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 分卷阅读1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 《乱臣贼子》陌湘萘 文案: 看天下风光,看烟雨江南, 看塞外荒烟,夜深千帐灯。 他曾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是什么变故让他最后攻破了魂牵梦绕的故国? 他曾是京都最明亮的骄傲公子,是什么变故让他刺破了父亲的胸膛? 且看雍州大地一场亘古绝今的风云变幻,樯橹灰飞烟灭,于乱世尘埃中开出血泪花一朵…… 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 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长安(赵墨阳),赵昱,慕美玺 ┃ 配角:慕青远,夏青莲,赵联宋等 ┃ 其它:杰克苏,虐心,军史,耽美 第1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1) 开皇十年,冬十月壬辰,天降祥瑞,五星连珠,雍康果见先周雍鼎,澧王大喜,欲顺天而应,愿同雍安为兄弟之国,昱上表劝谏,不得,主大怒,毁其表而欲斩之,群臣皆劝曰:“将军多次率众扶保大义,今身死恐武将心寒,不可轻易加刑。”王乃息怒,诏曰“迁秦岭,无诏不回。”昱接旨,唯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黯然离去,人皆敬之。 ——《雍史·大康·赵侯列传》 黄沙滚滚,数骑疾驰而来,忽听一爽朗之声缓缓传来——“阿爹,墨阳听说秦岭的果子可甜了呢,到了那儿墨阳可得死命咥他个全饱!” 并驾而行的赵昱终是缓缓叹了声气,看向身旁同他长得有八分相像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爹!劳什子唉声叹气哩,那是他澧王不识货,你又何必如此伤心?咱爷俩到秦岭也寻个自由痛快哇!”赵墨阳一粲,“反正阿爹现如今降了品阶也还是三品的官儿,那俸禄也够咱花销了不是?” “妄议君非!同你说了多少回,怎的依旧说话不知过过脑子!”赵昱嗔怒道,不过他也心知儿子是为劝慰他,然而行了数日之后此时仍是不由得幽幽看向了康都,暗自喃喃:“今生既有幸得我主雨露之恩便当鞠躬尽瘁,扶保我大康福泽绵延。” 赵墨阳到底是离得近些,听清了父亲所言后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起绞痛了起来,可是心里却又实在不明白,父亲对雍康从来是忠心耿耿,那么,难道父亲忧烦的不是被降了职后发配得同流放差不多的遭遇吗? 待赵昱缓过了些许精力后赵墨阳方才小心地问道:“阿爹,你不是不想主上称帝么?要不然我们又怎的会被打发到这种地方?可是如今为何又说出这样的话?墨阳实在不懂哇。” “墨阳,你如今也才十七,纵然那些个宠你的总夸你聪明,可有些东西……哎,墨阳,日后你便会明白为父这‘食君禄担君忧’的心思了。”赵昱一脸深沉,眸中却是更加深沉。 “纵然如今为父并非忝居这三品武将之位,但凭这一腔热血男儿志,我又怎能不为国担忧呢?墨阳,总有一日你会明白为父此刻的心呐。”赵昱又看了看秦岭西南的皑皑白雪,终是有些脱力地叹了一口气,“墨阳,有许多事并不是同你看见的那样,有许多人也并非是你一眼便能识透的,如今你所缺失的正是历练。” 赵墨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纵使此时的他仍是不能理会父亲话中全部的要义,但他相信父亲所谓的“历练”若是能有父亲相伴,那么墨阳便是什么都不会怕的! 如是想着,赵墨阳也顺着秦岭的走势看了看,嗯,西南处沟壑纵横,山脉奇特,云蒸霞蔚,蔚为壮观!秦岭真是个好地方啊!至于父亲嘛,大概就是师傅在书里说的那种为报知遇之恩不惜身死的人吧,嗯,反正他是墨阳心里的英雄,日后墨阳也要成为那样顶天立地无愧天下的好男儿! “驾!”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安,取自沈长安之名,也是帝都长安,整个故事会发生在此。另,长安,长伴君安之意。 泽,泽及枯骨以报君恩,所以主线写的是谋士报答知遇之恩的抉择。 另,泽及枯骨嘛,所以be或者虐为主基调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枯骨……爱得深沉了些。 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 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 第2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2) 轻尘扬起,蔓草斜曛,几人的身形在这多争的山河中渐渐淡化…… 当今天下,时局分明,群雄皆起,各自争霸,单雍州而言便已分裂为秦岭以东的雍安与秦岭以西的雍康,然而夏氏治理下的雍康终是势弱,若同以往依旧只是雍安附属国,那么尚可偏安一隅,只可惜雍鼎一出,澧王便失去了理智,倒也无怪乎后人言:越是腐朽不堪的王朝祥瑞越多! 更为险恶的是,当今大康朝堂之上多数阿谀奉承之辈,倒也还有那么些理智之人,比如说先前提到过的这位赵昱,赵星銮——后世传记中也曾提及过此人,且说赵昱此人身世倒也有几分传奇之色:他少年从军,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屡立军功,后得澧王赏识,亲自为其行加冠之礼,后赐表字星銮。至于这“銮”字何意,想必也无须明说了。 然而澧王此人虽能礼贤下士却奈何终究不是什么心有大志之人,比之雍安如今情形,雍康南临梁州,由苏氏一族镇守汉水河,历代清明,却也是岌岌可危之态;雍康偏安雍州一隅多年,如今这愿同雍安结为兄弟之国的混账话也着实是在加速雍康的覆灭!再者,且说这秦岭,前人曾将此地评为“天下大阻”,秦岭支脉纵横更是以“九州之险”著称,进可攻退可守,是以秦岭历代兵甲必争之战略要地,更为重要的是秦岭被前朝术士尊为龙脉……那么澧王所谓谪迁又何尝不是对赵昱委以重任?只是这所谓的重任当真要追溯根源便也实在是可笑到令人心寒啊。 秦岭以西,雍安当局听闻此事后亦是有心收服这位国之栋梁,且不说斥侯所传的那上表劝谏之言字字珠玑,单那份敢为天下先的情义也令雍安之人为其折服,再说仕场失意之后,此人也是感念君恩而携子迁往秦岭,就这份果断决绝也让大安不少文人墨客心生敬意! …… “赵昱,此人忠心天地可鉴,他此次赶赴秦岭便是要为雍康修筑最坚固的防线啊!”一袭紫袍的老人看着秦岭的方向凝眉品评道。 “纵然明知前路难测,亦难料赵氏一族的命途,却还愿如此相待。”玄袍的少年眸色中同样添了几分敬意,“雨露恩泽便是泽及枯骨啊。这样的人,世上已经很少见了。” “我也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人了。” 紫袍之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杀意,“此番若能将其收服便也是我雍安之幸,不过,若是不能……” “我明白。”玄袍的少年低首敛目,似有一丝不忍之意——心生敬意是一回事,雍州的时局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 又是一回事,这一点,他明白。 两人慢慢转过身来,一同看向了那早已望不清的尘烟,玄袍的少年沉声道:“为君者,须懂得割舍,势不足以化则除之。” 紫袍的老者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有了些许帝王之气的少年,又顺着那个方向满意地笑了笑,天下的霸主终将现世,这个天下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冠上慕姓了…… 那场令后世之人谈之色变的刺杀也慢慢向那个方向靠近…… 第3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3) “墨阳!”赵昱喊出这声时突如其来、如潮水一般的刺客已经将他紧紧围住,甚至还有一人已经把匕首插、进了赵墨阳腰侧,千钧一发! 眼看墨阳就要从马上摔落,赵昱不免心头火起,夺过了刺客手中的长刀也不由得舞得狠绝了起来,他心想着定是豁了这条老命也得救下儿子,若是这些人敢伤了墨阳,纵然策马踏遍九州也必将尔等小贼的祖坟刨了! 另一边,已有人策马将赵墨阳虏了去,赵昱看得心头再火、下手再狠也终是无奈! “联宋!”赵昱朝身旁正在血拼的壮汉喊了一声,“这里交给你!” 赵联宋看了看赵墨阳被虏走的方向,提着长刀也是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扯着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应了声“好”——这还没到秦岭就让这些小毛贼给难住了?当真是笑话!这些人以为赵家军都是吃素的吗? 瞥了一眼杀红眼的赵联宋,赵昱提了一口气就翻身上马,匆匆扫了一眼,大抵顺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赵昱追上了那人却发现中了人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这个匆匆逃离的人竟不曾带着墨阳!他们竟然如此周密地动了墨阳的心思? “说,何人指使!”赵昱提着长刀架在了那人脖子上。 那人似乎还有几分骨气,奈何在赵昱卸了他胳膊之后就只得咬牙喊着“大爷饶命”了,赵昱冷哼了一声,将长刀又逼近了几分,那人才颤颤巍巍地说着断断续续的“毛相”二字,赵昱眉头一皱,一刀抹下,结束了那人性命。 毛相?刺客说的是雍康现任的文臣之首毛微——想赵昱与毛微二人一文一武方保得雍康朝局多年平稳,所以这世上有多少人盼着他们二人互相猜忌也便可想而知了。换句话说,那个刺客所言,赵昱半个字也不信!既然他不说实话也便留不得他了…… 再说此时被人挟持着离开的赵墨阳更是令人惊喜啊,不想适才还在生死间徘徊的赵墨阳此时竟是一个打挺,从马背上弹了起来,他出手锁住了那人的双臂,然后得意地朝人一粲。 “你们是什么人?”赵墨阳的眸子极是黑亮,声音里也满是自信之意。 见此场景,玄袍的少年眼中竟也是闪过了一丝欣喜,大抵是年龄相仿的缘故吧,他竟招手让众人退下,自己兴致勃勃地上前和人过了几招——结果不试不知道,一试心里的欢喜之意更甚了! “好俊俏的身手!”赵墨阳也起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意思,不过到底是他武技娴熟些,一个侧身躲过来人的攻击之后便将人死死制住了! “殿下!”几个同样玄衣的刺客焦急地喊道。 “殿下?”赵墨阳有些疑惑地扫了扫众人。 雍康并未听说有这么个殿下啊?那么这个人只能是…… “退下!”忽然又冒出来个紫袍的老者,他极是严厉地呵斥了众人。 看着人笑嘻嘻地走来,大抵也是没什么恶意的,于是赵墨阳就将人给松了,又极其直白地看向了紫袍的老者,“你又是何人?” “这位小兄弟,莫要动怒。”老者依旧笑脸盈盈,“只是个误会,误会……” 赵墨阳皱眉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想说你们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 “难道不像吗?”老者也是笑咪咪地看向了他。 赵墨阳眸光一闪,忽然狠戾地刮过了老者,极是冷峻地轻嘲道:“不像!” 第4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4) 紫袍老者使了个眼色,众人皆是散去,余了个玄衣的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去了。 赵墨阳看得正稀奇,却见人做出了个“请”的手势,他也老实不客气地跟着人走到了一旁的树下。 “小兄弟,你倒是说说我们哪里不像呢?”老者依旧是笑意不减。 “第一,你们行动整齐,每个人都没有什么江湖草莽的气势,所以你们不是;第二,你们用的长刀是军中之物,所以更加让我相信了你们不是!”赵墨阳极是张扬地笑了笑,“适才有人唤了声‘殿下’,若是我没有料错,你们应该是雍安的人。” 老者心头一怔,身子也是跟着一怔,想不到啊,这个小子有几分本事! “那你不怕吗?或者说,你打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老者走近了两步,笑道。 “为什么不呢?”赵墨阳同样笑了笑,“雍州日后如何我不知晓,但雍康与雍安总是雍州一家,相信过了许多年之后……分久必合。” 老者看他忽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能证明是慕氏王族身份的玉牌,“在雍安,这是个可以保你性命的东西。” 赵墨阳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收下了——雍康是父亲所追随的雍康,那么他决不会背叛,可是雍康的气数……他不介意为自己留条后路。 “你是个很有趣的孩子,我很喜欢。”老者依旧笑了笑,“此行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不过意外之喜倒是颇丰。” “他日战场相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赵墨阳忽然狠狠瞪了这个老者一眼,“所以,你不要上战场。” 老者听后只是轻轻一笑,也只有当他与赵墨阳再次相见时赵墨阳才发现此时的他说了多么幼稚的话,可他却不知道,正是此时如此幼稚的话让一个心如寒石的老人也曾心软了那么一瞬…… “我可以放你离开了。”老者朝人笑了笑,转过身召了个随行之人,小心叮嘱了几句之后走向了赵墨阳,“你总不会就这么完完整整地回去了吧?” 赵墨阳一愣之后眼神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丝鄙夷,对此,老者仍是和善地笑了笑,一个更周密的棋局也开始慢慢部署了起来。 赵墨阳?这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您似乎改变了主意?”玄袍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看着老者的眼神中带有了一丝的惊异。 “是的 ,我选定了他,他将会是一个比赵昱更加优秀的帮手。”老者望着赵墨阳的背影极是郑重地说道。 “我同样期待着。”玄袍的少年望了望似曾相识的背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欢喜?也许只是一种期待。 …… 当赵墨阳满身污血地出现在一片血腥之中时,手中也多了一杆银枪,几勾几挑间便解决了一帮相阻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 之人,看得远处归来的赵昱心头一阵骄傲,是啊,这个纵使身处淤泥亦不染的少年是他的儿子啊! 赵墨阳略显狼狈的模样再带着一声满是撒娇意味的“阿爹!”倒是把杀人杀得有些手软的赵联宋给逗乐了,可不是吗?见着自家亲爹了再大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啊…… 第5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5) 大抵是让人杀得太惨,又许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当赵家父子一身狼狈却也意气风发地背靠背出现在此处之时,那些个小贼忽然四散着跑开了。 赵昱面上一僵,忽然有了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不过将那些瘫倒在地的死尸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前前后后地看过之后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墨阳,你可受伤了?可有何不适?你适才跑哪里去了?”赵昱皱眉问道。 “没有啊。”赵墨阳一愣,忽然明白了过来之后也笑得天真烂漫,“适才嘛,他们打不过墨阳就只好把我放喽~” 笑着笑着,赵墨阳又忽然转身拉着父亲往大道上走,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两匹马道:“阿爹,叔叔伯伯们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快些赶路吧。” 赵昱分明看出了墨阳闪躲的意味,他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儿子,又瞥了一眼身后地上的场景,玄衣死士尸体横七竖八,断肢残臂也碎得有些难以辨认,枯草沾染上的血珠也在缓缓浸润泥土,甚至冷风拂过也是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赵墨阳,忽然明白了些许。 不过赵昱并未点破,他只是牵了牵似乎同样受惊的马儿,“走吧。”也不知是对儿子说的,还是对那匹马。 这情势发展得似乎太过匪夷所思,赵墨阳本以为父亲至少还会再问他些什么的,可是居然什么都没问吗?他终是眉头微皱,不过一瞬过后却是玩味一笑,真是的,自己担心什么呢! 可这一瞬的松动终是没逃过赵昱的眼,他看着一脸笑意的儿子忽然有了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力感——墨阳在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而这场刺杀的背后又到底是怎样的阴谋呢?这一切都是待解也定要揭开的谜…… 回首,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后来的路上还算太平,赵家父子也是如期赶到了秦岭,只是……哪里有了些许的不同呢? 完成了换防的交接后赵昱就打算把人骗到主帐之中,“墨阳,随我进来。” 赵墨阳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直到看清了此时局势之后才慢悠悠地跪了下来,撒着娇喊着“阿爹”,爪子还在赵昱的衣袍上蹭啊蹭的,挠得赵昱心里一阵发软,哎,他这辈子是让这小子给吃定了不成? 不过,今日的事也实在是得要问个清楚明白,于是赵昱板起了脸来嗔怒道:“你可知错?” 赵墨阳眨巴着两只眼睛依旧在撒娇,“阿爹~墨阳知道错了嘛,墨阳不该同他们打架的……虽然他们也打不过我~” “你说什么?”赵昱面上冷了冷,“同刺客搏命也叫打架吗?分明是不知错!” “阿爹,墨阳这不是……”赵墨阳朝人身上蹭了蹭,“阿爹,墨阳这是擒贼擒王啊,我今日还去他们老巢了呢!” 赵昱面色终是缓和了一些,“哦?那是何人呢?”说着,他看向了儿子,散出的眼神中透出的却是无限的玩味。 赵墨阳撇了撇嘴,“阿爹,墨阳这回真的没骗你嘛~” 赵昱轻嘲着笑了笑,“哪回不是这么说的?这次不能姑息!” “阿爹!”赵墨阳气鼓鼓地喊了一声,又偏过头去喃喃了声,“哪次不都姑息了嘛!” “嗯?”赵昱板起了脸来看向了儿子,“过来!” 第6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6) 赵墨阳别别扭扭地挪了过去,心想着大抵今日是跑不掉了,好像父亲这次是真生气了,可是一想到父亲那小气样儿,心里就是又一阵鄙视! “怎么了?为父还教训不得你了?”赵昱将人拉上了榻子,动手去扯人汗巾,还不忘着训上两声。 “怎么会呢!”赵墨阳仍是一副十足的泼皮模样,“阿爹,哎,您老想揍我就直说嘛。不过军营里头可没什么戒尺哇,给墨阳上军棍阿爹舍得嘛~” 在赵墨阳讨巧得瑟的小眼神下,赵昱从随行包袱里抽了一沓戒尺出来…… 赵墨阳只觉面上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想不到,太想不到了! 看着赵昱似笑非笑,“阿爹!”赵墨阳猛地跳了起来,说着也顾不上什么衣衫不整了,跳起来就往帐外冲去,却不想身后幽幽传来一句“再回来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赵墨阳气得直跳脚,却是半点招也使不上,无奈之下赵墨阳终于蹭了回来,那不情不愿的模样颇让人想笑。 “好好趴这儿。”赵昱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一脸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 “不行!”赵墨阳颇正气地退后了两步,“阿爹又逗墨阳玩儿!” 赵昱颇正经地板起了脸,“过来!” “偏不!”赵墨阳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赵昱,“墨阳不是小孩子了!” 赵昱颇头疼地拍了拍额头,终于妥协地指了指床榻,“趴那儿,亵绊尽去了吧。”赵墨阳本来还想得意会儿的,结果听了后半句差点又想逃出去了,不过想到总逃不过的,也只好别别扭扭地瞪了赵昱一眼,奈何咬碎牙也没办法改变的就是……想揍他的是他亲爹! “叫他们都走!”墨阳只好指了指帐外,做着最后的讨价还价。 赵昱看着这讨债的小子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于是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瓷瓶,“好好好,上药吧,我们的少将军?” 赵墨阳一愣,不过转瞬明白过来之后不觉便是低下头闷闷地笑了两声,“阿爹怎么不早说呢?” 赵昱此刻心头也是一片暖意,正想将人的外袍除去时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掉了出来…… 营帐中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了起来,冷得正趴在榻上的赵墨阳心头一阵发慌,而赵昱那扯着外袍的手也是隐隐地打颤,甚至口里的苦涩中还夹杂了一丝的腥意? “这是什么?”赵昱此时极冷静地放下了外袍,坐在几案前,大手按在上面,胸口却是起起伏伏着。 赵墨阳知道父亲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于是也只好乖乖地捧起了那沓戒尺中的一把,迅速跪倒,挺直了身板,极是郑重地回道:“雍安之物。” “很好!”赵昱怒极反笑,“少将军好本事!” “阿爹!”赵墨阳此时也皱起了眉头,“请给墨阳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昱看了看此时一脸庄重的儿子,太阳穴处忽然跳得极是迅疾,搭在案上的手也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 是颤得更加快了。 赵昱又对上了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那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啊,墨阳的骨子里到底还是留了一份他的倔强啊,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墨阳啊。 赵昱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极是无奈地起身将人扶起,拍了拍儿子的肩,盯着儿子的眸子道了声“说吧。” 第7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7) 父亲最后的选择让赵墨阳心头一阵感动,不过他在脑中一片清明之后也是极其冷静却又极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再次跪倒在地,将手中的戒尺又举高了几分。 “阿爹,墨阳并非是不明白您所谓的忠义,可是雍康力弱,终有一日,雍安便会取而代之,这一点,您也是明白的,对吗?”赵墨阳眼神炯炯,“阿爹此生誓为雍康马革裹尸的心,墨阳同样是知道的,可是!我们不该为自己谋一条退路吗?” 赵昱忽然也是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墨阳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墨阳此时一脸的镇静,他终于明白了心底的那丝不安从何而来了!知子莫若父啊,墨阳如今的想法将会如何践行,他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墨阳已经动摇了此生只为雍康的心意了! 赵昱闭了闭眼,终于叹息了一声,皱着眉看向了儿子,“今日若非这玉牌不慎掉落出来,你可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赵墨阳并未答话,在赵昱看来却无疑是默认了! “你居然也学会算计人了?连我都骗!”赵昱拍案而起,不觉声音也是提了好几分,“赵墨阳!可是我这些年太过宠你了?” 赵墨阳面对父亲的震怒一时也失了心神,他不能说父亲斤斤计较不讲理,也不能说父亲此举颇失大将风范,可他却是真的知道,知道父亲一直是疼惜墨阳的! 赵墨阳抬了抬手中的戒尺,赵昱也是一下子抄了过来,“你当真不愿改变心意?” 赵墨阳摇了摇头,心底忽然多了一丝释然的意味——不知怎的,无意间点开了这个话头,有太多他从未说过的话此时竟是全部奔涌到了嘴边,有许多之前从未想过的东西忽然也冒了出来,其实他对着那个紫袍老者说的话又何尝不是发自肺腑的呢? 赵昱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赵墨阳却是吃痛着动弹了两下之后咬着牙攥紧了拳头,似乎打算死命不吭声了,这副倔强的样子倒是把赵昱气乐了,他连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咳出了一滩污血,赵墨阳双目透出了一丝错愕,赶紧上前去扶,却不想赵昱一把推开了——赵墨阳不由得心头苦笑了两声,好吧,他同父亲倔强,宁可挨打也不愿改了心意,父亲同样与他犯犟,真的非要有人退一步吗? “阿爹。”赵墨阳低低唤了声,“墨阳不作他想了。” 赵墨阳偏过了头,径自拾起衣衫,扶着几案有些发颤着立了起来,又有些脱力地捏起了那块玉牌,缓缓走了两步,终于还是略带哭意地回过了头,“阿爹,墨阳是为你才会留下的。”说着,有些发颤地举起那块玉牌,重重砸向了地面,碎成了无数的渣子,再也拼不回来了。 “墨阳,雍康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背叛,可是唯独你不行啊!” 赵昱缓缓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慢慢走出营帐的儿子,眼中却是一片水雾,有些话墨阳终是无法听到了…… 第8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8) 赵墨阳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第二日赵昱说要给人上药他也便是麻溜地褪了衣袍,转眼提了亵裤也是满脸的狗腿样,那插科打诨的模样倒是让赵昱差点就想将人一脚踹出去了!可是昨日说出那些话的不是墨阳吗?一切明明发生过啊! 赵昱心中存疑,于是便开始认真观察了三两日,结果墨阳伤好了竟又全不顾他颜面地开始四处惹事生非了,不是今儿打了这个小兵,招他手下的一众副将们偏袒着假装一顿狠骂了事或者不幸让人发现了告到了自己这儿之后直接当众揍一顿,就是明儿翻进了哪家果园或是招惹了哪家的鸡鸭牛羊,害得赵昱手下副将们一个个孙子似的给人赔礼…… 一时间赵家军少将军皮厚无赖之名军中谁人不知? 同样地,潜在不远处的雍安皇属军同样听到了这样的消息——紫袍的老者听后竟是笑着挥了挥手,赵墨阳既入得此局那么后来的一切便由不得他了! “是时候给赵家军下份战书了。”紫袍的老者看着雍康的方向淡淡地说道。 “是。”帐下的那人正准备离开时却见人又拿出了一封密函,“这个由你亲自交给赵墨阳。” 那人一愣之后又应了声“是”,紫袍老者挥了挥手,嘴角竟扬起了一丝微笑,是啊,该来的人即将到来了啊~ 果然,次夜子时赵墨阳便着了一件黑色斗篷出现在了紫衣老者的帐中。 老者一脸玩味地看了看帐外,赵墨阳显得极是不耐烦,他掏出了匕首抵在老人的脖颈之下,“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墨阳自信走到这里却不让人发现的本事还是有的。” 老者更加兴奋了,可是赵墨阳却是更加气愤了,“你为什么要逼我?” “这么说……令尊已经起疑了?”老者仍是一脸的玩味。 “信中所言我不会去做,今日到此也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此生只愿为雍康肝脑涂地。”赵墨阳眼神深处藏着的是无尽的落寞,可他已经答应过了父亲便不会再生二心! “这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如今的赵墨阳还是那个单纯的少将军吗?”老者似乎更加坚信了心中的想法,“你若当真无意又怎会出现在此?你可以继续装疯卖傻,可是你却骗不过一人,你以为令尊还会相信你吗?” 赵墨阳身形一滞,匆匆逃离了这个地方,逃得很远之后手中的匕首也终于慢慢滑落,只因为他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可是!墨阳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没有想过…… 至于那封让他不得不揭开自己伪装面纱的书信上写的内容也一点点化作了水雾出现在了赵墨阳眼前,其实无论他们写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都不可能将墨阳逼得如此方寸大乱,这一点,他知道,那些个雍安的人也知道。所以真正懂得玩弄人心的那位送来的是一份雍康赵家军最新的军力部署图!没错,对战双方最重要的就是这份军力部署,可是雍安的人连这些都知道那么这一仗无论怎么打都不可能赢了啊!所以赵墨阳几乎就要崩溃的! 第9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9) 赵墨阳多少也猜到了雍安之人的意思,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要招纳的人居然是他!如今父亲已然起了疑心,那么日后赵家军的行动便不会再让他知晓了,可是在雍安知晓赵家军全部兵力部署的情况下若是由着父亲因为自己的“背叛”负气而为,那么他便会成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5 为雍康最大的罪人了啊! 为什么要逼他呢?赵墨阳倚着一棵树压抑地哽咽了几声,心里很乱,眼睛很酸,脑中一片空白…… “他真的会成为我们雍安的利剑?”玄衣的少年慢慢走向了主帐的老者。 “不,他本来就是一柄利剑。”紫衣老者嘴角噙着笑意,“收服他并不能靠着雍安之名,而这御剑的人也只能由你来做。” 玄衣的少年点了点头,目视着赵家军驻扎的方向,眼中一派清明。 至于赵家军中已然发现墨阳失踪的赵昱此时正坐在主帐之中,他握着一柄近日里新做的波浪鼓怔怔地发着呆——他早就知道墨阳的心思定然不会轻易更改,所以他故意冷着墨阳,除却先前几日为儿子上了几回药后来便一直没有去搭理儿子,可他还是不能放心,于是就静静地做了一柄波浪鼓,或许墨阳早已不是那个玩波浪鼓的年纪了,可他还是在本心里觉得墨阳还是一个孩子啊,他的孩子啊…… 可是墨阳怎么能让他这么失望呢?墨阳怎么可以背叛?甚至还这样不带一丝眷恋地选择离开了?墨阳还当他是父亲吗?…… 赵墨阳归来之时并没想到父亲会出现在他的营帐之中,所以一进门时唤着的那声“阿爹”还带了一丝惊愕。 “这么晚了,墨阳还没睡?”赵昱此时也只披了一件外袍,声音里同样透出了一丝凉意。 “阿爹不也没睡么?”赵墨阳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到了父亲身上,“战事吃紧,或许不日便要开战了,墨阳睡不着。” 赵昱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里一次次提醒着自己墨阳已经回来了,所以不可能是背叛的人!可是,除了墨阳还会有谁呢?他的兵力部署除了墨阳还有谁能那样轻易看到呢?还会有谁呢? 赵墨阳看出了一丝异样,可是父亲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放下那柄波浪鼓,起身便要走,墨阳看着鼓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墨”字,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终于还是拉住了父亲的手,慢慢跪了下去。 “阿爹,墨阳是你的儿子啊。”赵墨阳的眼前一片水雾,“我们血脉相连,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啊,那么,您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墨阳说的呢?” 赵昱虽是胸中没什么锦绣可他却也能听得懂儿子话中的意思,墨阳说的也确实不错,在这世上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啊,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怀疑着儿子却什么都不愿意同他说呢? 赵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宠爱地抚了抚儿子的脑袋,终究是没能守住墨阳这个年纪该有的一份洒脱啊,原来墨阳的性子是这样的? “为父也确实有很多话想同你说。”赵昱终于慢慢走了回去,他无力地看向了墨阳,却对上了一双满是孺慕的眸子,于是心头也渐渐多了一丝暖意。 “我平日里也没这么多精力整日里盯着墨阳,可我知道你今夜出门并非只是散心。”赵昱眸色中多了一丝深意。 赵墨阳一怔,不过转瞬也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知子莫若父。” 第10章 草色烟光残照里(10) “那你会告诉我吗?”赵昱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的迫切,他既想听到却又怕听到,既想墨阳说些骗人的话又怕墨阳不说真话。 “墨阳去见了当日赠我玉牌的人。”赵墨阳眼神中透出的是一丝镇定。 “你?”赵昱呼吸忽然一滞,“你还是原本的心意?” “是,纵使此役战至最后一人,墨阳也绝不会退却。”赵墨阳忽然静静地淌下了一行憋了很久的泪水,“你我父子生死共担,绝不负雍康!” 赵昱顿时也在心头扬起了一丝属于少年的热血,“好,好,好!” 翌日,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大康称帝之举激怒了雍安,所以雍安王爷慕青明亲领十万皇属军压境,康帝急招赵昱归朝。 秦岭之下,赵墨阳着了一身银甲,一言不发地牵着父亲的战马,似乎一夜之间便是换作了另一人。 待赵昱跨上了战马,他终于一脸郑重地看向了赵墨阳,“为父此行最多十日必然归来,秦岭皇属军剽悍,战场之上凶险非常,墨阳向阿爹保证,待我归来之时定然可以看到活蹦乱跳的墨阳。” 赵墨阳点了点头,朝着赵昱一粲,“阿爹也要保重。” 看着赵昱策马远去的身影,赵墨阳心头忽然多了一丝落寞——他总是依恋着父亲不肯显露出些许心意,可是如今墨阳便是整个赵家军的支柱!那么,墨阳也定然不会让父亲失望! 康都的朝堂上主和之声此起彼伏,然有二人强烈主战,其一为赵昱,另一为国丈毛相毛微。 康帝心中亦有热血,当即封赵昱为二品卫国元帅,举国集军四万以保大康江山的第一道防线! 两日后,康帝亲送赵昱至宫门,满目庄重道:“星銮,孤将这大康千里河山尽托于汝手矣。”赵昱垂泪应下,当即行了一个大礼,同时在心中起誓,此生扶保大康,不死不休! 策马疾行,当赵昱再次抵达秦岭之时却见秦岭军营中上下一气,士气高涨! 新封将军为二品元帅的旨意已经传到了秦岭,于是见了赵是一行人之后那个小兵立即兴奋地喊道:“主帅回来了!” 军营中顿时沸腾了起来,主帐中一个银袍小将也急急跑了出来。 “父帅!”赵墨阳跪倒在地,张扬中还带了一丝的激动。 赵昱回到主帐后赵墨阳就笑着去张罗起了接风洗尘的活儿,而帐中的那些副将个个都在赵昱耳边念叨起了墨阳: “主帅,少帅真有您当年的风采啊!” “是啊,没想到少帅处理起军务来竟也是这般得心应手,让我们些老头子都不得不服老了啊。” …… 赵昱想着一身银甲的儿子,再想到眼前的一派景象心中便是一阵骄傲! “主帅,只是有一件事儿……”一个偏将欲言又止着让赵昱面上不觉也是一怔。 “什么?”赵昱双眉更是紧紧皱在了一起。 “少帅说我手下有一个奸细,他直接就把人给杀了!”那个偏将似是憋了一肚子气,如今终于可以找到人做主了! 赵昱面上也是一僵,又见手下几人在那儿窃窃私语着,他知道墨阳没有做错,赵家军中的确是有奸细,可军心同样重要,所以他并没冒然去做,墨阳能在短短数日内找出来的确是功劳一件,可偏偏这功劳又不能放到人前,他若是“护短”不免要伤了这人多年跟随的情义,所以…… “有这事?”赵昱故作发怒态,“传令下去,赏少帅赵墨阳军杖二十,即刻执行!” 第11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1) 赵墨阳被拉去挨军杖时主帐中的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了,赵昱见众人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便将众人散了出去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6 ,然后一个人守在了墨阳的营帐中,说真的,他似乎还能听到不远处军杖落在肉上的声音,心里的酸涩或许并不比墨阳少。 赵昱紧紧攥着手里的药瓶,那个等待的过程就像生生熬了几百年一样。 可是如今是墨阳选择了走上这条路,那么他就必须要把心狠下来,他是一个无能的父亲,一个无能的主帅…… 当赵墨阳被人搀着一瘸一拐地走进帐中之时,只见父亲正坐在他的榻上,他一如数日前那样怔怔地喊了声“阿爹”,然后咬着牙扯出一个极是狰狞的笑容,又唤了声“阿爹”。 赵昱拍了拍身旁,摇了摇手中的瓷瓶道:“赵家军总有一日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也别怪为父待你严厉。” 赵墨阳愣了愣,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趴在了榻上任父亲给他除了身下的衣袍,那种伤口被再次撕裂的痛让他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赵昱也是手下一顿,不过赵墨阳很快地捏住了榻上的绵被,咬着牙不想再呼出痛意,不想再表现出一丝的软弱,只是头上、背上的虚汗无情地出卖了他。 当赵昱直面儿子身后那一团血肉模糊后终是忍不住满是歉疚地唤了声“墨阳”,叹了一口气后无奈地说道:“其实阿爹知道,是阿爹太无能,委屈墨阳了。” 果然,赵墨阳身子一怔,原来父亲是知道的呢?那么父亲便是知道墨阳并不是他们口中滥杀无辜的人,墨阳最担心的事便也不复存在了。如今再细细想想父亲适才说话,他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喜,两行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听到了墨阳的啜泣声,赵昱给人上药的手也终于开始发颤了,“我也真是老了,往日里总想着我的墨阳怎么总是长不大呢,如今看见你这样,我倒是后悔了,是阿爹太过无能了,墨阳,你若还是那个调皮任性的孩子该多好啊。” 赵墨阳这时翻过身来,紧紧按住了赵昱的手,吸溜了两口气,沙哑着声音说道:“父帅,墨阳并不后悔。” 赵昱怔怔地看着墨阳,心头忽然多了一份坚定,是啊,无论前路如何只要他们父子二人生死共担,那么还有什么艰难困苦可以阻得了他们? 赵昱紧紧环住了儿子,视若瑰宝。 “父帅,此战墨阳必当身先士卒,绝不负我赵家军的英名!”赵墨阳从父亲怀里挣脱了出来,略显稚气的脸颊上也是一片清冷与坚毅。 赵昱看着儿子脸上的泪痕,忽然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心底深处的骄傲与歉疚一次次冲击着大脑,在听到儿子的话之后也是甚感欣慰地替人擦去了泪痕,将人再次拥入怀中,一声声地唤着“墨阳”。 赵墨阳闭了闭眼,将手慢慢伸到了父亲身后,抱得极是用力。 “血脉相连,生死共担。”父子二人在心底默默地念道。 第二日,秦岭终于迎来了开皇十年的第一场雪,雍康与雍安之间也迎来了十年来的第一场战役,很多年后,当参加了那场秦岭之战的老兵回忆时无不是一阵痛惜,是的,任是谁也没也料到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赵家军少帅将会成为他们后来追思时最深的痛…… 第12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2) 太白入荧,金星凌日。 纵观九州,计雍境被荒服之外,东不越河,而西逾黑水,实为当今天下之翘楚。 然澧王称帝,促使雍州今裂实为安、康二国。 当是时,雍安虎踞雍之七八,雍康可谓险中求存,是以康澧王称帝实乃不智之举,雍安国主慕青明整军十万,遣护国元帅慕青远兵发雍康,岌岌之际澧王急召赵昱归朝共探定邦之计,终议定举国集军四万予赵昱以保江山。 ——《雍史·雍记》 秦岭雪纷纷,雍安此次遣派的护国元帅慕青远也早已暗中布置妥当了,看似如今他是主要把兵力全布在了秦岭,本想着获取赵家军兵力部署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赵家军全数拿下,不想赵家军似乎是有高人指点,几番之后竟是由得赵家军杀回往来,相反,皇属军倒是损失惨重。是以赵家军中众人更是狂妄地在阵前叫嚣着放出了狠话:此役必当活捉了慕青远,誓要皇属军再不敢踏入秦岭一步! 不想慕青远依旧不慌不忙地坐在营帐之中,听说还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最后的安排,至于这是要破釜沉舟还是做什么垂死挣扎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听说渐入佳境的赵家军中却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儿…… “赵墨阳!你以为我当真下不了手了?”赵昱一脸怒气地指着跪在主帐之中的儿子,“我只知以往你任性乖张却也不想束你太过,可是如今!我想我真是太宠你了!” “父帅。”赵墨阳怔怔地看着自家老爹,不知父亲这次是否又要墨阳来稳定军心了。 赵墨阳心知肯定逃不过了却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心理地看向了周遭的叔叔伯伯们,可叹无人敢上前求情哇!毕竟这里赵昱说了算。 “父帅。”赵墨阳膝行了两步,眨巴着眼睛,似是想求饶,“墨阳不知哪里错了。” 赵昱心头火又盛了许多,上前一脚将人踢翻,拎起来就把人扔到了几案之上,“为父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这小畜牲!” “还敢求饶?”赵昱气极,一脚就踹在了儿子肩上,如今只要想到丢失军机图将带来的隐患就格外气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还敢求饶哈?”赵昱又踹了一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祖宗!我赵家颜面总有一日要你全丢光了!” “父帅。”赵墨阳挣扎着爬了起来,奈何身上实在吃痛的紧,大抵前几日的伤口又裂了…… “父帅。”赵墨阳如委屈小媳妇儿似的低着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怎样现在还是要让父亲先消了气再说。 “过来!”赵昱的话里似乎没了任何感情。 看着最是厚重的紫檀木被搬了出来,帐中的人也极是识相地退了出去,墨阳不禁暗暗叹了一声,看来父亲是动真格儿的了,也不知这一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父亲如此生气! “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给我说清楚!”赵昱将手重重拍在了桌上,桌面似乎也要裂开了。 赵墨阳心知自己一时不慎丢了军机要图必将引起不小的波澜,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气成了这样,一时心慌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你还犯倔了?”赵昱不怒反笑,又上前将人粗暴地按在了沙盘前,因了墨阳身子尚未长开,是以只是大半个身子压到了沙盘上,而那两条竹竿似的腿却是直直垂了下来。 第13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3) “啪”赵昱夹着怒意抬手挥下,那略显沉闷的厚重之声打破了赵墨阳的思绪。 “啊——” 只这一下,赵墨阳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7 便嚎了出来,与他以往插科打诨的模样并无二致,赵昱不禁暗叹本性难移,这孩子终是存了份讨饶的心思,如若此时不放手去狠狠教训一通,明日可是要粗心大意到将整个大康送了人也不自知? “啪”赵昱心中有了计较,下手更加不知轻重了起来。 “阿爹,阿爹!”赵墨阳吃痛下终于急急喊了两声最心底的称呼,似乎真有什么话要说。 赵昱背过了身去,说实话,那声“阿爹”也的确是他的软肋,“说。”赵昱沉声道。 赵昱任儿子趴在沙盘上大喘了几口气后终于听人道:“容墨阳缓缓,我疼。” ——赵墨阳似乎低估了自家父亲的怒意,也高估了自己此时的承受能力。 ——赵昱一听心中怒意更甚,这小子就没半丝悔过之心?他当真不知丢的是何物? “手伸出来。”赵昱冷冷地盯着儿子,赵墨阳心头一凉,这种神情…… 赵昱抓过了儿子的手,狠狠抽了上去,赵墨阳吃痛地一缩,赵昱立马喝道:“手伸出来!” “阿爹?”赵墨阳有些撒娇意味地看着赵昱,可对上火山一样的阿爹时只好认命地摊开了手掌,掌心一道肿痕贯穿整只手掌,红得鲜血也有些往外窜的冲动。 赵墨阳大抵是彻底被打懵了,此时的他竟不曾留意指节的疼痛,而是一直呆呆地看着赵昱,没有哭,亦没有闹?这样的场景若是放在除却今时的任何一日赵昱便该发现墨阳的不对劲,可偏偏赵昱处于盛怒之下没了半点思忖的能力…… 经此一番折磨的结果可想而知,只是赵昱怎么也没想到赵墨阳竟是一副解脱了的神情?难不成真被打傻了? 可是由不得赵昱多思多虑,沙场号角已经吹响,顾不得安抚儿子,赵昱不得不匆匆离去,他心想此役归来再与墨阳好好归计一番也不迟,于是他留下了身边最信任的副将,也就是他的亲弟弟赵联宋来好好保护墨阳,待他归来之时也许以墨阳的资质便能明白他此时的苦心了吧?只是赵昱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一时的妇人之仁竟会变成永久的遗憾…… “联宋叔叔,你也走吧。”赵墨阳趴在自己的床榻之上,看着魂不守舍的二叔,他又怎会不明白守着这儿的人的心思? “少帅,主帅有命!”赵联宋迅速回过了神来,马上变成了冷脸的黑汉子。 “好吧。”赵墨阳轻轻叹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十指被包成了粽子,心里就是一阵发苦…… 听联宋叔叔说完之后墨阳何尝不明白呢?昨日是墨阳一时失察,军机图让人盗了去,父亲有心护着自己却也要给众人一个交待,所以纵使十指尽断墨阳也不会怨恨父亲——父亲亲赴险境却将联宋叔叔留了下来,其中意味墨阳又怎会不懂?可墨阳真的好想与父亲一起战死在沙场,马革裹尸方为男儿热血! 第14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4) “阿爹。”赵墨阳轻喃了两声,微微闭了闭眼——父亲的抉择,墨阳不会违背,纵然此刻墨阳同样很想陪伴在父帅身侧。 墨阳已经长大了,墨阳绝不会成为阿爹的负担…… 秦岭战事胶着的程度简直难以想象——甚至战到最后,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谷地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象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赵家军用血的代价终将雍安皇属军挡在了秦岭以东,皇属军亦用几乎殆尽的后果死死挡住了赵家军!双方实力相当,不免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赵昱终于有心担忧起了儿子,于是再疲惫也要奋力往回赶,他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无法言说的担忧…… 果然,未至营地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迎来? 赵昱扫了两三回也没看到墨阳的身影,终于起了一丝担忧之意,“联宋?你怎会在此地?小子呢?” “主帅,少帅发现有一股皇属军精兵绕过了秦岭……”他尚未说完赵昱便明白了过来,难怪乎秦岭战事这般胶着,难怪乎……星銮不察,竟未看出雍安声东击西之计,实在有负君恩! 赵昱明白过来之后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老血更是涌了出来。 康都告急啊!帝都告急啊! “回朝!”赵昱扭转了马头,眸中似是隐隐有泪光。 “主帅!少帅他……”赵联宋指了指不远处的火光,眼神中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意味。 “传我军令,命大军火速撤离!”赵昱怒号——他又怎会不知慕青远的诡计!可他不能,不能救墨阳! 赵昱似乎听到了烈火中的墨阳最后叫了声“阿爹”,也似乎是看到了那慢慢消失在了滚滚红光之中的身影……他此时心口也似撕裂般疼痛,可他没有办法……那扶保大康的承诺背后也包括了付出他最心痛的代价,为了那一份此生不负的誓言,他只能辜负墨阳了。 本以为这次凯旋还会有机会好好弥补墨阳一番,却原来那一顿最狠的责罚成了他们父子最后的回忆…… “快走!”赵昱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赵联宋看向赵昱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他本是不信大哥会将墨阳留下作为诱饵的,如今看来却也当真如此!人道“虎毒不食子”,想不到…… 此时赵昱又何尝不是心头一痛?不可排除起初他将墨阳留下是存了一丝、诱敌之意的,也有一丝任由儿子自生自灭的意思,又或者说他只是想给墨阳一次历练的机会,可最真实的原因却是一个父亲的私心啊!为了能让墨阳不经历此番战火,自己才会下此重手!至少可以将墨阳留在后方啊,可他若早知如此,又何必让墨阳到了最后还要经历如此波折? 赵昱轻叹了一声,终是策马疾行,向康都赶去…… 第15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5) 一袭紫袍出现在了火光中,他慢慢地扶起了那个满眼是泪的少年,极残忍地笑道:“怎么样?你可是相信了?” 赵墨阳很是厌恶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了那人,愤然道:“我赵墨阳纵然是死,此生也不会背叛雍康!我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相信他有他的苦衷,所以,你们别再妄想了!” 说着,赵墨阳便是不顾一切地向火光深处奔去,他很傻,也知道自己真的很傻,直至如今还是想着纵然是死也不能让雍安的这些人得逞,即便他已经相信…… 紫袍的老者微微叹了一声,淡淡地看向了雍康的方向,“有时命运便是这样的,到了该发生之时任是谁也无法阻止,第一次,我信了,可是这一次,我偏偏不信!”说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惜之色。 …… 当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8 赵昱赶到之时皇属军正在奋力攻城,一时间康都兵临城下,后世有诗为证: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不过这里压城的是赵家军,所以说赵昱这回可真算是及时赶到啊,大抵是赵昱在秦岭的杀名太甚,故而他一出现竟然将雍安最精锐的皇属军给吓跑了?事实真相已经无从推究,总之赵昱抵达康都之时皇属军已经有了收军归安的打算了。 可这在康帝眼里却是大大的不同,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非要给赵昱来个什么赏赐,结果赵昱当场就表示了他那“食君禄担君忧”的思想理论,奈何康帝好像实在是过意不去,不仅为此赦封了赵昱为一品军侯,更是亲自下旨要将最宠爱的小妹夏青莲下嫁,为了怕人拒绝还特地选了个次年三月的良辰吉时要让公主过门,是以大康谁人的光环也比不过这位新晋的赵侯爷了,当然,也就是康国的准驸马。 对此,宫中那帮吃不到葡萄的老头是颇有微词的,可谁让到最后救了他们这些“百无一用”的文臣的人是赵昱呢,再有气也没地出呀,不过听说赵家那小子是死在秦岭了,而赵昱这辈子最宠的也就是这个儿子了,一想到赵星銮春风得意之时还得遭那么一回丧子之痛,他们心里也是舒服了不少;当然,为避功高盖主之名想他赵星銮也不敢不交出兵权;为使绾阳公主免受舟车劳顿想他赵星銮也不敢不遵从圣命留守康都。如此想来,倒也甚好。 如此消息同样是很快传到了雍安,慕青远听后依旧是不温不火,甚至还对着皇属军中的主将们一天一个笑脸,军中众人看了他这模样却是更加生气,想想可不是吗?皇属军十万的兵力居然打不过赵家军再加上一帮四万的乌合之众?这位靖安王爷领兵还真有一套!花了一万兵力在凿洞,分了六万兵力在秦岭居然还能和人打个平手!打个平手也就算了,要是后来他全压到康都逼宫去了的三万兵力也的确是有闯宫的能力的,怎么就让赵昱白捡了个千里勤王的名声? 至于知道内情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也只是看着慕王爷千辛万苦救回来的那个白痴叹气,可不是白痴吗?救回来这么久愣是一句话也不肯说,整日里只知道在那书房里头涂涂画画,偏巧慕王爷还当了个宝!听说,那个白痴近来又作了一首新诗: 金戈铁马若眼前,残躯断剑北风寒。 莫话当年封侯事,空留孤魂守荒原。 第16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6) 开皇十一年,江山岌岌,腊月,公引兵战秦岭,披甲驰骋以保大康。 后察敌不轨,千里勤王,居首功,拜一品军侯。 次年三月,公奉旨迎娶长公主绾阳,后史曰“星莲之约”。 ——《雍史·大康·赵候列传》 再来说说雍康当局,话说这绾阳长公主本人似乎对那一旨婚约没什么反抗,听闻她如今也不过二十芳华,而赵昱可是长了他不少呢!不过仔细想来她也的确没什么好反抗的,一来是全雍康都知道的事儿,赵昱救了康国,她抗不了圣意,也违不了夏氏对于报答赵昱感激之情而将她送予赵昱的心意,再者说来她同样很清楚即便今时不嫁予赵昱,以大康的国力也难保来日不会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归宿,或许如此想来赵昱也当真算是良人了。 却说绾阳长公主嫁了赵昱之后也算是夫妻和睦,总之,他二人琴瑟合鸣,举案齐眉在大康不失为一段佳话。 解决了秦岭一役后,雍康一片和睦安平,雍安朝中却是终于乱作一团了。 慕青远领兵十万还吃了如此败仗怎能不令雍安朝中一片骂声?可无论怎么说,慕青远总也是大安王爷,当今安国国主慕青明的胞兄,就算吃了败仗朝中也无人敢说他什么不是?只是如今……太子慕美奕同六王子慕美羡联名上书,要求治这位亲伯父的罪——其实光治靖安王爷一人的罪倒也罢了,只是这人身份太特殊,且不说慕青远倒了皇属军就将乱作一团,单是他那皇氏宗亲的身份,他可是除了国主以外最大的藩王啊!他的势力削弱了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靖安王爷从来都是权利的象征,削了他的权、夺了他的利,那么减下来的权与利将如何分配便是最头疼的问题了,毕竟国主如今也有了栽培继任者的心思,所以朝中各股势力党羽可不得沸反盈天?如此情势之下,雍安又怎能不乱? 雍安朝堂之上吵了将近大半个月,最后慕青明也实在是无奈,不得不削了慕青远的兵权,从此大安最精锐的皇属军便成了慕美羡的囊中物,对此,慕青远表示没什么意见,也极其配合地要手下那帮人识相;至于慕美奕明面上倒也不曾有什么奖赏,不过深谙治术的权臣却是知道的,如此不公平的分赏算是老皇帝对这位太子最后的考验了,若是太子有容人之量估计这储君位置也不会变动了,而老皇帝最宠爱的六王子手中自有皇属军,两虎相互制衡,倒也不失为一策妙计。 至于为何说是试探呢?因为慕青远一倒或者说即将倒了,那么怎样处理这位亲伯父便是个问题,接踵而至的便是一堆宗亲对于皇氏的怨声什么的,处理不好更是有可能造成皇位变更的! 对此,慕青远算是极其玩味地看他弟弟的笑话呢,然后朝着角落里不发一声的七王子慕美玺不明深意地皱了一下眉,而后他便回他的王府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了。 第17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7) 至于那个让人刮了一眼的皇七子慕美玺,一想到那双满是严厉意味的眸子,他的心中便不由得一怔,他自是知晓“皇伯”眸中深意,只是,他不能,不能! 皇权之前人情凉薄,帝位之前人心险恶,这是皇氏中不言而喻的,可是!曾有这样一个人多年沉默相伴,给了美玺唯一的温暖,他可是美玺灰色世界中一道照亮真心的光啊…… 美玺不可以,也永远不会将那个人作为身下的垫脚石! 所以,美玺宁愿永远不去讨好父皇也不会站在皇伯的血泊之中,爬上那个所谓的至尊之位,纵然美玺心中也曾那般渴望过…… 美玺幽幽地闭了闭眼,轻叹了一声,心中无限怅惘。 说是闲散,其实又何尝不是皇伯的一种无奈呢? 当慕青远回到王府之中便是全身乏力,险些就要跌倒了,幸好一个带了面具的青衣少年此时恰好站在回廊之中,他搀着人回到了书房,起身为人倒了一杯茶水,茶杯之中浸着的是上好的银杏。 慕青远看着眼前这个整日为他书房料理花草的少年,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说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9 的心安? “雍州境内大安看似占了十之七八,实则表内腐朽不堪,单看这次秦岭之战便可知大安无人呐!朝中两位王子争宠也争得实在是令人心寒,再看朝野之上可还有谏诤之臣?”慕青远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个少年,“再这么下去,大安就快要亡国了……” 青衣的少年看着眼前的老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眼底的悲凉,可雍安的朝局又岂是他一个小人物可以左右的?他终是轻轻地收起了茶盏,又慢慢走向了藏书的地方——当今的时局与他无关,况且这世上也再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生出搅弄风云的心意了,倒不如就这么静静地阅尽浩瀚。 不知何时,慕青远走进了藏书的密室,在他看到那袭青衣之后脑中忽然闪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而他却也就是那样做了——他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就真的当起了这个少年的先生,教授起了那些本该告诉他最亲近之人的东西,又或者说,他永远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学会的东西…… 于是,慕青远便将最黑暗的那种名唤“权术”的东西教给了这个浴火重生的少年。 是夜,当慕青远缓缓来到了他的榻前,小心地揭下了那人的面具,慢慢抚过了他烧伤的脸颊,眼神中满是痛惜之意,“日后你便叫我‘义父’吧。” 迟迟不愿开口的少年也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说出了他经此巨变后的第一句话:“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慕青远笑了笑,这个孩子到底是领略到了那些东西的涵义了啊,不古便不古吧……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慕青远再次看到那张面具时心头竟生出了一丝自嘲之意,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奇者,权术是也;以权术用兵,万物所不能敌。”或许那个孩子早不需要学的便是所谓的权术,而当他心生歉疚之时才发现正是他亲手将那个孩子推下了肮脏的沼泽…… “你准备好了吗?”慕青远指着最是繁华的那个地方。 青衣的少年微微摘下面具,微风拂过,青丝刮过的是他精致无瑕的面庞,俊美得不惹半点尘埃。 第18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8) “听说了吗?梦魂居请来了一位奇人!”一个充满惊奇的声音幽幽地从人声喧杂中脱离了出来。 “不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主儿吗?还说什么风神算子,若他当真有能耐又怎会自甘堕落,栖身于那种地方?”另一个满是嫌恶的声音毫不避讳地表露着本人的质疑。 “嘿,老哥!你还真别说,这位寄人篱下的主儿可真是个料事如神的,凡是他开口答了的无一不准啊!”那人笑意深深,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姑且不论传闻中他那令梦魂居历届花魁失色的倾城之貌,单看这半月,你可知有多少自诩才子佳人的败倒在这位公子的旷世才华之下呐!你没听说近来传出的‘浮生雪落梦长安’吗?如此妙人,难道你就半点也不好奇?” 慕美玺听闻此言,向后头一辆奢华马车淡淡望了一眼——那落在不远处的奢华马车之中坐着的不正是当今太子殿下,慕美奕?慕美玺复又浅笑着催促马夫继续走,既然如今棋局已开,那么他也只想静静观望便好。 再都说既有能力设下此局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既然有人想要借此机缘面见当今太子,聪明的人又怎会不知顺水推舟呢?是以慕美玺还特地暗示了几人前去“锦上添花”了一番——在那群舌灿莲花的风流才子 “撺掇”之下太子殿下明显被人挑起了心头兴味,他探首向车外招了招,车外一小厮笑道:“小的这就去请人。” 慕美奕刚想撩窗离去,却听车外似有人隐约提到了一句“这位公子虽出身豪门,但颇有古人之风,丝毫不输江湖游侠的侠骨丹心,以诗词会友,谦和清落,浑不似权相豪门的公子,反倒像世外高雅之士……” 太子殿下对这溢美之词自是不屑去听的,可那句“权相豪门的公子”却是让他隐隐有了“礼贤下士”的心思,或许这位长安公子会是他将来不可或缺的助力呢? 慕美奕正暗自计较着,却忽听不远处幽幽传来了一句若隐若现的歌词:“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于是慕美奕心头更是无限期待了起来,竟不由得朝身旁几个贴身待卫招了招手,道:“走,随本宫进梦魂居见见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沈长安。” “殿下,不可啊!”太子身边一鹤发老者连忙劝道,看样子或许就是所谓的三师吧。 “扫兴,老头子给我吃那闷屁,你们一个个的也不让人舒坦,滚,滚,滚!”慕美奕一脸愠意,“我今日还非去不可了!我倒想看看这帝都城内何人在故弄玄虚!” ——毕竟这明晃晃着说出“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人可不是在故弄玄虚吗?既然有心求着招贤,那么他慕美奕也绝对是要好好试探一番的,听着那些传闻,想来必然有几分本事! “殿下,不可啊!”那老者急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他急呀,急得转起来跟街边玩的陀螺似的,可他也奈何实在拦不住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呀! 望着慕美奕匆匆而去的背影,街头不远处的蓝衣少年却是淡然一笑,稍稍隐了隐身形…… 第19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9) 传说中的梦魂居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奢华,仔细品来亭台楼宇间竟是别有一番烟波渺驾轻舟的水乡情味。 慕美奕此时已有了飘飘欲仙的感觉,这时缓步又行了不多远,抬眼只见那窗棂已掉落了些许碎红,那一个个神仙般的妙人儿也似深醉在那画舫般的轩榭之中——更似只应天上有的画中人一般,勾得往来的男子心神迷离,难怪乎梦魂居在帝都长安会享有如此盛名! 不过见惯了佳丽的太子殿下又怎会为这些俗世红粉心动?直到那袭素净青袍慢慢映入了慕美奕眸中,他才有了些许纸醉金迷的错觉…… 但见那人偃卧竹榻,偶有一丝窗外轻风吹拂睡梦中的人儿,吹皱了那迷人容颜,吹起了那垂下的青丝,又许是吹疼了那双忧郁的眼眸,竟如此唯美地划下了一行清露…… “当,当真是妙人。”慕美奕满眼欢喜,心猿意马,更是迫不及待委身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你,你可是那沈长安?” 青衫之人这才缓缓睁开眼眸,并未怪罪来人的轻浮唐突,反倒甚为淡然地朝人轻轻一笑。 看他一身恬然模样,笑容竟是如此摄人心魄,慕美奕心头的错觉更是被撩得高了些许,回过了神来之后更是卖弄了起来:“墨染青衣颜,陌上尘缘,几度云烟。长安真是不负那番盛名呐!” “阁下谬赞了。”沈长安起身理了理衣袍,先是行了个普通的见礼,待淡淡扫了一眼来人装扮后,复又隆重地行了一个全礼,“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0 不知殿下此来有何见教?” 慕美奕只觉眼前一亮,指着沈长安笑道:“你,你,你认得我?” 沈长安依旧一笑,“长安若没这点眼力又怎能立足帝都?” 慕美奕面上忽地一僵,果然不是凡品!故而他略带惊喜地望着沈长安那不惹尘埃的笑意,奈何望着望着眼神却是凌厉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沈长安依旧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被人如此相挟也还是笑着缓缓递过了一盏茶,“在下沈长安。” 慕美奕有些怔忡地接过了茶,端着茶盏似是思虑了许久,终于抬眸对上了那极是勾人的眸子道:“你,从此以后便是我的人。” 沈长安听完却是忽然笑着转过了身,错开了慕美奕那色迷迷的模样,声音里仍是不惊不喜,“殿下当真是求贤若渴,奈何在下却算不得什么贤才,多谢殿下有心赏识,只是长安却也有自知之明,平日里陪同殿下闲谈尚可,若说是治世……那么长安自是不敢领受的。” “你这又是何意?”慕美奕上前两步,“难道你在等的人不是我?” “风拂青衣笑意纱,花渐羞退半壶茶。雪融冰脆寒方尽,月色怀柔凉万家。”沈长安浅笑着望了望窗外,“风花雪月并非长安一生所求,故而委身于此也实属无奈,殿下青眼之恩长安难以报答,奈何长安无心致仕……还望殿下见谅。” “本宫愿意等!”慕美奕目光迥迥,也不知他愿意等的是沈长安的心还是沈长安的人。 沈长安笑而不语,幽幽望向了帝都中的某个方向…… 第20章 天光云影共徘徊(10) 送走了狗皮膏药似的太子殿下,沈长安却是淡淡地举起了手中茶盏,“长安何其有幸,襄王殿下来了何不入内品一杯清茶?” 蓝衣少年这才从屋外踱了进来,缓缓落座,优雅地接过了那一盏清茶,“传闻长安也是出身权相豪门。” 沈长安面上一怔,转瞬便又恢复了淡然神色,只是浅笑着为人添了一小杯茶,“愿闻其详。” “街头传唱的‘满堂花醉’想必也是出自长安之手吧?”慕美羡见人默认不由地面露轻嘲,“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我兄长面前悻悻作态?说什么风花雪月非你所愿,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 慕美羡尚未说完,沈长安却是颇具自知之明地接道:“殿下可是想说长安‘待价而沽’?” 见人失语,沈长安复又淡淡笑道:“人情冷暖,不过是人走茶凉而已,这一点殿下本该更是深有体会才是。”说着,沈长安又为人添了些茶水,“你看,茶凉了总是要添的。那么长安如今便是待价而沽又如何?殿下既知长安出身,那便该知晓长安择主自有考量,况且长安拒绝了太子殿下自是另有抉择,殿下又怎知我选的不是你呢? ” 慕美羡这才认真地反复打量了一下面前之人,看着他此刻与适才全不同的笑意心里不觉就是一阵寒意! “这世上,有人白首相知犹按剑,有人朱门先达笑弹冠,就有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有人倾盖如故,互为知己……美羡自当为之前的言行向你道歉,如今美羡期待长安的抉择,美羡同样愿意等!”说着,慕美羡朝着沈长安行了一个同辈之礼——皇子行同辈之礼可是对沈长安无上的敬意了,所以说沈长安心里也是闪过了一丝丝的异样的,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丝丝而已。 沈长安再度笑而不语,看来这位襄王殿下对那至尊之位还真是有意思的,不过说来也是啊,哪个皇子会对那个宝座没意思呢?只可惜长安并不想选他。 沉默了许久,沈长安终究是转动了一下手中杯盏,“长安近日夜观星象‘金星凌日,主有难,多战事。’殿下若信得过长安,长安便为殿下献此一言:若求善终便不可轻易冒进。” 慕美羡见人眸中深切的担忧之意,心里忽然骄傲了起来,“ 今之人,总角之友,长大忘之;贫贱之友,富贵忘之。相勖以道义,而相失以世情;相怜以文章,而相妒以功利。吾友吾且负之矣,能爱友之友如长安哉!如此也算美羡人生之幸矣! ” 见人如此相待,沈长安也是忽地一愣,奈何天下大局将定,时势已非人力可违逆!而他沈长安此生也大抵是洗不去那不忠不孝的骂名了,可他又能如何?匡扶雍康?他也曾想过以死明志,可是最后他也不是逃不过所谓命运吗?如今他要报的救命之恩,相携之恩,知遇之恩,是报也报不完的恩情,那么沈长安只能提醒到这儿,何况襄王无论怎样抉择大抵都是难逃宿命的…… 只可恨长安到底不忍见此人难得善终,便是明知“天意难问,机深虑远”也不得不放纵这一回了,若真能救他一时倒也不辜负了长安此番苦心了。 只是想到自己操的这些心从来都是自苦罢了,沈长安的心头不觉又是一阵落寞,自嘲了两声,果真是和那帮文人墨客呆得太久了…… 第21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1) 弹指荏苒,遥看梦魂居的一间豪华小榭之内,只见一袭紫色锦袍端坐桌前,另一青衫少年垂首静立其后。 又见房中精致香炉升起紫烟袅袅,他二人静默良久,为首长者终是耐不住心头薄愠轻叩桌案,“长安,你可是当真劝不住他?” 青衫少年缓缓抬首,可不正是那醉卧烟尘的沈长安? “数日未见,你也当真是不负外间予你‘君子当如玉,君子当翩翩,君子当是浊世佳公子’的盛名呐!”锦袍之人又是淡淡一笑,“时下有人为你如是定言‘来于世,却不被世俗所侵。’如今倒是不知你会如何解释。” 沈长安心头忽地一颤,他赶紧撩衣笔直跪下,“长安一时失察,有负义父教诲。” 锦袍老者也终是长叹了一声,“你又何尝是当真失察?你随我隐于雍安庙堂也有岁余,你是怎样的人,我又何尝看不透?长安,那些心思收起来罢,若此番襄王有幸沙场埋骨,自当为你记上一功。” “义父。”沈长安低低唤了一声,心头却是早已乱作一团,他也当真心虚了,更是心中有愧啊! 看天下风光,看烟雨江南,看塞外荒烟,夜深千帐灯。 那时,少年不羁;那时,少年得志。 …… 若非长安存了一丝心软,如今又何至于此? 可这丝异心却是长安无论如何也不愿去的,若非义父有命,或许长安从一开始并不会来到这梦魂居,是的,外人眼中最是繁华的梦魂居便是他们最精准的消息渠道,长安同义父隐于朝堂之后岁余,看清了以往从未看透的人心…… 如今长安渐渐现于世,故而与长安有过交集的总道长安是官场长袖善舞,词坛游刃有余,若自认榜眼便无人敢认魁首,可这一切又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1 与长安何干? 他虽改了容貌,换了身份,可他的骨子里的热血并未凉透,他并不仅仅是沈长安啊! 锦袍之人似是看到了沈长安眸中不甘之色,他终是抬袖轻轻抚上了长安的面颊,“梁州之役雍康必败,然而赵星銮此役尚不该绝,助他平定南夷之乱。” “义父?”沈长安面色一白,义父自是知晓长安最初的身份,如今遣长安归去是否存了一丝试探之意?又或许是…… 说到底,沈长安到底已经不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人了,正如外人所言,长安出身权相豪门,如此的身世便有太多身不由己,一旦踏入了此圈便是再也回不得头了。 情之一物,矢志不渝。 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澧王称帝固然可恨,奈何南夷之乱却是大梁袭我大雍在先,雍安雍康如何也自与他大梁无关!”锦袍之人说得甚是小气,不过如此模样倒也让人心宽了不少。 看着这样的义父,沈长安不由得热泪盈眶,一时气息不稳,竟是连跪也跪不好了。 不过锦袍之人倒也并未计较,只是挥了挥手,道:“即刻启程,若是保不住雍康,那便休怪我新账旧错一起寻你结算!” 沈长安跪着朝人一粲,“得令!” 慕青远看着这样的沈长安不觉心头一阵发酸,奈何此子也实在是可造之才,故而只好留在身边细细雕琢,只盼来日能成为雍安的肱骨之臣…… 第22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2) 沈长安此刻想到的自然不会同义父一般,他如今得义父之令前去相助雍康也自是想要多争取些的,若是可以在平定南夷之乱的同时再助雍康拿下雍州与梁州之间的汉水河便更好了!无论如何,他总是希望雍州可以更加强盛些的…… 最后,也是出于一点小小的私心,沈长安很想“路过”秦岭见见那人。 开皇十四年六月,沈长安终于踏上了雍康的故土,只是不知如今可还能寻到些许旧时记忆? 沈长安满心期许地策马赶至南疆,昔时“赳赳大康,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誓言似乎还在耳畔飘荡,昔时那人英容犹存在脑海,如今归来虽是容颜尽改然而乡音未变,不知那人可会惊喜?也不知那人可还认得出?长安满心期许…… “主帅,外面抓来一雍安的奸细!”副将赵联宋还是一如当初的大嗓门。 “压进来。”赵昱正了正身上甲胄,正气道。 沈长安满心欢喜地任人压着进了主帐,只是一进门,面上立马变作了一团锅底灰,他有些吃惊地看向了赵昱身旁的美艳妇人,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大胆!这是我大康绾阳长公主,如今的侯爷夫人!”一压着沈长安的小兵不由得因了沈长安直愣愣盯着他们夫人而多说了两句。 沈长安偏过头去不再看,倒也还算识相。只是忍不了几多时他又忽然有些痴傻地扫到了赵昱身上,看得赵昱莫名地浑身不自在。 赵昱轻咳了两声,又朝人挥了挥手,顿时帐内只余下了赵昱同沈长安二人。 “贵使此来何意?雍安莫非也想要落井下石么?”赵昱一脸的怀疑,“你可知我若斩了你,雍安也不会说什么。” 沈长安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差点就要把持不住了,不过在仔细分辨之后方才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份也不过是那“贵使”二字,于是他迅速地敛起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情绪,也恢复了一个使者该有的淡定与从容。 “若赵帅当真想斩了在下便不会费这样多的口舌。”沈长安镇定地笑了笑。 “哦?有意思。”赵昱玩味地看了看沈长安,“你的雍康话说得很好,我许你一个雍康的斥候总哨如何?” 沈长安笑而不语,只是淡淡地看向了赵昱——鬓角终是生了些许华发,雍康到底是耗干了他的心血,他那些华发之中可曾有一丝是为曾经的那个银袍小子而白?午夜梦回之时那个任性的孩子又可曾入梦? …… “哦,我还不知你是何人呢,一时爱重竟生出了揽才之心。”赵昱只觉再次让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如今战火不息,你也要当心性命,我雍康自不会留人保护你。” 沈长安一时怔忡,又有些犹疑地看向了赵昱,“赵帅不信在下的诚意?” 赵昱轻嘲着打量起了眼前之人,忽然生出了一丝鄙夷,偏过头去轻讽道:“贵国远交近攻的外交手段敝国还是知晓的。” 沈长安忽然有些绷不住了,他很想同赵昱解释清楚,急急道:“在下此来乃是奉命相助苏帅守卫汉水,然而梁州悍将不少,此战定要有赵帅相助方可守住雍康南陲最后一道防线,在此我愿立下重誓,此役绝不会生出半点违逆之心!” “否则便教你父子相逢不相识!”赵昱盯着沈长安狠狠地接道,沈长安心头却是又一怔,望向赵昱的眼眸里不知多了些许什么情愫。 第23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3) 虽说沈长安的身份还有待查证,奈何梁州方向近几日动作不小,康都也是接到了苏泽那个老头子几十封的告急文书才会把赵昱给派出来的,所以如今时间紧急,一时也管不了这许多,所以赵昱只得暂且将沈长安留在了身边,不过在风险实在太大的情况下赵昱还给沈长安加了个小小的禁制,奇怪的是沈长安居然没拒绝,赵昱心想着大抵是怕那个父子相逢不相识的恶毒誓言吧。 一声令下,赵家军整军齐发,沈长安看着如此场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黯然却是全数落进了赵昱眼中。 这日,赵昱本还骑在马上,远远却看见那个沈长安吐得个天昏地暗,一时间也似乎对沈长安有了些许怜惜之意。 赵昱上前拍了拍沈长安的背,大抵是想要让他好受些吧。 沈长安本想回过身来道声谢的,不过在看到赵昱略显歉意的神情之后也只好面色惨白地朝人笑了笑,道:“在下自知身份尴尬,受些禁制倒也不算什么。若在雍安,像我这样身份难料的人或许早就死了。” 赵昱一时失语,却也并非什么都没听明白,至少表面上看,这小子暂时不会威胁到大康。 心中有了些许计较之后赵昱只觉行程更快了些,也不过短短数日,赵家军的主力军便已经抵达了苏家军驻守的地方,想来后续大军不日也将抵达,整的算来竟比预期快了半日——而这半日余闲也是听了那青衣少年之言,看似绕了些山路,实则走了捷径得来的。 故而此时的赵昱对这位“小细作”还是颇有好感的,趁着大军停歇,他也悄悄来到了沈长安帐中——因了身份之故,沈长安虽住在赵昱不远处却也是不可能同住一间帐篷内的。 赵昱示意闲杂人等退下后只听帐内隐隐传出了几声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2 轻咳,继而又是一阵难以压抑的呕吐声? 这小子总不会是水土不服吧?赵昱有些郁闷地想着,脚下却是不停,如今他一身轻甲倒也显出了些许他本该有的俊朗模样——沈长安抬手挡了挡忽然刺进来的光线,待眯眼看清来人后也险些吓得滚落下来,毕竟这位赵帅以公务繁忙为由也有好几日不曾搭理过他了。 赵昱快步将人按在了床上,“不必行那些虚礼了,你也不算是我赵家军中人,况且先就不论这敌我之分,单看你如今模样,性命也实在是令人堪忧哇!你若死在了我赵家军中,我倒还真怕皇属军来个黄雀在后呢。” 沈长安在听到赵昱这依旧存着些许敌意的勉强算作安慰的话语之后,不觉便是失语一笑。 “你可是有何宿疾?”赵昱眉头皱了皱,扶人躺下后便直直问了出来,毕竟他二人如今根本谈不上交情,何况主帅亲至也可以算是不小的恩情了。 这话在沈长安听来也有了些许别样用意,他自然不会傻到说是身体上的禁制磨损了他太多元气,四年前的那场大火让他落下了所谓的宿疾,若是去了禁制好好休养便可痊愈之类云云吧?他眼珠微转,脑中便是一片清明,只是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番自嘲来。 第24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4) 见人迟迟不应,赵昱似乎有些失望,却不想沈长安朝人轻轻一笑,“不过是近日不留意染上了些许伤寒罢了,赵帅不必如此担忧。” 此番情态竟让赵昱也生出了一丝错觉,莫非此人当真不是池中物?这么多日的相处居然还是不能将这人看透,他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必阁下在雍安也不会是寻常人。”赵昱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长安,怎奈偏生瞧不出什么端倪。 沈长安再次笑而不语,这位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赵帅此番前来不过是得空了想要最后探知一下自己的底细,或杀或留也不过在这人一念之间,奈何看得明白了也实在令人心寒。因为他们之间实在不该这般处处透着算计…… “咳咳”沈长安又是一阵强烈的咳嗽,明显是身体实在欠佳,赵昱只得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然后怏怏地离开了。 此番收揽之心明显是无法达成了,只是身边有这样城府极深的人也不知是福是祸哇。 赵昱自然也不能因为一个沈长安而乱了大局,此番平定南夷之乱必须速战速决,一来雍安地头还在秦岭虎视眈眈,保不齐哪日越过了秦岭那么雍康就会腹背受敌,二来,若真可以趁着此次一击击溃了梁州的兵力,那么他日攻破汉水于大康而言也是指日可待了,那么雍安这一次才当真是雪中送炭了,而这也是他纵然心中有疑也迟迟不对人下手的原因。 也不知是否是这沈长安在雍安的地位当真非同一般,赵家军与苏家军会合了不到数日,雍安竟另遣了使者前来表示皇属军此次愿意一同征讨梁州,若是没有异议届时将另遣大将前来商定共讨梁州事宜。 赵昱明显是让此举震惊到了,且不说他当初只是顺便想取下汉水河以求自保,单那番太平险中求的谋划也足以让赵家军成为火中取粟的猴子,如今雍安愿同雍康联手?实在难以置信。 更何况,他们这还没开始打呢?怎么就有这样的自信呢? 不过雍安那个小细作的胳膊肘也不知是不是长歪了,当夜,那人居然来到了赵昱的营帐中说出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一个可能性! 这时,赵昱才认认真真地看了这个“小细作”一眼,这人身份太扑朔迷离,此次雍安另行派遣的使者分明一直在留意着他,所以说此次皇属军参战也是有可能为了这个小子,那么此时留他或许日后可以牵制雍安,只是今夜所言太过惊骇,可又不得不说他所言非虚,于是赵昱不得不在心中哀叹这太过聪明的人活着也实在是祸害。 赵昱将人扶回营帐之后,为了表示他们雍康的“诚意”所以就甚是大方地为人解了禁制,然后稀里糊涂地同人说说笑笑到了半夜,而这人居然一言不发地听到了半夜,最后赵昱在离开营帐之时终于敛起了笑意,淡淡地说了声:“慧极必伤。” 沈长安明显是听见了,心中一阵酸楚,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终是吹灭了灯火,在一片黑暗之中苦笑着流下了两行泪水,动了动唇,默默地接了句“情深不寿”。 第25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5) 开皇十四年七月,望日,雍康赵家军战于汉水,时,安襄王战于梁岭,未几,有谣言雍安与梁将曹渊媾合,赵侯不安甚,问策沈长安,密谈良久。 翌日,赵军攻城甚急,七月十九日,梁都破,渊伏死,翌日晨,再度攻城,梁将苏涵误听谍报,出城追击,乃诱入重围,战一日,人困马乏,赵侯亲自招降,苏某不从,愤而自尽,昱叹息,亲收骸骨,礼葬梁城。 七月二十五日,梁岭知梁都失陷,梁军无战意,七月二十八日,梁岭失陷,至此,梁国灭。 ——《雍史·梁国记》 病去如抽丝,去了一身禁制的沈长安翌日一袭青衫立在汉水河边,远远看去倒也有那么些个霁月风华的意味。 赵昱向人行去,却见人施了一个轻巧的晚辈礼——好小子!上回让他不必行军礼他如今倒还真不行那军礼了,惫懒倒是学得快! “在下谢过赵帅除了长安这一身禁制,长安此礼,一来致谢,二来愿为赵帅宽解心中忧虑。”沈长安轻轻巧巧地笑了笑,“赵帅不必如此忧虑。” “既然日后免不了要用你计策,自然不能太过折辱你了,当然,想来你也不敢造次。”赵昱话中有话,沈长安听来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做什么解释。 “长安出身雍安权相世家,故而对雍康的数次突变也算是心中有数。”沈长安看着滚滚的汉河水,淡淡道。 赵昱没想到这人答得这般干脆,甚至是根本不屑去伪装了,难不成此人还有更深的阴谋? 赵昱忍不住心头一怔,“你说的这些其实我并不知。” 沈长安却是轻嘲一笑,无论如何,他如今还不会对雍康下手,说出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要告诉如今这位眼中只有雍康的“赵帅”不必忌惮沈长安的身份,雍康的一切都在长安意料之中,所以如今“赵帅”不必这般小人之心了。 轻轻叹了一声之后,沈长安终究还是转过了身,朝梁都的方向望了望,道:“赵帅不必如此忧虑,长安自信定能为您宽解一二。” 赵昱也不是糊涂之人,他立马一脸笑意地盯着沈长安道:“你说的宽解一二想来也定然不止于此。” 沈长安只好略显无奈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幅最新的军机图,赵昱欣喜接过,不知拿着这张军机图心中可有些许歉疚呢? 沈长安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3 偏过头去不愿再看眼前这个人,心头奔涌的那股洪流真的就快从眼底迸溅而出了,真是的,明明已经过了弱冠之龄,心智反倒是更加不如曾经了。 赵昱紧紧盯着那张军机图,一番思虑后终是指了指图上几个点了朱砂的地方,“当今情势之下,长安可有何良策?”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沈长安居然也是毫不顾忌,对着军机图上的兵力部署一阵指点,甚至是连一旁的赵昱也有些看呆了,这小细作,哦不,这小子当真是真心助大康的?早知如此就该早日去了他的禁制,徒惹得自己这几日鬓角染霜。 第26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6) 一番分析之后,沈长安终于咬了咬唇,道:“此役破敌之策可分为三策,上、中、下三策,赵帅想用哪一策呢?” 赵昱尽力去摒除了旁的杂念,看着人如此倾囊相待心头也是一阵感动,于是从身上解下了月色的披风,为人轻轻披上——绾阳离开时亲手为他披上的,也不知今日怎么就轻轻巧巧地给了这小子,日后想来还真是不舍得呀不舍得! 待赵昱听清了之后也是有些孩子气地接道,“自然是上策!” 沈长安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此时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居然神色凝重地道:“还请赵帅听长安讲完再作抉择吧。” 沈长安正容道:“想必赵帅心中早有计较,如今我们手中有赵家军、苏家军、皇属军,此番攻下梁州必然是势在必行!只是此时也必要速战速决,纵使取不下汉水也必得率军赶往秦岭,想来雍安才是赵帅心中的首敌,故而长安的生死也不过在这旦夕之间,去了禁制又何妨?” 赵昱心乱如麻,也有些被人当场揭穿的促狭之意,最后只好不语默认。只是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明明在分析怎样攻取梁州,如今怎么连这个也算进来了! 沈长安似乎并未体会到赵昱的那丝促狭,相反,他眸中的黯然之色居然又深了几分,然后极是郑重地看着赵昱道:“长安此番不计生死也不过是想让赵帅看到长安的真心罢了。如今,赵帅忧虑的也不过是雍安的介入,若拒绝,难保雍康不会立刻陷入死局,若欣然接受,也难保雍康最后不会是兔死狗烹,正好与如今长安的处境一样。” “哪三策?”赵昱心头一阵寒凉,口齿也有些不清了起来。 ——这人还真是锱铢必较啊,时刻都在计较着自己处境,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嗜杀不成?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起了杀心的呢? “下策依旧,斩了沈长安以绝雍安虎狼之心,想必大梁必当舍汉水以解燃眉之急。”沈长安轻轻一笑,“如此也达到了赵帅本来目的,只是难保大梁首鼠两端,正如那夜长安所想,若雍安遣人出使大梁,接受了大梁的求和那么雍康自然是完全失败了,当是时,别说是汉水,恐怕雍康也有灭国之险。此一策,胜败不过雍安一念之间。” 赵昱黯然,看来要杀个沈长安还是这么危险的事啊,于是不得不有些心惊胆战道:“中策呢?” 沈长安依旧沉声道:“中策是赵帅答应雍安结盟,大康戮力攻城,只要取下汉水,雍安必当立即攻打梁岭,正如适才所见,梁州的屏障也不过是这一水一岭,那么到时大梁自然灭亡,到那时所得超过预计,损失却也会超过预计。” 赵昱皱眉,他正是想保存余力才会迟迟不愿破汉水而全力攻城的,而这小子居然知道…… 赵昱再次心惊胆战地沉声道:“那么上策呢?” 沈长安终于露出了淡淡笑意,道:“用奇破城,攻下大梁帝都,损失不大,到时在争夺战果雍康只需再克制一下就能达到全部的战略目的。” 赵昱心中一沉,眉头却是舒展,道:“可是如何用奇破城呢?” 第27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7) 沈长安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图上朱砂印,“战时大梁守军必分为两军,一军守梁岭以防不测,一军延汉水扎营,交相呼应,我等若想取胜,必先断其外援,正所谓擒贼擒王,所以我建议先取梁都,然后在汉水可以看到的方向点燃大火,那时并无旨意,想必梁岭的守军不敢轻出,外面的军队又必然以为梁都危急,前来救援,我们在途中设伏,全歼旁系梁军,外援斩绝之后梁岭又牵制了部分战力,赵帅就可以专心对付城内守军。到时,大梁必向雍安求助,而我等在攻城时便可穿上雍安的衣甲假意袭击我们的辎重,这一点,长安可以做到;再说那时我们只需表现得因为辎重被毁急忙撤退便可,再者,引诱守城梁军出城追杀,安排伏兵断去后路,诱杀主将,这时大梁所有的兵力已经损失殆尽,是以夺下大梁便是事半功倍。” 听到这里,赵昱终是面色白了又白,这个计策太过精密狠毒…… 赵昱不得不再次用崭新的目光看向了沈长安,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竟是一个心机深沉阴柔诡谲的人物,不由生出丝丝寒意。他的确不是什么善类,虽然也曾用过计策,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他从未见过这样阴险的伏杀诱杀连环圈套。最后,赵昱有些不大自然地捏紧了手中的军机图,略显仓促地前去安排作战了。 沈长安看着赵昱匆匆离去的赵昱,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别样的情怀,再看此时风平浪静的汉水之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还记得前朝曾有个名叫李频的诗人写过:“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如今放到自己身上来说也许还算挺贴切的吧?只是这丝平静终究是无法保留太久了啊,沈长安轻轻叹息了一声。 正当沈长安想要转身离去,却忽然被一个小子死死抱住了? “仙女!”那个小子高兴地抱着沈长安道。 沈长安面上一僵,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 “嗯?”那个小子看到了沈长安的喉结之后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面上飞起两团红霞,难不成是害羞了? “你是谁?”两人同时问了出来,不过,沈长安问得淡淡,这个小子问得极是大声,这大嗓门儿倒是把苏泽给引了出来了。 ——苏泽,也就是那个守了汉水十多年的雍康大将,据说比起当年的赵昱更是个宠儿子的老爹,只可惜他并不喜欢同人交往,是以大康都城也没能见过他几回。不过这人也是个靠军功一点点升到二品元帅之位的,比起赵昱因为勤王或是说因为娶了公主才升到了一品更值得军中之人尊敬吧。 沈长安还在追忆着,苏泽已经拉着儿子走了老远,就像躲毒、药似的。对此,沈长安只能望着汉水淡淡地笑了笑,沉沉地叹了口气,寒风刮过,分隔着的江水悠悠淌远,他的心里也多了一丝淡淡的惆怅,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4 第28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8) 七月既望,黄昏。 当赵昱领着一小股精兵偷偷渡过了汉水后才发现梁州此处的守将曹渊也不是什么善茬,于是赵昱不由得双眉紧蹙——真是同那小子纸上谈兵谈久了,居然也在潜意识里将这汉水河给当成了图上的一条墨色了?! 小小骚扰了一下梁军的赵昱此时回到了苏家军中,面上之色堪比锅底灰!本还想着要好好去骂一通沈长安的,却不想被人告知沈长安被苏泽请去了? 奈何闯进主营帐中却没看见那个胡说八道的沈长安,于是,赵昱气闷地在苏家军里晃荡了半圈儿才发现这里还有人吗?!苏家军怎么都不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昱气冲冲地正想抓个留下的小兵问问呢,却发现那个小兔崽子沈长安此时居然站在他的营帐之外!正想开口呢,却听沈长安极是平淡地说他已经把赵家军中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他有什么资格啊!居然把他给支开了,甚至还让他无功而返…… 赵昱心头火气又升了些许,一偏过头却忽然看到汉水对面居然已经着了大火? “苏帅行黑油火攻之计,所以长安擅自做主将赵家军中的人全部遣出,还请赵帅恕罪。”沈长安面上还是那副不悲不喜的表情,哪里有半点认错的意味! 可是如今实在不是什么算账的好时机,是以赵昱再气恼也只能憋着那股子气问道:“你的主意?” 沈长安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根据汉河水流速度,大概四更左右可以遍及三十里河道,我等只需在那时点开火柴,生明火即可。所以苏帅带人去进行了这第一步。” 黑油火攻之策是真烧了好大一把火,一想到渡过了汉水,曹渊那火烧屁股的模样,赵昱真是乐得心里开花,只是!那他算什么?这小子居然把他耍得团团转? 看出了赵昱面上的怒意,沈长安只好在心底憋了一丝笑意道:“此时赵副将想必已经集精兵猛攻梁都了。” 赵昱面上僵了僵,好吧,只想能攻下梁州,这“夺帅”之罪就不同这小子计较了!可是他心里不由得就又生出了另一丝怀疑,沈长安是怎么调动赵家军的?可是,这时候还不能找他算账,真是气死人了! “赵帅如今好好休息吧,明日的伏击还要交给您。”沈长安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 赵昱不由得又一次被人气得想要发火了!不是说伏击的活计是交给苏泽那个老小子的吗?怎么全然不同他商量呢!沈长安,沈长安! 看着气得直踹床榻的赵昱,沈长安在营帐之外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人发现的笑容,然后抬头看了看星空,笑得更加灿烂了。 至于回到床榻上向来浅眠的赵昱居然也是难得地睡了一个安心的觉,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禁暗骂自己的大意,他居然真的放心地睡过去了?只是赵昱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那一夜,他的帐中散了些许安眠香…… 至于如何调动了苏家军,那是因为沈长安同他们说出了更完整的部署——其实大抵内容都是同赵昱说的差不多,只是不同的在于多了让赵昱“打草惊蛇”的环节,当曹渊眼见着赵昱那一行人被击退后绝对不会想到与此同时还会有另一支军队悄悄渡过了汉水,可是说,黑油火攻之计是趁着赵昱他们败北而归时进行的。 此战首功,苏家军自然不会拒绝,至于赵家军如何被调动,其实更加简单了,赵昱不在,一切听从苏泽之言呗,这是赵昱他自己说过的…… 第29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9) 翌日,按着原计划由赵联宋于梁都城外点燃大火,汉水河这边果然误以为梁都危亡,曹渊不顾一身狼狈地从山间小路急驰一日而来,不想被临江追来的赵昱“趁火打劫”占了汉水,同时也是封了他们这些人的退路;然后赵昱将同时全部到达的赵家军留了些许后就前往约定的地方整合前一日派出的赵家军,曹渊可谓是在此腹背受敌了,纵使曹渊拼死作战,然而汉水河的守军也不得不落个被中途伏击的下场了。 当是时,梁军四散,赵家军合围而歼,同时赵联宋严守都城之外的通道,避免了消息被梁岭与梁都得知。 七月二十日清晨,休息了一日的苏家军队再次大举进攻,梁都守军苏涵击退数次进攻,不过守军也是同样伤亡惨重。然后也不得不由此可见这苏涵是一员虎将哇!连赵昱顿时也生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意,不过战局如何却也是早就定了的,只好看着梁国覆灭了哇! 到了未时,城下的苏家军突然混乱,然后立即收拢退兵,都城守军在城上看见汉水方向的雍康苏家军大营大火熊熊,这时,沈长安又遣苏泽之子苏文伪装前来,禀报说苏家军辎重烧毁,苏涵果然大喜,见苏家军败退毫无条理,想必不假,于是亲率铁骑从后面追杀! 大概也是苏涵当真骁勇,苏泽亲领的苏家军大败四散,被人追出二十里,佯败得比预计还狼狈! “阿哥,你随我回梁州吧。”苏涵在马上喊道。 “阿涵!我苏家生为雍康之人,死亦为雍康之鬼!”苏泽纵然十分狼狈,喊出的话还是让人心头一怔,不过苏涵当然是乘胜追击了,兄弟二人早已各为其主,如今还要讲什么情分呢? 不想隐藏在山中的赵家军突然出现,苏涵众人当即便被截断了后路,同时佯败的军队快速收拢,形成十面埋伏之势。战局到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涵如今也只余下了那残破的七千精兵,当时四处冲杀,苦战一夜,血染战炮,身背十几处重伤,终于冲不出去,身边亲卫全部阵亡,最后被赵昱与苏泽等人死死围住——那狼狈模样,不输赵昱和苏泽的灰头土脸!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此时轮到了苏泽向他弟弟招降了,然后一身劲装的赵昱此时也有了惜才之意,其实雍康两位主帅亲自劝降,苏涵就是降了也不会怎样,却不想苏涵忠勇,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两次,然后举剑自刎。 赵昱为之叹息,苏泽亲自为弟弟阖上了眼睛,而后赵昱命令厚葬,苏泽只说愿意把弟弟葬在梁州,然后就抱着苏涵哭了整整一日,苏文也是跪在了叔叔的坟前,虽知错也后悔,但若是还有一次机会,他依然会这么做。 ——这话听来或许很矛盾,可是对于苏文而言,他是为雍康效忠的,那么前来骗取梁将苏涵信任的人除了他以外便没有其他人更合适了,所以他不能后悔自己利用了叔叔;让他真正后悔的纵然叔叔已经知晓了自己“奸细”的身份之后也没有同父亲那样大义灭亲,相反,叔叔甚至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了他一命……而这些,除了埋在心底,他永远也不会同人说。 第30章 梁州依稀故人来(10)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5 却说十八那日,雍康赵苏联军黑油火攻之策已然传到秦岭,襄王慕美羡率军前往梁岭,不过他与沈长安早有约定,只好憋着气呆在梁岭修整,伺机而动。 十九日,赵昱再次攻城,梁州失去大将曹渊、苏涵,如今汉水、梁都无力防守,慕美羡此时才觉察出形势已经全然不对了,只是等他与雍安当局一来一去之后赵昱那老混蛋居然已经打到大梁都城了!从此,他真正学会了一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可是如今已是七月二十三日了,一想到让沈长安摆了这么一道,慕美羡简直是气得要跳起来了!而且梁都失陷的消息同样也让皇属军中军心大乱,纵使明知如今梁都已经完□□、露在雍康兵锋所指再无夺入手中的道理,可他们却还是气愤如此过瘾的仗居然没有皇属军的参与!岂有此理! 二十八日,慕美羡同皇属军把憋了一肚子的气全撒在了梁岭,此时的梁军本就无甚战意,不多时,梁岭失陷,至此,除却岌岌可危的梁国都城,大梁再无半分土地。 梁国纵然想要偏安一块都城的地方也已没了守备的军力,所以梁帝终于在二十八日黄昏开城投降,余下之事便是听雍康与雍安如何瓜分梁州了,那悔恨与痛情怎一个哀字了得? 后世也为此留词一首: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与河。凤阁龙楼连霄,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不过单雍州而言,此战实在胜得漂亮!雍安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此时发难雍康,所以赵昱是难得地睡了个踏实觉,想到梁国一役,估计做梦也笑醒了。 至于初露锋芒的沈长安也同样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用了十三日就把这大梁数十年的基业给捣腾得烟消云散,正当他喜不自胜时义父的一封密函才真是让他吓得一身冷汗啊! 一想到雍康、雍安朝野之中的唇枪舌剑,沈长安莫名心悸。此时的沈长安才有了些许追悔莫及的心思,如今他可是只想合尘同光了,毕竟谋士多半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小命儿要紧。 沈长安此次献策之举其实雍康也只有两位主帅和军中几个心腹之人知晓,而雍安当局,估计此役之后他是再也逃不了的了,一想到诸事缠身,沈长安是溜也来不及啊! 当夜,沈长安就是一病不起了——至于是装病还是真病了那也并不十分重要了,毕竟此时两军的庆功宴上也不需要他来和各位莽汉喝酒;不过,苏泽和赵昱还是一起来探望了一下这个真正统筹全局的人,当然,更多的意思是要替雍康招揽这位人才! 但是,沈长安那说一句话要喘三喘、动一动就要咳半天的身体状态也实在是让两位主帅不好多说什么啊,于是,最后也只能让这位好好休息了。 但是,沈长安是知道的,在慕美羡代表雍安进梁都谈分封条件的同时雍安方向又来了一位重要人物,他偷渡汉水,却是飞鸽传信说是只为见沈长安一面。沈长安心知此人身份,只得拖着病体求赵昱放行,可到底如何要应对才好呢? 第31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1) 七月二十九,自沈长安接到了一封密函之后就是愁眉不展,他的种种变化赵昱自是尽收眼底,可无论如何这总也是人家私事不是? “长安如今的身体可还支撑得住?真的这般着急回雍安?”赵昱看着沈长安忽然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也不知是真的担忧他的性命还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天纵之才。 “雍康与雍安本也算得一母同胞,只要不越过秦岭长安助雍安亦或是助雍康又有什么分别?”沈长安轻叹了一声,“赵帅,长安今夜想去见一个人,独自去见。” 赵昱面色忽地凝重了起来,心中踌躇,“可是雍安来人了?” “是。”沈长安眸色一转,却是不愿对他说什么假话。 “罢了,你去吧。”赵昱挥了挥手。 沈长安伏身跪倒在地,“明日长安必当归来。”一个大礼,让赵昱受得脚步也有些不稳了,只是当他后来知悉一切时才发现此时的自己辜负了一颗怎样的心。 如今若是还猜不到那位雍安来的重要人物是谁也就真是赵昱脑子太久不动了,这世上还有谁的一封密函就能吓得沈长安大惊失色呢?还能有谁能让沈长安这个出身“豪门权相之家”的小子拖着病体也非要去见的呢? 纵然答应了放行,赵昱也得防着那人不是?纵然答应了让沈长安独自相会,赵昱也得尽一个保护现任“谋臣”的责任不是?于是,在沈长安赶去见那人的同时,赵昱竟亲自前去“保护”了,对此,沈长安除了无限落寞以外也只剩下一丝隐隐的失望了,而这大概也成了他最后抉择的关键吧? 汉水河畔,一叶扁舟之上。 “听闻长安染了寒疾,我多少有些不放心呢。”一身紫袍的慕青远为沈长安手中的茶盏添了些许温水。 “寒疾,书上有言:痛者,寒气多也,有寒故痛也。寒气客于脉外则脉寒,脉寒则缩踡,缩踡则脉绌急,绌急则外引小络,故卒然而痛。”沈长安背得顺溜,眼中却是无限自嘲之意,“义父纵使明知长安如今浑身疼痛不堪,不也没有半丝怜惜之意?” 若换作往日,沈长安绝不会如此放肆,只是这回与义父同来还有长安并不太想见到的一人…… “长安。”墨袍之人眉头一皱,咂了咂嘴,“昔日你也曾说过,你今生所求不过是带着酒,乘着一叶扁舟,在十里平湖之上悠然自得。可是如今见你此番作为……又哪里是我们不肯放过你?” “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沈长安笑了笑,“很可笑是不是?长安之愿殿下可能为我实现?像长安这样的人早已知晓鸟尽弓藏的道理,义父的密函长安已经收到,殿下的话长安也已经听完,那么长安可以走了吗?” “放肆!”慕青远终于面带愠怒,“长安,你可是当真明白我赠你‘楚’字之意?” 沈长安身形一滞,终于面带悲戚地瘫软在了小舟之中,“楚,淮阴也,义父想告诫长安不可以韩信自比,否则必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慕青远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墨袍少年,“淮阴侯之所以可以得到汉高祖重用自然离不了萧何之功,长安,莫要忘了何人才是你的萧何。” 第32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2) 沈长安抬眸向墨袍之人望去,眼中写满了隐隐的不甘与无奈,义父之所以救他,之所以教授他那些治世之术,之所以在他助赵昱灭梁后不计前嫌地留下他,全是为了眼前这个少年——沈长安不得不认定的主君,长安此生不得不伏身为奴供其驱使的“萧何”。 那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6 墨袍之人此时却是用了一番睥睨天下的霸气直直盯向沈长安,不轻不重地开口笑道:“至少,你不是我的敌人,” 沈长安身形再次滞住,末了侧首看了墨袍之人一眼,“既然义父选了殿下,那么长安自然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墨袍之人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慕青远也是恢复了一个和善老者的模样。 “来,添茶。”慕青远将手中茶壶递给了墨袍的少年,另一手却是向下招了招,示意长安坐下继续聊。 沈长安轻叹了一声,终究是抬手接过了未来主君递过的茶,江风清凉,饮过此茶暖暖也好。 当然,沈长安又怎会不明白义父心意?此来目的有二,其一便是为人牵桥搭线,由此可见,义父对长安也实在是爱重,不惜让那人亲自为长安添茶,那么长安又怎能不识好人心?何况作为一个“谋士”,有此待遇,夫复何求?而且这既是早已注定的那又何苦相互为难?那人终究是长安未来要侍奉的主君啊…… “还望殿下海涵,莫要介怀长安先前不敬之意。”沈长安同样为人添了茶,抬了袖先干为敬。 “得长安相助我又何愁大业不成?”墨袍之人也是爽朗接过,一饮而尽。 “那么,”紫袍的老者出声后又顿了顿,“长安,可想好了如何交待了?” 果然!义父目的之二就是拉着人给长安立规矩了!虽说明知这账迟早要算,可是这江面上不该聊点更有情趣的事儿? 沈长安轻咳了两声,“长安无话可说。” “那便由我来为你说。”紫袍之人从身后掏出了一把戒尺,“伸手。” 沈长安一脸苦笑,心底暗忖怎么这年头教训孩子都流行这套?可他终究还是识相地伸出了手。 “让你助赵昱取汉水不过是不想大梁欺我雍州无人,可你倒好,竟助雍康拿下了梁州?”慕青远重重挥了下去,“你能耐不小,竟不怕雍康兔死狗烹?” “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长安可以在这短短数日一举攻下梁州,甚至还拉了襄王入伙?”说话间慕青远的眸色也是凌厉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是何人救你出苦海?你又可还记得何人是你的衣食父母?沈长安,我何曾教过你如此忘恩负义?” 老者似乎越说越来气,下手便也越来越不知轻重,直到沈长安“嘶”了一声之后老者才“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药,扔给墨袍小子,然后背过了身,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弧度。 沈长安摊开了手指,任人上着药,眸中一片水雾,“义父,长安自知此生早已卖与帝王家,只是请义父放心,长安会给义父,也给殿下一个交待。” “记住你的承诺。”慕青远声音清冷,转身看到泪眼朦胧的沈长安,心却不由得一疼,他知道长安已然懂了自己今日一行的苦心,怎么忽然有些后悔将长安教得如此通透了呢?甚至教得连他自己也看不出沈长安的选择…… 第33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3) 慕青远略有些歉疚地对上沈长安的眼,曾经那样倔强的眸子如今却是这般楚楚动人?可他纵然心疼了却也不会改变心意——只见慕青远偏过头去,面色凝重地将手中戒尺递给了墨袍的小子。 墨袍少年也是一阵恍惚,待明白了老者用意后便是极其满意地接过了戒尺,朝沈长安轻轻一笑,道:“我等你的答复。” 沈长安此时也不得不扫了一眼戒尺,然后竭力打起了一丝精神,终于侧首朝人笑了笑,“好。” 夜风清寒,沈长安终是让江风激得轻咳了两声,甚至稍稍留意便可知他此时的身子正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可他终究是静静跪坐一旁。 迷糊间听他二人又说了些当今情势如何如何的话,其实他二人大抵也不过是说给长安听的,话中之意长安又何尝不知呢? “长安,该说的我等也已说完,你便好自为知吧。”慕青远抬手轻轻按了按沈长安的肩,私下又说了几句虚话之后就将沈长安领到了岸边,却是再一次欲言又止。 沈长安朝人浅浅笑了笑,“请义父放心,长安既许下承诺此心便不会变。” 目送他二人驾着小舟飘然离去,沈长安也终于可以卸下了一身的强力支撑,步态有些轻浮地回到岸边芦苇荡,此时只想快些赶回梁都,明日可还有要事等着长安呐!只是不知为何,忽地感受到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杀意,沈长安不得不立马打起了十万分的精神,“何人在此!” “我只是有些不大放心你罢了,长安,你今夜见了何人,又说了何言我并不知。”赵昱一脸坦诚地从芦苇中走了出来,“夜风清寒,你近日操劳,为此役谋划颇多,如今才使得你身子这般弱,来,先披上吧。” 沈长安见到来人时已经敛了一身杀意,听闻此言之后更是心头一暖——他顺势拉住了赵昱为他披衣的手指,“多谢赵帅厚爱。” 慢慢对上了赵昱的眸子,在心底默默地说道:“你若是想知晓些什么,我自是不会瞒你,你若开口,我亦当知无不言,你又可知你与旁人于长安而言终是不同的。”心口奔涌的情感再次化作了眼前的一层薄雾,不过也幸好夜色浓重,旁人看不出来。 赵昱本也只是有些怀疑,奈何药香太明显,何况如今天上更是云淡月明,他一低首便已看清了沈长安掌心的数道粉色痕迹,“你的手是怎么了?那舟上之人……” 看到赵昱眸中的关切之意,感受到了手指被紧紧捏住的来自那人的担忧,沈长安心头也是一暖,竟不由得恢复了一个孩子的模样,朝人略带腼腆地笑了笑,“今夜长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过是长辈教训小孩子罢了。” 赵昱听完便也是满眼的笑意,“哦?长安竟也会说错话?”说着竟弯下了腰来,“既然挨了打,那也要有人来宠宠这个小孩子才好啊。” “这,这不妥吧。”沈长安退了两步,“长安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赵昱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竟一下子便上前将人扛到了肩上,“小孩子果然是最难哄的。” “您当真是在哄长安吗?”沈长安的声音里竟夹了一丝哭声,“赵帅莫要介怀,长安只是忽然间想起了幼时的事,那时……家父从不对长安说起这样的话。” 赵昱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第34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4) “赵帅,这样实在不妥。”沈长安就这么让人扛着,总感觉怪怪的,“长安受不起这样的恩宠啊!” 赵昱将人放了下来,捏住了他的肩,道:“长安,你受得起,你受得起雍康所有人的恩宠!” “赵帅。”沈长安也对上了赵昱略带心疼意味的眸子,“若长安说害怕自己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7 终有一日会落得个‘敌国破谋臣亡’的下场,你可信?” 赵昱忽地一怔,他又怎会不知长安话中何意?雍安如何他不知,可是雍康如何他却是自信有能力改变的,“长安大可放心,我雍康绝不会负你!” 沈长安忽然失语苦笑了一声,“不必许这般承诺,长安从来不信。” “你?”一声惊异之后赵昱才忽然想起:沈长安是那样心思深沉的人,自己又何必同他讲这些? 诚然,明显感受到了一丝嫌恶的沈长安却是抬手将人的手指扫下,“明日赵帅便会知道,长安所言非虚。” “你可敢与我赌上一赌?”赵昱笑了笑,“若明日我护住了你,你便随我回康都,我护你一世。” “好,若长安不幸身死,也请赵帅将我带回康都。”沈长安朝人笑了笑,“即便你护不住长安,也请赵帅定要护住自己。” ——无论你是否护得住长安,长安都不想离你而去了,长安只想和你一起回康都,这样纵然长安身死也定可护你一生一世。只是,请你千万不要恨我…… 沈长安眸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心底的酸楚更是一下子开了闸,收也收不住了。 赵昱眉头微蹙,他听不明白沈长安是何居心,只是隐隐觉得一种莫名的苦涩涌上了心头,挥之不去。 …… 七月三十日,雍康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了大梁宫中,此时赵昱得瑟不已,望着舞池中央的笙箫歌舞,心中更是无限欢喜。 奈何这远离了销烟的战场远不是世人本以为的那般和乐融融,静坐一旁的沈长安有些担忧地对上雍康众人,他们可知慕美羡正憋着一肚子窝火?若梁帝一事稍稍处置不当便可让整个雍州下不来台! “襄王殿下说这梁州十之七八不该划入我襄康么?”毛微气得胡子直颤。 ——说话的这人正是雍康此行主事洽谈梁州瓜分事宜的毛相毛微,此人锱铢必较,唯利是图。派他前来商谈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笑话!”慕美羡眼眸似刀,恶狠狠刮了过来,“雍康不过是我雍安的附属国罢了!本王以为此役雍康正好来向雍安表忠心,怎么,难道不是么?” “你!”毛微语塞,只好盯向了赵昱——赵昱低头咳了两声,这里的销烟实在太呛人了,他也只好用手肘捅了捅身后仍在发愣的沈长安。 却说沈长安在见到襄王殿下之时心中也是一阵歉疚,毕竟此役赵昱之所以势不可当多半也是托了这位襄王殿下的福,而最后的最后,他却不得不令襄王殿下再吃一次瘪了——想来襄王慕美羡也是戎马倥偬,吃了一肚子气的确窝火,不过他倒还不至于在大梁都城找自己算账,是以慕美羡心中的火发到了明面上,也就是那个毛相身上,长安对此表示甚是理解。 第35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5) “襄王殿下。”沈长安上前来行了一礼,慕美羡“嗯”了一声之后继续鼻孔朝人——不过这差别对待也足以给雍康朝野埋下祸根了!对此,看着毛微一脸怒意,慕美羡的嘴角也终是轻轻扬起了一丝弧度。 至于另一旁的梁帝,不,是曾经的梁帝,他眼见着雍安与雍康不和心头却是再也生不出什么好笑之意了,是他低估了雍康之中的能人,也高估了梁州的战将。如今他实在是不愿再对着一群看他梁国歌舞拍手叫好的雍人! “如今争辩土地事宜为时尚早,我们何不来商讨一下梁帝的纳降?”沈长安微微笑了一笑。 “当然是随我等回雍安!”届时也可收拢梁国余勇啊,慕美羡如是思忖。 “正有此意。”沈长安依旧不温不火地笑着。 “好。”慕美羡甚是满意地朝人点了点头——看来沈长安还是知道胳膊肘子往哪儿拐的! 于是慕美羡也按着他们之前商量好了的开始演起了戏折子,只见他颇有一丝玩味地看向了沈长安,“传闻雍康之人诗词颇佳,可否请阁下作诗一首?” 这境地居然叫人作诗?梁帝等一众人面上更加羞愧了。 沈长安朝人行了一礼,“长安并非什么才子,只是如此场景不尤得想起了一首家乡小曲。” “是吗?”慕美羡眼前一亮,“本王愿为你抚琴!” “如此便谢过殿下了。”沈长安向人行了一揖,“眼儿媚。” 乐声起,梁宫之中无不浸染了一丝苦涩与悲戚,哀词出,多少宫人垂泪凝噎? 梁帝语塞,起身借口离去,片刻之后后宫中便传出了梁帝饮鸩自尽的讯息。 一曲送行,梁国后世之人论及无不是满腹悔恨,而那首催命词却是因此流传了下来: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遶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这时慕美羡才算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立马撕了沈长安!他居然让人耍了?居然又让人耍了!不过转念一想,经此一变,雍康那些畏首畏尾的老匹夫也是定然容不下这样的人了吧?如此想来纵然卖力如沈长安,巴掌大点的雍康到最后不也还是没有他沈长安的半点立足之地? 果然,向来以情义著称的雍康之人此时看向沈长安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可怕之人…… 梁帝身死,名将星殒,如今的梁国便也是再无复国的希望了,纵然当日场景有些尴尬,不过于雍州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雍康与雍安谁也别想借着梁帝又或是梁帝的子嗣来招揽梁将,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谁也别想得逞! …… 一夜沉寂,开皇十四年八月的第一缕阳光的光晕染红了梁岭的大地与苍穹,空气中呈现出从未有过的清晰与透明,只可惜原本一颗颗躁动的心却是再难重归温柔的律动…… 了却了不少心事,又经过了一整夜的休眠,沈长安身体多少也有了些好转,此时心情舒畅,不觉间便走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小巷之中。 想不到这不经意间居然还看到了一身酒气的赵昱? 沈长安终究是走了进去。 第36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6) “嗯?”赵昱见到来人之后便从酒舍之中缓缓立起,步子似乎也有些乱。 “长,长安,你来啦?”赵昱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地指着沈长安似哭又似笑,断断续续地说着。 沈长安见人如此模样,不由得一时恍惚,眸中似乎又有了泪意。 “长安为你去寻些醒酒汤来,可好?”沈长安转身欲走,却不想赵昱酒后颇无赖地拉着人,“沈长安,你,你留下,不准走!” 沈长安一怔,不过还是很贴心地扶住了赵昱,甚至还特地扯出了一丝淡淡笑意,“好。” 沈长安坐到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8 赵昱身旁,酒保却是满心欢喜地跑来找人要酒钱,“这位客官已经喝了一夜啦!人家喝完了就睡,哪想这位客官酒量实在太好……” “行了,够吗?”沈长安会意,递过去一锭银子,不过转念又叹了口气,再次出声道:“罢了,他也实在不能喝了,再给你一锭,为我们雇辆车吧。” “好咧~”酒保一脸堆笑地跑开了。 “长,长安……”赵昱醉生梦死间也在口齿不清地叫着。 “嗯,长安不曾走远。”沈长安将人扶起,任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酒保牵过马车,此时看人实在扶得吃力,不由得上前搀了一把,“一般人是老子来这儿领儿子,你们这倒是稀奇。” 沈长安也不由得尴尬地笑了起来,“这位小哥真是说笑了。” “长,长安!”赵昱形象极不雅地瘫在了沈长安身上,“随我回雍康!” “会的。”沈长安搀着人进了马车,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安慰着,“赵帅且先睡会儿,醒来之时便到了。” “你不许走!”赵昱死死扯住了沈长安的衣袍,“不许你走!你……你必须同我回雍康!” 沈长安一怔,最后也只是将人的重量靠在了自己肩上,感受着那沉沉的呼吸声。 “纵然你醉了,我也不想骗你。”沈长安为人拢了拢衣袍,“我注定不会留在雍康,昨日你们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所以……这梁国也只会是我送你的最后礼物,只送给你的。” 没有人发现,沈长安的眼前一片水雾,而赵昱的面颊上也留下了一行水印。 马车穿梭在略带些生气的小巷之中,车外的风景仍透着战火过后的那种苍凉,可纵然如此风物却也是正在慢慢消逝,纵然带了些许往日痕迹,却也终究不是曾经的那一派风华…… ——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 ——有些人,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 ——有时候,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 “主帅!”副将赵联宋见两人同时回来时也是一阵惊讶。 “赵副将,你且去安排大军班师吧,想来赵帅也快醒了,这里,若是你放心长安会安排妥当的。”沈长安明明不是军中人,可是不知为何,他的话里总让人觉得有股子不容抗拒的威势。 “赵帅?”沈长安侧首摇了摇,奈何赵昱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沈公子,要不我另外再派些人来一同照顾主帅?”赵联宋一脸的尴尬,毕竟主帅喝成这副德性在“外人”看来实在够丢人的。 “也好。”沈长安刚想把赵昱送到赵联宋怀里,却不想赵昱忽然醒了?然后朝人身上吐了个爽快,继续晕睡…… 沈长安不由得有些懊恼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肩膀,然后一脸苦笑地看着赵联宋——这世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本还有些得意这次又把慕美羡耍得团团转了,如今却是让赵昱坑得如此惨! 无奈,沈长安只好将外袍脱下,如今只着了件鹅黄的中单,想来也算是极其单薄了。 第37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7) “沈公子还是同主帅一起入内休息片刻吧。”赵联宋提醒道。 沈长安看着赵昱死死捏住了自己的手,只能淡淡苦笑道:“只能如此了。” 将赵昱扶上床榻,沈长安极其细致地为人宽衣解带,擦身推拿,就好像一个儿子对待父亲那样…… “长,长安,你到底是雍康的人,还是雍安的?”赵昱翻过身,话里似是还带着些许醉意。 “长安是雍州的人。”沈长安低声轻语,甚是温和。 “又不肯说实话了?”赵昱仗着醉意笑道,“你就当真不能……不能留下?” 沈长安满眼的诧异情愫,不过最后终是淡淡笑了笑,道:“赵帅,长安如今所言便是真心实意,不敢有欺。” 不知赵昱怎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坐了起来,而后一把揽过了沈长安就往腿上按,扬手挥了几下,威胁道:“留在雍康,否则……” 沈长安闭了闭眼,低声回了句:“长安不能。” “我不准你为雍安出谋划策!你是雍康的人!”赵昱似乎真的在犯迷糊。 “长安无法答允。”沈长安将身子向前移了移,似乎是为了让赵昱更顺手? 如此情形,饶是赵昱再想借着醉意“任性而为”也不得不心头发颤了!沈长安这是在做什么?只是赵昱尚在发愣,沈长安却是闭了闭眼,紧紧攥了攥拳头,不过似乎又触到了掌心的伤?其实他似乎也让这淡淡的酒味熏醉了,好想就这么不负责任地醉一回。 “你?”赵昱顿了顿高高扬起的手,忽然有些吃惊地质疑出了声,只是出口了之后才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暴露了! 沈长安这时终于起身整了整衣袍,朝人不明深意地笑了笑,道:“赵帅有心爱护,长安心领。只是赵帅不必如此曲折回护,毛相若当真起了杀心长安便活不到今时,何况……长安担不起赵帅如此爱重。” 听着不咸不淡的声音,赵昱忽然有些恼火了,他是再也装不下去了,手上的酥麻似乎也是让人分外地恼火,他只好甩了甩那只甚是不安分的爪子,稳了稳心神道:“你果然是知道的!老夫也不必再装疯卖傻了,如今我只问你一句,长安可当真是宁死也不辅佐我大康?” 沈长安终于浅浅笑了一声,心神领会,似乎很是自嘲,不过转瞬却是目光炯炯地望向了赵昱,道:“长安此生货与帝王家,至于这雍州姓夏姓慕于长安而言又有何分别?” 未待赵昱回答,沈长安却是忽然换了一丝服软的语调问道:“若长安当真选了雍安,你便也当真会毫不留情地要了长安的命吗?” 赵昱失语,他实在不知如何作答——若沈长安有心要雍康覆灭又何必得罪了慕美羡,而且还被那神秘之人责罚?他分明选的是雍康啊!可沈长安若非心向雍安,为何毛相会说长安数日前便已经劝服了梁帝的姬夫人侍奉康帝陛下?沈长安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第38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8) “长安,纵使你无心辅佐康帝,也请你念在老夫今日救你一命的份上告知于我,雍安可是要对我大康下手了?”赵昱盯着沈长安,竟是没来由地吃定了沈长安不会欺瞒,纵使他从未看透过这个心思深沉的少年,却是没来由地相信了,莫名奇怪。 至于沈长安,在他听闻此言之后心头也是一凉,沉默了片刻过后终是略带苦涩地望了赵昱一眼,“长安终究是让赵帅也有了畏惧之心了吗?怎么,竟不惜利用这最后的情分了?赵帅就不怕长安将你也算计进去?” 赵昱再次对上沈长安的眼眸之时却是又一次怔住了,心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19 怀诡谲的沈长安居然会是这样的神色?猛地想起沈长安方才所为……似乎当真是自己有些过分了? “长安,我……”赵昱支吾着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最后终于决定辜负了沈长安那令人无法看透的心意,开门见山道:“长安将姬夫人放到我主身边实有嫌疑,所以毛相的考虑也有道理。我救你并非存心设计,方才更不是有意羞辱你,只是长安应当清楚,若你心意已决雍康便绝不会留下你这样的威胁,纵然是你取下了梁州……” “长安对雍康早已心灰意冷,赵帅不必费心挽留,我意已决。”沈长安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只是他心里的悲哀却是没人能看透了。 沈长安心底失望的又哪里是什么雍康呢?真正让他如此伤心的是赵昱,是赵昱啊! 赵昱将人上下扫了个遍,最后终是敛了一丝杀意,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般直直看向了沈长安:“老夫如今只想知道长安助我雍康夺下梁州可也是贵国谋划中的一步棋?还望实言相告。” 沈长安微微一怔,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怒意,不过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而已,连赵昱也是觉得定然是自己看错了,真是假戏真做把酒喝多了…… 一声轻叹之后,沈长安终于认真地看向了赵昱,道:“赵帅眼中的长安便是这般攻于算计?罢了,这大抵是长安能为雍康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哦?”赵昱嘴角轻扬,等待着后话。 “雍康最精锐的军队不过赵家军,如今梁州未稳,所以一部分赵家军是定然要留在梁州的,只是赵帅到底是无法放心雍安的,那么赵家军余下的军队如今也就被赵帅留在了秦岭,这也就是赵帅为何迟迟不肯回朝的原因。苏家军与皇属军看似都是集结在此的,雍安襄王殿下也是亲自坐镇此处,孰不知雍安此次来的并非只有这么一位殿下……”沈长安犹豫了一下,“不错,攻城必攻心,毛相很厉害,他也看出了康都如今已成了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所以姬夫人的出现触到了他的痛处,那么一切本该算无遗策的情形便是不得不重新来看了。” 见赵昱听完呆愣当场,甚至没有丝毫动作,沈长安不禁皱眉提醒道:“姬夫人自认是梁人,亡国之痛她自然是要算到雍康头上的,那么外间传闻如此贞烈的女子又为何会前往她所谓是恨之入骨的雍康的呢?长安又究竟是如何劝服她的呢?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想来此刻赵帅赶去还来得及吧。那么赵帅如今还不动身前往康都再来一次勤王吗?” 第39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9) 赵昱神思回转,眸中立即闪现出了压抑良久的狠戾之气,他直直盯向了沈长安:“老夫先前还有些犹疑,然则纵是日后赵昱为千夫所指,如今也决不能容长安在这世上多活一日,莫要怪我。” 对于赵昱的猛然出击,沈长安下意识闪身一避,这一刻,看着赵昱面上难以置信的神色,终是沈长安打破了这尴尬场面——只听他有些呜咽地说道:“赵帅日后定会后悔的。” “若长安今日不死,老夫同样会后悔。”赵昱转身从几案之下拔出了匕首,再次猛地向沈长安刺去——方才那一闪躲便可看出这沈长安身手本是不错的,他本以为仍要花一番气力,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却不想这一次沈长安却是不曾闪躲,甚至是拉住了赵昱的手,往腰侧刺得更深了些,温热的液体就这么滑腻在二人手中…… 对上沈长安泛红的眼眸,赵昱不知为何,心竟莫名地疼了? 沈长安顺着赵昱的手臂一点一点跌坐在了地上,最后终是扯住了那团熟悉的衣角,咬牙道:“愿赵帅永不后悔。” 赵昱也是堪堪扶住了沈长安有些瘫软的身体,正如不久之前沈长安扶住了烂醉如泥的他一样,不知怎的,心头的疑团更加厚重了起来。 “为什么?你本可以……”赵昱问到这里时忽然问不下去了,是啊,本可以什么呢?本可以躲开吗?然后拖延些时间?最后两败俱伤? “从此,你我两不相欠。”沈长安捂着伤口低声说道。 赵昱虽是心有不忍,此刻却也半丝不悔,他终究是叹了一声,道:“刀上淬了毒,若上天怜你便是天要亡我大康,你好自为之吧。” “若有幸得上天眷顾?”沈长安扯出了一丝苦笑,“长安发誓,此生必将踏平整个雍康!” “你!”赵昱一怔,心口又是莫名的一阵绞痛,“若真到那时赵昱亦当拼尽全力,此生绝不负我大康!” 看着赵昱的背影,沈长安终究是倒在了冰凉的地上,笑着哭了…… 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他呢?他到了此时才发现有些话错过了,便是再也开不了口了,有些人失去了,便是永远也回不来了,明明他们都没有错啊,那么错的又是谁呢? 指尖还有些许酒香,看来真是醉了呢,醉得如此痛彻心扉,醉得只愿一切不过是梦一场,可是他们真的醉了吗? …… 帐外,赵联宋有些诧异地看着一手鲜血的赵昱,终究还是忍不住朝帐内望去,小心地试探道:“沈公子他?” 赵昱轻叹了一声,似乎还是没有从那太过迷离的醉意中醒来,他终究是有些无力地低声问道:“联宋,你说我当真会后悔吗?” “恕末将愚钝。”赵联宋极用力地朝人行了一个军礼,不过他这个样子赵昱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他终究是失神地回望了身后一眼,“联宋也怪我待他太过无情了?可是毛相说得并没有错啊……怎么办呢?我已经有些后悔了……” 第40章 一寸还成千万缕(10) 当赵昱冲进帐篷之时却发现沈长安居然不见了?赵昱有些自嘲地拾起了那柄绯红小匕,看着刀刃上残存着的些许血色,他终究是失声笑了笑,“你又料到了?是啊……” 赵联宋一脸迷茫地看向了赵昱,却见赵昱将那绯红小匕递了过来,“绯红小匕让人换过了。他竟是知道的?是啊,他既然可以知道毛相与我昨日的密谈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杀他呢?如此可怕的人啊……我到底该后悔失手伤了他,还是后悔不曾杀了他?可他终究是说对了,我已经后悔了。” 赵联宋仔细地看了看绯红小匕,这时才发现刀刃竟是可以缩回去的?也是啊,上好的匕首上又怎么可能会沾上血迹呢?沈长安也太恐怖了点,居然连这个都换了…… “传我密令,见到沈长安格杀勿论。”赵昱眸子忽地狠戾了起来,是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纵然他也会后悔,可他却是绝不后悔下了这样的令! “沈公子的深浅终不是我等可以试探的!”赵联宋急急接道,要知道沈长安居然可以料到这一切,那么就绝对也可以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0 逃过一切试探!可是当他扫过了赵昱眼中的杀意之后心头不觉一惊,怎么,不是试探吗?难道真的要…… 赵联宋又扯住了赵昱的衣袍,赶紧劝道:“主帅,沈公子对你似乎有些不同。当真……” “格杀勿论!”赵昱极重地说出了每一个字。 赵联宋心中五味杂陈,可是军令如山!他最后终究是应了声“是”。 看着赵联宋离去的身形,赵昱忽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莫名地涌上了心头,若是沈长安骗他说愿意助雍康那么他也是肯定会信的吧?可是那个孩子为什么连骗他的话都不说呢?当真是待他有着些许不同吗?不觉间,竟也是泪流满面。 可是如今最为重要的不该是康都吗?若一切真如沈长安所言,那么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空前的奇袭,可是如今无诏而归势必会被当作是谋逆,那么,他带回去的兵力便只可精而少!赵昱苦苦思虑着…… “主帅,如今可否要班师了?”赵联宋进帐来催了催赵昱。 “嗯,好……嗯?”赵昱看了看赵联宋,“我何时说过要班师?” “是沈公子吩咐的。”赵联宋有些心虚地低头答道。 赵昱一愣,是的,他早已习惯了沈长安悄悄为他布置好了一切,自己享受着却还一心要置沈长安于死地? “他可还‘吩咐’你等做了什么?”赵昱眼神很是幽深,看着昔时沈长安一直静静跪坐一旁的地方,心里又是乱作了一团。 “主帅!”赵联宋忽然跪了下来,“沈公子他不是……不是吩咐,反正……哎!” 赵昱一愣,不过仔细一想却也明白了过来,其实他并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连联宋也误会他了,不过想来也是啊,联宋大概永远也无法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杀沈长安吧?是啊,若沈长安不是雍安的宝剑,他又怎么可能会要杀他呢? 第41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1) 开皇十四年秋,太白在太微中,烛地如月光。 太白为兵,太微为天庭,太白赢而北入太微,是大兵将入天子廷也。 赵昱急遣兵镇秦岭,苏泽举兵相协,康军为人所破,汉水失,苏泽身死,子文不明。 ——《雍史大康苏侯列传》 当赵昱携亲卫赶回康都之时却见宫中一片歌舞升平,放眼看去,那华丽的亭台楼阁被碧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在湛蓝的天空下,帝都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赵昱皱眉听着华殿之中传出的鼓乐丝竹之声,宦官宫娥的嬉笑轻浮之声,不知为何,那句“长安对雍康早已心灰意冷”竟一遍遍回响在耳畔…… “星銮此役大胜而归,该赏,该赏!”康帝此时正袒胸露乳,左拥右抱,甚至是本该鼓舞士气的场景如今也已变得不堪入目,这哪里还有丝毫当年的神气?一想到这里,赵昱将头埋得更低了。 “星銮要什么赏赐呢?”康帝声音里仍是一丝轻浮。 赵昱抬首扫过了众人,最终盯向了那个绝色倾城的祸水,“微臣只求陛下亲贤臣远小人,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大义为先,还请陛下赐死这个妖孽!” 场面一时变得极其尴尬! “星銮想必是累了。”康帝面色极其难看,“你也早日回府吧,莫让绾阳等久了。” “陛下!”赵昱颇不识相地重重叩首,纵是明知座上之人不悦却还是极力喊道:“此女误国呐!” “赵昱!”康帝气盛,发颤着将手中杯盏砸到了玉阶之下,“你太放肆了!” 此时,康帝怀中的姬夫人柔情似水,体若无骨地贴在了康帝胸膛,轻轻揉了揉康帝的心口,“陛下~”甜美的声音唤得人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美人不怕。”康帝立马温柔地将头埋进了姬夫人的发间,“放心吧,有孤在,看何人敢伤你!” 姬夫人斜瞥着堂下之人,邪媚一笑…… 一时间,笙箫又起,靡靡之音中赵昱看着醉倒温柔乡的那人,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纵是他匆匆赶在雍安大军来袭之前回到帝都又如何?如今根本无须大军压境,只这越来越令人心寒的朝堂之风便可知任是谁也挽不回大康必败之势!看着妆容极是美艳的姬夫人,赵昱不由在心底大骂了一声“好你个沈长安” !心口一阵发酸,不觉泪流。 “主帅,如何了?”守在宫门之外的赵联宋一脸焦急,“眼下当如何应对?” 赵昱失语苦笑,失神落魄地看着眼前满面沧桑的兵士们竟有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主帅,眼下雍康还是得靠咱们了啊,你真不管了?”赵联宋还是一脸的焦急,“天下为重,雍康的家国安定还要靠你啊!” 赵昱心头忽然有了些许暖意,不错!若是自己也放弃了,那么雍康便当真守不住了! 第42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2) 康都太卜夜观星象,得大凶之兆,测吉凶方知是大兵将入天子廷。 康帝如坐针毡,嘴里一直念叨着:“星銮何在?星銮何在!” “请陛下放心,赵侯已连夜赶往秦岭,以赵侯之能想必定可守住我大康边境!”一个军侯上前参奏道,“还请陛下斩了妖姬以振军心!” “这,这这,叫孤王如何舍得呢?”康帝一脸的痛心,看了看堂下呆若木鸡的文臣,还有那些有如斗鸡的武将,心头一阵犹豫…… 三日后,宫外传来了小胜的消息,康帝拍着大腿笑道:“孤王杞人忧天了!”于是他继续歌舞,嬉笑之声不绝于大殿…… 几日后,又传来了慕美羡领皇属军大举压境的消息,一时朝堂大乱! 康帝急遣苏泽举兵相协,不想伺机蛰伏已久的安雍王慕美玺趁机攻占了汉水,苏家军未出发便已经受了惨败,朝堂之中再度陷入了危急。 又过了三日,康军为人所破,赵昱被俘,苏泽身死,苏文生死不明。 “两月之前还凭着梁州一役名震一时的赵家军,如今却成了为人耻笑的俘虏,纵是你这护国柱石不也成了阶下囚?流年不利,世事难测啊……”慕美羡轻嘲着看了看赵昱“名动一时的赵家军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到最后竟是败得如此凄惨,如此讽刺。” 赵昱看着慕美羡一身戎装,那笑容极是虚伪,真是小人得志! “你或许还在等着苏泽来救你吧?只是近日战事胶着,我竟忘了告知于你了,苏泽那老匹夫已经死了!”慕美羡再次冷冷地笑道,“你说赵苏两军受此大败,雍康是否气数已尽了呢?” 赵昱此时被人如此侮辱之后竟是难得的冷静,他对上了慕美羡的眼睛,问道: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1 “此次为你谋划布局者可是沈长安?” 慕美羡一怔之后竟也是开怀笑道:“说起这个我雍安更是要多谢赵帅了!想不到赵帅手下竟还藏着这样的谋士,难怪梁州一役打得如此漂亮,我慕美羡也是做梦也没想到可以得沈长安相助。” 赵昱一脸的震惊,原来长安真的没死啊!记忆中那袭青衫似乎也是缓缓落入了眼眸,直到此时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甚是忧伤地喃喃道:“昱败了。” ——长安,上天终是怜你的。如今,你的誓言终于可以兑现了……如今一身狼狈的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康帝?当真是天要亡我大康啊! “不必效那誓天断发之举。”慕美羡再次轻蔑地看了看赵昱,“澧王愿舍下梁州,也愿取消帝号,继续做我雍安的附属之国,至于岁贡,还待商酌。” “你说什么?”赵昱有些难以置信,“你是来落井下石的?” 慕美羡依旧是笑得极是张扬,“想来定然还会是你们那胖得像个球的毛老头子来谈了,这次我倒想看看他还怎么骄傲得起来!” 赵昱终于被激起了怒火,雍康真的就是这么败落了?他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更想杀了沈长安…… 第43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3) 慕美羡将赵昱痛痛快快地“折辱”一番之后也终于累了,只是待他起身离去不到半盏茶,一袭青衫出现在了赵昱眼前——沈长安一如初见时的一脸不咸不淡,赵昱再次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依旧没看出什么门道,不过想必是连日伤神耗费脑力,沈长安的面上竟也清减了不少。 “赵帅。”终是沈长安打破了二人之间的这份尴尬,“夫人担忧赵帅,想来此时也在不远处,长安可以护她前来与赵帅团聚……” 莫待沈长安说完,赵昱便已经紧紧捏住了沈长安的手腕,眸中好似闪过了一丝痛恨,急道:“长安何意?要送我夫妇一同上路?你不该如此为难一个妇人!” 沈长安吃痛地闪过了一丝极是夸张的神色,这倒是让赵昱不由得心头一阵慌乱,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沈长安,本已伸出的手也不由得一滞,不过转瞬便不见了沈长安眸中的意味,也不知这是第几回了,他总是在沈长安身上看到些许很不真实的东西! “赵帅应当忍辱偷生还是大义殉节,长安无从知晓。只是夫人如今已有三月的身孕,赵帅该知道的。”沈长安答得依旧不温不火,不过赵昱却是又一次极度震惊,当他松开了沈长安的手腕之后不想这人竟是继续伸将过来,然后以一个赵昱怎么也没料到的方式慢慢跪到了他的身旁,然后小心地处理起了伤口,动作甚是娴熟。 对上那双清澈眸子时赵昱不觉苦笑道:“如今赵昱可还有任何值得沈公子费心算计之处?你何必来此扰我心志?你以为我会信吗?雍安之中到底何人可以将你收入麾下?他遣你来此对老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那可真是最不明智的抉择!” 沈长安起身攥紧了拳头,深深叹息了一声,终是低声问道:“原来时至今日赵帅竟是仍无半丝悔意,那么长安便也当真大胆一回,我很想问赵帅一句,于你而言,长安算什么?” 赵昱一怔,沈长安这是在说什么?他待自己到底有何非分之想? ——难道沈长安一直在等他后悔吗?他应当后悔什么呢? 不过,沈长安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赵昱的答案,等他细心地为人处理完了伤口之后便迈出了营房,然后直直走向了那座主帐门…… “长安,我今日才是当真服了你啊!”襄王慕美羡一脸笑意,“本以为雍康只不过一个赵昱,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了多久的,却不想我们硬生生拖了这般久!” “雍安自是不乏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而且雍康那毛相也确是误国之人,可是雍康皇太子却是他的外孙,他将雍康之地当成了自家之物,所以一旦局势危急,他定是会全力支持军部,至于战胜之后……单看梁州一役便可知此人绝无半点容人之量,何况康帝如今沉迷声色,败局是迟早的事。”沈长安淡淡说道,可心里却终是有些歉疚的,毕竟所谓败局,多少还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雍康的,而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此时正无情地摊在眼前…… “若非赵昱对你生了杀心,长安可会助他守住雍康?”慕美羡忽然有些心悸,他清楚沈长安的能力,若是何人得他全力相助,何愁大业不成?难怪赵昱会想要杀他。 “赵帅虽不喜以权谋用人,却是定要将人生死完全掌控的,一旦生出违逆之心便要断然处置。”沈长安眸子黯然了些许,“何况赵帅从来都是任人唯亲的,既做不到用人不疑,那么长安又何必助他?” 第44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4) 并不记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以沈长安的智计自是足以应付,待他回过了神,终是双眸含泪向一方哀声处走去…… 乐声戚戚,唱词听得分明: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绾阳长公主唱的正是文姬的《胡茄十八拍》,真是声声断肠,字字诛心,更是见者掩面,闻者流泪! “长公主殿下。”沈长安才进门便已直直跪倒在地,同时双手捧着递上了一块洁净的丝帕,“还请夫人莫要如此伤怀。” 夏青莲听到“夫人”二字不由得打起了精神,抬眸看清了来人之后声音也是和缓了些许,道:“你是何人?不知侯爷可是安好?” “夫人且放心,小人乃是昔日赵帅营中一小卒,此来正是奉侯爷之命前来知会夫人一声,今夜子时侯爷将与夫人于十里外的长亭相聚。”沈长安依旧跪得笔直,“夫人可愿相信长安?” “侯爷信你,那我又为何不信?”夏青莲立起身来,将手伸到了沈长安眼前,沈长安一愣之后还是起身搀了人一把,“夫人如今身怀有孕,当心些。” 夏青莲眸子微动,这时才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少年—— 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眼角却微微上扬,眉眼里竟透出了一丝妩媚与动人?那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只是这魅惑众生的脸上显出的为何会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你叫沈长安?”夏青莲淡淡开口问道。 “是。”沈长安依旧扶着人小心地走着。 ——他很用心地扶着人走着,因为夫人将会是赵帅此刻最是忧心的人,那么他定然会竭尽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2 能地护她周全,不过此番波折过后想来长安也不能再以那风神算子的身份立足雍安了 ,如此当真好吗?可纵然长安将从此身陷雍安朝局的漩涡又当如何呢?当他成为沈长安之时便已陷得很深,很深了。 “身上有伤?”夏青莲顿了顿,“药香虽是盖住了血腥气,却掩不住你轻颤的手,可是很疼?” 沈长安不由心头怔忡,没想到最先发现自己身上带伤的会是她…… “不碍事。”沈长安依旧淡淡地答了一声。 “这个孩子,长安取个名字可好?”夏青莲此言一出倒是将沈长安吓到了——孩子的名字怎么轮得到他来取?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呐! “夫人,到了。”沈长安将人扶进了亭中,“请夫人稍候。” 夜风清寒,沈长安将披风盖在了夏青莲肩上,然后淡淡地向长亭的另一头看去。 “长安此番为我夫妻之事操劳,想来也是辛苦了。”夏青莲依旧声音温和,只是转而看了看沈长安,幽幽地问道:“长安如今可是二十有一了?” 沈长安并未回答,夏青莲略作惊异地向他看去,却见人忽然退了两步,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吧?而他此时守的是什么礼呢?又是对何人守礼?一切似乎即将揭穿! 第45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5) “夫人,赵帅来了。”沈长安轻轻地提醒道。 夏青莲一时惊喜,抬眸看去,只见赵昱由一少年搀扶而来。 “夫君。”夏青莲含情脉脉,泪水几乎要涌出她的眼眶,“夫君可还好?” “夫人。”赵昱也是一阵欢喜地看向了她,“夫人可好?” “我很好。”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然后相视一笑,纵然看不太清,却也是给了彼此一个心安,这样真好。 “咳咳。”那个搀着赵昱少年人,也就是失踪了好久的苏文轻咳了两声,实在是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啊! “大哥,嫂子,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速速离去。”赵联宋从不远处牵出了一辆马车,然后小心地掀开了车帘,“嫂子先请。” 沈长安见来人是赵联宋也便朝人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慢慢坐上了马车,行了几步后沈长安才由着苏文搀扶着转身——此时也只有苏文知道沈长安的身子抖得有多厉害了!不知是心中还是身上的痛意让沈长安如此颤抖…… 正当他二人转身行了几步后却听身后车轮声渐渐飘近,赵昱开口唤了声“长安”,沈长安止了步子,有些惊喜地抬眸望去——这丝变化在赵昱看来也着实是星光迷离所致。 “为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可好?”赵昱眼神温柔地看向了夏青莲的肚子,又笑着看向了沈长安,“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要感谢你的恩情,所以我想要你为我的孩子起一个名字。” ——想必是夫人要求的吧?沈长安如是想着,其实他并不介意赵昱之前如何待他,只是赵昱如今一个笑容便也足已让他感激着一切,只是那“一家人”到底是有些伤到沈长安了。 “赵兼渊如何?兼字,并也。从又持秝,兼持二禾,秉持一禾;渊字,回水也。从水左右,中象水皃。”沈长安淡淡笑了笑。 “好。”赵昱轻轻地放下了帘布,“多谢。” “不谢。”沈长安低低回了句,心里忽然有种空虚感,大抵是想到从此以后再无交集,所以才会这般失落吧。 不知为何,由苏文搀着又行了几步之后,身体竟是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沈长安相信自己身体的本能,他对着苏文行了一个眼色,果然,只觉眼前忽然闪过了一道黑影,苏文示意了一下沈长安后便急急追了出去。 可是沈长安只觉紧迫的感觉越来越近,直到眼前飘下了一道黑影——沈长安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有些好笑,甚至有些自嘲了,难不成这个人会是来找自己比箭的?只是自己分量到底有多重,竟值得将这人派出…… “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蒙面的人冷冷地问道,甚至还变了声音,只是多年的熟悉感让沈长安相信绝不可能认错! “可是你主谋,赵帅指使?”沈长安有些乏力地倒在了地上,重重喘着气,没想到他们还做这些勾当! “你果然……”赵联宋一怔之后也是换回了原本的声音。 “赵家原本就有这样的勾当的吗?你何时也学会了用毒?嗯……我是不是就要死了?”沈长安的气息越来越弱。 在赵联宋听来,这沈长安难道被毒傻了?怎么在问这些不知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问题呢?而且,这和沈长安有关系吗? 正当赵联宋举起手中的寒光时,忽然听到了四个让他心头一怔的字…… 第46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6) 意识幽幽醒转,眼前还有些发黑,好像耳边又传来了些许流水潺潺…… 沈长安只觉得浑身一阵清凉,他下意识里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按住了? 沈长安看着一脸怀疑神色的赵联宋不觉闪过了一丝促狭,好险好险。 “你到底是谁?”赵联宋又紧了紧手中力道,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沈长安眸中的泪水一点一点滚落,当他再次面对这个人时竟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有许多话不知如何说,同时心中也有许多疑问,问不出口…… “我不曾想过那时陪我一起骑马放风筝的联宋叔叔竟会有这样一面,我也从不曾料到傻大憨粗的阿爹会狠下心来一再要我的命,我甚至……”沈长安低低地说道,“时到如今,我甚至连一样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都不曾留下,容貌全变了,胎记也被大火烧没了。” 赵联宋听得心里再次一怔,“原来真的是你!”他的眸中忽然也是溢满了泪水,“少帅,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还回得去吗?”沈长安无力地看了看赵联宋,“联宋叔叔,我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我是不是变得很怯懦很自私?为了活命,我连那层最痛的伤疤也可以揭开。” “回得去的!肯定可以回得去的!明明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主帅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你是……”赵联宋忽然说不下去了!这世上可还有比赵昱更蠢的人?他居然要下令要杀了救他护他如斯的人?!甚至直到今日他还不曾发觉? “不知便好。”沈长安轻舒了一口气,“阿爹定然还在等你回去交待呢,联宋叔叔就当我已经死了吧,阿爹身体不好,你也赶快回去照顾他吧。” “墨阳!”赵联宋急得直跳,“那时我将你置于火海之中,想来你必定吃了不少苦才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如今我若不能将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便也再无颜面活下去了!” “不必再劝,我也早不是什么赵家军少帅了,如今我叫沈长安。”沈长安略有些艰难地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3 起身,本想扶起适才猛地跪下的赵联宋,不过想到如今终究有别便也是一阵犹豫…… 不想此时苏文竟提着刀子匆匆闯了过来,“公子!可是他要对你不利?公子……” 沈长安面上一喜,轻轻唤了声“阿文”便将全部的力依托在了苏文身上,而搀住了沈长安的苏文已经让眼前场景震惊了!那个赵联宋居然跪倒在了公子脚下? “我是沈长安。”沈长安借了苏文一把力,走了两步后堪堪回首,“长安与雍康再无半点关联,是以赵副将别再唤我少帅了,长安担不起。” “少帅!”赵联宋又急急喊了一声。 看着沈长安毫不犹豫的身影,赵联宋终于改口道:“少帅……日后也请沈公子保重!” 沈长安失神一怔,不过转念便换上了一张再和善不过的脸色,道:“会的。” 这声“少帅”终究是和韶华一起逝去不可追了,至于那讨不得的境遇,又或是那种沧桑与无奈,也不过是成长的代价罢了…… 沈长安,终究也只会是沈长安罢了。 第47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7) 目送着赵联宋的离去,苏文终究还是难以压下心中的愤怒,“公子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他竟真的这么走了!” “阿文,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你当真以为赵帅会从此销声匿迹了吗?”沈长安望着淡淡的烟尘,眸子终是又暗了些许,“无论多少年过去,我相信他的心性都不会变的,而我也只是不想亲手将他送回雍都罢了……不曾想我与他竟是当真一语成谶了。” “公子?”苏文也看向了那一路烟尘,小心地扶着人的腰,低声探道,“公子在说什么?” “阿文,陪我走走。”沈长安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不经意间扫到了那不远处的点点星光,“记得那时也曾骑在他的肩上看过这样美的场景,如今不觉也过了这样久了呢?本以为至少这次他会多留一夜……也罢,想来这次回去义父又该责怪我太过放肆了。” “公子!”苏文看着沈长安的一脸苦笑不觉更加窝火了,“我替公子不值啊!他凭什么和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康都,他醉卧软香温玉之时又可曾想过你!公子为他受了那样重的伤……” “阿文,你忘了吗?我是沈长安啊,他何须再次念起我呢?”沈长安抚了抚苏文的脸颊,“倒是你啊,苏帅因我而死,姬夫人更是从此陷了宫闱,你当真不怪我吗?像我这样出手狠决之人,你又当真愿意跟随?” 苏文眸中闪过了一丝惊异,“梁帝不仁,公子此举何尝不是助梁人解脱呢?长姐心志犹在我之上,那是她的抉择,我佩服长姐坚毅,也该多谢公子成全才是。如今苏文忠心追随公子除却父帅遗命,更多的却是你我所求相同,公子几次救我性命,苏文又怎会心生怨怼?” “阿文。”沈长安浅浅笑了笑,“长安此生所学愿倾囊相授,只愿不负你我今日坦诚相待的心意。” 苏文似是眸中闪烁着泪光,不过转瞬又扯开了这个话题,故作轻松道:“公子才学令人敬仰,更让人对沙场武将刮目相看啊,不知师从何人呢?” “这是个秘密。”沈长安轻声应道,看出他神思早已游远,苏文便也只是抬头看向了星空——真的好漂亮…… 不出所料,据线报称,赵昱最后还是连夜赶回了康都。不过此役雍安取下了梁州也算是给雍康来了个下马威,康帝心知雍安意图虽是有气也只能自己憋着了,何况纵观大局他大康除却妥协也别无他法,再说隔了个秦岭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见得受了什么闷气,如今赵昱归朝可稳住军方势力,他也便是该吃吃该喝喝,貌似没多大影响。 另一边,雍安当局知悉后严令大军班师,于此,慕美羡即刻动身,回朝后又借口皇属军需休整,迟迟不动;慕美奕对外依旧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对内则是更加卖力地想要讨好沈长安,惹得手下一众谋士心中不爽;至于沈长安,听说他此刻还在游山玩水? 第48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8) 的确,沈长安在苏文的陪护下登上了秦岭最高处,在一颗巨石的背后刻下了一首后来令赵昱哭得肠子都快断了的诗: 细水鸣沙江源寺,惊世传闻寒号钟。 千里秦岭分支流,江河两系脉同宗。 然后,沈长安还颇有闲心地给苏文介绍起了秦岭,“阿文,到秦岭来怎可不知‘岷州八景’呢?” “你看那江源寺,古时还是入蜀的主要通道呢,记得前人曾赞道‘十年游蜀道,万里向长安。徒费周王栗,空弹汉士冠。马蹄穿欲尽,貂裘蔽传寒。层冰横九折,积石凌七盘。重溪既下漱,峻岭亦上干。陇头闻戍鼓,岭外咽飞喘。……’”沈长安在那儿说得起劲,不想苏文却是泪水刷刷地掉。 苏文无法去和人说一句“公子,够了,不要背了,想哭就哭出来吧”也无法去说什么“我们走吧,公子喜欢游历名山大川,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管,去他的什么雍康雍安,这一切与我们统统无关”,因为公子知道,公子什么都知道…… ——经此一役沈长安之名在雍安皇族中已经传了个遍,外加听闻慕青明近来身体不咋的,所以各位夺嫡的皇子也是有意拉拢,似乎得此子相助便可得天下似的,所以公子一旦回到雍安就将卷入最可怕的夺嫡纷争之中,其中凶险何人不知? “表面风平浪静的局面下自是暗流涌动,雍都的平静与祥和终究是不能持续太久了……”沈长安望着此时的云蒸霞蔚,略略感慨道。 —————————————————————— “公子,走水了,我们快跑!”才回到梦魂居,苏文大半夜地就跑了过来。 沈长安起身看了看窗外,月明星稀,偶有鸦雀划过,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翻了个身接着继续睡。 “公子!”苏文火急火燎地喊了声,又上前猛地掀开了被子。 沈长安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真是没办法。” 苏文看着眼前慢慢悠悠穿戴讲究的沈长安,心里更是着急,“公子!我们这是逃命不是幽会啊!” 沈长安莫名呛了一口,“阿文,你以为我今日就是躺这儿了还能烧成烤猪不成?” 苏文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水阁外的火势,虽说确实不小,可是毕竟烧不到这里,且不说就算梦魂居给烧干净了十之七八也烧不到水阁,单是那狗皮膏药,哦不,是太子殿下暗中派来的人手也绝不会让沈长安有事!所以说,沈长安的确不用操心这些。 “公子。”苏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轻轻唤了声。 “好了,我们走吧。”沈长安理了理额前碎发,又紧了紧束腰,向苏文伸出了一只手。 “公子?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4 ”苏文实在是不解,毕竟公子让他不必管这大火也自有公子的道理,那么此刻出去做什么呢?这里公子才是主啊,外边的小鱼小虾还需要公子亲自出去? “这样大的火,单我这水阁半点火星也没染上,难道我不该去道谢?小命得保,当知感恩啊。”沈长安苦笑了两声,“何况殿下似乎是等不及了,长安再不去恐怕就真的难得善终了。” “好了,走吧。”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借着”苏文的力走到了阁楼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清代汪元絅曾作岷州八景组诗,誊录如下: 岷山积翠 玉女祠边春草新,芙蓉朵朵绿华匀,频分秋色来冰案,始信山神不厌贫。 洮水流珠 来自西倾万壑间,珊珊千斛下重关。何如合浦多珍异,为爱清波去复还。 东坡晚照 金轮西下势如倾,千仞东峰一半明。点点牛羊移欲尽,余晖散入晚钟声。 叠藏长虹 谁复悲歌行路难,长虹飞下锁狂澜。掠波燕子垂堤柳,尽欲征人作画看。 西岭晴云 晴峦高峙接三台,五色天衣次第裁。只恐神仙来往处,手持鸾尾扫层苔。 南峰霁雪 南山积玉拟仙家,消向晴光薄似纱。几点凝寒消不去,却疑庾岭试梅花。 北岸温泉 岸柳荫浓石径斜,娟娟珠液浸朝霞。暖香独抱空脂粉,不向骊山望翠华。 龙潭皓月 一片澄潭映碧空,液珠还照水晶宫。依稀赤壁争雄渡,却少扁舟挂晚风。 明代岷州卫副使江奎也作岷州八景组诗,誊录如下: 岷山积翠 北控昆仑几千里,奇峰孝崔参天起。树色晴分宿雾间,鸟声暗度斜阳里。一别家山屡岁过,登临无计奈愁何? 卷帘对此增长叹,风雨潇潇晚更多。 洮水流助 奔流直绕峪山下, 滚滚何曾间昼夜。排空撼地声如雷, 疑是银河九天泻。蚊尤出没鸥鸳飞, 碧流深处鱼偏肥。安得飞空作霖雨, 丰收自此民元饥。 东坡晚照 东山峪踞几百里,景物无边总堪喜。旭日初升彩风呜,夕阳欲下塞烟起。儿回雨零天欲睛,余光掩映西南城。寒鸦忽背夕阳去,隐约数峰天外明。 西岭晴云 远山近山如削玉,山腰半被睛云束。长途西去是沈州, 松柏森森满幽谷。白云出岫本无心, 随风几度倚长林。从龙何日上天去, 济时愿作商家霖。 跌藏长虹 两岸驱车日云暮,桥头多少行人渡。北来南去日悠悠,遥指孤城是归路。崩崖泻石任奔流,居民自此元他忧。安得长刀断整足,岁时永镇西南州。 城南古刹 丛林巨刻多佳制,岁深剥落无全字。庭院尘空向昼闲,瑶草攻花生满砌。历览归来日欲昏,月边时听僧敲门。盛时偶尔纵行乐,板依不如如来尊。 龙潭秋月 骤酉连霄水初涨, 落日排空势何壮?潜绞起舞龙出游, 势倦沧螟几千丈。潭上清高草树枯, 寒鸦冻雀声相呼。不坊夜半西风急, 月落寒潭浸玉壹。 布和天泉 游宦迫方今白首, 天泉胜概垂名久。疑是银河泻九天, 寒光夜夜摇牛斗。影沉峪练势腾龙, 润沾数里临迫城。闻说当时玻西戎, 筑营从此屯余兵。 第49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9) 阁楼外一身华服的慕美奕故作担忧地匆匆赶来,上下扫了一番后这才轻舒了一口气,“长安无事便好。” “殿下何必如此看不起沈先生呢!听闻先生自有未卜先知之能,想必这番场景先生亦是早早料到的。”一个谋士模样的人似是极其不屑,他说出这番话时几乎是鼻孔看人的。 “自然。”沈长安姿态谦卑地应道,不过他的话一出口,旁人便淡定不下来了。 “那沈先生倒是来测一下康帝何时会殡天,主上何时能登上帝位?”这个谋士其实多半是成心的!他明知沈长安是雍康之人,也明知这样的场景沈长安不可能回答。 “这便取决于阁下何时助殿下攻破康都了。”沈长安依旧淡淡地说着,不过其中的火药味是在场之人都嗅得出的…… “你!”那个谋士几乎要跳出来了,奈何慕美奕出手阻了下来,甚至还带了一丝赞赏意味地看向了沈长安。 沈长安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也与他无关的“温顺”表情,不过太子殿下帐下的幕僚们估计是再也不敢惹他了。 另一边,看出了些许门路的慕美奕不由得暗思:沈长安,自是个品格高洁的,文人相轻,果真是半点也没有说错!奈何灵气太盛,想来纵是本宫日后也不免要多多容忍于你了…… “长安受惊了。”慕美奕又上前安抚了几句,周遭同来的幕僚们却是只有吃醋生妒的份了。 “殿下厚爱。”沈长安浅浅行了个虚礼,慕美奕上前附耳说了几句,沈长安听来微微点了点头后也只是对身旁的苏文使了个眼色,而后留下了在场一堆目瞪口呆的老头子,在他们的一阵嫉妒中任太子殿下一边走一边礼节性地为人引路,想来日后论起这位太子谋士沈长安便不得不说个“狂”字了…… 少时,沈长安趋步随太子入了别苑,退了众人后方才由着弯弯绕绕进了内室,只见壁上悬着“大雍疆域图”——图上河流山川画得极是详尽,沈长安对上了便不忍将视线移开了…… 这时又听人道:“长安你看,这便是我雍安之基业,是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你也知道,如今藩王作乱,朝廷诸臣力主撤藩少之又少,本宫也不瞒你,本宫也是日日忧思,进退维谷,长安,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本宫想听听你的想法。” 沈长安抽神后便是心中怔忡,面上更是疑惑,不知太子殿下今日为何单与自己论议朝政,但这人既然问了,自己也不好推脱,便作一揖道:“长安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本不应私论朝政,如今殿下许了,长安不敢忤逆,只是若有言语唐突,还望殿下宽谅一二。” 太子神色平静道:“但说无妨。” 沈长安嘴角轻扬,转瞬敛起,故作郑重道:“设立藩王原是为了拱卫皇室,可如今朝廷岁银半数皆用于供给各位藩王,观其势早已有了尾大不掉之势。藩王私铸钱币,私招兵马,私任官员,不把朝廷法令放在眼里,本就是撤亦反不撤亦反。圣上力排众议,本是顾念亲缘,然殿下锐意撤藩,乃是英明瑞德之举。” 太子眸子清明,面上含着激赏的神色,拍拍沈长安肩膀,似是终遇知交一般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道:“既然长安如此说,本宫信你必有何良策。” 第50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10) 沈长安和慕美奕临图而立,沈长安手指一处,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5 道:“重点攻防,各个击破。如今藩王各图其利,未必一心。众藩王之中,当属靖宁王爷势力最强,且不说其军中威望如何,只看他占据的雍安彬郡,此地多山,易守难攻,古来兵家出兵雍安必先攻下彬郡,不过是此处物产丰饶,可以说靖宁王爷未必是一人之下……”见太子眸色略显狠决,沈长安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何况靖宁王爷本也是一员猛将,若不能为我所用必不可留他,若要削藩,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位靖宁王爷。” 慕美奕暗叹:沈长安的确料得准,昔年皇伯伯受封时宁拒三城也偏要了这一郡,旁人皆不明个中意味,单以为靖宁王爷有意避嫌,却不知……沈长安本非雍安之人,可他的眼界实在令人心惊。 “长安今日斗胆直言,殿下切切要以彬郡为主战线,辅以汉水河双线互援,分割包围。水陆皆与雍康相接,应决计固守,才能防雍康趁火打劫之心,又或者说殿下不妨借此拉拢……” 不出书斋,便知天下三分了,太子如此思虑着,不由得更加叹服,面上却是神色和悦,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长安真可做本宫的帐下诸葛了。” 沈长安这才低眉敛目道:“殿下谬赞了。” 太子笑语道:“哪里,就你此番言论,本宫该重重赏你才是,说吧,想求个什么恩典?” 皇帝暗忖,沈长安此番言语句句切领,并无纰漏,挑他一个错处却也是极难的。不过沈长安的确才盛,瞧他此番说辞,倒也不辜负古人会有“才华横溢”一词,只是他这才倒是太“横溢”了些……幸亏今日为我所用。 沈长安抱拳作揖,道:“长安无寸铁之功,岂可受千金之恩?今日所言长安已是心中惶恐,是以并无所求。” “长安可是怕本宫无法许下承诺?”太子含笑望着。 “君恩不宜辞,那么长安只求殿下许长安功成之后可以效仿留侯。”沈长安苦苦一笑,心中更是苦涩,毕竟他沈长安难堪帝王师,更难有留侯之幸…… 几番礼节性地应付之后沈长安已是疲惫不堪,太子有意留人客居,不过见平日里贴身追随沈长安的苏文已经驱着马车赶来了别苑,是以不好留人在别苑呆太久了,毕竟如今这位沈长安还不可强求。 “怎么样了?”沈长安进了马车之后明显有些心急,不过也听得出他近来很是乏力。 苏文面上一阵尴尬,扬鞭指了指水阁的方向,道:“公子,阿文也没办法啊。” 沈长安这才顿时泄了气,不过转瞬又提起了些许气力,道:“不妨事,只是有些话总得说开,到时阿文替我支开旁人长安便感念你的大恩了。” “噗嗤”果如意料中的那样,苏文一下子就被人逗笑了,“好了,公子保重吧!” 沈长安自嘲地笑了笑,望向水阁,眸子撇到了意料中的那抹玄色后只好示意苏文且先送到此处吧,然后正了正衣衫,极庄重地入门行礼,倒似他成了客人一般。 第51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1) 至于水阁中的那人却是极其淡定地为人添了些茶水,幽幽开口:“长安这里没什么煮沸的雨前雪水,不过你我对饮茶水如何自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这壶中的茶叶,长安,你说是不是?” 沈长安在几案前缓缓跪坐下来,低低应了声“是”,瞧模样倒是敛了不少张扬傲气。 那人轻笑了一声,动了动手腕,忽然从袖中掏出了那把戒尺——沈长安面上一僵,手上本想敬茶的动作不由得一滞,不过微怔之后还是将茶稳稳地递了过去,用玩笑一般的口气道:“殿下这是又要寻长安算账了?” “你还记得身上有伤?”那人极其“虚伪”地笑了笑,“真不知雍康何其有幸,太子殿下又何其有幸,竟都得了长安如此相助?” 沈长安轻叹了一声,只好起身退了两步,撩袍朝人直直跪下,叩首行了一个极重的礼,道:“殿下如此相疑,长安无话可说。” “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那人重重拍在了桌上,桌上茶盏也是颤了又颤。 “长安昔日所为义父皆是知晓的。”沈长安迎着怒意缓缓抬眸,“长安更不敢忘却,那日我选的是你,雍王殿下。” 或许从未有人想到雍安帝都现放着一个礼贤下士声名在外的太子,一个手握大安多数军方力量的六殿下,他沈长安选的却偏偏是最不受人关注也最不可能夺嫡成功的七皇子慕美玺,没错,正是那无论朝堂还是军方阵营都一直不曾显露锋芒的雍王殿下…… 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栖身烟花之地的风神算子,更可以称之为江湖骗子的沈长安居然会有这样令人吃惊的城府——鲜为人知的是在他还未成为如今的沈长安之时,他辅佐的是大安最受人瞩目的藩王,安国靖宁王爷慕青远,也就是沈长安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父”。 若说有能力数日攻下梁州、一曲逼死梁帝的沈长安只因事先有约便心甘情愿认定了雍王慕美玺,别说世人不信,估计连雍王本身也不会相信,至于所谓萧何与韩信的知遇之恩更是多半受人所托、为人所迫,所以说直至如今,慕美玺也是不敢轻易驱遣这位沈长安的! “选的是我?”慕美玺忽然笑了开来,“长安是在说笑吗?纵是靖宁王爷也不能奈你何,更何况长安如今作为可有半点是选了我的意思?你真当本王好骗吗?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起了削藩的念想!” 沈长安皱了皱眉,道:“迫于义父之命乃是长安选了殿下的初衷,可多年来的相处长安自问已经看透了各位殿下的心性,是以长安最后会选雍王殿下便不足为奇了。” “哦?”慕美玺仍旧是轻笑,“我们是何心性你倒是说说看?” “长安不敢妄议君非。”沈长安叩首,“既认定了殿下为主君,那么时间自会证明一切,长安也不会畏惧殿下的考验。” 慕美玺心头不知存了何种情感作祟,他只知这一次他竟是信了?其中到底存了何种意味却是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不甚分明的,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他真正可以想通的?正如他至今不解靖宁王爷为何会选了他,至今不信自己对那份至尊之位到底存了怎样的期待…… 第52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2) “你起来吧,我信你了。”慕美玺上前小心地扶起了沈长安。 沈长安触及那分温暖后终是轻叹了一声,“殿下不必如此,长安只希望日后殿下能给予长安无间的信任,也唯有如此长安方可为殿下谋得长久,也请殿下放心,事成之后,长安绝不会多留。” “只是长安可知你的心智实在天下无双,我多少也是有过惧意的。”慕美玺进了两步,“你当真?” 慕美玺并未说完,只因他见到了沈长安的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6 泪光闪闪,他的心一下子慌了…… 令慕美玺心头又是一颤的是,沈长安居然在解衣带?那个让襄王吃憋太子受气的沈长安居然在他面前解衣带? 直到见着沈长安月白中单上的点点殷红之时慕美玺才又是心头一惊——这人居然伤得这样重?居然这副模样了还会选他? “咳咳。”慕美玺见人利落地捧起了戒尺后不免尴尬地咳了两声,“你顶着这一身的伤又要我如何动作?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而我在你的生命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也便无须多言了,奈何直至前一刻的美玺依然不曾明白……还望长安不要介意。” 沈长安有些压抑地看向了眼前之人,心头实在是一阵委屈,可又能如何呢? “义父面前长安什么也不会说,殿下尽管放心,只是如今情形危急,惟愿殿下以大局为重。”沈长安沉沉地说着,他这掏心掏肺的也不知慕美玺可否会领情。 “你适才提到平日所为皆是皇伯指派,只是不知你笼络太子的心意他可知?”慕美玺总算镇定下来了。 “义父有意观察太子动向。”沈长安偷偷揉了揉膝盖,面上却是半分不敢懈怠。 “那你可否探得什么?又可否授意了什么?”慕美玺神情也总算庄重了些许。 “太子殿下有意削藩,义父的意思也是同意的。”沈长安说出这话来多半是有些心虚的。 没错,他沈长安就是刚知道了一切也是一阵心惊,更何况这个最后知道的却又是最该知道的人呢? “殿下。”沈长安又是沉沉道。 慕美玺忽然泛红了眼眶,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终于失声痛哭道:“他竟是知道的?可他为了我,付出得太多。” “殿下由此更不该辜负义父的心意。”沈长安同样泛红了眼眶,“殿下应当知晓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情,义父他……” “别说了。”慕美玺忽然起身,“长安,随我去见他!把你们计划好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沈长安这才缓缓起身,应了声“好”便为人引路,月色下,莫名凄凉…… 慕青远,雍安国主慕青明胞兄,安国靖宁王爷,多年镇守一方,受安人敬仰。 市井传言二十多年前此兄弟二人曾极度不合,靖宁王兵攻皇城,雍安几乎易主。然圣主含泪取出其父真宗密诏,诏曰赐死慕青远以求王权稳固,慕青明不忍,慕青远见之,当场立誓从此生死相偕。 世人皆以为雍安秘闻到此已是骇人听闻,却不想真相背后更令人心惊,而那番秘辛又有几人可知?不知这样的命远可否为上天垂怜,也不知这样的事可会又一次入了命运的轮回? 有时,真相所带来的后果比真相本身更加可怖,于是有的人便会竭尽所能掩盖真相,只为了不用所谓真相去伤害最无辜的人,所以,有些真相大抵会永远埋葬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之中…… 沈长安看着身前的慕美玺,心头忽然有种撕扯的疼——真相或许永远不会被真相本身的参与者知悉,可旁观者真的很心酸,为了保护雍王殿下,只期盼他永远不会知道…… 第53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3) “我竟以为你会识得大体,我以为你亦会与旁人不同,却原来只是我的错觉,我终是高估了你。”慕青远见到来人后终是低低叹息了一声,“看你如此这般,又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慕美玺与沈长安直直跪倒在地,静默无言。 “长安,随我进来。”慕青远甩袖推开了密室的门。 “是。”沈长安揖了一礼后便起身跟在了慕青远的身后,至于慕美玺,纵然不明白却也依旧跪在原地。 “不曾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得人心可贵?到底是长安奢求太多了?”沈长安进入密室后便是一下跪倒在地,“义父,长安以为殿下有权知晓这一切!” “闭口!”慕青远一记耳光扇了过来,“早知你如此不成事,当初我便不该救你!帝王之路有多难,你不助玺儿学会帝王无心反倒教他多情了?沈长安,你当真是我选的好小子!” “义父。”沈长安苦笑着将头埋在了膝前,只为一个成全——自己得不到的那种心痛感这世上少一人体会也好,更何况是面前的义父大人…… “你是许久不曾尝过我的鞭子了?竟是这般讨打?可是我许你放肆太久了?”慕青远威胁道,目光不由扫了扫案上供着的鞭子。 “义父选择舍弃自己也要襄助殿下的初心已然令人生疑,殿下本也猜到了几分,义父为何不肯再迈出一步?”沈长安抬首,面上指痕甚是分明。 “这是我的家事!”慕青远背过了身去。 “难得义父也说是家事了呢?”沈长安忽然笑了开来,“义父今日不说,或许他日殿下会恨你无情,又或许……殿下若当真成了那般无心之人,义父当真可以瞑目?” “啪”慕青远扬手已经挥下了一记鞭子,沈长安的单衣裂开了一道,衣袍之下的鞭痕顿时显现了出来。 “是你招了?”慕青远浅笑着垂下了手中的鞭子,“倒也难为你吃了不少苦。” “长安并未说,殿下只知义父此次削藩之举,此来……”沈长安换了口气,顺带着缓缓身上疼痛——义父这一把年纪了,怒火中下的手还这么带劲,若真是死了实在可惜哇。 “此来什么?”慕青远接道。 “此来若义父无心,长安自有说辞可以劝退殿下。”沈长安盯向了他的眼晴,“只是义父该想清楚。” “罢了,将他领进来吧。”慕青远有些无力地倒在了桌前,一副苍老了许多的模样。 “是。”沈长安恭手弯腰,退了两步,稳稳地出了门之后…… 沈长安一下子扑到了慕美玺跟前,吐了一口污血,眼晴里水汪汪地“乞求”道:“义父唤你,别扯上我了!殿下放心,长安什么都没说!” “多谢。”慕美玺微微一怔,末了还是转身行了一个礼——沈长安苦苦地回礼。这雍安的礼数实在太多!等这位登上至尊之位要么废掉这些、要么赶紧放长安滚蛋! 沈长安在夜风清寒下打了个哆嗦,然后看着慕美玺入了里间,想来今日又是不好过…… 第54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4) 依旧是一坐一跪。 慕青远扫了一下沈长安血梅一般的单衣,道:“他身上的伤?” “是我一时气愤!”慕美玺仰起了头,“他凭什么替雍康谋下那样的局面之后还要放过赵昱!我也没想到他宁肯挨了那顿打也绝不同我回来是这个意思……” “那你如今可想明白了?”慕青远将人扶起,“你不该怀疑他对你的情义。” “我不懂。”慕美玺忽然低下了头,心里一阵发酸。 “我只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7 醒玺儿三个字:赵墨阳。”慕青远郑重地说了出来,“无论何时你都不要辜负了他,他与你之间微弱的联系永远都不可能取代血脉相连的力量,可是如今……是以你便该清楚长安为你而舍弃的是什么。” 慕美玺忽然怔住了,他的确忘了这个道理,那么他便要教沈长安同样永远不会后悔! “我懂了。”慕美玺叩了一首,“那皇伯可否告知您为何要选我呢?” 慕青远一怔,一时竟不知应当如何回答了,密室之中只余下一阵沉默…… “美玺告退。”慕美玺起身,眸中含泪,他有些迷糊地相信了那个血脉相连的道理,可是此时他想得更多的是,沈长安。 慕美玺再出密室时心中已对沈长安生出些许歉意,是以抬目过处方见人晕倒在地便赶紧将人抱起,亲自将人送回了水阁,又极是精心地为人处理了伤口。 月色下,慕美玺看着这略带朦胧的精美侧颜,神思不觉已然飘远——皇伯说得简明确切,此子舍弃的是封王拜相的捷径,舍弃的是故国亲人,那么美玺便绝不可辜负他! “苏文,好生照看。”慕美玺又看了一眼榻上之人,“他若好些了便来知会一声。” 苏文点了点头,颇识情势地将人送至水阁外,又极是恭敬地行礼说了句“殿下慢走”,至于话中的埋怨意味,慕美玺听完也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 待沈长安悠悠醒转,见到一直守在床榻边的苏文后也不由得甚为感动地开口安慰道:“古书有言‘五脏所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志。’长安不慎晕倒也不过是这些时日心境不曾通达,倒不至于当真伤了五脏庙,并不碍事的,阿文不必介意。” “公子向来嘴上厉害。”苏文嗔怒,“可是寒疾又犯了?公子也不必瞒我,每次听你说完总以为你是什么医药大家,可到底还是不懂如何照看自己!” “咳咳,如此竟是当真瞒不过你了。”沈长安轻轻笑了笑,才将手露了出来,却被人火急火燎地塞进了被窝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让沈长安心头五味。 “你瞧,又咳了!可不是寒疾又犯了?”苏文赶紧去倒茶,粗鲁地灌了几口茶水,“明日若还不见起色,说不定我也打你一顿!” “哪有这样快呢?”沈长安苦笑,“看来阿文是打定了心思要长安难堪啊。” 苏文听后也是跟着笑了,甚至干脆去了鞋袜蹭到了被窝里,不想沈长安的冷手冷脚一下子也贴了上来,差点就把他给冻出了个喷嚏来! “公子是冰雕的嘛!真后悔钻了进来!”苏文赶紧挪了点位子,“公子!” 嬉笑了少许,沈长安忽然翻了个身,苏文赶紧贴了上去,毕竟进了风可不行。 “阿文,你说我若可以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听得出,他又开始自怨自艾了,不过他侧过身却是为了默默淌一行泪,藏在发丝间,不轻易将软弱示与人前,纵是苏文也不行…… 第55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5) “公子?”苏文凑近了些,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太子殿下不曾辜负我,我却这般害他……可是这天下也只会有一个王,而我注定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吧?”沈长安又叹了一口气,“我到底不过是个阴诡之人,阴诡之术乃夺、权利器,既已明知余生之路该当如何,我今时所为在旁人看来想必是矫情多些。” 此时苏文伸出手来想拍拍沈长安的背,就像当初公子安慰自己一样,可到最后他还是收了回来,只轻轻唤了声“公子”便任人将泪水挥洒——公子在心里憋了太久,如今夜深人静,旁人不会知晓,而他,也不会点破。 “公子不负本心即可,至少你的心意,苏文是知道的。”苏文淡淡地开口,全没了适才的嬉笑无赖模样,又或许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之后就真的看透了很多东西。 “阿文。”沈长安也只是淡淡唤了声,而后偏过头去再无言语。 可是苏文却是明白的,沈长安心思细密,有时手笔更是狠辣决绝,越是令人心惊的谋局他越是自苦,或许这也便是沈长安迟迟不愿将那些心思付诸于现实的原因吧,成为一个谋士或许是他这一生最大的不幸…… 翌日醒转之时,慕美玺已经坐在榻前了,沈长安略显虚弱地看了看屋外,“殿下此时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妥啊。” “放心,我是翻墙而入,无人察觉。”他浅浅一笑,沈长安却是明显一愣——“翻墙”?这会是雍王干的事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便好。”沈长安轻轻点了点头,“今日便是殿下发光之日,不知殿下可否准备好了?” “有劳长安操心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准备……成败在此一举了。”慕美玺目光炯炯。 沈长安却是轻笑了一声,“殿下当可放心,此举成则权倾天下,败不过负高气而志靖难,再创一个全新局面罢了。难不成殿下还会举不起手中银枪了?” 慕美玺眸光一闪,更加坚定地看向了沈长安,却是欲言又止,不过沈长安此时却是没心思来仔细计较这些的,毕竟……天太冷了,实在是要冻死他了! 见人终于意气满满地走了,沈长安也恢复了他本来的慵懒模样,“阿文,再添个火盆呗?” “公子!”苏文真是怀疑昨夜为天下大义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无赖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了,真是…… “殿下如何真的不用担心,我昨儿探过太子殿下的口风了,他主张什么推恩令曲线削藩,看看如今的情形,也不过是在效仿建文帝的败局罢了。”沈长安忽然轻嘲地笑了两声,“何况我也提醒过他了,至于他信或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这次千万别听我的,否则下次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害他死得更快些呢,又或者说我自己也迟早得死在他手上。” “什么意思?”苏文明显呆了一下,“王爷若是知道可不是又要责罚公子了?” 沈长安轻叹了一口气,“我既答应了襄助雍王殿下便绝不会食言,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首鼠两端的小人?” 苏文如此听来便不再担心了,于是干脆倒了壶茶陪人一起坐了来,顺便大大方方地请教了起来:“公子且说此次的撤藩和建文帝的先例有何关联?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形?” 第56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6) “其实纵观古今,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沈长安接过茶饮了几口,“今日得空便与你多说些吧,你可知如今情势之下义父为何会主张撤藩?” 见人摇了摇头,沈长安也只好对着茶杯苦苦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仁善却终非帝王之材,且说如今形势,雍安以武震国,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8 新帝可不是靠什么仁善便可震住朝臣的,不过我也不希望这天下太早落进了雍王殿下的手中,否则我迟早得被人害死,从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楚……” 后来的话越说越轻,苏文不由得出声问了几句,沈长安这才对着人笑了笑,接着说道:“强藩在侧的险恶环境下柔弱便是致命的缺点,太子殿下有意实行推恩令固然是可行的一策,然却也实在是下策,且不说各方权贵不会领情,单就义父……推恩令不正给了义父更多的时机?你说实行了推恩令义父又怎么会怪我?” “所以公子劝雍王殿下时才说什么‘败不过负高气而志靖难’的?”苏文恍然,“可这也不会真要雍王殿下去策马提长、枪吧?” “自然是不会的。”沈长安又是一阵苦笑,“还有襄王殿下呢。” “可是公子又怎知国主不会听从殿下的策论呢?万一……”苏文还是有些心惊。 沈长安依旧是苦苦地笑着,“我适才也说过‘成则权倾天下’,阿文你说义父用这样的牺牲若还是不能将雍王殿下扶上宝座岂不是殿下的无能了?” 苏文看着眼前的沈长安,心里也是一阵惊恐——这世上又有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内里居然是这样细密的心思…… “再说撤藩之后,势必会引起雍安大乱,以史为鉴,‘七国之乱’和‘靖难之役’亦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说简单些便是开国皇帝开了历史的倒车,分封诸侯王到各地留下了反叛的祸根,而叛乱都发生在他们孙子辈当皇帝的时候,且叛乱的导、火、索都是皇帝实行‘削藩’政策导致最强大的藩王举兵造反,而且连谋反之时所打的旗号都非常相似,都是要诛杀朝廷内的奸臣,恢复祖宗之法。可是从规模上来看,‘七国之乱’要甚于‘靖难之役’,但偏偏规模大的被迅速的镇压了下去,而规模小的却在肆虐了四年之后,颠覆了政权。你可知这是为何呢?”沈长安幽幽地望了望远方,雍康的方向,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公子?”苏文又唤了两声,沈长安这才将将回过神来,“今日或许要去拜访一下襄王殿下了。” “什么?”苏文明显没跟上沈长安的思路,天知道公子这是要去害人还是要去帮人呢? “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沈长安淡淡笑了笑,“无论如何,襄王殿下总是待我最真的一个,那我又怎么可以让他平白遭了横祸呢?纵然不能劝他放下皇属军,我也总想为他谋划些个,权当作人情也好,于我又何尝不是退路呢?” 明知公子在说笑,苏文却是无力反驳——他又怎好点破沈长安这不忍的心思呢?明明是多情的人儿却偏偏装作无情,明明不必陷得如此深却偏偏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可纵然如此又怎样呢?无论何时,苏文定然会陪在公子身侧! 第57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7) 战鼓间歇,只听慕美羡一声低吼,"攻!"左右阵势立刻拉开,演武场中的双方人马也摆出了迎战之势。 苏文看得热血沸腾,沈长安却是轻倚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场对决,看着看着眉头不觉微皱,低低地笑了起来。 "很可笑吗?"眼前,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沈长安微惊,适才是他太专注于眼前的阵势,居然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心里暗暗懊恼,脸上却没有表现分毫。 缓缓转身,只见一华服少年站在身后,穿着一件鹅黄短衣,项下一个金圈,再小些就活像观音菩萨座前的善才童子,看五官,再长开些就能算得上是俊美了吧——沈长安略作沉思,这小子不比慕美玺有时的桀骜冷傲,慕美羡有时的暴躁霸道,他的斯文清朗,让他多出了一份清爽宜人的气质。虽然看起来也是一副书生模样,脸上也带着礼貌的笑意,但是沈长安在他微眯的眼和上扬的嘴角中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可不像他脸上表现的那么友好。 掩下眸中的精光,沈长安轻回道:"并不可笑,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这是皇属军中的精锐!"他明显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沈长安倒是没指望一个孩子能听懂些什么,不过能说出此处兵士乃是皇属军精锐的便也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结合了这小子的穿着,沈长安忽然有了些许计较。 “可惜什么呢?”又一道温和男声划破了沈长安的思绪。 苏文向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 沈长安却是淡淡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下面战得正酣,目前还看不出胜负的两队人马,笑得不明意味。 “六叔。”适才的小孩子摇了摇慕美羡的手,似乎是对眼前这个人很不满意,又或是很想听人讲出后文。 慕美羡这才略带无奈地看向沈长安,好吧,他从来都是吃憋的那个。 不过沈长安也不能太放肆了不是?于是缓缓指了指下边的阵势,道:“此次对攻战不过是为了试探双方实力如何,奈何尔等只知一味进攻,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见那小子若有所思,沈长安又浅笑道:“兵圣有言:‘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必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长孙殿下听完可有何感?” 慕子澜被点了名后眉头紧蹙,心不禁一跳,起初见这人立于门边,面带笑容,他还当人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懂军法阵势,不懂其中的奥妙,所以傻笑。现在看来,他不仅懂,而且还很精通! “还请先生指教。”慕子澜极是恭敬地揖了一礼。 沈长安见人这副情态倒也可以算作是虚心求教,更难得的他还能不动声色地立于此处半盏茶之余依旧面带恭敬,实乃孺子可教也,沈长安如是想着。 "此言出自虚实一篇,主要论述的是如何通过分散集结、包围迂回而造成我强敌劣,以多胜少之势。”沈长安又俯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兵士,脑中的布阵排列却是慢慢涌现着。 慕美羡皱了皱眉,此时他虽然对沈长安也有了那么一丝佩服,不过他对沈长安的佩服多半是源于他的智谋,像这种带兵打仗的东西他自信沈长安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不过今日听他所言倒是有了些许同为军中热血儿郎的错觉。 慕美羡笑道:"不想长安竟是如此深藏不露?难不成平日里也喜欢研究兵书阵法?" 沈长安坦然地摇头,爽朗地笑道:"算不上研究,略懂吧。" 慕美羡轻轻挑眉,略懂?他还真是谦虚。 第58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8) “六叔在上,给子澜做个主呗?”慕子澜也是笑眼弯弯,沈长安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慕子澜一下子跪了下来,道:“请先生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29 收我为徒。” “啊?”沈长安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形——虽说他今日对这小子也有些好感,奈何身世地位等等的束缚太多,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一跪一拜一杯茶便可促成一段师徒情缘的? 难得看沈长安吃憋,慕美羡在一旁也是笑得得意,沈长安苦笑了两声,故意把精力放到了演武场上,可这场对攻战也实在只能如预料中的一样,两败俱伤。 “先生?”慕子澜还是恭恭敬敬地跪着。 沈长安此时才当真是心里苦啊,本想来给慕美羡提个醒就能让自己心安些的,不想……怎么又冒了个皇长孙出来呢?他沈长安这可算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了?旁的便也罢了,若是真收了这么个徒弟,以后还不得把脑袋拴裤腰上? 且不说沈长安如今真正辅佐的是雍王殿下,却说像他这样的身份以后未免是要遭人构陷身处皇家权益的阴谋旋涡中心的,收他——那便是当真嫌自己命太长了!不过也不好当面拒绝不是?毕竟如今外头众所周知的是他沈长安是太子殿下的幕僚。 沈长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双手扶起了慕子澜,却不想慕子澜一时高兴,顺口便说得起劲了, “子澜听人说过先生的谋略,子澜以为用‘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形容先生的谋略最为合适了……”只是他还没说完,慕美羡的脸就绿了,沈长安的脸也白了,可他依然是在那儿滔滔不绝,直到意识到了情势不太对劲之后才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慕美羡,“六叔?” 看着慕子澜有些发懵的神情,沈长安轻轻叹了一声,“长孙殿下确实需要寻一个先生好好教导于你了。” 慕子澜看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免一阵酸楚,“六叔,可是子澜说错了什么?” “子澜,大抵是你与他当真是有缘无份吧,你不可能成为他的徒儿了。”慕美羡失神地看向了沈长安,心里没有一点着落。 “为什么?!”慕子澜一脸的震惊。 “子澜可知适才所言说的是何人?”慕美羡略带忧伤地看向了他…… 另一边,沈长安也同样极是落寞地为苏文解释了起来,“长孙殿下将我比作武安君,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啊,在世人眼中一世的功业最终也不过是成就了他自己无边的痛苦。” 说着,他又对上了苏文的眸子,有些话或许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吧?梁州一役杀了多少人,沈长安没有数过,可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沈长安那一役成名的背后是多少枯骨…… 真不知今日之行算不算是上苍作弄呢?偏偏让他遇上了慕子澜,偏偏让他想到了白起,偏偏还就是这样的令人无话可说…… 武安侯,号称“人屠”,战国四将之一,他一生善于用兵,征战沙场37年,攻城九十余座,歼敌上百万,未尝一败绩,为秦国的统一立下不世之功。攻韩、魏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攻楚于鄢决水灌城淹死数十万,攻魏于华阳斩首十三万,与赵将贾偃战沉卒二万,攻韩于陉城斩首五万,长平之战杀人四十五万,更是于此役坑杀降兵四十万,一代战神最终也躲不过君王猜忌,悲剧结局。 沈长安一想到慕氏皇族便是一阵心惊,他再这么锋芒毕露下去大抵也躲不过鸟尽弓藏的结局吧?况且他真的杀孽太重了……匆匆离去固然失礼,可是如今他当真是半点也不想为人出谋划策了,又或者说他早该合尘同光? 看着沈长安略显颓然的模样,苏文忽然也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今日? 第59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9) 守业十年夏四月戊辰,雍王玺献策撤藩,上纳,靖安归藩,余众王聚而不归,上恐其演七国之乱,故招诸子以谋策。时太子谋臣沈长安随之同行,太子归而问曰:“其何语?” 长安曰:“殿下不知乎?此谋反耳。” 太子乃忧曰:“为之奈何?”长安曰:“杀。” 历时三月,血染京都,后世之人闻之色变。 ——《雍史·大安记》 “公子?”苏文跪坐于马车之中,“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纵观历史,从来都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沈长安缓缓转过头来淡淡地开口,“阿文可知皇位从来都是沾满血腥的东西,无论上位者曾经是怎样的人,一旦登上帝位便会成为恶魔,又有多少王会真心为百姓谋划呢?而我便是亲手将这一切揭开的人,你又要我如何不自苦呢?” “纵观当局,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我真心想要扶持的。”沈长安喃喃着,“可我终究是止不了脚下的步子了……” 雍安国主慕青明最后还是采纳了雍王慕美玺撤藩的献策,其实相较于太子慕美奕为削藩而提出的推恩令,他本人是更喜欢雍王的决绝的,毕竟古来帝王又有几个是当真不喜欢权势的呢?这一点,众所周知。 正如之前谋划好的一般,靖安王爷慕青远主动交出了对藩地的统治权,在保住了身家性命的同时慕美玺也得到了国主的垂眼;至于众位贪恋着眼前福泽的权贵宗亲也正如谋划中预料的一般,齐聚帝都,或许他们本没有反意,奈何至尊之位上的人是不容王权受到威胁的——慕青明也曾同意过“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不过这是他为树立自己的仁德形象才会同意的,如今帝位要传给他的儿子了,那他自然不会让这些宗亲给儿子招来祸事,所以他这才有意要众位儿子共同商讨了这件事,不过他自己心里又何尝没有一番计较呢?其实主要还是看看哪个儿子更贴心罢了,毕竟下一任君主的人选还有些斟酌的必要。 却说太子殿下此次特意带上了沈长安,其间关于此次藩王处置的问题倒是半个字也没提,不过他倒是问了些许有关阵法操练的问题——沈长安心中一怔,却也只得如实答道:“阵法操练乃是治军之重,通过操练教给士卒进退的规矩,聚散的法度,使他们熟悉各种信号和口令,在战斗时做到令行禁止,协调一致,只有这样,才能发挥整体合力。所以说阵法操练是将乌合之众训练成军队的有效途径。”之后又特地给人推演了从古至今的些许阵法,这倒是让太子也愣了几愣,毕竟这些东西可不是看看书策便能学到的! 于是太子殿下假作无意却又甚有闲情地问到沈长安有没有当他儿子老师的意思,不过长安经过了上回的误打误撞外加此时阵法操练的探讨可真是半点也不想和这人扯上关系了,他沈长安是绝不会嫌命长的,何况太子殿下今日所为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思虑些东西了。 最后沈长安还是用他那条死人也能说活的舌头把太子给说迷糊掉以至于忘了这回事儿了,再后来两人就不知怎么的提到了历史中的“七国之乱”,沈长安这时才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0 清楚地意识到终究是猜对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太子殿下慕美奕居然也是个玩阴谋的大家,既然已经注定躲不过这样的结局了,于是沈长安干脆在会意后陪着人玩起了哑谜,至于心里却是多少有些不太乐意了,说来着实好笑,他沈长安确是阴诡之士,但他可不希望自己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毕竟这也算是折寿的性子。 话说后来太子殿下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把沈长安拉过来问道:“我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聚在一起说什么呢?” 哑谜自然是旁人看不分明的,不过沈长安如此会“察言观色”又怎么会被太子轻易放过呢?就比如说这句问的其实是他那些叔叔伯伯一直不肯交出手里的权利怎么办,沈长安自然也是听得明白的,于是就凑着他说:“殿下不知道吗?他们是在谋反啊。” 太子故意装出了一副担忧的样子又问道怎么办,心里多少也有了些欢喜,不过他是真没想到沈长安会直截了当地说了一个字:“杀”! …… 第60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10) 那场屠戮整整持续了三个月,当真不输于白起的坑杀降将四十万,而这也成了太子后来一直不敢用沈长安的原因吧——毕竟沈长安太厉害了,猜得出人的心思还能出手如此狠决,这样的人活着实在令人心惊……难怪雍康的赵昱会下杀手啊,不过他也没打算杀了人图一个枕边清静,毕竟这样的人于他而言是夺、权利器!想到沈长安最后还是成了自己的人,慕美奕便觉得帝位又近了些…… 不过慕美奕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此生是再无机会任用沈长安了,而沈长安也早已不是他的人了,又或是说沈长安从来便不会成为他的人……毕竟屠戮殆尽的处理方式虽然可以将诸侯王势力的威胁基本清除,中心权利进一步得到稳固,但是实在太招人恨了,为了民心也为了帝位的名声,太子和至尊之位基本上已经无缘了。 后世也为此留有诗一首: 散漫烟尘古迹出,岁月沧桑留枯骨。谁人再忆前朝事,一幅江山血染图。 可怜太子他至死也不会明白,明明这次得到了父皇的赞赏却也在暗地里留下了残暴的名声,真不知他是怎么被沈长安说服的,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夺嫡之路给封死了?而这大抵也成了一个后世难以推测的谜。 却说在帝都这灰暗的三个月里基本上除了用“惨绝人寰”来形容就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词了,不过也对,听说全雍州最会说的沈长安整整沉默了三个月…… “公子。”苏文慢慢递过了一杯茶。 “阿文,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该活着呢?”沈长安眼眶泛红,“你看过他们的眼睛吗?真的,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百姓更可怜的了。” “纵然明知他们本不该身陷这样的战火又能如何?皇位总是血腥的,无论国主如何抉择雍安都将面临一场血雨腥风,只是真正面对时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没有那么硬……”沈长安淡淡地望向了雍康的方向,“可这一切却全是出自于我的手,居然是我……” “公子,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苏文低低地安慰着,可他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好了,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沈长安淡淡地笑了笑,将手中茶盏递了回去,慢慢走向了榻子。 沈长安闭目倒在榻上,脑海里却是烈火汹汹——火光从每个黑暗的角落里放射出来,到处都是浓烟和纷乱!人们践踏在受伤的人身上,地下到处是呻、吟声!有些人惊惶得四处逃窜,有些人吓昏了倒在地上,脚边的残肢一节又一节。 一个女人靠着一垛墙坐着,给她的婴孩哺乳,她的丈夫一条腿断了,也背靠着墙,一面流血,一面虚弱地向前面黑暗中呻、吟…… …… 这就是所谓的夺、权吗?最后受罪的却是最无辜的他们。 沈长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还是缓缓来到了桌前,挥毫而作: 残刀枯发没荒原, 骷目流沙似有言。 寻觅难知千古事, 野魂凄厉朔风寒。 末了,一口血喷溅其上,长安喃喃:“大抵这便是我的报应吧。” 不知为何,明明很痛却是忽然有了些许解脱的意味,奈何耳边还是肆虐着凄厉的叫喊声,催人泪下的痛哭声…… 沈长安呜咽着倒在了桌上,眼角的泪水、嘴角的血迹更是缓缓淌在了半开的书上,慢慢将那点墨色浸染…… 慢慢向书上望去,却见——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寝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呜呼噫嘻!时耶?命耶?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守在四夷。 …… 第61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1) 待沈长安再次醒来之时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沉沉的低唤,他慢慢睁开眼,只见一身华服的慕青远正站于桌前。 “义父怎么来了?”沈长安略带苍白的容颜让人看着心疼。 “你……”慕青远看了看桌上的书卷,终究是叹息了一声,“我不该逼你,你本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义父?”沈长安愣了一愣,“义父不必自责,长安不过是并未去除心魔罢了,何况长安本也是有言在先的……” “看来雍都是留不住你的了。”慕青远仍是叹息。 “长安如今并不急着离开。”沈长安淡淡地笑了笑,“殿下登上至尊之位已是无人可阻,故而长安如今才会有这闲心自苦。” “谋局初成之时我自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自当窥探出了一二,以你的潇洒更不会无法舒解心中愁苦,可是……雍康?”慕青远看了看沈长安,心中也有了些许计较。 “当真是瞒不过义父了。”沈长安同样轻叹了一声,“太白入月中,为大将戮,人主亡,雍康的紫宸星衰落,想必不出三年。” “你?”慕青远近前两步,“你可知身处雍安却心心念念着雍康实为细作之举,辅佐雍王殿下却萌生了隐退之意更是不忠之举!” “眼睁睁看着他身陷战火却无动于衷更是不孝之举。”沈长安幽幽地望着雍康的方向,“自古忠孝难两全,可像长安这般不忠不孝的却也当真是少数。” 慕青远看着眼前这个凝眸远眺的少年忽然有了一种疼惜的错觉,“长安还是放不下?……罢了,你去吧。” 沈长安眼前一亮,继而撩袍直直跪下,“多谢义父成全。” 说是“放不下”却又何尝不是沈长安根本不该涉入那种勾心斗角的党争呢? 他本是一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1 代帅才,他的天命本该是上阵杀敌,守卫家国,可回首入了雍安的这些时光,他做的又都是些什么呢?动辄言利,于低眸浅笑间杀人于无形! 原来早已成了那种眼中没有天性与良知的人了呢?如今的他又哪里还有以往日身份回到雍康的脸面呢?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公子?”苏文推了推仍在愣神却是泪光闪闪的沈长安,“秦岭到了。” 沈长安这才略作犹疑地向南望去,淡淡苦笑道:“又下雪了。” “公子心中可还是犹豫着?”苏文上前为人披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披风,沈长安低首瞥见了却是蹙目凝眉,道:“阿文,你是知晓我与雍康的渊源的,你说……我该如何抉择呢?” 苏文为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面上却也不由得跟着一僵——是啊,如何抉择呢?退了雍康,然后任人迈过秦岭再次奔袭康都吗?那么雍康便真的毁在公子之手了!又或是助人灭了皇属军?且不说雍安不会轻易放过,单此举之凶险便不可轻易估量。 沈长安看人一脸的为难,不觉笑出了声,“倒是我为难你了。”说着又淡淡地看向了康都的方向道:“同样的局面,长安的抉择是不会改的。” “什么?”苏文此时的惊恐模样倒是把沈长安再次逗笑了。 沈长安就这么笑意浅浅地望着苏文,笑而不语。 第62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2) “主帅,此时敌军大举来犯,我们……恐怕当真是抵不住了。”赵联宋恭手一揖,抬首却见座上之人正在发愣? 任赵联宋扯着嗓门喊了数声,赵昱方才回过神来,口中却是不经意地叹了声:“也不知夫人如何了。” 看着他满目哀伤,赵联宋也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些许悲戚之间,末了还是恢复了彼时在家的称呼,道:“还望大哥保重身体,嫂子在等你……活着回去。” 赵昱听后身子也是一缩,“可不是吗?我们都得活着回去。”微微一怔后便也故作坚定,一脸坚毅道:“现时如何了?” “风雪连天,滴水成冰。军中也有不少将士出现了身寒体虚之症,此役……我军胜算不大。”赵联宋双眉紧蹙,赵昱听后双手也是连颤了好几下,一种莫名的孤苦与颓势涌上心头。 不知为何,记忆中那一声响过一声的“阿爹”竟又袭入了赵昱的脑海,那时不也是个大军压境吗?他以为自己可以保全了墨阳却不想用了一种最痛心的方式舍弃了他,如今天人永隔却是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曾有,他的心意又该怎么说与人听呢? 赵昱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这种悲凉的心境中走出来——此时实在不该想起墨阳的,他没有闲心想起多余的东西啊! 对着赵联宋的一脸担忧,赵昱这才略显出了一丝窘态道:“人也真是老了,如今总是莫名想起些令人伤感的片段,大抵真是岁月不饶人呐。”看来真是要到了父子重逢的时机了,只是怎么会又陷入了当年的困局呢?墨阳……阿爹如今还不能来陪你啊,莫要怪阿爹。 赵联宋听出了些许意思,毕竟跟着大哥多年,大哥的心思他多少是能猜到的,可是有些话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啊,最后也只能心疼得连退了两步,重重唤了声“主帅!”——墨阳要我以大局为重,他到底还是心疼你的,只可惜……看来如今又不能说了。 “我很残忍吧?”赵昱苦笑了两声,“那一场大火过后我就发誓此生定要护卫雍康,定要守住秦岭!因为那是我用墨阳的性命才换来的地方啊,可我终究没能守住。如今我主派我等前来收复,我虽有心却终是无法面对这个地方了……” 赵联宋本欲再劝上两句,帐外却忽然通传有一青衣少年郎求见,说什么有退敌之策?如今已安置在赵副将的营帐之中…… 赵联宋赶紧奔了出去,见到来人后他更是一时欣喜,甚至是顿时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了,只是尚未曾说些嘘寒问暖的话,也没听到什么退敌良策,更没来得及将墨阳领去主帐中……却听主营方向一阵刀剑相迎的声响? “联宋叔叔,不必着急,那是我的人。”沈长安拉住了想要赶去的赵联宋,“我如今的身份实在不方便,还望你见谅。” 赵联宋眼睛忽然瞪大了盯向沈长安,扬起的手也是将将凝在了半空之中,因为眼前这个孩子居然闭着眼睛等着一巴掌重重扇下去? 赵联宋自是看着墨阳从小长大的,他不清楚赵墨阳是如何变成了沈长安,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个骄傲恣意的赵墨阳纵然变成了如今心思难测的沈长安,也一定还是那个心地仁善的孩子! 第63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3) 赵联宋终是慢慢将手放下,低低问道:“这一次,还是不能说?” 沈长安点了点头。 赵联宋不禁将声音提高了些:“还是要走?” 沈长安又点了点头。 “你!”赵联宋几乎又想扯出大嗓门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随我去见见大哥。” 沈长安这次愣了一瞬,末了却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 待到两人来到了主帐之时却见赵昱让人一刀捅得不省人事,此刻正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显然这是赵联宋没有想到的,他暴脾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啪”一记直直就扇到了沈长安面上,刚想再踹上几脚却被人一掌劈在胸口,硬生生地被击退了数步! “放肆!”沈长安怒斥道,“退下。” “你?”赵联宋却是将眼前这人给认了出来,扯住了人的袖口道:“你是……” 苏文却并不卖赵联宋的面子,一摆手就自顾自走得没影了,留下个赵联宋一阵尴尬——不过最后赵联宋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将人扶起问道:“大哥何时会醒?” “此役完胜之后。”沈长安仍是低低言语,似乎完全忘却了赵墨阳的身份,忘记了此时躺在床上的正是他的生身父亲! 赵联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沈长安,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实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机,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此次有何打算?” “秦岭不可能划入雍康,然而我也无法看着赵家军就此覆灭,让我来统筹全局,退了皇属军吧。”沈长安低首沉沉道——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既是两不相负也是两不相叛! “好,我这就升帐!”赵联宋匆匆转身,却被沈长安一下子拉了回来,只听人沉沉道:“联宋叔叔,此役长安不便出面的,所以,你才是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你可明白?” “墨阳!”赵联宋又皱起了眉。 “我是沈长安。” …… 后来军中参将以上的将领只知主帅赵昱遭奸人所害,至今未醒,所以如今群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2 龙无首,那么退也是死进也是死,于是干脆听了赵联宋的意思主帅之事暂不声张,一切以赵联宋的号令为尊,好好和皇属军干一场!至于打不打得赢也便要另说了。 只是如今情势也实在是危急,众人除了相互信任以外好像也的确是没什么奇策——“此时偏东风,敌军可谓逆风而上,是以我等还有半刻之时来做些准备。若还是这般阵前不定,此役必败!”赵联宋沉沉说道,倒不似往日那样扯着大嗓门了。 帐中众人听后也是心惊万分,有些迟疑地又看了看帐外落雪。 “此时风雪正厚,尚可踞险而守,可风雪也快停了不是?”赵联宋看向了天际,“皇属军此次齐聚,早有准备,但终究是欺善之仗,也终究是狂妄了!他以为赵家军这么些年的威名是水做的么!兄弟们,这一仗绝对要让他们看看咱赵家军的血性!” 许是赵联宋说得极是煽情,众将竟是齐齐立了起来,大声地喊出了昔日的誓言——“赳赳大康,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躲在帐后的沈长安听来却是一个人静静地闭了闭眼,又轻轻叹了口气,毕竟这声声的誓言太能勾起往日的回忆,太多不愿想起的画面竟又一丝不落地全部想起,多得让人实在喘不过气来,将近窒息。 至于帐前的赵联宋却是不由得心中一怔——墨阳竟是真的做到了?那些教他说的话竟是当真能够收服军心,鼓舞士气的良言啊!如今这个初露锋芒的沈长安才是赵家军少帅真正的样子吧!大哥竟然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 同时帐内众人也是迅速反应了过来之后,此时终于有人不太确定地试探道:“赵副将的意思是?” 赵联宋稳了稳心神,朝人点了点头,鼓励般地说道:“不错,油毡火攻。” 那人眼前一亮,一下子就冲出了营帐,不过转念还是朝人揖了一礼,“遵命。” 想必此役之后赵联宋副将之首的地位怕是稳得不可动摇了。沈长安如是想着,眼前似乎出现了又一场熊熊大火,染红了半边天际,分外惨烈。 第64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4) 开皇十五年十一月,雍安、康战于秦岭,流尸满河,白骨蔽野……死者以十万计。 ——《雍史·秦岭记》 雍安处也是得知赵昱至今尚未醒,而且他那副将貌似也没有把人弄醒的意思,甚至是这么一团乱之后赵家军里仍然没什么退敌之策,于是皇属大军干脆“落井下石”来了个突袭,赵家军一时伤亡惨重,可不是雪上加霜吗? 赵联宋心急得实在不行,这才把沈长安拎了出来——毕竟如今时间紧迫,再这么唱双簧唱下去赵家军迟早得死绝了,他当下命令各部听从沈长安的差遣,至于原因……来不及多解释了,不过军中众人也没多问,毕竟他们也信得过赵联宋,但愿这天上掉下来的小子可以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 沈长安此时站于军前也是摆出了一派临危受命的姿态,想必也是因为同仇敌忾他才能如此顺当地发号施令吧。 “火毡油攻之后秦岭已是一片焦地,如今……”沈长安眸子中闪出了一丝阴鸷,“雪,最适合将一切掩埋了。” “你!”赵联宋的眼中忽然闪出了一丝惊恐,他实在没想到墨阳会出这样的主意!可是,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只是来年冰雪融化之时又将看到多少尸骨? 众人看向了赵联宋,毕竟只要他说一个“不”字他们也是不会听从这沈长安的调令的,奈何他最终竟是低首应了声“得令”??没错,他最终也是同意的。 沈长安看了看依旧落得纷纷扬扬的大雪,惨然地笑了。 逼退了皇属军,又或者说是坑杀了皇属军的主力,这时才有参加过梁州一役的老兵忆起——此时冒出来的沈长安可不正是那个沈长安吗?难怪乎这一仗能打成这样了!还真是这位公子的手笔!也符合了后世评定这位的“战敌必歼”之名…… 却说赵昱醒来之时也已是七日之后,他意识恢复后便觉胸口一阵钝痛,帐门外充斥着的竟不是战火过后的滚滚销烟?此时听到的竟不是阵阵呻、吟?为何会是这样一片死寂? 莫非秦岭已为皇属军所破?赵昱如是想着。 赵昱此时的意识依旧停留在被人刺中那一瞬,于是,当赵昱见到出现在帐门前的沈长安时,立即想到的便是带伤也要提枪而战!这个雍安的奸细! 不想沈长安一愣之后竟然还可以轻易躲闪,那身手!赵昱只觉身上的伤口已经尽数裂开了,血都滴下来了他却还是死活非要把人擒住——大不了玉石俱焚吧!而沈长安在犹豫了一瞬后终于收手任自己被人掀倒在地,然后赵昱似乎领了这情,顺便更是变本加厉地一阵猛戳,好像还特怕人后悔似的,非要孩子气地再捅几下出出气~ “咳咳……”沈长安护着头被人逼得连滚了好几个圈儿,甚至由不得他争辩什么便是性命堪忧了,哎,果真是视他如仇敌的,沈长安在心底苦笑了两声。 此处动静实在忒大,闻声而来的赵联宋也是来不及解释,看见沈长安身上让人刺了好几个窟窿之后也只得手忙脚乱地前来按住了赵昱,而后又急忙眼神一扫——沈长安会意之后便直直跪向了赵昱,奈何赵昱也是个驴脾气,扬手又要出枪,赵联宋这才抱住了他的腰闭着眼喊道:“大哥!枪下留人呐!” 第65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5) 赵昱先是一愣,不过幸好刀伤初愈后也是两眼清明,在他听到那声“大哥”之后心头邪火不觉便减了几分,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个临枪而跪的小子多半和自己这次遭遇的刺杀有关,心中就是又一阵火起,奈何赵联宋这么护着他! “出去!军棍四十!”赵昱没好眼色地扫了一眼沈长安。 沈长安一愣,抬眸质疑了一下之后就低了头应了声“是”,然后转身离帐。 见“外人”已经离开,赵昱这才有些喘地坐回了榻上,然后指着赵联宋更是不觉便是怒火中烧,“你当真是好手段啊,一个沈长安让你杀了这么久还能在我眼前蹦跶!他究竟是你什么人啊,居然能让你这么护着!” 赵联宋又是欲言又止,看得赵昱一阵火起,“真没想到啊!你如今是当了雍安的狗了!” “大哥!赵家军已经……”赵联宋顿了顿,最后还是悲戚地一下子松了身子,歪坐到了一边,然后幽幽道,“此事另有隐情。” 赵昱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帐外,却发现此处根本就不是那个记忆中的秦岭?! 焦火灼灼,枯木作响,而这东倒西歪的几人显然也是一派刚经历了血战的模样,他认得,这几人是赵家军中的兵士! “大哥,赵家军已经打散了,此处活着的也只剩这么多人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3 了!”赵联宋眼底的悲伤一下子化作了泪水,尽数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赵昱返回了榻上。 赵联宋在惊慌中见自家主帅收起了枪,终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此时皇属军还没有攻进来,想来他们也是经历了惨烈的血战,一切尚可从长计议……”赵联宋声音里有了一丝骄傲。 赵昱听完心中也是悲戚,不过想到战事之惨烈,能保全到如此地步也着实不易,最后终是叹了一口气道:“联宋辛苦了。” “大哥,这都是沈长安做的。”赵联宋说到“沈长安”三字时莫名别扭。 “是他?”赵昱有些犹疑地顿了顿,再想到适才跪倒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不也烧破了好些地方吗?还有适才联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一只苍白的手给止住了…… “你们适才在说什么?”赵昱眼神中夹杂了一丝难以置信,他实在不敢相信——沈长安会这么好心? “大哥,他是,他是……”不知怎地,赵联宋此时竟是更加悲伤了?以至于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我知道了,是我冤枉他了,随我去看看他吧。”想来此种情形之下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打他四十军棍吧?想来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这样傻到真去找打…… 奈何这世上却是当真有这样傻到让人想哭的家伙!明知如今的身子扛不住四十军棍,却还是傻到寻了块并未烧得太焦的地方趴了下去,让那几个好不容易活了下来的人挑了根长、枪狠狠砸向自己…… 四十棍过后,沈长安虚弱地被那几人搀了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沈长安居然被打哭了? 手中拿了一袋子雪水归来的苏文看到这一幕几乎是要疯掉了,“公子!”他说这人要喝什么水呢!居然,居然就是为了支开自己! 第66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6) “你是傻吗?他要打你就真趴下啊!他就不知道你是……”苏文一下子吼了出来,却不想刚刚还在发抖的人居然有力气赏了他一巴掌! “休要多嘴!”沈长安也是吼了出来! 有些脱力之后,沈长安才发觉赵昱居然也已经走了出来?何时来的?听了多少?联宋叔叔又有没有守口如瓶? “你的确有些傻了。”赵昱看着沈长安额角的薄汗心里忽然又有些别扭了。 沈长安咬了咬牙,终是竭力扯出了一丝玩笑的意味,道:“主帅的军令一出,沈长安自当受令执行,如今还请赵帅莫要逐我离去才好。” “你?”赵昱又是一愣,“你不助雍安了?……罢了,此时我等也是朝不保夕,你若想留下便留下吧,只是……你并不算是我赵家军中人,有些话便不必如此当真了。” “赵帅此言是说……其实您并不想罚我?”沈长安愣了一愣,看了看赵联宋,确定面前这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忽地涌出了一丝丝欣喜,末了竟傻傻地笑了两声。 苏文在一旁看得几乎是眼珠都要掉了——公子遇上这人便是不带脑子的吗?居然还会笑?人家可是差点把他给打死啊!他不知道这两天自己寒疾已经发了好几次了吗?居然还这样任性胡闹!真是不要命了! “你……”赵昱看着这样的场面,顿时又觉得自己貌似没带脑子了,“多谢你相助我赵家军的恩情,只是如今散兵游勇,劳长安多费心了。” ——天知道这世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苏文一脸嫌弃地看向了赵昱,他是真不明白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这样不要脸面!怎么说得出口啊! “是。”沈长安低首应了声,忽然有些痛苦地看向了苏文,“阿文,我……” 苏文一怔,立马明白了,从怀中掏出了药硬给人灌了下去——幸好有雪水啊! “公子可好些了?”苏文一脸的心疼,他总算明白了,居然连让他去取雪水都不止是个借口!公子啊,既然你心思细密如斯,怎么还会犯那样傻的错?你这样做又能如何呢?是他赵昱不懂珍惜啊!是他们留不住你啊…… “他这是?”赵昱明显也吓坏了,“长安,你,你,你!” “不妨事。”沈长安笑着推开了紧张上前的赵联宋,不过他虚弱的声音听来实在令人心惊。 “皇属主力虽灭,可我等还是尽早赶去雍东才好,此役之前长安已与众人说过。”沈长安看了看赵昱,“待到今夜起身,赵帅意下如何?” “公子!”苏文简直又要跳出来了!这人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吗?意下如何?难道赵昱会顾念你不成!这个犯傻的人啊! “何必等到今夜,此时……”赵昱看了看沈长安,忽然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也好。”沈长安低头应了声,赵昱点了点头。 可却把赵联宋和苏文给急坏了! “主帅!”/“公子!” “我不妨事。”沈长安苦苦笑了笑,联宋叔叔再这么顾念自己,父帅想必就快知晓了吧,如此情形下实在不适合牵扯出这些事啊……只是,此时动身未必是最佳的时机啊。 第67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7) 战乱频仍,雍州以东,大旱,又大疾疫,兼以饥馑……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 ——《雍史·大康记》 饥甚,人相食。明年大疫,死者十七八,城郭邑居为之空虚,而存者无食,亡者无棺殡悲哀之送。大抵虽其父母妻子也啖其肉,而弃其骸於田野,由是道路积骨相支撑枕藉者弥二千里,春秋以来不书。 ——《雍史·大康记》 秦岭经此一役已沦为人间地狱,放眼望去也是一片焦土。 赵昱轻咳了两声,看着看着不由得老泪纵横; 赵联宋一手扶着赵昱,眼睛却总是往沈长安处瞟,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个孩子再受什么伤害了——即便明知由着人这样隐瞒便是最大的伤害,可他真的没有办法,那个孩子主意太正了,实在是劝不住; 苏文如今满心想的也只是好好照料跟前这位,毕竟他实在是无法放任着那人胡来!就算是雷打了他也绝对不能再看人折腾自己了,真是不要命了!公子如今的身体哪里还经得起这般消耗! 沈长安却是无心顾及这些了,因为他从未想到雍东会是这样的场景: 因为战乱,雍康除却雍都哪里还能找出一丝的歌舞升平?战火无情,百姓疾苦,偏又逢了百年难遇的大旱,是以何处不是一派颠沛流离的景象?多少无辜之人因此丧生?多少上位者又会为此心痛呢? 想他沈长安虽不是直接导致这些灾难的内因,却是推动了这些困苦的一把助力——每每思及此处沈长安便是一阵的痛心,难道这就是他所想要的局面吗?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这又要他日后如何自处? “求求你们啊,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4 要,不要……”一声凄厉的惨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驻步细究方才看清——此处竟然发生着人相食的惨况! 那苦苦哀求的少女正是在乞求几个饿极了的大汉莫要吃了他的老父——将将断了气的一个老人…… 再看此处,散乱的木屑岂不正是棺材吗?天呐,他们居然已经到了刨人坟茔的地步? 这就是雍康吗?这就是自信足以称帝的澧王统治下的雍康? 沈长安幽幽地转过头去,瞥向了赵昱——看到如此情形,不知心中何感呢?至少长安是绝不会再生什么异心了,至于此生将要辅佐哪一位君主也绝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了! 又过了两日,赵家军终于陆陆续续地从各个方向赶齐,不过却也只寥寥不足百人。 若说这场景固然可喜,奈何众人心里生不出一丝欢喜之意——因为伤病太多,此处竟又暴发了瘟疫!居然当真是祸不单行……昔时曹子建的“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亦不外如是吧。 “阿文,随我去走走。”沈长安实在不忍再看,他不愿看到雍安的血腥,不想最终看到的却是雍康如此无能下的满目的疮痍,或许他当真是选错了人…… 慢慢行至一个无人的荒野,沈长安终是再难掩饰心中的五味,他抓住了苏文满是污血的衣袖,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口中也只剩下了些许支离破碎的字节,“阿文,阿文……” 任泪水划落脸颊,沈长安闭了闭眼睛,看着苏文淡淡地说道:“阿文,你说可是我选错了人?” “无论公子选了怎样的路,苏文都会相伴左右。”苏文坚定地看着沈长安的眼睛,“又或许很多人并不像我们初次见到的那样,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长安听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如我一样,这世人又有多少人能想到雍安一介拨弄风云的布衣竟也曾策马疆场,立誓守卫家国?可是直至如今我才发现国并非是上位者的国,家也更非是一姓之家。” 第68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8) “公子?”苏文有些惊喜地看着沈长安,想必公子又有了新的感悟。 “一开始,我以为学着明哲保身,无需思虑太多便可以守住性命,可是父帅却让我知道了国是上位者的国,家是天子的家,他为了守住夏氏的王朝便可以舍弃一切他所珍爱的东西,那时我或许是有些怨他的,可我却也相信父帅并没做错。”沈长安悠悠地望向了北方,“后来我为义父所救,我以为只要助殿下登上至尊之位便是所谓的大义,可我用尽心思之后却发现我离自己的本心越来越远,我迷惘却也无措。直至如今亲眼见了百姓疾苦,我才发觉我真正迷惘无措的是什么,我也终于明白了此生所求。” 苏文扶着沈长安稍稍站直了些,又听人道:“阿文,我不介意后世的史书上将如何评定我的功过,也不想再思虑什么兔死狗烹的终局,此时的我已然脑中清明了许多。” 看着眼中发亮的沈长安,苏文同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知道,经此世变,公子的心志又坚定些许,这个混乱的时代不久必将终结! “公子请移步,有位故人在等你。”苏文搀着人向那峻岭望去,却见一袭墨色傲立风中。 沈长安回头看了看苏文,“这便是你不为人知的一面?”轻笑了两声,“也好,我同样想知晓如今的他又将给我怎样的惊喜……” 扶着沈长安来到了群山之巅,苏文会意地转身而去,只余下了沈长安与那人静静立于风中:那人傲立峻岭之巅,衣袂飘飘,意气风发,此时的他是沈长安从未见过的模样。 “大争之世,凡有血气,必有争心,变法图强,如日方升,谁与争雄?”玄袍的人慢慢地转过了身,“长安,你可愿助我?” 沈长安此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奈何面上的清冷与孤傲却是让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殿下,如今想来也该唤一声太子殿下了。”沈长安轻轻地笑了笑,“殿下莫不是怀疑了长安当初襄助于你的情义?” 沈长安并不知慕美玺在此唱的是哪一出,奈何他此时已经再也不愿卷入什么雍安的朝局,助人夺嫡已然兑现了他最初对于义父的誓言,如今助父亲攻破了雍安最强的皇属军,表面上是助雍康脱离了险局,可更深处却是借赵家军为慕美玺清了最后的威胁——同样也将慕美羡与他的情义全部斩断,那么他便也实在不再欠眼前这人什么了。 “不,长安助我的恩情旁人许是不知,可我却是绝不敢辜负的。”慕美玺近前了两步,“我要的是你与我一同看这盛世的烟火!” “盛世?”沈长安轻嘲地笑了笑,“如今的情形殿下来与我谈盛世?陛下如何登上至尊之位旁人许是不知,可我却是知晓的。奈何长安当真是累了,身心俱疲,我已无力替人出谋划策,更无心看殿下你所创的盛世。”慕美玺的城府远比先太子和襄王深得多,沈长安不能否认即使没有自己那样狠毒的计策此人也绝对会是最后的赢家,所以他绝不想再助人行“恶”。 “兗王可以许你十年之期,我却做不到。”慕美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鄙夷?沈长安依旧轻嘲,不过短短一个月,这人竟是有能力将人从太子之位拉下来,当真是心狠手辣!但他同时却也莫名期待着慕美玺的后话。 果然,慕美玺转过了身,又看向了那片苍凉,“我要的是九州的安宁,雍安也好,雍康也罢,这只是一个开始。” 沈长安明显地愣了愣——此人的眼界竟是如此的?他要的是绝对的王权! “若九州不能一统,那么天下的战乱纷争便绝不会停息,欲救世便当先破世而立!”慕美玺此时睥睨天下的神态让沈长安觉得似曾相识,甚至他说的话也让沈长安莫名的心惊——难道此时的慕美玺才是最真实的慕美玺吗?想他沈长安自诩看透了人心以至再无算计之心,却原来最没看透的正是他从一开始便不得不认定的主君?他的主君有的是藏天下于胸的霸气,而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应有的格局…… “长安可愿助我?”慕美玺再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第69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9) “长安可愿助我?”慕美玺再次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长安心中忽然有了些许计较,奈何本性难改,他心中的怯懦让他反生出了一丝“自私”之心,只听他颇不识相地笑道:“若长安不愿再染这乱世的血色,殿下又可否会要了长安的性命?”昔时长安付尽真心“赵帅”却是无论如何也非要取了长安性命,那么这世上又有何人可信?何况慕美玺要他做的可是步步皆是死局的事啊。 “你当真不愿意?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5 ”慕美玺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惜,停顿了片刻终究是转过身子,紧紧地盯着沈长安,“我绝不会杀你!纵然你从此不再襄助于我,我也要你擦亮眼眸看到我登上至尊之位,我要你亲眼看到我治下的盛世河山!我会让你相信你最初的抉择本是最明智的!” 沈长安忽然有了一丝促狭——难道这一次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难道如今的自己还可以不再沾染乱世的血色吗?不,如今的他已经再也回不到那个只愿赵家安好,雍康无虞的赵墨阳了…… 沈长安自嘲的笑了笑,没错,他认命了,这一次竟是真的不再后悔地决定认命了!甚至死心塌地地决定从此只认定这个人了…… 看着转身欲去的慕美玺,沈长安忽然“噗通”跪倒在地,面上极是庄重地行了一个最是郑重的大礼,道:“君之胸襟,图霸小矣,当王天下!长安此生必将成为君之利刃,为君出鞘,用那出鞘寒光将这天下点亮!”重重叩首,俯于那人身前,从此货与帝王家,生死不计,永不后悔! 慕美玺有些惊喜地将人扶起,四目相对,于彼此眼中看清了最深处的自己! 慕美玺恭手还礼,躬身的那一刻仿若彼时莽苍,长夜未央皆不过眼前浮云,仿佛过往的剑刃出鞘,沥血淬火亦不过是沧海桑田。 沈长安起身对望时同样是一阵欣喜,甚至暗自立誓:今生愿为刃口锋芒,为君亲行四方,披满身尘云,只为平定天下,还君一个盛世江山! “殿下,长安此生定当鞠躬尽瘁。”沈长安目中含着殷切,纵然明知此时说这些已是多余,却总想当着这人的面再许下些最真心的承诺。 “墨阳,我慕美玺此生决不负你!”慕美玺将微微躬身的人轻轻搀起,郑重道,“待我登上至尊之位,定向你敬起一盏酒,愿卿挥洒乾坤里……” 沈长安心头一怔,双眸终于泛开了泪光,对望中又是暗许一诺: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 沈长安转身时抬眸便见到了一直站在巨石之后的赵昱,他不知道父帅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那一声“墨阳”究竟有没有让人听清,此刻的他真的不知所措。 “赵帅。”沈长安低低唤了声,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那个墨衣的男子是何人?”赵昱并不看他,转身欲去。 “是……”沈长安拉住了赵昱,欲言又止。 “是何人?”赵昱忽然转过了身,死死抵在了沈长安身前,似有一种威逼胁迫的意思。 “是雍王殿下。”沈长安低首应道,不知怎的,时至如今,他还是无法在此人面前说出些许欺瞒的话语,又或者说是他从未想过要有所欺瞒。 “你辅助的竟会是他?”赵昱明显一愣,不过继而想起了那夜舟上的身影……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末了也只叹了声“好手段”便转身又要离去。 沈长安心头一急,抬手便想拉住赵昱——没来由地不想让人离开,纵然不知如此挽留之后他二人又该如何相处,可就是不想让眼前这人说什么“好手段”…… “那日,你分明是属意了雍康,我本以为……”赵昱顿了顿,“沈长安,我为何从来都看不透你?” 第70章 几段唏嘘几世欢(10) 沈长安微微一怔,他知道父帅说的是那次梁都一行,只是澧王后来的作为难道大家都没看见吗?是,那一次长安多少也有利用了父帅的意思,可父帅不也差点要了长安的命吗?长安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父帅相信纵然看不透也决不会伤害父帅啊…… “你说过,若有幸得上苍眷顾誓必踏平雍康。”赵昱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了沈长安,看不懂又有哪些歹毒的计策将要施行,猜不着这人心底最深处的算谋。 “赵帅竟是又想说长安落井下石了?在下不知何德何能竟能让赵帅猜忌至此。”沈长安忽然松开了抓住赵昱衣袖的手,背过身去低首咽下了一口的酸涩滋味。 “长安,你待我赵家有恩,昱无以为报,只是……”赵昱忽然又换了一个口气,至于沈长安在听到了那自谦的“昱”字之后有些惊慌地转回了身,奈何没能细想却见赵昱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狠戾——莫非父帅又想要长安死一次了? “赵帅,在这个地方,你我都难料明日如何,若是想要长安的性命也请让长安将你送回康都,到时长安任你处置。”沈长安强忍了泪水看向赵昱,他不知道这样的话能否打动父帅,而父帅无论如何作答或许都无法改变长安与殿下为雍康布下的棋局,唯一的区别也不过是想看看眼前这人的心到底还能有多硬…… 赵昱看着眼前这个伏低做小的少年,心头忽的一痛——是啊,他们这些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如何书写,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从他们投身军营之日起便是将生死置于脑后的了,只是如今英才四散的模样却是比死了更难熬,现今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有活好现下的每一日,毕竟他们活下来都是极其不易的!可是如今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呢?为什么总是莫名地想要让沈长安死呢?再看向沈长安眼中忽然闪现出的那一丝泪光,他只觉得泪水中的意味让人莫名心酸,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奇怪…… 几声渐渐飘近的“赵帅”将赵昱唤回了现实中来,他抬眸向沈长安看去——却听人略作悲痛地问了一声“赵帅,雍康于你而言当真这般重要?” “我虽不知你几次三番相助到底是何用意,可我相信以沈长安你的算谋自然可以明白老夫对于雍康的忠诚,所以你又何必问出这样的问题呢?”赵昱甚是奇怪地看着他。 “长安是雍安的人。”沈长安再次强调了一遍,只是不知这一次父帅可是又要长安以性命相赠了呢?纵然如此,长安也不想有所欺瞒,因为长安已经不会再动摇了! ——父帅啊,你可知一旦踏入了雍康便是死局,我无法看你命丧雍康,可我若随你回去那么你所忠于的夏氏王朝便将从此覆灭,而我也将再难与你相认…… “你既打算送我等回到康都,现今又与我说这些……”赵昱一怔之后方才退了两步,“所以你想杀了我?如今告诉我便是要让我死得明白?” “长安不敢。”沈长安的头低得更深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没能料到父帅竟是如此试探长安的居心的,难道他们之间只余下了杀与被杀了?况且沈长安绝不会伤害眼前这个人啊,纵然如今只是一心想要他死的赵帅,而非那个也曾疼惜过他的父帅…… “又是‘不敢’吗?”赵昱落寞失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知这小子想要自己死却偏偏不忍心,甚至……见到他这样竟有了一丝歉疚之意?或许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6 是歉疚吧,自己对这小子由厌恶到欣赏,再到敬畏,继而变作了如今的歉疚,却从来没有过一丝的感激。 沈长安抬眸看着失笑的赵昱,心底忽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急忙向赵昱看去,却见赵昱一个猛扑,难道是想将长安推下悬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期预告—— “不!”沈长安看着坠入深渊的赵昱心头忽然一阵刺痛,来不及多想,他也直接跳了下去。 沈长安心底最坚硬的冰墙也终于在这一瞬崩塌,他终于叫出了整整四年不曾叫过的称呼,他终于可以对着父帅喊出了那声最心底的“阿爹——”。 第71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1) 来不及多想,沈长安身体的意识让他闪身一避,却不想赵昱冲击过猛! “不!”沈长安急忙伸手去拉住了赵昱,“不要放手,抓紧!” 赵昱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面上通红的少年——他是在用尽全力救自己?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明知这一次是要推他入悬崖的啊…… “你不杀我便也罢了,可你身为雍安之臣却又为何要救我?”赵昱沉沉地问道。 “不要死,你不能有事!”沈长安完全没心思去回答这些问题,他此时想的只是要人活着,他完全顾不得什么大计,什么恩义情仇,如今他只想要赵昱活着!只想要父帅,不,是阿爹活着! 沈长安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可他说的却还是“不要死,你不能有事……不要放手,抓紧”,赵昱看着沈长安身下的碎石一点一点滑落,甚至滚落下的干土上还带了一丝丝的血色,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了一种舍生的冲动…… “不!”沈长安看着坠入深渊的赵昱心头忽然一阵刺痛,来不及多想,他也直接跳了下去。 沈长安心底最坚硬的冰墙也终于在这一瞬崩塌,他终于叫出了整整四年不曾叫过的称呼,他终于可以对着父帅喊出了那声最心底的“阿爹——”。 这真的是一个很深的地方,赵昱似乎在陷入了一片昏暗之前听到了墨阳的声音? 赵昱只觉得意识复苏前听到了隐隐的滴水声,而且自己的身上明明很冷,心口却是很热,甚至饥饿了数日的身体居然也有了气力回复的感觉?本以为就要这么命丧黄泉了,却不想还是有了意识清明的时刻…… 待赵昱睁眼时,只觉周遭一片黑暗,身上似乎还压着一个重物——有些温暖,自己似乎还让人紧紧搂住了? “你?”赵昱动了动,他身上的人儿却是极其欢喜地又搂紧了些,然后只感到了两行温热的水流淌到了他的胸口,有些痒痒的。 “你终于醒了!”沈长安呜咽着又抱紧了些,“终于醒了……” “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傻。”赵昱略带无奈地抖了抖肩膀,却忽然发现沈长安居然是同他坦“裎”相见的?这小子居然这么,这么傻…… 沈长安略有些羞涩之态,毕竟此处太过阴寒,他无奈之下才用自己的体温为人维持心口的温度,想来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幸好他们二人都活着,活着真好。 “赵帅,我们在悬崖底下的一处山洞之中,这里似乎并未有人发现过。”沈长安快速地撑起身子,淡淡地笑了笑。 “长安。”赵昱轻轻唤了一声,“你,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嗯?”沈长安一愣,回过神来后不觉浅浅笑了笑,“不碍事。” 说着,沈长安将人扶到了自己肩上,“赵帅小心些,此处寒气过重,您右肩上的旧伤怕是又要痛了,且贴紧些长安,很快就能上去了。” “你,你怎会知道我右肩上……”赵昱明显一愣,“你可是军中什么故人?可是看年纪,莫非是什么故人之子?可你怎么会去了雍安?如今随我来到雍东又是为何?你……” 沈长安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作答呢?旧伤是父帅为救墨阳才落下的,这一点军中旧人都是知晓的,故人?或许算是吧,至于怎么去了雍安,难道父帅还会不知?只是有太多的问题如今的沈长安无法作答。 “你可以缓缓,不必如此着急。”赵昱侧首看了看沈长安,不知怎的,忽然又想起了那日沈长安拖着一身棍伤地同众人一起赶赴雍东,那时的自己似乎并未想过…… 沈长安轻轻笑了笑,“赵帅,你我是在这世外桃源吃饱喝足了,只是外头的赵家军兄弟怕是还饿着肚子在寻你我二人呢~” 听人这么一说,赵昱忽然有了一丝促狭,抬眸看向还看得出些许原本清秀之气的沈长安,极小心地说道:“长安可曾在坠崖时听到了什么?” 沈长安偏过头去,掩了一丝难以意味的伤感道:“未曾留意。” “这样啊。”赵昱也只是轻轻应了声,不再多言,只是任人背着,感受着莫名的亲切感、熟悉感…… 第72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2) 开皇十七年十一月乙丑,康帝失政,难起萧墙(内乱),骨肉相残,黎元涂炭…… 明年元月,新帝立,奉苏姬氏为圣母皇太后。 次月戊寅,月犯镇星,月再犯太白。占曰:“人君死。” ——《雍史大康记》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只是赵昱没来得及回味,沈长安却是一下子没抓紧,滑下去了几步,看着碎石滚落,赵昱下意识间将人紧紧拉住,正如之前他们一同掉下去一样,“抓紧,不要放手。” 沈长安轻轻笑了笑,一个纵身,借着峭壁点了点便已直直跃起,很快就又翻到了赵昱的上方。 “赵帅,长安不妨事的。”沈长安依旧笑的极是自信,就好像,好像一个要糖的孩子? “好俊俏的功夫。”赵昱不由心生欢喜,甚是满意地将手递了过去——就这样任沈长安牵着他向悬崖之上攀去。 好不容易爬到了悬崖之上,赵昱笑着拍了拍沈长安的肩膀,还说了好多鼓励的话。沈长安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父帅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可是一路上几番试探父帅也不曾表露出什么——沈长安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只好苦笑了两声,说到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人认出来还是认不出来啊…… “如今活下来的都是我赵家军的英雄!”赵昱一脸的悲壮,纵然身上已经全是污泥,甚至也有了些许破落的味道,可他说出的话还是让人那样信服,他也还是那样让人敬若神明。 “少……沈公子,你可还好?”赵联宋此时慢慢走了过来,不过赵昱的注意也由此转了过来。 沈长安淡淡地看了赵昱一眼,朝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又对上了赵联宋浅浅一笑,然后扫过了众人,温润地问道:“众位可还好?” 时隔数日,众人对这沈长安也多由一开始的怀疑到了如今的真心依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7 赖,毕竟此次沈长安为众人带回了可以果腹的东西,想必主帅说的回康都之事这人也有了些许计较了,这般发问想来也定然是有了主意,于是也齐齐点头表示随时可以出发之意。 同样猜想的赵昱干脆近前来,极是器重地拍了拍沈长安的肩,小声地问道:“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赵帅又可是有了什么主意?”沈长安的声音略微显出了一丝绵软之意,毕竟拉着这人外加这么多果实净水爬上来也着实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依你之言便好。”赵昱居然朝沈长安笑了?那眼神中似乎还略带了些期待,不过片刻的沉静却是让赵昱略显了些窘态,眼神中闪现出了些许歉疚,“难道……你不愿意么?” 沈长安眼神躲了躲,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赵帅何意呢?长安是雍安的人啊。” 赵昱忽然扯住了沈长安的衣袍,眼神里带了一丝的乞求?!沈长安心知肯定不好了!他看了看赵联宋的方向,见人朝他点了点头后,沈长安一下子甩开了众人就跑开了挺远,结果赵昱也追了过去? “什么情况?”一个小兵一愣。 “吃你的吧!”赵联宋拿果子堵住了人的嘴,“少帅要回来了~” 那个小兵一脸诧异地看了看两人跑开的方向…… “其实你是墨阳吧?”赵昱再次拉上了人的衣袖。 沈长安甩开了衣袖,轻笑两声,“赵少帅何等英名,长安怎么可能呢!”不知为何,沈长安还是不敢看人的眼睛,转身就想走。 “你若不是墨阳,怎知我说的是赵家军少帅?”赵昱忽然追了上去,“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不,是我早该想到的,墨阳,你,是墨阳。” 沈长安忽然一怔,他并非没料到自己会被人揭穿,可是每每思及过往他又总是莫名想落泪,纵使如今面对的是曾经那样熟悉之人又如何?只可惜物已逝,人已非。 第73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3) “赵帅,赵侯爷!”沈长安忽然一脸笑意地盯住了赵昱,“我是沈长安,这一点,你早该知道的。” 赵昱失神地笑了笑,“是我多想了……你并不是墨阳呵,不是,可我为什么总觉得你这样熟悉?明明是两个不同的孩子,可我……你真的不是墨阳吗?” 沈长安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父帅并不知道太多,可有时候亲人间的感觉就是这么霸道!纵然如今的自己音容笑貌已然全部变换,可那份霸道的血缘亲情就是能够这般毫不留情地撕下他一切的伪装…… “不是。”沈长安再次转过了身,他不敢去看赵昱,因为他已经止不住此刻淌下的泪水了,情到深处真的是忍不住了! 赵昱看着沈长安的背影,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当他察觉出沈长安可能是墨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待人实在够没良心的,他从未在意过沈长安为他、为赵家军、为雍康付出过多少,如今想来实在太伤人了,只是……沈长安又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想不明白。 赵昱犹豫着上前搭上了沈长安的肩,“在山崖下你的手腕上为何会多出那些口子?明明你有寒疾,可你为何会担忧着我?见我醒来之后又为何会不顾着自己身体的虚弱定要拉我上来?……” 沈长安再次僵住了身体,他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一直知道的! “您也背过我,带我一起放过风筝,一起策马南疆……”沈长安说着说着便呜咽了起来,而赵昱也是跟着一起呜咽了起来——他猜对了!真的猜对了! 赵昱从人身后紧紧抱住,沈长安也终于回过了身来,顺着父帅的身体慢慢地跪倒,然后抱住了父帅的腿,压抑着叫了声“阿爹——”。 “墨阳。”赵昱也一下子蹲了下来,他紧紧抱住了沈长安,不,是他的墨阳! “公子!”苏文赶到这里时正听见了那声“阿爹”,他真是又要气疯了,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爱多管闲事的人吗?可这是闲事吗?公子这时候变卦是会死的!他也期望公子可以找回一直追寻的亲情,可是!不是他不相信赵昱,而是赵昱根本就不能信!难道公子忘了是谁非要杀了他吗?! “阿文?”沈长安一脸泪痕地呆呆看向了苏文,“你怎么在这里?” ——苏文不是前往康都找他长姐了吗?按日程算,此时连路还没到一半吧? 只是还没等沈长安反应过来,苏文已经向赵昱用了杀招! 沈长安眉头一皱,“阿文!你在做什么!” “让我杀了这个人!”苏文眸子中闪出了一丝狠戾! 沈长安一个箭步,挡到了二人中间,“阿文!你可以先杀了我!” “公子!”苏文急急退了两步。 “阿文,怎么回事?”沈长安难得这样一脸的严肃,一时间看得赵昱都有些惊呆了。 “澧王身死,姬夫人她……”苏文失声痛哭了起来,沈长安面上一僵,他知道父帅是做得出那样事的人,一边是父子情谊,一边又是……他很为难。 “阿文。”沈长安忽然跪了下来,“我很抱歉,只是……我愿以死谢罪,请你不要为难我的父亲。” 第74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4) “跪什么跪!”赵昱上前把人拉了起来,“祸水早该除了!可是我赵昱并没有做过的事要你来谢什么罪!” “这?”沈长安一脸呆滞地看了看苏文,一瞬之后忽然明白了过来,“殿下说的?” “不,是雍康方面的密函。”苏文忽然低下了头,“怕是已经……” “连夜起程吧,想来如今襄王殿下已经退出秦岭了。”沈长安一脸镇静地看了看赵昱,“父帅,到了康都之后我还是沈长安……殿下尚有眼线。” 赵昱听后也只是一愣,不过转瞬便也明白过来,只应了声“好”。 …… 当众人回到康都后才发现此时的康都已经换了模样! “公子,是苏文一时不察,险些犯下大错。”苏文跪在了沈长安面前,手里捧着根红木杖。 “我也没曾想过姬夫人竟有如此手段。”沈长安淡淡笑了笑,“看来有些约定是时候要人兑现了啊。” 沈长安理了理衣领,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打趣道:“你这根红木杖不错,或许赵侯府正在找呢。” 苏文面上一红,“公子何时心情这般好了?” “还不起身随我同去?”沈长安耸了耸肩,“到时也要注意分寸。” 说着,沈长安展开了双臂,苏文会意,立马弯腰为人理了理腰带,掸了掸后襟,看着这人越来越有个做“随行小厮”的觉悟,沈长安也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月之前,姬夫人才扶了皇太孙坐上宝座,次月戊寅,她招了沈长安入宫,却得出钦天监那帮糊涂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8 夜观星宿得出“月犯镇星,月再犯太白。”的结论!将计就计,沈长安当场占曰:“人君死。” 不知何人听说了沈长安在雍安的声名,非要信了不可,于是毛氏叛乱,苏文借机铲除了毛氏一党,而他在军部也借机有了一方势力,再后来渐渐就到了独大的地步。 姬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圣母皇太后力行垂帘听政之举,故而雍康说到底还是到了她手里,再说得准确些,有沈长安在,苏文也是全听他的,那么雍康其实也已经是雍安的傀儡了,于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互利共赢,毕竟一个要的是权与利,一个要的是实质上雍康的掌控。 “将军君侯,既文且武,应运而出,凡百君子,靡不颙颙。”苏姬朝人敬起了一盏酒,沈长安替苏文挡了两口,又看了看赵昱,最后还是放下了酒盏——长辈的面上似有怒意,还是不喝了吧,毕竟灌死了苏文说到底也与他没多大关系,而且那是他亲姐姐灌的。 对于赵昱负气转身欲去的行为,沈长安面上几乎不起一丝波澜,甚至极是平静地看了看赵昱,又扫了扫众人,见人都没啥反应,这才小声地提醒道:“赵帅,如今回到康都着实损了赵家军的英名,在下倒是有个提议……” 赵昱眸中立即闪过了一丝欣喜,听这小子的意思是还有能耐扳回这狼狈的局面?只是这小子阴阳怪调地说的是什么称呼! “若长安所得消息不假,如今曹家军想必还在南疆,豫州也快攻下了。”沈长安向着南方望了望,眸中是赵昱从未见过的自信与骄傲? 赵昱显然一愣,曹家军?! 曹家军主帅曹林,那个和他光屁股长大的哥们儿,五年前那会儿颇不厚道地领着曹家军就占了南疆,害得赵家军半根鸡毛也没捞到就滚了出来,想着之后自己攻下梁州还和联宋一起笑话曹老头子那屁大点的豫州都拿不下来呢,如今想来……与其在这地方受人的气倒不如去战场上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 待赵昱回到府中,与众人讲完之后只见赵联宋的眼睛也开始冒光了,“对啊,对啊!若得曹大哥相助,何愁我们拿不下一个秦岭?” 对个屁!赵昱在心底愤愤地想着,让曹老头子看笑话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如今吃了秦岭那灰头土脸的败仗,他可是真的没脸去呢! 第75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5) 借着对于地域的熟悉度,大军行了三两日,南疆指日便可到达。 “公子?”苏文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他把人拉到了一个偏僻些的角落,“我们这么做殿下真的会准允吗?” “他已经准了。”沈长安看着豫州的方向轻轻笑了笑,慕美玺既叫得出他的名字那么也就应当知悉了曹林是何许人也,何况将豫州收入雍州也不是什么坏事。 “公子在看什么?”苏文也跟着沈长安一起看了看那个方向,奈何除了看到一派应有的繁华景象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想来公子也不该是这种看不得百姓安泰的人啊……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许往日的事情。”沈长安忽然落寞地笑了笑,可他眼角的泪水却终究是没能逃过苏文的眼睛,不过苏文倒也还算是看得出些许沈长安的心思,这才安慰道:“公子的选择没有错,更何况你也从未有违那时与赵侯的约法三章,所以,公子,放宽些心吧。” 沈长安一愣,不过转念也明白了苏文话中之意——所谓“约法三章”,说的正是四年前梁州一役时赵昱赵帅疑心长安初衷,上顾着大康澧王,中护赵家军,下防着长安动了长公主的心思后定下的三章约定,如今想来,实在是可笑…… 如是想着,沈长安不觉便是又对着人笑了笑,“嗯,走吧。” 经了一番奔波后众人终是赶到了河水——说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豫州不过是夹在汉水与河水中间的弹丸之地,奈何此处的百姓极是精明,荒年也不妨碍他们生活富足,故而战火实在烧不到这里! 故而想要凭着军队夺下此处不难,可若是想要将此处真正融入雍州却是值得花上一番心思的。而这些政局上的往来同赵家军又或是曹家军中只吃硬不服软的硬汉们来说实在是有理也讲不明白的,可雍王殿下不一样,有些话纵使沈长安没有说雍王殿下也绝不会拒绝,至少雍王殿下可以明白长安的深意。 却说此处赵家军众人眼睛冒出绿光之前见到的并不是曹林,而是他那个同样是混世魔王的儿子曹旭——想他老爹再不济也是个静时冷冰冰动时口吐莲花,算计死人不偿命的神鬼军师,世人绝对想不到他教出来的儿子居然会是这么个泼皮的天真性子! 想那时赵昱同曹林明着在朝里较劲儿,赵墨阳同曹旭就在暗里较劲儿,一个比一个无赖,一个比一个烂泥扶不上墙!想当年大康的军(兵)部谁人不识这么两个活宝呢?若让这两人聚一块儿,还不得拆了半个皇宫吗?当然,在俩老头子都不在的情况下不是这个被打得下不来床就是那个被罚到军部里头陪着新兵们操练个十天半个月,所以说这两人在老头子回来之后,一见面绝对是要打一架的! 再到后来,鲜为人知的是赵墨阳也曾拜入曹林门下,世人绝想不到他亲爹瞧不上的那种阴诡心思他同这人学了个十成十,不过因了一些不得已的缘故愣是没让人知晓自己的这一面,毕竟有些东西是在意之人最是厌恶的,那么他宁愿永远不去显露这一面。若非那场大火…… 至于两个年岁相当的少年在争了数年“师兄”之名后其实感情比谁都要好,但是明面上两个张扬的少年定然是谁也不会服谁的。 第76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6) 其实沈长安也并非从未想过再次相见不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只是想到他们两人不可能同往日那样小打小闹了,如今相见只是徒惹伤悲罢了。 往事犹可追,奈何故人相逢难相识了。沈长安如是想着,眼中不免扫上了一抹怆然。 沈长安在这头暗自神伤着,曹旭却是忽然一脸恭敬道:“赵帅一路奔波,辛苦了。父帅前日才夺下豫州,今日仍有政务要忙,待小侄前去通禀一声,明日便安排相见。” “有劳。”赵昱行了一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驿站,转身朝众人使了个眼色,毕竟这种憋屈劲儿还不能放到面上。 沈长安看了一眼曹旭,暗道这小子搞什么鬼,实在是皮痒了!不过他那一丝张扬的眼神在对上了同样张扬的曹旭时却是赶紧收了回来——毕竟在这里让人认出来实在不好。 不过曹旭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人,“这位小兄弟看来面生得很。”他极是挑衅地走了过去,“陪小爷去耍耍?” “这?”赵昱明显是有些不放心,“这并非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39 是我雍康之人。” 听闻此言,沈长安手的拳头忽然攥得紧了些,只是让曹旭附耳过来然后轻声低语了两个字,没成想曹旭竟是一副热泪盈眶见鬼了的神情? 没人知道曹旭听到了什么,只知道他一怔之后沈长安就朝赵家军中人笑了笑,然后由着曹旭拉到了一边,只听一声吼一般的“跟我走!”曹旭竟是为了沈公子就这么丢下了众人? 待两人行至无人处,沈长安这才有些无奈地甩了甩手,又轻轻唤了声“师兄”,对上曹旭的热泪盈眶他竟像极了个犯错的孩子。 这一瞬间太过突然,等曹旭反应过来时心口竟是疼得令人窒息,“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赳赳大康, 复我河山;血不流干, 死不休战!”沈长安低低吟道,“师兄,我还记得这些,纵然如今面目全非又如何?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我。” “赵帅为何会说你不是雍康之人?你……”曹旭依旧无法适应这个样子的赵墨阳,当初的墨阳何等恣意放肆,何曾这般低眉敛目? “如今的我,是沈长安。”看着昔日好友的一脸震惊,沈长安咬了咬牙,“看你如今的表情想来是知晓这个名字的,不错,昔时师傅教的东西我都用上了……” “啪”曹旭当场就给了沈长安一记耳光,“你别忘了你是谁!” “不会再记错了……”沈长安望着雍安的方向淡淡苦笑了两声。 沉默良久,二人才见一小卒匆匆赶来了说是曹帅叫他赶紧回主城,申时不至便不用回去了——曹旭一怔,抛下了沈长安就是夺过了小卒的军马赶紧跑,这副怕他爹的德性还真是长多大了也变不了啊~ 不过沈长安用脚趾去想也晓得此时定然不能骑马——依师傅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回了主城?看了看小卒一脚的泥就晓得这马他是牵来不是骑来的~所以那匹马定然有问题!师兄还真是记吃记打就是不长记性啊~ 沈长安如是想着不觉便也勾了勾嘴角,不过笑不了几瞬也就开始嘴角抽抽了,师傅他老人家当初有多宠墨阳就该有多恨雍安的人,若是让师傅知道了自己就是墨阳估计接下来的活儿就别想干了,若是师傅不知道估计这一次自己还见不到他呢……着实为难。 第77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7) 酉时三刻,曹旭一身泥泞地回到了主城,“爹,我回来了。”曹旭蔫蔫地说了一句,然后他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墨阳千百遍,都是赵墨阳这混小子半路跳出来才害得他没能好好考虑一下老头子的损招! “爹,我回来了!”曹旭依旧蔫蔫地站在门外,见人没反应又很“不合时宜”地补了一句。 曹林冷冷地刮了儿子一眼,然后极其淡漠地应了声:“嗯,知道了。” 正当曹旭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墨阳的事,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老头子,然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依着老头子对墨阳的爱重若是知晓沈长安就是赵墨阳那铁定是要冲进驿站去打断了墨阳的腿!估且看在那一声“师兄”的份上就替墨阳再瞒上一回吧。 “还有何事?”曹林皱了皱眉,“赵昱可是带了什么人来?” 曹旭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自家老头子的脑子之后还是犹犹豫豫地看了老头子一下,这才低低回道:“赵伯伯带来了沈长安。” 曹林手中明显一顿,不过很快又勾了勾嘴角:“没想到沈长安会是他的人。” “爹,那您明日要去见他们吗?”曹旭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自家老头子,他总觉得有些不大放心。 “不,你安排一下,让赵昱来见我。”曹林忽然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驿站的方向,他甚是想念那只老狐狸啊! “那沈长安?”曹旭有些怯怯地问道。 曹林皱了皱眉,道:“你应当知道我最不想见什么人!” 曹旭在心底也是默默地为墨阳忧伤了一下,毕竟如今的墨阳既是老头子最想见的人,却又偏偏是最不想见的人啊。 “知道了,爹您也早些歇息吧。”曹旭行了一礼,然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翌日,前来传讯的曹旭到了驿站便是同赵昱说清了他家老头子的意思,末了还一再强调着不用“沈长安”跟随,可是貌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他这才有些忧伤地发现赵墨阳不再是那个同他一起长大的赵墨阳了,墨阳终究还是成了老头子最希望成为的那类人,只可惜他们两个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啊。 于是赵昱很不满地瞪了沈长安两眼,他是真想不到儿子如今的名声这般大啊!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带儿子前去呢?最后还是很无赖地让儿子换上了侍从的衣衫——真是不明白为何到了这里墨阳还是要他瞒着!不过想来墨阳也定然是有苦衷的,所以也就只好配合着儿子一起去寻老曹借兵了呀! “真是想不到沈公子也会大驾光临!”曹林没什么好气地举起了一杯酒,看着赵昱身后站着的沈长安,一本正经地笑了笑。 沈长安也只是扫了一眼赵昱,然后果断拒绝了。 居然拒绝?!曹林轻嘲了一声,“怕我如你一般在酒里下毒?”然后笑着仰头喝下。 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是让赵昱的脸色变了变,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墨阳,然后有些失神地愣了愣,紧锁着眉头想了很多。 “老赵,看来这沈长安还真是你的人啊!”曹林又大笑着给人添了些许酒水。 第78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8) “老赵,看来这沈长安还真是你的人啊!”曹林又大笑着给人添了些许酒水。 赵昱这才从愣神中醒了过来,然后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到有些陌生了。 “老赵,看不出你还能埋下这样一颗棋子啊!”曹林举杯笑了笑,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沈长安,玩味地欣赏地看着。 后来他们又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的酒,赵昱终究是醉了,沈长安愣着正想伸手去扶时却见曹林朝他招了招手,他只好缩回了手依旧站在了原地。 曹林冷冷地看了一眼沈长安,道:“老夫也是看着沈公子是与我大康赵家军主帅同路才会待你礼遇有加,不过适才我又忽然改了对你的想法,沈长安,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倒也怪不得老夫了!” 不想沈长安也只是眉头皱了皱,却不曾多说什么——这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简直让曹林满意到了极点,可是与此同时曹林的眸中又闪过了些许诧异。 沈长安镇定地看向了曹林,道:“若是长安可以助曹帅拿下豫州呢?” 曹林一愣之后也是大笑了两声,“笑话,豫州我曹家军三日前便已夺下,你沈长安的消息也不过如此嘛!” 沈长安依旧不慌不忙地看着曹林,“曹帅当真觉得自己已经夺下了豫州?长安倒是要斗胆问一句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0 曹帅若是离了这豫州城,我雍安又或是冀州季家军横插了一杠进来,这豫州还是雍康的吗?” 曹林一愣,他想过雍安或许会横插一杠进来可他却没想过季家军…… “好了,我想你也不会白白助我‘取下’豫州,说出我所要付出的代价。”曹林笑着看着沈长安。 “渡墨江解秦岭之危。”沈长安淡淡地开口。 “你真的是一枚很好的棋子。”曹林一怔之后,忽然笑着看了看醉倒在桌前的赵昱,“可你这棋子不知有没有听过‘过慧易夭’呢?小子,你就不怕你成了一颗弃子?” 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幽幽地传来——“你以为会两招花拳绣腿,就能上阵杀敌吗?须知这为将帅者,不懂天文,不明地理,不晓阴阳,不知奇门遁甲及阵图兵势乃庸才也。当今这世道,纵使你的武艺高到天边上,没有韬略筹谋,还不是上位者手中的一枚棋子……”这是当初师傅对他说的话,长安依旧记得很清楚,可是如今说他是棋子的人竟是师傅?! 本来沈长安在听完那句“棋子”之后整个人就已经不好了,如今又提起了“弃子”二字于他而言却又终是有些残忍,弃子,弃子,是弃了这颗棋子还是弃了这个儿子?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一直不敢想。 “谋局定,天下动。”沈长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是为这天下清晏,牺牲一个沈长安不算什么。” “你难道不在意后世的评定?你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曹林也是忽然被这股子气势震惊到了,“你这样做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 沈长安眸光如刀,狠狠地刮过了曹林的心,然后极是冷漠地说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呢?这天下终究是他们这些人的天下!曹林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若是墨阳还活在世上,不知显露锋芒之时是否也是这般夺目? 第79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9) “你真的在别人酒里下过毒?”躺在沈长安怀里的赵昱有些醉意朦胧地问道。 “那您信了吗?”沈长安为人拢了拢衣袍,又抱在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墨阳不会给别人下毒,可你……不是墨阳。”赵昱意识迷离地嘟囔道,“不是。” 沈长安的手松了松,整个人也是忽然怔住了,不过他很快又是苦苦地笑了笑,“您又醉了。” 怀里的人儿沉沉地睡去,沈长安看了看马车之外的豫州风光,心里终究是多了几许惆怅,若是父亲知道自己把如玥也算计了进来会不会狠狠教训自己一顿?若自己是墨阳或许父亲真的会打断了他的腿吧?可是如今父亲似乎已经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了,甚至连自己也快忘了沈长安到底还是不是赵墨阳…… 站在城楼之上的曹旭看着那辆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心里终究还是一片怆然,这一次到底还是输给了这个混小子!不过,老头子怎会那样看着墨阳呢?难道墨阳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老头子眼中的神情分明是惋惜啊…… “爹,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曹旭忽然愣愣地看向了自家老头子手中把玩着的那一枚铜钱,“怎么了?这枚铜钱真的这么有意思?沈长安留下的?那他可说是派上什么用场的?” 曹林心中终究是无奈,想他此生只收过那么两个徒弟,为什么自家儿子就这么不开窍呢?可他终究还是淡淡开口解释道:“这枚铜钱本是冀州境内通行的货币,荆州尚未来得及改制,青徐二州、司隶之地仍沿用旧币,可是如今豫州大多地方已经在使用,甚至远远超过了季邯所控制的冀州,难道你想不明白是为何吗?这枚铜币乍看是看不出问题的,然而若用称来称量,便知含铜不足,分量较轻,是一枚假、币。” “啊?假、币!”曹旭倒也不算太笨,听自家老头子那么一讲便也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这个假、币只怕是沈长安在豫州的集市上发现的,所以我们才会看到豫州这一派富足的景象,其实我们一直都没能发现流通铜币中出现了造假的情况只是因为这个假、币分量只差了一星半点,十分能掩人耳目。” 曹林听完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孺子可教的知足,抚了抚儿子的头道:“所以他才会说并非我们几日前取下了便可以真的‘取下’豫州,只要冀州的货币涌入了豫州,那么豫州就真的要乱了……” “若墨阳还在这里,我倒是很想让他们俩见见。旭儿啊,你若是能有他们二人之中任何一人半分的灵气为父定是死也瞑目了。”曹林又有些忧伤地看向了天际的某片云,“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教得出他那样的孩子。” 曹旭一怔,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这样入不得老头子的眼,可自诩聪明一世的老头子不也终究让他最喜爱的墨阳给坑了吗?只是不知如此大放光彩的墨阳还能瞒到什么时候呢?他的嘴角终是浮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80章 奈何情远事事非(10) 冀州新币自开皇十八年二月起,至四月,曹林惩治豫州富商巨贾汪氏囤货居奇,下狱,收没家财。后曹林又除盗铸钱令,使民放铸,物价之沸腾。虽未动气豫州根基,而曹赵联军趁机佯作率军过墨河以南,冀州季氏借此乱欲图夺取豫州,不想雍安又介入,冀州两面受敌只可保其一,舍豫州北部之地终渡过难关。史称“铜币之乱”。 ——《雍史·豫州记》 沈长安将人扶回了驿站,为人宽衣解带,擦洗全身之后方见赵昱有了些许醒来的迹象,他便也吩咐了掌柜将备好的醒酒汤端来,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到了父亲的床榻前。 “墨阳,你这是做什么?”赵昱迷糊地揉着太阳穴,皱了皱眉问道。 “服侍阿爹喝醒酒汤啊~”沈长安笑着端起了汤匙,“您也替我挡了那么多酒呢。” 赵昱一愣,明显是让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墨阳还能如此乖觉地尽着一个儿子的心意,他忽然有些感动了?可这不该是一对寻常父子的相处模式吗?想来也的确如此啊,终究是他将墨阳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拉得太开,他看惯了墨阳是沈长安的模样却总是莫名地忘了原来他们也是父子啊。 “阿爹,左右这两日也不会有事,要不您再睡会儿吧。”沈长安收拾了汤碗,回眸浅浅地笑了笑,赵昱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墨阳也累了,你早些歇息吧。” 沈长安上前来为人盖了盖被子,然后笑着离开了房间。 “公子。”沈长安行了几步,一个暗色的身影忽然飘了出来。 沈长安朝房里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向一处林中小榭行去。 “长安,看你今日气色倒是不错。”慕美玺亲自为人倒了一杯茶。 “有劳殿下关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1 心了。” 沈长安接过茶来细细品了品,然后淡淡地接道,“大冀历代铸币官造,而自从天下大乱皇权衰微之后,各地最先开始私造钱币的便是商贸繁华的豫州,自从曹林掌权之后,又进一步允许私造钱币,也就是说在东南各地占有铜矿山的富绅巨贾、贵族豪门便有权按统一标准造币。这些能占有铜矿的豪门富商又无不是与冀州有着错综复杂的血缘或是利益关系,实际上豫州的商业也是由他们所垄断,自此曹家军一应军费粮饷也很大一部分仰仗这些人。近年天下纷争愈演愈烈,有人怕战火会燃到豫州境内皆时富贵不保,便想掺进不易发觉的假、币来聚揽财富。” “可是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啊?”雍王慕美玺不露声色地同样淡淡回道。 沈长安独饮了一盏,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自然有关!长安只是在提醒殿下冀州造币这点是可以利用的,贵族富商怕被发现所以铜的成色不敢太差,如此一来对豫州商贸影响较小且缓慢,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逐渐掺进成色更差的假、币,皆时市场上便会发现这一点,一旦假、币泛滥,铜不足值,起初还不会影响太大,但渐渐便可看出成效,豫州最自以为傲的商贸来往恐怕要陷入大乱,非好一番整顿不能抑制物价飞涨。只有当他们在攻打雍州之后兵劳师疲又因内政而自顾不暇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攻击没有主力军驻守的豫州。不占豫州以北,则一无法窥探中原,二来,相隔千里尽是他人领土,何谈能够施展动作一统九州呢?” 第81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1) 这厮,慕美玺听闻沈长安此言,确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真是会为他们共同的目标如此耗尽心血。可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地问道:“你又怎知冀州不是选择保住豫州呢?” 沈长安轻轻一笑,“那倒是更好了,冀州的钱币终究是不能通行了,何不将雍州币流入?”如此一来冀、豫二州即使不取也已成了雍州的傀儡。 “允许贵族富绅占铜山私铸钱币是曹林给他们的莫大好处,等同于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然而人心贪婪是无止境的,所以才出现了假、币。如果暗中派人以豫州即将难幸免于受战火波及等理由游说那些贪财好利的富商铸造成色更差的假、币也并非是难事,因为黄金与铜币的比例是豫州法定的,他们便可以假、币流通而贮存黄金储值。渐渐市场上其他商人也将发现假、币的存在,然而一旦假、币数量过多,百姓便想留着真币而把假、币用出去,富商则是想用更多成色不足的铜币来交易而换取黄金贮存。是以劣币驱逐良币,加剧假铜币的泛滥。继而物价上涨,商家趁机囤货居奇,更加剧各行业物价飞涨,商贸往来受制,与他国钱币兑换时信用受损,则对他国商贸亦受压制。这对刚刚打了这样多硬仗的曹家军来说,无疑是损失巨大的麻烦事。此刻这一连锁反应尚未如此明显,但不出数月定要浮上水面,有这么一桩事烦心,只怕一时他们半会不得安宁了。” 沈长安见对面的人低着头半晌不作声,微有些恼了。“殿下?你在听我说吗?” “听着呢,可是以长安你悲天悯人的性子,不担心豫州真被搞得民不聊生吗?”慕美玺有些怀疑地看着沈长安。 “并无此忧虑。史书所载物价飞涨无外乎两种情况,一者战乱之下民生凋敝,如西汉初年,战国数百年之损耗,短短一统,未曾恢复,秦末又见纷争,实是人多粮少,一斗米难求。二者如三国蜀汉之时,刘备在荆州发行了铜币后硬性规定其兑换价值高出实际价值数十倍,一旦改换新币,等同于抢夺了民间财富而收为己用,必将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如此二种皆对百姓损害极大。而此番不同。虽假、币横行,然豫州粮食年年丰收,作物产量并未受战乱影响。且大量铜币交易集中在城市中,自耕自种的农人未必受到牵连。豫州历来农商并重,虽是上策,然而对商贸纵容过度,尤其豪绅巨贾,若不加以约束,则终将失控。即便我不让曹林鼓动,假、币之事已见苗头,愈演愈烈亦可想见。此刻必要趁此之乱一举收回铸币之权,借机彻查施以颜色。只要重新一概废弃旧币,推行新币改革,则困局可见,不至于长久贻害,于民生未尝不是助益。而于曹林,他要的是这个一鼓作气的机会,打过墨河迈出这一步,重新回到多年前分别时的雍州强盛之局,力图在中原能打开又一个全新的局面。”沈长安淡淡然地笑了笑。 慕美玺愣了愣,忽然有些感动地看了看沈长安,“你这么待我,我必不负你!” “几经坎坷,生死边陲,愿以余生酬知己,无论下场如何,绝不言悔。”沈长安淡淡地将人望着。 第82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2) 赵昱再次醒来的时候已邻近傍晚,想来这也真是此次途中难得的好觉了,据来人通传说曹林那老头子此间找了他好多回,不过都让长安刻意留下的那个楞头青一句“赵侯爷尚在歇息”给挡了回去,最后曹林亲自来了也没用,只留下了一声无奈至极的长叹:“你们赵侯爷是猪吗?” 赵昱得知精明如曹林亦是吃了这么一回憋,一时觉得好笑竟是又多吃了两碗饭,倒让赵联宋看得有些苦笑不得了,看来大哥的心思还是墨阳最了解啊,这么多年了他哄老子的本事倒是半点也没忘,待过会儿这小子回来了定要好好地夸他一通! 如果想着,只听一道湿润的声音远远地从外头飘进来——“阿爹,曹伯伯毕竟也是一方主帅,您这样可不好啊。”说着,沈长安自觉地又去给自家老爹盛了一碗饭,坏笑着威胁道:“若是曹伯伯不高兴了不借你兵可怎么办呢?” 赵昱面上一僵,不过对上沈长安那双坏笑的眼睛时也就有了些许底气,于是乎,赵昱干脆为老不尊地又扒了两口饭,道:“无妨,本侯爷还有沈公子呢!” “是是是!”沈长安假模假样地朝赵昱行了个礼,“若是搞砸了多半也是当初沈长安献策不当,赵帅一时不快军法处置了长安便是!” 赵昱听着儿子明显的揶揄,还一口一个“长安”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当初的选择?终归是后悔不得。 见赵昱面上有了些许异样,沈长安赶紧敛了敛玩味的神情,安慰道:“曹伯伯已经有了计谋,阿爹毋庸操心。” 果然,赵昱面色稍缓,“你们俩倒是对胃口!”接着嫌弃地摇了摇头,复又看了看墨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其实墨阳变作了沈长安又如何呢?他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这样一个从未变过的孩子罢了。 “阿爹若是不喜便让沈长安去见曹伯伯吧。”沈长安低眉浅浅地勾了勾嘴角,“说不准沈长安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2 可以让曹帅借兵顺道送点粮草哩~” 赵昱眼前一亮,同样坏坏地一笑,对着墨阳挥了挥手,想来墨阳也不会做出对赵家军不利的事,所以他倒也是可以安心当个甩手掌柜了,想想日后也真是舒坦呐。 见阿爹心情不错,沈长安这才有些无奈地撒娇道:“阿爹,雍王殿下若是知道我这样相帮赵家军定然是要扒我一层皮的!” 说着,沈长安又偷偷地看了赵昱一眼,其实他这是在试探阿爹的口风,毕竟他的心是已经向着雍安的了,迟早要面对父子身处不同阵营的事实,即使如今的他尚可小小地以权谋私,不过想来日后也终归是要面对的,如此想来真是无限忧伤啊。 奈何出乎所料的是赵昱竟是一脸玩味地看向了沈长安,心情极佳地威胁道:“你若不帮现下我也能让你脱一层皮。” 沈长安听完也只好抚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阿爹果然是自己的克星呐!好吧,既然如今也已走到这般田地了,想来还是珍惜眼下的时光吧,沈长安也好,赵墨阳也罢,说到底不都逃不过阿爹的手掌心?倒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于是乎,沈长安讨巧地往赵昱膝头一趴,撒娇道:“阿爹舍得吗?” 第83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3) 另一头,曹林几番寻赵昱不得却又时间紧迫,于是不得不听取了沈长安的“建议”,以豫州富商巨贾汪氏一族囤货居奇为由严令惩治,一时间汪氏及其家眷亲族尽数下狱,至于从汪氏一族收没的家财亦是全部入了曹家军的兜,着实痛快! 而后,曹林又除了盗铸钱令,使民放铸,一时物价沸腾。此举虽未动气豫州根基,可如今的豫州却也着实不是两月之前的豫州了。 见此成效,沈长安又瞒着赵昱同赵联宋一起整兵墨江,当是时,曹赵联军趁机佯作弃豫州而率军过墨江以南,引得冀州季氏心动借此乱而兵发墨江,两州大战一触即发! “来人,把沈长安给本帅压过来!”气极的赵昱匆匆赶回驻地,奈何他所见到的却是一地的老弱伤兵,他终归还是来迟了! “沈长安!”赵昱一声怒吼,狰狞的面孔险些将他身后的那些兵士给吓坏了。 “咚——”赵昱一拳打在了木柱之上,拳头下一股鲜艳的血流缓缓地浸润了木柱上新砸出的凹槽,吓得他身后几人立即跪倒在地,生怕这暴脾气的主帅又要破坏公物。 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便是声声马鸣——想来是那违抗军令的小畜生回来了!赵昱心下一阵冷笑,撩起帐门就往主帐之中蹿,他料定了墨阳必定会立即下马赶来见他!他甚至想好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小畜生! 然而,沈长安的“胆大妄为”似乎早已出乎了赵昱的预料,赵昱在帐中整整等了一刻钟也不见那小畜生进来请罪,怒火中烧,抓起案上的茶碗就往帐门上砸——他倒要看看沈长安这次能给他个什么解释! 冀州又或是豫州,赵昱并非不想拿下,他气的也不是墨阳架空自己而后擅自做主,毕竟过往许多年的决策都表明了墨阳有这个实力,他也始终相信墨阳不会做出对不起赵家军的事,只是如今的沈长安若还有当初赵墨阳的半点情义便绝不可能去攻打墨江!墨江是何人驻守?冀州季邯是也。 “墨阳啊,你何时变得如此无情无义!”赵昱有些心痛地捶打着胸口,“你可是再也不想做回墨阳了?” 话音刚落,帐门口忽然传来了赵联宋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 支走众人之后,沈长安同赵联宋对视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掀起帐门,直直地跪倒在帐中,只听他轻轻唤了声“父帅”。 静默良久,“啪。”一记响彻了整个军帐的耳光直直地扫到了沈长安的面上,只见赵昱扬起了手似是还要再打,沈长安垂眸敛目,偏过头去似是为了让他爹更顺手些,可是紧攥着的拳头又极是醒目地表现出了此刻的百感交集。 赵昱咬着牙忍下了心中的怒火,用力地攥紧了拳头,缓缓垂下,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硬硬的字:“实话。” 沈长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冀州不日也将收入囊中,这一切早在长安的计划之中。” 赵昱忽然冷笑了两声,墨阳居然同他说“计划”?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这小畜生的筹谋,什么父子恩重,什么袍泽旧情,统统都不过是这小畜生骗人的鬼话,沈长安早就不是当初的墨阳了,枉他糊涂地信了这没心没肺的小畜生…… 赵昱偏过头来,失落至极地动了动发颤的唇:“滚。” 第84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4) 沈长安终归是失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起身,朝着赵昱揖了个军中之礼,不疾不缓地说道:“此次曹赵联军损失惨重,想来必定也要休养数月了,不过父帅大可放心,季家军本欲图夺取豫州,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雍安皇属军已趁机介入,想来近几日必定会直捣季家军大本营,一时间,冀州腹背受敌,此围魏救赵之计可解秦岭之危。” 赵昱让沈长安气得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当真是好算计啊,想他赵家军竟是让人算计得如此透不过气,更可恨的是他居然拉着老曹一起入了这个小畜生的圈套,说什么渡墨江解秦岭之危,实际上不过是这小畜生替雍安算计天下的借口! “滚!”赵昱指着沈长安的手也在隐隐地打着颤,一个字竟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沈长安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然而此刻的他无论说什么除了能惹得阿爹更加生气之外还能做什么呢?许多关切的话语到了嘴边,只余下了一声沉沉的“父帅”。 赵昱听到这声“父帅”当即就恨得掀翻了帐中的案子,他恨透了沈长安,也恨透了如此轻信于人的自己!更恨透了此刻如此窝囊的自己! 明明陷他赵家军于不义、害他赵星銮于不忠的小畜生就在眼前,他真想杀之后快呐!可是,可是!真的面对这个令人恼火的小畜生时,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直到此刻,他居然还在幻想着些许不切实际的情形!他居然会让不忍的情绪盖过了心中满满的愤怒!他怎么能够如此窝囊呢!身为一方主帅,他怎么能够如此自私?! “滚……”赵昱此时的声音竟是隐隐地带了一丝哀求?他下不了手!如果可以,他真想求求眼前这个小畜生!赶紧走吧! 沈长安似是同样感受到了阿爹的变化,于是对着赵昱又是揖了一礼,不过此时的他却是只叩了一首,行的是家中的子侄之礼。然则再出口的话语不觉还是带了几分为人子的孺慕:“阿爹好生休养,如今大局已定,不是您能拦得住的……念及阿玥,我自当设法保全。” 话音刚落,赵昱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3 气得浑身发颤,怒目圆瞪,这个小畜生如今居然还有脸同他提起“阿玥”?!这小畜生居然还记得阿玥! “滚!”赵昱怒吼而出,吼完不觉胸口竟是一阵气血翻涌,连连咳了好几声,终是咳出了一大滩污血。 若非之前早已见识了沈长安的雷霆手段,他简直就是要被这小畜生活活气死了吧?赵昱有些落寞地想着,不觉眼前就是一片昏暗,依稀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撒泼耍赖却从来都不会让他如此伤神的墨阳…… 听完阿爹一声更比一声高的“滚”字,沈长安终归是忍不住身形一颤,不过想来依着如今的情形再留在此处阿爹盛怒之下身子怕是会更糟,于是礼毕过后便也是掀了帐门毫不迟疑地向外头奔去——滚便滚吧,此役虽是到了尾声,可他还欠着季家一个解释,欠着阿玥一纸自由,待他做完了这些再滚回康都静候阿爹发落。 到那时,虽是势必又要迈入自己辛苦摆下的另一盘险局,可沈长安终归是可以褪下这层假面,好好地陪着阿爹了,相信到了那时滴水总能穿石,何况阿爹也是这样在意着自己啊,左右不过是再挨几顿胖揍,又不是没让阿爹揍过……如是想着,沈长安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仿佛自己还是那个闹腾的赵墨阳,仿佛回家的曙光就在眼前。 第85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5) 却说一直守在帐门不远处的赵联宋在见着匆匆闯出主帐的沈长安后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凑上前来,左右打量着没有旁人方才拦下了他,扯着一如往昔的大嗓门道:“站住!” 沈长安敛起了面上的欢欣之色,摆出那张镇定而又淡漠的面瘫脸,幽幽地看了同样窝在不远处的苏文一眼,手下做了个“稍候”的动作,然后对着赵联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何事?” “大哥怎么样了?”赵联宋不大放心地瞅了主帐一眼,说完又调侃起了眼前的人,“怎么?这样你都没挨揍!” 沈长安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好吧,面对赵联宋他是真的绷不住那张面瘫脸了,四下张量了一下,这才放心地冒出了久违的孩子心性,道:“联宋叔叔,你就这般见不得墨阳好吗?” 赵联宋心下一宽,就像当初一样伸手揉了揉沈长安的头,粲然一笑,道:“好了,如今秦岭之危当真解了,余下的事便也就是好好休养了。墨阳,回雍康看看吧,家里都记挂着你呢,你都不知道……” 沈长安听着听着心底就泛起了阵阵苦涩,面上一怔,眼中竟是有了些许酸意。他想他是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目光流转着敛起了那些最真切的情绪,赶紧同赵联宋扯开了话题道:“这一次毕竟是借了冀州的力,联宋叔叔,我想先去冀州看看。” 赵联宋突然让人打断了本还有些不悦,不过听人讲完也是玩味一笑,这种事情他年轻时候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墨阳这小子同他还藏着掖着做甚!说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啊!不过想来也是,倒是他跟着瞎操心了! “放心去!大哥真要怪罪下来联宋叔叔替你顶着!”赵联宋玩味地拍了拍沈长安的肩,“想来他也不会怪你,别让季家姑娘等太久哟~” 沈长安面上当即就显现出了些许羞赧的神情,看来联宋叔叔真是误会了,他待阿玥早就没了那样的心思,纵然他们之间早有婚约,可说到底沈长安也早已不是当初的赵墨阳了,他许不了她一个承诺,没了他,她或许还可以找个更好的人家,这辈子终归是他负了她…… 沈长安还沉浸在这种淡淡的忧伤中呢,却见苏文忽然走了过来,他照着赵联宋行了一礼,而后淡淡地对沈长安道:“公子,我们该起程了。” “瞧瞧,我可不是白操心嘛!”赵联宋爽朗一笑,一想到昔日的小墨阳也要娶妻生子了心下不觉就是一片欢愉,打了这么些年仗终于有个开心的事儿喽!他是真心替墨阳高兴,墨阳往后的日子也终归是有了个盼头。 沈长安如今也无意解释什么,他只想跟着苏文快些了结冀州一事,希望当日布下的局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看着墨阳匆匆而去的背影,赵联宋笑着笑着终归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墨阳这孩子真是命运多舛,大嫂没了之后他跟着大哥那个暴脾气实在是吃了不少的苦,也亏得这小子孝顺,那么些年硬生生地扛过来了,可是谁都没能料到那场大火不是?到底是他这个做叔叔的没能护住墨阳啊,如今这小子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只希望往后的路可以平坦些哟。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咱老赵家最优秀的孩子。”赵联宋不觉泪花竟是在眼眶里打转了,毕竟跟了大哥这么些年了,他也多少明白大哥不喜欢墨阳如今的身份,说实话,“沈长安”这种弯弯绕绕的性子他也不喜欢!可他也相信无论到什么时候,墨阳的心性是不会变的! “鸟!”赵联宋抬起袖子照着面上胡乱抹了抹,一想到自己这么个糙老爷们儿居然还能有这么娘们儿的时候,不觉竟是再次含着泪笑了,“秦岭守住了,雍康保住了,墨阳也要带着季家姑娘回来了!” 第86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6) “即墨水寒,公子还是不要站在外边了。”苏文捧着一件披风,慢慢地走向了沈长安,见人依旧没有回舱的意思,不觉竟也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公子,赵副将说的我都听到了。” “嗯?”沈长安慢慢地回过神来,看着苏文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也是好笑,其实他是真的想明白了,所以才会豁达地认了阿爹,说不定日后他也真的会去康都做上几日赵墨阳。 “阿文,你不必再做这些的。”沈长安转过身来浅浅地笑了笑,“阿玥是个颇为不同的女子,我同她终归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如今的你倒是有可能获得她的芳心,要不要给你牵个线?” “公子!”苏文面上拧巴得像极了季如玥最爱吃的麻花,看得沈长安微微地发怔了。 “公子?”苏文有些诧异地撇了撇嘴,他其实也没说什么呀,公子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沉默了片刻,沈长安忽然低低地笑了笑:“阿文,你说她会认出我吗?”阿爹没能认出我,师傅没能认出我,阿玥会认出我吗? 苏文听清了却不知如何回答,垂眸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为沈长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温和地劝道:“公子,还有一会儿,要不再去歇歇?” “这辈子终归是我负了她。”沈长安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低低地叹道:“冀州是殿下最后的野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请阿玥成全。” “阿文,修书一封,立即告知殿下……”沈长安低声细语,密密地谋划着又一桩惊心动魄的血案——为了他们共同向往的那个盛世,此心已坚,绝不计代价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4 ! 苏文怔怔地听完已是满头大汗,他甚至可以预料得到季家军主帅季邯气郁吐血的模样,尽公不济私,公子当真是把他的所有都奉献给了雍安,奉献给了那个他认定的主君! 很多很多年后,当垂垂暮年的苏文在梁州故地的书院中授课,一手卷握着书本,一边抑扬顿挫吟诵着“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渐?”他忽地想起了曾经有过这样一对相知相交的君臣。那时,他在天边看到了慕美玺治下的锦绣九州,万里绵延,盛世清晏。 于是,书院的孩子们惊讶地看到他们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忽地哽咽停滞,冲了出去…… 三日后的黄昏,季家军乱作了一团。 “如玥愿前往刺杀沈长安!”一身红衣银甲的季如玥英姿飒爽地来到主帐中,望着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昂首道:“冀州两面受敌,苦苦挣扎数日终不得解,是以,冀州岌岌可危。纵使保不住墨江,我季如玥也定要叫他沈长安留下一条命来!” “如今只怕冀州之困已经不是杀掉一个沈长安便可以解的了。”半倚着主座的季邯幽幽地看着即墨江的方向,“竖子忒是歹毒!渡即墨解秦岭之危,便不得不舍豫州北部之地,好生歹毒的计策!” “来人!”季邯剑眉一蹙,“兵发秦岭!” 第87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7) 与此同时,雍安都城内也揭露了一件旷古绝今的宫廷秘事:当今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是靖宁王爷慕青远的私生子?!硬生生吊着半口气的国主慕青明当即便将这最后半口气给咽了下去,后世史书上留给这位雍安平平之主的也不过生卒寥寥数语,而后在雍安都城再次陷入大乱之时太子慕美玺即位,第二日赐死了慕美羡。 当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传到冀州之时,季邯已经领了十万精兵前往秦岭,而劫后余生的赵家军还在秦岭其乐融融地庆贺着,全然不知一场更为险恶的骗局正在渐渐向他们逼近…… 天交五鼓,正是天地最为黑暗的时分。莽莽山原,尽皆融入无边的暗夜,唯有雍康大营的军灯在秦岭明灭闪烁,就像天上遥远的星星。隐隐约约的刁斗声混合着隐隐约约的大河涛声,在秋天的山风中恍若山河在呜咽。 “镗——镗——镗——镗——镗——”季家军营里的刁斗悠长地响了五声。 突然,仿佛天塌地陷,三座山头的战鼓骤然间惊雷般炸响,山顶倏忽涌出连天火把,呼啸着呐喊着冲入山腰处季家军的营寨。精锐的雍安步兵在黎明的沉沉睡梦中突袭强攻,季家大军立即陷入了一片无边的混乱。营寨成了漫无边际的火海,季家军的兵士懵懂窜突,自相践踏,完全溃不成军,慌张之中,如蝗虫般拥向山口寨门。半个时辰内,三座大营的残兵,狼狈地拥进了正面的谷地之中。 就在这时,一支红色铁骑从山谷冲进茫茫慌乱的皇属军中,所到之处,红色季家军一片欢呼!因为这正是老将赵昱率领他的百人骑队赶了过来,在乱军中突进山谷了。曙光之中,可见一面“赵”字战旗迎风招展,一员大将手持一条长戢,□□红色战马,在狼狈鼠突的乱军中竟是勇迈非凡——正是赫赫猛将赵联宋到了!他拔剑怒喝,连斩三名惊恐四窜的兵士,季家军的三四万残兵居然整肃下来,迅速列成了一个方阵。 此时,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响彻山谷。站在山坡大纛旗下的慕美玺高声笑道:“两位老将军,我已下令步军停止攻杀,老将军下马投降吧。” 赵联宋戢指慕美玺,怒喝一声,“竖子偷袭,有什么好炫耀的?!” 慕美玺大笑:“兵者,诡道也。老将军乃雍州少有的骨鲠之臣,只要降了我雍安,皇属军放你生路一条。” 恢复了镇静的季邯愤然高声,“为大将者,自当战死疆场,丢土全师,岂是我季邯所为!”话音方落,复又转身去看赵昱,“老亲家,不知如今可还能叫你一声‘亲家’?” 季邯身后飒爽的季如玥微微地红了红脸,转瞬便又有些难过地看向了赵家军中——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也许她八年前就已经做了墨阳的妻,不想时至今日…… “自然该叫一声‘亲家’的!”赵昱往前凑了凑,对着季如玥低低地说道:“季家丫头,老夫做主墨阳娶你了!等着吧,他会来娶你的!”季如玥双眸亮得发光!这意思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就在这时,慕美玺忽然扬鞭一指,道:“几位老将军尚有四万之众,我只用两万铁骑,一个时辰全歼你联合大军!” 此时的季邯哈哈大笑,“慕美玺,你打过仗么?一个时辰全歼?狂妄之极!列阵——!” 慕美玺手中令旗一扬,猛然劈下! 第88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8) 突然,又一阵雷鸣般的战鼓,雍安的两万铁骑在晨曦雾霭中两翼展开,赫然堵截在谷口。 当首之人举剑大喝一声“杀——!”便闪电般冲出,身后两万铁骑自动展开,分成三路狂风骤雨般卷进山谷!步骑平川决战,步兵本来就是劣势。加上季家军连夜奔袭至此,又经突袭之后惊慌逃窜出来,士气正在沮丧,如何经得起斗志高昂训练有素的皇属铁骑的猛烈冲击?一个冲锋,季家军便被分割成小块挤压在山根,完全成了皇属军骑士剑下的劈刺活靶。就是赵联宋率领的百人铁骑,也被一个皇属军百骑队猛烈冲散,只三四个回合便死伤了大半! “皇属军何时有了这种战法?”赵联宋有些闷闷地想着。 “雍安不是不善铁骑吗?哪里来这般势不可当的剽悍猛勇?”季邯有些诧异地想着。 “雍安?慕羡玺?墨阳在哪儿?墨阳认定的主君就是他吗?”赵昱有些怔忡地看着那道并不坚实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隐隐地发酸。 …… 还不到一个时辰,山谷中的四万步兵,竟没有一个能够站着的了。惟有孤零零的几员大将,血染白发,象石雕般立马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中。 “陛下!可要翻过秦岭直袭康都?”谷口处身着雍安战甲的随行副将兴奋地看向了身前的慕美玺,必胜的喜悦已经洋溢在了他的声音之中,一统山河的夙愿也仿佛就实现。 “再等等。”慕美玺庄严肃穆地挥了挥手,此次是他磨剑多年第一次向宇内亮锋,他绝不容许这一战出现半丝意料之外的纰漏!他在等,在等一颗毒入雍康腹心的棋。 忽然,康都的半空中绽开了一朵极其绚烂的烟花,压抑多时的慕美玺终于激动地举起了手中长剑,激昂地高喊一声:“杀——”墨色铁骑骤然发动,两万人马风驰电掣般迎向谷中腹地。 只要攻破这傲世的季家军,那么天下就再也容不得旁人来置喙!只要覆灭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5 雍康的王城,这些年的隐忍便全部有了出头的一日,天佑雍安,天佑慕氏一族! 慕美玺慨然一叹,忽然听得不远处大喜而来的斥候总哨激动道:“报!我前锋军已拿下雍康都城!另,梁州告急!” “好!”青年君主的眼眸中立即闪现出了自信张扬的火花,“随我速回大营!” “是!”斥候看着眼前这位隐忍不发的陛下,目光里不由得流露出了钦佩与绝对的臣服!雍安只有在这样有能力的君主手里才会实现宇内一统,一片大好的山河就在眼前! “来人,将这几只老枭统统带到主军帐前!”随行的副将高傲且张扬地喝道,一身污血的季邯等人狼狈地被那些毛头小子压解着,与他们两相成对比的是他们身前的慕美玺,那个浑身散发着睥睨天下之傲气与当王天下之霸气的慕美玺! “来人,用这几只老枭的血给我雍安祭旗!”慕美玺挥起手中的长剑,话语之中尽是内敛含蓄的自豪以及光芒夺目的自信。 “且慢!”尖锐的声音划破了此间的兴奋,众人纷纷向抢话之人望去,可不正是秘密谋划了这一切的沈长安吗?时至今日,雍安军中的任何一人都晓得这位神鬼军师的能耐啦!他侍奉的是谁更加不言而喻!难怪乎一直默默无闻的雍王殿下最后会登上太子之位,难怪乎豫州最是强悍的季家军也会落得如此下场!难怪乎连赵昱那种活在乱世之中的人精也会栽跟头!沈长安,这是一个后世谈之色变的名字。 第89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9) “你说什么?”慕美玺有些错愕地看向了此刻猛然闯过来的沈长安,眉目沉静平和,眼里尽是坦然赤诚。此刻的沈长安是这样温暖坚实,忠诚恭顺,可慕美玺却不敢忘记曾经的赵墨阳也是一把杀人的刃,一柄饮血的剑,一块无情的冰。 “自古忠孝难两全,长安不曾辜负君上信任,今以豫州最强战队的覆灭成全昔日君上的嘱托,以雍康都城的沦陷成就我主的霸业,惟愿君上成全长安最后的请求。”沈长安匍匐在众人面前,叩首俯身再拜,“恳请君上放过季氏一族,放在此各位一条生路。” “你!”赵昱恶狠狠地瞪着眼前卑躬屈膝的孩子,痛心疾首,惟有泪流。 众人纷纷垂泪,慕美玺却是仰头大笑,剑指沈长安:“笑话,天大的笑话!” 沈长安起身再拜,“沈长安愿一死以明心志!” 话音方落,枯瘦如柴须发如雪的季邯终于难忍心中悲绪,有些艰难地爬到了同样浑身血迹斑斑的季如玥的身侧,“玥,玥儿!有救了!世人都说这雍安的慕美玺与沈长安之间……” “好,好得狠!”剑锋一转,慕美玺竟又指向季如玥,苦笑道:“今日这些老贼枭的命,孤取定了!你若定要以死相挟,孤王便娶了她!” 剑影闪亮,季如玥颤抖着掉下了两行清泪,她有些痛苦地看向了沈长安——慕美玺此言何意?赵昱伯伯说的墨阳会来娶她又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沈长安便是,便是……那她还能杀了他吗?他骗了她,他居然骗她! 沈长安抬首浅浅一笑,终归是他任性了,他以为眼前的人还是当日那个执他手说一起看天下繁华的雍王殿下,他以为自己于他而言总该有那么几分份量,却原来…… “一月收复梁州,”沈长安俯身再拜,不经意地瞥见了如玥长开的眉眼,心下一片忧伤,却终究还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攻下豫州。” 豫州,那是他与她儿时共同的回忆!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亲人,那里是他曾经许诺为她守护的家,可是如今他终究没能保住他们的父亲,甚至还要亲手毁了曾经的一切!世事沉浮,人生如梦,沈长安可曾料到今日之局?在那时的雍东他又可曾有过一丝后悔?乱世尘埃中的他到底是做了一双怎样的手? “士可杀不可辱!”脾气火爆如季如玥,当即冲开了几人的束缚,她冷笑着向身旁之人的长刀奔去,泛着寒光的剑身上顿时流淌下潺潺殷红,鬼魅一般的女子放肆地笑了,她亲昵地凑向了沈长安的脸孔,“我该是恨你的,”正如我同样深爱着曾经的你。 “阿玥!”赵昱惊愕地看向了如此烈性的女子,一股较当日知悉墨阳尚在人间更为悲痛的感觉猛地涌上了喉咙,“噗——”一口夹杂着点点血色的苦水溅在了这片血染的土地上,很快便已分辨不出。 “沈长安!”季邯瞪大了双眼,他恨不能立刻将眼前的人撕碎!奈何身后紧紧的桎梏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额!”半团带血的舌头砸落在了沈长安的身前,随之而来的是赵昱一声悲愤的怒号! “你若恨我当初弃你而去你大可以杀了我,诛了赵家!可你却布了这样大的一个局……”赵昱悲痛地看向了沈长安,“从何时开始的呢?从你说要策马踏平雍康开始的吧?又或是你助我雍康夺下梁州开始的?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吧。我为何会信了你?” 赵昱本想效仿季邯,不料慕美玺却是忽然上前钳住了他,目光清冷地看向了身下那个看似柔弱的沈长安——他那样相信长安,可沈长安为什么不告诉他那个一直护着他的伯伯其实就是他的生身父亲!长安明明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他的,可是后来为什么要联合父亲一起将自己推向那个深渊?!他本来并不想做至尊之位的,可沈长安却让他失去了父亲…… 沈长安低着头攥紧了拳头,是他让苏文去雍安传了那样的流言,逼死了曾经那样依赖他的慕美羡,也逼死了那个一手栽培他的慕青远,雍康乱了,雍安也不好过!纵使慕美玺登上了这样的宝座,终依旧身后一阵寒凉。 “这是义父的意思。”沈长安永远都不能这样说,因为让君上将沈长安恨入骨髓也是义父出此计策的成效之一…… 第90章 何处繁华笙歌落(10) 为了那个至尊之位,义父多年隐忍,纵使亲生孩儿就在眼前,他亦是从未表露过。君上总是不解义父当日的苦心,甚至还有了那日的试探……鞭刑加身,可沈长安从未后悔! 如今大业将成,沈长安又能找何人报仇呢?义父待他是再造之恩,是知遇之恩,君上待他又是毁家亡国之恨,是灭族弑“妻”之仇,可他又当如何? 九月,梁州失守。 十月,豫州告急。 …… 守业十四年十月,慕美玺督率四万皇属军抗击雍康最后一支力量——曹家军,沈长安终究是为慕美玺谋划了最后一战,此役,拔千丈之都,败十万之众,死伤者军之乘;甲兵折挫,士卒死伤,终于将曹林围攻在了涡阳。 “明日起,征全郡之粮,举全郡之失,凡上线者,一人一份口粮,后方补给者,一人半份口粮,不出力妄图坐享其成者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乱臣贼子 作者:陌湘萘 分卷阅读46 ——任其饿死不论。”曹林吐出了冷酷决然的命令,也惟有此时狠辣无情的模样才叫人想起眼前这个看似儒雅的人物实则是叱咤一方的主帅! 然而何其可笑的是这个将曹林困于涡阳长达四十余日的沈长安正是曹林当日的高足,不知在曹林看到城中粮食断绝,将士以死人肉、树皮充饥,被迫突围,死伤千余人之后会否感慨一句“青出于蓝”?然后又是何其可笑的是涡阳,这个曾经最令沈长安欣羡的地方(留侯张良的出生地)居然成了他同样最是在意之人的埋骨之所,甚至,是他亲手刺穿了赵昱的胸膛。 “你容颜改了,心也变了?”一身狼狈的赵昱轻嘲了两声,“是啊,沈长安,沈长安啊……沈公子乃是雍安的肱骨之臣,雷霆手段,如今大局已定,还来见我这心盲眼瞎的老东西做什么!” 沈长安低首,无从辩驳,惟有将身子跪得更直了些,郑重地唤了一声:“父帅。” “怎敢当?”赵昱依旧憋着怒火,“赵昱此生只有一个儿子!” “阿爹。”沈长安的声音已然夹杂了些许哭音,“阿爹……抱歉,”君上有意让您看到雍康一点一点覆灭,墨阳却只是想留阿爹在这世上多呆几日,然而如今大局已定,四海已统,依您的性子断然不肯罢休,那么就让墨阳不忠不孝得更加彻底一些吧! 寒光一闪,赵墨阳怔怔地看着沈长安手中的绯红小匕,他大抵已然明白! 不知怎地,赵昱的脑中忽然闪现出许多画面…… 十七岁的墨阳与他策马秦岭,怎么教训都改不了嘴馋的毛病,整日里上窜下跳的,就像个孩子。 可他同样不会忘记,那时是墨阳花了一夜写完了劝谏表,被澧王撕完之后墨阳面上的失望之色不比他少。 同样是墨阳,在面对毛相指派的刺杀时仍能冷静地应对,甚至留下了活口任他盘问。 而他给予墨阳的又是什么呢?他从未问过墨阳军机图的去向,直至后来以长安之身取出军机图时他也不曾想起问一问,甚至,他敲断了墨阳的十指,将墨阳置于大火之中! 他从未想过那一年墨阳如何逃过熊熊大火后又如何躲过了千年难遇的雪崩,他只道墨阳是容颜尽改,其实何尝不是在那一次灾难中毁尽了一切的痕迹? 墨阳是如何以沈长安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的?初遇方知他已另有妻室,那时的墨阳心中该是如何悲苦?可他为墨阳设下禁制,留下了一生的寒疾。 在墨阳为他算尽机关谋尽心思之后,他居然担心着墨阳是所谓雍安的细作?一次次置人于死地之后,墨阳泪流满面地让他别后悔? 当他面临绝境之时,是墨阳不顾一切地救他,为他甚至是他如今的妻儿谋了生路,是墨阳陪他一起跌下悬崖,以血喂食以身取暖。 他从未想过,其实墨阳一直在他身旁,那样忍着一切默默相守,暗自啜泣。 纵然他明知了墨阳的身份又如何?他为了那一丝心头无名的邪火,将墨阳的一片赤子之心伤得体无完肤,甚至,这个聪明绝顶的儿子到了此时居然还在犹豫?! “墨阳,来世愿你只是沈长安。”赵昱苦苦地笑了,目光流转,竟是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沈长安。 守业十五年元月的第一场雪,宇内一统,慕美玺年号大业,定都长安。 【完】 分卷阅读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