 洛苏华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可似乎毫无反击之力。穆青露只推，他便向后踉跄而退，被她紧紧压在书架前。那突出的搁板似乎硌痛了他的后背，他俊脸泛白，却咬紧牙关，声不吭。 穆青露抬起头，死死瞪住他的眼睛，双美目似要喷出火来。她右掌翻，捏住片圆钹，向洛苏华颈前架：“早知道你这么没种，当初我就绝不会支持沿香！你——哼，你虽和洛大哥是xiōng dì ，论血性可比他差得远了。” 她眼中怒火攒动，嗓音益发清脆无比：“既然你如此胆小怕死，好，那我告诉你，倘若今夜不去承认真相，我立时便杀了你！你——去，还是不去？” 她犟劲既起，将圆钹牢牢抵在洛苏华颈中，目光丝不游移地逼视着他。 洛苏华退无可退，挡无可挡，右手松，书卷霍然落地。 穆青露叫道：“你干甚么闭眼？回答啊！去不去？！——你摇头？你竟然摇头？你不是怕死么，怕死就赶快答应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愤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她见洛苏华横竖不愿答应，心头的熊熊怒火益发像被泼了油：“废物！” 她猛地抽回圆钹，左手震，将洛苏华往侧面推。她盛怒之下，无意中催动《流光集》中拂云心法真力，真力激，洛苏华立时不住脚，向斜方倒去。他本被紧紧压在书架上，书架年久失修，老旧不堪，霎时塌了半边，半边架子和书籍随洛苏华起，哗地歪倒了下来。 哗啦啦啦通大响，穆青露始料未及，时不知该不该上前扶他。正在这时，猛听得外头男女的声音同时唤道：“青露，住手！” 穆青露兀自握着圆钹，茫然回头，陡见段崎非已和夏沿香起冲进屋内。她吃了惊，双眼圆瞪：“你俩怎么来了？” 段崎非叫道：“不可！”夏沿香已向洛苏华奔去。奔了几步，见他正吃力地欲从书堆中爬起身，她脚下停，不再向前奔，回身朝穆青露看了眼，语声中如释重负：“青露，你没杀他。” 穆青露这才fǎn yīng 过来，收起圆钹，犹自余怒未已：“他看出我不会杀人！所以他根本不怕！” 夏沿香道：“你……唉，青露，谢谢你替我出头。”她低叹声，垂下眼帘，时竟不知该往何处看。 穆青露大声道：“沿香，小非，你俩来得正好！让他说说清楚！”她不依不挠，指着夏沿香，向洛苏华厉声道：“我和小非都亲眼瞧见你和她同处室，你还有甚么可说的！——小非，你下午怕洛大哥怪罪，所以才没有指认，对吗？现在呢？！” 段崎非见她未动手伤人，这才放下心来。他上前两步，与她并肩而，沉声道：“二公子，你这样做，是否有苦衷？如今当事人皆在，不妨就说出来，也好教大家心里明白。” 洛苏华缓缓挣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素白衣袍，向夏沿香望了眼。 夏沿香似心有灵犀般，凄然回望。二人眼神陡相触，便如那藕丝绵绵不绝，竟再也牵扯不开。段崎非见他俩眼色，顿时心中再无半点yí huò ：“你们……” 他叹息声，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穆青露在旁瞧得真切，跳脚道：“瞧你看她的样子！还敢说对她没情意？！”段崎非轻扯她，穆青露甚为jī dòng ，咬了咬牙，才勉强闭住嘴。 夏沿香虽匆匆忙忙出门，只罩着黑色斗篷，不似平日浅粉娇黄的丽致装扮。然而她张素净的脸在黑色衣冠映饰下，反而显得加娇艳雅丽，只是面色苍白，看去比平时柔弱了好几分。她双明丽的眼眸周围，隐隐泛起些憔悴的青影，便连段崎非都不禁心生怜惜。 她与洛苏华对视良久，终于忍不住，朱唇轻启，问道： “……为什么？” 段崎非与穆青露听，皆屏住气息，只待洛苏华回答。 洛苏华的目光再不似下午时分那般若无其事，竟透出忧郁哀伤的光彩来。他直直zhù shì 了夏沿香会，才低下头去，轻声道：“香儿。对不起。” 这声“香儿”唤出，夏沿香骤然失控，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终于认我了？” 穆青露见她香肩抖动，似要崩溃，赶紧搀住她，向洛苏华叫道：“还不快带她去见洛大哥？！”洛苏华踏前步，仿佛也想来扶。可犹疑下，终于又停住了jiǎo bù 。 夏沿香伏在穆青露怀中，段崎非在旁几乎以为她要失控痛哭，可仔细瞧，虽然泪光在她目中转动，却愣是没有掉下来。穆青露搂住她，催道：“快呀！” 洛苏华紧紧盯住夏沿香，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能。” 穆青露怒道：“你！”段崎非怕她又要动刀动枪，抢上前道：“青露，别急，让他说完。” 穆青露柳眉倒竖：“说！” 洛苏华似不为她所动，只看住夏沿香微微抽搐的背影，轻声道： “香儿，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你和我……不可能再有姻缘。对不起，我无力留你。” 第110章 不平声（二） 欲望文 第111章 不平声（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1章 不平声（三） 夏沿香闻言，猝然直，回过头来，强忍着痛意，大声道：“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到了出人头地的那天，你会……你会……” 洛苏华的声音轻柔：“香儿，来不及了。” 夏沿香猛地睁大美丽的双眼：“你……宁愿看着我走？” 洛苏华眼中沉痛之色甚：“对不起。” 穆青露气极了，连叫：“荒唐！荒唐！”段崎非比她冷静，疾向洛苏华劝道：“二公子，离míng rì 午时还有七八个时辰，要留沿香，现在还来得及。” 洛苏华缓缓地摇头，缓缓地说道：“我不能留你。香儿，对不起。” 段崎非扬声道：“为什么不——”话音未落，穆青露已厉声dǎ duàn 他的话：“小非，你还不明白吗？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他不愿意娶沿香，他生怕娶了沿香，洛大哥会记他仇，他的前途就彻底断送了！” 段崎非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劝他——”可穆青露的话已如天庭鸣雷般，将夏沿香颗芳心兜底击穿。她仓惶抬起头来，盯住洛苏华：“苏华？是这样吗？是吗？” 洛苏华似下定决心般，扭开头去，不再望她，过了会，慢慢挤出四个字：“就算是罢。” 夏沿香不再出声，四周的kōng qì 安静得可怕，安静到似乎不像人间。 穆青露的声音猛地击破静寂：“沿香，我们走！让他慢慢蜷在破屋子里等着出人头地！前途，哼！你这种人，能有甚么前途！” 段崎非见洛苏华油盐不进，心中也渐渐愤怒起来。他想了想，朝夏沿香问道：“沿香，洛堂主……他后来是怎么对你说的？” 夏沿香犹自呆立当场，似未回过神来，只轻轻地反问：“洛堂主？” 段崎非点点头，望了洛苏华眼，目中也带了些许不屑：“是。纵然发生了这种事，以洛堂主的为人，想必也不会放手不顾罢？” 夏沿香秀眉轻蹙，恍恍惚惚边忆边道：“洛大哥？是了，他……他说……只要我答应，他……仍然可以……” 她说到这里，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丝苦笑来：“他说要我今夜好好想想，可即使他这样说，我又怎么能……”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神采慢慢聚拢，似已不像方才那般茫然无助。她突然从穆青露怀里挣开，向洛苏华走去。边走，边伸出手： “苏华，既然这样，甚么也不必说了。你……也把灵雀发簪还给我吧。” 穆青露呆了呆，随即fǎn yīng 过来，在旁道：“也好！从此刀两断！沿香，不要怄气，留下来，嫁给洛大哥吧！偏当这窝囊货的嫂子，亲眼瞧着他将来能有甚么前途！” 夏沿香叹息声：“青露，别说啦。”她将视线投向洛苏华，眼神中的爱意与痛意竟都已收敛起，只余下两波无绉无影的清潭： “还给我吧。” 洛苏华的身影在灯火中晃。他下意识抬手往胸前探，突然又放下。夏沿香睁大眼睛瞧着他，突见他淡淡地笑了笑：“发簪……没有了。” 夏沿香眼中清波惊：“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 洛苏华没有看她，语调却突然转为轻松：“不瞒你说，香儿，当初我赴你的约，本为好奇心驱使。你生得美丽动人，又对我青眼有加。我与你结誓定约，倒有大半……是出自感动，而非真心。” 他说到这里，突然凉凉地笑了笑，续道：“那以后我每想到洛堂主，心中都有kuì jiù 。今日风波起，我益发觉得当初不该违心行事。所以，香儿，我以往说过的那些轻率话，你……不如都忘却罢。至于你赠我的灵雀发簪……对不住，今日傍晚回来的时候，我已将它毁得粉碎，丢到湖心中了。” 夏沿香定定望住他，玉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你！你……不是真心的？！” 陡见白影晃，穆青露早已闪到洛苏华面前。段崎非尚未来得及作fǎn yīng ，她已抬起右掌，“啪”地抽了洛苏华记清脆的耳光： “你竟敢耍弄沿香！” 她气得俏脸煞白，又厉声喝道：“懦弱的东西！你戏弄了洛大哥的心上人，还敢自称对他有kuì jiù ？！——去照照镜子吧，你虽是洛大哥的弟弟，但却比他差千倍、万倍。他敢做敢担当的事情，你连想都不配想！” 她说完这几句话，抽身掠回原处，从怀中摸出块手绢，仔仔细细地将右手揩了又揩，仿佛方才触碰到了极脏极秽的东西般。 洛苏华抬手捂住左颊，言不发。丝丝缕缕血痕顺着他嘴角淌下，那桃花瓣儿般的印记在血痕与残灯的照映下，突然由绯红转为鲜红，几似要荡旋出诡秘妖艳的舞步。穆青露与夏沿香正在心情激震之时，谁也没去瞧洛苏华的神情。段崎非却看得真真切切，心中猛然惊，再定睛细望，却见洛苏华已神色如常，只平淡地举起手背，将嘴角的鲜血拭去。段崎非回头瞧了眼残灯，心想，莫非它方才回光返照，爆了记灯花，光影晃动，所以自己才有了那般错觉？ 四人默默无言，窗前钟漏滴答作响，偶尔有夜风透过门扉钻进来，将灯烛微弱的火苗拨弄得左摇右倒，大滴大滴烛泪缓缓滑落。 良久，夏沿香才缓缓转过身，向段崎非和穆青露道：“青露，崎非，我要走了。今夜就当我从没来过，此事往后再也莫要提起。” 穆青露道：“言为定！沿香，你莫伤心，这个没有担当，不代表别人也没有担当——走吧，我陪你huí qù 。” 夏沿香低声道：“我自己走吧，个人清醒清醒，也是好的。青露，崎非，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们。” 她说完，坚决地不要人陪，独自向外走去。她身上的宽大黑色斗篷轻轻摆动，将她柔和的身形化作虚梦游影般，渐渐消失在门外，几乎让人觉得她的确是虚无的，她的确未曾来过。 穆青露怔怔地立在屋中，片刻，才喃喃道：“沿香她……会不会想不开？” 段崎非低声道：“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你瞧她lí qù 时的眼神。” 穆青露道：“那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说着，转眼却瞅见洛苏华已举起桌上残灯，转身向二楼踽踽而去。她张口便似要叫，段崎非却将她拦住了。 段崎非微微抬头，向正上楼梯的洛苏华说道：“二公子，难道你不怕我们先前也将洛堂主引了来，他在外头字不漏地全听了去？” 洛苏华停下jiǎo bù ，并不回头，唯有手中火苗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映得忽儿浓黑，忽儿淡弱：“洛堂主贵人事，从不曾屈尊驾临此处。” 段崎非哑然。却见洛苏华再不停留，举着灯烛缓缓消失在二楼。他拉住穆青露，低声道：“走吧。” 穆青露悲声道：“不走又能如何呢！” 段崎非拉住她，二人同退向屋外。 二楼斜斜漏下残灯光影。在从木门外投进的若隐若现的月光里，段崎非正要出门，眼角却似瞥到屋中有个甚么东西晃了下。他心中警，下意识朝那里望去。 却见那架白绢屏风静静立着，方才的晃眼仿佛正因为它。段崎非向那屏风靠近两步，仔细瞧，方才舒出口气——他自从进屋后，直以为屏风上蒙的只是空空落落的素绢，却没想到素绢上竟然也织着图纹——那屏风上以极淡的白线绣着条条纹路。那白线材质似乎颇为奇异，只在月光折照中，才会泛起淡淡的光晕，人从它面前jīng guò ，遮明，那光晕流转，才似有东西晃动般。 段崎非瞧了几眼，才低声道：“这不jiù shì 他那玉佩上的图案吗？” 穆青露闻言驻足，向屏风瞧，鄙夷地道：“啊，是那头麒麟。好可笑，他母亲在九泉之下要知道生出了这样的‘麟儿’，不知该有伤心！” 她丢下这两句话，头也不回地掠出屋去。段崎非又扫了屏风眼，轻叹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完，紧随穆青露，也远远地lí qù 了。 那日是天顺七年六月初四。那夜不炎热，反而有些微凉。天际流云淡薄，夜月光中泛起淡淡紫雾。 雾、云、月，俱为bsp;mò 的见证人。 第111章 不平声（三） 欲望文 第112章 莫回首（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2章 莫回首（一） 路无语，回到噀雾园，遥见园门口立了两个身影，见到段崎非和穆青露，其中人快步上前，说道： “总算回来了。” 段崎非道：“翼师兄。”他见司徒翼眼神中深藏担忧，赶紧又说：“我们没事，翼师兄请放心。” 他说着，抬眼瞧司徒翼身后，心中不禁凛，那人红衣灿然、风姿绰约，正是晏采采。 晏采采见他打量自己，嫣然笑：“我见阿翼深夜犹在园中徘徊不睡，好奇问，原来是你俩出去散心，没有带上他。我瞧他心情不太好，便陪他聊了会天。现在你们既然归来，我就先回房了。” 她向三人微微点了点头，迅速回身隐入黑暗中。 段崎非没有说话。穆青露无精打彩地道：“谢谢晏姐姐。”垂着nǎo dài 便要绕过司徒翼进园。司徒翼拉住她，问： “露儿，还生我气？” 穆青露耷拉着nǎo dài 道：“没有。但我心里很难受，我去睡觉。” 司徒翼温言道：“你见夏姑娘不开心，所以也不开心？” 穆青露闻言抬头：“你怎知我见到了她？” 司徒翼道：“你不是要去倾鸿园么？自然会见到她了。” 穆青露啊了声，摇摇头：“我没去倾鸿园，我只无意中遇到她。” 司徒翼似出乎意料：“嗯？” 穆青露道：“我说过不去那里，自然便不会去。我几时说过谎话啦？” 司徒翼面上泛起喜色：“露儿，原来你还愿意听我的话。” 穆青露又低下头，叹了声：“早知道白忙场，我还不如直接去倾鸿园找沿香谈心。” 司徒翼听她话里有话，靠近她步，问：“你说白忙场，那是？……” 穆青露恹恹地答：“我去了洛苏华的屋子。” 司徒翼大吃惊。段崎非赶紧道：“是这样……”他将事情经由简略说了遍，自然省去了些环节。司徒翼听完，愕了会，才道：“露儿……你这爱抱不平的性子当真是从来不改。” 穆青露眨眨眼，突然又有怒意：“哼，那洛苏华太没出息。我实在瞧不下去，揍了他顿。” 司徒翼惊道：“吓？”见她愤愤不平，大有要再杀huí qù 之意，赶紧拉住她，正色道：“好啦，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至于涵空会如何处置，该由他自己决定，我们都不宜再插手。” 穆青露不fú qì 地道：“我——”段崎非突然插嘴：“青露，翼师兄说得对。涵空和沿香究竟会怎样，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穆青露想了想，无可奈何地低声道：“……好吧。” 司徒翼道：“赶快回屋休息。”也不话，引着她头也不回的径自去了。段崎非独自立了会，百感交集，慢慢踱回了房，临进门时不由朝晏采采房门口望了眼，见早已熄灯，又忍不住在心底自言自语： “既然总挑这种时辰出现，就休要再怪我心。” 第二日上午，个惊人的消息传入噀雾园中。却是夏沿香早回禀洛涵空，说自己愿意接受调令，前往京师神乐观。消息出，摧风堂上下议论纷纷。有人称赞夏沿香气节尚存；也有人抨击她不识好歹、咎由自取；有人说她不识时务，倘若换了自己，厚着脸皮也要设法留下来嫁洛涵空。 穆青露嚷嚷着要去见夏沿香，被其他人拦住了。戚横玉和司徒翼都说既然那是夏沿香自己的主意，旁人说再也无济于事。穆青露兀自不依，把穆静微都惊动了。穆静微听完前因后果，bsp;mò 良久，只说： “她留下来也不快活，何必强留她。” 穆青露反驳：“神乐观可怕，难道她去了便能快活？” 众人哑然。穆静微低头想了会，ān wèi 女儿：“露儿，别太dān xīn 。朱云离虽然拿夏姑娘打击了洛堂主，但他本人与夏姑娘并无私怨，未必会苛待她。” 这话出，大伙儿都不赞同。就连段崎非都说：“师父，以那朱云离的性子，凡和天台派沾点guān xì 的人，在他手底下只怕日子都不会好过。” 众人点头。穆静微见穆青露又要闹，赶紧道：“别忙，我这么说自有理由。” “什么理由？” 穆静微正要答话，突然被进门的摧风堂弟子dǎ duàn 了：“穆大侠，戚女侠，洛堂主来了。” 众人听洛涵空竟然亲自上门，都吃了惊，停止讨论，肃容迎接。须臾，便见洛涵空黑沉着张脸，大步从外头踏了进来。 大家瞧他面色不善，知他心情极度低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司徒翼叹了声，招呼道：“涵空——” 洛涵空摆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来到穆静微和戚横玉面前，瞅了他们半晌，突然沉身，竟朝他俩拱拳行礼。 穆静微和戚横玉起急道：“洛堂主，何必这样，快请起。” 洛涵空不肯听，坚持行完了礼，才立直身子，声音嘶哑地道：“穆大侠，戚女侠，涵空有事相求。” 穆静微道：“洛堂主客气了，有事尽管直说，何须行此大礼。”戚横玉向司徒翼使了个眼色，司徒翼上前拉住洛涵空，道：“涵空，莫急，你且坐下慢慢说。” 洛涵空颓然往椅上坐，默然半晌，方才叹道：“傅大侠被带走，沿香也要去神乐观。阿翼……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 段崎非向他瞧，见他神情颓唐、胡茬横绽，眼中不复先前勇武豪纵的气势，反而蓄满了失意与消沉。段崎非心中紧，暗想：“这正是朱云离他们想要的效果，洛堂主果然是性情中人，这么快便著了道儿。” 司徒翼等人起道：“千万别这么说。”穆青露很jī dòng ，直叫：“洛大哥，你若胡思乱想，可不正中了那些混蛋的计。” 洛涵空摇头苦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我有疏漏，才被他们趁虚而入。” 众人还想ān wèi 他，洛涵空突然在椅上挺身，说道：“各位放心，洛某再无能，也定会振作精神，彻查傅大侠被污陷之事，揪出真凶，还他清白。只是……那另桩……沿香的事……唉，不瞒你们说，我今日正为此特意前来相求。” 第112章 莫回首（一） 欲望文 第113章 莫回首（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3章 莫回首（二） 穆青露大声插嘴：“有甚么好求的？洛大哥，你有这时间，不如赶快去把她绑了起来拜堂成亲。” 司徒翼赶紧阻住她：“露儿，不得胡说。”穆青露被他捂着嘴，嗯嗯啊啊，还想再说。洛涵空已苦笑着道：“她不爱我，我又怎能强逼她？逼人行事，并非英雄所为！” 穆青露瞪圆了眼睛，从司徒翼手底下挣出来：“我知道强逼不好……可是，不这样，就留不住她呀！” 洛涵空正色说：“她刚才来见过我，执意要离开摧风堂，前往神乐观。她说……那是她与神乐观之间的事，不须劳烦我再插手。我……就算不乐意，总也得尊重她，我不能强制她留下来。” 他不容穆青露反驳，转向穆静微和戚横玉，眼底满满的皆是央求： “穆大侠，戚女侠，洛某在此恳求你们件事——请天台派各位侠士护送夏沿香北上，直到她平安进入神乐观。” 他言既出，天台派中人俱各震动。戚横玉与穆静微对视眼，穆静微道：“护送夏姑娘，那自然不成问题。但是夏姑娘既已接受了调令，究竟该指派谁去护送，只怕咱们无权作主。” 洛涵空颓然摇头，缓缓说道：“各位有所不知。那皇甫伦已得知沿香接受调令之事，方才派人来传过了话——要求摧风堂安排人手，将她护送至神乐观。沿途若发生任何yì ;，概由洛某担责。” 穆静微愕然问：“皇甫伦自己不送，叫你来送？” 戚横玉扬眉道：“皇甫伦老奸巨滑，撇得干二净，如此看来，就怕沿途偏偏会发生些‘yì ;’。” 穆青露叫道：“哎呀，要是出了yì ;，又成了天台派和摧风堂失责，那可就不能算单纯的江湖风波了，说不定还会被扣顶违抗朝廷的大帽子——啊，太坏了，他们太坏啦！” 洛涵空闷哼：“的确。” 金桂子在旁想了想，沉声说：“洛堂主，你既然关心夏姑娘安危，不妨也派些人手，再有我们天台派从旁协助，想来路应该能护得她周全。” 戚横玉点头：“对。洛堂主，我和阿桂想法样。” 众人纷纷附和。洛涵空正色说道：“戚女侠，金少侠，我知道你们心中存有疑虑——我明明那么牵挂她，为何却会求贵派护送。” 戚横玉赶紧说：“洛堂主千万莫心，天台派与摧风堂素来交好，此事自然义不容辞。阿桂之所以那么说，无非因为皇甫伦已点了摧风堂的名，而摧风堂若全然不参与护送，回头必将在他们口中落下话柄，那样的话，恐怕又会有新麻烦。” 洛涵空颔首：“戚女侠说得对。其实对于这件事，洛某方才已仔细想过了。” 他扫视全场，凝声续道：“护送事，理当由摧风堂主持，本不该劳烦贵派诸位。只是……昨天寄梅他们对夏姑娘的态度，各位也看到了。倘若由他们率人护送，洛某只怕他们未必肯尽心尽力。” 戚横玉道：“殷三当家替你打抱不平，因而对夏姑娘心生嫌隙，也在情理之中。” 洛涵空低叹声，点头道：“的确。所以我就算劝说他们，他们纵然表面上勉强接受，心里也未必听得进去。” 金桂子道：“我听说陶先生为人理智平和，不知他可愿共同护送夏姑娘？” 洛涵空浓眉皱起：“我已同陶叔商量过。” 金桂子道：“洗耳恭听。” 洛涵空面泛难色，说：“如果在寻常时候，护送之事自当由我和陶叔负责完成。然而这几日堂中屡起风波，死了那么人，傅大侠又无辜受牵连，城里流言四起。在这紧要关头，倘若我和陶叔离开洛阳，就怕旦生出其它变故，再想赶回应付都来不及。” 他反手用力拍椅背，长叹声：“各位，不瞒你们说，沿香之事虽使洛某面目无光，但相形之下，傅大侠在摧风堂受人陷害，却令摧风堂颜面扫地。何况……昨日我虽不愿当众承认，但……皇甫伦对切了如指掌，只怕摧风堂中，真有他们的耳目在。所以，洛某如今当务之急，便是面暗中照看傅大侠安全，面彻查内奸与真凶，力争在七月十五之前设法将傅大侠营救出来。” 穆静微长身而起，说道：“洛堂主深明大义，我在此先替天台派谢过了。”说着，抱拳揖。 洛涵空也立起身回揖：“穆大侠切莫客气。”他停了停，又咬牙道：“此等大辱，不可不报。洛某和陶叔已计议过，我们二人将亲自从堂中细微之处盘查起，定要将这盆污脏狗血擦洗得干干净净！” 穆静微道：“洛堂主番厚义，天台派自当铭记在心。洛堂主，请放心，护送夏姑娘事，便交由天台派罢。” 洛涵空眼中怒焰突地黯淡下去，声音又低喑了几分：“她……我本该亲自送她的。只是……我大事未了，无法分身。而且……而且……” 他脸上愁苦之色浓：“而且……不瞒你们，她再jù jué 我，我实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疾跨几步，来到司徒翼等人面前，深深揖：“阿翼，拜托了。我会加派名摧风堂心腹子弟与你们同启程，他们将全部听你调遣，直到平安进入京师。” 司徒翼点点头，正色说：“我们本来就正dǎ suàn jì xù 北上。如今距与朱云离相约之期还有四十天，我们先护送夏姑娘入京，再折转去千佛山，并不会耽误行程。另则，天台派参与护送，也能令朱云离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涵空，你且放心。” 洛涵空叹息道：“洛某无能。不能留住她，还连累朋友……唉！” 司徒翼往他肩上用力拍。洛涵空突地将身挺，打起精神，大声道： “……各位！我洛涵空在此承诺，七月十五，我必定与傅大侠起，和各位在千佛山重会！” 他紧攥双拳，怒火如奔马在他眼底驰骋燃烧： “我要亲自教那朱云离晓得，招惹摧风堂，会引来甚么下场！” 第113章 莫回首（二） 欲望文 第114章 莫回首（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4章 莫回首（三） 洛涵空当下与穆静微、戚横玉等人商定了议程，便先行lí qù 。天台派众人想到他番痴心尽付流水，尽皆唏嘘不已。又念及此行不慎将摧风堂也卷入争斗漩涡中，觉过意不去。众人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护送夏沿香平安入京，免得洛涵空再度伤心失意。穆青露突然想起爹爹先前的话还没说完，赶紧追问，穆静微却又不愿说了，只道朱云离和自己互相牵制，他心有忌惮，不会过份为难夏沿香。穆青露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又缠着爹爹答允自己，待事情解决，就设法将夏沿香救出来，方才肯暂时作罢。 喧闹通后，段崎非见众人纷纷起身，各欲散去收拾行装，他瞅准时机，迅速朝晏采采招呼道： “晏姑娘，此行危险，你莫非还dǎ suàn 路同去？” 众人闻言，纷纷立定，视线起扫向晏采采。晏采采正立在离戚横玉不远处，猝不及防，脸儿僵了僵：“我……” 段崎非不容她分说，扬声道：“晏姑娘，你故乡究竟在何处，可还有其他亲友？不如趁此机会，请洛堂主派人将你也送回故乡罢。我们此行艰险重重，你不懂武功，若路跟同，若被牵连受伤，那也太无辜了。” 他言之凿凿，甚为在理，众人听了不住点头。金桂子最为关心，看住晏采采，低声道：“晏姑娘，小非说得很有道理。要不，你先回故乡避避，待事情尘埃落定后，我们再来看望你。” 段崎非见晏采采脸色越来越白，他也不再追问，只转向司徒翼和穆青露，问：“翼师兄，青露，你俩觉得如何？” 司徒翼和穆青露正要双双lí qù ，闻言亦点头称是。穆青露眼珠转，瞧瞧金桂子，又瞧瞧晏采采，笑道：“晏姐姐，要是你也会武功就好办啦。但如今……只能委屈yī zhèn 子了。” 司徒翼道：“前路未卜，勉强跟着大伙，反而委屈了晏姑娘。不如就这么办罢。”说着，见穆静微正招呼自己，便转过身子，走了开去。 段崎非见他如此，心中安定不少。 晏采采咬着嘴唇，目中突有泪光连转。她呆呆伫立会，突然朝戚横玉盈盈拜下。 戚横玉连忙说：“晏姑娘，不必这样，他们说的确有道理。来，告诉我，你家乡何处？我这便派人送你huí qù 。” 晏采采不肯起身，泪珠儿滴滴，砸落在她的绣花鞋面上：“我……我很小的时候就随爹爹到处辗转，年未回故乡，早已记不清老家住址，不必提亲人故友。我……我同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也差不了少。” 众人悯然。戚横玉轻叹：“可怜的孩子！对了，阿桂这次不和我们起走，要先留在摧风堂中，那……要不你也同他起暂留在此，日后再慢慢计议？” 晏采采轻轻抬袖，拭拭眼角：“方才崎非说起入京之事，其实，我有位远房姨母，当年远嫁去了京师，因此年未见。听说姨母未出阁时，和我已故的母亲甚是交好。既然……既然……” 她哽咽下，jì xù 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姨母曾将我抱在膝头，瓣瓣剥桔子给我吃，还不许邻居家的小孩子来抢。唉……如今我再没其他亲人，唯有希望找着的，恐怕也只剩下她了。” 她螓首轻垂，语声恳切，嘤嘤地求道：“戚阿姨，既然你们正好要去京师，就请捎带我程吧。等我寻得姨母，定请她好好招待各位。戚阿姨，穆伯伯，这路我只紧紧跟住大家，绝不添乱，如果……如果真因为我无能而出了事，我也愿意独自承担，绝不会无理归咎到各位身上。” 众人听她说得恳切，大为动容。戚横玉双手扶起她，看了看金桂子，柔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快起来。” 晏采采软软地应了声：“嗯。”靠在戚横玉怀中，眼泪流个不住。戚横玉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晏采采原本便生得娇美无伦，这番伤感流泪，似海棠春带雨般，教人不忍细瞧。 段崎非心中直呼“不好”。抢前步，正要开口，金桂子却已爱怜地说道：“晏姑娘，别哭。唉，师父身陷囹圄，我此番得留下来协助洛堂主，不能随同入京，也没法亲自照顾你。你路可得加小心。” 晏采采含泪道：“谢金大哥关心。我牢牢跟着青露他们，绝不会有事的。” 穆青露笑道：“桂师兄放心，我、翼哥哥、小非三个起护晏姐姐，保证她连根头发丝儿都难落掉。” 金桂子方才如释重负，笑道：“如此便好。晏姑娘，事了之后，我立即便来看你。” 晏采采嗯了声，垂下眼帘儿，盯着地面，刘海儿缕缕落下，瞧不清她脸上神色。穆静微本在旁低声向司徒翼吩咐各项事宜，此刻方才回头说道：“既然主意已定，就回房收拾罢，míng rì 卯时准时出发。” 众人齐应，各自散去。 段崎非见晏采采紧挨着戚横玉同离开，他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又见司徒翼专心与穆静微交谈，并未留意晏采采形容举止，心下又稍稍有些ān wèi 。他想了想，暗叹声，无计可施，也只得悻悻回房。 第二日清晨，天台派中除去金桂子和阿梨等小弟子外，其余人皆收拾停当，整装待发。洛涵空亲自拣选了二十名心腹，嘱托他们凡事听从司徒翼吩咐。 洛涵空引着天台派众人，步行出内宅，朝大门走去。走了会，迎面便见四名轿夫，抬了顶小轿子缓缓行来。 洛涵空见那轿子，脸色黯了黯，停住jiǎo bù ，讷讷道： “她……她来了。” 穆青露唤道：“沿香！”拔腿奔了过去，那轿帘儿轻轻掀，夏沿香闪身出轿，向天台派众人深深礼，低声道：“谢各位仗义相送。” 第114章 莫回首（三） 欲望文 第115章 莫回首（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5章 莫回首（四） 天台诸侠纷纷见了礼，夏沿香亦不话，又朝洛涵空福了福，执着穆青露的手，垂首匆匆转回轿中。洛涵空怔在原地，默然半晌，见小轿已踽踽去得远了，突地悲怒交加，伸掌向路边石柱抵，咬紧牙关，忿忿说道： “我犯了甚么错，令她竟会这般讨厌我？为甚么她说‘再见’的时候，都不肯正眼瞧我瞧？” 段崎非见他双目赤红，脸上又伤心又失落，不禁心中恻然，正要出言ān wèi ，司徒翼已抢先步，揽住洛涵空肩：“涵空，莫要胡想。夏姑娘并不讨厌你，只不过爱的人不是你而已。她其实很感谢你，然而心中却又有深深内疚，所以才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涵空，人的心意本不能勉强，振作些，伯母年纪大了，别让她dān xīn 。” 洛涵空哑声道：“……哼，我介堂堂男儿，有甚么不能振作的！我过yī zhèn 子就huī fù 如常了，谁也不必dān xīn 。” 他嘴里如此说着，眼中伤痛之色却终难消除。抵着石柱，又感喟了会，方才慢慢撤回手。段崎非朝那石柱瞧，心下顿时骇然，只见粗壮柱身上，赫然留下个清晰的掌印，力道贯穿之深，便连掌中纹路都清晰可见。 穆静微叹道：“‘摧风九式’果然名不虚传。洛堂主，你年少有为，掌上功夫又如此了得，倘若能快些振作起来，假以时日，当可睥睨武林，成为代少年英侠之首。” 洛涵空单手叉腰，于惨然中听得他如此赞誉，强打精神，hā hā笑：“洛某定当全力施为，绝不教前辈失望。” 行人在摧风堂前辞别了洛涵空。金桂子终究放心不下，率着阿梨等小弟子，路相送。出得堂门，夏沿香、穆青露和晏采采三位姑娘改乘马车，其余人皆骑马随行，齐迤逦向城北拱辰门而去。行不久，却接连被好几拨人拦住。下马细瞧，却正是当初在朋来阁同听傅高唐讲坛的老刘头、任雪衣等人。但见这些江湖侠士们俱各面色焦急，扯住金桂子衣袖，将傅高唐的情况问了又问。金桂子再三ān wèi ，群侠依旧牵肠挂肚、焦虑不已，只说种种传闻已在江湖中流散开来，众人必将全力协助，誓要将傅大侠平安救出。 群侠拉拉扯扯、恋恋不舍，好不容易才渐渐散去。出至城北门外，穆静微和戚横玉又再三关照留下的金桂子等人，凡事务须小心，只待七月十五，同赴千佛山相会。七嘴八舌间，金桂子突然悄悄对段崎非招了招手，将他带到旁，递给他个小小的油纸包。 段崎非接过在手，问道：“桂师兄，这是？” 金桂子轻声说：“昨夜我随三师叔潜入皇甫伦府中，见到了师父，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段崎非听，lì kè 焦急地问：“二师伯他……他可安好？” 金桂子点点头，道：“皇甫伦不敢虐待师父，只留他在客房中，以好酒好菜招待。只不过……想要出府，恐怕时尚难以办到。” 段崎非轻叹：“二师伯定很闷。” 金桂子瞧了瞧他，ān wèi 道：“幸亏三师叔及时将消息散布了出去，众目睽睽之下，皇甫伦万万不敢再设计害师父性命。所以你不必担忧，师父他……他说自己喝酒喝得挺开心。” 段崎非方才稍稍释怀。金桂子眼见他们即将启程，又向段崎非靠近步，轻声说：“师父非常挂念你的武功进展，特意书写了些‘刻碣刀法’的新招式，要我递交给你。他嘱咐你路好好练功，千万莫要懈怠。” 段崎非大为震动，紧紧攥着纸包，时竟说不出话来。 金桂子又微微笑，关照道：“去罢，加小心。”说着，不再停留，抽身回入人群中。 段崎非心中激荡，将纸包小心揣入怀中，默默立在马车畔，瞧着戚横玉等人向金桂子辞行。他百感交集，只觉颗心却似春阳照融下的泥地般，越来越柔软，还渐渐钻出层层青葱欲滴的小绿草儿来。 陡听马车帘子掀，他蓦然扭头，却是穆青露正同夏沿香下车来，见了段崎非，招呼道：“小非，正巧，你也来见证下。” 段崎非见夏沿香神情憔悴，却容色坚定。他暗想这姑娘本为局外之人，却连带着阴差阳错遭了这许风波，也著实可怜。想着，便道：“好。见证甚么？” 穆青露挽着夏沿香，三人同走到人群远外，面向洛阳城门，缓缓立定。夏沿香昂起头，zhù shì 着巍峨却又隐在晨雾中的城门，半晌，才轻轻说道：“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如今，终于要离开了。青露，我原本还抱留着最后丝希望，但还是被你说对了，临别之际，他终究没有出现。” 穆青露扬起嘴角，微微冷笑：“他如此懦弱，怎么会来？沿香，勇敢点儿，忘记他。” 夏沿香缓缓点了点头，目中星辉闪动，似迢迢银河悄悄滑过：“我为了他，曾经很努力想要留下，可现在却又恨不能走得越远越好。唉，究竟留恋还是决绝，该爱还是该恨？——可也分不清啦。” 她突然转回美丽的双眸，向穆青露和段崎非深深zhù shì 眼：“不过，分不清又怎样？既然决定要走，就再也莫要回头；既然决定已下，就永远不再后悔。所以，就让这切，消逝在晨风中吧。” 说着，她轻轻扬起十指，张薄薄的浅花信笺在她手中纷纷碎落。段崎非抬眼瞧去，只见纸上依稀不知谁家字迹，隐约见到“沧海”、“巫山”、“久长”、“朝暮”的字样，在风里缓缓打着旋儿坠地。 夏沿香的云袖在风中扬舞不已。她伸出玉足，将那些纸屑碾入泥地中。做完这些，她面向着巍巍洛阳城，轻声吟唱道：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第115章 莫回首（四） 欲望文 第116章 神乐观（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6章 神乐观（一） 群侠辞别洛阳城，向京师进发。天台派有穆静微与戚横玉两大高手在侧，又有司徒翼、穆青露等后起之秀陪伴，有韦三秋率领八名紫骝山庄资深护卫相随。再加上摧风堂的二十名精干心腹陪护，寻常江湖宵小自不敢轻易相欺。 众人路北行，只因提防半途遇袭，是以并未日夜兼程，只在白天赶路，暮色降临便立即投店休息。可令人诧异的是，路却并未有任何人骚扰，不见讳天半点踪迹。纵然穆静微和戚横玉处留神，也都摇头说的确无人跟踪。因此虽然走得不快，但六天后的清晨，已到达了京师。 是时红日初升，缭绕的晨雾缓缓褪去，目指所及处，皆片苍茫朝曛之色，遥遥望去，极为幽严。段崎非当初刚到洛阳时，已自心中折服，如今见了京师，却觉比洛阳又雄奇了许。待得策马奔近，见浩大城池盘踞在视野中，便如猛虎眡视天下般。他转念想到天下之水，东趋沧海，而沧海所涯、山水之攸结，却又尽归于帝京。不禁心驰神往，低声赞叹：“真壮观。” 同行中人纷纷附和。突听穆静微在人群后方冷冷地说： “壮观？这些年来，京师气象早已远不如前了。” 段崎非愣了愣，回头道：“师父？……”穆静微却不再话，面无表情地打马，越过众人，径自向前驰去。 段崎非见师父面色不佳，不敢再问。戚横玉转过马头，同司徒翼低低叹道：“三哥心中对京师的芥蒂，此生怕终不能消除的了。” 行人来到朝阳门外，但见人头涌动，各自呼儿携伴、喧闹不休。穆静微勒缰绳，引着马儿转了个身，回向众人说道： “你们自进城去，送夏姑娘再加上替晏姑娘寻亲，三天时间应当也够了。三日后此刻，再在这里碰头。” 穆青露在马车内探出半张脸儿：“爹爹，您不和我们同去吗？” 穆静微淡淡地答：“我不入城。” 他向戚横玉望了眼，低声道：“玉儿，万事小心。”戚横玉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穆静微低叱声，骏马扬蹄疾奔，转眼便消失在远处。 穆青露将nǎo dài 探出马车外，兀自眼巴巴地唤：“爹爹！” 戚横玉在旁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三哥童年时曾立下誓约，此生绝不再踏入京城步。所以他只能送到这里——夏姑娘，别dān xīn ，三哥与我们内外呼应，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夏沿香在马车中低声说：“谢谢各位。” 众人牵马进入朝阳门，在内城挑了家客栈落脚，便齐聚商量下步行动。 司徒翼问：“不如先遣人向神乐观递交帖子，再将夏姑娘送过去？” 穆青露大摇其头：“不好，不好。那朱云离是甚么货色，还要先递拜帖？” 戚横玉道：“帖子不是递给他的。朱云离是江湖出身，虽有实务，却无官职。而神乐观名义上的掌执人，叫做提点，另有两名副手，唤左知观和右知观。如今那提点姓王，虽只是个傀儡，但我们既按令如期送了人来，于情于理，就得先向王提点知会声。” 穆青露气鼓鼓地说：“真憋闷，还不如放把火来得爽快。” 段崎非道：“京师人耳杂，莫要说这样的话，小心教人听了去。” 穆青露哼道：“我们那么人，还怕朱云离不成？” 戚横玉想了想，道：“陶管事，我有个建议。” 那摧风堂二十名心腹弟子中，领头的人姓陶名罗，论辈份，他算是陶向之的远房表侄，平日为人颇宽容随和，但大事上却精明能干，是以年纪虽轻，却已在摧风堂中层管事中崭露头角，路行来，穆青露和另几个淘气些的弟子都亲热地唤他“淘箩哥”。 陶罗赶紧上前，恭敬地说：“请戚女侠指教。” 戚横玉微笑道：“陶管事，听调令上的意思，护送夏姑娘这件事，名义上仍属摧风堂负责。所以，天台派终不宜堂而皇之出面。如今那神乐观地处天坛西门，而天坛又在内城南郊。以我之见，等下你派人前去递交帖子，约定交接时辰后，我们同将夏姑娘送到南郊，随后由你率领摧风堂各位将她送入观中，我们天台派的人马只在南郊附近守候，如何？” 陶罗躬身道：“如此甚好，悉听吩咐。”便派了两名摧风堂弟子，带着名帖，径向内城去了。 穆青露犹在愤愤地说：“已经来了，不进神乐观瞧瞧么？四师叔，朱云离会嘲笑我们天台派胆子小的！” 戚横玉摇头不答。司徒翼从旁道：“如今千佛山之约将近，切情况未明，也不知朱云离会否临时生出什么变故。不如周旋番，日后再和他计较。” 穆青露哼了声，挪到窗前，揽住夏沿香，说：“沿香，你且熬过这个月，七月十五过，我定要将你从那鬼地方救出来。” 段崎非坐在椅上，向她二人望去。只见夏沿香倚在窗前，向远处打量着。她面上神情淡然，似对京师盛景无动于衷。见穆青露过来，方才露出丝笑意，二人素手相执，在窗下悄悄说话。 那两名送帖的弟子不久便空手回返。只说那王提点公务繁忙，听说摧风堂已护送夏沿香来到，便吩咐神乐观在未时开启大门，将夏沿香接进去。 戚横玉见连回帖也无张，禁不住扬眉道：“好嚣张的态度！” 穆青露怒道：“我去！待我杀进神乐观揍他顿！” 陶罗面有忧色，向夏沿香瞧了眼，欲语又止。夏沿香听得真切，在窗前回过头，平静地说：“以我的身份，原不需神乐观大张旗鼓。就依王提点说的办罢。”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嗟叹番，只得依言行事。用过午膳，眼看未时将至，行人将夏沿香乘坐的马车送到南郊，戚横玉止住天台派众人，向陶罗道： “陶管事，此处已离天坛不远，你且送夏姑娘的马车进去。如有骤变，就吹响这支哨子，天台派绝不会有人退缩。” 陶罗接过司徒翼在旁递来的哨子，笑道：“难为戚女侠想得周全。不过放心罢，神乐观要人，无非也就想打击我们堂主。事到如今，他们也无须再单独为难夏姑娘。” 戚横玉道：“道理没错，但那人心思变，不可不防。” 段崎非见他几人神色郑重，不敢打扰。又见穆青露和夏沿香手牵着手，正恋恋不舍说着话儿，亦不忍心dǎ duàn 她俩。便和晏采采同立在旁边不远处，他和晏采采本无话说，便各自发着呆。 突见戚横玉向这厢靠近几步，向夏沿香招招手。夏沿香不解地跟了过去，穆青露也想跟，却被戚横玉阻住了。 戚横玉引着夏沿香走到边，神情凝重，向她贴耳轻声说了几句话。夏沿香听着，眼中神情本自迷茫不解，渐渐却化作了然之色，边聆听边默默点头。 她二人匆匆说了几句，便自分开。穆青露好奇心重，不住地问：“咦，说甚么呢？我也要听。” 戚横玉笑道：“不过转达几句嘱托的话罢了，偏你好奇心重。” 穆青露道：“哦……” 戚横玉抬眼瞧了瞧天色，岔开话题向陶罗道：“差不了，送夏姑娘进去罢。” 夏沿香轻轻放开穆青露的手，低声嘱咐：“青露，保重。”又向众人深深礼，朗声说：“谢各位相送，沿香铭记在心。若有来日，必将重重报答。” 说完这几句，她即敛裙上车。穆青露心中终究难舍，追着马车，边跑边叫：“沿香，这段日子定不好过，你定要挺住，等我来啊！” 她清亮的声音中带了悲愤，久萦不去。司徒翼闪身上前，轻轻拉住她，劝道：“露儿，别追啦。她不会有事，你尽管放心。” 穆青露拖着沉重的步子，步步随他挪了回来，无精打彩往路边树背后大石上坐，声不吭。 几人见她不开心，也不便逗她说话，只得由她独自躲在树背后发呆。又焦急等待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才见陶罗率摧风堂众弟子引了已空空荡荡的马车归来。戚横玉、司徒翼和段崎非忙迎上前去，见陶罗神色平和，方才稍稍放心。问及jīng guò ，陶罗将送夏沿香入观过程简要说，戚横玉和司徒翼知他是洛涵空忠实心腹，言语可靠，听得夏沿香已平安进入神乐观，这才彻底放下心。 闹乱番，终于稍安，众人计议，决定第晚宿在京师中，míng rì 好替晏采采寻找她的姨母。待事情办妥，与穆静微会合后，陶罗自回摧风堂交差，天台派诸侠则先行转去济南。主意既定，便启动马车要回返。 司徒翼向大树后转去，口中唤道：“露儿，走啦。” 他向树后望了眼，脸色陡地白了，声调猛然拔高：“露儿？露儿？！你在哪？！” 戚横玉和段崎非等人听，腾地跳起来，往那厢奔去，只见那粗黑皴皱的树干后面，大石上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穆青露的人影！ 第116章 神乐观（一） 欲望文 第117章 神乐观（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7章 神乐观（二） 穆青露方才忿忿坐在树后，听着陶罗向众人叙说入观见闻，边听，边暗自嘀咕： “那王提点竟然只派两名下人引沿香进去。” “哼，他个傀儡，切自然都是朱云离的主意。” “接人都这么草率，沿香往后的起居生活可怎么办？！她不懂武功，在观里又没朋友，被欺负了如何打huí qù ？” 想到这里，她再坐不住，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必要亲自去瞧瞧夏沿香的新住处。她在树后悄悄起身，见众人犹在交谈，时注意不到自己，赶紧蹑手蹑脚，轻轻离了树后，掩身便走。 南郊的夏季树木葱笼、浓荫遮罩。穆青露身形纤巧，轻功又高，恰又著了浅绿色衣衫，顺顺利利便溜了开去，循着方才陶罗等人的行迹，直奔天坛西门。 兴冲冲奔了yī zhèn ，前面出现了片建筑物。她瞧见檐宇屋角隐隐的影子，猛地停下jiǎo bù ，拍拍nǎo dài ，自言自语：“哎呀，神乐观长甚么样？哪幢才是呢？” 她想了想，在树荫中绕着圈儿，悄悄欺近。睁大眼仔细瞧了又瞧，才发现这些屋宇建筑，全是相连的。又眼远远瞧见正中的黄檐朱墙上，赫然开了扇大门，门上匾额书写的，正是“神乐观”三个大字。 穆青露在树丛中噫道：“原来这大片全是神乐观。朱云离夫妻俩倒挺会享受。” 正自言自语间，突听门中传出人声，赶紧定睛细瞧，却是几名道士打扮的男女说说笑笑自内走了出来。 穆青露好奇地瞪圆了眼，寻思着：“啊，先前听桂师兄他们说过，神乐观中的乐舞官和乐舞生因常参与皇家祭典，所以须穿齐整正装。他们虽然未必真是道门中人，却按令律穿著道袍，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她伸长脖子，从树枝桠中看啊看，只见那几名道士和道姑有说有笑，远远的去了。穆青露突省起事，拍大腿，心想：“难道沿香现在也打扮成了个小道姑？哎哟，我得去瞧瞧。道姑装束瞧着还挺清爽，穿穿也就罢了，但若有人趁机找别的茬欺负她，嘿嘿，瞧我不从天而降海扁他顿。” 她纵然莽撞，却也不算太傻，没有迎着大门上前，而是拐身，从大门所在的朱墙侧畔绕了过去。 墙内人声乐声不绝。沿侧墙潜行yī zhèn ，才渐趋稀稀拉拉，终至消失。穆青露晃晃nǎo dài ，思忖道：“刚才jīng guò 的墙里定是习乐之所，所以才有那么人。如今既然没声音，想必已到内院，不如就在此翻墙。” 念及此，她便自树丛中现出身，向四下里张望，发现无人，于是悄悄掩至朱墙根下。她的轻功本得穆静微与戚横玉真传，纵然高墙森森，又如何阻得住她。只使了招采菱步中的“箭荷擎天”，便已攀上高墙。 墙上并无任何尖利防护物。穆青露俯身猫在墙头，心中琢磨道：“他们有恃无恐，以为京师重地，寻常人不敢深入。哼哼，如今我偏要吓他们跳，就算爹爹和四师叔不许我抛头露面，怎么着也得在库房里留下个‘到此游’的字样。” 她矮着身，从墙头探出小半张脸儿打量下方。只见此处是个大跨院，院内格局规整，可见排排房间，门各紧闭，仔细瞧，上头还有“教师房”的字样。再回头望去，原来先前jīng guò 的便是正殿和前后殿，重重殿影依稀可见。 穆青露暗道：“原来乐舞官们住在此地。虽然这会儿人应当都在前殿，不过万哪个教师突然回房拿东西，迎面碰上我，叫唤起来，倒也麻烦……算了，还是再沿墙往里走走，教师房既在此，乐舞生宿处大约也不远了罢。” 她想着，便猫了腰在墙头悄无声息地又向后潜去。奔了yī zhèn ，已过了教师房所在跨院，屋舍渐少，间距也越来越大，却不见有甚么“弟子房”。不知不觉已快奔到围墙尽头，眼帘中才又突然映入座孤零零的四方小院落，观其格局，绝不似群居之所。 穆青露道：“咦，学生房不在这边，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沿墙将神乐观逛个遍？”她停下jiǎo bù ，朝那小院落张，忍不住奇道：“哈？怎会有座庙？我得小心些，说不定有人正在烧香哩。” 她心生好奇，趴下身，扒住墙头，往内张。只见院落又小巧又幽静，除了几株树外，地面律铺着白色刻花板砖。那座庙也不大，从侧方朝庙门里瞧去，隐隐可见绿袍红脸——原来内中供的是座关公像。 穆青露点点头，自言自语：“想起来了，听说神乐观里确实有个关帝庙，今日倒教我撞上了。” 她想着夏沿香，心中又有些焦急，倾听打量yī zhèn ，发现关帝庙中非但无人迹，还很有几分寥落。于是暗暗打定主意：“这么横在墙头可不妥当，我且从这里跳下，再从院侧小门溜出去，四处找找其他通路！反正这儿已是神乐观最深处了，估计也没甚么闲人来。要是运气不好，真被哪个小道士小道姑撞上，大不了委屈下他们，点上穴道睡觉呗。” 她将手在墙头撑，挺身便要跃入。 将跃未跃之时，胸臆中突然升腾起股奇异的感觉来，穆青露猝不及防，心中软，哎哟声，趴回墙头，竟愣是没能跃起。 那感觉如涨潮般骤至，蓦地越过堤岸，忽忽荡荡、百转千折，直袭向心底最敏感脆弱之处。 穆青露暗叫：“咦，怎么了？为何我心里yī zhèn 阵悸动不安？这里并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音呀！奇怪！奇怪！” 她咬牙，又想挺身跃入，那悸动感却越来越强烈，渐渐掺杂了yī zhèn 又yī zhèn 痛楚。穆青露攀住墙头，暗暗运了运功，发现功力丝毫未失，大为诧异： “中招了么？不像啊，除了心里难受，武功可都还在。哎哟，可不止难受，怎么心口也有些儿痛？” 第117章 神乐观（二） 欲望文 第118章 神乐观（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8章 神乐观（三） 转眼间，那痛楚益发浓烈，竟像潮水卷过荒芜的汀滩，阴晦的汀滩上突然神神秘秘绽出大片大片忧郁的花朵来。穆青露用力摇摇头，想抛开不予理会，可心中悲忧凉郁之意却愈盛，纵然想用力跃入，却手底酸软、神思恍惚，瞬间愁苦满怀，竟生生打压了想要探神乐观究竟的念头。 穆青露浑身乏力，只得紧紧攫住墙头，任那波又波不宁的心绪冲击。她心中诧异不定，放眼往院落中看去，眼前依旧只是孤零零的关帝庙，和那被轻风吹得在白花地砖上打旋的叶片儿，四下里确然看，不，到，旁，人。 穆青露停了会，只觉心揪得越来越紧，喉咙也大有哽咽难言之感。她兀自不死心，喃喃道： “为何到了此处，就有牵肠挂肚般的难受？似乎停留不走，难受劲儿还会越来越厉害？奇怪！倒像有股莫名其妙的神秘力量，在阻拦本女侠跳下去探究竟。” 又犹豫会，揪心的感觉却丝毫未褪，她手捂住胸口，蜷在墙上，禁不住低低呻.吟出声。恍惚凄迷间，墙下块块雕琢着兰花草纹的汉白玉地砖又映入眼帘。穆青露心头蓦地动，抬眼望望关帝庙，灵感迸现，啊地叹息道： “我懂啦！必是关公显灵，警示我里头危险，不宜深入。也对，朱云离是甚么人？神乐观表面虽平静，内中必定大有乾坤——糟糕，翼哥哥见我久久不归，定急坏啦！罢了，罢了，我且听回话，就此退去罢。沿香，你莫急，待我集合了人马，下月必定杀回来救你。” 她叹了口气，将手松，往后退，向外跃下高墙。离开几步，果然觉得揪心之感渐消，整个人也缓过劲儿来。 她顿生虔诚之意，隔着墙，在心中默默祷念：“关公啊关公，谢你保佑。等我赶走了朱云离，必要替你好好修葺庙宇，让你的居所焕然新。” 啰啰嗦嗦yī zhèn ，方才动身lí qù 。边走，边不甘心地回头望，挪了程，才稍稍死心，终于离开高墙，便要掩回树木浓荫中。 刚踏进树影，不远处突有个甜甜嫩嫩的声音响起： “姐姐。” 穆青露下意识哎了声，手扶树干，回眸望，只见朱红的高墙根下，不知何时却了个小男孩儿，正笑嘻嘻望住她。 那小男孩儿不过七八岁年纪，扎着对小发髻，还穿着讨喜的洋红衣裳。他正举着串糖葫芦儿，倚着墙根蹭来蹭去，两个小酒窝漾漾，样子颇为可爱。 穆青露见，心中欢喜，回身笑道：“小弟弟，你叫我？” 那小男孩儿甜甜笑，点点头：“嗯。”他举着糖葫芦串，向穆青露走近步，又唤了声：“姐姐。” 穆青露赞道：“好乖，来，再叫几声。” 小男孩儿立在墙和树荫中间的小径上，歪着头，又顺从又听话：“姐姐，漂亮姐姐。” 穆青露心花怒放，笑道：“你是谁家的小朋友？怎么会个人在这里？” 小男孩本来在笑，闻言却突然变了脸色，小鼻子抽，立时泫然欲泣： “我……哎，哎呀！我……迷路啦！” 穆青露啊了声，顿时忘了身在何处，忙关心地迎上前，问：“迷路了？你叫甚么名字，家在哪里？” 小男孩眨眨大眼睛，两颗泪珠儿吧嗒吧嗒滚落：“我叫小西。妈妈领我出来玩，可我找不到她啦！我的家……我的家……呜，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但妈妈说过，往太阳下山的地方直走，就能走到啦……” 他朝某个方向怯生生指了指，又哭兮兮地央求：“姐姐，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妈妈！呜呜……” 穆青露大为动容：“哎，那么小就走丢了，好可怜。好啦，小西，别哭，姐姐这就送你回家。” 小西闻言，破涕为笑，仰起小脸儿，扯扯穆青露的衣角：“姐姐真好，谢谢姐姐。” 穆青露摸摸他的nǎo dài ：“乖。是那边么？来，起走吧。” 小西嗯了声，突然举起手中糖葫芦，向穆青露递送过去：“小西喜欢姐姐，要请姐姐吃糖葫芦。” 穆青露停下jiǎo bù ，向他手里瞧了瞧，那糖葫芦串儿颗颗又圆又大又红，上头刷的糖浆既厚且稠，在阳光下熠熠闪着诱人的光。她咽了口口水，笑道：“姐姐是江湖上很有名的女侠，zhè gè ……吃小朋友心爱的东西不大好……那个……” 小西乖顺地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嫩嫩地说：“没guān xì ，小西喜欢给姐姐吃！吃嘛，吃嘛……嘻嘻。”说着，又费力地将糖葫芦串儿向上举了举。 穆青露再也忍不住了，霎霎眼，嫣然笑道：“好啊，姐姐只吃颗。”说着，笑吟吟地弯下腰去，张嘴便要咬。 就在此时，地面突然yī zhèn 激颤，墙拐角后猛地传来得得得得得几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自远及近，倏忽间便到了近处。穆青露正弯了腰，张口欲咬糖葫芦，骤然听得，不由呆了呆，下意识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 但见朱墙拐角后，腾地转出五六骑人马，其中骑卓然绝尘，奔在最前。 马上骑士叱道：“停！”他勒笼头，身下马儿训练有素，也不嘶叫，前蹄疾扬，带着其余同伴起，稳稳停在穆青露和小西面前。 那马当先的骑士按辔疾喝：“甚么人在此逗留？” 穆青露被他们惊，赶紧闭了嘴，直起腰，匆匆瞥去，只觉领头那人高高坐在马上，身衣甲明晃晃，耀得她睁不开眼。那白马四蹄疾停时，激起好几股劲风，打在穆青露脸颊上，颇有几分疼痛。她只得半眯着眼，侧头瞧了眼小西，见他犹且举着糖葫芦，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呆呆立在旁，似也受了不小惊吓，不禁怒从心头起： “喂，想吓死人吗！快下马！” 那领头骑士非但不下马，反而轻驱马匹，又向他俩靠近步，叱道：“问你话呢，快回答。”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第118章 神乐观（三） 欲望文 第119章 神乐观（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19章 神乐观（四） 穆青露回身挡住小西，昂首朝那人瞧，只见他红袍银甲、玉鞍白马，乃是身武将装束。穆青露被接连两次催问，只觉他居高临下、盛气逼人，索性懒得仔细端详，将秀眉蹙，冷冷地回道： “这路走不得？” 那人身后另四名随从mó yàng 的武士疾斥：“将军问你话，还不回答！” 穆青露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柳眉竖，哼了声，连话也不屑说了。 突听那领头将军向下属训道：“到那边守着，没有命令，不许妄自开口。”言毕，披风振，已翻身下马，大踏步而来。他往穆青露和小西身前，jì xù 盘问：“你是谁？为甚么在这里停留？” 他不依不挠，逼问不休。穆青露心中恼火，拉住小西，避开几步，看也不看他，说道：“凭什么告诉你？难道在路上拦人盘问，jiù shì 所谓将军的职责？” 那领头将军没料到她会突然反诘，略停了停，肃声说：“此属内城重地，非同寻常。你俩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自当查问清楚。” 穆青露听到“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八字，只觉与自己平素侠女形象大为不配，俏脸板，便要发作。电光石火间，骤然念及事，心中凛，满腔怒气顿时被镇压了小半，她缓缓转过头来，朝那人面上望。 却见他脸如冠玉、鬓若刀裁，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身上的火红军袍和银白战甲极为威风炫目。但凝目细瞧之下，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穆青露见他双眼炯炯zhù shì 自己，大有正气凛然之势，心中不禁微微敲起小鼓点： “糟糕，他既为‘将军’，想必手里有些权力。倘若栽我个‘形迹可疑’之罪，硬将我拘拿huí qù ，被爹爹和师叔他们晓得了，挨顿臭骂还不算啥，要是因而耽误了千佛山之行，可如何才好？” 转念又琢磨着：“瞧他方才来处，正是神乐观的大门方向。他虽作武将装束，不像神乐观中人，但既能大摇大摆策马jīng guò 神乐观，保不准也是朱云离的爪牙。我如今孤身人，若为此惊动朱云离，嗯，仿佛有些不妥。” 想着，又悄悄向那少年将军偷瞄眼，见他神色威严、英气勃勃，忍不住jì xù 盘算： “然而这人年纪轻轻，长相也不太讨厌，不像顽劣迂腐之徒，或许并非很难打发……若我肯放下身段，周旋几句，说不定可躲过劫。嗯嗯，爹爹平时常教导我‘忍时风平浪静，退步海阔天空’，为了大局，本女侠忍气吞声下子也罢。” 想到这里，穆青露稍稍放缓嗓音，勉强答道： “我么，只是寻常游山玩水的过路人，途经京师，时好奇，就到处逛逛，不小心逛到了这里——我可不懂甚么内城外城、重地轻地的分别。” 少年将军微微皱眉，打量她几眼：“寻常过路人？你——会不会武功？” 穆青露心中“咯噔”下，暗暗叫苦：“若如实说我武艺高强，他见我在此地晃悠，铁定怀疑，难保不会动手抓我。唉，今日不得不忍气吞声把，可惜，可恨。” 她咬紧牙关，摆摆手：“……不……不会。”边说，边溜了小西眼，生怕他揭出方才自己自称“江湖有名的女侠”之句。幸亏小西似乎吓呆了，木木立在旁，并未曾胡乱说话。 那少年将军扬了扬眉，脸训斥的神气：“既然手无缚鸡之力，就少在外头乱跑。正因为你这样的人太，这世上才会到处添乱。” 穆青露向来自恃武艺高强，几曾被人说过“手无缚鸡之力”，她又常以“打抱不平的侠女”自居，从未有人敢指摘她“到处添乱”。乍听此话，差点气昏过去，正张目结舌想反驳几句，那少年将军却又举起手中马鞭，朝小西指：“这孩子呢？你为何同他在起？” 幸亏他转移了话题，穆青露得了缓息时间，趁他瞧着小西，赶忙连运好几口气，才硬生生吞下心头不甘。她抿了抿嘴，暗暗地想：“这人当真婆婆妈妈，连小孩子的来历都要问个不住。”于是强捺不耐烦的神情，回答道： “他叫小西，我才刚刚遇到他。他很可怜，和母亲走失了，我正要送他回家。” 那少年将军双目抬，眸中陡然射出两道凌锐光芒：“小西？”他个箭步跨到小西面前，马鞭末梢依旧直直指住他，厉声喝问： “你说你叫小西？！” 小西浑身抖，将脸垂，在穆青露身旁缩得紧，他的声音虽然还是很甜，却轻细了许： “……嗯。” 少年将军将马鞭唰地收，猛然向小西伸出手：“跟我走！” 小西急道：“我……”少年将军却不容他说，冷冷地道：“我带你回家。走！” 小西两粒黝黑的大眼珠转，突然用力扯住穆青露衣襟，带着哭音求道：“姐姐，他好凶，我不要跟他走。” 他俩来往，穆青露正自瞧得有些糊涂，被小西求，顿时回过神来：“啊，别怕……喂，不必劳烦你啦，我送他jiù shì 。” 少年将军双目如电，在她脸上扫，沉声说：“别插手。”说完，脸色严峻，指着小西：“过来！” 穆青露被他的话呛，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低头瞧，见小西紧紧依在旁边，糖葫芦串不知何时已被他悄悄藏在身后，几乎垂拉到了地面上。穆青露见小西畏畏缩缩、言不发，似极为害怕，不由心生爱怜，柔声问：“小西，你想要谁送？” 小西闻言，眼中亮，抬起小手，抖抖地向穆青露指。穆青露微笑道：“好。我们走罢。”说着，牵起他的小手。 孰知那少年将军迫前步：“住！” 穆青露停下脚，明眸中已掩饰不住怒意：“你这人当真不依不挠，我送他回家，乃是做好事！做好事你也要阻止？” 少年将军哼了声：“送他？我明明瞧见你要吃他的糖葫芦。” 穆青露脸上红，转瞬又怒笑道：“吃糖葫芦怎么啦？犯法吗？” 少年将军被她抢白，时语塞，好会，才讷讷地说：“zhè gè ……” 穆青露摊手道：“少管闲事。走。” 她牵住小西，便想从少年将军身侧绕行。她虽生得纤巧清丽，比那少年将军矮了头有余，却在他眼底下昂然而过，毫不畏怕。 少年将军单手叉腰，俊目微侧，言不发地瞧住他俩。直待穆青露和小西jīng guò 身前时，他才迅疾探出右手，从后把扣住小西的肩！ 小西愣了下，才“啊”的声，哭叫起来：“姐姐！救我！痛！” 穆青露急忙回身：“喂，你怎能胡乱对小孩子动手？” 少年将军面无表情，扣住小西拉，穆青露猛觉手上股大力涌来，耳听小西哭喊个不住，她不敢发力回扯，只得松开五指。 少年将军将小西拉提，向白马背上抛，自己同时飞身跃起，竟拥住小西，二人稳稳落在马鞍上。他拉人、抛人、上马三个动作气呵成，穆青露正目瞪口呆间，他却已挥马鞭，向穆青露喝道： “速速退去，不许滞留！” 言毕，毫不停顿，举鞭召远处的部下：“走！” 穆青露见几匹马扬蹄欲行，顿时大急，却又不便显露武功，只得奋力小跑，噔噔噔跟上几步：“喂，等等！” 少年将军策住白马，回过头来：“还不走？甚么事？” 他红袍飘动、银甲璀璨，沐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神武凛凛，宛如天将般。穆青露瞧了他眼，犹豫下，咬牙道： “你说会送他，但我怎知你是不是守信的人？倘若我走后，你却欺负他，又怎生是好？” 小西本已低垂着nǎo dài ，声不响。听得穆青露这句话，紧紧攥住糖葫芦，在少年将军怀中探出半张小脸，回眸向穆青露望，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说出话。 少年将军俊脸沉，回马定，朝穆青露微微俯下头： “你怀疑我？” 他身边部下齐齐朝穆青露瞪眼，似想训斥甚么，但瞧了瞧将军，不敢造次，终于还是都闭住了嘴。 穆青露立在白马面前，只觉鼻中飘入yī zhèn 淡淡的兵甲wèi dào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想：“这便是昔日英雄好汉在战场上常闻的wèi dào 么？嗯，怪特别的，挺好闻。”猛然间省悟自己走神儿了，赶紧仰起脸，理直气壮地说：“是啊，你随随便便抢走小朋友，我凭甚么相信你会是好人？” 少年将军zhù shì 了她片刻，突然笑了。 他先前直板着脸，此刻乍然笑，身畔阳光仿佛也耀烈了几分。穆青露陡见之下，不由怔了怔，心道：“这人的牙好白。” 少年将军笑即收，他唇角犹自轻扬，声音也缓和了几分： “我姓樊。你若不信，就去京师中打听，便知我可不可靠。” 他依旧zhù shì 着穆青露，沉声jì xù 说道：“赶紧离开，别耽搁。否则再遇上旁人，便绝无这般幸运。” 说罢，他勒马头，低喝：“驾！”纵马便走。 穆青露想了想，逐着马儿，奔了两步，叫道：“那我走了。你定要亲自送到呀！” 少年将军头也不回地应道：“放心！”身下马儿却已奔得远了。穆青露只来得及看到他的火红披风当空舞，披风下竟赫然露出柄重剑，剑身宽大，明晃晃地似雕琢了不少花纹，可闪眼间，却是不及辨清楚的了。 第119章 神乐观（四） 欲望文 第120章 榻侧眠（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0章 榻侧眠（一） 穆青露止住jiǎo bù ，向少年将军和小西消失处望了几眼，才悻悻然钻回树影中。她垂头丧气走了回，只觉自己徒劳来神乐观奔波趟，竟毫无收获，还得了场虚惊。想着想着，心有不甘，喃喃自言自语： “本来至少还能吃粒糖葫芦，再做件好事儿，也总算不负侠女之名。却偏偏被人惊扰，真是流年不利。那……姓樊的武将，既莫名其妙，且爱管闲事……不过，能从他盘问下顺利逃脱，倒也显出我的智谋与气度。” 想到这里，又有些儿庆幸，于是边胡思乱想，边往回走。幸亏京师的路又长又直，南郊大路又只此条，她边想边走，倒也不曾迷失方向。走了程，见离神乐观远了，便渐渐放心，从树荫里探出nǎo dài ，dǎ suàn 回到大路上。 突听对面有人喊：“谢天谢地！找到了！” 穆青露抬起眼，叫了声：“翼哥哥。”那白影却早已扑上前来，把将她搂在怀里，动作幅度之大，连周围树干树枝都扑簌簌yī zhèn 抖动。 穆青露被他乍然抱，口气儿堵住，好不容易才回转，她在他怀中轻轻拱，伸出半个nǎo dài ：“翼哥哥……啊，小非，你也来啦。” 司徒翼紧紧搂住她，好会，才狠狠地道：“……吓死我了，你再这样，信不信我以后把你用绳子拴起来？” 穆青露吸了吸鼻子：“啊呀，翼哥哥，别这么瞪我，好可怕！”她用力挣了几下，又求恳地看向段崎非：“小非，帮我说说好话嘛——咦，你脸色怎么也那么难看？” 段崎非铁青着脸，闪身进入树影中：“何止我俩脸色难看，所有人都差点被你吓死。” 穆青露见他脸色沉沉，全不似素日平和温朗的mó yàng ，只昧盯着自己，似要走近，却终又驻足不前。她心中侥幸，赶紧陪笑：“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安心，安心些。” 司徒翼将她的nǎo dài 往怀中按，咬牙切齿又强调了遍：“你胆敢再不分轻重地乱跑，我就dǎ duàn 你的腿。” 穆青露叫道：“喂，别这样。翼哥哥，你几时变得这般凶狠啦？”她费力抬眼，溜了眼司徒翼，吓得激灵，赶紧又埋下头去。 司徒翼声音似在微微颤抖：“dǎ duàn 你的腿，也比生生让你送了性命强。”他突地松开双臂，穆青露挣扎着刚立直身子，却又被他把扯到面前。 穆青露道：“你的手好凉——”司徒翼却已捧住她脸，拨开她微乱的额发和鬓发，反反复复瞅个不住：“你真的没事？没受伤？” 穆青露大喇喇笑道：“哈！当然没有。凭本女侠身手，巡视神乐观那样的地方，只能算小菜碟。” 司徒翼白着脸道：“神乐观？巡视？小菜碟？” 穆青露点点头：“是啊。我沿神乐观墙头奔跑了通，本想瞧瞧沿香住在哪，顺便再试试能不能搜到我弟弟，可是……偏偏啥也没发现！我心里惦念着你，这不，就全身而退了嘛。” 司徒翼大怒，气冲冲地斥道：“朱云离岂会容你这么轻易搜到切？你要真惦记我，就压根不该溜去那里。” 穆青露啊了声，才露出些惭愧的神色来。段崎非本侧转了头，沉着脸立在旁，任他二人卿卿我我，此刻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说道：“青露，今日你所做所为，真的很不妥当。” 穆青露脸儿红，小声道：“小非，连你也要骂我么？” 段崎非瞧了眼她的俏容，心中软，强自抑住，硬了硬心肠jì xù 说道：“你骤然失踪，开始大家只道朱云离趁乱掳人，忙乱成团，纵然四师叔平日镇定自若，也差点晕过去。后来经分析，都说朱云离本领再大，也不敢在四师叔和那么人附近掳你……” 穆青露连连点头：“是啊，而且我武功这么高，他若掳我，我不会反抗？” 司徒翼轻喝：“乖乖听着，不许插嘴！” 穆青露缩了缩头，段崎非jì xù 说道：“大家不得不bsp;bsp;是你自己时好奇，偷偷跑开。四师叔万般;，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只得兵分几路，四下暗暗搜寻。青露，你可知道，四师叔方才悲痛欲绝，直说要是你出了事，她非得在师父面前自戗不可。” 穆青露大为感动，双眼亮晶晶地道：“是我不好！我对不住四师叔！我这就向她赔礼去！” 段崎非神色沉重，摇头不语。司徒翼咬牙道：“你若出了事，想自戗的又何止人！” 穆青露看向他：“翼哥哥？……”司徒翼脸色苍白，将她拉，又拥在怀里：“你若真葬身神乐观，我又怎能独活？” 段崎非听到这句话，陡然将身旋，藏在树干后，似不愿打扰他俩诉情般。耳中听得穆青露声音悔恨交加：“我错啦，真的错啦，翼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又听司徒翼的声音也渐渐变轻：“露儿，你向来是个犟性子，总不肯轻易认错，怎的今天……” 穆青露柔柔地道：“害你dān xīn ，jiù shì 我的错。我就算对别人犟，对你总是不样的。” 司徒翼叹息声：“你以后莫再轻易撇下我乱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穆青露急急地说：“我发誓绝不会啦，翼哥哥，我保证，去千佛山的路上，定乖乖跟在你身边。” 司徒翼道：“不是去千佛山的路上，是永远，永远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懂么？” 他二人语声渐低。段崎非不忍再听，呆呆倚在树后，只恨不能生得矮小些、再矮小些，索性从未存在过也好。他默默叹了口气，想到方才司徒翼路追寻过来时目眦欲裂的样子，禁不住在心里自言自语：“我只道翼师兄是极温和的人，却不料为了青露会焦灼成这样。青露……唉，她有翼师兄这般牵挂着，其余人就算再关心她、照顾她，她只怕都无暇在意的了。” 想着想着，益发难受：“方才搜寻之时，我只觉心脏狂跳，似要蹦出胸膛。见到她，本以为便可安心，却又莫名其妙忿怒涩楚不已。如今她和翼师兄执手相望，我……我的沮丧她又何曾留意过？只是……若让我全然不惦记她，却又委实做不到。也罢，待千佛山之行jié shù ，我就随师父回天台山去，她……终究是要留在紫骝山庄，或许见不到她的面，我心里才能稍稍宁静些。” 千思万绪，都纠结在团。正愁苦间，司徒翼已隔了树唤道：“小非，走吧。” 段崎非惊，才探身出去：“你们……好了？” 穆青露脸儿红红，笑道：“翼哥哥说啦，这里危险，不能久留，得赶快huí qù 和四师叔他们碰头。” 段崎非望了她眼，将目光转开，应道：“是。” 三人想了想，依旧在树荫中穿行，向先前的集合点赶去。行了片刻，却听路边不远处隐约有**声，拨开枝叶凑近细瞧，却是晏采崴了脚，跌在地上。穆青露扶起晏采，问她如何会在此处，晏采强忍疼痛，说道： “戚阿姨他们四下里寻你，叫我呆在原地不要走动，但我又如何放心得下你？所以我也向这边赶路，谁知走不远，却被石头绊倒……唉，我真是累赘……” 穆青露大为感动，掩住她口，说道：“甚么累赘不累赘的，不许乱说。你心里惦记我，我很gāo xìng啊，来，背你huí qù 。” 晏采顺从地答应声，伏在她背上。司徒翼和段崎非虽有心帮穆青露把，;男女有别，终不适宜，只得跟随在她二人身后。 第120章 榻侧眠（一） 欲望文 第121章 榻侧眠（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1章 榻侧眠（二） 四人费了通周折，方才与戚横玉、陶罗等干人会合。戚横玉见了穆青露，反平日神采，疾言厉色将她训了顿。穆青露对于从神乐观“shèng lì ”归来事，其实心中颇有些得意，但思及心上人在侧，自己又素来敬爱四师叔，自然万万不能顶嘴，只好乖乖领受。戚横玉骂了通，见她难得低眉顺眼，mó yàng 又秀致可爱，心下终究舍不得，又将她揽在怀里，细细检看番，见的确毫发无伤，方才渐渐定心。 众人不愿在南郊再停留，立时回到下榻的客栈中，戚横玉长出口气，兀自紧紧攥住穆青露问：“露儿，你此去神乐观，可有瞧见甚么古怪景致？” 穆青露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掰着指头道：“没有啊。我见到了前后殿、教师房、以及各种大大小小的屋子……哦，还有个关帝庙，别的再没甚么了。” 戚横玉心思细致，jì xù 追问：“都无异状？” 穆青露好奇地说：“啥样才叫异状？” 戚横玉愣了愣：“呃……异状呢，jiù shì ……”她时有些茫然，似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好。段崎非在旁替她补充：“四师叔的意思，应该是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诡异的人或事物。” 穆青露恍然大悟，笑道：“那个啊！没有。” 司徒翼怀疑地问：“真的没有？” 穆青露皱了皱小鼻子，满不在乎地说：“当然。神乐观里头除了些小道士小道姑外，连个护卫的影子都没见着。” 戚横玉见她说得真切，目中浮起迷惑之色，微微松了手，幽幽叹：“没有护卫？……那他……他怎会……” 段崎非问：“四师叔，您在说谁？” 戚横玉猛地省悟过来，忙道：“不，没什么。我只奇怪朱云离为何能如此笃定。” 司徒翼道：“或许暗中另有陷阱也未可知，露儿纯属时幸运，才没有中招。” 穆青露大为不服：“我武功高强，甚么陷阱也困不住我！” 司徒翼瞪了她眼。穆青露自感理亏，赶紧赔笑：“好啦，我幸运，运气好。行了嘛？” 晏采已自包扎完脚伤，坐在旁，柔柔地说：“总之青露能平安归来，jiù shì 桩好事。也幸亏神乐观防守不力，才无人察觉。也许正是上天庇佑吧。”说着，似无意地朝段崎非瞥了眼，段崎非回望过去，见她脸关切庆幸之色，倒也看不出有甚么虚情假意。 司徒翼听得此话，反添了不少忧虑神色：“我始终不相信神乐观会是任人来去的所在——露儿，你què dìng 此行真没被别人瞧见？” 穆青露洋洋自得地道：“当然没有，那里的人只会奏乐唱曲儿，哪有能耐窥见本女侠的身姿？……不过……不过……咦？” 她语音戛然而止。戚横玉和司徒翼众人的眼光齐集在她脸上，司徒翼追问：“不过甚么？” 穆青露方才正吹嘘到半，脑海中却突然掠过那姓樊的少年将军身影，顿时心中啊呀声：“咦，若说无人瞧见我，却也不太准确，那少年武将分明是瞧见了的，对啊，还有小西。” zhè gè 念头只瞬，却又被她压了下去：“小西只是个孩子，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樊将军，瞧他身武将装束，定然不属神乐观中人。如此说来，他同过路人也差不。嗯嗯，不小心被过路人瞧见形迹，总有些不太光彩……为了维持侠女来去如风的形象，索性不说也罢。” 想到这里，她泰然抬头，迎着众人询问的眼光，笑嘻嘻地答：“我仔细回想过啦，的确没有。” 司徒翼等人纵然有些怀疑，却也无可奈何。穆青露又缠着戚横玉，要她答应别将这事告诉爹爹，戚横玉咬定牙关不肯应允，穆青露又缠闹番，未果，只得悻悻放弃。转眼，天便黑了，众人商定míng rì 早便替晏采寻找她姨母，便回房休息不提。 第二日清早收拾完毕，便由晏采领着，前往她所说的姨母居地。在京师中拐过十七八处街坊，好不容易按她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所在的民宅，却院门紧闭，不似有人。穆青露攀着墙头朝里张了会，跳下来道：“我瞧见不少蛛网，不像有人居住。” 戚横玉;，只得向街坊打听，邻居纷纷说：“这户人家早就搬走了，走了大约……大约有十来年啦。” 晏采急道：“各位可知道他们现今住处？”有位邻居思索老半天，说了个地址，却是远在京师另头。 众人又匆匆赶去，到了那厢瞧，依旧无人，不过这回街坊的说法又有不同，位婆婆眼露同情之色，嘁嘁地说： “你jiù shì 张刘氏的外甥女？可怜啊，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六年前的冬天特别冷，雪积了那么厚。” 她将双手张开，比了比：“张刘氏半夜着了凉，感了风寒，结果越来越重，竟然命呜呼了。唉！她夫君……她夫君三年前续了弦，带着家子，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晏采怔在原地，小声问：“我姨母……她……去世了？” 她美眸眨，泪珠儿串串地落下来。众人眼见此景，无不叹惋，赶紧向那婆子道了谢，扶着晏采往回走。 路无言，回到客栈中，晏采犹自泪流不止。穆青露和戚横玉都很同情她，劝慰不已。司徒翼和韦三秋、陶罗等人坐在旁默默无语，唯有段崎非独自背对众人立在窗前，瞧不见他的表情。 晏采啜泣会，方才推开穆青露的搀扶，端端正正立起身，竟向戚横玉深深磕了个头。 戚横玉急忙扶起她：“晏姑娘，不必如此。” 晏采俯身在地，不肯起来：“我如今已经彻底无依无靠，可我身无武功，若再跟随天台派，恐怕还要增添不少麻烦。戚阿姨，请容我深深拜谢，从此与大家别过。大家对我的恩情，我无能……恐怕只有来生才能报答得上了……” 第121章 榻侧眠（二） 欲望文 第122章 榻侧眠（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2章 榻侧眠（三） 说着，泣不成声。众人听了，大为叹息，戚横玉道：“傻丫头，尽说甚么报不报恩！带你上京，本为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生活下去，我们也就放心了。” 晏采拭了拭泪，说：“戚阿姨请放心，我再不会轻易寻短见了。从今以后，哪怕要挑担搬砖，我也会奋力承受，坚强地活下去。” 穆青露在边上叫道：“这可不成，你哪挑得动担搬得动砖？没几下就被压扁啦。” 段崎非从窗前转回身，dǎ duàn 她的话：“晏姑娘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真的要去干这些重活。身为女儿家，做些缝缝补补的事，也就足矣。” 穆青露不悦地瞧了他眼：“织补？那也很可怜啊！光靠织补，只怕连肚子都难填饱。” 段崎非还想说些甚么，被她明眸瞪，脸上热，讷讷地不敢再开口。穆青露倒无暇顾他，急急忙忙朝晏采说道：“晏姐姐，你真的要走？” 见晏采果断地点了点头，穆青露顿时忧伤起来：“我们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怎好在这时候放任你独自离开？何况等桂师兄知道了，肯定要怪我们。” 她说到“桂师兄”三字时，忍不住朝晏采瞥去眼，晏采却反常态，听到“桂师兄”三字，非但不躲躲闪闪，反而满眼忧虑回望穆青露，还轻轻叹了口气。戚横玉在旁瞧见，猛然省悟，点头道：“对啦，若贸然任你离开，阿桂定然埋怨我们。等二哥归来了，听消息，也会替爱徒打抱不平，论武功，我可及不上二哥。” 晏采bsp;mò 半晌，终于款款低下头去，娇艳的面颊上忽然飞腾起两片红云：“我……我……金大哥……他……” 穆青露大为yì ;，噫了声，将她扶起来，兴高采烈笑道：“以往每次同你提到桂师兄，你总是羞羞答答、躲躲闪闪。喏，这次总算愿意承认啦？” 晏采低声道：“他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她将脸转到旁，眼光霎动，却蓦地又换上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可你们此行任务艰重，我身无长技，如果拖累了你们，纵然是金大哥他……他只怕也会怪责我……” 戚横玉听她如此说，思忖了会，眉心攒成个浅浅“川”字，说道：“我瞧阿桂平日对你的mó yàng ，是绝不会轻易怪责你的。不过，你今天又崴了脚，若是跟我们去千佛山，却确实难保不再受点别的新损伤，到时阿桂倒该怪责我们了。” 晏采脸儿又红了红，她捏住穆青露的手，柔声道：“是啊，青露，戚阿姨，我还是先离开yī zhèn 吧，你们放心，就算再艰苦，我也会自力生，好好儿等着你们平安回来。” 穆青露向来无忧无虑的脸上泛起层愁意：“可是，人生地不熟，你能上哪呢？” 戚横玉忧道：“是啊，留你独自在此肯定不妥，论理应当将你送去天台山居住才是，可去来，时间上却又赶不及。” 陶罗在旁恭敬地道：“戚女侠，不如让晏姑娘随在下先回摧风堂？正好金少侠还在那里，还来得及照应晏姑娘。” 戚横玉秀眉扬，喜道：“也好——”晏采却陡然抬起脸，抢过话头： “其实……戚阿姨，您不必发愁，对于去处，我已经有些dǎ suàn 了。” 戚横玉和穆青露起问：“你的dǎ suàn 是？” 晏采目光闪动，微含娇羞地道：“我想先回自己家乡暂居yī zhèn ，等你们回来了，再来同大家相见。到时……到时……” 她脸蛋儿红了，语势微顿，似不好意思再说，那羞羞答答的神态，却挟带了万种风情。 段崎非倚在窗边，微微眯起眼，遥遥打量着晏采。只见晏采忽儿垂下头，忽儿又眸光闪动，却怎么也瞧不清她真正的眼色。他时摸不透晏采的意图，只得jì xù 默默观望。却听穆青露喜出望外说道： “这bàn fǎ 好。到时定要敲锣打鼓，替你和桂师兄办喜事儿！hā hāhā hā。” 戚横玉笑道：“到时候你自己忙都来不及，还替别人操办？” 司徒翼本遥遥坐在旁，似不愿干预此事，听得此言，方才微微笑。穆青露的脸却唰地红了，赶紧瞪了他眼，才又忙忙地说：“咳，四师叔，不如我们jì xù 谈正事儿？” 戚横玉正色向晏采道：“晏姑娘，以前直没听你说过籍贯何处。你的家乡，究竟在哪呀？” 晏采轻拍额头，如恍然状：“啊……却是我疏忽了。我……本为江苏人氏，才丁点大就随爹爹移居了，所以年未回老家。” 她此话既出，戚横玉、司徒翼和穆青露等人起“咦”了声，穆青露叫道：“原来你是江苏人！没想到呀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半个老乡。” 段崎非听到此节，猛然抬头，却见晏采正握住穆青露的手，轻声说道：“是呢……我小时候常听爹爹说起家乡风光，很是神往，可惜总也没机会huí qù 瞧瞧，现在……总算有机会了……” 戚横玉问：“晏姑娘，你老家在江苏哪里？” 晏采目光闪动，朱唇轻启，略带遗憾地说道：“我只知是淮扬带，具体哪县哪庄，却不能确凿记清了。” 穆青露欢呼声：“没guān xì ，既属淮扬带，那可太好办啦。” 晏采含笑道：“是了，青露，不如我们说定个地点，我明天就先南下淮扬，等着你们来。” 穆青露大喇喇地道：“行啊。”说着，腾地转向司徒翼，催道： “翼哥哥，你是东道主，你说把晏姐姐安置在哪儿好？” 晏采的双妙目，这才随穆青露起向司徒翼望去。却见他正与韦三秋说话，被穆青露dǎ duàn ，怔了怔，略想想，才淡淡应道： “三秋，去拿些盘缠来，再派选两名护卫，送晏姑娘南下，替她在南京城中寻觅处干净便利的屋舍居住。安置完后，将住址记下，及时告知金师兄。” 韦三秋响亮地应了声，便回房中拿了个不小的包袱出来，递给晏采。段崎非瞧他俩如此情况，心中顿时大为释然，连日来的紧张之情亦扫除了不少。 晏采本自满心期盼地瞧着司徒翼，见他浑不在意，面颊上渐渐泛起片苍白。她呆呆瞧着韦三秋递来的包袱半晌，竟忘了伸手去接。倒是戚横玉在旁催道：“晏姑娘，别愣着，快收下。” 第122章 榻侧眠（三） 欲望文 第123章 榻侧眠（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3章 榻侧眠（四） 晏采茫然地“嗯”了声，却依旧没有伸手。穆青露笑道：“别客气嘛。”边说着，边抢过包袱，塞进晏采怀中。 晏采掂着包袱，又悄悄朝司徒翼望了眼，却见他早已转开了身，径自与陶罗交谈起来。她神情幽幽变，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几缕失望神色。段崎非在旁瞧得真切，暗暗思忖：“我先前果然没猜错她的心思。现今看来她虽然伤心，却终于能够想通了。其实，对她来说，接受金师兄的心意，才是hé shì 的选择。” 晏采的哀伤神情只短短浮起瞬，却又消失无影。她抱着包袱，略略顿了顿，对穆青露道：“青露，我想求你件事。” 穆青露正gāo xìng着，忙道：“尽管说。” 晏采轻轻伸手，握住穆青露的皓腕，柔声说：“听说你常年住在南京城郊，我想与你住得近些。以后……也好常常往来走动，聊天玩耍，不知你……你可会嫌弃？” 穆青露笑道：“当然不会！听你的意思，不想住在城中，想同我当邻居？” 晏采眼波盈盈，微微颔首：“嗯……只是，我听说金大哥常居无定所……” 戚横玉在旁道：“阿桂这孩子以往总跟着二哥到处乱跑，如今他也该安定下来了。等此次千佛山风波平息了，我就偕同二哥起劝他，叫他好好儿和你过日子去。” 晏采眼中光芒盛，随即又收敛无形：“谢谢戚阿姨。” 戚横玉微微笑，见司徒翼正忙着，便转问韦三秋：“三秋，紫骝山庄附近，可有现成hé shì 屋宅？” 韦三秋察言观色，已知晏采未来必是天台派中人的媳妇，自然不能怠慢。忙点头道：“有，有。距山庄四五里处正有几间雅宅，是庄主前两年吩咐造起的，虽直无人居住，但属下定会将它们及时拾掇整齐。” 晏采亲亲热热执着穆青露的手，向韦三秋温柔地道了声谢，突似大有感触，低声说道：“谢谢大家，我曾经觉得自己非常寂寞，如今找到了你们，总算可以摆脱寂寞啦……青露，等你回来了，可要天天来找我玩儿，我……很害怕个人呆在大屋子里，特别是晚上，天很黑……” 穆青露啊了声，道：“是了，你不会武功，个人住难免会害怕。”晏采轻叹声，说道：“是啊。小时候，爹爹很忙，经常晚归。有次半夜，外面刮起大风，又下了暴雨，几道闪电猛地映在窗纸上，轰轰的雷声震耳欲聋。我个人抱着床脚，哭叫了好久，可是却无人知晓……” 段崎非瞧着她这般mó yàng ，心道：“你既住进那里，紫骝山庄自会安排人服侍你，怎可能让你孤零零？”念头尚未转完，又听晏采哽咽着jì xù 说： “我从来就不是甚么千金小姐，早已习惯了照顾自己、照顾别人。青露，请不要特意zhǔn bèi 甚么新屋宅啦，紫骝山庄中，总有侍女下人居住的地方罢，随便拾掇个角落，让我同他们起住着就行了。空闲的时候，我还可以帮着为庄中事务出份力，免得片感激之心无处报答。” 穆青露怜悯地望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转过头，干脆利落地对戚横玉说：“四师叔，我的院子里还有两间空屋，直接让晏姐姐住进去吧。晏姐姐，别再说甚么当侍女下人的话，乖乖住着，等金大哥回来寻你啊。” 晏采双目中陡然绽出惊喜之色。段崎非听此言，猝然离开窗边，抢前几步，疾喝：“青露！”他见戚横玉和韦三秋听了穆青露的话，正自频频点头，便下意识伸手作了个阻拦之势，嘴里又喊了句：“青露！……” 穆青露转头道：“小非，你也觉得这主意很妙么？” 段崎非道：“我……我……”他突然省起自己身份，又如何能对紫骝山庄中事评头论足？只得勉强地说：“这……恐怕还得由翼师兄定夺。” 穆青露见司徒翼已jié shù 与陶罗的tán huà ，正缓缓立起，便奔了过去，倚在他身边，轻轻推他道：“翼哥哥，你应允我，好不好？” 司徒翼俊逸的脸上却微微泛起为难之色：“露儿，这……家父不在这里，我不能贸然作主。” 穆青露摇着他的手臂，央道：“庄里那么大，住个人，没甚么的。伯伯最疼我，肯定不会反对，好不好嘛？” 司徒翼沉吟道：“爹爹并不喜欢让陌生人住在家中，所以……” 穆青露笑道：“晏姐姐不算陌生人，等她以后嫁了桂师兄，可是实实在在的自家人呐。” 司徒翼见她求得真切，时踌蹰不决。突听晏采低声向穆青露道：“青露，我刚到定远的时候，年纪太小，周围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和我结伴玩儿，我总是孤零零待在边瞧着他们。你……你小时候应该和我不同罢？” 穆青露回过头道：“哪有！我小的时候，爹爹很忙，常常很久才来看我次。翼哥哥又常被大人唤去学这学那，我经常被独自留在习武场上，周围虽有不少家丁护院，却没人敢随便陪我玩耍。” 晏采动容道：“原来你也很怕寂寞么？别dān xīn ，就算我不能同你住块，以后也会常来看望你，不会让你再孤零零的了。” 穆青露怔了会，眼中似有清光转动，突又转回头，对司徒翼央求道：“翼哥哥，我从小时候就爱想，如果大家子人能热热闹闹永远住在起，那该好！可是，大家都那么忙碌，总是东个西个的，年也难得团聚几次。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答应我嘛，答应我好不好。” 她扳着手指，脸上全是期待的神色，点数道：“先让晏姐姐在庄中住着，等桂师兄回来了，再叫他在附近收拾起新房，将晏姐姐风风光光迎娶过去。桂师兄既然近了，二师伯和阿梨他们想必也会常来。回头等我再去劝劝爹爹，让他也带小非到紫骝山庄做客——有那么人在，我就再不必害怕孤单冷清啦。” 司徒翼瞧了她眼，眼中泛起爱怜之情，低声道：“你既然喜欢，那好罢。”他又瞧了晏采眼，见她也正眼巴巴望着自己，又见师父也颇有赞许之意，便扬声道： “三秋，你míng rì 启程，亲自将晏姑娘送回紫骝山庄，再快马赶回千佛山与我会合。” 段崎非乍听此言，脑中“轰”地声，动了动嘴，想说甚么，可事已定局，终无法挽回。眼见晏采满脸掩饰不住的喜色，翻身便朝戚横玉和司徒翼拜谢，他只觉脑中轰鸣不止，似乎有个声音在盘旋不去：“不妙，不妙。”可是勉力冷静下来想，又觉得纵然晏采心思端，短期内在紫骝山庄也未必翻腾得起甚么浪花，自己这么顾虑她，是否有些小题大作。 第123章 榻侧眠（四） 欲望文 第125章 意气饮（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5章 意气饮（二） 却见戚横玉又好气又好笑，把将穆青露扯了开去，道：“露儿，不许瞎叨叨。” 穆青露道：“但……”穆静微却已收起迷惘之色，dǎ duàn 她的话头：“你以为召唤神龙么？念几句咒语，说现身就现身。” 穆青露眨着眼，不甘心地说：“就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至少也该稍微露下形迹，好教我们这些小辈们加安心呀。” 段崎非略沉吟，在旁接口：“确实。我们路走来，经历了不少挫折，倘若有大师伯的鼓励和bāng zhù ，士气必能重涨不少。” 司徒翼亦颔首赞同：“正是。” 穆静微和戚横玉时竟无言，气氛刹那间沉寂下来。半晌，戚横玉才轻声打破静寂，她目中尽露犹豫不决之色，瞧向穆静微： “三哥，你……这些天来，能否感受到他的气息？” 穆静微脸色微微沉，随即应道：“有时能，有时不能。” 戚横玉将视线投向远方，幽幽地说：“是了，他形迹飘忽，自然无法时时处处都感受到。”她想了想，又问：“此刻呢？” 穆静微凝目，似细细聆察回，才惜字如金地说：“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戚横玉轻轻叹：“原来你也无法què dìng 。” 穆静微决然地说：“我相信，也què dìng 。” 他俩神情凝重，你言我语，如同打暗谜般。段崎非等几人似懂非懂，但都不敢贸然插话。过了会，却听穆青露悠悠地道：“哎……你们瞧。” 段崎非和司徒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株参天大树，梢上正琳琳琅琅挂满碧绿的叶片。 穆青露道：“瞧见那片最大的还带卷儿的叶子了没有？”她又指了指，突然稍稍提高声音，道：“大师伯，我们年轻辈功力低微，实在不能感受到您的气息，求您别吊我们胃口啦！如果您在附近，就请鼓励鼓励我们，施展神功让这片叶子掉落下来吧！” 她话音刚落，就连戚横玉都不由自主噤了声，穆静微嘴角轻轻动，似想喝止她，转瞬却像又改变了主意，竟也下意识顺着她向那片最大最卷的树叶望去。 良久，树叶儿却依旧高高居于枝头，绝无丝毫动静。穆青露犹自举手指着它，又过了片刻，方才叹口气，怅然放下手臂，失望地道：“没来……” 穆静微和戚横玉双双神情暗，黯然移开目光，正想ān wèi 她几句，陡然却听段崎非叫道：“动了！” 几人猛地回眸瞧向枝头，却见那片绿叶不知何时已飘飘忽忽离开枝梢，在微风中晃荡几下，直直掉了下去，坠于地面！ 穆青露欢呼声，飞奔过去，拾起叶片，端详番，又高高举着，奔了回来，叫道：“快瞧！快瞧！” 众人凑上去端详，只见那叶茎虽细，但审谛之下，与树梢相离的末端却赫然呈平平整整的削面。段崎非心中jī dòng ，脱口道：“叶子并非自然脱落，分明有人听到了青露的召唤，以劲气削断了叶茎！” 司徒翼大为动容，抬头向树上望，只见叶片虽，但团团簇簇之间，依旧有不少斑驳的空隙，然而放眼细观，却绝无半点人影：“众目睽睽之下，遥切落叶，又丝毫未现形迹，暗暝术果然名不虚传！” 穆青露向着大树奔了好几步，把抱住树身，叫道：“大师伯，您总算来了！太好啦，瞧他们还敢偷偷摸摸不！” 她手舞足蹈，极为欢欣。突然之间，她脸侧的几缕长发无风自动，倏地飘扬起来，卷扬，轻刮在她莹白的双颊上。穆青露呀了声，伸手挠了挠脸，清脆地笑道：“大师伯在逗我玩儿！” 司徒翼赶到她身边，温和的面容上也有按捺不住的惊喜。段崎非心中虽也很jī dòng ，却悄悄侧转头，向穆静微和戚横玉看去。 却发觉他俩正并肩而立，微微抬首，瞧着那枝梢，神情极为复杂。段崎非初瞅之下，只觉师父和四师叔的眼神也很喜悦，但细细分辨，喜悦中却似包含了无比的惊奇。不只是惊奇，仿佛还有所期待，却又像如释重负……时之间，竟难以辨识清楚。 穆青露抱着树干，欢喜了回，穆静微才爱怜地道：“好啦，可满意了？赶紧收拾下，各自上路罢。” 戚横玉率着段崎非、司徒翼、穆青露和余下的六名紫骝山庄护卫，与穆静微告了别，折向东南而行。大伙儿亲眼瞧见枝头落叶，都只道原来暗中直有高人护持，顿觉精神振作了不少，连日来的阴影也稍稍化解了些。 说说走走，行了两日，不觉已来到河北境内。kǎo lǜ 到人的地方相对安妥些，于是这晚便宿在驿道附近家著名客栈中。那客栈规模甚大，所处地段又便利，客来客往，甚为热闹。戚横玉常年住在紫骝山庄潜心授徒，只偶尔外出走动，是以江湖中人虽尽知其名，但却不像傅高唐那般，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认出。纵然如此，她仍旧极为谨慎，只在客栈四楼定下几间房，嘱咐众人无事便留在房中，莫要轻易四处走动。 那客栈老板将整个楼都设置为饮茶用餐的场所，从清晨到夜半，都常有宿客甚至过路人慕名而来，或喝茶饮酒、或点菜用膳，或喁喁细语，或高声谈笑，而成为方宾客会聚之所，常有文人雅客或武士豪侠在此替朋友接风或送行。 穆青露素来喜欢热闹，初入客栈时，瞧见楼人声鼎沸，又有好吃好喝，早就蠢蠢欲动。转眼又见到桌席之间还有人流转卖唱，益发雀跃不已。;戚横玉和司徒翼都不准许，才只好悻悻然跟随大伙儿上了楼。她与戚横玉同住屋，就算想瞅空溜下去瞧热闹，也毫无机会，只得佯作文静，早早爬上了床。 熬了夜，实在无聊至极，眼见东方才露几丝鱼肚白，穆青露便睡不着了，她向戚横玉那头瞧，见四师叔似乎正睡熟，顿时大乐，蹑手蹑脚披衣下床，便要出门。 手刚搭到门栓上，却听戚横玉在后头问：“露儿，上哪？” 穆青露心中啊呀声，陪着笑回头：“四师叔，我肚子饿，下去买两个馒头啃啃。” 戚横玉支起身，斜倚在床头：“那好，我也起床，同下去罢。” 穆青露赶紧堆满殷勤地说：“四师叔，您最近很累，再睡会嘛。不如我替您提些点心上来，省得您老人家费劲下楼？好不好呀？” 戚横玉瞅了她眼，似笑非笑地说：“无事献殷勤，就知道你在房里待不住。算了，你去吧，莫要在下面耽搁太久，等大伙儿都起了，还得jì xù 赶路呢。” 穆青露欢天喜地应了声，蹬蹬蹬蹿下楼去。来到楼，探头瞧，虽然只是拂晓，却已有不少客人在喝早茶用早餐了。她眼珠儿骨溜转，朝四楼张望眼，自言自语道：“他们昨晚不许我下来玩儿，嘿嘿，道高尺魔高丈，我偏偏早起，不也样能凑热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可真不假。” 她立时将戚横玉的话抛在脑后，大模大样背手踱到临窗处，拣了张方桌坐下，唤过小二来，照着菜单选了几样时令点心，又叫沏了壶茶，便学周围那些人的样子，自斟自品起来。 咕嘟喝了口，心下想着：“以往见司徒伯伯和翼哥哥他们甚好茶道，不过在我喝来，怎的都那么苦涩？啊，是了，想来品茶会显得人风雅些，就像他们常赞我吹笛抚琴的时候特别斯文般。所以啊，就算苦些，他们也强忍了。” 想到这里，她秀眉微蹙，又强行灌了半口浓茶，只觉苦味从舌尖直到喉头，连吞了好几块甜糕才勉强镇压下去。 穆青露暗叫：“哎呀不行，比紫骝山庄的茶还苦上好几倍，这风雅之士可万万装不下去了。”她将茶壶茶杯向旁边推，又掂起枚小小糕饼，突然发觉周围不少茶客在看自己，才想起戚横玉的嘱咐，便勉强低垂了头，边嚼着，边以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却见茶客越来越，有不少住客纷纷下楼，寒暄不已。穆青露见他们行止豪迈、言谈自由，心下大为神往，又瞧见不少酒徒竟在大清早便唤店小二端上酒坛酒碗，益发惊叹不已，暗暗想着：“他们真幸福，几时想喝便能喝，也没有人来责骂管束他们。” 正艳羡间，突听靠门口的几张桌子传来吆喝喧哗声，几个汉子的声音在说：“走开些走开些，别扰了爷们的兴致！” 穆青露回过头去，却见晨光中有条宽大身影缓缓步入店堂来。那身影背光而立，观其形容装束，似乎是个女子，但时却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进到店中，向四面八方缓缓转，穆青露才看得分明了些，双明眸中不禁流露出yí huò 之色。 周围不少饮者惊呼：“好壮的妇人！” 又有声音此起彼伏：“天下竟有如此丑怪的女人！” 第125章 意气饮（二） 欲望文 第126章 意气饮（三）[求首订]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6章 意气饮（三）[求首订] 那是名约摸三四十岁的壮硕妇人。她体型高大，几近八尺，兼黑面环眼、阔鼻巨口，却偏生穿了身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裳，细瞧之下还描眉抹唇，打扮得甚为用心。她怀抱只小小竹篮，微微昂首，脸上挂着丝淡淡笑容，径自踏入屋内。 有人笑道：“瞧她穿得么花枝招展。” 另人接口道：“再难看的女人，也还是女人，女人么，总爱打扮的。哈。” 他们说了又说，那妇人竟浑似没有听见般，只jì xù 含笑入内。向里走了程，周围人的哄闹之声甚，她却不慌不忙，拣了张四人围坐的桌子，在旁定，向那四名茶客说道： “我闲来遨游四方，常以唱曲谋生。今日恰经此处，因盘缠所剩无几，特意前来展歌喉。不知几位客官想听甚么曲子？” 她开口，声音却绵软柔腻，颇有几分动人，与相貌反差极大。那四名茶客聊兴正浓，向她脸上睨，不耐烦地挥挥手，浑如驱逐苍蝇般：“走走，不听。” 那妇人也不纠扰，只道：“是。”便抱着小竹篮，朝另张桌子走去。 她辗转好几张桌，却尽皆被jù jué ，只得侧了头，立在厅堂中间，jì xù 朝四下打量。这时门口那几桌茶客又开始起哄：“长这般mó yàng ，何必出来卖唱，啧啧，啧啧。” 角落里又有几个莽夫接口：“瞧她面黑皮厚，纵然脸红也不怕被瞧穿。” 群男人拍着桌子hā hā大笑。偶有几名同行女客，也皆用巾帕掩了嘴。吃吃地笑着，斜了眼风瞅个不住。 那妇人听了会。丝毫不减面上淡淡笑意，只软软地接过话头：“各位壮士。我虽然生得不美貌，但嗓音总算还过得去，各位不妨点唱首，便知分明。” 虬髯汉子高声说：“嗓音再好听，又有甚么用？瞧着你的身板和长相，老子便听不下去。赶紧的，快滚吧。” 他同桌的女客捏着鼻子，娇声娇气道：“何止听不下去，奴家连茶都喝不下去啦。” 四下里顿时响起赞同声。胖妇人抱着竹篮。立了会，待众人笑得累了，才又静静地说道：“我瞧各位也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为何偏偏不识‘以貌取人’四字？” 那虬髯汉子道：“女人的相貌，生来便是为了取悦男人的，像你这般肥胖又丑陋的妇人，既敢抛头露面，那被人取笑也活该。” 妇人将视线转，正正移向他面上：“女人的相貌是为男人而生的么？” 那汉子和周边男客异口同声说：“当然！” 那妇人黧黑的脸上虽仍有笑意。却已变得冷峭了许：“依你的意思，丑女便该辈子窝在家中闭门不出了？” 汉子点头道：“总之能少出门就少出来吓人。” 妇人眼光闪，紧接着又问：“倘若是那些生得美丽的女子，待年华老去后。又该如何？” 有男客高声叫道：“美女年纪大了，自然就不美了，既然不美了。也别怪大老爷们儿不再喜欢啦。” 周围顿时响起片粗哑的叫好声。 那妇人冷笑道：“瞧你们这话，岂非将女人看作瓶中花朵。纵能娇艳绽放，也不过短短朝？” 男人们笑得欢： “可不正是！” “爷就喜欢每天赏玩不同的花朵儿。” “要是枯了。就赶紧丢掉换新的，hā hā，hā hā。” 壮硕妇人轻轻伸手臂，将竹篮子放在身畔张空桌上：“我瞧这厅堂中也有不少女客，敢问姐妹们，耳听鲁男子口出如此讥贬之语，为何还能无动于衷？” 不少女客闻言，轻轻凛，有人抬首，似乎想附和，可被同桌男人瞪眼呵斥，却又纷纷垂下头去。 先前那虬髯汉子亦转头吆喝了自己的婆娘几句，才复笑道：“你问她们也没用，她们若敢顶嘴，小心连瓶中插花都当不成。” 众人起笑将起来。 那妇人目中光芒大盛，扫视全场，字句缓缓说道： “我云游四方年，听闻过不少姐妹的悲惨故事，今日方知这般悲惨境况，却有大半是因为你们自家不争气。” 她将五指探，搭在竹篮把手上：“既然这里的姐妹们也都目光短浅、甘居人下，那么今日我便权当白来趟。” 她提起竹篮，在众人嘻嘻hā hā的笑声中，重重叹：“可惜！天地如此广阔，却始终难以生出自立自强的好姑娘！” 她举步欲走。正在此时，忽听窗边传来个清脆的声音，亦字句地说： “自立自强，又有何难？” 众人闻声，齐向窗畔小桌瞧去，却见独坐桌旁的白衣少女正缓缓抬起头来。 但见她体格清纤、容颜秀丽，宛如枝亭亭绽开的皎洁梨花。先前不住偷眼打量她的茶客此时得了机会，益发瞟个不住，大有艳羡之意。 那壮硕妇人jiǎo bù 停，又慢慢将竹篮放回桌上，略略扭转了头，看向白衣少女，从容地问：“听你的意思，你便是那不肯做瓶中娇花的好姑娘？” 那少女正是穆青露。穆青露将长长睫毛抬，浑然无视满场目光，微微笑，说道：“天下自立自强的好女子了去了，又岂止我人。” 那妇人怔了怔。边上却已有茶客起哄：“这位姑娘不但长得美，又有志气，说得好！”班江湖汉子瞧见此景，谁也不甘落后，赶紧跟着拍手叫好起来。 壮硕妇人怔之下，却又换回付淡漠神情：“你既有姿色，别人自然愿意捧你。但要想自立自强，却不是轻轻松松几句话便能证明了的。” 穆青露尚未答话，已有茶客自诩英雄好汉，代为出言讥嘲：“你明知自己形貌丑怪，无人追捧，为何还不速速退去，却非在这跟人谈论自立自强？” 那妇人浓眉挑，回道：“自立自强，与相貌又有何干系？” 周围乱七八糟的男声起说：“当然有guān xì 。” “长得丑，便没人要，没人要，只好自立生。” “倘若长得美，还有心自强自立，那才稀罕哩——敢问这位白衣美人儿，高姓大名？在下尚未婚配，不知可否移驾叙？” 那堆江湖汉子便似马蜂般，嗡嗡嗡嗡鸣个不住。壮硕妇人面上神色虽仍端然，但细瞧之下，眉梢眼角却已渐渐浮上层不耐来。 陡见穆青露腾地立起身，柳眉倒竖，明眸含怒，清叱道：“群乌合之众，就知道嘲笑他人的皮囊！别人长甚么样儿，那是父母给的，轮得到你们恣意取笑么！”(未完待续……) ps：第次发布vip章节，没有经验，手动调整段落格式弄了好久……因为怕出yì ;状况，这章的篇幅没有弄得很长。到今天傍晚18：30zuǒ yòu 还会发布章，以后每次都会提前章预告下次发布的时间。谢谢大家的支持哟！ 第126章 意气饮（三）[求首订] 欲望文 第127章 意气饮（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7章 意气饮（四） 不少茶客本为粗豪之士，平日纵马江湖、拈花惹草惯了，虽对那壮硕妇人出语不敬，其实却并无太恶意。此时被她喝震，不觉也有些歉疚，于是纷纷借坡下驴，陪笑道：“是俺大意了，美人儿莫生气。那个……这位胖……这位胖大姐，对不住啊。” 也有几名客人稍稍油滑些，挤眉弄眼道：“姑娘，你自己生得美，自然不明白——丑人胖人，走在路上，受人讥笑，那是很正常的。” 穆青露大怒，俏脸板，将目光剜向那说话的人脸上，斥道：“胆敢再说句，本女侠lì kè 卸了你的下巴！” 那说话的人摸着下颔，向穆青露瞅了眼，见她美目含霜，端然凝立，煞有几分武学名门之后的气派。他时弄不清这姑娘的来路，又觉何必何苦得罪佳人，便摇手道：“算啦算啦，不说了。” 穆青露冷冷瞧了那些人眼，强自按捺怒火，正色向那壮硕妇人道：“品格禀性，和相貌本无半点guān xì 。你说我全靠别人吹捧，那可错啦。” 那妇人敛去不耐之色，平静地看向穆青露：“愿闻其详。” 穆青露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突然听得不远处楼梯上传来吱吱轧轧的jiǎo bù 声。她偏转头瞟了眼，见是行寻常武人装扮的宿客正缓缓下楼来，便不再在意，复又慢慢坐回桌边，清脆地说：“你不必慨叹天下没有自立自强的好女子，因为你自己不jiù shì 么？” 周围片静寂，连楼梯上的jiǎo bù 声都停止了。壮硕妇人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问：“为何？” 穆青露道：“你云游四方，靠技之长谋生。纵然遭受取笑，却仍不卑不亢、从容应对。你若不算自立自强，那她们又将如何自处？” 她说着，伸手朝先前那些女客指。那些女客纷纷面容紫涨，或转脸、或垂首，大为羞惭，不敢吱声。 那壮硕妇人阔大的嘴角微微抽，似乎有些感动：“以往极少有人这般说我。既然姑娘明具慧眼，我也不愿作些虚情假意的推托，谢姑娘便是。” 穆青露见她欣然接受夸赞。颇为喜悦，于是灿然笑，眼波盈盈地说：“如果可以，我倒真想像你那样，凭己之力，畅游天下，那才不辜负了平生志向。” 那妇人向她瞧去，声音又温和了几分：“你不喜欢被人护着宠着，过无忧无虑的日子么？” 穆青露慨然道：“不。身为堂堂侠女。岂能任人宠护？那样可就真成了瓶中花朵啦。” 她说到此处，看向那妇人，美目中大有赞赏神往之意： “总有天，我也要像你样。自由自在，无惧切，走遍四海八荒。” 四周的江湖汉子纷纷被她的话感染。喝道：“不错！好志气！”众人看向穆青露和那壮硕妇人的眼色中，已不复先前调侃嬉笑之意。 那妇人闻言。微微笑。她虽形容丑陋，可乍然间如此笑。不知为何却反而流露出几分气派来。她赞赏地瞧着穆青露，说道： “今天能碰见这位小女侠，也不枉此地游。来，我敬你杯。” 说毕，她探手入竹篮，轻轻揭开盖布，露出里面几个五颜六色的小小酒瓶。穆青露极是好奇，双妙目不住地向篮中瞅啊瞅。 壮硕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取了只墨绿色的小酒瓶在手，坦然说道：“我虽是女人，却偏偏嗜酒，因此随身常携自制佳酿。不过我瞧小女侠娇俏的mó yàng ，似乎不像能饮之人，所以，你以茶代酒便好。” 周围有男客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还嗜饮！让爷们儿也喝几口可好？” 那妇人握着小酒瓶，淡淡地道：“我的酒岂能随随便便给人喝？等你们配得上了，再来讨罢。”说着，她遥遥朝穆青露祝：“来吧，小女侠。” 穆青露却不去拿自家桌上的白瓷茶杯，反而立起身，笑道：“前辈携酒唱饮走天下，这般胆识器量，绝非寻常之人。既然前辈要与我碰杯，我若用茶替代，可也太说不过去啦。” 那妇人眼光闪：“怎么，小女侠莫非也有些酒量？恕我眼拙，先前竟没瞧出来呢。” 穆青露此番北上，几度想偷尝酒味，却尽皆被同行之人拦下，今日瞧此契机，顿时大喜过望，赶紧挺了挺胸，叫道：“我能！我能喝！” 壮硕妇人笑道：“你若能喝，我便分你瓶。须知我的酒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喝到的。”说着，左手握瓶，右手挎篮，径向窗前迎了几步。 穆青露gāo xìng极了：“谢！那我就不客气啦！前辈请。” 那妇人来到她桌前，款款入座，伸手从篮中掂起另只小小的深红色酒瓶，递给穆青露，道：“我面容丑怪，如今却将与你同桌对饮。小女侠若害怕嫌弃，还请尽早告知为妙。” 穆青露毫不犹豫接过酒瓶，道：“我很佩服你，怎会害怕嫌弃？前辈莫要想。” 那妇人微笑道：“既然如此，你我便共饮场。”她将手中酒瓶向穆青露举了举，声音益发绵柔细腻： “此酒名为穰酒，是我自行琢磨酿造而成。今日你我虽萍水相逢，但我瞧你眉目间有浩然之气，将来绝非寂寂无名之辈。你且饮下此杯，若有来日，再叙交情。” 穆青露握着小酒瓶，笑道：“谢前辈抬爱。敢问前辈贵姓？来自何门何派？” 那妇人道：“我姓康，无门无派，平生只为所敬所爱之人效劳。” 穆青露正要说甚么，那妇人却又淡淡续道：“小女侠，出门在外，莫要轻易当众报出名号，切记。” 穆青露猛然省悟，面有惭色，说道：“谢前辈提醒。” 姓康的妇人道：“你我今朝见投契，若果真有缘，他日自然还会再见。先干了这瓶酒，到了那时，再把臂言欢。” 穆青露笑道：“好！” 她举起小小深红酒瓶，同那墨绿酒瓶轻轻碰，便迫不及待伸手拔开木塞，低头闻，便觉股清冽芬芳扑鼻而来。 姓康的妇人昂头将整瓶穰酒尽数饮下，浅浅笑，道：“请。” 穆青露将小酒瓶凑到唇边，兴高采烈地说：“我也来！” 她手抬瓶，手托底，学着周围客人饮酒的mó yàng 儿，便要将瓶中穰酒朝嘴里倒去。那姓康的妇人含笑瞧着她的动作，小小的眼睛虽然眯起，却隐隐透出几丝精光。 骤在此时，不远处楼梯上突有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既清晰，又厉扬有力： “不能喝！”(未完待续……) ps：预告：下章的新将到明天中午12：00zuǒ yòu 了。希望能尽可能修稿修得仔细些，让童鞋们看着爽些。^_^ 第127章 意气饮（四） 欲望文 第128章 剑思鸣（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8章 剑思鸣（一） 那声音清亢厉扬，乍然传来，倒教在场的人震了震，连姓康的妇人脸色都微微沉。 穆青露正喜滋滋举着酒瓶，将倾流的酒液往口中倒去，被那声音吓了跳，手腕猛地抖，大半瓶穰酒顿时尽数泼洒在脸上衣上，她“噢哟”声，赶紧撤开酒瓶，却又有几小股酒泉直灌入脖领中，时狼狈不堪。 穆青露手忙脚乱抹了把脸，又胡乱拍着衣裳，只觉脖子里凉飕飕的，却又不宜当众伸进去揩抹，顿时心中窝火，向那声音来处瞪眼，叫道： “甚么人，敢打扰本女侠喝酒？！” 她气呼呼向楼梯拐角处望，俏脸上的表情时却怔了怔，大有迷惘之意，没过久，才似想起了甚么，恍然且诧异地说： “是你？！” 却见那出声阻止的男子轻轻哂，拂衣袍，越过面前数名开道的武人，缓缓踱下楼来。 他身姿挺秀、眉目俊朗，虽只信步走在客栈的楼梯上，却从容不迫，宛如在自家会见客人般。 穆青露愕然之中，眨了眨眼，不知说甚么好，突然又发现他已除去了前几日所著的袍甲，穿了身绯色常服，不过依旧背着那柄重剑，左肩上露出截剑柄。再仔细瞧去，见他胸前方彩线织绵，纹的赫然是只豹子。 她又惊又奇，心道：“这姓樊的不是在京师当甚么将军吗？如何突然在此河北地界出现？”百般诧异之下，她匆匆向他扫了眼，却见他双眼炯炯。也正打量着自己，目光中瞧不出喜怒。反似有几分疑思。 二人对视会，那姓樊的少年将军身形微动。已下了楼，步入大厅。那几名武士装束的随从默默跟随着，步伐竟出奇地致。 他行人向前走来，jīng guò 了几张桌子，突然，他身后有几名食客吃惊地叫道：“啊，这把剑……这，这是……四明……”。话未说完，那姓樊的少年将军却蓦然回首。俊目扫，那几人顿时不敢再出声。 穆青露此时已定下神来，心中不屑地想：“这人真婆妈，别人吃东西要管，连喝酒也管。”想到此，哼了声，晃了晃手中的深红小酒瓶，见其中还有些残余的酒，便也不去瞧他。径直向姓康的妇人说：“来，我们jì xù 。”说着，又举起酒瓶。 姓康的妇人淡淡笑，抬手欲作陪。孰料那少年将军却依旧不肯放过。虎虎向前踱了几大步，厉声说： “别喝！” 穆青露大怒，玉腕扬。偏要违拗他的话。少年将军眼见她决计不肯再听，也不赘语。手臂伸，已拔出身旁桌上筷筒中的支竹筷。向空中平平掷。 竹筷破空划去，穆青露正扬头欲饮，猝然见那支竹筷从侧方向自己袭来，大吃惊，她本出身武学名门，自然fǎn yīng 机变，立时将右手腕转，左掌向右腕搭，既护住好几处穴位，又随时接应飞筷来袭。谁料那竹筷却在半空转了个向，并不去戳她，反而啪地横拍在她手中的深红酒瓶上。 穆青露只觉竹筷上挟了股浑厚劲力，那酒瓶被它拍，竟再也拿捏不住，五指松，深红酒瓶被竹筷之力弹得向上飞起，迎着天花板划了道弧线，又跌落下来，瓶中余酒点点滴滴，尽数洒向穆青露和姓康的妇人。 穆青露叫道：“哎呦，要碎了。”跳起身来想去接酒瓶。不料那康姓妇人动作快，坐在wèi zhì 上将手招，那深红酒瓶竟似识得主人般，稳稳投入她掌心。 康姓妇人接瓶在手，丝毫不顾点点滴滴淋下的酒雨，反而表情凝重，深深瞧了那少年将军眼，又转回头淡淡地说：“既然如此，便不叨扰了。小女侠，就此别过。”说着，将酒瓶往竹篮中收，起身便走，她jiǎo bù 极快，穆青露还未及说话，她却已消失在店堂外。 穆青露呆呆伫立窗前，瞧了瞧自己衣服上的斑斑酒迹，于莫名其妙中生起层恼怒。她恨恨瞪少年将军，却见他非但毫无kuì jiù 之意，反而率着随从在隔壁桌坦然地坐了下来。穆青露咬了咬嘴唇，愤愤地想：“好！你神气！我忍！等过了下个月，看我不把你打个落花流水！” 她早已没了吃喝的兴致，又不愿与此人坐得如此挨近，索性向桌上扔了些铜钱，闪身出了店堂门。 在初阳下，仔细瞧了瞧身上的点点酒痕，想到司徒翼最喜欢看自己穿这身衣裳，心中益发感觉可惜。她向四处张了张，突然想起客栈后院系马处似乎有几口水缸，便举足走去。 后院颇为宽敞，四周设了栏栏马厩，旅客的马儿都拴系在此。穆青露见缸中果然满满有水，便舀了些，揩揩脸，洗洗手，偷偷擦了擦脖子，又企图抹去衣裳上的酒痕，但抹了会，终难彻底消除，不禁又有些泄气。 她放下水瓢，自言自语：“唉，真倒霉，到哪都碰上这爱管闲事的家伙。” 正烦恼间，突听不远处有匹马儿轻轻“吁”了声。 穆青露下意识向声音来处瞧去，忍不住也“咦”了声。原来这匹马儿，正是那日在神乐观外初遇少年将军时，他骑的白马。那白马似乎还识得穆青露，遥遥望着她，目光瞬也不眨。 穆青露自幼在紫骝山庄长大，向来喜爱马儿，此时见白马的神态，倒也暂时忘却了烦恼，噫道：“你认得我？” 那白马依旧盯着她瞧个不住。穆青露将水缸盖子盖上，饶有兴味与白马对望了会，突然笑道：“怎么，你独自在这儿，很无聊？” 白马瞧着她，眼光很柔和。低低地叫道：“吁。” 穆青露道：“来，我陪你玩会。”说着。迎上前去，来到白马身边。往它面前添了些草料和水。 那白马长睫闪动，瞧了她眼，神情竟有几分亲昵。穆青露颇通驯养之术，倒背着手，并不急于抚摸它，只温和地道：“吃喝些，才能跑得快。” 白马俯下头喝了几口水，突然偏转头向穆青露瞧了眼，将nǎo dài 向她身上亲热地蹭了几蹭。 穆青露惊笑道：“咦。瞧你资质，明明是匹良驹，怎会如此轻易信赖陌生人？啊，对了，肯定是因为我具有名侠气度，所以连千里马都愿意向我示好。” 那白马依旧挨挨擦擦，穆青露瞧它这般mó yàng ，心中喜欢，方才伸出手臂。轻轻抚了抚它干净的鬃毛，又揽住它的脖子，那马益发驯顺，依在她怀里。毫不抗拒。 穆青露倚在马身上，边抚摸它，边自言自语地说： “马儿啊马儿。你又乖又听话，可得保持下去啊。千万别变成像你的主人样。” 白马恭顺地听着，似乎没任何不满。可就在此时。穆青露背后却突然传来把声音，说道： “像它的主人，又有甚么不好？” 穆青露乍听此言，身子抖，缓缓转回头，咬牙切齿地道：“你……不好好吃茶，跑这干嘛！” 少年将军若无其事答道：“我来瞧我的马儿，有甚么不对吗？” 穆青露方才想起自己还揽着他的座骑，俏脸红，赶紧松手，走开了几步。那白马依依不舍瞧了她几眼，又瞧了瞧自己的主人，突然高gāo xìng兴垂下头，又喝起水来。 穆青露见少年将军负手立在马厩旁，似无甚动作，便蹑手蹑脚想开溜。孰料才挪了两步，突听他淡淡地问道： “你是武林中哪门哪派的弟子？” 穆青露心中啊哟声，赶紧说道：“什……什么门派？我不懂，我只是出来玩儿的。” 少年将军朝她转过身，清亮的目光在她脸上扫，平静地道：“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懂武功。听你口音，必不是这带的人，你师父是谁？为甚么放你独自在外乱跑？” 穆青露心中暗暗叫苦：“又来了！”她顿了顿，见他眸中精光哆然，绝不像可以轻易欺瞒之人，索性横心，朗声说： “不错，我会武功，那又怎样？我偏不想说师承来历，难道你还能逼我说不成？” 那少年将军微微怔，仔细地瞧了她几眼，方才缓缓地道：“你不爱说，那也随你。但江湖风云险恶，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孤身闯得起的。” 穆青露挺了挺胸，神气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行走江湖，当然得有觉悟！” 少年将军将唇角扬，道：“你有觉悟么？我怎么看不出？” 穆青露道：“你没眼光，当然看不出。” 少年将军道：“我只见到你又乱吃糖葫芦，又乱喝酒，完全不像有觉悟的江湖人。” 穆青露将脖子梗了梗，怒道：“对，正要找你算账呢！说，为什么两次都阻挠我？” 少年将军似未料到她竟兴师问罪，顿了顿，定睛瞧了瞧她，见她脸蛋红咚咚的，确然很有几分生气的mó yàng 儿，于是沉吟下，半真半假地道： “个侠女，去吃小娃娃的糖葫芦，难道不可笑？” 穆青露仔细思量，似乎也有点害羞，但转瞬又恼起来，大声问：“那喝酒呢？为什么你也要管？” 少年将军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却不回答，不知他在想什么。 穆青露以为他理亏了，益发神气，声音也高亮：“说呀！为什么不让本女侠喝酒？” 少年将军见她气势逼人，大有寻根问底之势。他轻轻哂，正要回答，突然二人起听到半空有人在问： “你这丫头又想偷偷喝酒？” 穆青露哎哟声，掩住嘴，朝上望，只见客栈四楼侧窗里，戚横玉已探出nǎo dài 来，边上赫然跟着司徒翼和段崎非。 穆青露大为尴尬，啊啊连声，向空中赔笑：“那个……没有……我随便说说的，哈，hā hā，hā hā哈！” 窗里三人起冷笑，穆青露益发羞愧。那少年将军直作壁上观，此时方才将唇角扬，说道： “清晨饮酒，对身体不好。” 穆青露又羞又气，侧目道：“你……”少年将军hā hā笑，从她身边jīng guò ，将马绳从栏杆上解了下来。他牵起白马，在穆青露身旁立定，瞧了她两眼，突然轻声问： “我叫樊千阳。你呢？”(未完待续……) ps：今天天都在外面，所以就只能章啦，不过章节稍微加长了些，嘿嘿。 第128章 剑思鸣（一） 欲望文 第129章 剑思鸣（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29章 剑思鸣（二） 穆青露呆了呆：“樊……樊什么？” “千万人的千，朝阳的阳。” 穆青露眨眨眼：“……千阳？热乎乎的！”说着，忍不住扬起手来，呼呼地扇了几下风。 樊千阳笑道：“我的名字，又热又耀眼。”他又瞧了她眼，问：“你现在能说自己的名字了么？” 穆青露想了想，摇摇头，低声道：“对不住，爹爹告诫我路不许张扬姓名，我得听他的话。” 樊千阳执着缰绳，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就随你吧。下次别再离开同行的人独自乱跑啦。”他翻身上马，悠然道：“我去也。”径自打马离开。他那些随从远远立在客栈门口，直没有近前，此时见他动身，方才纷纷奔向马厩，各自牵马跟他而去。 穆青露立在空空的马厩边，盯着他远去的身影发了会呆，突然如释重负，拍拍胸口，叹道：“哎呀，居然走了，太好了。” 她转了转眼珠，突然又有些可惜：“瞧他背上那把重剑，又古雅又神气——可惜他的人太讨厌，不然倒能借来耍耍。” 突听戚横玉叫道：“还不快点上来！”穆青露啊哟声，连忙应：“来了，来了。”噔噔噔奔回客栈中。 行人用过早膳，再次启程。段崎非等四人策马走在前面，且行且聊，那六名紫骝山庄护卫跟随在后，但见官道两旁远峰秀丽、翠染云端，沿路依旧平静。 聊了会。戚横玉道：“此去尚须小心，越往前。越有可能碰到对方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能落单。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又兵分三路，所以要加倍谨慎才是。” 穆青露大力点头：“嗯，嗯。” 司徒翼瞪了她眼：“嗯什么，说你呢。” 段崎非心中本自好奇，趁机在旁问：“青露，那个和你在马厩边聊天的人是谁？瞧他跟你似乎挺熟的样子。” 穆青露啊了声，摇头道：“谁和他熟？爱管闲事的过路人而已！” 戚横玉嗔道：“大清早偷偷跑去找酒喝，人家好心劝你，你反而说他管闲事？” 穆青露急道：“不呀。他不但……”想了想，还是住了口，鼓起腮帮子，不再说话了。 另三人知她自觉理亏，于是见好就收，jì xù 闲聊起来。段崎非依旧心中好奇，在马上侧转了身，向戚横玉和司徒翼道： “四师叔，翼师兄。我方才瞧那马厩中人穿的似乎是官服，但他背上那柄剑却甚为夺目，莫非在江湖中也有名号？” 戚横玉道：“莫要小瞧官场中人，官场中武功高绝的人不少。” 司徒翼笑道：“朝廷和武林之间guān xì 错综复杂。武林中人常有被朝廷征召了去，为朝廷效劳的。” 段崎非点头道：“这我也曾有所耳闻。只是方才那位年纪不大，身上官服品级却不低。因此才心生好奇，不知此人甚么来历。” 戚横玉单手执缰。另手轻轻按住额头，回想道：“那人穿的是正四品官服。看年纪却才不过二十余。至于他的武器——”她突然侧头，问司徒翼： “阿翼，你可仔细瞧清了那人的武器？” 司徒翼道：“是柄长四尺余的重剑。不过离得太远，我来不及看清剑上铸了甚么花纹。” 戚横玉沉吟道：“江湖上用重剑的人不少……会是谁呢？” 段崎非道：“青露，看他对你似乎说了不少话，有没有说他的名号？” 穆青露正假装看风景，闻言心只想遮瞒在神乐观外胡闹被逮着之事，又哪里敢说出樊千阳的名字，忙不迭说：“我可不知道！他啰啰嗦嗦，直在对我讲喝酒的坏处，我快被烦死了，哪会再嘴去问！” 司徒翼瞧她眼：“你也没告诉他自己的来历罢？” 穆青露道：“当然没有！爹爹和四师叔的话我直牢牢记着呢。” 戚横玉放下心来，笑道：“是了，听话才对——”说着，她突然神色凛，“啊，我想起来啦，早几年曾听人说过，京师中出了位擅使重剑的少年，他父亲是当今圣上早年身边的武官，他本人亦从小被送去习武，年纪轻轻，就有极高造诣。后来他父亲因公殉国，圣上待他长成，便将他召回京师，赐了官职，jì xù 令他在身边守护，莫非便是方才那人？” 段崎非道：“青露，你仔细回想下方才那人的言行，以及他武器的详细mó yàng 儿？” 穆青露的好奇心也油然而生，努力皱眉想了想，道：“他……他那柄剑看上去又大又沉，明晃晃的，不知用什么材料铸成，但却隐有古物之感。上面的花纹……想起来了，也是只鸟儿，翅翎华丽，羽翼从剑柄直环护到剑身。” 段崎非惊道：“鸟儿？难道又是讳天里的人物？” 司徒翼摇摇头：“讳天中人从不入官，不可能穿官服在外行走。” 戚横玉问穆青露：“那鸟儿神态如何？” 穆青露用力想着，道：“哦，对了，那鸟儿挺奇怪，虽然又大又神气，但……却是闭着眼睛的。” 戚横玉和司徒翼同时“啊”了声：“果然是他！” 段崎非忙问：“四师叔，那人是谁？”穆青露也好奇起来，放慢马速，挨近他几人。 司徒翼道：“他姓樊。” 穆青露眼光闪动，问：“还有呢？” 司徒翼道：“他那柄剑相传为异人所授，剑身雕铸的阖目巨鸟，原取自昔年春秋五霸中楚庄王‘三年不飞，飞冲天；三年不鸣，鸣惊人’之语。这柄重剑。有个极响亮的名头，叫作——” 戚横玉在旁。缓缓接口： “叫作‘思鸣剑’。” 段崎非道：“思鸣剑！” 戚横玉点头：“嗯。思鸣剑，此剑历史悠久。相传三百余年前曾是武林中数数二的镇邪之器。但最近整整百年来，它都未曾再现迹江湖，谁也不知如何传到了这位樊姓少年的手上。” 穆青露听得入神，冲口说：“刚才在客栈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甚么‘四明剑’，原来jiù shì 这‘思鸣剑’呀！可惜柄大好的剑，如今却沦为朝廷爪牙、奴性之兵了！” 戚横玉缓缓摇头，道：“未必。你们可知这思鸣剑主人的身世？”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说：“不知。”司徒翼却道：“我虽常年在江南，对北方武林不算熟悉，不过也曾听说过这思鸣剑主人的故事。” 戚横玉道：“你讲给他俩听听。” 司徒翼道：“十三年前。圣上听信奸人王振之言，不顾各位忠臣良将劝说，御驾亲征蒙古族瓦剌部，可惜在土木堡受了……些挫折，导致圣上被蒙古人扣……招待了年之久。” 穆青露冷笑：“上次听爹爹说过这事。可笑啊，王振胡作非为，朝廷上下居然没人敢管？” 司徒翼道：“那王振仗着圣上宠信，手掌权，无法无天。四处树敌。当初若非他力撺掇御驾亲征，也不至于最终酿成苦果。当时军中略有正义感的人都恨透了王振，但碍着圣上情面，终究不敢强出头。只有人在风起云涌中当众怒叱王振。誓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段崎非和穆青露起问：“谁？” 司徒翼缓缓说：“当时蒙古敌军环身，圣上与少数侍卫被逼退至座小山丘旁，王振也厚着脸皮跟随在侧。以求保命。众人见大敌临前，圣上却仍无严惩王振之意。都敢怒而不敢言。这时却有人昂然起立，向王振喝骂道‘国事至此。今天绝不放过你这奸邪贼子’，叱罢，愤尔举起双大铁锤，将那王振格杀于锤下。” 穆青露拍手道：“砸死了？” 段崎非肃然赞叹：“真侠客！” 司徒翼道：“王振血溅当场，死于锤下。那时蒙古军纷纷涌了上来。这人毫不惧怕，举锤牢牢护住圣上，反杀了不少蒙古人。;敌众我寡，他终究身被重创，死于乱军之中。” 段崎非恍然大悟：“这位使锤的豪杰，莫是便是方才所说……” 司徒翼“嗯”了声：“这位诛奸英雄姓樊名忠，乃圣上贴身护卫将军，也是那‘思鸣剑’主人的父亲。他的儿子，名叫千阳，在京师带有极高声望，人唤‘思鸣剑’樊千阳。” 穆青露“啊”道：“没想到樊……千阳，居然有个如此威猛的父亲！” 司徒翼面带佩服之色，续道：“后来圣上在蒙古呆了年余，回朝后又韬光养晦七年，终复登帝位。他心中只怕也缅怀樊忠将军，于是便将樊将军之子召回朝廷，赐了官位，让他jì xù 留在身边。” 戚横玉在旁道：“若我没记错，樊千阳被封的官职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初授明威将军。” 司徒翼道：“他年纪轻轻，能擢升到如此品级，已属不易。只是樊忠究竟将他送到何处去学武，他又如何得到这思鸣剑，却是无人知晓的秘密了。” 段崎非释然道：“如此说来，那樊千阳应当不是坏人。” 穆青露握着缰绳，侧转头朝他明艳艳地笑道：“他不坏，可惜爱管闲事，hā hā哈。” 戚横玉微笑道：“忠臣良将之后，想来也坏不到哪去。反正萍水相逢，各走各道便是。不过，露儿，以后不许再想偷偷喝酒！” 穆青露嘻嘻笑道：“遵命。”率先打马跑了。(未完待续……) ps：庆祝星期天的来临，要小小爆发下！今晚18：30分还会再来。祝大伙儿玩得开心！ 第129章 剑思鸣（二） 欲望文 第130章 剑思鸣（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0章 剑思鸣（三） 行人于六月底七月初抵达济南城。戚横玉带了人马在城中百花洲附近住下，等待穆静微按期到来会合。但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提前向济南城中人略略探听遭，孰料却已没甚么人知道十七年前千佛山半山那座客栈的存在。直至问到个把白发苍苍的老居民，才依约想起似乎确然有这么座客栈，但据说早在好几年前，这座客栈便因客源不足，无力与其他新兴客栈竞争而倒闭了。 戚横玉闻言，心中隐隐生起担忧，于是特意带了段崎非等人登上千佛山探究竟。这千佛山古名历山，据说上古明君大舜曾在历山躬耕，因此也曾被叫作舜耕山。当时正是六月盛夏，千佛山中处处秀石、荫木参天，立足山石之上，不远处可见那如镜面般澄彻的大明湖，再极目远望又依约可见织带似的黄河，当真有荡涤心胸之神效。 但戚横玉等人无心欣赏美景，只按穆静微平时偶尔说起的种种线索，向那半山背后人迹萧条之处寻去。寻觅良久，才发现条乱石与野草杂生的山径斜斜向上，正通向处废弃屋宇。奔近看，戚横玉沉声道： “便是这里了！” 段崎非凝目望去，只见木门颓蛀，门柱上似乎原有刻字，但早已被岁月的风刀划成辨识不清。门前的泥地里嵌着几团碎裂不成形的竹器架子，想来应是当年招客的灯笼骨架。向门里探，隐约可见里头第进是小小的四方庭院。他刚想说什么，却见戚横玉秀眉微蹙。竟抬脚向里走去。他忙唤道： “四师叔，请小心。” 戚横玉脸色沉肃。轻轻抬手止住他的话，率先在木门内聆听了yī zhèn 。才转身道：“客栈里没有人。” 司徒翼道：“师父，就怕里头有别样的埋伏……” 穆青露也探过半张脸儿来，向内张了张，说：“破客栈能有什么埋伏？待我进去探探风。”话音未落，段崎非和司徒翼早已左右将她牢牢扣住。 穆青露兀自想挣，戚横玉已说道：“倘若真有人迹，我早可以感受出来。至于弓弩暗器机关，这江湖中能瞒过我的也没少。”三人听她如此说，才放下心来。 戚横玉道：“你们三人带着山庄护卫守在这里。加小心，我且进去瞧瞧。” 三人起急道：“别，要进起进。”戚横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如今三哥他们未必能提早赶到，这勘查地形的任务便要着落在咱们身上。你们牢牢跟住我，别乱走动。” 段崎非跟着司徒翼和穆青露，随戚横玉同小心翼翼步入，那六名紫骝山庄护卫各执武器，紧紧伴随在侧。但见破败的小庭院中líng luàn 堆着陈旧而生墨苔的桌凳盆车。想是匆忙搬家时留弃的，院侧是弃用良久的马棚与茅房，再往里走便是同样即将颓倒的二门，二门内是座稍大的院子。两侧各有几间卧室与厅堂，内中器具破损不堪，即使偶有被褥遗留。也早成败絮。这第二进大院中正面对住二门的，便是客栈主楼。主楼呈字型。共两层，每层横向排开十几间客房。抬头望去，俱门窗紧闭、匾额不清，呈现片荒芜景象。 主楼楼正中木门紧掩，两边客房依次列开，想来正中是客栈厅堂，想去二楼客房，便得从厅堂里拾级而上。 穆青露自告奋勇：“我去开门！”戚横玉瞪她眼，道：“我来。”将他几人挡在身后，在主楼厅堂门前微微停顿，深运口气，嘭地将那扇大木门向两侧推开。 段崎非在她身后，只觉她纤秀的身形在阴森颓旷的废楼前，竟显得无比温暖与qīn qiē 。他心中暗暗念道：“四师叔路来对我们百倍照顾，便如同对待自己亲生儿女般。待到这次事了，定要向师父恳求，以容我四处替她寻访当年小叶师叔的踪迹，以免她后半生寂寥。” 正胡思乱想间，已随众人步入厅堂。厅中木桌木凳东倒西歪，正中有具神龛，供桌上的杯盘已结满蛛网，神像早已不见。厅堂另端门扉半掩，经年的雨水将那边的木材都泡得腐坏了，从破落的门洞里隐约可看到杂树丛生的后院，以及后院的舂米房、柴房和厨室。 大厅两侧果然各有通向二楼客房的楼梯。只是西侧楼梯已被人用砖石封砌，阻住了路，东侧楼梯虽结了尘灰，倒还能通行。戚横玉等人互望眼，段崎非道：“这楼梯尘土甚厚，但却无脚印，看来很久没人来了。” 穆青露笑道：“真想上楼，又不定非要走楼梯？从外头轻轻跳，就能翻阳台上去啦。” 段崎非摇头说：“但我方才在外面抬头仔细看过，二楼阳台上均有窗扉密封，且都落了铁锁栓，并无外人强行拆锁翻越的迹象。” 司徒翼问：“师父，咱们是否还要上楼探？” 戚横玉犹疑下，低声道：“当年三哥与朱云离夫妇相遇，是在二楼东厢房第三间。他们定下十七年之约，依旧约在那间房中相见。” 段崎非道：“既然如此，却不知那房中有没有被提前做手脚。” 司徒翼俊目含忧，凝声道：“师父……” 戚横玉缓缓侧过头来，向他几人望了望，低声说：“如果真的做了手脚，现在发现，总比到七月十五当夜再发现的强。” 三人急道：“可是，您……” 戚横玉微微笑：“你们怕什么？我又没说立即就要上去，何况很有可能上不去了……你们且瞧——”说着，抬手向那楼梯楼升转二楼的拐角处指。 几人同顺她指处望去，不由自主倒抽口凉气！ 却见那转角墙壁上赫然贴着张淡黄色纸条，约有巴掌般大，纸上有字迹，可惜彼处窗棂被封，光线阴暗，又隔了些距离，且有栏杆扶手遮阻，从底下往上看，模模糊糊，难以辨清。(未完待续……) ps：míng rì 新时间为上午10：30和下午19：30。 第130章 剑思鸣（三） 欲望文 第131章 剑思鸣（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1章 剑思鸣（四） 穆青露叫道：“有人把纸条儿钉在墙上！上面写了什么！” 段崎非沉声道：“楼梯上积尘那么厚，至少也须五六年时间。可那字条目测纸面甚新，如何贴上去的？” 司徒翼边扯住蠢蠢欲动的穆青露，边答：“或许是在下面，用暗器送上去的。” 段崎非摇头说：“翼师兄，您瞧那字条所钉wèi zhì ，恰在楼梯上升顿拐处的窄角。如果在下暗器，那暗器若要走直线，不破坏扶手栏杆，可万万到不了那个wèi zhì 。但现今栏杆完好，上面也同楼面样覆着厚厚尘土，那么又会是怎样的暗器，可以在如此狭窄的楼道中拐出如此急的弯呢？” 他几人正议论不休，突听戚横玉在旁斩钉截铁地说：“不必争辩了，这纸条，是有人亲手贴上去的。” 段崎非、司徒翼、穆青露起“啊”地讶异道：“怎……怎么贴？” 戚横玉淡淡地道：“上上乘的轻功，自可以做到踏雪无痕，履尘不污。只不过如今江湖中轻功能达到这般境界的人，已极罕少。今日我且也勉力试。” 她话音甫落，突然身影闪，已斜斜往上，向楼梯转角字条所在处掠去。 司徒翼等几人起惊叫：“小心！”却见戚横玉身势如流星般，刹那间便去到那淡黄色字条前，她将纤纤十指疾伸，嗖地揭下字条。段崎非在这暗淡呛人的厅堂中，本已生起万般压抑之感，此刻愈发心中不宁。正在担忧之际，却见戚横玉探出的十指之间。隐有精光闪烁，知道四师叔乃有备而去。这才略略放心。 却见戚横玉揭在手，立时飞掠而下，那楼梯上的覆尘，竟仿佛如同先前般宁静。只在极仔细的察看中，才隐隐瞧得出点点被足风掀动的痕迹。 三人正赞叹间，却见戚横玉凝视覆尘，纤秀的脸庞上竟流露出淡淡的惊忧之色。司徒翼叫了声“师父”，才听戚横玉轻轻开口，声音竟微有丝颤抖： “那么年。我将‘拾翠步法’勤练不辍，却终究做不到履尘无污。但那贴字条的人，竟然办到了。只不知……不知他是……是……” 她咬牙，收起惊忧神色，将手中字条展，低声道：“看。” 几人起探头瞧去，只见戚横玉手中握着支小小的银制镊子，那字条却不是她亲手揭下，而是用镊子夹下来的。段崎非正暗自钦叹四师叔心思缜密。却听穆青露已按捺不住，朗声诵读： “十五之夜，牵念之人，尽在彼室。君敢来否？” 楼道静寂，唯有她清亮的声音回旋其间，在梁柱间久萦不去。 戚横玉沉吟良久。低声道：“不必上楼了，我们走。” 穆青露犹有不甘之色。嘟囔着：“啊，好想提前瞧瞧那东厢房第三间屋中景象？” 司徒翼道：“字条上都那样说了。你现在进去，定然看不到甚么重要事物，不如等七月十五夜再来罢。” 戚横玉将浅黄字条小心翼翼折好，收进个特制布袋子中，回身道：“那贴字条的人，轻功犹在我之上，其它武功恐怕也极高。他料想我们也会提前来到，这字条正是他留下的挑衅和警告。今日行，已属冒昧，赶紧离开为妙。” 他行十人，迅速撤离客栈，转眼便回到第重院落中，幸好直至退出客栈正门，都无人阻扰，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沿着废弃石径复又向山下行去。此处本属半山，又兼烈日当午，无游人前来。然而行了会，偏偏听到石径另头传来人声，吵吵嚷嚷地说着： “老子不信邪，偏要先瞧瞧去。那厮花样，你们不懂！嘿嘿，有了，老子提前几天，趴那屋床底下去，看他玩花样！谁怕谁咧！” 戚横玉等几人本自警觉对望，听那人的声音，瞬间大喜过望，忙忙地奔上去，唤道： “二师伯！” “傅大……阿唐！” 来人hā hā大笑，当先迎上前来，却正是傅高唐、穆静微、金桂子三人。两拨人骤然在此相见，都又惊又喜。番叙旧诉别过后，才有时间慢慢细说这些日子来的经历。 原来众人离开洛阳后，洛涵空便派人四处活动。那皇甫伦开始却咬定牙关，只用大酒大肉尽情款待傅高唐，却无论如何不肯放他离府，大有要将他羁留过七月十五之意。 穆静微赶到后，与洛涵空同上下奔波，又加上先前散出去的那三封信件推波助澜，时江湖上人人尽知十七年前朱云离夫妇要挟天台派的那段往事，大为不齿，皇甫伦每日倒要面对无数武林豪客的讥刺与挑战。 那皇甫伦心志甚坚，打定主意，任大伙如何喝骂，jiù shì 不松口。洛涵空和其母亲性子激烈，眼看日期将至，说不得便zhǔn bèi 动手。却不料皇甫伦又提前得知了消息，抢先在傅高唐喝的酒里下了迷药，趁他醉倒时，直接将他抬进了大牢深处。 傅高唐醒来后，勃然大怒，便要发作。凭他的武功，砸碎枷锁、逃出大牢，本不是甚么难事。可皇甫伦早有zhǔn bèi ，用锁链直接在他身上捆了二三十圈，锁链另头又牢牢定在地上的桩子里。那锁链和桩子的材料都很奇异，不知从何觅得，无论如何破坏，都完好如初，是以傅高唐又挣又砸，却毫无作用。 里外各自愁忿之际，忽又峰回路转。这天深夜，有人凑到傅高唐所在牢门边，低声唤“傅大侠”。问答之下，才知那人正是昔日在“朋来阁”曾当众感谢傅高唐的林家长子林鸿。彼时林鸿父亲病危，他却因在衙狱中当值，延误了回家时辰。幸亏傅高唐出手，将林父的性命稍延了刻，父子方才得见最后面。那林鸿本为洛阳城知府官衙中的名头目，手中恰掌管着监狱的钥匙，他见傅高唐蒙难，有心相救，于是趁夜黑风高之时，揣了牢门与锁链的钥匙，悄悄来寻他。 傅高唐颇为感动，却怕牵连林鸿，死活不肯走。倒是林鸿深明大义，道皇甫伦父子如今这般德性，自己也不愿在他们手底下做事了，全家人早已收拾了细软，只待救出傅高唐，便远远离开洛阳，避回老家种田过日子去。 傅高唐平生最爱面子，还在沉吟，林鸿知他犹豫，早已吩咐洛涵空与穆静微潜入相候。傅高唐被他三人劝，知道千佛山之行非同小可，只得勉强同意当回“逃犯”。于是傅、穆、洛三人，与金桂子起，又带了十几名摧风堂精锐子弟，紧赶慢赶，终于及时到了济南。 傅高唐听闻方才楼梯上有轻功绝高的人留字条事，大为jī dòng ，立时便要进去瞧个究竟，但被穆静微和戚横玉双双阻住。众人合计，都觉朱云离做事历来滴水不漏，又岂肯轻易显露端倪。眼下他分明已抢先来过此地，字条即为示警。若再硬闯进去，万遭误导或暗算，也只是徒劳无益。不如以静制动，到期再来。于是合力拖拽起傅高唐和穆青露，起离开。(未完待续……) ps：下在18：30分。 第131章 剑思鸣（四） 欲望文 第132章 千佛会（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2章 千佛会（一） 天顺六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夜。 淡黄的带斑的圆月缩在云层里，宛如巨大独眼，在天界zhù shì 人间。山中景物仿佛受到无声的威胁，尽皆停止了活动，只静静地互相依偎，似乎在祈祷能平安渡过漫漫长夜。山路寂寥，唯有山路尽头破旧客栈二楼窗缝中透出的点烛火，和远处踏叶而来的行人身影，才隐约搅入丝丝悸动的气息。 穆青露驻足，低低唤道：“爹爹，二楼东厢房第三间有人了！” 段崎非向穆静微瞧，见他脸色苍白，神情竟是少有的紧张与jī dòng 。戚横玉在旁瞧见，忙道：“莫急，终要jiàn miàn 的，谁也跑不了。” 傅高唐遥遥指那微弱的烛光，笑道：“静微，走，接你的bǎo bèi 儿子去。”说着，独自大步开行。 金桂子赶紧说：“师父，稍等……” 傅高唐侧过头：“怎的？” 金桂子道：“房中很可能不止人。”言毕瞧了司徒翼眼，问：“阿翼，你意下如何？” 司徒翼点点头：“我也觉得客栈中情况不简单。还是小心为妙。” 戚横玉道：“大家切记同进同出，不得落单。”她突然轻轻扯了扯穆静微的衣袖，凝声道：“静微，看护好你徒弟。” 段崎非忽觉穆静微的眼光转，如月影般投落到自己身上，在这闷热的夜里，他却不知怎地察觉股奇怪的凉意。他尚不及细想，已听穆静微低声说：“崎非，来我身边。” 段崎非赶紧应：“是。”挨了过去。穆静微也不话，只淡淡地吩咐：“跟住我，无论发生甚么事，都不要随便跑开，否则后果自负。” 段崎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悄悄抬眼。却正对上傅高唐回转了头的目光。他见傅高唐正笑hē hē 瞅着自己，眼中满是温暖勉励之意，凉冷之感顿时消褪不少。这时穆青露也笑嘻嘻靠了过来，道：“小非，咱俩今晚老实点。等弟弟回来了，爹爹开心，我们再乱跑乱玩也不会挨骂啦。” 司徒翼笑道：“你别把弟弟也带坏就好了。” 戚横玉向司徒翼招招手，小声问：“韦总管和洛堂主那边怎样？” 司徒翼立时肃然，低声回道：“三秋护送完晏姑娘，昨日刚赶回济南。涵空与他齐带着摧风堂和我们山庄的护卫守在山脚附近。上下交攻、里应外合，以备不测。” 戚横玉点点头：“好。同进去。阿唐！慢些。” 第重院落，暗黑，无人。 第二重院落，暗黑，无人。 唯有那点萤火般的烛光，似指路标记，引领着众侠。 客栈厅堂门敞开。淡黄色月光自破败的槛前投洒进来，供桌长凳、神龛蛛网如前日。毫无人迹。 楼梯，拐角，楼梯。沉黑，无人。 二楼木制窗户被牢牢钉封起来的狭长走廊。无人。 只有那点萤火般的橘色烛光，时不时轻跳下，狭窄又封闭的走廊，似也随其微微震晃。 众人屏息敛神。在长廊中鱼贯向东厢第三间房走去。傅高唐走在最前，金桂子紧紧跟随。段崎非和穆青露左右挨着穆静微，戚横玉领着司徒翼走在最后。 段崎非听到傅高唐大摇大摆地在前头嘟囔：“搞啥？神秘兮兮的。”他甫转念。穆静微却探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段崎非轻轻“啊”了声：“师父……” 穆静微没有侧头，低声说：“跟住我。” 段崎非悄眼望，见师父只握住自己的手腕，却没有握穆青露的。他心中只道师父系念自己安危，犹在青露之上，顿时有些感动。 眼见那烛光房间紧闭的木门已近在眼前，傅高唐却停下身影，向金桂子摆了摆手，二人起退了几步。傅高唐响亮地说道： “真想马当先冲进去！不过，静微，还是让给你吧。悠着些，别紧张。” 他话声甚响，烛光房间内若有人，想必也听得见。但房中却无动静。 穆静微脸色依旧苍白，“嗯”了声，左手依然握住段崎非手腕，同来到木门旁。穆青露也想跟上前，却反被他轻轻挡，挡在身后。 穆静微缓缓开口，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艰涩干哑： “我来了。” 话音刚落，他抬起右手，向那木门推，那门未落锁，“吱呀”应声而开！ 猛听穆青露声惊呼，叫道： “里面有人！” 段崎非陡觉师父握住腕子的手yī zhèn 用力，股疼痛涌来，他“咦”了声，却已被穆静微拖入屋内，只觉身后jiǎo bù 阵阵，却是众人紧随其后涌入房间。 幸亏穆静微不再jì xù 用力。段崎非长出口气，放眼朝前看，失声道： “这，这……这……这是？……” 房间深处，条人影正默默伫立！ 那人影背对房门，垂首静立在张陈旧的木案前，木案上铺了轴展开的空白纸卷。昏黄的烛光，正自钉在木案附近高壁上的铜烛台中透射而出，映着四周斑斑驳驳的墙。 房间深处有张旧幔被掀开的大床，床中空空荡荡，只有床脚边的墙上悬了幅与人等高的画，画纸虽旧，画迹却影影绰绰犹可分辨，白袍青瓶翠叶，画的是尊杨枝观音。 客房的顶是倾斜的，低处根根横梁的影子被高处烛台的光照射在地上，如道道坎。其中道坎正投在那静静凝立之人的颈背处，将他的上半身全笼在暗影里。 他背对来客，左腕轻轻按住桌案，右臂微微抬起，掂着枝笔，似正垂目沉思构图，又似再客人也无法dǎ duàn 他的思索。 穆青露“啊”的发出声惊叹。其余几人也忍不住骚动起来。戚横玉连声道：“安静！安静！” 那凝立的背影仿佛陡然惊觉有客来临。他缓缓抬首，右臂依然掣着笔，左腕却已离开桌案，渐渐转过身来。 段崎非只觉师父的手指又冷又湿，师父虽紧挨在自己身侧，却仿佛连呼吸都中止了。(未完待续……) ps：最近考试季，又生病了，新不得不稍稍放慢些，等寒假来了就好了！明天就，在中午12：30分，大家也要保重身体哈！ 第132章 千佛会（一） 欲望文 第133章 千佛会（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3章 千佛会（二） 那凝立的人jì xù 转身。烛光映上他的侧脸，然而无法看清他的容颜。因为他的脸上，赫然覆着张莹白的面具！ 他的正面在烛影中逐显现。束环长发，玉白衣衫，腰间佩带上斜斜插着卷薄薄书册，就连右手中握的画笔都是白晃晃的，笔尖竟未蘸丝颜色。他的面具又精致又华丽，流畅优雅的鼻颌线条间，双闪闪烁烁的眸子正在狭长的眼洞里打量着七名来客。 不知为何，段崎非心头涌上yī zhèn 莫名其妙的战栗。他扭头回看，瞧见穆青露、司徒翼等人俱不自由主停下jiǎo bù ，呆呆zhù shì 那人，目中各各流露出yí wèn 与不安。 唯有穆静微却猛地jī dòng 起来，拖住段崎非，踏前步，颤声问： “你……你……你……是不是……” 那白衣长发少年闻声，蓦地将视线投注在穆静微脸上。穆静微手指发抖，又逼前步，焦灼之火似已燃烧他双眼。 “霖儿？回答我，你jiù shì 霖儿，对不对？” 那白衣少年静静凝视着步步向他靠近的穆静微。突然之间，他修颀的身影微微晃，竟在烛光中，向穆静微正正跪了下来！ 面具后发出声低低的呼唤： “爹。” 段崎非心头顿时升腾起股轻松与释然，他下意识回眸望，见傅高唐、戚横玉等人均喜形于色，唯有穆青露仍眨着圆圆的眼睛，瞬不瞬盯着那白衣少年。奇怪的是，她似没来得及被喜悦之意感染，反而怔怔忡忡，还呆呆地“咦”了声。 司徒翼笑着推推她，道：“露儿，gāo xìng糊涂了吗？你弟弟回来啦！” 穆静微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全身都发起抖来。他喃喃地道： “霖儿。霖儿。果然是你！息桐啊。看到吗？我们的儿子回来了，回来了啊……” 他zhù shì 自己的儿子，仿佛急着想用眼光将他拥抱入怀般。他热切地瞧了会，轻轻将左手松，往段崎非掌中塞了件物事，低声道： “拿好zhè gè ，你也去吧。” 段崎非手中陡被塞进物，听到这句话，正浑然难解其意。穆静微却已不再顾他，快步迎向那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穆青霖依旧深深跪在桌案前。迎着穆静微的步伐，慢慢垂下眼光。 穆静微道：“霖儿，不要跪，快起来。” 白衣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头却越垂越低，他左手撑地，右手依然拈着玉笔。烛火微晃，似乎映得他的双手与身影都在微微颤抖。 穆静微声音中充满怜爱与叹息：“来，爹爹扶你。” 他面向那白衣少年穆青霖。俯下身子，便去搀扶。穆青霖被他轻轻挽，垂下的面具又缓缓抬起，凝视了父亲半晌。二人的动作都静止了。 段崎非心头yī zhèn 感动，只道骨肉亲情，果然无人能及。他轻轻后退几步，和傅高唐等人在起。隐约听得金桂子在小声与司徒翼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穆静微依旧俯着身，扶住儿子肩头。颤声问： “霖儿，为甚么戴着面具？他们……是不是曾有人欺负你？来，让爹爹仔细瞧瞧mó yàng 。” 他面说着，面jī dòng 地抬起手，去抚摸那张莹白面具，便似要将它揭下。 电光石火间，突见白衣少年右臂猛地抬，穆静微怀中道亮光闪过，那枝玉杆银毫的画笔，当空探，竟嗖地插进了穆静微胸口！ 变生肘腋，穆静微毫无防备。笔划来，他空门大开，根本没有闪躲，大半枝笔深深插入前胸要害！ 段崎非整个人都震惊得呆了。陡然听得身畔傅高唐声暴喝： “逆子！” 喝声里，傅高唐如猛虎般跃起，直朝白衣少年穆青霖扑去！那白衣少年将穆静微推，骤然立起，白袍乌发飞扬间，他已凌空翻，疾掠向门边。他手中的笔带起道红光，点点滴滴穆静微的鲜血，化成弧线洒落在空白纸轴上。 傅高唐怒吼：“滚回来！”右臂振，刻碣刀便欲出手！ 然而，有声音在他背后，精疲力尽地响起。声音的主人竭尽全力，道： “阿唐，别……别打他……” 傅高唐的刻碣刀已举在半空，闻声怔住，半晌才慢慢落下，他缓缓转头，咬牙切齿，愤愤地道： “静微，你！你还护他？” 穆静微双手掩胸，跌坐在地，鲜血自十指缝中汨汨流出，在面前地板上淌成又圆又大的滩。穆青露和戚横玉左右，飞扑上去，穆青露嘶声叫道： “爹爹！爹爹啊！” 穆静微猝然yī zhèn 呛咳，戚横玉死死扶住他。穆静微边咳，边挣扎着说： “谁也莫打他……别……别伤他……” 穆青露兀自声声唤着：“爹爹！爹爹！”已带哭音。穆静微紧紧捂住前胸，缓缓将目光转向她，费力地放柔声音，道： “露儿，乖，勇敢些。爹爹不痛。” 穆青露突地止住呼唤，猛然侧转头，将手抖，朱弦缠绕指间。 那白衣少年穆青霖已飞身欺到门前。然而司徒翼和金桂子早已守在门边，司徒翼轻喝：“留步！” 金桂子面无表情，语声冷淡：“你走不了的。” 白衣少年面具下眼光闪，将身旋，竟又转到侧窗边，但侧窗早被木板密密钉起，他时也无法逃脱。司徒翼和金桂子向他逼近几步，双方僵持不下。 穆青露死死攥着朱弦，瞪住白衣少年穆青霖，泛白的指节似将爆裂。在扑朔的橘黄灯光下，她原本清丽的容颜，竟被悲伤与愤怒蒙上了层凄迷的光辉。 戚横玉喝道：“静微，挺住。”连连出指，点中他伤口周边止血要穴。 穆青露依旧盯着穆青霖，骤地拔身欲起。可穆静微突然抬手，将她指间朱弦并压下。穆青露猛地回过头，却听爹爹虚弱不堪地道： “露儿，别出手。” 穆青露怒道：“为甚么！他敢杀您，我就杀他！” 穆静微又yī zhèn 激烈呛咳，却仍拦住女儿，半晌，字字说道： “这些年来，他想必吃了很苦。他恼恨我，我不怪他。”(未完待续……) ps：下午的时候看看有没有空，最近跑医院跑了……如果18：30没有新，那么今天就没有了哦。快年底了，大家也都很忙吧，加油！ 第133章 千佛会（二） 欲望文 第134章 千佛会（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4章 千佛会（三） 众人闻言，yī zhèn 叹息，手中武器纷纷垂下。 傅高唐恨恨将刻碣刀往地板上拄，骂道：“娘的，憋死老子了！” 戚横玉面替穆静微止血，面急斥：“静微，闭嘴，我们不伤他jiù shì ！你再话，神仙下凡都救不回你！” 穆静微苦笑几声，艰难地说：“玉儿……谢谢你……疗不疗伤，已经没意义了。” 他挣扎着挺身，向窗边的白衣少年穆青霖道：“霖儿，你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绝不会……绝不会为难你。” 白衣少年立在窗板边，目光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却声不吭。 傅高唐扬声怒斥：“你他妈——”穆静微却又喘息着说：“我……我还有事jiāo dài ……崎非，你过来。” 段崎非惨白着脸，应道：“是，师父。”他甫见穆静微受伤，便已赶上前去，却又怕碍手碍脚打扰戚横玉疗伤，只得直半跪陪侍在师父近旁。 穆静微费力地吞了几口浑浊的kōng qì ，瞧向段崎非，艰涩地说道：“崎非，你是个好孩子。师父……师父直对不起你。” 段崎非闻言，惶恐之下，双膝跪地，连声道：“师父养育我那么年，可恨徒儿资质愚鲁、武功低微，方才未能及时替师父抵挡，分明是徒儿对不起师父啊！” 穆静微连连摇头：“不……不……你很快便会明白。” 他奋力支起身，颤颤巍巍朝段崎非手中指： “把我方才给的东西，交给你父亲看。他向来聪敏，必能看懂……” 段崎非跪在地上，茫然地张开右手，掌中躺着个小小的荷绿锦囊。听此言，他吃惊地道：“我？我父亲？……” 穆静微长叹声，瞬间像衰老了十年。他低声道：“玉儿。替我将切说出来吧。” 戚横玉凄然道：“你不想活了，我却希望你活下去。阿唐，你来说，我偏要再替他疗伤。” 傅高唐叉着腰，在烛光中转过脸，深深瞧了段崎非几眼，又巡视全场。许久，才字字缓缓道： “好，我说。” 他快步来到段崎非跟前，半蹲下身。浓眉紧锁，沉声道： “十七年前，朱云离与杜息兰劫持息桐离开天台山。那时，有孕在身即将临盆的，其实不只杜息桐人……” 铜烛台中的火光，随着他的讲诉，若明若暗，便似生命的光焰般，时而激昂。时而垂危…… ………… 良久，傅高唐终于停止了讲述，沉痛的目光，直牢牢系在惊呆的段崎非身上。他长叹着。续道： “今时今夜，才让你知晓真相。崎非……二师伯对不住你。你记住，纵然你是朱云离的亲生儿子，二师伯也从没把你当作外人过。” ………… “啪嗒。” 小小的锦囊从手中坠落。搭拉在膝盖上。束口丝绳的铜扣敲击了地板，那样轻，却又那样响。 段崎非木然探手。拾起锦囊，无意识地牢牢攥在掌中。傅高唐的眉头越锁越紧，zhù shì 着他，连连询问： “崎非，崎非，你没事吧？！” 段崎非低声喃喃道：“我？……我……”他胡乱地垂下头去，翻来覆去瞧着手中的锦囊，前额的碎发绺绺垂落，挡住了他的脸庞与目光。 金桂子大声唤道：“师父！” 司徒翼向来温和的面容亦泛出不平之色：“二师伯，为……为何不早说？” 傅高唐不答，脸上浮起惭愧的神色。戚横玉在阴影中长长叹息声，转过脸去。 穆静微嘴角泛出鲜血泡沫，惨笑道：“是我……有两个孩子的事，是我不许阿唐和玉儿说出来的……” 他如涸泽之鱼般，停顿了讲话，用力呼息着。 傅高唐怔怔zhù shì 着段崎非伏在地上的身影，那身影渐渐蜷缩。他焦灼地再唤： “崎非——” 段崎非的声音突自暗影中传出，轻轻的，有丝颤抖，却能听得真切： “师父……这切……都是真的吗？” 全场静默。半晌，穆静微才挣起身，倾尽全力答道： “是。” 他大口呼吸了yī zhèn ，勉强振奋起精神，续说道： “我有私心……十七年来，我直在想，倘若崎非真是我的孩子，今天纵然会怪我不早说真相，但面对欢喜结局，终究可以释怀，父子相认……我晚些说，至少也能让崎非少受十几年激荡……可谁知……谁知……他却不是……” 他怜爱地朝白衣少年穆青霖望了眼。穆青霖却警觉地手握玉笔，另手搭在腰间薄薄书册上，反朝后缩了缩。穆静微转回脸，眼底泛出哀伤的光芒，断断续续接道： “我……我令你姓段，给你起名崎非。我是想……是想有朝日，你我能断却所有崎岖与是非……” 地面的梁木横影越发黯淡。就连墙上悬画里眉清目秀的杨枝观音，似也悄悄垂泪，不忍聆听。 段崎非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师父暗哑的话音传入他耳中，字字的，偏似焦雷般。他心中狂喊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喉头却被牢牢堵塞。霎时，恍然、恐惧，厌憎、委屈，所有奇奇怪怪的情绪起涌上心头。 他紧紧攥着小锦囊，仿佛世间已只剩此物能被牢牢把握。锦囊薄薄软软，有些窸窸窣窣。段崎非从指缝中抬眼，茫茫然凝视着锦囊上盘绕的云纹，半晌，才自言自语： “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切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了。 为何从小诵习诗书，却很少被要求练武…… 为何不传授任何音律弦法，却只教与本门武功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普通枪法…… 为何身为天台派第三脉弟子，却从未听过拂云诀…… 为何瞿如在关键时刻，却收手不杀自己…… 切都明白了！ 段崎非猛然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满屋景色都在旋转。先慢，再越来越快。 “我的父母是朱云离和杜息兰。” “我父母夺走了师父的亲生儿子。师父因此和他分离十七年，青露因此和亲弟弟分离十七年。” “我父母害四师叔再也见不到她的意中人。” “我父母让师父重伤在亲生儿子手下！” ……字字，句句，在他心中咆哮！ 羞恼之火熊熊燃烧！(未完待续……) 第134章 千佛会（三） 欲望文 第135章 千佛会（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5章 千佛会（四） 天旋地转间，段崎非似乎听到自己在大声说： “哈，原来，我才是最让人厌恶的人！hā hā，那么年，我竟浑然不知，太可笑了！” 戚横玉垂下脸，手指微微停，又jì xù 疗伤。傅高唐满脸赤红，吼道：“崎非！别乱想！天台派上下，绝没有人厌恶你！” 段崎非置若惘闻，嘶声道：“为难各位了，边怀疑我、厌恶我，边还要照顾我、抚养我！呵，hā hā……” 他凄声长笑，伸手从背上拔下霁虹枪，步步，竟向司徒翼膝行而去，径直来到他面前。 司徒翼叫道：“崎非！……” 段崎非挺起身，双手将霁虹枪横，递向司徒翼： “翼师兄……不，司徒公子！我，段崎非，不配接受贵庄这份大礼，今时今日，原物奉还！” 司徒翼急道：“别这样！你……” 段崎非却不再言，将霁虹枪端端正正平放在司徒翼脚下，再度膝行，迎向穆静微，低声说道： “师父……师父。弟子直到今夜，才明白自己根本不配投入天台门下！师父，弟子全家亏负您太，您厌恶弟子，弟子也无话可说，唯有在此深深叩谢养育之恩！” 他欠身，朝穆静微叩下头去。个，两个，三个……直到第九个，他将额头深深埋伏在地，久久不愿抬起。 穆静微突然奋力拨开戚横玉的手，声嘶力竭地道： “厌恶？没有！从来没有！可笑啊可笑，我心想让你我断却所有崎岖与是非，可惜我……可惜我自己却放不下执念，所以直对你犹犹疑疑、冷冷淡淡，想亲近你，却又不敢亲近。那断不去、抛不下的人，反倒是我啊……” 他猛然yī zhèn 剧烈呛咳。连连急喘，再也说不出话。 戚横玉叫道：“阿唐，不行了！那人笔上挟了内劲，静微内外伤都很重！我功力不够，你快接手！” 傅高唐咬牙道：“我来。” 他抬手，向段崎非肩上轻轻拍，深深叹了口气，立起身，来到穆静微旁边。戚横玉道：“仔细些！”傅高唐沉声应：“嗯！” 戚横玉疾收十指，傅高唐举掌欲替。二人身形交错，转眼即将完成交接疗伤。 间不容发之时，那直贴窗板而立的白衣少年穆青霖，却无声无息暴起！他右手持玉笔，凌空挥，化作十几点银芒，向司徒翼和金桂子面门点到！ 司徒翼和金桂子立时格挡，可穆青霖的攻击竟为虚招。笔毫挥点间，他身形拔。已在虚招掩饰下，闪身冲过二人阻拦，手中玉笔如银电般，再度刺向踣倒在地气息奄奄的穆静微！ 这正是戚傅二人身形交转的刹那。也是穆静微身畔唯无法守护周全的瞬间！ 穆静微垂目俯伏，鲜血染红了他的苍青色衣衫。笔风凌厉，lì kè 便要笼罩他全身，他却动不动。言不发。 众人惊呼，段崎非在呼声里猝然抬头，正瞧见傅高唐长身而起。额角青筋毕露，巨雷般大喝声，双掌陡扬，隔空向白衣少年奋力击！ 他盛怒已极，虽未策起刻碣刀，但双掌拍出，掌风激荡，直逼得白衣少年衣袂飘晃，长发飞散。 可高墙上的烛光却动不动！ 掌力精聚，绝不外泄，竟已至此。 戚横玉嘶声道：“阿唐！阿唐！下手太重了——”句话未唤完，却见白衣少年穆青霖右手将笔尖捺，直刺傅高唐左掌掌心，同时左手抬，竟也成掌势，呼地迎向傅高唐右掌！ 戚横玉脸色煞白，大叫：“你不要命吗！——” 傅高唐左掌收，五指合拢，迎向玉笔笔杆，往外拨，玉笔顿时被荡开。但傅高唐的右掌，和白衣少年的左掌，霎时间却已硬生生对抵在起！ 双掌相交，劲力对冲，无形的掌力似也变作有形，似骇火又似怒涛般，向四下迸射而出！俯伏不动的穆静微，肩头yī zhèn 猛烈颤抖，大口大口激吐出鲜血！ 屋中旧尘，扑落落蹿腾飞扬，高处的烛光，亦被地面掌风余势激得连颤几十下，差点熄灭。 尘土飞扬，傅高唐仍端立原地，右臂保持击出之势，动不动。白衣少年穆青霖的身影，却在掌风中连退好几步，猛地撞上侧窗所在南墙，南墙忽喇喇yī zhèn 晃动，现出无数条裂缝！ 段崎非心头沉，还没来得及想，又见白衣少年按南墙，竟借力反弹，玉白衣袂像流水般在地面滑过，衣襟上竟无半丝血迹，也无半点尘埃。 他竟以硬碰硬，和傅高唐对了掌！ 他接下傅高唐掌，居然没有受伤！ 他借力跃起，连踏数处方位，段崎非只觉那张白莹莹的面具在屋中盘舞不休。烛影狂颤，莹白面具上刻还在房间彼端，下刻却直直冲撞到自己跟前。 段崎非眼前白光闪动，耳畔全是衣袂激风的声音和金桂子等人的惊呼声“小心！”他脑中嗡嗡轰鸣，双目闭，心中不住回旋句话：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反正已无面目再见大家，已无面目再见她。 死了也好！ 万念俱灰间，有人霍然疾扑向自己，将自己搂推，双双就地滚，穆青霖那记扑袭带来的风声呼呼擦耳而过。 身边传来咣当巨响，段崎非睁开眼，声音颤抖，唤道： “青露……” 穆青露面色苍白，只手犹压在段崎非肩上，她低低叱道： “小非，不避不闪，想寻死吗！” 段崎非与她目光对接，声音抖得厉害了： “你……还叫我小非？” 穆青露道：“不然呢？不叫小非，那叫啥？” 段崎非只觉阵阵伤感涌上心头，他哑声道：“我不再是小非，不是了。别救我，我没脸见你了。青露。别管我，别再理我。” 他撑身，咬紧牙关、硬起心肠，想把穆青露的手从肩上移开。 然而穆青露的五指却握得牢。段崎非心中凛，又听她厉声说： “看我！” 段崎非茫茫然转回眼，却见她玉颜似雪，双明眸熠熠生光，正正瞧住自己，凛然道： “不管你爹爹是谁，我不是瞎子。谁好谁坏，我都分辨得明明白白！小非，好师弟，听着——只要有师姐在，谁也休想伤害你！” 段崎非怔怔凝视她，时间，竟遗忘了周遭的切。好会，才喃喃地道：“你……你……还愿意认我？” 穆青露将另只手也移到他肩上，目光与他交汇。语音转为温柔： “当然愿意。小非，振作起来！我只认你这个师弟，不止如此，你——还永远都是我的好xiōng dì 。” 她温柔的话语如治愈的潮水。段崎非心中恐惧的堤防瞬间连绵崩塌。他低声唤道：“青露。青露。”深深地望住她，却瞧见她眼中伤感悲愤犹存，可为了ān wèi 鼓励自己，嘴角强自漾着笑容。他胸中热。伸手握住她双腕，结结巴巴地说： “青露……答应我，永远都别厌弃我……我……不想……离开……你……” 他边轻轻地恳求。边抬臂，下意识地去拥抱她。可穆青露却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向后闪，大声道： “好！我答应！” 她边大声答应，边松开双手，了起来。段崎非心中yī zhèn 不舍，想拉住她，却又听她叫道： “不许跑！” 段崎非拉不中，神志回转，猛然省觉，四下环望。却见傅高唐已收回攻势，双掌抵住穆静微脊背，替他运功疗伤，金桂子和戚横玉面色焦急，在旁护法。南墙上的裂缝同板窗起被撞开，连着封闭的走廊都现出个丈余见方的大洞，白衣少年穆青霖消失不见，司徒翼也已不在屋中。傅高唐面运功，边叫道： “露儿，放心，有二师伯在，你爹死不了！” 穆青露微微侧首，掠向洞外。戚横玉身形晃，似有心劝阻她，;她动作太快，已抢了出去，只留下句话： “好！爹爹，我去抓他回来，叫他对您磕头赔罪！小非，你来吗！” 段崎非怅然唤道：“等等我！”骨碌起身，便要跟上她。刚奔了几步，骤然感觉戚横玉的声音飘过来： “停下。” 段崎非扭头：“四师叔——” 戚横玉话声依旧文雅，却很冷淡：“露儿禀性善良，见你被袭，心护你周全，却不知那人假意出虚招。反正静微已被他重伤，时之间他也无法再次得手，不如为自己制造机会，撞墙遁走——是啊，他既已被你父亲招揽，又如何敢真下手攻击你！” 说着，她冷笑声：“事已至此，天台派别无他法，只能扣留你。朱家公子，得罪了！” 段崎非脑中轰然，只觉眼前花，戚横玉已出手！ 他心中悲伤，束手长叹：“四师叔，请。” 突有人轻轻笑，应道：“玉儿，想拿他？看招！” 条鹅黄色身影，伴着娇柔语声，从南墙新洞中飘入，身法快捷！两道弧形暗蓝刀光，越过段崎非，齐朝戚横玉当面劈下！ 戚横玉脸色大变，个倒翻，避过刀光。那鹅黄身影轻轻转，贴挡在段崎非身前。 戚横玉圆瞪双眼，从牙缝中字字地挤道： “杜！息！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jiù shì 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jiù shì 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135章 千佛会（四） 欲望文 第136章 爱与怖（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6章 爱与怖（一） 那鹅黄色的人影轻轻笑，淡淡地说：“十七年了！玉儿，《落雁集》好用吗？” 戚横玉柳眉倒竖，应道：“来啊，试试！”话音落，双手抬，指缝中有晶光闪耀的尖棱露出。 鹅黄身影猝然回头。段崎非只觉yī zhèn 幽香迎面袭来，那人已张开双臂，将自己把搂住，她面对着他，温柔地说：“渊儿，莫怕，旁边等着。”说着，平平推，段崎非呆了呆，脚下却不由自主，顺势退到旁角落中。 照面刹那间，段崎非只觉她眼波如星，柔柔的水光荡漾其中。股奇异的感觉自他胸中油然而生。可那身影却又转了huí qù ，眨眼间，暗蓝刀光再扬，她同戚横玉已斗在起。 傅高唐脸色沉，双掌仍牢牢抵着穆静微背心，嘴中叱道：“玉儿，小心！阿桂，护法！” 金桂子大声应：“是！” 戚横玉俏目含霜，边闪躲着弯刀，边喝道：“杜息兰！不许靠近！”说着，双手再抬，掌中晶光晃动，似喷薄欲出。 杜息兰道：“休想出手！”话音未落，她迅速踏出几步，陡然转近戚横玉身侧。戚横玉微微惊，道：“采菱步！”杜息兰笑道：“不错。”又步踏出，手中右刀直封戚横玉脖颈，竟为同归于尽的招式。 戚横玉挂念身后疗伤的二人，不敢硬拼，只得紧紧握住掌中暗器，使出栖霞步法，想将杜息兰引到另个方位。二人动作疾若流星，段崎非瞥之下，目不暇接。耳中又听到傅高唐大声朝穆静微说：“静微，跟随我内息，运气！快！” 穆静微道：“我……”傅高唐又吼道：“露儿还在外头，你想不想去帮她！” 穆静微面色颤。道：“好。”他垂目直身，配合傅高唐，成打坐之势。 轰然声，屋顶乍现方大洞，原来横梁与横梁间隔的暗处竟设下块极隐蔽的盖板！盖板被猛地揭开，另道人影自洞口飞扑而入，夹着呼啸风声，径直袭向穆静微和傅高唐。 金桂子怒喝：“接招！”斜身挡在师父与师叔面前，双臂奋抬，掌风激拍那人。 那人哼了声。在半空中收住扑势，长袖翻卷，倒挂上横梁。金桂子护师心切，见那人身姿晃动，似随时会再飞扑。他护师情切，心退敌，厉声斥道：“出去！”掌力遥遥，拍向那人，直欲将他重新击出洞外。 那人又记冷哼。衣袖拂晃。居高临下，作了个奇怪的动作—— 金桂子脸色猝然惨变，狂叫声，递出的双掌猛力收。他右臂行动稍快。砰地收回，肘关节重重砸在自己胸前，可是……左臂，却来不及了！ 他的左臂上。不知为何，骤现好几道赤红色线痕！仔细瞧，那不是线痕。竟是裂纹，鲜血腾腾如地底岩浆，眨眼间齐自裂纹中涌冒出来。 金桂子痛呼声，欲缩回左臂。可是，左臂却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纠缠住，竟如牵线木偶肢体般，牢牢悬吊在半空中，既无法放下，成诡异扭曲之势。 金桂子怒喝：“滚开！”奋力挣，段崎非眼前迸发出大片血花。他用力眨了眨眼，竟瞧见金桂子的左手齐腕而断，那断掌在半空中翻滚，自桌案上方飞擦而过，啪地摔落在傅高唐和穆静微身旁。 金桂子面色惨白，掩住血如泉涌的断腕，倒退两步，结结巴巴地道： “十……十……十三弦！……” 傅高唐厉吼声：“阿桂，退！” 戚横玉身子旋，两道晶灿的棱芒东西，分别击向朱云离和杜息兰。杜息兰将弯月刀光顿，矮身避过，晶芒嗖的钉入墙中。杜息兰微微笑，幽蓝刀光在空中划了两道圆弧，再度进逼戚横玉。 击向朱云离的那道晶芒，却似在半空触上了甚么奇特之物，在某个点上突然四溅散开，爆成朵小小的烟花，倏忽间冒出缕焦雾，旋即消失不见。 戚横玉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张嘴想喊，但杜息兰的刀势越来越猛，她奋力招架，实在无暇开口。 段崎非大声唤道：“桂师兄！”猛然发足，扑向金桂子。金桂子痛得浑身发抖，踉踉跄跄退往傅穆二人所在处，边退，边叫道：“别过来！别动！小心！他的十三弦……” 又yī zhèn 恶痛涌上断腕，金桂子死死咬紧牙关，用尽剩余气力，大呼着： “……是隐形的！” 段崎非又惊又怒，厉声道：“那又怎样！”脚下依旧不停，已越过戚横玉和杜息兰的战团。 杜息兰道：“云离！小心渊儿！” 段崎非疾迎向前，脸上胸前却猝然有几缕奇异的丝线掠过。那种感觉就像摸入经年无人打扫的通道，却无意中蒙上半空悬挂的小半角残余蛛网。他心中惊，正要fǎn yīng ，那几缕“蛛丝”上却骤生股奇特的力量，笼束弹，他竟无法反抗，又被推回先前的角落。 朱云离转回头，冷冷地说：“你俩死期到了！” 他长袖挥，那无影无踪的十三隐弦，从各方位激射而出，随着挥势，齐攻向正疗伤的二人。 段崎非吼道：“住手！”戚横玉想分身去救，可却被杜息兰牢牢缠住。金桂子已跌回地板上，几度咬牙跃起，却在半程中气力尽失，次次落回原处。 隐弦已攻出。 虽然甚么都看不见，可是无形的恐惧，却远甚切有形之物！ 段崎非心中又慌又痛，气血上涌，唯觉双目片模糊，他用力眨着眼，想辨清方位再度扑出，陡然间模糊的视野中却扬起片金光。金光先汇聚作团，随后渐渐漫开，化为十余道金线，散向四面八方。段崎非情急之下，反而镇定了不少，不停地告诫自己：“调息！调息！” 他运起倚火心法，眼前终于渐渐清晰。只见穆静微不知何时已经起，伫立在金桂子斜前方。他双目半开半阖，却面无表情，双手交叉覆于胸前。那名闻天下的十三根金弦，自他十指中涌出，笼于周身，在各种殊难预料的方位上纵横牵拉，布置成片奇特阵型。 他的背后着傅高唐。傅高唐双目紧阖、神情专注，双掌依旧牢牢抵在穆静微背上，将股股内力源源不断传递而出。 穆静微牢牢控住十三根金弦，低低地开口：“十三弦法，你会，我也会。也唯有我，才知道你的弦将从哪些方位出击！此时此地，只要我还在，你无论如何也休想攻破。” 说着，他抬目光，声音骤然变响：“朱云离！何况你的十三弦，分明只剩下了十根！”(未完待续……) ps：今日18：30还有。 第136章 爱与怖（一） 欲望文 第137章 爱与怖（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7章 爱与怖（二） 横梁上人影动不动，杜息兰的脸色却变了。段崎非心中本宽，可看到杜息兰眼底弥上的惊慌，心又不由自主揪。 穆静微话音刚落，十三道金弦中，东北，东南，西北三处方位的金线乍地闪，竟折转出击，齐袭向横梁。随着三处金弦的攻势，穆静微喝道： “说！三根隐弦藏在哪里！” 朱云离袍袖疾收，以横梁为轴，连续几个急翻，堪堪闪过第第二道金弦攻击，穆静微的第三道弦光又刺到，刺击中，他问话快急： “那三根隐弦，是不是被你用来封住——” 屋顶天窗里，侧墙颓洞中，突然涌入yī zhèn 漫天遍野的奇异乐音，生生dǎ duàn 了穆静微的喝问。那乐音忽尔如幽泣，忽尔似利爪，忽粗忽细，时锐时钝，听来竟如魔似幻！ 段崎非只觉胸腔中被那魔音敲，竟憋闷无比，透不过气。他瞥师父，却见穆静微神色吃惊，双腕抖，十三金弦猛地静止，叫道： “留神！这是……真正的……‘喜怒忧怖阵’！” 段崎非闻言震，洛阳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那日，讳天假借喜怒忧怖阵之名，却行调虎离山之计，差点造成伤亡，可如今，却遭遇了真的喜怒忧怖阵！ 魔音如浪潮，波又波袭向屋中，天台派几人的神色随着起起伏伏的魔音不断变幻着。朱云离在横梁上冷冷笑，忽然开口，道：“玉儿，听！” 魔音霍然转，转为柔美悦耳。听着那乐音，段崎非胸中窒闷之感顿消，竟莫名生起股遐思。戚横玉正朝杜息兰进逼，乐音入耳。却似受了极大震惊，猛地住了手。 朱云离两道又凉又亮的眼光投向她： “你听！这，是谁的笛音？” 戚横玉凝立当场，怔怔地开口，语声中渐渐掺杂难以置信的jī dòng ：“是他……是他！朱云离，你在哪里找到了他？” 朱云离避而不答，盯住她，只道：“你已整整二十五年没听过他的笛音了，如今再次听到，可喜欢么？” 戚横玉微微侧头聆听着。目中绽起片又片惊喜与神往。她喃喃地说：“这首曲子，是他特意为我谱写的。从前，他最爱在华顶之巅，静静地吹笛给我听……小叶……是小叶！——朱云离！快告诉我，这些年来他过得好不好？！” 朱云离笑了笑，窗外的乐音益发轻快悠扬。朱云离忽地道：“他若不好，怎会为你吹笛？玉儿，快去！再不寻他，小心他又离开你。” 戚横玉道：“甚么？又要离开？……” 她闻言呆了呆。大声唤道：“小叶哥哥，别走！”猛地发足，竟不管不顾切，奔向南窗颓墙。似想穿洞而出，去寻觅那笛音之源。她双目晶莹，神情又喜悦又期待，霎时如同少女般。杜息兰含笑立在侧旁。见她jīng guò 身畔，伸指点，戚横玉浑不及防。啪地栽倒在她脚边。 戚横玉犹未fǎn yīng 过来，在地上挣扎：“放开我！放开！他在等我！”杜息兰轻轻拂，戚横玉哑穴被封，再说不出话。 月光自天窗中倾泻而下，黄朦朦的，映得朱云离面目模糊不清，唯有讥嘲的笑声在梁间回荡：“喜怒忧怖之‘喜’阵刚开，你就中招了——哈，玉儿啊玉儿，你能为叶歌和苦守这么年，挺痴心哪！” 段崎非道：“四师叔！”几步抢到戚横玉身边，蹲下身就要替她解穴。刚伸出手，另对雪白纤细的手却已搭上他双腕。杜息兰柔声道：“渊儿，别动！”段崎非刚想说话，却被她从身后轻轻搂，竟再难使出半分气力。 他警觉地道：“放开我！”杜息兰的声音却益发温柔，只说：“渊儿，这‘喜’阵好看极了，对么？”段崎非只觉她的内力透过手腕绵绵传入，自身内息竟被牢牢压制住，莫说解穴，就连极简单的举手投足都难以办到。 傅高唐和穆静微双双惊，同时脱口而出：“不许那样对她！”可傅高唐却无法撤开双掌。穆静微刚想动弹，朱云离已厉声喝道：“敢越过我，她就死！”穆静微投鼠忌器，时竟不能上前。 金桂子叫道：“师父！保重！”奋力爬起，挨向戚横玉。 朱云离缓缓点了点头，道：“金氏后人，果然硬骨头。可惜，这隐弦的伤，你却挨不起！”他话音顿，扫了金桂子眼，又淡淡续道： “隐弦裂伤，绝非寻常。这点，你的三师叔心里可明白得很。要知道，十三金弦的特性，隐弦都具有；十三金弦没有的特性，隐弦也有！” 金桂子咬紧牙关，艰难前行，无暇回答。先前那悠扬的乐音突然顿挫，竟不再像笛音，而变为尖锐凄厉，浑似鬼魅啸吼。 朱云离的声音亦变得又锐又利：“渭南金桂，你父亲生前听信挑唆，曾仗欺少，在他人脊背上，亲手印下致命掌伤。而那人，却与他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父亲欠的血海深债，唯有用全家性命相抵，才勉强够偿还——你父兄俱已入地狱，你还有何面目独自苟活！” 魔音陡升，金桂子惨叫声，手臂与断腕处血瀑激溅，他猛地跪跌在地板上。 段崎非在杜息兰怀抱中挣扎着，不住地道：“停下！停下！”可魔音哪里管他，只不断盘旋提升，金桂子跪伏在地，缓缓抬头，突似瞧见了甚么幻象，对着空荡荡的前方颤声说：“我……我……爹爹，大哥……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朱云离声震喝：“‘怖’阵已开！速速自戗谢罪！”金桂子随着他的话昂起头，眼光迷乱，低呼道：“我来了！”弃断腕于不顾，举起另只手，掌朝自己胸前拍下！ 陡然之间，四面八方的kōng qì 中，响起无数铃铛的清音。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清清的铃音，虽细微却有力。它们悠悠地弥漫、渐渐地变响，宛如邪恶幽暗的林间千百条新生的细小藤蔓，在固执又迅速地成长。每棵正义之藤的枝叶间，都点缀着无数枚小小的金色铃铛，藤蔓弯弯曲曲盘向天空，紧紧缠绕住株株丑恶扭结的食人古树。 金桂子掌势顿住，表情怔，似如梦初醒。 段崎非奋力撑起身，去瞧穆静微，见他左手托着个小小的白玉架子，右手搭于其上，六盏黄金铃铛在架中轻轻晃动。十三根金弦静静凝护在他身周，他伫立在金色的弦律中。 伴随着铃音，他缓缓开口，念诵道：“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未完待续……) ps：míng rì 中午，时间大约在13：30分。快放寒假了，拼命码字的时间也快来到了。嘿嘿！ 第137章 爱与怖（二） 欲望文 第138章 爱与怖（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8章 爱与怖（三） 傅高唐的双掌每颤震次，穆静微的手指便随之抖动，那六盏小小金铃的摇摆，竟也与他俩的内息起伏相辅相成，屋外的魔音立时被消除了大半。 段崎非只觉身后的杜息兰轻轻抖，似也未料到有此光景。他心中亮，马上抓住机会，默运起倚火心法，只求能举挣脱。 朱云离亦微微惊，却马上复归冷静。他居高临下，瞪住穆静微和傅高唐，咬牙说道：“我倒要瞧瞧，你俩靠传递内力，能垂死挣扎久！” 他缓缓盘腿，在横梁上坐下，神色阴沉，从腰间抽出支三尺长的笛子。 屋外魔音忽尔降低，似甘为陪衬，竟退居旁。朱云离的笛声却陡然扬起，直吹出段哀切的曲调来。 那曲调两句组，相映相和，就像流浪的旅者，在旷野里遇上失落的亡灵。那人灵，隔着幽冥问答。问者凄噎，答者悲切，每个音符都是那般诡奇暗晦！ 穆静微蓦地睁大双眼，双手抖，白玉支架拿捏不住，哗啦砸在地上。六枚小小金铃受了冲击，叮铃铃yī zhèn 乱响。穆静微容色变，叫道“不好”，向前俯身，想把铃铛架子拾起。 说时迟，那时快，朱云离收长笛，用力挥袖，那白玉架子和黄金铃铛瞬间爆裂开，化为齑粉。 穆静微的动作怔在半途中，朱云离的笛音却又响起，愈发尖亮。穆静微失了清心的铃音，又加胸前的伤痛激，脸上顿时浮起悲哀神色。他胡乱地举起手，想掩住耳朵，周身丝丝金弦因无人操控，起瘫挂下来，他手上和脸上顿现出无数条血痕。 屋外魔音闻笛声召唤。立时再度升扬，和着朱云离的长笛，声声都似催人泪下。穆静微顾不得周身伤痕，用力捂住耳朵：“住……住手！别吹了！” 他踉踉跄跄朝前踏了两步，傅高唐的双掌顿时落空。傅高唐猛地圆瞪双目，伸手欲拉，可是朱云离已在瞬间扬袍袖，长笛破空袭出，直直击打在穆静微“脊中”穴上，穆静微砰的栽倒在地。摔离了傅高唐的救助范围。 但见绀影闪，朱云离已跃落，立在穆静微身前。他右足轻轻勾，长笛弹起回到手中。他低头瞪住穆静微，又将长笛缓缓举到唇边，话音如朔风穿过大漠： “‘喜’与‘怖’二阵刚开，阵眼尚未至，他俩就不行了。但你，却比他俩强得。幸好。我jiù shì ‘忧’阵之眼，也幸好，我直牢牢记住了那段曲调——穆静微啊穆静微，这首《蒿里曲》。听着qīn qiē 么？” 段崎非听《蒿里曲》三字，顿觉浑身血液哗啦啦齐倒冲入脑，他厉声道：“卑鄙！太过分了！” 他咬牙运气，陡觉督脉中股热息涌动。体内力道顿时加强不少。他奋力挣，陡从杜息兰怀抱中挣脱。杜息兰“啊呀”声，段崎非已长身欲起。杜息兰伸臂去揽，二人你来我往，时纠缠不开。 刀风扑面，傅高唐的咆哮声在耳边轰然炸响： “剁不碎你个杂种，老子改姓朱！” 刻碣刀在半空中撇竖折，呼地攻到朱云离身前。朱云离lěng mò 的面色竟也微微惊，他不敢再耍笛技，迅疾后闪两步，轻轻纵，跳上案桌，足履到处，那铺开的犹沾穆静微鲜血的卷轴，被纷纷碾碎。朱云离踢桌上的铁砚台，砚台嗖地飞起，激射向傅高唐面门。 傅高唐将刻碣刀横了两横，又用力撇，那铁砚当地撞上刀身，被刀势绞，四四方方的形状顿时被绞得不成样。刻碣刀带钩，变形的铁砚台挟着风声，反弹向朱云离。 朱云离在桌上沉身朝后仰，铁砚台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傅高唐抬手，将刀光划了个圈，怒喝：“畜生！受死！” 朱云离借着仰势，双手撑桌边，从桌面翻下，又自桌肚中翻出，眨眼间旋转了周，又立于桌案正中，身法之快，疾如闪电。傅高唐正要再攻，朱云离突然抛开长笛，双手举，又作出套奇异的动作。 他凝顿住双腕，盯着傅高唐，声音又烈又狠： “隐弦已布，你敢上吗？” 傅高唐火冒三丈，叫道：“我要不敢打十三弦，我jiù shì 龟.孙子！”他沉身错步，右臂猛力端挥，刻碣刀锋指住朱云离的额头，在他前方笔直落出竖。刻碣刀尖顺循竖之势，劈向朱云离的头颅，刀意似要将无形的kōng qì 斩出道巨痕。 朱云离咬牙，双腕抽动。 迎面劈向他的刻碣刀竟骤然顿，似在半空中遇到了阻挡，傅高唐脸色微变，刀身突然歪，仿佛有瞧不见的小鬼悄悄潜伏在四周，趁他不备，丢出丝绳束住了刻碣刀，又不断牵扯，想要夺走它。 朱云离和傅高唐的动作都骤然静止。二人个立在案上，个立于地下，互瞪着对方。傅高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额上青筋根根浮起。朱云离的汗珠粒粒冒出来，滴落在衣领上。 猝然间，傅高唐巨吼声，双臂奋挥，倾斜的刻碣刀身竟摆正了。他再度挥动双臂，刻碣刀又舞动起来，虽比先前砍劈的时候慢了些，却坚定地jì xù 走着那竖的轨迹，刀尖依旧指住朱云离的前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朱云离手势连变，刻碣刀身随之yī zhèn 抖动，却又被傅高唐稳住。朱云离双目中渐渐绽出红丝，十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 杜息兰蓦然停止动作，段崎非趁机往旁边闪，杜息兰却顾不得拉他，反而跳起身，急奔几步，遥遥立在傅高唐身后不远处，颤声叫道： “浅浅余寒春半，雪消蕙草初长……” 段崎非正自情急，却骤听她念起诗来，顿觉莫名其妙。他顾不上许，抢到戚横玉身边，便要替她解穴。却听傅高唐疾喝：“住嘴！” 杜息兰不为所动，jì xù 大声念着：“烟迷柳岸旧池塘，风吹梅蕊闹，雨细杏花香！” 傅高唐叫道：“无聊的女人！给我闭嘴！” 段崎非双耳被他的喝声震得生疼，他震惊于二师伯对这几句诗的fǎn yīng 如此激烈，却又来不及想，赶紧拍开戚横玉的哑穴，又扶起她，想替她解开另处封穴，却苦于解穴技法浅薄，杜息兰点穴手法又极怪异，竟无从下手。他茫茫然抬头，却惊异地发现傅高唐连人带刻碣刀，竟无法抑制般地在颤抖。 傅高唐死死控住刻碣刀，声音中掺着愤怒：“活见鬼！”朱云离亦紧紧控着隐弦，无暇开口。杜息兰却反而镇定了些，她朝傅高唐靠近两步，说道：“想不到吧！你本以为只有天知地知，却不料我和云离也知！此时此刻，你若再不收手，那么代豪侠傅高唐和这首《临江仙》的故事，míng rì 必将传遍江湖。” 刻碣刀长长的影子映在地上，突地猛晃。傅高唐怒道：“甚么玩意，鬼鬼祟祟，窥人隐私！再敢念个字，老子dǎ duàn 你俩的腿！” 杜息兰道：“怎么不敢？还有半没念呢。听着啊。”她清咳声，朗声诵道：“月堕枝头——” 傅高唐暴吼：“闭嘴啊！”他火气上蹿，身形抖，竟似要提刀转身，去阻止杜息兰。然而两强相争，岂容半刻放松？朱云离嘴角骤扬丝冷笑，眼中忽现杀机，他双掌牵抽，傅高唐惊觉不妙，立时发力想稳住刻碣刀，然而却迟了半步。 刻碣刀在隐弦牵引下，刀身猛然侧沉，朱云离振臂拉，直欲夺刀！傅高唐却也不是吃素的，虽失先机，却立即运起倚火沧波双重心法，阴阳两股真力交织，浑如山光水焰，霎时叠起百千层，自刻碣刀身源源而出，袭向朱云离，与他展开拔河之势。朱云离咬牙抗衡，益发汗如雨下。正当其时，杜息兰悄无声息地动了，她欺向傅高唐，右手食指伸出，往他后背穴道点去。 段崎非叫道：“住手！”饶是他平日沉静稳重，心中也陡生股怒气。怒意翻，体内突然腾起股热焰，他离杜息兰尚远，瞥之下，见霁虹枪正横在不远处，他不假思索，伸手提起枪，微犹豫，将枪杆反了过来，枪尖朝内，末端明珠朝外，长枪搠出，欲阻止她。 杜息兰正全神贯注偷袭傅高唐，右肩忽感有物接近，骤然回眸，见霁虹枪身闪闪，已到面前。她不得不缩回右臂，反手撩抄，牢牢握住枪杆，低低责备道：“渊儿！” 她使力拨，想推开霁虹枪身，同时疾伸左手，依旧点向傅高唐背心。段崎非瞅见此状，双俊目似要喷出火来，他喝道：“走开！”那勤练了两个月的倚火内劲，被怒焰激发，在已获解封的任督二脉中攒动不息。 杜息兰右臂拨，陡感霁虹枪身灼热无比，她呆了呆，段崎非枪杆末梢的明珠，朝她‘秉风’穴打到。杜息兰右臂已甩出，无法回救，只好收回想偷袭傅高唐的左手，拍向霁虹枪。 傅高唐正全力拔刀，忽闻身后动静，神情微微警。朱云离趁他分神之际，蓦然松手，傅高唐的巨力没了方向，整个人朝后仰。他fǎn yīng 极机变，立时稳住身形，但朱云离已瞅准时机，闪电般出足，全力脚，踢在他小腹上！(未完待续……) ps：míng rì 中午13：00zuǒ yòu 新。 第138章 爱与怖（三） 欲望文 第139章 爱与怖（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39章 爱与怖（四） 傅高唐痛吼声，将身弯，硬生生挨了记踹。他握着的刻碣刀挣脱了隐弦束缠，倒趁机获得了自由。傅高唐忍住痛，横刀于前，防止朱云离趁隙再攻。 杜息兰双手握住霁虹枪，发力推，段崎非心中狠劲上来，牢牢把持住枪杆，指住她肩头，死活不肯撤手。杜息兰惊之下，不得不加大劲力，却感觉段崎非的内息从枪杆另端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化作无数根灼热的刺，刺得她掌中麻痛无比。她竟不由自主胆怯了，差点便想松手。 她斜眼望，见夫君并未占得明显上风。惶急之中，她心生计，咬紧牙关，硬忍掌中灼痛，侧转身子，双手把住枪杆，顺着段崎非的使力方向，朝傅高唐背上拨带推。 段崎非始料未及，大惊失色，叫道：“你！”可霁虹枪在她与段崎非二人力道相加下，已砰地顶上傅高唐背心。 傅高唐刚挨了踢，好不容易稳住刀，正全神贯注提防朱云离，受此撞击，猛然惊，全身筋肉绷，注意力顿时分散。朱云离岂肯放过此等好机会，五指勾，无形无色的隐弦飞弹向傅高唐面门。 傅高唐抡刻碣刀，面前激起大片苍黑色刀光。朱云离似也畏惧他刀的锋芒，时竟不敢催动隐弦攻入。然而杜息兰已顺着枪身之势，掠到傅高唐身后，她松开枪杆，手肘往后连撞，正击在傅高唐“神道”、“中枢”两大穴位上。 傅高唐腹背受敌，要穴被点，刀意顿时凝滞。朱云离趁此时机，十指向他脸上弹，傅高唐咬紧牙关，在穴道被封的最后刹那，将身子仰旋。避开隐弦扑面攻势，但他整个人也失去了重心，转了半个圈，重重摔落在地板中。朱云离欺身于前，出手如风，连点了他身上十几处穴道，又警惕地后退好几步，确信他已无法行动，才长长松出口气。 段崎非叫道：“二师伯！”将霁虹枪撤，直扑过去。杜息兰怕他惶急之下被枪尖割伤。忙忙地道：“别过去！”掌力递出，阻住了他的扑势。朱云离冷笑声，再次朝傅高唐走近，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黑漆漆的，将傅高唐横眉怒目的表情尽皆遮没了。 不远处的金桂子本来已被铃音从“怖”阵中唤醒，但铃音失，断腕之痛外加隐弦裂伤，顿时又变得痴痴呆呆。但此刻师父砰然倒地。却反令他全身震，如梦初醒。见朱云离逼近师父，他大喊道：“住手！”竟不顾伤痛，纵身扑去。死死将身护住傅高唐。朱云离怒道：“找死！”飞起脚，踹中他“人迎”穴，金桂子惨叫声，顿时晕厥。 段崎非眼瞧桂师兄和二师伯有难。情急之中，运霁虹枪，演出第三路刻碣刀法“行柔而刚”。想越过杜息兰，去阻拦朱云离。杜息兰唤道：“渊儿，你怎可同我动手？”她见刻碣刀法神出鬼没，不敢硬接，只左闪右挪，始终挡在段崎非面前。 段崎非见她只躲不还手，心中既焦急，又莫名生起股恻然，竟不知是否该jì xù 攻击她。就在这念之间，突觉手腕上又被那无影的“蛛丝”缠住，隐弦虽细却韧，牵拉，段崎非手臂骤感酸软，霁虹枪已被杜息兰劈手夺去。他还想抗争，杜息兰却已将枪往旁边掷，迎面疾点了他的穴道，叫道：“呆在边，别动。” 朱云离哼了声，道：“息兰，看好他。刚才他差点儿坏了大事。”说着，收起隐弦，朝前踏了几步。 他负手立于屋中，居高临下，眼神如凛冽冰泉，缓缓扫过穆静微、傅高唐、金桂子和戚横玉四人。隔了会，才开口说道： “若非用攻心术，想要打倒你们几个，还真颇为不易。幸好，二十五年前的耻辱，今夜已并洗清。此时此地，死到临头，你们服不服？” 傅高唐趴在地上，破口大骂。朱云离眉头皱，顺手扯过条又脏又臭的破布，牢牢捆扎住他的嘴。傅高唐大怒，太阳穴上青筋乱跳，却无法再发声。 朱云离瞪着他，道：“喜怒忧怖之‘忧’阵，专挑人心底深处的遗憾事，骤然出击，令人失神。阵眼再趁此出手，自当无往不利。阿唐，你若非心中埋藏着段憾事，又怎会怕听那首《临江仙》，又怎会中我‘忧’阵，疏忽失手？” 傅高唐正自青筋乱迸，听《临江仙》三个字，却倏然停止，面上神色竟从愤怒变成羞恼。 朱云离不再理他，缓缓立起身，望了戚横玉眼，见她半坐于地，斜倚在墙，神情哀伤却言不发。他淡淡地问：“玉儿，时至今日，你可有话说？” 戚横玉似失了魂魄般，半晌，神智才悠悠回转。她怔怔地瞧了瞧朱云离，突然开口，声音苦涩，大有恳求之意：“告诉我，小叶……今晚到底有没有来？” 朱云离失笑道：“小叶？他当然没来，别异想天开，醒醒罢。” 戚横玉眼中似有波光，不断起伏闪动，她低声道：“可是，那首曲子，的的确确是他写的……那样熟悉的吹奏，也确然是他的……” 朱云离不屑地道：“当年，叶歌和天天吹那曲子给你听，想记住曲谱，依样画葫芦，还不容易？话说回来，叶歌和如此怯懦，恐怕二十年前，就已曝尸荒野了吧，你莫要做梦了。” 戚横玉不再说话，双眼阖起，两道细细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淌下。 段崎非被杜息兰按在边，只能奋力侧过脸，盯着戚横玉，却不知该如何出言ān wèi 她。他心中又痛又恨，却苦于无法动弹，正气恼时，突然瞧见朱云离慢慢转过身，踱到穆静微身边，冷冷地道： “穆静微，十七年之期已到。你输了！” 穆静微气息惙然，好会，才挣扎着说：“决斗之约，本是你要求的，可你却只敢使诡计，不敢光明正大面对我。我早应料到有今日，十七年前，就不该答应你。” 朱云离道：“这些话我统统不要听。我只要你承认句话。” 穆静微问：“甚么话？” 朱云离声音霍然拔高：“承认你不如我，承认我比你强！” 穆静微口气似卡在胸口伤处，好半天才提上来，他艰难地咳了几声，苦笑着道：“好。我承认。朱云离，你赢了，我死在我儿子手下，你却找回了你的儿子。是的，你比我强。” 朱云离身形微微颤抖，猛然笑道：“死在你儿子手下！你的儿子！哈！哈！很好！你终于低头认输了，很好！那么，你可以去见裴释舟了！” 他正要晃动身形，穆静微却勉力叫道：“且慢！” 朱云离止住笑：“有何遗言？” 穆静微垂下眼帘，凝望着自己滴滴落在地板上的鲜血，低声说道：“我穆静微生中，从没威胁过人，也从未苦求过人。然而今天，云离，我求你，放过我的女儿，放过天台派其他人……至于我，杀也好，用刑也好，你想怎样处理都可以。” 段崎非声嘶力竭地道：“别杀我师父！”杜息兰却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朱云离面色漠然，道：“凡在二十五年前看过我受辱的人，都得死！还有，莫要操心你那位bǎo bèi 女儿了，她早已得罪了人，就算我不杀她，也自有别人来杀。” 他蹲下身，把揪住穆静微衣领，道：“反正你也活不成了。上路之前，不妨再告诉你桩秘密吧。” 他俯近穆静微耳朵，用极细微的声音，说出了几句话。穆静微本已奄奄息，可听完，却神色大变，惨声道：“不可能！他明明喊我了……他喊了……” 朱云离冷笑道：“声‘爹’，换条性命，值了！” 穆静微嘶声道：“朱云离啊朱云离，你可知我此时此刻，心中最悔恨的是甚么事？” 朱云离扬眉道：“哦？说来听听？” 穆静微目眦俱裂，喉头格格连声，吼道：“我后悔极了，十七年前的今夜，根本不该有念之差，不该答允你俩的狗.屁约定！我恨透了自己，恨我当时为何不亲自出手，把所有人都杀得干干净净、个不留！” 朱云离脸色沉，厉声喝道：“如今将要挨宰的人是你！去吧，九泉之下，千万莫要瞑目！” 他揪住穆静微衣领的左手紧，将他提了起来，右手五指陡然弯曲如钩。 不远处的烛火轻轻晃，突似笼罩上层烟雾，竟变得朦胧不清。朱云离似有所感觉，脸上浮起警惕之色。他尚来不及细察，身后却蓦然现出道白影，幽幽白影飘过，条青翠的杨枝无声无息拂向他后脑。 杜息兰惊叫声，神情恐慌至极，她疯了般扑向朱云离，嘶声力竭地狂唤： “暗暝术！暗暝术！云离，快！快跑！跑啊！”(未完待续……) 第139章 爱与怖（四） 欲望文 第140章 遗明珠（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0章 遗明珠（一） 朱云离“咣”地推开穆静微，头也不回，纵跃如电，右手在空中虚抓把，人却已似箭，笔直蹿开。他奔到杜息兰面前，急喝：“走！”二人齐扭转身，没命地朝南墙破洞扑去。 屋中烟雾越来越茫，段崎非用力睁大眼，想辨清楚那白影。那模糊的白影却闪了闪，青色净瓶扬，几滴冰凉的水珠遥溅上脸，屋中烛火猛地熄灭。 黑暗骤至，段崎非蓦觉身体被双有力的手提起，风驰电掣，直穿出墙洞，转眼冲出客栈外。他但闻耳边风声呼呼，转眼瞧，见提拎自己的人正是朱云离，杜息兰牢牢陪护在侧。他心中大急，;身在半空，穴道又被封，竟无半点挣扎机会。 朱杜二人足下生烟，呼呼飞逃，东拐西绕顺山势朝上跑了好远，才在片断崖边的古树后停了下来。朱云离将段崎非往地上放，杜息兰心疼儿子，赶紧上前解开穴道，见他坐着bsp;mò 不言，以为他手足麻软，忙又替他轻轻拍打。 朱云离背对二人，直僵木立，半晌无语。杜息兰脸色惨白，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声音犹夹杂着恐慌：“怎么会……怎么会是暗暝术……” 朱云离乍然回头，眼神如受惊的山豹：“潜隐入画，出手狠辣又绝无声息，确实是暗暝术！” 杜息兰又惊又疑：“之前明明检查过屋中切，那幅画绝对没有问题，为何观音像却突然活了？！” 朱云离咬牙道：“那人狡猾得很。咱们中招了。” 杜息兰吞吞吐吐地说：“但他明明已经……怎会在此地出现……” 朱云离道：“别忘了，你只是怀疑，却始终没亲眼瞧见过他。” 杜息兰摇摇头：“虽没亲眼瞧见，但那么年来，他的气息……绝不会有错！” 朱云离眼光闪：“你刚才可有感受到那种气息？” 杜息兰犹豫下，说道：“有。你呢？” 朱云离略沉思，道：“稍纵即逝。” 杜息兰庆幸地道：“幸亏咱俩动作快。否则再呆瞬，只怕就死无葬身之地。” 朱云离却没有接她的话，只自言自语地说：“奇怪。”杜息兰好奇地问：“奇怪甚么？”朱云离蹙起眉，道：“以顾无音的脾气，怎肯眼睁睁瞧着同伴陆续被放倒，却强忍到最后刻才出手？” 他说出“顾无音”三字，杜息兰竟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道：“别提他的名字，我……我听了身上发凉。” 朱云离沉声道：“再凉也得面对。与其害怕，不如冷静思考对策。”杜息兰轻轻嗯了声。朱云离仔细地想了想。又道：“方才的击好生蹊跷……当初那三根隐弦是我亲手布下的，威力如何，我心里很清楚。” 杜息兰怯怯地道：“也许，他曾强行突围而出……” 朱云离决然地说：“若敢强抗隐弦，就算不死，也必落下世伤残。”提到“隐弦”二字，他似有所触动，垂下头去，不知在察看甚么。突然之间。他脸上漾起惊讶之色，招呼道：“息兰，过来瞧。” 杜息兰问：“甚么？”奔至他身边。朱云离将右手朝她眼前举，杜息兰“啊”了声。语音中竟似极jī dòng ：“我明白了！他功力果真打了折扣，他没有把握，所以直不敢贸然出手。” 朱云离缓缓地道：“不管那人是甚么情况，反正。今夜天台派无论再来少助手，都得落入彀中。” 他昂首而立，交叠的树影印在他身上。飒飒山风在林间旋动。杜息兰低声道：“山中的布置què dìng 周全吗？” 朱云离的声音挟了凛冽杀意：“放心，他们必死无疑。” 就在同时，另个人的声音静静响起，虽平静，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未必。” 朱杜二人齐齐惊，望向声音来源处，却见段崎非不知何时已起，背抵树身，右掌中露出半截晶灿闪耀的棱锋，尖刺正对着他自己的脖颈。他凝视着朱云离，目光又深又亮： “若敢杀他们，我就毕命于此。” 朱云离脸色倏地变了。杜息兰大惊，叫道：“那是玉儿折柳十二式中的‘悬冰’！她方才发出了两支，支被隐弦破去，另支被我避开后钉入了墙里……你竟然趁我不注意，把它拔了出来……渊儿，快放下，那暗器太危险，快放下啊！” 段崎非没有答她，依旧zhù shì 着朱云离，字字说道：“把穆青霖还huí qù ，放过天台派，我跟你们回家。” 朱云离瞪着他，目光中怒意渐浓。段崎非毫不畏惧，回瞪着他，将手里‘悬冰’的尖刺轻轻往前送，瞬间有血冒出。 杜息兰朝他奔了几步，见此情景，哪敢再动，悲声唤道：“渊儿，住手！别伤害自己，别那样……” 段崎非咬紧牙关，不去瞧她，只牢牢盯住朱云离。朱云离喝道：“天台派不值得你舍命相护，别犯傻！” 段崎非警觉地挨紧树身，缓缓后退半步，已接近断崖边：“我以性命相护的，不只是天台派。” 他清亮的目光朝朱云离脸上瞥，扬声说：“还有恩情，以及道义！” 朱云离面肌抽，似想反驳，见到他颈中鲜血，硬生生住了嘴。杜息兰心魂欲碎，叫道：“渊儿！渊儿！放下那东西，爹爹和娘亲定听你的！你……知道吗……” 她伸手掩住脸，指缝中有泪涌出：“十七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接你回身边，可是，我办不到，穆静微在你身上……” 朱云离突然沉声dǎ duàn 她：“我来。”他转向段崎非，强抑忿怒，说道：“穆静微曾在你幼年懵懂之际，封锁你周身经脉，令你从此无法研习高深武学。并且，他封脉制穴时，还采用了自创的独特顺序与手法，天下间能揣测并解除的人，恐怕寥寥无几。” 他眼中溢出怨恨之色，定了定神，才又接着说道：“我曾想过在你北上途中提前救你，以抢占先机，但经反复揣磨，终无自信能解开封脉，只得作罢。幸亏他方才中计，交出了写有解脉之法的锦囊，否则我还不敢轻易下手——他对你讳莫如深，还令你姓‘段’！渊儿，我与他的恩怨，岂能轻易断却。你就算不护我，也不该在他那边。” 段崎非微微惊，旋即镇定下来：“是否真有封脉，光听你的话，我不能够确信。但师父明知中计，却依旧没有为难我——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二师伯，还有青露，他们对我真心实意的关怀，我明明白白感受得到。至于师父，他压抑了十七年的心情，此时此刻，我全理解了。何况，他再压抑，也从没哄骗过我，不曾唆使我下手弑我亲爹！”(未完待续……) ps：今天18：30zuǒ yòu 还有。 第140章 遗明珠（一） 欲望文 第141章 遗明珠（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1章 遗明珠（二） 杜息兰叫道：“你放下悬冰，娘甚么都答应你。云离，答应他，快答应他……”她绝望地凝视着段崎非，眼中泪流不止。段崎非心头乱，不敢瞧她，只大声朝朱云离道： “若不答应，我立即跳下去！” 朱云离反而冷静了，他轻轻拍杜息兰肩头，将她揽到身后。他对段崎非说道：“好。我答应你，不再为难天台派，并且把人归还——现在，你可以放下悬冰了吧！” 段崎非纹丝不动：“把山里的布置告诉我。” 朱云离低下头，正对上杜息兰的目光。二人目光交汇，杜息兰轻轻呜咽，又垂下眼。朱云离略思索，道：“可以。你听着。” 他沉声说：“我有意将天台派分成两股，股被引到外面山路上，而讳天 ‘喜怒忧怖阵’的另几大阵眼已沿途守候，随时进行伏击。至于屋内剩下的人，我原本以为能当场解决，不料却被搅了局。但我事先已有防备，在他们可能逃生的路线上，都布置了机关，只要踩上去，刹那间粉身碎骨，神仙无救。” 段崎非脸色猝变，朱云离却不疾不徐接着说了下去：“如今傅高唐行中有人身负重伤，不宜在山上久留。从那客栈下山，只有两条途径，是从正面走山路，那就需要强抗讳天。今夜讳天来的人虽不，却几乎皆为元老，个个都是绝顶高手。旦狭路相逢，就算傅高唐和戚横玉能侥幸逃掉，穆静微和金桂子也必死无疑。 “而另条途径，jiù shì 从山背抄近路。名为抄近路，其实并无现成的路，那山背平时人迹罕至，崖面又陡又斜，杂木丛生。极易失足，但比起两侧的悬崖来，总算还有几分下山的希望。傅高唐和戚横玉各背人，无法施展轻功，只能艰难穿越。而我早已派人在那山背斜坡树林掩蔽下设了处‘击贼神机石榴炮’，只要踩中任何个，就……” 段崎非喝道：“‘击贼神机石榴炮’是甚么？！” 朱云离道：“那东西形似石榴，外壳用生铁铸成，在黑夜里极难分辨出。内里中空，填了火药与毒药。以及火刀火石机关。经小心放置后，平时轻易不会晃动，但假如有人匆匆赶路时脚踢到，炮体摇动，火刀火石相碰，溅出火星，立时引爆。石榴炮威力极强，若被它炸到，就算没当场死去。也必定失足落山，尸骨无存。” 段崎非脸色霎时苍白，暗暗叫苦：“不好！二师伯他们无论走哪条路，都要陷入绝境。而青露很可能已被引入了讳天埋伏圈……” 想到穆青露。心中大乱。他攥紧手中悬冰，道：“你马上命令讳天收手，我去找二师伯，陪他们沿大路下山。你把穆青霖带到山脚下。等大家平安撤离了，我再跟你们走！” 朱云离缓缓摇了摇头，道：“做不到。” 段崎非厉声问：“怎会做不到？” 朱云离道：“讳天并非我的下属。他们只听首领命令行动，我控制不了。” 段崎非怒道：“休想骗我，讳天若不听你的，又怎会帮你！” 朱云离又摇了摇头，说道：“讳天与我hé zuò ，不是因为服从我，而是因为另两个原因。第，天台派与摧风堂是盟友，而摧风堂和讳天却有世仇。而天台派第二脉首徒金桂子的父亲，当年曾跟随洛韫辉参与围剿讳天，因此讳天与天台派的芥蒂也日益加深。” 他停了停，又说道：“第二，天台派中有个人，曾重重得罪过讳天，首领下了命令，今夜若不斩除此人，就绝不收兵。” 段崎非听得此言，又吃了惊，道：“谁？” 朱云离的目光停留在段崎非脸上，慢慢地说道： “穆青露。” 段崎非脚下滑，险些踩空，幸好他及时靠稳了树身，才免于坠崖。杜息兰急叫道：“渊儿小心！”段崎非心中大乱，叫道：“这些日子来，青露始终同我在起，怎么可能有机会得罪讳天！” 朱云离反而从容了，淡淡地道：“能说的全都说了，信与不信皆随你。如今穆静微和穆青露各落方，你想先救哪边，由你自己决定。我不干涉你，但也绝不会帮你。渊儿，两不相帮，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你再拿性命来要胁，也没用的。” 杜息兰急唤：“云离……”朱云离却轻轻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段崎非情急之下，心念电转，已有了主意，他大声道：“好！不须你帮，你带上穆青霖，到山脚等着，我走了！” 他将悬冰牢牢抵在胸前，拔脚就走。朱云离提高声音，唤道：“把锦囊留给我！”段崎非微微停，从怀中摸出锦囊，遥遥抛给他，匆匆朝下方客栈奔去。 杜息兰颤声唤：“渊儿，渊儿。”不由自主跟了几步，似想追他。朱云离低声道：“莫去。惹急了他，日后反而难办。” 杜息兰哭道：“好不容易寻回儿子，转眼他就又跑了，我舍不得啊！云离，你快绕到前头去，趁他赶路分心，夺走悬冰。你武功高，定拦得下的……” 朱云离道：“拦下又有甚么用？这傻小子的脾气同我模样，就算今天强行制住他，将来也必不肯服帖。唯今之计，不如先顺从他，待他冲huí qù 乱跑乱救通，亲眼瞧见无力回天，自然也就死心了。” 杜息兰拭着眼泪，说道：“乱跑乱救？倘若天台派被围逼得急了，劫留他当人质，无力回天的人jiù shì 咱们啦……可怜的渊儿，十七年来，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俊了，若是栽在天台派手上……”她边说边哭，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朱云离道：“哭也没用。他同咱们才刚jiàn miàn ，和天台派却相处了整整十七年，谁亲谁疏，目了然。方才那般情形下，势必得放他走不可。别哭啦！咱俩这就悄悄跟上去保护渊儿——切记，我已答应他不再插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莫要出招，以免惹恼他。反正穆静微已被我亲手除去了大半条性命，剩下的杀戮流血之事，自有那人率领讳天去办，渊儿他哪边都救不了。” 杜息兰听，止住哭声，道：“那咱们赶紧跟过去，莫被阿唐他们劫了渊儿，占了先机。” 朱云离道：“傅高唐自居英雄，万万不肯做出劫持人质之事。戚横玉虽然机灵，但今夜已濒临崩溃，玩不出甚么花样——就算她想劫，傅高唐也断不会允许。” 杜息兰擦了擦泪，道：“我怕的是顾无音……凭他的性子，莫说劫持，就算动手索命，只怕也不会眨眨眼……” 朱云离听到“顾无音”三字，脸色沉了沉，冷哼道：“我方才撤退时，顺手挡了把，没想到啊，居然有yì ;收获……哼，如今装神弄鬼的那位……只怕他有心无力、自身难保！” 他右手微抬，指缝间无影无踪的隐弦中，有条居然现了半截形相。它悬挂而下，在山风中轻轻晃动，上头凝挂了排细细的血珠，泛着冷冷红光。(未完待续……) ps：míng rì 中午新。 第141章 遗明珠（二） 欲望文 第142章 遗明珠（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2章 遗明珠（三） 段崎非面朝下方客栈狂奔，面想：“先去找二师伯他们，告知两处埋伏情况，要他们小心提防。然后沿路下山寻青露，大不了再像上次洛阳巷道中那样，把她护在怀里。讳天的人纵然再狠毒，谅也不敢对我动手。” 跑了会，已瞧见客栈虚掩的后门。夜色中杳杳几点孤萤舞动，山间各种怪声盘旋，客栈内却黑灯瞎火。段崎非心想：“不知二师伯可还在。”加快奔势，从后门进了厅堂，呼唤道：“二师伯！四师叔！我是崎非！” 四下片静悄。段崎非暗道不好，他犹未死心，摸黑奔上二楼东厢房，借着天窗敞洞中的月光瞧，人去屋空，只余数滩血迹，映着墙上业已空白的杨枝观音像。 他心中焦急，瞧见霁虹枪犹横于地，便拾在手中，又步步摸下楼。厅堂中黑魆魆的，前门虚掩道缝。段崎非再次叫苦，情急之下，失声自语： “糟糕。二师伯他们究竟走了哪条路？倘若已去追赶青露，岂不正中讳天圈套……倘若想先抄近路送伤者下山，再回头接应青露，那旦误踩炸药机关……” 四周的黑暗益发深浓。纵然段崎非平日沉稳智，此刻心中也自为难，只得停下jiǎo bù ，立于厅堂中央。他踌躇不定，额上冷汗滚滚而落，长叹：“现下十万火急，得先往哪边寻人？若判断失误，必将铸成大错……” 浓浓的黑暗如块硕大肉冻，沉重包裹了周身。骤然之间，黑暗似乎微微抖。段崎非警觉抬头，陡感股奇异的气息从半空中迅速接近自己。他下意识握紧霁虹枪，刚想喝问，耳畔忽有极轻极细的声音传入： “大路……” 那声音低回如烟、浅淡若雾，缥缥缈缈。分辨不出男女老幼。段崎非下意识后退步，低叱道：“谁？！” 没有回答。段崎非脸颊旁却蓦觉股微温萦绕。他怔了怔，心下立即明白：“那奇异的感觉，原来是呼吸。厅堂中有人，这人正在观察我！他是友是敌？” 他稍分神，温热的气息愈加贴近，竟吹拂过耳垂。段崎非突觉后背被轻轻推，力道不大，却极机巧，恰把他往虚掩的前门送出了好几步。 话音又起。益发缥缈空灵，低低地道： “快去……” 段崎非只觉这句又离开耳畔，飘回上方，声虽轻细，尾音却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痛楚。时势紧迫，他心念电转，瞬间已打定主意：“我明白了。” 他飞步抢出前门，门前灯笼积尘被激。纷纷扬落在地。他从支径转入山道，朝下直奔。奔了会，前方有几条人影踽踽而行，跑近瞧。果然是傅高唐行。傅高唐背着晕迷的穆静微，拄了刻碣刀，走在前方。金桂子已醒转，戚横玉扶着他。深脚浅脚跟在后头。 段崎非唤道：“二师伯！”飞跑上前。傅高唐猛地回头，眼中亮：“崎非？” 段崎非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半。他收起悬冰，奔到傅高唐面前。道：“终于赶上了！二师伯，四师叔，我……” 他朝戚横玉看去。戚横玉脸色苍白、神情委顿，默默转开脸，低低地说：“莫再唤四师叔，我受不起。” 傅高唐疾道：“玉儿今晚正伤怀，崎非，别在意。对了，你如何跑来这里？你父母呢？” 段崎非神情复杂，听他问话，蓦地回神，道：“二师伯，我听说前方有埋伏……” 他将朱云离先前的话复述了遍，又说到方才屋中人的指点。傅高唐浓眉渐渐锁紧。过了会，方说：“我们既想转移伤者，又想援救后辈，先前因不知青露和阿翼在何处，所以正自为难。现下既知他们可能已掉入圈套，得赶快追上去搭救才是。”段崎非道：“我也去。”傅高唐叹道：“走吧！但愿紫骝山庄和摧风堂的人马能依照先前约定，及时从另端杀上山来接应。” 段崎非问：“二师伯，要不要叫上那位替我指路的高人同行？”傅高唐摇了摇头，道：“他趁灯灭之时，替我们解了穴道，就消失不见了。眼下他似乎不愿zhǔ dòng 现身，旁人想找他也是难上加难。我们且先走吧。” 五人沿着山路，匆匆加快jiǎo bù 。天上淡黄圆月高悬，原本透出团严光，然而却接连飘来几片阴云，四周顿时变暗，星辰尽皆消失不见。四周草间蓦地传出声长嘶，紧接着又是啪棱棱连声，便如垂死的蝙蝠，在狂扑狂扇黑漆漆的翅膀。 傅高唐停步，道：“留神！草里藏着东西！”段崎非道：“我来背师父。” 长嘶不断传来，傅高唐端起刻碣刀，挡在众人身前，遮住黄月的云层却厚了。伴随着嘶叫声，天地间忽旋起股啾啾怪笑，蹿上云霄，又落于簇簇草间。山风扣打群木，云层忽现道裂缝，月光再现，只见前方斜斜草树影里，几道黑影疾闪而没。 戚横玉颤抖着嗓音，说道：“七月十五夜半，鬼门开了！” 段崎非道：“四师叔，别怕。”背着穆静微，挨到她身边。戚横玉皱了皱眉，下意识想避开他，却挣不过心里恐惧，终究没有挪动jiǎo bù 。 傅高唐喝道：“甚么鬼！分明有人装神弄鬼！待我砍了他们！” 那嘶笑声陡然折，转为扬厉，须臾，竟化为几个反反复复的字，在山间回旋激荡：“来——来——来——哈——嘎——” 戚横玉脸色发青，双脚软，差点立不稳。金桂子强自支撑住身体，在她耳边道：“四师叔，莫害怕，那不是鬼魂。” 段崎非伸手扶住戚横玉，沉声道：“世上没有鬼魂。那定是讳天的人。”戚横玉怔，低声道：“对。” 傅高唐听得那挑衅的“来来来”声，怒火烧心，喝道：“老子这就来砍你狗头！”他听音辨位。猝然跃起，径奔向前，刻碣刀在身周掣劈，草木丛立时崩腾倒伏下大片。 段崎非心中惊，叫道：“二师伯，莫被调虎离山！”话音未落，侧后方草林间横空飞掠出条短小人影，人影纵跳如风，跃在半空，双掌中光环舞动。自上而下，直直砸向段崎非背上的穆静微。 段崎非本就暗自提防，见偷袭果然从后而来，他朝前伏，避过当空击，顺势记翻滚，将穆静微挡在身下。那人影略略凝，突折转身，扑向金桂子左方。金桂子左腕新断。无力阻挡，戚横玉又在他右边，若匆忙发暗器，恐伤及自己人。稍犹豫间。那人影身形如电，早已遁走，仓猝瞥，竟依稀是个穿红衣的小孩儿。 凄厉的怪笑声依旧在回荡。且越来越响：“来——来——来——来——啊——” 傅高唐大吃惊，拖着刻碣刀，倒跃而回。叫道：“怎样？” 戚横玉道：“差点中招。阿唐，千万莫要远离。” 段崎非翻身爬起，将穆静微重新负在背上，道：“二师伯，讳天gù yì 激怒您，好引诱咱们前行，伺机伏击。” 金桂子强忍腕上伤痛，说道：“方才击，只是投石问路。咱们若再向前去，可能还会出现其它埋伏。” 戚横玉凄声道：“到时再想保住静微和阿桂，可就难了。” 傅高唐浓眉紧拧，饶他世英勇豪迈，脸上竟也流露出为难神色。那嘶笑声却连在山间打了好几个回旋，越来越响，越逼越近。遥遥的山下，似乎隐隐传来金铁撞击和叱喝声。 傅高唐突似打定主意，疾收刻碣刀，决然地说：“此路走不得了。”他转过身，朝段崎非伸手，道：“崎非，我来背静微。” 段崎非道：“二师伯？……” 傅高唐道：“我背静微，玉儿扶阿桂，咱们四人从山背后绕下去，那条路距离短，我们将伤者转移下山，立即回身冲杀上山路，胜过现在强行qián jìn 。崎非，如今你才是最安全的人，请你沿路下去寻露儿和阿翼，倘若……”他脸色沉重，顿了顿，续道：“倘若还来得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要隐蔽起来，千万莫现形迹。” 段崎非只感嘴里又涩又苦。他朝傅高唐迎了两步，突然灵光现，道：“有了！二师伯，我想出个好的方法。” 傅高唐问：“甚么方法？” 段崎非从怀里摸出悬冰，晃了晃，道：“你们立即出手，把我扣住，路架下山。那样的话，讳天就算再大胆，也绝不敢轻易来袭。” 傅高唐瞪他眼，运掌如风，把夺过悬冰，递还给戚横玉，断然地说：“师父在世的时候，就常告诫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崎非，你心地善良，愿意替大家着想，我们都很感谢你，但这种馊主意，再也休要提起。” 段崎非心乱如麻，见他jù jué 得干脆，奋力争辩：“可是，山背后有神机石榴炮阵，讳天此举，正要逼你们去穿越……” 傅高唐忽地hā hā笑，道：“这玩意儿我从前就听说过，那是朝廷行军打仗时爱用的，咱们江湖人不屑顾——崎非，放心吧，有二师伯在，那些破炸药不值提。” 段崎非道：“不值提？可那朱……他……他说，若被神机石榴炮炸到，尸骨俱无存。他心要消灭天台派，选用的机关杀伤力必定是极强的。” 傅高唐转开脸，道：“他觉得强，可吓不倒我。有我这般绝世高手在，区区几粒小炮弹，岂能阻挡得住咱们将静微平安转移。” 段崎非将信将疑，瞧傅高唐拍着胸膛，满脸不在乎的神情，他记挂穆青露，心知不宜再耽搁，却终究又觉得哪里很不对劲。正犹豫间，傅高唐已迭声催道：“快快，把静微给我背。” 段崎非只得应了声，小心翼翼放下穆静微。山谷间又升起yī zhèn 怪声，穆静微经了这番波折，似受到惊动，低低呻吟了两下，双眼睁开线。(未完待续……) 第142章 遗明珠（三） 欲望文 第143章 遗明珠（四）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3章 遗明珠（四） 段崎非道：“师父！您醒了！”穆静微蓦然又是yī zhèn 撕心裂肺的咳嗽。段崎非连忙扶他坐下，穆静微好不容易止住呛咳，凝目瞧，忽然发疯似地攥住段崎非的手臂，嘶声道：“崎非！你！你！你……” 傅高唐喝道：“静微，崎非是特意来帮咱们的！”段崎非任由穆静微握攥，低声唤：“师父……” 穆静微脸色煞白，前胸包扎处不断冒出鲜血，支撑不住，往后倒。几人慌忙扶住他，他兀自死死抓着段崎非，边喘气，边挣扎着道：“崎非……你……你过来，听我说……”声音却因力竭而越来越轻。 段崎非见他神色有异，赶紧应道：“是。”将耳朵凑到他嘴边。穆静微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求求你……去追回露儿……要她快逃……千万莫……莫招惹那个人……他……不是霖儿……不是的……” 段崎非心中寒，道：“师父？不是青霖？那他是？……” 穆静微断断续续地道：“求你……快……快去……他是……是……讳……”他气急攻心，话说到半，头偏，停了声息。 段崎非大急，悲声唤道：“师父！师父！”傅高唐、戚横玉和金桂子三人闻言，神色亦大变。傅高唐探穆静微鼻息，沉声说：“伤势太重，流血太，又昏过去了。如今想要保全他性命，必须在两个时辰内送去就医，否则……唉！……眼下露儿和阿翼直没回来，很可能也已被困住了……” 他长叹声，突然住口，腾地起身，低低迸出两个字：“出发。” 段崎非眼睁睁瞧着他，只觉喉咙堵得慌，血液在脉管里哗哗流动。周身涌起yī zhèn 阵凉意。傅高唐仔仔细细背负好穆静微，突然抬头，朝他温和地笑了笑，道：“崎非，你过来。” 段崎非叫道：“二师伯！”他突然飞身抢上前，双膝屈，跪在傅高唐面前，大声道：“二师伯，求求您，快押着我下山。这本是他们欠您的，您是英雄，就算那样做了，您也依旧是英雄……”傅高唐却微微笑，并不动手，只道：“傻孩子。”段崎非颤声说：“我不傻。这……这分明才是好的bàn fǎ 。”他又转向戚横玉，求恳地道：“四师叔，四师叔！” 戚横玉轻轻摇头，向外走开两步。低声道：“阿翼和露儿，就拜托你了。” 段崎非心中酸苦，抗声道：“我会去找他们，可我……我希望你们也全部安然无恙……” 傅高唐笑了笑。笑容中却有涩意：“落到这般境地，朱云离纵然有责任，但咱们自己又何尝没有？” 他抬起头，凝视着月亮。缓缓地说：“天台派中人禀性纯良，易轻信他人。明明对这十七年之约有怀疑，却依旧心怀侥幸。以为来几个人，朱云离便无法再糊弄静微。却不曾想到，对方的预备竟如此周全……今夜遭此大挫，jiāo xùn 沉痛，我和静微xiōng dì 场，绝不能容他有三长两短，无论如何，总该倾力帮他，让他能瞧瞧亲生儿子的mó yàng ！至于你……崎非，如今危机四伏，天台派传人能否保全，恐怕得靠你了……” 段崎非越听越不对劲，喉中哽咽，答道：“我必尽力。倘若辱命，愿自刎谢罪。” 傅高唐轻叱：“小小年纪，不许乱说话！” 说完此句，他停了停，脸上满是悠然回忆之色：“当初，那林鸿深明大义，放我出狱，我与静微、洛堂主为寻回刻碣刀，连夜偷闯灵川帮。却未料那黎越峰竟彻夜未眠，直端坐在刻碣刀旁。我本以为场大架在所难免，没想到那黎老儿瞧见我们，却肃然立起，双手捧住刻碣刀，交还至我面前，只说了四个字：‘路顺风’。” 他晃了晃nǎo dài ，似收回思绪，正色道：“崎非，这世上坏人永远不会灭绝，然而好人也是永远不会消亡的。所以咱们每做件事、每行步路，都须对得起咱们的本心，而本心，始终都该是善良的。” 段崎非低声道：“是！” 傅高唐忽然笑道：“我平时不爱jiāo xùn 人，怎地今天话这般。罢了！罢了！——喏，对啦，本大侠等下要去破那神机炮阵，有件东西带在身上不太方便，就送给你罢。” 他俯下身子，握住段崎非的手。突然之间，段崎非感到掌中被塞进卷事物，他低头瞧，那事物用油纸包着，纸色暗黝黝的，裹得密密实实。 傅高唐道：“快收好，等过了今晚，再拆开不迟。这东西脆弱，不像刻碣刀，风里来火里去，甚么也不怕。”说着，意味深长望了段崎非眼，立起身来。 月色朦胧，尽映在段崎非英挺的容貌上，他黯然神伤，低声唤道：“二师伯，四师叔，桂师兄，你们定要保重，我……我希望能早日与你们再相见！” 金桂子突然走上前来，单掌作揖，朝段崎非深深拜，低声道：“崎非，有句话，请你替我带给晏姑娘。就说……我……我很思念她。” 段崎非道：“我定会带到。但……金师兄，这句话最好还是由你自己去说！”傅高唐在旁hā hā笑，拍了拍金桂子的肩膀，道：“阿桂，终于也不是无牵无挂的人了！”说着，他双眼微眯，突似有所感慨，自言自语地说：“可惜，老子现在既是逃犯，又是负心汉，转眼臭名就要远播江湖。先前夸下海口，却终究没能打过十三隐弦，回头还得改姓朱……” 他瞪起眼，哼了声，道：“老子非得做些轰轰烈烈的事情出来。老子可不想遭人耻笑，被唤作朱高唐！” 他再朝段崎非伸出手。段崎非被他轻轻扶，起身来。傅高唐道：“时间紧迫，都走吧！” 戚横玉默默点头，搀住金桂子，率先转过身去，忽又叹息声，回首低低地说：“崎非，谢谢你。” 他三人立在处，朝段崎非挥了挥手，动身折向山背。段崎非心中难受，追了几步，叫道：“神机石榴炮万万不能被踢到。二师伯，四师叔，金师兄，你们若真要穿越山背斜坡，千万得瞧清路面，下脚轻些！” 傅高唐边走，边回过头，用力挥手，道：“崎非，珍重！”(未完待续……) ps：今晚18：30zuǒ yòu 还有。 第143章 遗明珠（四） 欲望文 第144章 万籁怒（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4章 万籁怒（一） 瞧着寂寂身影消没在山道背后，段崎非只觉胸腔中股浊气翻腾，说不出地难受。可漫山遍谷窸窣吱嘎的异响却依旧回荡不息，他心中警，迅速收敛情绪，朝山下跑去。 山道曲折，两旁沿悬崖衍生密林长草，遮蔽视野。段崎非极目眺望，却只能瞧见月光下弯弯曲曲的山径，如同兽肠般蜿蜒。他边跑着，心中反复咀嚼穆静微昏迷前的话：“那人不是穆青霖，又会是谁？他的武功竟能同二师伯分庭抗礼，青露被他引下山去，若真打起来，岂不……” 他心中焦灼，冷汗涔涔而下。沿山路奔了程，方才回旋摇荡的嘶笑怪叫声却变轻了，渐渐飘远，终至静寂。段崎非心道：“果然是挑衅。如今二师伯他们被迫绕山而行，那声音便消停了。现在它朝下转移，很可能想去找青露的麻烦。” 念及此，他心中动，停住jiǎo bù ，侧耳倾听。周围交杂着山风声、草叶声、蟋蟀鸣声，遥远的山脚处隐约飘来兵刃碰击声，但却听不见穆青露和司徒翼的叱喝。段崎非心中明白，如今只能病急乱投医，先找到人再说。他将霁虹枪握在手中，收了奔势，沿山道大步向下行走。那枪尖与枪身明晃晃，颇为醒目。他走会，就稍停停，朝四下里低声唤道：“青露。青露。” 奔了晌，始终无回音，眼见已过了半山，段崎非的心又开始下沉，冷汗越冒越，额角脊背有如针扎般。正当他再次停下jiǎo bù ，边低声呼唤，边打量周围草树石堆时，山道对面的木叶丛突然轻轻分开，半只纤纤的手探了出来。对他招了招。段崎非瞧之下，顿时狂喜——那隐在后头的脸被若明若暗的月光映着，却正是穆青露！ 他心中大喜，脚下却愈发谨慎，只装作毫无收获，满脸失望地jì xù qián jìn ，却边走边缓缓靠近山路边缘。走了颇长段路，当中还特意停住呼喊了几回穆青露的名字，只是越喊越轻。不知不觉间，他将身侧。隐进草木林中，又隔了会，才悄悄挪动jiǎo bù ，在草木掩蔽下向穆青露匿处靠去。 穆青露和司徒翼正背抵着背，藏在林叶中间。二人脸上神色警惕，看到段崎非过来，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招呼。 段崎非方才放下心来。他挨近二人，极小声地道：“青露。翼师兄，你俩躲了久？” 穆青露把扯住他手臂，满脸焦急，却又不敢大声。压着嗓子问道：“我爹爹他们……怎样了？！” 段崎非喉头堵，竟没能立时作答。穆青露瞧见他的神色，脸霎时惨白如纸。段崎非赶紧道：“你别怕，他们……他们都在。只是往另边走了。” 他压低声音，将方才的经历简要说了遍，却因怕她dān xīn 。略去了穆静微的性命之虞和山背后的神机炮阵。又道：“如今沿大路皆有讳天埋伏，而咱们的援兵却被阻山下，时难以赶到。二师伯和四师叔决定先转移伤者，再jìn kuài 赶回来接应。他们已取道山背，那里坎坷崎岖，极不好走，但却无讳天埋伏，离山脚距离也近。他们嘱咐我设法找到你俩，要你俩千万藏好，不可轻易现形迹。” 穆青露长出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爹爹没事，那我可就放心了。”忽地又瞪圆了眼睛，奇道：“那人不是我弟弟？难怪我瞧着他，连丝毫qīn qiē 之感都没有。只是……只是……他明明叫了‘爹’呀！……” 司徒翼在她身后淡淡地说：“在有些人眼里，若有利可图，叫声‘爹’，实在算不得甚么。”他轻轻叹，看向段崎非，轻声道：“小非，你不容易，谢谢你。” 段崎非道：“不必谢我，我不会有危险，倒是你俩……” 他忽想起朱云离那句“讳天今夜若不斩除穆青露，就绝不收兵”，心下悚然，却不能流露，只好说道：“眼下既然已有藏躲之处，便属万幸，咱们起呆着，等救兵到来。” 穆青露摇摇头：“不行，躲不了太久。” 段崎非怔了怔，将询问的目光投在她身上。穆青露轻声说：“方才那刺客逃了出去，翼哥哥本想瞧清他逃跑路线，再决定要不要jì xù 追。但我当时满肚子怒火，非要亲手抓他，翼哥哥不放心我，只好也路跟了下来。却不料那刺客逃出段路程后，突然往草中拐，消没不见。我俩吃了惊，停下jiǎo bù 搜寻，谁知山林里突然蹿出只硕大的怪东西，那东西……张牙舞爪，黑漆漆团，像只大蝙蝠，上来就咬我脖子！我和翼哥哥奋力抵挡，见情况不好，就想退回客栈，可那怪物却展开翅膀，阻住了退路……我俩情急之下，使了吃奶的力反抗，翼哥哥灵机动，丢出师传暗器‘升烟’，趁它视线被挡的刹那，我俩钻进草木丛中，大气都不敢出……” 段崎非听得心惊，道：“它如何fǎn yīng ？” 穆青露道：“那蝙蝠回过神后，纵身飞天，边嘶声怪叫，边四下盘旋搜寻，好几次险些擦过我俩头顶！我俩不得不屏气敛息、蹑手蹑脚缓缓转移。这儿地方狭窄，草林深处jiù shì 悬崖峭壁，藏身之处本来就少。我俩换了好几个地方，眼看快撑不过去了……可也奇怪！它突然放弃搜寻，喳喳嘎嘎地飞远了。我俩急得要命，却怕它故弄玄虚，因此不敢乱动，幸好你来了……” 段崎非点了点头，道：“我听人讲过，蝙蝠是瞎子，无法以目辨物。但据你所说，方才那东西却能被‘升烟’迷惑视线，可见它绝非真正的蝙蝠。仔细想来，必然也是讳天中人。它方才放弃搜寻，是因为要参与围逼二师伯他们，现下二师伯已撤离，它很可能会回来jì xù 搜索，咱们得仔细留神些。” 话音刚落，那桀桀嘶笑声陡地响起，听其方位，竟又自下往上，路迅速欺近。三人互觑眼，各各变色，心道：“糟糕！”(未完待续……) ps：míng rì 新在中午。 第144章 万籁怒（一） 欲望文 第145章 万籁怒（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5章 万籁怒（二） 怪叫声来得极快，眨眼已到附近。段崎非潜在木叶中，悄悄抬头，从间隙里朝上望去，只见阴森圆月下，团漆黑巨影盘旋在头顶。它张开双翼，绕圈而飞，刺耳叫声不断钻入草树丛中，片片草叶似受刺激，颤舞不休。它圈圈回旋扫荡，圈子越收越小，而圈的中央，恰为段崎非三人藏匿之地！ 段崎非皱眉道：“这东西仿佛能以声探物，要有麻烦。” 穆青露恨声说：“破玩意，烦死了，看我把它打下来。”段崎非把按住她，道：“别冲动！” 司徒翼道：“不能干躲在处。咱们慢慢挪动，拖得时是时。” 三人屏住呼吸，猫身蹑步，分开草叶，迂折穿行。段崎非走在前头，司徒翼护在最后，小心翼翼摸过了两三丈，那东西似乎未觉察，依旧在后头盘飞。三人心中虽庆幸，却不敢大意，段崎非借着月色，只挑那没有树枝石块绊足的地方qián jìn 。 又走了十余步，霍然听到穆青露“啊”惊呼出声，段崎非猛地回头，却见她身形歪，整个人直直朝他倒来！他想也不想，把揽住她，道：“怎么了！”穆青露道：“有东西，有东西绊我的脚！” 司徒翼赶了过来，问：“在哪？”段崎非低头瞧去，却见她脚下除了杂草和少许落叶外，皆是泥地，并无别的障碍。 穆青露道：“真的……有根东西，跟绊马索似的……”话音未落，半空中猝然声厉嘶，团硕大黑影朝三人当头笼罩！ 段崎非喝道：“被发现了！”搂住穆青露，往旁边滚，但闻腥臭扑鼻，脸颊被劲风扇得生痛。 黑影扑击而下，爪掠过。扫了个空。它似极恚怒，嘶声震耳欲聋，翅膀扇，贴地飞折，又袭向段穆二人。它背月而扑，段崎非瞧不清它的mó yàng ，只觉黑影中央有两排森森獠牙，开合，直似噬人。 段崎非转念飞快，心知凭自己武功。万万挡不住扑击。仓促间，他扑到穆青露身上，手擎起霁虹枪，枪尖直刺上方两排獠牙，用力叱道： “滚！” 那蝙蝠怪叫声，收起利齿，段崎非刚呼出半口气，它却jì xù 掠冲上前，右翼展。露出锐爪，把攥住霁虹枪杆，朝旁边甩开。 段崎非咬紧牙关，同它硬抗。穆青露在他后头爬起身来。段崎非察觉到了，大惊之下，喝道：“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 那蝙蝠长声嘶吼。蓦地丢开枪杆，腾身起伏，直直冲向穆青露。段崎非猛转身。正欲再挡，那巨翼阴影下却骤然绽开出小片粉色花海，团团簇簇，细碎花瓣在风里飘舞，从四面八方纷纷洒向黑影。 那黑影哗地顿，粉色“花瓣”越聚越，劈头盖脸朝它洒落。它狂呼声，双翼拂动，花海摇曳，大团花瓣被震开，却又有迅速补上。段崎非得了隙，lì kè 挡在穆青露跟前，听到司徒翼的声音在花雨中响起，叫道： “带她走！我断后！” 段崎非道：“翼师兄——”司徒翼叫道：“快！”穆青露叫道：“我不走！我不怕死！”她挣开段崎非的手，朝司徒翼扑去。司徒翼喝道：“快跑！涵空和三秋正在攻上来，去会合他们！” 穆青露叫道：“我不——”司徒翼大声道：“别犯傻，我有‘升烟’，可以不停地躲！你俩跟着，目标太大，反而难撑！” 段崎非把扯住穆青露，道：“翼师兄说得没错，走！”穆青露怔了怔，神色凄惶，司徒翼扬声道：“快！别让我分心！” 穆青露咬牙，道：“你不许死！”段崎非已拉起她，二人跌跌撞撞向下方逃去。那蝙蝠狂呼狂扇，声音渐渐落在后头，越来越远。 山道也越变越窄。二人yī zhèn 狂奔，上气不接下气，步履渐渐慢了下来。段崎非牢牢握住穆青露的手，道：“离我近些，他们不敢碰我。” 突然听到穆青露的声音响起，怯生生的，微微发抖。她怔怔地问：“小非，你说……翼哥哥他……他会有事吗？……” 段崎非心中颤，只觉她掌心冰凉，他将她拉到身边，凝目瞧去。却见她咬着嘴唇，眼中有浅浅泪影浮动，却终究没有落下。他认识她那么久，她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又几时有过这般无助的神色？段崎非胸中隐隐作痛，柔声道：“讳天的目标不是翼师兄，别怕。” 穆青露幽幽地说：“他方才使出了十二式中‘怒樱’，威力巨大，但太耗内力。他虽然还有几枚‘升烟’，但数量有限，躲不了久的。”说到这里，她清丽的脸上蓦地泛起坚定神色，咬紧牙关，字字道：“说无益。他若真出事，我绝不独活，但我死前必要除灭讳天，替他报仇！” 段崎非叱道：“不许乱想，大家都会平安的！”穆青露道：“好！”段崎非朝四下望，道：“听说沿路都有埋伏，我们从林叶间穿行，能躲程是程。”穆青露点点头。 二人正要往路边草树丛中隐去，穆青露耳朵尖，突地拦段崎非，道：“别进去！里头有动静！”段崎非心中凛，拉住她，后退了两步，木叶中突然慢慢响起yī zhèn 又yī zhèn 轻歌声。 那声音又细又柔，欢快稚嫩，像天真无邪的孩童，在咿咿呀呀唱着自编的儿歌。唱几句，便夹杂银铃般的轻笑，歌声伴着笑声跳跃在每片叶梢、每支草尖。 穆青露奇道：“此时此地，怎会有小孩子唱歌？” 歌声蹦跳，渐渐靠近。段崎非脸色忽变，道：“快走，这是‘喜’阵！”穆青露愣了下：“啊？甚么？喜阵？”段崎非道：“来不及说了，快跑！”话音刚落，骤见草叶哗哗摇动，朝两侧分，陡现条矮小的红彤彤的人影。 段穆二人大惊，正要迎战，那矮小的人影将头抬，正与二人打了个照面。霍然之间，他却晃了晃，朝后退，消失不见，草叶丛中复归平静。 段崎非道：“是他！这孩子方才袭击过师父！”穆青露的表情却很古怪，愣了会，才说道：“咦？好像在哪见过他？” 二人严阵以待，等了会，那红色孩童的身影却没了下文，连轻歌声都完全停止。二人心中狐疑，对视眼，不敢轻易踏进草木林间。段崎非生怕再遇袭，道：“挨着我，千万别远离。”左手持霁虹枪，右臂将她揽在怀中，边警觉四望，边朝山脚行走。 走了会，已能遥遥望到山脚。兵刃声与喝骂声仍不断传来，听其方位，虽比先前靠近了些，却依旧有不短的距离。段崎非道：“讳天的人正在前头阻拦。援兵要想冲杀上来，还得费番周折。”穆青露道：“没别的bàn fǎ 了，大不了咱们施展开轻功，奋勇冲下去同他们会合。” 段崎非道：“那样太危险。还是由我护着你，路小心些下去。”说着，将她揽紧了些。穆青露有些感动，在月色下抬首望了他眼，轻声道：“小非，谢谢你——啊呀！你身上好血迹，是不是受了伤？” 段崎非低头瞧了瞧，道：“没有啊，不是我的血，是刚才背师父的时候沾染上的。”穆青露道：“不对，你的脖子在冒血，别动。” 她探手入怀，掏出条绢丝手帕，折成条，又摸出个小小药瓶，在上头倒了些白色粉末，仔细地将丝帕在段崎非脖颈处绕了两圈，打了个结，才释然地说：“走啦。” 段崎非动了动嘴唇，想说甚么，却终于忍住了。他瞧着她的侧脸，心底有个声音不住呼喊：“谁敢伤害她，我必要他付出惨重代价。” 二人互相依偎，小心翼翼沿山道朝下走去。段崎非边走，边对穆青露说了先前屋中听闻的“喜怒忧怖阵”之说。穆青露听说讳天今晚布下真正的阵法，也大为吃惊，想了想，道：“方才那只蝙蝠又恶心又吓人，说不定就和‘怖’阵有关。” 段崎非道：“那个奇怪的小孩，想来同‘喜’阵也有联系。现下‘喜’、‘怖’阵已现，而‘忧’阵的阵眼由朱……云离担任，还剩下个‘怒’阵，八成就在前头。讳天今夜来的人不，却全为高手，咱们必须加小心。” 二人盘算番，终无计可施，只得硬起头皮，jì xù 向前行走。走着走着，鼻端慢慢飘入yī zhèn 阵奇异的醇香，四周渐渐明亮起来。 穆青露惊道：“深半夜哪来红光？莫非有人放山火？” 段崎非朝四下眺望，低声道：“按理来说，就算再大胆，也不该猖狂至此啊。” 穆青露吸了吸鼻子，问：“小非，有没有闻到股香味？很像酒香。” 段崎非道：“有。可是……此地怎会飘出酒香？” 说话间，月亮又被浓云遮起，段穆二人心里不安，停住jiǎo bù ，朝四下瞧，却见前后各二十余步处，骤升起两道赤红光焰，火影腾涌四照，刹时形成高达二丈有余的火墙，前后，阻断了山路，将他二人困在当中。(未完待续……) 第145章 万籁怒（二） 欲望文 第146章 万籁怒（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6章 万籁怒（三） 穆青露叫道：“火！好大的火！”段崎非伸臂环住她，道：“别怕，靠过来些。” 眼前越来越红、越来越亮，山枝林石皆映在朱焰光色中。焰影簸荡处，忽传来鼓号声，伴着成百上千激昂的吟诵： “乌蟾俱沉光，昼夜恨暗度。何当乘云螭，面见上帝诉！臣言阴云欺，诏用利剑付。回车诛群奸，自散万籁怒！” 鼓号震响，吟唱激荡，伴随千军万马刷刷踏步。段崎非与穆青露听在耳里，竟茫然恍如置身战场。那无数人声忽尔转，又齐齐吟唱：“十年磨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光焰愈发刺眼，段崎非不得不眯起眼，却惊觉红彤彤的火光中，似有熟悉场景缓缓浮现——洛阳城里遇袭！摧风堂中蒙冤！神乐观外惜别！千佛山上溅血！ 场场，幕幕，如走马灯般再次重演，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伴随着千军万马的号角，如铁锤重重砸在心间。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回车诛群奸，自散万籁怒！” 段崎非咬紧牙关，听着鼓角声，眼见山路已断，只觉胸腔中也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忽然之间，听到穆青露愤愤地说：“我回想起好往事，我心里有股怒气。”她用力挣，挣脱段崎非环抱，猛地昂起头来，喝道：“不平事！我有不平事啊！你们这些无耻的奸邪小人，敢滚出来吗？！” 火光闪动，鼓号声吆喊声依旧，却不见半条人影。 穆青露用力携起段崎非手，大声道：“天台派向来清正，却偏偏遇到那么不平事，眼看全派将要覆亡，我怎能甘心坐以待毙——小非。你呢！”段崎非被她拉，满腔悲愤之气加重，应道：“不能！” 穆青露叫道：“走，咱们冲下去！就算死，也绝不能死得窝囊！” 段崎非被她拉扯了两步，刚要开口，心中忽掠过丝不妥。他顶住燎烧的火光，用力睁大双目，定睛瞧了瞧，又举起左臂。探向火光最艳处。猝然间，他神色凛，把攥住穆青露，叱道： “别冲动，别硬拼！周围不热，也没有烟气，这不是真火，切全是幻象！我们中‘怒’阵了！” 他甫喝出声，鼻端的酒香顿失。火光骤然暗灭，昂扬的鼓号与吟唱声也倏地消散。山路依旧，月色阴森。 段崎非拉起穆青露，道：“‘怒’阵被我识破了。幻象中很可能有杀手埋伏。快，走！”他二人撒开腿，刚奔行几步，前方忽有人字字说道： “千军万马。怒阵当康——你错了，就凭你，是破不了的！” 名高壮的妇人。缓缓自木叶丛中踱出。幽黄月光镶于她周身，她缓缓转了过来，首如飞蓬，宽袍广袖，左手中握了件事物，右臂却挎着个竹篮。 段崎非抬起眼，正与那妇人目光对接。但觉她相貌怪异、眼神肃杀，他心中沉，却听到穆青露在旁边叫起来： “咦……你……你是……康前辈！” 她向那高大的妇人奔了几步，段崎非怕她有失，紧紧跟随。穆青露似很jī dòng ，迭声朝那妇人说：“康前辈，你来千佛山上作甚么？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呀！” 那被唤作“康前辈”的高大妇人凝视着她，好会，才慢慢开口，声音却很柔和，与面貌迥然不同：“小女侠。” 穆青露道：“是啊，是我。康前辈，今夜千佛山上有恶斗，我刚才差点丢了性命，你赶紧走吧，小心被误伤。” 那妇人不作声。段崎非心底起疑，问道：“青露，你认识她？” 穆青露点点头：“嗯。我以前因缘巧合，有幸认识这位康前辈。小非，康前辈是很自尊自立的好女子，是我的榜样。” 段崎非不言，脑海中却蓦地浮现那妇人方才说的话：“千军万马，怒阵当康。”想到“当康”二字，《山海经》中的段话立即涌上心头。他自从在洛阳听说讳天中人常以上古神兽为名，便早已暗中寻来相关典籍，并记得烂熟，此刻转念想，心中霎时雪亮：“《山海经》中提到过，‘钦山，有兽焉，其状如豚而有牙，其名曰当康，其名自叫，见则天下大穰。’这人根本不是甚么‘康前辈’，她叫‘当康’！不知道青露如何会认识她，但zhè gè 当康，显然也是讳天的人！” 念及此，又见穆青露已离当康越来越近，段崎非大惊，正要去护她，当康忽然微微颔首，向侧方退开步： “小女侠，你走吧。” 穆青露停下jiǎo bù ，问：“你呢？你也快走，对了，有人追杀我，你离我远些，不然太危险。” 当康目光深澈，道：“谢提醒。” 穆青露点点头，招呼段崎非，起朝前走去。段崎非护住她，二人肩并肩，从当康身前jīng guò 。段崎非悄悄向当康瞥了眼，只见她右臂竹篮上搭着块盖布，不知内中藏有何物，而她左掌中，却握着个小小的土黄陶瓶，瓶口用木塞堵着。 当康端立旁，目送二人缓缓jīng guò 。段崎非见她没有动弹，方才略略放心。他暗暗想：“那土黄陶瓶中的东西，必定与方才的异香有关。但此地山势开阔，就算砸碎二三十坛酒，wèi dào 瞬间也会被山风吹散。她手中的瓶子很小，装不下少东西，她又是如何将异香送入我和青露鼻中，导致我俩产生幻觉的？那又是甚么幻觉，竟能将记忆里悲愤不平的经历再现？” 时势不容想，当康虽未出手，但他仍旧gāo dù 警戒，护着穆青露步步越过她。忽然之间，山路上自后向前横掠过道长长黑影，当康的急喝声猛地在身后响起：“快跑！” 段穆二人吃惊抬头，却见道人影，自圆月中翩然而下，似飞絮、如轻羽，素玉般的衣袂在山风中微微飘动。 只眨眼，他已稳稳落于正前方。双眸在莹白面具后闪烁，他冷冷盯着二人，言不发。(未完待续……) ps：今天就此了。周末会码些字。千佛山剧情还剩章就要jié shù 了^_^ 第146章 万籁怒（三） 欲望文 第147章 朱弦绝（一）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7章 朱弦绝（一） 段穆二人异口同声喝道：“是你！” 白衣少年持笔而立，bsp;mò 不语，两道lěng mò 的眼光，牢牢锁在穆青露身上。段崎非已知他不是穆青霖，见此情景，又想起朱云离的话来，虽值盛夏，身周却不自由主泛起股寒气。 当康在后头重重叹息声：“迟了！”段崎非听她语声有异，警惕地侧目瞧，却见虽只短短瞬，她额心却惊现个奇怪的标记。那标记像是以锐器划出，道道鲜血正自伤口中涌出，顺着鼻梁汨汨淌下。 他心中凉，暗道：“这假穆青霖来得好快，出手也好快！”当康却表情lěng mò ，举起衣袖往脸上抹，又放下前额乱发，将脸转，那奇怪的伤口顿时隐没在黑暗里。 穆青露见白衣少年，又惊又怒，叫道：“你——”才刚吐出个字，玉笔陡然飞动，犹带着淡淡血色的毫端，直直戳向她咽喉！ 穆青露叱道：“恶徒，拿命来！”反手推开段崎非。她盛怒之下，不躲不闪，策出双锋利的圆钹，青光凛然，割破夜空，径自迎向白衣少年，挥手之间，竟为同归于尽的招式。 段崎非心魂震，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执起霁虹枪，从旁刺向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显然不愿同穆青露换命，玉笔疾收，闪身后退八九步，段崎非枪刺空，万幸已抢回穆青露身畔。 穆青露将手招，圆钹飞回掌中。她牢牢执住双钹，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那白衣少年右掌握笔，向外张，左掌在身前划了道弧线，观其身姿，竟像又要攻击。 段崎非抓住时机，扬声道：“青露。别独自乱冲，若因此受伤，太不值得！”穆青露听他如此说，咬牙道：“知道了。”二人不敢怠慢，各自把住武器，随时zhǔn bèi 闪扑。剑拔弩张之时，陡闻山路中记长啸，又条人影自下而上，狂奔而来。 那人身形雄伟，步伐却无比轻捷。眨眼间已奔到近处。那白衣少年背朝他而立，听到动静，双眸中射出警光，姿势益发戒备，却没有立即转身。那雄壮人影又记厉啸，吼声如雷： “讳天畜生，拦道者死！” 段崎非瞧见那人的脸，心中宽了宽，穆青露已呼唤出声：“洛大哥！” 洛涵空奔势如电。双掌震，击向白衣少年后背。那白衣少年却早有戒备，陡然弯腰，笔尖前指。人亦飞快蹿向前方。段穆二人本与他对面而立，见他来势汹汹，不愿硬接，双双往侧旁闪。避了开去。 那白衣少年蹿之下，扑出三丈有余，掠至当康身边。洛涵空见前方还有人。猛地收住攻势，疾道：“露儿，怎样了？” 穆青露叫道：“洛大哥，来得正好！” 洛涵空怒骂道：“讳天和朱云离手下那帮狗贼在山脚阻挡我们，有几只狗腿子武功还挺硬，韦总管他们时攻不上来——那群货色里似乎还有官兵，喊叫的时候想充威风，结果不小心露了馅儿。我撂倒了好几个，打得性起，本想把他们都做掉，但远远听得山上怪声连连，觉着情况不对，赶紧先冲上来——我洛涵空要冲，谁拦得住？” 他越说越兴奋。那白衣少年将身子藏在当康高大的阴影里，闻言眸中利光闪，旋即深深隐藏。 穆青露道：“洛大哥，我们今晚很惨。这家伙假冒我弟弟，偷袭了爹爹，爹爹伤得很重。如今大家不得不分头行动……” 洛涵空大怒，戟指白衣少年和当康：“你俩是甚么东西？敢报姓名吗！” 当康瞥了洛涵空眼，面无表情，淡淡应道：“讳天，当康。”言既出，穆青露“啊呀”声，道：“康前辈？……你是？你怎么受伤了？”段崎非猛地阻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洛涵空哼了声：“鬼鬼祟祟，果然是讳天的鼠辈。”当康闻言，脸色沉，洛涵空却伸出食指，朝那白衣少年隔空点，喝道：“你又是甚么货色？你脸上长了甚么怪东西，宁可用罩子罩起来，也不敢拿真面目示人？” 那白衣少年徐徐侧过脸，死死瞪住洛涵空，半晌，才缓缓开口，嗓音竟又低又暗哑，带着种奇怪的克制之意，不像正常人的语声。但听他慢慢地、字字地说道： “我乃讳天新任首领——” 玉笔陡起，银光溅空，他的声音伴着笔势，如流星般袭到洛涵空身前： “我叫白泽！” 洛涵空狂吼声：“好极了！”掌风忽起，两侧木叶似惊涛般摆晃不定。他仿佛对那玉笔银毫视而不见，巴掌挥出，迎击白衣少年面门。段崎非目炫神摇之际，禁不住暗叹声：“这洛堂主同青露样冲动，出手jiù shì 玉石俱焚之招。” 白衣少年似极爱惜性命，见之下，当即撤招。他将身侧，与洛涵空堪堪擦肩而过，回身指当康，用嘶哑的声音喝道：“阻住他！将功赎罪！” 段崎非听此言，lì kè 牵起穆青露，道：“不好了。跑！”当康已点了点头，将土黄陶瓶的木塞拔。段崎非见状，喝道：“洛堂主，小心，千万莫闻她散出的qì wèi ！”当康已将陶瓶朝洛涵空举，道细细清泉激射他面门。 洛涵空闪身疾避，口里叱道：“露儿，这里交给我，lì kè 下山去！援兵就在山脚附近！”穆青露还想回身帮他，段崎非使尽全身lì qì ，拖起她向下飞奔。 眨眼间，奔出二三十步，山道弯折，渐渐已瞧不到洛涵空与当康。正忐忑之时，陡见道银光如殒星划空，瞬间驰至身畔。段崎非心头凉，银光中已化出白泽身影，他右手拈住玉笔，眼眸又黑又深，脸上的面具明明毫无表情，却又像在他奇怪的眼光里变幻了万千回。他笔落出，似信手挥毫，却又不偏不倚，点向穆青露额心。 段崎非下意识想替她遮挡，穆青露叫道：“小非，让开，纵能挡时，也挡不了世！”她疾踏采菱步，倏息之间，绕转半周。白泽的笔势斜划，竟跟着她的身姿也转了半个圈，依旧指着她。穆青露步法极快，刹那间停止转绕，飞速朝下山方向退去。 白泽身形闪动，步步相逼，与穆青露进退，同在山路上飞掠。他手中玉笔稳稳指住穆青露，纵然激奔之际也毫无偏倚。 穆青露忽地顿住退势，拔身而起，玉腕抖，七根朱弦出手，居高临下齐缠绕上玉笔。白泽身形停，竟没有闪避，任朱弦裹住笔杆。穆青露眼见得手，大喜过望，轻巧落地，用力扯，喝道：“放手！” 扯之下，玉笔纹丝不动。穆青露呆了呆，刚想再扯，段崎非已扑至面前，喝道：“他武功和二师伯不分伯仲，别同他硬抗！”穆青露略犹豫，朱弦犹自缠在笔身，白泽突然发力，收玉笔，反将她拉向自己。 段崎非道：“松手！快松手！”穆青露道：“不行，弦在人在！”她右手牢牢攥住朱弦，左手挥，片圆钹旋向白泽面门，白泽将脸侧，圆钹擦脸而过，穆青露得隙，轻轻控，七根朱弦从玉笔上散开，缩回她手中。 段崎非挡在她面前，唯恐白泽再攻，叫道：“我阻住他，你赶紧奔下山。”他喊完，便执住霁虹枪，投身扑向白泽，枪尖攒晃，使出了刻碣刀法中的“泰初有无”。 套“泰”字招式划出，白泽竟连退两步，没有接招。段崎非见他后退，心中庆幸，忙忙地又演出套“初”字招式。刚要接着施展“有”字时，白泽陡然举笔，动作迅捷如风，抢在他前头，横撇竖折，竟先步画出了反向的“有”字！ 段崎非愣，银色笔毫已将个“有”字正现于他面前，不知不觉间，霁虹枪的走势竟似被玉笔带动，每招每式，都不由自主跟随笔势走向而行。 段崎非先前的庆幸之情扫而空，咬牙想道：“这人竟能在瞬息之间瞧出招式名称来源，不愧为劲敌！”他眼见陷于被动，心下横，收起刻碣刀招式，连人带枪同刺向白泽。仓猝之间，脑中只有个念头：“谅你不敢碰我，能拖住你时，她就分希望逃脱。” 白泽举着笔，冷冷瞧着他，二人离得越来越近。突然之间，白泽微微侧身，将笔杆朝霁虹枪身敲，股怪异的力量涌来，段崎非虎口剧痛，霁虹枪当的落地。就在同时，白泽伸左手，段崎非只感到咽喉被他把扣住，白泽的声音响起，依旧暗哑，却带着威胁： “再敢阻挡，连你起杀！” 他五指发力，段崎非顿感呼吸困难。他不及想，猛地举起右手，扣向白泽掐喉之手的脉门。白泽哼了声，右手伸，反抓段崎非脉门。段崎非还剩下只左手，情急之中，左手成掌，倚火内息流动，掌朝白泽胸前击去。 白泽右手将笔往腰间插，也变为掌形，径直迎向段崎非左掌。段崎非先前见过他与傅高唐对掌，心知万万不是此人对手。但此地此时，说不得只能对峙到底。于是咬牙，将周身倚火内息起调至左掌，拼着性命，便要将左掌与他相合。(未完待续……) ps：明天新在上午10：30和下午18：30。 第147章 朱弦绝（一） 欲望文 第148章 朱弦绝（二）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8章 朱弦绝（二） 电光石火之际，突听穆青露的声音响起，叱道：“不许欺负我师弟！”段崎非只觉眼前红光频闪，白泽掐他咽喉的手腕倏地被朱弦牢牢缠住。穆青露怒道：“再敢掐，切断你手！” 白泽冷笑声，左手五指陡松，右掌斜震，将段崎非推出丈余。段崎非的倚火内息骤然间无处发泄，在胸腔内回荡，浑身窒闷难受，他又气又急，勉力喝道：“叫你跑，怎地还在！”白泽却振左腕，牵动朱弦，穆青露猝不及防，被他把拖至身前。白泽俯下头，与她的脸相距不过尺，二人眼神交汇，白泽目中竟有光焰流动，流光之中，带着种奇异的气息，似妒嫉，又似怨恨！ 他瞪着穆青露，右手抽出玉笔，疾划她面门。穆青露咬紧牙关，猛然撤回朱弦，双手各执端，将朱弦展开，牢牢护在身前。白泽又哼了声，玉笔划势依旧，直朝七根朱弦落下。 段崎非强捺住激荡不定的倚火内息，见此情景，猛扑过去，便要击往白泽后背。此时恰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笔触弦，掌触背，将触未触之际，脚底山路忽震动不止，遥遥的山背后霍然传出记爆炸声！ 三人齐齐怔，攻势略停。山背后却紧接着又有第二声爆炸，三声，四声……连十七八声，距离虽远，却仍震得人耳朵生痛。伴随着爆炸，有炽红火光迸发，千佛山诸峰的轮廓皆映于赤色中。 轰轰的声音在谷中连串回旋，山路摇晃不止。白泽仿佛极畏惧那爆炸声，竟疾收玉笔，双臂微举，似想掩耳。穆青露却被爆炸声惊住了，呆呆的忘记了进攻，也忘记了闪避。只不住地问：“小非！山背后怎么了！他们……他们……不是都在那里吗……” 段崎非心脏狂跳，直似要蹦出嗓子眼。他拼尽全力，扑向穆青露，将她拖，叫道：“莫要乱想，快下山！”他见白泽犹自举手掩耳，目中似有痛苦难受神色，心知这恐怕是唯可逃脱之机，便用力牵住穆青露，踉踉跄跄沿路狂奔。 穆青露面跑。面叫道：“小非，爹爹和二师伯……他们难道……”段崎非听她语声惶急，似将崩溃，他心中又何尝没有同感！他想宽慰她，而心底也确然抱着最后丝希望，于是他鼓足勇气，边奔边答：“你别急……二师伯刚才亲口说过……他能破除那神机石榴炮阵。” 穆青露问：“那些声音，是二师伯在破阵吗？……”段崎非大声道：“是的！破了阵，你爹爹就能被安全转移。他们也可以放心杀回来了！所以咱们定要及时下山去，同他们会合！” 穆青露的手同他紧紧相握，她叫道：“好！我相信你！”段崎非的心却绞痛不已，爆炸声渐渐止息。山路晃动渐止，赤光也慢慢消失了。段崎非边跑着，边回想起方才与傅高唐分别时，他的种种神情话语来。越回想，却越觉得最后丝希望很渺茫。他左手与穆青露右掌相握，此刻再按捺不住。略略放慢jiǎo bù ，落于她背后，右手悄悄探入怀，将傅高唐临别时塞给他的那卷事物掏了出来。 他在奔跑中，艰难地将那卷物事按在胸前，单手将油纸剥，油纸被扯下大半，那卷状的物事猛地摊开变平，竟是本薄薄的小册子。 段崎非颤抖着手，将小册子移到眼前，就着月光，低头望，映入眼帘的，赫然为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 ——《登善集》。 他颗心重重沉下去，似堕于冰窖中，脚底踉跄，差点摔倒。穆青露察觉到了，赶紧转身，拉他，唤道：“小非，怎么了？” 段崎非迅速垂手，将《登善集》往身后藏，低声道：“没事，不小心踩空而已，快走。”穆青露点点头，又转回身，拉着他朝下奔去。段崎非将《登善集》揣回衣内，只觉阵阵心酸抑止不住，直冲入鼻，又径直向上，往眼睛里涌去。 两人的jiǎo bù 声在山道中不断响着。段崎非在夜色里穿行，言不发，却心潮汹涌，十七年来所有的宁静，竟在夕之间，被击得粉碎。他默默抬手，揩去眼角的热意，心中唯余个呼喊声在不停回荡： “我定要保住她，定！天台派……不能再有人死去了……” 青凌凌的天，暗云支离破碎。二人纵然身怀武功，但惊忧之下，也跑得气喘不已。即将精疲力竭之际，终于望见了山脚，前方依稀有不少黑影，在叫喊厮杀，虽辨不清面目，但想来即为援兵和阻兵。 段崎非道：“咱们去加入他们！”穆青露道：“嗯！”二人起加快jiǎo bù ，奔向远处的战团。电光石火之间，忽有暗哑的声音在后道：“休想。” 段崎非心中凛，牵住穆青露的手，缓缓转回头。却见白泽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他的衣衫依然整洁，面具也依旧lěng mò ，但面具底下的双眼闪烁着光芒，青白的光芒中，竟隐隐含有戏弄之意。段崎非瞧着他的眼，突然想起了捕鼠的猫，猫在逗弄将成食物的小鼠时，那眼神同白泽真是像极了。 穆青露怒道：“这厮又来了！”段崎非却迅速冷静下来，他挡在穆青露和白泽之间，反手将穆青露推，喝道：“去那边同自己人会合！快！” 穆青露听他声音严厉，知情形严重，只得叫道：“你也快跟来！”身形展动，朝远处战团扑去。段崎非迎着白泽，咬牙挺立。他的霁虹枪已丢在半途，徒留对肉掌，见白泽牢牢盯住穆青露，衣袂拂动，似随时会出手追击，段崎非将心横，飞身往前，双掌全力击出，只求能阻他时。 白泽正要挪步，却见段崎非双掌击到。白泽眼色沉，停止追击，双掌疾翻，正正迎上段崎非。 二人四掌相抵，段崎非只觉对方掌中有两股又冷又麻的奇异内力不断涌来。仓促之间，容不得他想，只得飞快聚集起周身十四条经脉中所有的倚火内息，奋力与其相抗。 白泽的眼神微微晃，似有惊奇之意，段崎非旋即觉得那两股又冷又麻的内力加重了。他咬紧牙关，却忽觉周身除却任督二脉外，另十二条经络中各有股古怪力量在攒动，那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经脉中开始疼痛，似虫咬，如蚁噬，正像那日在洛阳巷道中的病症般。(未完待续……) ps：下在18：30分。 第148章 朱弦绝（二） 欲望文 第149章 朱弦绝（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第149章 朱弦绝（三） 他心中颤，暗呼糟糕。可就在转念之间，那十二条经脉中突又涌现十二股暖烘烘的力量，先前如万蚁噬骨般的痛感被那些暖力镇，竟又慢慢减弱，终至平息，泰和舒畅之感遍布周身。 他暗暗诧异，但觉自己的倚火内息在那十二股暖力协助下，仿佛加强了许。他不敢分神，只不住地运功，将股股内息送去与白泽相抗。 白泽眼底的惊奇之意愈来愈盛，他边对抗段崎非，边朝前望，只见穆青露的身影越掠越远，眼看将奔至前方人群。白泽蓦然省悟，猛地撤掌，便要去追。段崎非岂肯容他抽身，益发勇猛，挥掌挺步，jì xù 朝他进逼。白泽停下jiǎo bù ，突探手至腰间，段崎非以为他要抽出玉笔，正凝神戒备，却见他探手握住的，却不是玉笔，而是那卷薄薄书册。 白泽抽出书册，迎风展，书页飞扬。段崎非正不知他要作甚么，陡见白泽用力抖，竟有五片书页自册中脱离，激弹而出，纷纷飘向穆青露。 那书页又轻又薄，平平飞去，无声无息。穆青露奔得正急，毫无觉察，段崎非大吼声：“青露，闪开！”穆青露闻声震，下意识朝旁避，躲开了其中三页，却仍有两片书页翻卷，齐划过她后背。她的袭白衫上，瞬间绽开朵朵鲜红血花。 段崎非嘶声道：“青露！青露！”再顾不得白泽，飞身朝她扑去。白泽动作却快，早已截到穆青露面前，晃玉笔，迎面急攻向她。 穆青露不愧出身名门，剧痛之下，犹攒足余力，回身便逃。只是被白泽逼迫。她不得不反向奔跑，却离人群越来越远。白泽牢牢跟在她身后，眼中射出攫食者般的幽幽绿光，却不急着赶杀，倒似想把她撵向山脚另端，好独自慢慢地享用猎物。 段崎非扑到穆青露身边，见她脸色惨白、jiǎo bù 摇晃，他心痛如绞，把扶住她，唤道：“你快些制住我。拿我性命同他作交换，再步步往人群退。你别跑，越跑越远，正中他下怀。” 穆青露却没有应他，在白泽逼赶中依旧向前跑着。段崎非以为她没听清，提高声音叫道：“青露！你的圆钹呢，快拿出来，架我身上！快些！” 他用力拽穆青露的手，穆青露忽然甩开了他。大声道：“那种卑鄙的事情，我做不出！”她声音颤抖，句既罢，又牢牢闭住嘴。白衫上的鲜红却越扩越大。 段崎非吼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刚极易折，你不懂吗！”穆青露忽提高嗓音，道：“小非，他们很明白。我绝不可能伤害你，他们不会上当的！”段崎非道：“我没让你装模作样，我叫你真的动手。你别跑，动手啊——” 穆青露道：“小非！笨蛋！你不懂，zhè gè 白泽武功太可怕，不能留在人群中。我把他远远引开去，这样韦总管他们才易上山接应……”段崎非听，nǎo dài 差点爆炸：“那你呢？！”穆青露却不再理他，把嘴闭，加快jiǎo bù ，段崎非顿时被她甩在后头。 二人前后，口气奔出好几里地，面前隐隐现出方巨大的湖泊，夜冥之中，无数粉色荷花在湖上亭亭盛开。白泽不紧不慢，始终撵在身后两三丈处，手中玉笔闪着幽幽白光。 穆青露见有大湖拦路，jiǎo bù 稍停顿，便折转方向，顺湖岸飞奔。她失血越来越，脚下益发虚浮，奔势也渐渐减慢，却依旧心想将白泽往远处引。白泽忽然冷笑：“够了！”纵身跃起，眨眼间落于她身前。他左掌虚幌，穆青露急刹jiǎo bù ，想避开掌击，;重伤之下被劲猛掌风带，难以立稳，踣倒在地。 白泽握住玉笔，提纵，自上而下，落向她头顶。穆青露咬紧牙关，笔直展开七根朱弦，奋力举起，往玉笔来处挡，玉笔挟着冷光破空而下，划过朱弦，朱弦迸出清脆的声音，纷纷断为两截，被湖上拂过的夜风吹，根根散落向四周。 段崎非已扑到穆青露身边，将她用力推，二人差点同跌入湖水里。他脑中空白，牢牢覆在她身上，却不知下步究竟该如何。白泽哼了声，右手执笔，左手陡出，扣住段崎非背中要穴，哑声道：“让开！”腕上使劲，将他推掀向旁边。段崎非翻身坐起，手将穆青露推远，另掌拍向白泽，白泽左手反捏住他脉门，右手探向他胸前，将他牢牢按在地上。他似动了真怒，大力源源不断涌出，段崎非咬牙硬抗，却纹丝不能动弹。 穆青露浑身是血，借着推势翻滚开去，双手撑，从湖岸边爬起，见白泽兀自扣着段崎非，她强忍痛楚，叫道：“有种别打他，来追我啊！”白泽眼中寒光陡射，忽地松开段崎非，段崎非哪里肯放，把牢牢攥住他左臂，白泽用力挣扎，段崎非死活不放，二人时僵持不下。 穆青露跌跌撞撞奔了几步，段崎非怕她过来相救，大声道：“跑远！跑远！”穆青露伤口剧痛，道：“我……”脚底滑，脸朝下砰地摔倒在水岸交接处，几片荷叶晃动，遮没了她身影，段崎非额上冷汗涔涔而落，不知她情况如何，万般;中只得死死拖住白泽。 遽然之间，yī zhèn 响亮的马蹄声自远驶近。段崎非艰难转脖，朝声音出处望，却见月色之下，有人策着白马疾驰而来。 那白马四蹄踏风，转眼奔到近处。马上骑士红袍飞动，银甲凛凛生光，他勒缰绳，白马长声嘶鸣，人立而停，离段崎非和白泽所在处不过五六丈。那骑士按住辔头，侧过身子，湖光月色交映下，段崎非猛然瞧清了他的脸，以及他背上那柄重剑。 段崎非陡吃惊：“这人不是思鸣剑樊千阳么，缘何出现在此处？”(未完待续……) 第149章 朱弦绝（三）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