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妖传说》 分卷阅读1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 ? 书名: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文案 不虐不纠结、重生不复仇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离、连止 ┃ 配角:程怀苏、荒禺、神荼 ┃ 其它: ================== ☆、冥司鬼使 最近我很是百无聊赖。 听闻人间正值天灾,死了好些人。虽说多是因为意外而亡,冥司审理亡魂的时候还是要通过孽镜台照一照这些魂魄为人时的好坏,再来批解送往各殿。 我的工作便是对着孽镜台,将所见之事拣重要的报给殿上的玄冥宫殿主,由殿主判定此魂魄该发往何殿。 这实在是个体力活。原想瞧着那些个凡人的过往也能添点乐子,可没想到这孽镜台把乐子全给过滤了,只剩那些不堪入目的混沌事,看得我实在头疼。望望身后排着的不知通到哪的鬼魂队伍,我只得叹口气。再望望殿上坐着的老头儿,正悠哉品着茶,还有鬼侍摇着扇子,真真好不自在! 于是顺手捡了脚边的石子丢过去,正砸了老头儿福态的大鼻子。老头儿跳脚,而我早转过来盯着这孽镜,摇头晃脑仔细查看着。 老头儿指着我:“你、你、你…” 老头儿脾气好,这点整个冥司都晓得。 又过了一会儿,老头儿该是冷静下来了,悠悠地说道:“小十四啊,你就算再不开心也得在我这儿待满一年,人间这会儿正乱着呢。”边说着边挑着那一边的白胡子用一只眼睛觑着我,完了还“嘿嘿”笑了两声。 人间正乱,后面的那些鬼魂估计排到奈何桥外了,而流落在人间的,还不知有多少。 略微想了一想过去在夜色里收割魂魄之事,忽而觉得想念起我的长刀来。 我是夜妖,冥司鬼使,为冥司捕捉流连人间的魂魄。虽说是鬼使,我却并不是鬼,也没人能说出夜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十四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个编号,我是冥司第十四个夜妖,所以是十四。 前段时间在人间捉鬼时不小心把鬼打死了,经过冥司层层审判也没审出个什么头绪来,因为夜妖杀掉鬼魂这事并无先例,最后我被判歇业一年。 正当时玄冥殿的老头儿站出来说他那缺人手,便拉了我过去。我本极不情愿,奈何上边都点头了,我的长刀也被老头儿拿了去。 这真是极不公正的一件案子。明明是那只恶鬼自己求死扑到我的刀上来,结果因为死无对证便判了我的罪。 十七路过我身边对我说:“恩,你趁此休息一番。” 十七也是夜妖。比我晚了大约三百年来的冥司。 十七这个人,不,十七这个夜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英俊无匹、不苟言笑的夜妖,工作时也是认真可靠,我却怀疑他的脑袋有些问题。他说他叫连止,先不论这个怪异的名字,夜妖有名字本就是个怪异的事。因为夜妖是没有记忆的,没有成为夜妖之前的记忆。而冥司的管理制度中,也并无给夜妖取名的说法,只给排了编号方便管理罢了。 我笑道:“给自己取的名字吗?不错不错。”边笑边做出回味这名字韵味的神态。 十七道:“不是,是我本来的名字。” 我侧过头,看见他认真又冷淡的脸,遂敛了笑,用十分真诚的眼睛瞧他。 他以为我信了,我其实只是同情他,可能这么一个正派正经的夜妖面下,有一个不太良好的脑袋。 十七虽然偶尔冒出几句奇怪的话,作为夜妖却是极合格的,比我不知高了几个档次,无论在能力还是业绩上。然我本人并不介意,夜妖的能力是天生的不是么,能者多劳不是么。 想此时,十七一定在人间某处夜色里,挥舞他那把沉重长剑,一招一式华丽得把恶鬼都吓破了胆。 这样想一想,便觉真的想念起我的长刀来。不知道锈了没有。 而十七说的休息一事,实在教我不爽。与在夜色中飘荡相比,即使这孽镜台照到人生花样百出,也不如一夜的寂静自由更让我喜欢。 我本人,不,本夜妖实在是个不爱热闹的。这话只能悄悄说,被旁人听到了,我会被整个冥司工作人员耻笑的。他们总说,十四你对着鬼魂凶神恶煞的,搞得人家都以为你是个不好接近的,没想到你跟大家都这么合得来,真是误会你了。 他们这才是误会我了。不能因为我长得凶就说我对鬼魂们凶啊,谁不想长得美美的不是?跟十七一起出工作时,即使是我这样弱小的体型也常常被认作男夜妖,我也会不爽的不是? 而我说十七脑袋不好,绝不是因为嫉妒他的美貌。 趁老头儿不注意,我一手捞过一只路过的鬼使,让他替我照看一会。这鬼使看起来又年轻又老实,面上虽觉得我这擅离职守的行为不好,想来劝说一把,但我已跑出几步远,他左右看看这无人的孽镜台,只得用留恋的眼神瞧一瞧我,我朝他“嘿嘿”一笑,再安慰一句:“我很快回来,你替替我,莫叫那只老头发现了。” 然后一溜烟消失了,跑得快是我的特长。 顺着鬼魂队伍走着,不出所料,果然是排到了奈何桥。奈何桥边守着的孟姑娘见了我十分奇怪:“十四,你不是在玄冥宫当值的吗?” 我露出一个自我感觉温和的笑容,道:“不忙,我歇息会,找你喝酒来。” 孟姑娘瞧瞧河上无尽的鬼魂们,很是无语的模样。 孟姑娘在奈何桥边的驱妄台当值,为被判定轮回的鬼魂们熬一碗汤,被人间称作“孟婆汤”,而看起来年轻秀丽的孟姑娘,也被称作了“孟婆”,这教我很不能理解。活在人间的人虽没见过孟姑娘,也不能只凭那一碗口味评价不怎么好的汤便把一个姑娘称呼老了吧? 于是从我了解了这其中细处后,我由原本直呼闺名改为称呼“孟姑娘”,以望能够改善一下孟姑娘的形象。孟姑娘,闺名孟三生,真是个浪漫又教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孟姑娘的汤煮的虽不好,却煮的一手好酒。冥司的酒因常年埋在这无尽深渊,冰凉又带了些土腥味儿。孟姑娘在煮汤的锅旁边另支了一只小锅,用来煮酒。而冥司的诸位,酒量大约都不错,工作闲暇之时,常来讨一碗酒喝。孟姑娘煮的酒,暖心又暖胃,直去了藏酒中奇怪的味,留了酒的醇美。 我酒量也很是不错。因为爱孟姑娘这儿的酒,我一般都是提了壶来,灌满了之后便翻到驱妄台的顶子上,一边瞧着冥司的夜空一边饮着酒。 虽说这氛围很有借酒浇愁之感,我却没什么愁绪。冥司的夜空是很美的,有星有月,夜空深黑无暇,星星们亮着冷光。我只是来看夜色的。 一壶酒灌下去,我也有些迷糊了,旁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 倒不会酒量如此浅,估计是今日有些特别的东西发酵了,让这酒愈发醉人。 我抱着酒壶在亭子顶上眯了眼,有夜风轻呼而过,我一边觉着自己并没有睡着,一边却觉着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我在同样的夜色中驰骋,身后飘着几只被链子锁住的鬼魂,真真自在又猖狂的模样。我觉得我并不是想念夜妖这个工作了,我只是好久没出去玩耍了。 风凉起来,我一个冷颤转醒。感觉到身旁坐了个人,还闻到了一点酒香。有淡淡声音传来:“醒了?” 抬头才看清,一身黑色风衣的人坐在夜色里,如夜色般深沉,长剑落在身旁。我有些恍眼,慢吞吞地爬起来,感叹道:“十七,你真不像是夜妖。” 他露出一点疑惑,我道:“哪有夜妖长得这么俊的。”未等他回,又道:“你为何拿了我的酒壶?” 十七并不理我这话,只说:“你的工作如何了?” 我一拍脑门,糟了!那鬼使不会等不及了去上头告我一状吧? “我先去了。”朝十七揖了一揖告歉便往玄冥宫跑去。 待偷偷穿过殿前到得孽镜台,远远便望见那年轻的鬼使正一板一眼极认真地报告着孽镜所现。我舒出一口气,换了笑眼走过去。俯身给他拜了一拜:“真是劳烦你了。” “姑娘不用客气,只是下次莫要再马虎工作了。”他认真瞧着我。 我也换了认真神色瞧他:“说的极是,极是,下回不会这样了。” 见我诚恳的模样,他点点头。 “下回我一定早些回来。”我说。 “恩?”他疑惑地瞧着我,见他疑惑,我也疑惑,只好疑惑地瞧着他。 “姑娘,我是说,下次莫要再找人替班了。” “哦。”我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待他将离开,我问道:“鬼友你叫什么名字?” 兴许被鬼友这个称呼震撼到了,他温润的嘴角抽了一抽,仍躬身作揖道:“转轮王殿前浮浊。” “我是夜妖十四。” 浮浊点头道:“我知晓姑娘身份。” 这说的我略不好意思,我误伤鬼魂被判来玄冥殿的事,莫不是整个冥司都知晓了? ☆、忘川夜妖 在玄冥殿囫囵过了一年,我终于得以取回了我的长刀。从老头儿手里接过来时,心里涌着自己都未料到的感动,好久不见,真是分外想念。老头儿作出一副有空再来坐坐的表情,我谨慎瞧他一眼。 出了殿门,一人长身玉立在我将走的路上,待近点才看清,是一夜妖。 我奇道:“十七?你站这做什么?” 十七回过身来静静瞧着我,并不说话。良久才道:“想着你一年期满,来看看你。” 这话从一向冷冷淡淡的十七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奇怪。 我开玩笑道:“难不成一年了没人同你一起出任务,你想念起我来了?” 十七淡淡道:“恩。” 这……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十七与我不同,并不是会与人顽笑的夜妖。那么,对着这略显暧昧的话语,我是不是该稍微脸红下?然这红晕还没晕开,我便醒过来,我又不是那怀春的小姑娘,脸红个什么劲? 再瞧面前的十七无甚明显表情的脸,深觉自己深深误解了现在的氛围。 罢了。我朝前走,十七在身后两步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回头问他:“最近没有任务吗?” 他点点头。 我继续朝前走,想着有时候这冥司真是寂静又无聊。十殿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十殿之上的天子殿在夜空里亮着一点隐约的光。冥司,彷如一座城。 冥司居于深渊,并没有白日。万万年以来,冥司的天空都是夜的。这一座城,锁住了一干鬼魂与神明。 神明是冥司的神明,与凡尘所说的神明并不一样。凡尘供奉与祈祷的,是天界的神明。冥司的神明在凡人眼里,是可怕的存在。 这真是无奈的一件事。事实上,冥司不过是管理着凡人的生死轮回罢了。我想,凡人们害怕着冥司的神明,不过是因为害怕着死亡,而且,冥司派往凡尘的工作人员们皆与我一样,长得比较凶。 想到这,我又不由回头看看身后俊朗的一个夜妖。十七坦然地由我看着,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两个夜妖都停下来,他问道:“怎么了?” 冥司有一条忘川河,忘川河并不似凡间传说那样,飘着无尽无□□回的魂魄。忘川是一弯清水,倒映着冥司的夜空,有星有月,是冥司最美丽的存在。 而这极清极清的忘川水下面,据说是上古的一处战场,如今沉入地下,只留下遍地刀剑戾器。这些刀剑并不会腐朽,即使万万年过去,也如最初在主人手里般,有着伤人伤神的戾气。而夜妖,便来自忘川河底。 据说,因极恶之事被钉在忘川河底的人或者神,若能经过三千年的怨气和戾气,便成为夜妖。而被钉在忘川河底之前,人或者神都是死了的。说到底,夜妖不过是一种废物利用。而河底三千年,即使是死去的身体,也会被划伤得体无完肤,成为我这样的夜妖。 因此,我一直存着这么个疑惑。固然十七前世是一个极俊俏的男人,他是如何安然度过河底的岁月的? 我把这疑问说出来,他只道:“不记得。” 也是,忘川三千年,就连灵魂都消耗殆尽,更别说记忆。因为没有灵魂,所以并不能说夜妖是鬼。 夜妖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是一种存在。 因为没有任务,我也极是无聊,且因为这一年来足够劳累,便打算好生歇息一番。冥司的一个好去处,便是孟姑娘的亭子,有酒有风,不远处的路上还会飘来一阵浅淡的曼珠沙华的味道。而那曼珠沙华,也是孟姑娘播种的。 从这一点来看,孟姑娘着实是个善良的好姑娘。魂魄们初来乍到这暗淡的冥司,少不了有些惶恐,而这曼珠沙华开得曼妙,多少能缓解一些不安之心。 我跃上亭子顶,舒展了下胳膊腿,夜风很是舒服。十七跟在我身后也上来了。 我打了个无聊的呵欠,十七瞧我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物什递给我。我接过来,是一面小圆镜子,十分古朴的材质,甚至连圆边的纹路看起来也是极久远时流传的,镜面在沉沉夜色里泛着一点幽幽柔和的光。 “这是什么?”我问道。 “天镜,据说能够看出人的前世今生。”十七的声音辨不出情绪来。 还有这种东西?那不就是玄冥殿外的那一方孽镜? 我翻来覆去仔细摩挲着,顺便问道:“你为何有这个?” 面前的人淡淡的:“捡到的。” 这…… 若真能看出前世今生,那真是个好东西。 我摸摸镜面,镜子里只有一张脸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3 ,五官端端正正,却从左眼角伸出一道伤痕,横亘了半张脸,生生多出了几分狰狞来。我转头仔细望着一旁的十七,他也望着我,好一会儿,我问他:“你不会嫌弃这个容貌吗?” “什么?”十七显出一点不解。 “你不会讨厌见到这张脸吗?”我努力通俗地传达出我的意思。 十七冷淡的表情似乎柔和起来,还带了一点笑容。他摇头道:“不会。” 我并没有再追问的意思,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或者是审美有些特别,或者只是善良。而相貌对一个夜妖来说,实在是身外之物,我也并不是那么计较。 因为我没有灵魂,这镜子并不能显现出我的前世与今生。 现下夜妖们之所以如此闲适,听说是在那一场天灾中,人间出了一位真帝王。帝王得天界庇佑,灾情很快缓解过来。 冥司在夜妖的管理上十分宽容,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都可以自由活动。而人间,正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衫子,梳个发髻作男人样方便行走,而镜子中出现一个面相凶悍的娇小少年样,这教我这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夜妖很有些不好意思。 人间我是常来的,凡人的习惯我也懂得一些。 正值四月初,清河两岸锦绣芳草、碧水连天,茶楼酒阁青楼作坊相连。那位帝王即位不过短短四月,人间便如此繁荣和谐,可想见是沐了多少天泽。 在我这个常年窝在冥司的夜妖看来,凡人是极懂得寻乐子的。譬如这清河上,原本是鱼鸟栖息玩耍之地,他们却能将一帆普通小船儿装饰得如春日般美丽,成为一种叫做画舫的物什,将清河变成他们的天地。再譬如他们口中的青楼,清河两岸并不少见,青楼建的比一般楼阁更高,四角飞檐也更加繁复,楼阁上常常有貌美的女子同男子说着话,偶尔掩面做娇嗔婉转模样。 凡尘同冥司相比,真是极广阔的。我不太记得地名,却挺喜爱这一条清河,两岸喧嚣,却总让我从这喧嚣中体会出一种美妙,冥司所没有的、充满生气的美妙。 我到人间来,不过是吃几只凡尘的包子,听几场凡尘的戏曲。总归冥司没有凡尘这么多的情情爱爱,我揣摩起这戏曲里的故事也十分新奇有趣。 在岸边啃着包子思索着故事正仔细时,忽然从身旁一座小楼里飞出一个物体砸了我半边臂膀,我只得眼睁睁看着剩下的半个肉包斜飞入水。 我遗憾地看一眼只留一圈波纹的水面,叹口气准备同这乱丢垃圾的家伙讲讲道理。那人却根本没意识到砸了我,直接从我旁边走过去提起地上一动不动的“垃圾”。居然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脸,身子却分外瘦弱,面对提起他的神情凶恶的男人毫无反抗能力。 我不由皱眉。看这小少年□□出的手臂显现出的伤痕,这问题又上升到虐童了么。 男人又接连给了小少年两个巴掌和两个心窝脚,少年只没什么知觉似的缩了下手脚。我伸手拍拍男人的肩,道:“大兄弟,这孩子快死了。” 男人终于回头瞧了我,不耐烦的脸色还没收得回去便乍然换上惊恐。我又朝他笑了一笑,男人松了手里的少年后退两步,指着我:“你、你……”我并不管他,看向地上的少年,本以为他已昏迷过去,没想到却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我。 我又笑了一笑,这笑便不带冷色,用了我所有的温和了。我道:“不碍事了,别怕。”这话音刚落,便传来落水的“扑通”声。诚然我这一张脸凶起来着实可怕,要不也不会教那男人吓得跌进水里。 少年微弱的声音响起,很好听的音色:“他,不会水。” 我看着水里挣扎的身影,问道:“你想救他吗?” 少年垂了眼角眉梢,道:“他是我爹爹。” 我飞身将那水里人拎上来。少年并不得动弹多少,瞧着那昏死过去的身影也并无多少怜悯。 我将小少年抱起,示意这前头的小楼,问道:“这是你家么?”少年轻轻应一声,闭了眼睛。 虽把少年他爹爹给拉上来了,我却未料到,他这被丢在一边能冒起青烟。凡人是看不到的,那青烟中绕着魂魄。 死了。 我抖了一抖。因这意外之死着实有我的罪过,我并不想在一年刑期刚满便再来一年。 ☆、少年怀苏 作者有话要说:  吾最近略忙,不过十分想更这篇小说,深觉会写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嘿。 这事情有些麻烦。 郎中过来给少年看了伤势,开了几服药。因我不擅长这烟火事,便多花了点铜钱托郎中随侍的小童先熬了一服。 少年虽醒转过来,脸上仍没什么生气。我有几分犹豫,犹豫一回仍开口道:“你爹爹他,不在了。”少年并无甚反应,我疑心他并未听到,待再开口,少年缓缓将视线转向我,缓缓道:“谢谢你。” 我实在当不起这一声谢谢,只好赧然道:“你爹爹他,是因为我才落水的。”少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靥,衬着他一身伤痕教人生出几分怜惜之心,道:“公子并未推他,何以是公子的错?” 少年这么说,这事情的麻烦便少了一半了。至少凡尘的人们不会找我麻烦,我只要回去同玄冥殿的老头儿解释下便可。 我问道:“你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在?”少年摇头。 天色将晚。我去隔壁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回来,少年喝了药已睡下。在他身旁坐了一会,仔细瞧了瞧眉眼,像水墨一样淡,十分温柔的容貌,想必也是个温柔的少年。看这瘦弱的身形,也不知是如何挨过的那些痛楚。 那施暴的男人死掉虽是我的缘故,我并无特别的感慨与愧疚,大约是这一年这种事情见着多了,早知他这样的人并不会有好结局。即使在凡尘还能多过个几年,一入冥司,还是逃不过寒冰地狱。善良于夜妖来说,不过是一种心情罢了。而望见少年的伤痕,我便失了那心情了。 留了张字条,我赶回冥司去。 半路时我得空想着,即是这人阳寿未尽,左右不过先入枉死城再入地狱受刑,凡尘少了这么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当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入目时,我始觉自己想得简单了。 上回砍死了鬼魂,这回吓死了凡人,对夜妖来说,我真是个了不得的。 纠纶宫内,阎罗王高坐殿首,两旁明灯稳稳亮着。大殿寂静。我平日虽偶有些不正经,此时这个状况也是极严肃的,面上作出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颇虔诚地将殿上的阎罗王望着。 良久,面色黝黑的阎罗终于开口:“十四,你扰乱凡人命数,按冥司法规本该入妄生狱受刑百年。” 我心一沉。 阎罗顿了片刻,续道:“然冥司神明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4 慈大义,念你非有意为之,且那亡者罪难容恕,现着你往人间照拂遗孤,直至成人。” 我沉着的心略微浮上来一些,这真真是个奇怪的结果。纵然我改了那死去的凡人的命数,却派我一介冥司鬼使去照拂凡人,于理不合,于情,倒有几分说得通。我只得想,大约是今日冥司过于闲适了,夜妖们大多空挂着个职却无事可做,遂让我自己去解这个果。 我老实地跟着两位无常大爷走出纠纶大殿,待他两位回身,我立时陪着笑,道:“麻烦二位了。” 谢七爷凉凉地瞧着我,凉凉道:“十四,你最近本事见长,犯事犯到人间去了。”我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小女子一心向着和平,哪会主动惹事去,这回断断只是意外,意外。”黑衣的范姑娘虚虚瞟我一眼,似不想与我说话。 我回了自己的住所,收拾了两件常衫,路过奈何桥头时同孟姑娘告了个别,火红的曼珠沙华的路上又碰见了十七。一束束的红花在夜色里静静地摇着,十七就站在花旁,不知看着什么。我踱过去,他这显得廖然的模样教我犹豫了一回,我挥挥手道:“嗨。” 十七转过头平静地将我望着。 我一向晓得十七是个淡漠沉静的夜妖,同他在一处数不尽的年头,甚少见到他有什么情绪显在脸上。虽他是这般看起来不易接近的形容,而我存着一颗同身旁的人多多交好的心,便一直未另眼看过十七,只当他是普通的朋友般招呼相处。他表面这样冷淡,却终不是个冷心的,与我也一直同水般温温吞吞处着。而今日我见着的十七,那一派脸色,无端教我觉出几分无奈。 冥司里吹拂的风并没有声息,在这凉凉的夜里掠过发梢衣角。我虽觉出了他这一点无奈,却并不能理解。两厢静立了良久,十七方道:“独自在人间便小心些。”声音里听不出与平日不同之处。 我细细揣摩了他这一句,深觉他这一句里的“便”字用得实在是妙,既可想成他对我这一回犯事的微微责备,也可想成他是对我这回去人间的叮嘱与关怀。不论是哪一种,我朝他微微一笑,道:“不必挂心,等我回来再与你一同任务去。” 离了冥司,我直往清河的那一座小楼而去。 这一来一回大约费了一日的时辰,我略略忧心那少年的伤势,恐怕他不能起身再去买些包子充饥。 小楼的门轻掩着,一推便开。侧室的床铺上昨日躺着的少年并不在,我留着的纸条却还静静躺在一边。将纸条拿起,在我那一行甚是潇洒随意的字体下,多了一行娟正小楷:“吾名程怀苏。”我想了想,取了笔占了墨在后面添了两字:时离。 诚然时离是我随便诌出来的一个名字,不过是觉得十四这两字实在不好解释。那叫怀苏的少年保不准认为我是一大户人家的幺子,排行第十四,便取了这么个名。 “时、离。”淡淡如玉的声音忽的响起,念了我这随便诌的两字,少年的音色总是多了一点凉意,教我十分喜欢。我转头唤道:“怀苏。”他略略点头应一下,仍瞧着我手里的纸片,问道:“你叫做时离?”我点头。 怀苏虽则是个小少年,身形还未长开,却并不比我矮半分。我俩这么在一处,他瞧了瞧字,再转头瞧了瞧我,道:“你是女子。”我此时仍旧是男人发髻与衣衫,即便身量比男子小了些,配上我这并不辨得清男女的容貌,怀苏能认出我是女子,这着实令我稍稍惊奇。问了他,他只温声道:“凡间的男子身上并不会有此种味道。”说这话时,他略略红了脸,我方明白过来,他原指的是女子体香。 我不置可否,因我并不晓得凡尘的男子是何种味道,女子又是何种味道。 怀苏稍稍离了一步,道:“我原以为你不回来了。”我笑道:“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我怎地不回?” 少年你先养着伤,吾回去交代一趟便回。 怀苏又道:“时姑娘不回也可。我这伤并不碍事,不过几日便痊愈。”我一点也不想将他爹爹的事情再说一回,虽不同情那人,还是问道:“你爹爹的后事如何了?” “方才已托人将爹爹葬了。”少年容色温淡,并未有十分悲伤动容神色。这一番模样教我想起十七平日的形容,两人皆是情绪不形于色的。十七或许是活得十分久了,将一切看淡了,那眼前这个将将十三岁的少年呢? 我揉揉眉梢,寻了个椅子坐了,怀苏只站在一旁,十分温顺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小少年,大约只是缺爱了些,才不懂他这年华该有的欢喜。 “怀苏。”我唤道。他看向我,眸子静静。我继续道:“我被我家人赶出来了,你这儿方便收留一下吗?”他愣一愣,道:“若时姑娘不嫌弃…” 我温和一笑:“怎会嫌弃?”再道:“唤我时离便可,姑娘姑娘的好生麻烦。”怀苏颔首应了。 怀苏家虽在这一派昌盛景象的清河岸,却是个极朴素的,只占着这祖传下来的一方小楼。怀苏爹是个好酒不长进的,怀苏娘在怀苏走路还不稳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他爹爹不争气,找的活计均不长久,最后不过是酒瘾越来越不能自抑,对这个唯一的孩儿越来越暴虐。 这一段往事怀苏说来平静非常,我少不得唏嘘一番。凡人骨子里多懦弱,改不了的现状便去逃避,如怀苏娘;遭背弃的便愈加堕落,如怀苏爹;徒留一个被他们磨得不知如何显现表情的无辜生命,如怀苏。 别的暂且不论,我四下看了看这朴素小楼,桌椅茶具一应俱全,皆是古旧的纹样花式。怀苏一身月白的衫子,虽样式衣料都旧了,却是十分整洁干净的。我既打算在这里久住,少不得要找个营生,自不能寄望于小怀苏,他这个年纪的凡人少年,该是在学堂的。 我思索了一夜又半日,仍想不出这凡间有何事适合一个夜妖来做。再去包子铺买些包子回来,在小楼门前停住。小楼前是一条僻静小路,比不得清河对岸那一条宽阔大路,人来人往的热闹。 既然不知何事能做,那便何事都做罢。 于是这清河岸多了一家新营生,不过因还未想好名字,便只空挂着一副无字牌匾。怀苏见我挂的这匾额,有些不解,道“时离,那是何物?”我表示出一点无奈:“聊以挣钱的招牌。” 于是这清河岸多了一家莫名其妙的新营生,挂着个“正在营业”的牌子,却不知是做什么的。这条路本就僻静,只偶有路人路过瞧见这一家,颇好奇地看一会,又摇摇头表示不知所谓。因此几天下来,楼里十分冷清。我也很是无聊,只能嗑嗑瓜子喝喝茶,瞧着一旁念书的怀苏。 怀苏并未去学堂,他一向是在家里自个儿读书的,我不知他参不参得透那些书,只觉着他这副认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5 真的模样看着很是舒服,也能教我自己生出一些上进心。我起身寻了张宣纸,挥墨:只要你有困难,我们都能帮你解决。时离笔。 “要不要再添一句,除却天上的月亮?”怀苏凑过来道。我思索一下,确实,月亮我是摘不下来的。 将这个贴到门框上,算是个营业说明。我打个呵欠,回楼里等着生意上门。停留在门前的路人果真多了些,一半不信,一半怀疑。 我撑着腮,看怀苏练字。 ☆、青山寒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觉得写着写着走题了,还有我实在是不想取章节名了,开始真是失策啊。 我是个很长情的人。 譬如第一回来人间时误打误撞到了清河,我便再没去过别的地方;而每回来清河玩耍都吃的同一铺的包子,听的同一楼的戏曲。这也是一种习惯。我同怀苏在一处,常常忧心他会不会吃厌了这一家的包子,不过倒从未从他脸上瞧出别样神色,我又略略放心了一点。然关于吃食这事,我仍一直挂在心上。 我开始尝试着自己下厨。从楼前的清河里捉了尾鲤鱼,淡青的色,长得十分肥壮。一手把鲤鱼按定在菜板上,一手拿着菜刀比划着,是从尾巴开始割,还是从肚皮开始?不留神这鱼便滑了下去,蹦跶了一室的水滴。果然看起来便是健康精神的鱼,趁我发呆的片刻几下便蹦出了这小小的厨室。我跟出去捡起鱼,决定从头给它一刀。 刀还未落,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我抬头看去,小楼那极朴素的一扇门边探出了一袭白色身影,长长的黑发垂下来,一双杏子眼睛水水润润。我挥手笑道:“姑娘何事?”然后便见姑娘露出一点惊讶神情,直瞧着我。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尾先前还活泼的鲤鱼此刻有些晕,歪倒在我手里。呃,不小心,挥手过了…… 将鲤鱼养在厨室的大木盆里,我出来招呼这个看起来像是我这营生的第一位客人的姑娘。白衣的姑娘十分端庄地坐在椅子里,我倒了两杯茶过去。 “听说你这里什么都能做?”姑娘先开口了。我迟疑,这是从何处听说的?我点头道:“是的,我们什么都做。”姑娘咧开一个笑口,清脆的嗓音多了几分雀跃:“你可以帮我送出这封信吗?”我接过姑娘递过来的信封,封口糊的十分仔细平整,我略有疑惑:“姑娘为何不拜托信使?”她垂了眼睑道:“我不知该送往何处,不能拜托信使来送。” 我疑惑道:“姑娘此信要送给何人?”姑娘又笑了:“我的心上人。” “他在何处?” “他在月前去京城参加春试,与我约定到了京城便给我写信,但是……” 但是这一去便没了消息。 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去京城一趟便能弄个明白。我安慰了姑娘几句,着她明日再来一次。姑娘见似乎有了希望,望着我的眼神热切了许多。 我琢磨着这回事。被我派出去买菜的怀苏回来了,我问道:“京城是何处?”怀苏疑惑地望我,仍旧答道:“京城是天子所在的城。” 天子?就是那个得沐天泽的帝王吧。怀苏与我画了到京城的路途,问道:“你要这个作甚?” 我严肃地看着他,道:“挣钱养家。” 路线有了,未知的便是这姑娘的心上人的样貌了。我着姑娘描一幅丹青,姑娘有些扭捏,与她一素天真活泼的模样十分不符。待我拿过那丹青,我便明白了姑娘为何扭捏。我与怀苏左右瞧着,实在瞧不出这画上为何物。姑娘不擅丹青。 这便不太好办了。不让我看一看姑娘心上人的样貌,寻起人来实在不便。 “看一看,看一看……”我边琢磨边念叨,忽然便想起十七送我的天镜,那能显现前世今生的镜子,我一直随身带着。 姑娘名唤薛真,是个娇贵的小姐,我试探问道:“薛姑娘可否给一滴血来?”果然,姑娘皱了眉问:“要血滴作甚?” 我掂量着该怎么回她,那次十七与我说,天镜若要显现今生,需要一滴血来作祭。“薛姑娘别看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其实还是有些特别的本事的。”我开口道:“我自幼便可以通过血的味道来辨别与人亲近的人。”这么一个说法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一旁的怀苏淡淡地瞧着我,我只望着眼前蹙眉思索的薛真姑娘,望她能够信了。 终于,薛姑娘点了头,尽管眼睛里仍旧带了点怀疑。她将血引给我,道:“望姑娘能将信送到。” 待薛姑娘离去,我进了内室拿出了那小圆镜子,跟普通的镜子毫无二致。怀苏跟进来,我不准备瞒着他天镜的事情。将那一滴血引到镜面上,本来将凝结的血滴忽然散开,成薄薄的一层铺满了整个镜面,像一层光。 怀苏道:“这是何物?”镜面已开始显现画面,我未回他。 本来我只想瞧一瞧薛真的心上人的,奈何这镜子将薛真有生之年重要的事全呈现了,我也就顺道看了,虽然这有点,恩,越界。 薛真生于书香门第,是个守礼教的清白姑娘。我瞧着镜子里的公子与小姐,两人于花树间悠然散步谈笑,再仔细端详着,估摸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公子便是薛真的心上人了。这位常着鸦青色长衫的公子名唤柳映,却是个孤儿,被薛真的爹爹收了做学生。 与怀苏再商量一回,我便动身往京城去了。路途并不遥远,只隔着几座城几座镇几座山,不过因我是徒步而行,这便有些慢了。听说人间有种跑得很快的坐骑叫做马,就是价格有些昂贵,等我挣了这次的银子,也许可以买一匹。 因为没什么银两,我便很少在城镇停留,多在野地里打个铺子歇息。凡尘的夜空也很是好看,星子看起来比冥司的近了些,却是一样冷冷的光。辽远的夜空与空旷的草地很让我舒心,因此睡得有些沉。 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不在那一处野地了,手脚都被粗绳绑着,头也有些昏,眼前朦胧的景象里,是间铺着茅草的屋子。光线暗得很,前面的四方桌子上亮着一点光,门外有隐约的嘈杂人声。 呃,这难道便是怀苏所说的绑架?我在舒适地睡着的时候被绑了?这里有件事便要说明了,夜妖是不懂术法的,不能如别的鬼使般可以隐去身形或者变换出什么物什来,夜妖只会使用手上的武器。比如我的长刀。 我瞧瞧腰间,长刀不在了,这屋子里发着一股潮湿的腐朽的味道。屋外的嘈杂声忽然没了,传来一句整齐的声音:“少主!”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瞧着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旧门,想着等回去了给小楼的正门换个花式。 然后便被一袭绛红色的袍子挡了视线,顺着衣物看上去,是一张年轻的脸,干净又洗练,正面无表情的与我互相瞧着。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6 “不是说是个小少年么?怎么是个丑姑娘?”绛红袍子开口了,他的眉骨上挑,剑眉携了几分凌厉之气,衬得一双眼睛愈加深邃无波。 我估摸着他说的丑姑娘便是面前的我,这叫我有些惊奇。我出门在外做的男子打扮,怀苏凭的是味道,他离我尚且三步外,这眼睛倒是精得很。 身后的人畏畏道:“少主,本以为她是个男孩子才给绑过来了,没、没想到,因为夜色阻挡,属下们弄错了。” 绛红袍子看我一眼,淡淡道:“那便扔出去丢了罢。” 这两人浑不把我当回事,便把我给安排了。我斟酌着“扔出去丢了”的含义,恐怕不是个好结果。 “那个……”我只好把绛红袍子喊住,“少主。” 绛红袍子停了,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表情。我说:“能让我自己走出去么?” 那双暗藏精明的眼睛里便有一闪而过的冷笑:“哦?你想怎么走?” 我继续说:“烦请解开捆我手脚的绳子,再将我的长刀还与我。”绛红袍子仔细瞧了我一眼,示意身边的人。 我动动手脚,头脑清明了许多,除了一些麻感并没别的不适,再摸摸我的长刀,触感依旧,我满意地往外走。然后便有一群人拦了,手中均握着兵器,谨慎地盯着我。我回头望着绛红袍子,表示出我的不解,他理所当然地看着我道:“姑娘想要走出去,就要踏着这一众人的尸骨。” 我抖了一抖,事情怎变得如此蹊跷,我安然地走出去便可,为何他们要死?我道:“这是何意?” 那人线条锋利的嘴角牵出一个笑,似听到了好笑的话:“姑娘不会以为走出去便真的是走出去罢?” 呃,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难道还有别的隐情?我略茫然地点头道:“是呀。”绛红袍子似噎了一噎,抿了下嘴角,使了个眼色,挡着我的一群人便朝我扑来。我刚巧一只脚踏出门槛,为了闪躲众人亮着银光的刀剑,略矮了矮身,顿觉有些刺痛,脚踝扭了下,幸好没扭坏,只痛了一把。 刀剑又劈来,我抽出长刀一一挡了,再几刀过去那些要来砍我的人便一一倒了,手脚各一刀,不伤性命,却也不能再站着拿武器砍我了。我回身对绛红袍子笑道:“少主,这样便可以了吗?”他神情莫测地望着我,不说话。 我想了想,轻轻地踩了踩躺倒在地的人的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笑道:“少主,我这算是踏着他们走了罢?” 绛红袍子终于皱了眉:“我不叫少主。” “他们都叫你少主呀。”我不以为然道,虽然觉得他这话来的奇怪。 他瞟我一眼,道:“你是从何处来的?怎地什么都不知道。” “哦,从远方来,不了解你们的习惯。”我想了想,这么回道。 他怀疑地瞧着我,我很坦然,瞧我一会,他终于道:“我叫江寒雪。” “哦,江寒雪。”我念了声,还觉顺口,再抬头与他道:“既然名字也知道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将将走两步,便又停了。 我被绑来的这处应在山头上,从这屋前能望见远处别的山尖尖。将怀苏画与我的路图拿出来,比划着我现在这是在哪一座山。比划不出,闻得身后还有气息,遂转头带了笑同江寒雪道:“寒雪,你可知京城怎么走?” 他明显愣了一愣,莫测地看着我,我再道:“或者你告诉我,我现在在哪个山上,你们这处我不大认得出。”我将路图递给他。他并不接,再看我一会方道:“姑娘还未告知我姓名。” 我也愣了一愣,道:“要告诉名字你才告诉我路吗?”江寒雪笑了一笑,他其实总是一个表情看人,笑起来也只是略略动了动脸部,可他这回声音里也掺了点笑意:“我告诉你名字,你自然也要告诉我,这只是个礼貌。” 我表示不解:“那你们绑我来这里,我该怎么回报你们?”见他没有立刻回,我再道:“你将路告诉我,我便不同你们计较了。” 这回江寒雪倒是立刻回了:“若我当真不告诉姑娘,姑娘要与我怎样计较?”他这话语间微微透了点疑惑之色,我却觉得那很像是故意的。 我摇摇头,道:“并不是什么大事,计较起来实在麻烦。你不愿意告诉我,我再找个人问问便是了。” 耽搁了这么一会,原本斜挂的夕阳已经沉到山后面去了,唯留了橙红的明霞挂在天上,很是美丽。 我拾了条路走着。关我的这处屋子有些偏,走了许久仍未绕出去。想绑我的江寒雪一家应是山贼之类的,这房子却建的十分错落别致,回廊接回廊,园子接园子。走了约半个时辰,我仍在打着转,只好回头颇无奈地对身后显得悠哉的人道:“你既不愿告诉我路,又为何跟着我?” 江寒雪望定我,道:“不知为何,我今日特别想知道姑娘的名字。” “我叫时离,时辰的时,分离的离。”我说。我一向觉得自己还算大度,也分外不记仇。 江寒雪微微点了头,道:“离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在敝处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罢。”我原觉得江寒雪端了一张不负他名字的脸,不是个好亲近的形容,他这番话倒是让人有点改观。原来寒雪也不尽是冰凉。 我摸摸有些饿的肚子,道:“好啊。”既如此,江寒雪便两步踱到我前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领我到了一处厢房,很是简洁的摆设,除了必备的桌椅茶具,不多一丝别的痕迹。他道:“我这里没有女子闺房,离姑娘将就一回罢。”我无意地点头。既是住的地方,有一方屋檐一方床铺便可,其他实在无所谓,多出来的是情趣,少了也挣个清净。而这一处厢房虽说摆设简单,却全部是竹子制品,看起来甚舒服清凉。 我四下看了一回,问道:“寒雪,你这里究竟是何处?” 江寒雪想了一想,道:“可以说是山庄,”顿了顿,“也可以说是山寨。” “你果然是山贼罢?” ☆、月下怨魂 不必露宿野地,还有温暖的水浴,这教我十分欢喜。解了发髻将头发也打理一番,心满意足地爬出浴桶。江寒雪差人送了几个小菜过来,我填了填肚子,便到窗边吹着风晾头发。 我所在的这处厢房正对着一个园子,白日里能见到成片的繁花绿叶,生机勃勃的模样。现在入夜了,只留下成片的花影。夜风呼呼而来,却柔和得很。我闭了闭眼睛。 “离姑娘的头发好生漂亮。”江寒雪的声音蓦然传来,将我惊了一惊。 我低头,原本被我握在手中的一股黑发被风吹拂出窗台,顺着风飘飘渺渺地似要与夜色相溶。确实有几分美丽。我抬头看他,他已换下白日绛红色的袍子,换了一身舒适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7 的白衣,却叫我有些没法将他这翩翩公子与那冷面的山贼少主联系起来。我道:“寒雪。” 他站在窗外,离我两步远的地方,先瞧着我的头发,又瞧着我:“离姑娘怎地还不歇息?”我摸摸头发,已经没有水汽了,遂向他道:“那我便歇息了,你也早些回房罢。” 说着,便伸手去关窗扇,却被一双看起来修长有力的手给拦了,我不解地看他。江寒雪面露一点无奈,看了我一会,最终却道:“离姑娘好生歇着吧。”遂松了手,我手上还使着力,于是这窗扇便“碰”一声,略微激烈地关上了。 我在窗边思索片刻,江寒雪他最后那个略微无奈的神情,估计是因为我没有同他道晚安,他觉得我是个不讲礼貌的姑娘。可我们冥司是不兴礼貌这个东西的,我和其他鬼使一起喝喝酒开开玩笑,大家乐一乐便各自休息了,从没有在休息之前还认真地道个晚安的说法。我同怀苏在一处不过十来天,他偶然会同我讲一回,因我回的迟钝,渐渐也不同我说了。虽说我没有特别在意过礼貌这个事,却也从来没做什么特别不礼貌的事,现下江寒雪这个神情,我有那么一点觉得,我与凡人,果真是有代沟的。 于是我“碰”一声又开了窗,江寒雪正举步要离去,闻声回头看着我,我朝他挥手道:“晚安,寒雪。”他愣怔一下,我笑一笑,关了窗。 我从前一向睡得安稳,今夜却有些奇怪,辗转半宿,困意袭人,脑袋里却有一处清明得很。待窗边泛出一点微白光芒时才勉强入得沉眠,是以这一夜,我睡得有些久,起得有些晚。所以我完全能够理解,起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安然坐在我这处厢房内的江寒雪。 我自去漱了口擦了脸,再摸着桃木梳子顺一下头发。昨日刚来时房内还未有这些,江寒雪仍淡定地饮着茶,我暗忖这位冷公子还是有些仔细体贴的。 圆桌上还放了几盘点心,我只认得那莹润的兔子糕,十分玲珑可爱。拈一只入口,软而弹,是我喜爱的口感,微甜而不腻,还有一丝淡淡香气。 再拈一只,再拈一只……一盘兔子糕便见底了,我用的十分满足。见我用完点心,江寒雪方道:“离姑娘昨夜歇息得可好?” 我拍拍手上的点心屑,笑道:“很好,已养足精神。”我准备告个别继续往京城去。 江寒雪忽然道:“离姑娘为何不问问我们绑你来作甚?” 我奇道:“不是绑错了的?”我记得当时江寒雪身边的人说过,是误将我当男子绑了,况且,山贼本身做的不就是绑人的营生么。 江寒雪道:“是绑错了,我们原是要绑年轻的男子。”顿了下,又道:“那离姑娘身手如此好,又为何被绑了来?” 我忽略他前半句,想一想我是如何被绑的。大约是我当时睡得比较沉,醒来时头昏可能是又被放了迷药,总结一下,我说:“意外。”完全是意外。江寒雪仔细地瞧着我,神色是一向的端正无波,然后十分平静地道:“离姑娘可否愿意救一救那些被绑的人?” 这教我有些吃惊,他这绑人又要救人,唱的是哪一出?我试探道:“你不是耍着我玩的吧?” 诚然,江寒雪并不在耍我。他将我带到了一处,在这山庄后面背山之地。周围有连绵的葱茏树木,开出了一方空地,正中环绕了九根玄铁柱,柱子上小臂粗的链条各绑着一个男子,均是十分年轻的体貌。我问站在身后的人:“他们这是做什么?” 江寒雪道:“借命。” 两个字,无端生起一阵冷风,然我并未听过借命的说法。江寒雪料我不懂,解释道:“借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禁术,用八十一个年轻男子的精气来修炼,成者升仙。” 升仙?我原以为只有功德圆满之人才会擢升为仙,原来还有此种修炼术。那么被缚住的男子便是这禁术的祭品了。沉思片刻,我问道:“修炼此术的是谁?” 身后是一阵沉默,我疑惑地回头看他,他只眉目隐着坚定,是不想告诉我。我走近那几根柱子,才看清那些男子脚下的竟是人骨。 我不记得我在冥司多少个年头,时间对我来说并没多大的意义。而在这数不清的年头里,我一向过得随意,不常将什么放在心上,有一点却记的深刻,便是道。冥司控制着凡尘的所有生死,从来不会误判了谁。我想,这些被缚的男子,以及地上失落的白骨,他们都有各自的命数,也许是天定他们要命丧于此。我并不想救他们。 正准备离去,转身的余光却瞧见了一个略略熟悉的形貌,柳映。我疾步过去,果真是他,也不知被缚了几日,鸦青色的衣衫失去原本色泽,唇红齿白的模样也只剩一片苍白。我唏嘘一声。 江寒雪缓步过来:“你认识他?”我点点头,拉扯着缚着柳映的铁链,无结。江寒雪提醒我:“这个链子只有一人能解。”言下之意便是那个修炼的人了。 我拔出腰间长刀,攒了力,一道银光闪过,铁链如愿断了。我扬了唇,将柳映扶住,而看起来清瘦的人居然如此沉,险些将我压倒。我示意江寒雪帮我下,却见他莫测地看着我,可能是觉得我有些厉害,我揣测,而我知道,厉害的不是我,是我的长刀。 将柳映扶到我暂住的厢房,托江寒雪寻了大夫过来,并无大碍,只是脱了力,有些虚弱。我倒了杯冷茶,问一直沉默的江寒雪:“这一次的修炼在何时?”他看我一眼,又移开:“今夜子时。” 我暗叹,我这来的真是时候,稍迟一迟,便见不到薛姑娘的心上人了。 天上不远不近地悬着半轮明月,照的后山十分亮堂。既救了一个柳映,便把余下的都救了,我靠着一根玄铁柱,等着人来。江寒雪告诉我说,这里是禁地。 自古被加了“禁”字修饰的东西都带了许多神秘与危险气息,单单一个字便震慑住了许多人。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 在我闭目快睡着的时候陡然传来一声:“你是何人?”我一个激灵,打量着飞身而来的男人,深衣玉冠,束起的发半黑半雪色,正是书中常形容的走火入魔的形状。我直接道:“人都被我放了。” 果然,来人眼中登时腾起怒火,抬起一掌便向我劈来。我飞身后退,见被我轻易躲过,怒极的男人接连推出几掌,我只得左躲右闪,掌风激烈,有些迷眼。 我自觉躲得并不算狼狈,那男人却讥笑一声:“这样的身手,还敢在我江行烈手上惹事。”江行烈?我身形稍顿,一掌便击上了左肩,退得十来步,才撑着长刀稳住。余光往左边一掠,一株老树后露出一角绛红色的袍裾。 江行烈仰天大笑,十分张狂,我定定地看着他,看他忽然变了阴狠神色,看他用全部功力推出一掌,看那一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8 破风凌厉而来。 又是左肩,两掌下来估计该青紫了,我拧了眉。江行烈的笑猛地破碎,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前胸,那里插着我的长刀,暗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滴答。 “你……” 我十分平静地说:“去你该去的地方罢。” 江行烈眼中生出无限不甘与憎恨:“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今夜就可升仙!若不是你……”我将长刀送了一送再抽出,那不甘与憎恨便定格了。 静静地看着倒下的人,果然,不多时那尸身便升起青烟,青烟缭绕了会,却并未消失。我心下一凛,是怨魂。 夜妖捕捉的便是怨魂。原本在人死后,魂魄是无意识的,会自动飘向城隍庙,然后由鬼使领往冥司受审。而带有强烈执念的魂魄则留有自己的意识,且带有一定的灵力。夜妖做的便是将这些魂魄带回冥司。怨魂从生出到成形需要一到两个时辰,在这个时间内,夜妖便会赶到怨魂所在之地,及时制服。 明显,江行烈成为怨魂是我的错,然相比成仙,冥司才是他最该去的地方。看向那一株老树,江寒雪正平静地看着我。 寻了干净的一处坐了,肩上的伤只是有些痛,并不要紧。月亮仍高挂夜空,夜风也很是平静,除却一点淡淡血腥味。江行烈过来之前我便觉有些困,现下却是又累又困,闭了眼,听到了从容的脚步声。 江寒雪在我身旁停住,我撑着一点清明想着,凡人是不是比较冷情?爹爹在自己面前死掉了,竟能无动于衷。气息近了,想是江寒雪蹲了身。我并不想理他。 困极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对不起。”淡淡的低沉的,响在夜色里,风一吹便没了。 ☆、有花无果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处竹榻,身上盖着一件黑色风衣,果然,昨夜来的夜妖是十七。收拾一番,准备去看看柳映。 白日里园子十分好看,花丛绕了几只彩蝶,青冥映在一汪清水中。穿过花木,很顺利地寻到了厢房。房门半掩,推开进去,人已醒,正端坐着,气色尚好。见我来,仔细看了一眼便起身拱手道:“听闻是姑娘救了我。” 我笑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柳映被绑来这里,说到底着实省了我许多路程。我将薛真的信取出,递给他。 第一桩生意到这差不多算完了,我想了一想,当初真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这样的营生其实挺适合我。 柳映读完了薛姑娘的信,立刻取了纸和墨。我瞧着他石墨研得精细,道:“你这一趟,还赶得上春试吗?”柳映和声道:“赶得上的。” 内室十分安静,甚至能听到墨水氤氲信纸的声音,认真书写的少年看起来纯净美好。 不准备再停留,收了柳映的回信便收拾了包袱离开,这一回倒是很顺利地转出了这些园子。回身望过去,果然这里还是称作山庄更合适。有亭台楼阁,有花红柳绿,造了杀业的主子已亡故,这个山庄以后便可一派清明。 行了百来步,前方林子里忽然转出了一袭素白袍子。我往一旁走了走,那白袍子也跟过来,我只好道:“寒雪。” 江寒雪停住脚步,道:“离姑娘怎地不辞而别?” 我无奈仰头看他:“这么大的庄子我并不熟悉,寻不到你便给你留了字条,也不算不辞而别。”日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脸上投出一些阴影。我看见他锋利的眉目黯淡下来,陡然生出几许孤寂。良久,他淡淡道:“离姑娘,保重。” 然后缓步朝不远处的山庄而去。我叹口气,喊住他:“寒雪。”他乍然回身那一刹,一身素白袍子确如寒冬孤雪。 我说:“你问我是否愿意救人的时候,我确实是拒绝的。后来这么做,只是因为里面有我要找的人。所以,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与你无关。你不需要道歉。” 他不愿他的爹爹再造罪业,却也不能亲手了结他。我不过出现得巧合,他想用一用罢了。虽然最后的结果一样,不过中间是我自己决定的,实在不能说是他利用我。我倒是有些感谢他,领我见到了柳映。 江寒雪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来:“离姑娘果真与我们不同。”我不太理解他是何意,却也没问,仔细能够看出他眉目间的一些憔悴,想来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冷情的人。 我拱手告辞,他又喊了一声:“离姑娘。”我停住等他说话,他似是思索了一下,方道:“我十分喜欢离姑娘唤我寒雪。”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江寒雪又道:“除了我爹爹,不曾有人唤过我的名字。” 我一向崇简,称呼别人都直接用的名字,除却孟姑娘,唤他寒雪对我来说再正常不过,没想到碰到了特别的地方。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略迷茫地看他,江寒雪又攒了点笑,道:“离姑娘一路小心。” 日头升起来后十分晒人,路过野荷塘时便折了根荷叶挡一挡。十七的风衣还在我的包袱里,我略无聊地想着他是今日来取还是明日来取。昨夜我本只想略闭闭眼睛,等十七过来同他打个招呼,不想后来却睡熟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形。我暗叹十七来回冥司的速度飞快,边背着手悠哉地踱过去,含了笑道:“十七。” 半月未见,十七分毫未变,一身沉静气质,站在那儿就能让周身空气宛如凝结。他盯着我左肩,道:“你的伤如何了?” 我不以为意道:“不过两个巴掌,不碍事。” 十七的目光有些凉:“两个巴掌能教你昏睡一夜?” 他甚少如此讲话,冷飕飕的教人很不舒服,我心中憋了点火气,说道:“要不衣服扒下来给你瞧瞧,是不是只青紫了些?”我当时不过是不想拖延时间,所以故意受那一掌,好趁机推出长刀。那一掌功力有几分,能伤我几何,我还是有分寸的。并且我的痛觉并不如旁人明显,所以这伤就伤了,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大碍。 我就这么稍稍想了一想,十七便伸出手解了我的衣襟,将肩上的衫子拉下,我目瞪口呆。受了阳光,伤处有些热,看过去,青紫的还青紫着,估计有点凝血,要敷些药才行。 十七沉目看了会,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晶莹的色。我眼看着他十分镇静地打开瓶子,镇静地抹了点白色的膏,镇静地往我肩膀上涂。看着他镇静的模样,我也镇静道:“我们,是不是坐下来比较好?”由于我有些,那个,有些娇小,十七抹药的动作有点别扭。他不为所动,继续采用这个别扭的姿势。 抹过药的地方变得很清凉,我舒适地呼了口气。十七又看我一眼,将衣服拉上去,示意我将扣子扣上,自己不紧不慢地收着药瓶。我叹于他此时的从容不迫,遂道:“要是凡间的女子,早该喊你登徒子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9 十七用眼尾瞟我一下,道:“你不是说让我瞧瞧?我瞧瞧再顺便抹些药有何不妥?”他这么说,我一时无法反驳。十七又道:“下回打架不要如此拼命。”我不置可否,忽然想到了一事,便问他:“你是如何同寒雪解释的?” “寒雪?” 我想了一想,道:“穿绛红袍子的那个。” “哦,我同他说你是我娘子,劳他先行个方便,让你歇一歇。” 我抖了一抖。 一路无事,顺利地回了清河。 怀苏正在内室习字,见了我,放了手中的紫毫,扬起温淡的笑,道:“你回来了。”我先去倒了杯冷茶润一润,才回他:“恩,很顺利。”怀苏将视线投向我身边,再用惑然的眼神投向我,我看看身边从容地与我一样倒了杯茶的人,仔细想了一想,向怀苏道:“他叫连止,我的朋友。”再伸过头去低声问十七:“哪个连?哪个止?”十七道:“姓氏连,止境止。” 怀苏温声道:“连公子。” 我与他道:“唤连止便好,连公子什么的忒麻烦。” 怀苏却道:“连公子为长者,怎能直呼名讳?” 我奇了:“你那日倒是十分爽快地便唤我时离,又是什么道理?” 怀苏道:“时离与我一般年纪,这样并无不妥。” …… 我没能驳回怀苏这一句,只想起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我虽然看起来年纪轻,其实很能算个老夜妖了,也无法向怀苏解释。遂拐个话去问十七:“你为何跟着我来?” 十七一手执杯,淡淡道:“无事可做。”又道:“连止。” 连止就连止罢。 回来的第二日,薛真便来了楼里,十分欢喜地捧着柳映的信回了,我也十分欢喜地数着银币。 一个银币能换十贯铜钱,一贯铜钱能换百笼包子,由此看来,这个营生确实能养活我与怀苏。现在虽多了一个吃饭的,左右也吃不了很多。夜妖是无需进食的,连止不过在怀苏面前做个样子。我虽也不用进食,不过却流连那种唇齿间的满足感,遂常常与凡人一般一日三餐。 这一桩生意做的我蠢蠢欲动,深觉这个事情能往美好的方向发展。花了些银子将小楼修葺一番,又换了个气派的牌匾,仍是无字的。 连止表示不明白,问我:“既然还未决定好名字,不挂便是,为何要将空的挂出去?” 我踱步作深邃状:“这是引人注目。” 指指外面的行人,道:“你不觉得最近观察这小楼的人多了些吗?” 连止点点头应道:“确实多了些。” 我继续背手踱步,得意道:“这是隔壁包子铺的大爷说给我的。这叫独!树!一!帜!” “那你便不准备题字了?”连止端详着空匾。 我点头道:“目前还未想好题何字。” “那便不题字好了。”连止道,看向我:“我去取笔墨。” 看着眼前这从容挥墨的人,我方想起来,连止在冥司,不止是任务出色,在一堆只懂得打杀的夜妖间,也是极难得的懂人间书画的人。 空匾上盛开了一枝梅花,寂静而热烈。 一点水红几许墨。 连止道:“既然做的是寻人寻物的营生,那便是带着一种没有结果的希望。若要用具象来表示,那便只有花了。” 有花无果。 我点头道:“你这花画的真好看。”对我来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 我挪到门另一边,将门上贴着的营业说明揭了。连止问道:“怎么了?”我一边将宣纸叠起一边道:“你说我们是寻人寻物的,我也觉得这寻人寻物的说法比较好。” 当初我写这个说明时,将人间看的过于简单,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活得很长久、见识也很广阔的夜妖,应付起凡人的事情来应当绰绰有余。而这几日总有人来拜托些奇怪的事情,我觉得做不到也不能做。现在若把营生限制在寻人寻物,想来一切都会简单起来。 我另起一纸,只有一个“寻”字。 连止站在我身后,我贴完宣纸看了一眼牌匾,说道:“以后我们这就是花楼了。” ☆、梦里无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以说以上几章都是前传吗==! 正想把名字改作有生之年,也不知合不合得来 连止与我不同,虽作为夜妖常常到人间来,我却从未见他在别的时候来过人间,是以觉得他现在暂居这,应当对人间是有些新奇的,遂闲来便领着他各处转一转。 起先进的是我常听的那家曲楼,连止并无甚表态,听曲时我余光端详了他一会,还算认真。而一曲临了,忽听他道:“走罢。”我尚未从曲子中回神,只下意识地看他,有些迷茫不解。 连止道:“去安静些的地方。” 因而便是现在,我俩坐在一家茶楼,楼上临窗处。临窗一向是客人喜爱的位置,临着望不见尽头的清河,有风有花有鸟有树。 安静得很。 茶楼的茶自然与家里的不同,可惜我对这一道不通,只是觉得比家里的略略好用些罢了。连止倒是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饮了一杯后又斟了一杯,这一下不是一口饮尽,而是凝着那杯里的茶,眼神是我并未见过的深远。 我将茶杯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一看,并未看出什么来。遂问他道:“这茶,有什么不同之处?” 连止示意我嗅一嗅,除了茶叶我并未嗅出别的来。连止道:“是莲花。” “这个时节哪有什么莲花?”我马上道。 “应当是陈年的莲花。” 此时路过的老板闻言乐呵呵道:“公子真是慧眼,我家的茶都加了些莲花末,是取前年的莲花瓣晾干研磨而来,留了莲花的香气,与这茶香很是相配。” 连止点了头,老板的笑容十分亲切:“公子是第一位品出莲花香的客人,因这两种味道相融,还并未有人认出。” 听这么一说,我又饮了一杯,齿间留的滋味确比一般的茶要独特些,是不是莲花我着实吃不出。老板乐呵呵地走了,临走看着连止的眼神仿佛遇到了忘年的知己,十分欣慰。 清河的风很舒暖,吹得吃饱喝足的我困意绵绵。回去的路上,困意愈发浓,我觉得自己走两步便会一头摔倒。 这一觉睡得有些难受,朦胧梦魇缠绕,异常的痛楚,却并不是伤口的痛,像是从某处挣扎而出的疼。梦里一片灰沉沉的雾,连自己都看不清。浓雾流转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手心是一瓣红莲。模模糊糊的,却有一种感觉,那梦里的人其实并不是自己。这挣不开的疼痛,也并不像是自己的。 不知多久,梦里的雾虽未散去,人影却消失了,疼痛也跟着淡了,终于能够睁开眼。 同连止回来时尚是正午,现在醒来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0 已不见日头,只有淡红的霞光铺了一点在窗外。起身走出去,因这半日的梦里挣扎,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不似真实。未看见连止,怀苏倒是仍在念着书。我扶着门框凝着他,连招呼都未想起。 视线中怀苏抬起头,笑了一笑却又皱了眉头,他的眉目十分淡,蹙起眉来十分有意境。他疾步过来却是扶了我,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听到这个声音,我才仿佛终于从梦境中醒过来,也察觉了他的担忧,笑道:“没事,不过做了一场梦,刚回过神来。” 怀苏扶我坐了,又端了一叠点心过来,道:“你睡了很久,先吃点,我去做饭。”我点头,拈了一个点心下肚,方明白刚刚的一点不妥之处。走到厨室外,只见里头的少年十分熟练地洗菜切菜,萝卜切得又正又细,比我不知好了多少。 “怀苏,原来你会做菜的。”我说。 顿了一下,怀苏回过身来,说道:“我并未说过我不会做菜啊。”五分无辜,五分理所当然。 我想了一想,确实未说过。 我慢慢踱出门外。 白日仅有的一点余光也沉了下去,清河岸亮起了烛火。因这小楼位置略偏,那些光亮传到这一处已经黯淡不少。小楼像是沉在夜色里,坐在楼前的长石凳子上,呼呼而来的风声中夹着一点远处的热闹,更多的是仍在准备晚饭的怀苏的声音。 怀苏今年十三,离成年不过三载,这对夜妖来说,何其短暂的时光。从前我一贯是接了任务便去做,回来便是悠哉地同别的夜妖或者鬼使喝酒顽笑,时间划过得悄无声息,每一日都与前一日没什么不同。时间的流逝于我来说,并无知觉。如今我因这一桩事被判来了凡尘,将要陪伴一个凡人三年。当时间被别的物事填满之后,它的流逝便会缓慢许多。 连止不知去了何处。问了怀苏,他也是摇头不知。我琢磨着他可能是接到了着急的消息回冥司去了,便也不甚在意。而怀苏对连止,虽平日里端着一分敬重与关怀,他这一离开我却没见着他有半点担忧。 自打薛真那一事顺利完成后,清河的人也渐渐端正了对这一座旧楼的态度,明白过来它确实是一家营生,虽营业状况不太明了。 一般过来拜托的事情,诸如寻人寻物之类,若是知晓了模样,我大约都能寻得到。然也有些人并未明白“寻”一字的含义,或者说与我理解的不同,拜托的事情我皆无能为力。偶尔有弱不禁风的女子来楼里,即使我端着一副十分温和的笑脸出去,也被吓得不轻。我虽理解他们未曾见过这样的容貌而失态,私心仍觉得还是薛真那样天真稳重的姑娘更讨人喜欢。 因着怀苏年纪尚小,且正是念书的重要时候,虽他有时想跟我一同出门,我都是拒了的。于我来说,一个人行动不必遮遮掩掩,方便了许多。至六月初,我已顺利结了不少委托,小楼开始真正像一家营生了。 连止离开已半月有余,我偶尔出去瞧瞧,楼前楼后的路依然安静得很,只有稀疏行人。 清河流到这里已经窄了许多,游玩的人们并不会到这一处来,这一处十分静,却也十分寡淡,我琢磨着要不要偷偷在水流里圈出一块来养鱼。 我比划着怎么圈比较合适,又想到鱼虽好吃却不知好不好养活,因此比划的时候多加犹豫,在犹豫的眼风中便看见立在小楼前的人。 那人负手而立,微仰首看着连止前些日子挥墨的匾额,因是背对着我,并不能看见相貌。我瞧他一会,想是来这的客人,正准备招呼,那人忽然转过头来。 那是一种十分冷静的苍白。玄色的深衣与素白外禅,冷峻的样貌,教人不得不在意的是那未透出任何光彩的双目,从我这个距离看过去,只像是两点冰冷的珠玉嵌着。 同样是冷冷的声音:“这一家店是姑娘的?” 我点头。 那人又道:“听闻姑娘只凭一滴血便能找到别人想要的。”他说的是肯定句,我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的,大约是光顾过的客人将这一营生的含义给弄偏了,不过究其结果是正确的。只要知晓了模样,我大约都能够想办法寻到。 我继续点头,不忘将人引进楼里。 从厨室重新泡了壶茶出来时,那人正凝着桌面。走近了看清,是一幅丹青。是个女子,更确切地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我从前常常男装扮相,只因觉着在凡人中男子大多看着更随性自由一些,行动起来也更为方便。况且一个男子脸上顶着条伤疤,在旁人看来会当做一个侠客之流,若是女子,保不准得受什么样的目光。我叹着自己当初也是有些英明的。 倒了杯茶递过去,男子微微颔首表示礼数,我望着画中人道:“公子是要寻人?” 将丹青递与我,男子淡声道:“寻这画上之人。” 我仔细端详了下,之所以一眼便认出这是个女子,并不是因为她拥有女子般柔美的容貌,而是,这笔下,实在太过温柔。 “她叫言玉,一年前对我说回乡,是个叫做青木的地方。”男子转向我:“我原打算不再管她的,不过,我前段时间方知,根本就没有哪一处叫做青木。”男子脸色比刚刚又白了几分,声音也愈发冷了下去:“她以为她这样说,我便能安心。”低笑一声:“若我知晓了呢?” 后来这一句只是低语,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我原想大概晓得了要寻的人的样貌,名字也知道,不是个难事。然这男子神色不太寻常,估计还是需要仔细瞧一瞧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这苍白模样,并不是一日能熬得出的。 别人不知我要血滴作甚,而今次这个人并不告诉我他的身份,甚至连名字都不留,我总不能解释为他忘了。不过于我无碍,天镜会告诉我一切。 男子走后片刻便听到敲门声,我将镜子与血滴放一放。开了门,却是连止。我惊道:“你怎地又回来了?” 他忽视我直接进了门,饮了桌上刚刚并未动过的茶水,我瞧他沾了些风尘的样子,更加惊奇:“你这是去了何处,这样赶?”连止终于正眼看我,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盒子。 很是剔透的盒子,隔着一尺也能感觉到薄薄的凉意。我伸出手摸了一摸,果真凉凉的,像是冰雪。听连止道:“给你的。” 小心接过来,盒子一边有个锁环,拧了一拧,盒子便开了,顷刻便有扑面的冷香而来。我呆了一呆,再看盒内,是一片绸一样的物什。拈起来的触感却并不是绸,而还在手上的玉盒子立时不再能感觉到凉意,原来凉的是这个。 我抬头问连止:“这是何物?”他未说话,自去了内室,却是取了一面铜镜过来。又将我两边的头发拢了一拢,从我手中接过那片似绸的物什,待我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1 反应过来,他已将那个贴到我的脸上。短短的一阵浸骨的冰凉后便再无感觉,我瞪眼看他,连止道:“这算是一种药,治的是陈年的旧伤。” 我方明白过来他取镜子是何意,忙端正了坐姿去瞧那一面镜子。我从前一向以为自己对相貌一事毫不在意,现在却揣了颗期待又欢喜的心情,原来我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些计较的。 镜子里头是完完全全的无暇的女子模样,原本伤疤盘桓的地方见不着一丝痕迹,与周围的肤色恰到好处地相融。我更欢喜地问连止:“这个药你还有没有?我身上还有别的几处伤疤。” 连止怔了一下,道:“我不知你还有别的伤,所以就寻了这么一片。” “那这是何处寻来的?我也去寻一寻。”我双眼亮晶晶。 连止瞟我一眼很快移开:“不是个容易来去的地方,你不用惦记着。若你需要,我可以再去一回。” 我摆摆手,道:“不打紧。”又问道:“你怎的想到寻这个药来的?” “你难道没有察觉自己整日端着一个笑脸看人,不过是介意这一道疤不甚亲和?”连止的话出乎我意料,我摇头道:“不是,我常常笑着是因为问过包子铺的大爷,他说做营生的都需要笑脸迎人。” 连止于眼风中斜我一下,我很坦然。 ☆、白雪红芍 同连止坐了一坐后忽然想起被搁在一边的镜子,急急忙忙去查看,果然那一滴血已经呈晦暗的红色。不再耽搁,将血滴引上镜面。血滴不似从前一样很快晕开,铺满整个镜面,这回是先静了一静,然后在四周慢慢伸出细细扭扭的血丝来,血丝伸长一会后,凝着的血终于一下子释放开。 镜面映出一阵白光,白光中渐渐显现出一间布置得十分精致婉约的卧房,有几个一样衣衫的年轻女子匆忙来回,不过片刻,便听到一声啼哭。这情况,大约是那位公子刚落地。 卧房的门开了,一华丽冠袍的男子疾步进来。画面转的不甚流畅,我左右转转镜面,仍看不清这男子的脸。 一只修如玉竹的手忽地覆上镜面,我这才注意到,连止跟过来了。 “这镜子里显现的世界,是可以进去的。”连止道。 话声刚落,手与镜面相接处溢出大片朦胧光线,光线包裹整个内室时,连止空着的手忽然来拉我。光线猛地膨胀开,有股不可控的力道将我们拉向一处。光芒晕眼。待视线恢复时,已置身之前看到的那一处卧房。 “这里是?”我左右看看,略有疑惑。 连止松开手,望着床榻的方向,道:“这是天镜显现出的幻象。” 幻象? “我们进这幻象做什么?” 连止回头看我,用与我一样疑惑的语气:“这镜子本就是这么用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么小的镜面,看着那些事情十分不合适?” “哦。”我表示理解了,也不再计较。 床榻边的华服男子正抱着一团锦被,锦被里裹着的孩子露出一点脸,肤色柔白像是初绽的花瓣。我轻轻走过去,伸头瞧了一瞧,感叹道:“好可爱的孩子!”连止缓步过来,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我们惊扰不到他们,你不用在意。” 我点头,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是幻象,不能摸一摸。正感慨着,周围场景忽的变了,嗖嗖的凉气从四面八方袭来。 是雪。铺满了整个庭院,白茫茫的,透着浓浓冷意。庭院一侧的月亮门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因为踩着深雪,听得十分清晰。一个尚算年轻的女子怀抱着约莫三两岁的孩子匆匆而来,内室传来低泣。 进得门去,跪了一地的侍女,先前见着的那女子正伏在床边,泪痕满目。我提着一颗心过去,果然,榻上的女子已无生气,魂魄正从身体内一点一点挣出。这女子正是刚刚生下孩子的那位。不过一瞬间,一个转换,已大约过了两年。 这个镜子里的时辰并不是连续的,或者它是连续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划过得太快,并未让我们见到。 刚刚还在襁褓中的小公子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两只小手堪堪扶着床沿,望着没有声息的娘亲。并没有哭闹,也许是尚不明白这一切,眼睛十分明亮,没有盛着眼泪。 场景换过几回后,我方将情况弄个大概。 这位公子名季千铭,这一处府邸为端王府,季千铭的娘亲因他出生时不顺,着了些寒气,在他不足三岁时便去世。待他年岁稍长,他的爹爹便请了各个老师来教他,将他教得十分板正。这个板正就像是,除了一张十分年轻的脸,神态言语这些都像是修行多年的人才能有的淡然不羁,半分也没有普通少年的活泼朝气。 季千铭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是这么个模样。在他十八岁生辰时,他方见到那个他要寻的女子,言玉。 生辰宴后,他的爹爹将他唤进书房,告诉他,这将是他的护卫。他浅浅抬头,便看见了她。与他一般的年纪,水红色的衫子。他直直地望着她,眨了下眼睛。 相比前几段跳跃性十分大的场景,从言玉出现后,季千铭的今世幻象连续起来。这勉强算个好事,令我能将他这一世看得更通透。但是…一直在我旁边的连止兴趣乏乏的样子,本就是我的事,将他也拉进来着实不好,我试探道:“要不,你先回去?”又想到什么,再道:“话说,这个幻象该如何出去?” 连止抬眼看了看灰蒙的天空,幻象里正是冬日,淡淡道:“大约要到这一切结束吧。”我不由抽搐了下嘴角,出不去的话,能退一步也好:“你要不,自己随便转转?”我觉得自己也算是贴心了,谁知连止却忽然侧过头来,怀疑地看我一眼,然后说:“没事,我先和你一起看看。” 我只能随他去了。 言玉始终跟着季千铭,几乎是寸步不离,而季千铭仍是那副我自淡然的模样,对身后的少女不闻不问,却也并未觉得她跟着他有何不妥或者是妨碍。 起初我觉得季千铭的爹爹给儿子安排一个女子做护卫,实在是不够周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即使提着一把十分厉害的长剑,也抵挡不了多少风浪。 而在一次外出季千铭遇刺时,言玉的剑法令我明白过来。虽然不知是什么路子,高超的剑法大多都有一种犀利的气度。言玉平常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使剑时几乎完全变了个样子,眼神如携了冷冰,剑尖却似挑了朵花,凌丽得炫目,将季千铭好好地护在身后。 季千铭也是学了剑术的,却在刺客长剑指来时只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剑,等着言玉一把格开。言玉围杀得激烈,季千铭在一旁淡淡的,平常时不时扇动几下的墨扇合了。我觉得,他大约是天生便不带什么表情的人。 击退众刺客后,言玉走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2 来问他:“公子可有受伤?” 季千铭道:“无事。” 若我没记错,这大约是他们头一回对话。真是冷静到无趣的两个人。 从季千铭第一次遇刺后我便托连止打听了一下,他这闲适的端王府的公子,平日也未做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更别说仇家,怎么就招来杀手了。 这里虽然是季千铭的幻象,却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连止不多时便回来了,面色有些严肃,是不多见的模样:“恐怕这季小公子便是人间下一任帝王。” 这消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记得我被罚往玄冥殿不久之后,冥司排着的鬼魂便少了许多,传说是人间出了一位得沐天泽的帝王。而端看季千铭,他来小楼要寻言玉时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若没有意外,那位减了我不少工作的帝王便是季千铭了。 这么稍稍想了会,便觉这世上诸事总有一些巧合。连止继续解释:“人间现在的皇帝是季千铭的叔叔,可惜身体虚弱得很,在位十多年只留下两个女儿。按他们帝家的规矩,待他百年后,该是由季千铭接位的。” “既然这样,为何会有人来杀他?”我问出这一点不妥之处。 连止道:“正因如此,他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是权力相争的结果。” 在言玉出现之前,季千铭是很少出端王府的,偌大的府邸内物件齐全,他不出这府邸便能知天下。而自言玉出现后,季千铭不知着了什么魔,三天两头地往外跑,风也不管,雨也不管。而巧合的是,从第一回遇刺后,大凡季千铭出门,总会有几个黑衣的刺客出来闹一闹,选的偏僻的街角巷尾无人之处。季千铭从来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忠心的护卫一招一式为他挡下所有攻击,从容得像是知晓了结果。 幻象里日升日落,我跟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的人生。两个人一白一红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白的似团雪,红的便是初开的芍药,在人来人往之中安静穿行。 我颇无聊地猜想了下最后言玉离去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季千铭成了帝王,被许多比她更厉害的人保护着,她觉得生活索然无味便请辞了;也或许是季千铭终于厌倦有一个人总是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季千铭从不参与进打斗,只默默地看着言玉一招一式,等她收剑回来,再继续走,什么也不问,也不去查看刺客的身份。所以他头一回在言玉出剑的同时出手,我有一瞬的意外,言玉也是。我意外的表现是手里把玩着的花枝落了,而言玉则是剑势顿了一顿,被冷不丁伸出来的剑划破了水红的衫子。吃了一点痛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专心应着敌人。 这一次的刺客也着实刁钻,专门抄她的死角,她水红的衫子破了好几处。没伤到根本也许是因为季千铭及时地缓了刺客的攻势。 我在一旁赞道:“好身手。”一把墨扇格开了所有剑气。 刺客们伤的伤逃的逃,有一个貌似是头领的家伙逃走时不忘回头怨怼地望了一望。季千铭收了墨扇,向言玉伸出了手,玉一般的色泽,结着薄薄的茧,言玉愣愣地仰头看他。 这位姑娘长得十分不错,秀致得如三月杏花,鲜艳却又柔和,她这么一愣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可爱,不似平日里不带颜色的脸。 我本以为言玉会因这主从关系而不越界,她却在那一愣后不带半分犹豫地伸出手。 季千铭看着她被划破的衫子,微皱着眉,问道:“疼不疼?” 言玉道:“没事,一点划伤罢了。” 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小插曲并未有多改善两人之间的相处气氛,我有时候几乎要认为他们真的只是习惯了彼此。 后来的几场刺杀,言玉都多多少少受了些伤,季千铭不再过问,只是出手的次数多了起来,一柄墨扇沾染的血色也浓厚许多。 他大抵是有些在乎言玉的。一个日日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远不近的,就像是影子一样。 但是人会在乎自己的影子吗? ☆、飞花散梦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季千铭给我看的画上,明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而我跟着他们至今,却从未见过言玉换过男子装束,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些心思我一向不爱藏着,总想与人说一说,或许还可以稍作讨论。不过连止此时不在我旁边,两个时辰前,他同我讲要去个地方。我看他神思渺渺的模样,只好殷殷地说:“在这个幻象结束前,一定要回来啊。我不晓得回去的路。” 连止离开后,我再无人说话,独自一人揣摩着事情的可能性变得乏味许多,心中多了几分焦躁。不远处的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我不由叹一声,遭了这么多回刺杀,这金贵的王族公子怎么就不能呆在府中歇一歇。虽腹诽几句,却只能老实跟在后头。我不知季千铭是何时登位,也便不知这段有些漫长的往事要再过多久才会结束。 季千铭虽然每回出门的时辰不定,去的地方却总是一处,因此路线也是一样,这也就是说,我也跟着他们走了这条路许多回,连隔着几步种着何种花树、房屋是何种样式都记得清楚了。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那些刺客才能够总是事先埋伏好,等着两人出现一通打斗后再灰溜溜地跑掉。季千铭去见的是一位与他相似的王孙子弟,这相似仅仅是衣饰,在我看来,这位王孙子弟看起来才是真正的王孙,一派雍贵之气自不必说,举止间更多的是风流潇洒之态,不似季千铭的淡若清风。用我听过的戏曲中的词来说,便是纨绔。 这一纨绔也是季家人,名游,字远之,是季千铭的从弟。两人在一处饮酒,一静一动,一浓一淡,旁观来其实也很得趣。 季远之虽是一派纨绔之态,一见言玉总是敛了几分。只在小醉时偶尔打趣一下:“千铭,你家的小姑娘怎么总是冷着一张脸,是不是讨厌我啊?” 季千铭淡淡抬眼,道:“她与你同岁。”然后季远之充耳不闻,甚委屈道:“为什么要讨厌我啊?”季千铭没有回他。 季远之扒着酒坛醉过去,包厢内一时十分安静。季千铭独自坐了一会便唤了言玉回去。 我琢磨着季千铭到底为何常常来会这个不亲不热的小从弟。两人在一起也并未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大多是季远之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闲晃遇见的有趣的事情。季千铭听得寡寡淡淡,很少搭话,季远之倒是浑不在意,独自乐在其中。 回去时,阳光已经完全收了,只剩个火红的鸭蛋一样的挂在天上。红鸭蛋一路跟着我们回到端王府,庭院的柳杉下,季千铭忽然停下来,问道:“你对远之怎么总是冷着脸?”言玉愣了一下,然后声音脆脆道:“他总是约公子出门,才教公子三番五次招了杀手。” 真是直率的回答。季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3 千铭正背对着言玉,我也未看到他的脸,只听他道:“无论在何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于是再见到季远之,言玉果真不再冷着脸。而季远之仍委屈道:“千铭,你家的小姑娘怎么开始无视我了?” 季千铭目光有意无意地擦过门的方向,淡淡道:“大概是不想见到你。”季远之更委屈了,少年气息浓重的眉眼此时看起来更是添了几分怜爱,大约是真的有些计较言玉的态度,并不仅仅是打趣。 幻象里的时间流逝得飞速,就好像在我们慢慢地朝前走时,时光在我们身后飞快离去。待我想起算算日子,幻象里似乎已过了两个年头。 这两年里,言玉每一日都与季千铭在一处,除去一天,冬月十一。那一天她会在子夜离开端王府,在明月高升之前回来。离开的理由很简单,那一日是她娘亲的生辰。比言玉离开更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她还有个娘亲。 当初季千铭的爹爹把言玉带来的时候,她是独自一人。这个姑娘平日里一直跟在季千铭身边,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我也就从未想过她其实是有亲人的。那么,或许她最后离开了,只是带着她的娘亲回家了?因为不想被季千铭知道,所以胡乱诌了一个地名?这个理由其实相当通顺。 当言玉告诉季千铭她要去见她娘亲时,这个眉间淡然的少年第一次露出略微茫然的表情:“娘亲?”也许是想起自己早逝的娘亲了,眉间又添了一丝深暗,目光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连止说过,若是在幻象外,便只能看到镜面呈现的一切。而在幻象内的话,这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也是自由的,可以选择去我想去的地方。从言玉说她要去见她娘亲时,我便想可以跟着她,就能够知道她是去了何处,待这幻象结束,也有个寻人的头绪。 我确实跟过去了,言玉却并未如我所想的离开京城。在一片交横的小巷子中,她非常轻巧地越过几道墙头,落在一间僻静的院落中。院子里是一株古树,夜色里只看得见浮动的几丛叶子,听得冷风过的凌凌声。 屋内有一团暖黄的光亮,一声清晰的开门声后,言玉的身影隐了去。我听到一声很轻的“我回来了。”然后便再没有动静,那一团光亮也灭了。 并不是那个叫做青木的地方,我索索然原路回了端王府,却找不着季千铭了。府内如往日一样平静,并未传出公子丢了的消息,我只得默默等着他回来。 端王府内也有凉亭,孤零零立在结了碎冰的湖面上,浓郁的夜色静谧深沉。我跃到亭子上,借着高势望了一下四周,然后坐下来伸伸腿,像从前喝酒的姿势。 不知为何,跟着言玉走了一圈回来后有些疲累,顿觉整个夜也昏沉起来。仰躺在亭子上,想着自己此刻所处境地,惊觉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这么匆忙地进了幻象,镜外的时间是不是与这里同步?如果是这样,一个人的怀苏会不会饿着?想到此,顿时有些忧愁,被派来照拂小少年,却把他一个人丢在家中。愧疚与疲惫酝酿了不过一会,我就在这深沉的夜中睡了过去。 我在冥司无数的年头中甚少做梦,顶多梦一梦夜色里收工回来时自由的情景。梦境多相似,我想这不过是因为梦由人思,我喜欢那样的日子,所以才会梦到。而从在人间遇见怀苏,我便时常有梦,也不知是不是梦,只是睡里总是一片白茫茫的,醒来能够记的清晰。对于白茫茫的景象我不太分得清,不知是不是每一个梦里的都是一个景色。在上一个梦中,那片白芒沉淀成深雾,有一种缠绕人心的疼痛,疼痛中,我见到了一瓣红莲。 而在这幻象中,我又梦到了那一片深雾。这一回不似上次朦胧难醒,梦境里意外地心境明晰。深雾弥漫,我试探着走了几步,是水流声,有冰凉的水漫过脚面。走了片刻,深雾依旧,不见有消退的趋势,我有些觉得无趣,可能无论走多久,这雾还是雾,并不会有别的什么。那不若从梦里挣醒过来,也能多些时间安稳地睡一睡。试着慢慢睁眼,果然浓雾渐渐退去,梦里又是一片白芒。心中陡然轻松起来,正要摆脱这个景象,忽然便听到一声:“天白。”像是远古的泠玉,从远处而来,猝不及防地响在耳边。 “天白。”我念出口。这两个字辗转于唇齿间,不知是何人所说。 眼前是仍旧浓重的夜色,我尚沉浸在那如古玉般的声音里,又听到一声:“十四。” 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坐起身,果然,连止正在一旁,直直地看着我。 我问道:“回来了?”问完便觉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既然在我面前,不是回来是什么? 连止静了一会,眼里一派漆黑。半响,莫名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去了何处?” 何处?我有些无法理解,也可能是我还未完全从梦里清醒所以不理解他为何如此问。他去何处自然是与我无关的,我并不需要知道。既然不需要知道,我自然也不会想要知道。因此我诚实地摇头。 他那眼中的深黑并未散去,望着我来越发浓烈:“你,想起了天白?” 我继续摇头:“我不知道天白是什么,只不过刚刚梦里听到了一声。”我伸手扶住连止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这一回去的不顺利?”他这平素一向稳如高树的身形有些微的颤抖,我看着很不是滋味,莫不是这一去受了什么惊吓? 不过经连止这么一问,我倒是有些好奇他这是去了何处,怎么回来就变这个模样。我认识他不知多少个年头,从未见他有过今日神色。 他转头望向一边,淡淡道:“我没事。” 不管有没有事,不打算说的话我都是管不着的。只不过有一点,我试探问道:“你知道天白?” 连止刚缓和一些的脸色又沉下来,他就在这半会把从来不曾露过的神情都现出来了。我再道:“是一个人?” 他神情似乎终于稳定下来,沉的像这幻象中的夜。 半响,在我准备自动跳过这个问题时,却听他说:“恩。”这轻轻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夜中,如飞花散梦不可追。 “她已经死了。”连止这么说。 我敏锐地觉得这可能是个复杂又悲伤的故事,也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问的话连止又会不会答。而让我不得不在意的是,我为何会梦到天白?明明我不认识这个人。或者说,为何我会梦见连止认识的人?这个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人,是从何而来? 正纠结中,庭院里有轻微响动,言玉回来了。我撇开那些思绪,觉得还是先解决现在的事情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取名无能!。! ☆、清浊相生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4 言玉直接进了季千铭的房间,毫无疑问地扑了空,我看见她带了一些疑惑之色关了房门,再走回自己的房间。 连止虽一直在我旁边,却是有一些恍惚的模样,看来那个叫天白的人,对他刺激不小。我暂且还是别去问的好。 等他神情缓过来,我方问他这幻象与外面的时间问题。他抿一抿嘴角,像是要笑的模样,道:“你不用担心。幻象不过是人记忆中存在的一切,要想起来是片刻的事。虽然幻象里已过了几年,外面其实毫无变化。”连止解释得清楚,我放下心来。又想起方才醒来时听到的一声“十四”,这许多年来头一回听到他如此唤我。名字什么的我从未在乎过,冥司将我编成十四我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连止来了,我也是十分自然地唤他十七,仔细想想,我竟从未听他唤过十四。 因为梦里原因,当时并未反应过来,现在迟钝许久,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随意问他一句:“为何不唤我时离?”连止瞥我一眼,道:“你又为何取了这么个不顺意的名字?”我讪笑一声:“这不是因为形象嘛!你看我从冥司到人间来,人生地不熟的,这个“离”字忒应景了。” 连止不再说话,我瞧着紧闭的房门。 季千铭走进来时我还有些呆,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言玉很快推门出来,有些急切地问道:“公子去哪里了?”季千铭平静地看着她:“出门走了一走。” 这话这样说出来,信的人便信了,不信的人便不信。言玉再问道:“是去见季小公子了吗?”季千铭淡声道:“没有。”这声音倒是有几分落寞。我低头看一眼那绣了精致花纹的鞋子,稀疏的月光下,沾着潮湿的泥土,与我脚底的有几分相似。 这是言玉第一次离开季千铭,他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也没有人知道他那一晚是去了何处。再过一年的冬月十一,言玉与季千铭说了一声后便又离开了。季千铭遥望那个纤细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这一回他没有再出门,只是将自己关在房内,一片漆黑中,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本想让连止跟着言玉,又觉得这样这事情实在搞得麻烦。看现在这一切,季千铭与言玉之间还未出现什么能致他们分离的矛盾,我也无法去想象他们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过不久,端王府的气氛忽然肃穆起来,家仆们都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从落叶到飘雪,这些变化我只能从季千铭无声又飞速略过的记忆里察觉,因此这个“不久”所代表的时间可能并不是那么短。场景变化空隙,我也会想一想,这些时刻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等流动逝去的幻象安静下来时,又是一个雪天,端王府。季千铭站在回廊外,平素的清淡模样,微仰着头,绒毛样的雪花落在他的眉头,因为从屋顶一侧照过来的光,几乎能看到雪融化的姿态。这一间院子春日的时候十分美妙,四处贴墙而生的翠叶,缠绵盛开的群花。到了略显阴郁的冬日,在一场胜雪之后,也压了一树梅花,红白色,像看起来十分动人的透花糍。 驻足一会,季千铭忽然转头望着身后回廊下,言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他的突然转身,匆忙地收回了目光。 季千铭问道:“你以后有何打算?”没头没脑的问题,不止我一头雾水,言玉也愣在那里。还未等她回答,便有家仆匆匆来报:“公子,宫内有旨意传来。”季千铭点头,朝前院走去,言玉下意识地跟着,却听前面的人淡淡道:“ 你留在这里。” 积雪上又印下一串脚印,慢慢铺展出去。 宫内带来的消息有些突然却也在预料之中,那位身子虚弱的皇帝终于到了快要殁了的形容。虽还未正式拟旨,这个意思就是让季千铭早做准备,接下这个帝位。来传消息的蓝衣男子道:“小王爷早些预备着吧,陛下恐怕撑不过这一旬了。” 季千铭拱手应了。 雪忽然飘得浓重起来,明明轻飘飘的,却好像是砸下来的。家仆递过来竹伞,季千铭挥手退了众人,独自走回自己的院子。 我跟在后面,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这飘成团的雪花,雪花穿过手掌,仍然重重地砸向地面。 庭院内,季千铭缓缓走近,言玉仍旧立在原处,一步也不曾移过的样子。季千铭停下来,遥遥望着她,问道:“想好了么?”言玉点头。我回头问身后的连止:“想好了什么?”连止望我一眼:“他不是问了她有何打算?” 唔,有何打算?继续护卫着你挣饭钱呗。 我却并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的分别便是缘于此刻这个并未说明的打算。后来我曾感想着,人果然是有什么便要说什么,开心了要告诉他,不开心了也要告诉他,若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你开心,怎么会知道你不开心?你把心思藏得那么宛转,却又期盼他能够明白。若他明白,那么两厢情愿;若是很不幸,他不明白呢?或者更不幸的是,你们以为互相明白了,其实这个明白的却是错的。那么这遗憾,该由谁来承担? 这一年在连绵的大雪中悄然过去,在我还来不及理清楚一些细节发展时,便是季千铭的加冕仪式。久阴的京城一下子放晴,少见的蔚蓝色天空无暇空灵,从遥远西方飘过来几朵浮云,瑞气蒸腾,果然是沐了天泽的帝王。 各项繁琐的仪式我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这几朵浮云慢吞吞挪来的姿势让我不由得想了一想。 冥司位于东海之外的度朔山,是处置凡人魂魄之所。我曾听过资格很老的鬼使们闲话,在很久之前,冥司并不是在深渊之下。度朔山也曾是一座灵山,云蒸霞蔚、灵气缭绕,却不知缘何,大约在三万年前,地底的山轴断裂,灵山沉入深渊,冥司也再无白日。 因是凡人魂魄辗转之地,冥司在度朔的灵气之外还缭绕着浊气。而天地孕育之时,讲究的便是一个平衡,有浊之地,必然有清之境。这个清之境便是西海昆仑。 昆仑是天界神明居所,从山内流出的水孕育了凡尘万物。天界与冥司,一个掌管凡尘运势,一个控制凡尘生死,一清一浊。 天界虽在庇佑凡尘,可是天泽这回事,不是想沐就能沐的。而季千铭,却是实实在在沐了这天泽。遥遥飘过来的这几朵浮云,大约是千里迢迢从昆仑而来。能得天界特别照顾,这季千铭,约莫是哪位闲得发毛的神过来人间体验生活的。 我纠结一会,这是个了不得的生意啊。虽他现在是凡人,若真是天界神明的话,少不了一些麻烦。不过这麻烦也是在结束这一生之后回到昆仑的神明的麻烦。 浮云终于挪到了王宫上方,这繁琐的加冕也终于将要结束。季千铭身着玄色裘冕独立于广阔祭台之上,而从始至终,言玉也未出现在仪式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5 行列。难不成,她便是在此时离开的? 日正午,最后一道祭天仪式后,季千铭从祭台缓步走向正宫。五百四十步,步步生威,清净少年披了帝袍之后多了几分庄重,神情似乎更加冷漠了。 果不其然,正殿百步之前,黑衣的刺客忽然袭来。 连止说,季千铭因权力相争而受到刺杀,既是值得用命来换的东西,必然是很重要的。今天只要季千铭进了这正殿,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帝王,那些意图抢□□力的人便再无机会。因而这个果不其然,便是他们最后一击。 侍卫们匆匆赶来,被一波一波涌出的刺客拦在一旁,肃净的殿前一时血液飞溅。季千铭冷眼看着刺来的剑,把把指向要害,却无一刺中。他并不反击,只灵巧地躲着剑势。侍卫们赶不过来,行列的臣子们乱作一团,这边的少年又如此冷静。 直到那凌丽冰冷的剑光出现。刺客们应对不及,成群倒下,季千铭停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群黑衣中的白色胜雪。形势的逆转让底下的臣子略微地安定下来,终于反应过来去搬救兵。 这最后一次的刺杀也被言玉挡了下来,这个护卫工作,她确实很称职。 隔了三四步,玄色冕服与素白长袍相对,我在这里看不清两人神情,只听季千铭道:“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言玉声音清淡,似乎带了点笑:“我没有走,只是去准备了这一身衣裳。” 祭天仪式上是不允许女子出现的,是说怕扰了天时。季千铭带来的那副丹青上的男装女子,终于有了完整模样。 原是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却教季千铭用心作了幅画。 ☆、一别两宽 作者有话要说:  取了个任性的标题,其实与内容无关,不过结局相似而已 季千铭的帝王之位以血色开场,我本以为这只是个意料之中的插曲,却没想到的是,继位不过短短两月,臣子间又是另一番风雨。那些在他还只是端王府公子时行刺过的主谋,接连毙命。 人间三月,□□初现,季千铭携着言玉和几个护卫赏春花。自祭天那日后,言玉便一直男子装扮以近身护卫的身份待在季千铭的身边。 帝家的后花园果真与寻常百姓家的不同,在这还有寒意未退的早春,已有不少稀奇的花开了,颜色淡淡,娇嫩无比。季千铭只是扫过一眼,并不是认真赏花的模样。言玉静静跟在后头,别的护卫早已被拦在园子外。 我认得的花草并不多,这份美丽却是能感知到的,若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还真想好好地看一看人间的花朵。目光流连间抬头,言玉与季千铭已走出好远,连止仍在我身旁,并不在意那两人。我跟过去。 言玉做女子打扮时十分偏好水红色,容色姣秀,如芍药初开。如今她这一身素白衣裳虽也有股清尘之感,总不如女装来的和谐温柔。我闲闲地想着,若是我,定不会让一个美丽的妙龄女子裹在这没花样的袍子里。 虽在幻象中他们看不到我们,连气息也感知不到,我还是下意识地没有走得很近。因为这黑白的一对身影,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直相伴着,如此柔和。而从言玉一人独挡刺客救了季千铭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们终于不再像主人和影子,而是两个人。 我拉了拉连止的衣角,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我问他:“你觉不觉得,季小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连止淡声道:“或许是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心情不一样了吧。” “得到了什么?” 连止忽视了我的问题,意味不明地抿了下嘴角。 不知是不是言玉问了什么,远远的季千铭的声音飘过来,我自动过滤掉上一个问题,仔细听着:“这帝位,谁爱要便要,我不在乎。”稍顿,语气重了些:“只是,既然能因帝位行刺,以后必然不忠,这样的人存在,迟早动了国家根基。” 我有些恍然大悟之感,明白了这两年来一个人的隐忍与一朝爆发。言玉显然想得与我不同,她说:“我不明白这些事,我唯一要做的只是保护你。” 说这句话时言玉双眼晶亮,像是盛了光芒,这神情与季千铭偶尔的模样十分相似。我惊了一惊,回头看着连止:“他们、他们不会是两情相悦了吧?!”我从听曲的记忆中抠出这个词,说出口的同时觉得十分形象。 连止瞥我一眼,一脸早就看出来的表情。我陷在惊讶中不能自拔。 自负听了各式各样的戏曲,自以为对人间情爱有那么一些了解,却连日日在眼前的两人也看不清。 我垂死挣扎:“他们为什么会两情相悦?他们没有做过特别的事说过特别的话啊?”那些戏曲中,不都是“透骨相思病染”“有情怜夜月”才是两情相悦的吗? 连止定定地望着我,又望向不知处,声音渺渺:“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在一起,离得近,发现了我们外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个理由勉勉强强说服我,那边静了一会,听到季千铭的声音。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走了。”他重复了那日的话。 言玉只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为何会来这里?” 季千铭没有说话,这即是默认,虽然我并不知晓他是何时得知的。 于是我又听到了在这个故事里的另一个故事,一个简单的却是他们缘起的故事。 “娘亲说,这是她和友人的约定。”言玉回忆着,忽然又露出鲜有的狡黠笑容,“我想可能不只是约定。” 说是二十多年前,帝家出行的时候遇上了天灾,公子季惜和意外落山,被言月所救,性子恬淡的帝家公子留恋那一处隐世之所,停留数月后,终因身份而抱憾离开。 这时候就显现出一种人之常情了,总是偏爱自己未拥有的东西。季惜和生在帝家,锦衣年华,偏偏独爱闲人生活,当不起身份背负的责任。而生在山野的言月,豪爽仁善,理解了季惜和的无奈,一门心思地想着两全之法。办法还未想到,季惜和已被匆匆接走。 既是匆匆接走,又哪来的约定呢? “我想,娘亲让我过来,是因为遗憾。” 遗憾什么呢? “娘亲说,她曾跟端王爷说过,他可以留下来,家人来接他的时候她保护他。” 如此年轻的约定,没有敌得过现实。 “娘亲说,因为她没有保护好他,所以由我来保护你。” “呵~”我不由笑出声来。果然天底下女子的心思十分难猜难懂,言月这一出移情手法,到底为的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呢?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言玉不懂言月,她只不过是遵从娘亲的嘱咐,而言月到底为何这么做,也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春深时分,绿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6 葱茏,花朵浓丽。久未露面的纨绔季远之忽然赶进宫来,雨水尚未干透的园子内一派清凉之气,季千铭不冷不热地问道:“远之何事如此着急?” 季远之恭敬俯首:“是那个一直查不出来历的刺客,终于有眉目了。” 凉亭内气氛一时凝住,言玉蹙眉看着眼前多了几分稳重的少年纨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当年季千铭一直去会这个从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 “是哪一家的刺客?”季千铭微沉深目,黑发肃颜,他近日愈发有了帝王的模样,威仪自生。 “是,昀清长公主的人。”季远之沉声缓缓道。 看季千铭突变深沉的神情,约莫也是一件内情复杂的结。此时季千铭的身后,言玉忽然睁圆双目,是从未见过的震惊模样,季千铭未看见,俯首的季远之也未看见。 长公主,便是过世的先帝长女,也不知是何样的女子,竟教一向清淡的季千铭也有些纠结。 这一日的消息之后,宫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既未能得见这位公主,也不清楚季千铭是否对她有所动作,倒是与言玉的日子流水般愈加从容起来。 我常常疑心他们如此平淡的相处是如何有后来的苍白结局,也曾无聊地问过连止,是否人间男女的爱情真实情况其实是平淡似水的,转念一想连止又是如何能知呢,我们都只是在漫长时光里寂寂度过的夜妖而已。正准备一笑而过,却听得连止道:“岂止人间男女,大凡情爱之事,约莫三界都逃不过此。无论最初如何热烈激荡,最终都会似这般平淡相伴。” 一瞬间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生出,似乎除了我俩,这虚幻的周围万物俱已消失。我瞪眼看着眼前人,俊美又冷然的侧脸与细腻丰富的言语之反差,一时让我愣在一处。注意到我这直接又崇拜的目光,连止微红了脸,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解释道:“这是听玄冥宫的鬼使讲的,她大约、大约是看多了孽镜。”我下意识地点头赞同,仍然止不住心中对他的钦佩,果然,见多才能识广。 连止言之有理,但是据我们所见,季千铭与言玉似乎并未经过那“热烈激荡”的时候,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两者应当都未点破,也不知是互相明白了几分,更不知这分别如何到来。 当然也未想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夜妖,夜为黑夜,妖为异端,从这称呼来看,夜总是一个有些神秘的字。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恩怨缠绵皆发生在无尽的夜中,一如言玉之殇。 王宫是集人间所有繁华庄重之所,入夜之后寂静得深沉。回廊下燃着的宫灯结了灯花,侍卫们有序地脚步声静静地敲打着夜空。 此时我并未想到为何季千铭的记忆里会留下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我只是拉着连止跃到了宫内的高楼上。我们都是夜妖,对夜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有风从身旁吹过,黑色的袖角飞起,印证着空气流动的痕迹。 远处的宫殿亮起火光时,我也只是想许是哪一处走水了,并未过多关心。直到火势蔓延开去,左右的宫殿接连燃起。而当火开始蔓延,便势不可当。宫内一时成火海。 我赶回季千铭的寝殿,大火吞噬着精致的殿台楼阁,有慌乱的侍女从各个殿内冲出,却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穿透颤抖的身体。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寝殿也早已被火舌吞噬。从四周举箭待命的弓箭手数量来看,似乎还未有人从里面出来。众人静静地看着火光中无拘无束烧着的宫殿,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谨慎地查看了四周,而后退回去对隐在黑夜中的人耳语。一声令下,百箭齐发。 月终于从云层后面出现,月辉洒落在满地残垣上,黑夜退去,女子的身形也完全显现。并不是十分华丽的宫装,容颜姣丽,倒是气度不凡。 我正暗自揣度,忽听连止道:“长公主。”我回头看他,他仍旧盯着月下的那一抹影子,解释道:“季千铭始遇刺时,我进了王宫,见过这位公主。”便是我托他去打听的那一事,也是季远之所说的来历不明的刺客的主人。 无物可烧,大火自然便灭了。少顷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查探废墟,砖墙失落之间,并未有尸首出现。却不见那位长公主有何气恼怨毒的表情,只冷冷一笑道:“若是如此轻易便殒身,也不配做帝家子孙。”声音也是冷冷的,不似冷月,似冰雪。 黑衣人迅速地分散出去,谁都知道,若不快点找到逃掉的人,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因着夜色正浓,月光便也显得十分明亮,照得广阔祭台如铺了一层白雪。当长公主的人马赶到时,季千铭正等在那里。之所以说是等,是因为他那一如常态的神情十分明显。 先是昀清笑道:“未曾想到,陛下竟选在此处作了结。”我听着这笑意,遂仔细地瞧了下那公主的脸,并不是虚假的笑。 那边的季千铭未着冕服,只披了平素的黑袍,衬着身后黑堂堂的大殿,从容之外,多了许多凝重。言玉站在他身后,看不清神情。 季千铭淡声道:“清姐何以至此?” 昀清又笑道:“陛下怎会不明白?” 季千铭直直地看着她,黑眸中流转着未知的情绪:“清姐不后悔么?” 昀清只笑着,并不回他。而后素手一挥,身后无数的黑衣人奋勇而上,这情形,真是像极了初春那会。 两方人马厮杀得十分混乱,我平静地站在一旁。前一刻还挥着剑的人下一刻便倒下,连狰狞的表情尚且来不及收回,满地的尸身上缭绕青烟,魂魄挣体而出,却并未有一个是怨魂,这便是忠诚。 侍卫们渐呈颓势,而黑衣人仍在不断涌来。月色下,昀清始终保持着笑:“陛下不该疏于防范。” 季千铭被一队侍卫护在中间,所有的情绪皆已敛去,传来的声音空空荡荡:“若是疏于防范,便不会在此了。”话声落,原本在黑夜中如死寂一般的大殿“哄”地出现无数侍卫,或持剑,或持弓。迎面的黑衣人措手不及,接连倒下,这趋势,更是与之前相似,只不过那时候只有言玉一人。 昀清终于收了笑,声音仍是冷傲:“陛下果真与往日不同了。” 不多时,黑衣人全数伏诛,只留昀清一人。仍不见她有何慌乱之色,甚至理了理裙裾,又恢复了笑意:“陛下既已知我今日所为,为何不提前阻止呢?为何允我烧了这许多宫殿?” 季千铭不语。两厢寂静。 利刃穿透夜空的声音尤为明显,快速地让人无法逃脱。却快不过一颗保护他的心。 似乎是下意识地转身,言玉的笑容有些勉强,季千铭扶住她有些颤抖的身体,问道:“伤到哪了?” 言玉摇头,伸出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片薄薄的柳刃,银光料峭。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7 并无血色,季千铭舒缓了神色:“为何抖成这样?” 言玉回道:“刚刚有些害怕,怕接不到这一刀。” 侍卫带走了昀清公主,祭台一时安静下来。 季千铭握住她的手:“接不到也没关系,我躲得开。” ☆、别时春半 夜色忽退,祭台与血腥皆已消失。我停在一颗树下,手心发凉。有些疑惑地抬头问身边的人:“刚刚,柳刃是穿胸而过吧?” 连止也凝重了神色:“不错,那姑娘确实是从前头接住刃身的。” 这应该便是离别了。 □□已有几分消褪,空气中却是一派清明。言玉并不多见憔悴,只是唇色略微苍白了些。季千铭正在亭子中写着什么,她只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眉间笼了一丝苍茫。 我俯首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连止看过来,道:“有何想说的?” 果然不愧是长久跟我在一起的,我望向那边的两人,颇为可惜地道:“明明季千铭无需她的保护,她若仔细一点,也不会白白丢了命。”像是要印证什么一样,转头望向连止,追问道:“你说是不是?” 连止神色不明,未肯定也未否定:“或许吧,这是她的选择。” 静了许久,那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当季千铭仔细地收着纸笔时,言玉忽然敛了苍茫神色,变得有些冷。 “公子。”她的称呼仍未变。 季千铭应了一声,仍从容地收拾着桌面,丝毫未料到言玉接下来说了什么。 “娘亲让我做的事,已经结束了。”言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冷静。季千铭一下子停了手,侧头然后转身,问道:“这是何意?” 言玉垂头未看他,继续道:“我要走了,回到原来的地方。” “回去哪里?”经过这些事,季千铭已没了少年的一丝稚嫩,似乎恍一抬头,眼前的人已变成坚实可靠的青年。 直接到有些怨怒的发问惊到了言玉,她下意识抬头,冷静的表情有些破碎,犹豫了一会,方道:“回青木,青木,娘亲说在那里捡到了我。” 捡到?原来并不是亲生。 季千铭对这个消息并无反应,言玉坚持着的冷静让他皱眉,他调整了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淡:“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言玉望着他,并不明白他所说。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再一次的重复。“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说这话。” 言玉露出思索的神情,季千铭却并未给她足够的时间,他说:“我不想你离开,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时光一下子沉静下来,因这忽然的表白。 他等着言玉的答复,而言玉低着头沉默。 良久。 “我很庆幸,能够在公子身边。”这一抬头完全没了冷意,全是女子的柔美笑意。 清明的天空忽然罩了一层阴云。 “公子其实也知道,我本该在公子即位之时便离开的。”言玉接着道,想到了什么,柔美的脸染了一层红晕,“可是当公子问我有何打算时,我有些舍不得。那天的雪很重,公子一个人走了,我舍不得那样孤独渐远的公子。” 季千铭道:“我以为你决定离开。” 言玉笑得十分温柔,温柔得有些过分,她说:“我现在要走了。” 季千铭伸出手,将笑着的女子拉进怀里,如此亲密的动作他从未做过,一丝微涩外还有一种隐忍的满足,似乎忍了许久、等了许久的样子。 阴云未散,冷风吹来。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一只手拥着她,他说:“我看到你回来了,我以为我得到了,我以为你会一直留下。” 他问:“为什么又要走?” 言玉趴在他的肩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褪了笑,剔透的泪凝在眼角,未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害怕。”我听见她这么说。 雨终于落下来。细细的声调,像是一首凄凉的曲子。 “害怕什么?” 雨声渐响,言玉沉默。 该如何留下一个人呢?用爱?用恨?季千铭始终不是个残忍的人,言玉打定主意离开,他留不住。 青竹翠,雨滴凉。这个记忆幻象在这最后的一场雨中完结。 我花了一盏茶的时间从幻象与现实的差别中缓过来,而后拍了拍胸口,道:“这下也不用去寻人了。” 连止问:“要寻谁?” 我示意跌落在榻上的天镜,道:“那个镜子里的姑娘,季千铭来寻她了。” “可她已经死了。”我这么想,忽觉这句话有些耳熟。 连止不语,显然默认了我这说法。穿胸过的柳刃,言玉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而她离开,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了。 “真想看看她最后去了哪里。”我喃喃自语。 “倒也不是不可。”连止的声音传过来。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后,我急忙抓了他的袖子,问道:“要怎么做?”连止低头瞧一瞧我的手,我意识到不妥后又急忙收回来,继续问他:“怎么样才能看到?” 连止莫测地望着我,问道:“你这么想要知道?连累到失态?”顺便斜觑了下被抓皱的衣袖。我不好意思道:“不过是略微激动了些。”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背手踱到一旁,小楼的门厅静静,怀苏仍未回来,我说:“只是想要知道,言玉为何离开?若是我,在死去之前应当是想和那个人多待一会的。” “可若是让他看见你死了,他应当会很痛苦。比你离开更痛苦。”连止平静地说。 生离与死别。实在不是旁人说得清的事情。 连止捡了镜子仔细地摩挲着:“还想不想看?” 我摇头,然后道:“看一看吧,也好知道她是葬在何处,给季千铭一个交代。” 连止比了个手势,口中默念几句,便又从天镜里溢出相似的光线,我呆在原地,被他一把拉入镜中,感受到手背温热的触感后方回过神来。 小雨仍旧疏疏落着,应当是言玉离开不久的样子,季千铭坐在亭子内的一方石凳上,凝着手中宣纸,静得像是无风之时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一片廖然。 这厢已经不用管了,我循着言玉的步子跟了过去,却乍然觉得她那原本秀致红润的脸多了许多颓败之色,与先前十分不同。她仍旧穿着男子素色袍子,脚步轻浮。 我以为她会先去那晚的院落与她娘亲一同回乡,却不料她直直地离了京城,只是先在衣庄换了身女子衣衫,然后雇了匹马车,想来她的身子已经不起路途。 城郊是一片树林,绿意葱茏而盛,平地过后便是连绵的山,山势平缓,山腰偶有人家。马车停在山外,言玉循着小路往山里走。她曾说过她的娘亲救了落山的季惜和,莫不是这一处山便是那山? 走了约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8 盏茶时间,到了一处平坦的小谷,四周群山环绕,山的更远处是更陡的山。谷内只有几间木屋,木栏围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几株桃树挺拔地生着,只不过这时节已无花朵,只有茂盛枝叶。 言玉进了屋内,屋里积了一些灰尘,摆设倒是简洁。从柜子里取了宣纸和笔墨,便又出了来。院子里有一方砖石砌的小桌,她静静地坐在那,出神地望着桌面。我跟连止站在不远处,即使是幻象,也不想近了扰了她。 坐了好一会儿,脸色苍白的姑娘似反应过来一般,执笔细细地蘸了墨,小心地写着什么。内心挣扎一番,我凑上前,雪白的纸上一个浓黑的“季”字,小小的落在纸中间。一笔一划极是仔细,却遮不住落笔的虚浮。我略有伤感,退回到始终未动的连止身边。一字写完言玉便不再动作,盯着这一字便又出神,许久之后想是累了,便伏在石桌上睡了。 得春雨滋润的群山透着一股清新之意,这一处院落十分僻静,能听得不远处淙淙水流声。有山有水,有花有树,的确是个隐世佳处。我四下环绕一圈,也生出些留恋的感情。风吹得宣纸沙沙作响,言玉似睡得十分熟。 连止无情无绪站在一旁,既不觉累也不觉困的样子,我想着刚刚他那个手势与天镜再次流出的光线,问道:“那是术法吧?”虽问的有些不明不白,我想他应该是懂的。果然,他望了望我,一点也未迟疑地点头。 我叹一声,果然冥司不会有这么俊俏的夜妖,既懂得术法,那便不可能是夜妖。又瞧了瞧他腰间悬着的长剑,与他其实十分般配。 冥司有鬼使千万,大多活了许久,不论是严肃的还是嬉笑着的,对自己的工作无一不尽心尽力,因而从未有谁去追究过别的鬼使是从何处来,为何成为鬼使。我也从未想过,看起来与我最亲近的连止竟不是夜妖。虽觉得有些奇怪,见他现在十分自然的神态与并未瞒我的态度,想来也不是个说不得的事。宽慰好自己后我便重新以温和的笑对着他,他却指了指不远处。 我顺着他看过去,言玉仍旧安睡着,长发被风拂过水红色的衫子。忽然心猛地一沉,因那印在一身薄衫上的刺目血痕,滴滴答答落在粗糙的石子上。 言玉果真死去了,在这荒无人烟的谷内,她的脸上除却一点苍白并无痛苦之色,胸前的伤口仍汩汩地涌出血来。无人能为她收殓,一年过后也只能剩下可怖白骨。 石桌上的一叠宣纸随风而动,露出了陈旧的一张。几点墨字,风过几次才将将看全。 无所来,无所往。天地清,不归处。 字迹与言玉的明显不同,纸张已经泛黄,是有些年岁了。 不去追究这字是何意,我兀自伤感着。伤的是在这触摸不到的幻象中无法替她寻个好坟茔,感的是这个姑娘选择一个人偷偷死去到底是不是私心。我伤感得十分尽心,便没注意到不妥之处。直到连止唤我一声:“十四”。 我正想纠正一下他的称呼,便看他直直盯着言玉那里,我看过去,仍未觉得不妥,便继续看着,终于反应过来。 言玉确实死了,可是魂魄呢?不见缭绕青烟,也无缥缈魂魄。 我直直地将目光移向连止,掩不住惊诧:“十七,我活了许久了吧?” “恩,不多不少正三万年。”连止镇静道。 我复又将目光直直地移到言玉身上,半是自语道:“这么久了,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凡人死后是没有魂魄的。” “是不是我这夜妖做得不称职,忽略了这种现象?”我这么问道。 连止摇头:“不是。”便不再说话。 思索一会仍未得出答案,只得作罢,连止却又一脸深思。 我无端觉得有些难过,随口道:“那是不是天界的哪个神闲得无聊来戏弄我们?” 连止正色看我,淡声道:“神虽然会闲得无聊,却不会闲得幼稚。” 唔,也许。然言玉是人还是神都与我无关。 “我们走吧。”反正已经得知她的去处,便没别的事了。 连止未动,只道:“这幻象虽是季千铭的记忆,却与我们前次进的那个不同。” “何意?”我并不知出去的办法,也只得干干停下脚步。 “言玉出现在这里的话,只说明季千铭也来过。应当很快便会来了。” 怎么会?季千铭若是过来肯定会发现言玉的尸首,还如何让我寻人?我又回身望了一眼那一抹水红色,然后怔在原地。 不是伴着魂魄而生的青烟,那也许还未凉透的尸身渐渐变得透明如烟。我不可置信地转向连止,想要问他这又是为何,他的脸色却也不怎么好,甚至泛了青白之色。再看过去,石桌旁已无言玉身影,只有一缕薄烟飘散而去,地上落了件水红色的衫子。 我心里十分震惊,没有魂魄便罢了,好好的一个凡人怎会凭空消失?这又是哪里来的缘故? 尚在震惊中无法自拔,便有匆匆的脚步声接近,季千铭果然来了。 一眼便看到这个石桌,还有颓落的衣衫。稳着脚步过来,捡起衫子,血色尚未干涸,沾了他的手心。他却显得十分冷静,盯着衫子一会便看到了并未被风吹走的宣纸,那上面是一个“季”字。 季千铭深沉了目光,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似乎咬牙忍着什么。言玉这么离他而去,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死,她离开的时候仍作的健健康康的模样,不过是欺骗他。他应当能够明白吧?或许还能够想起火光漫天的那一晚,不同寻常的银色柳刃,像被擦拭过一样。 记忆倏然断掉,最后的目光里便只剩玄衣男子一身苍白,与来楼里的那人终于有所重叠。 ☆、难生欢喜 我一向便晓得人间不同于冥司,冥司鬼使们笑笑闹闹却也各尽其职,相当安生,也没有谁生出个男女情爱的事情来白白伤脑伤心。这一回碰上季千铭的事情,我本有些同情言玉,却也有些恼。凡人生死本就是常理,谁还能没个死期。她既巴巴地念着季千铭,不愿他孤独一人,便一直陪着他罢了,能陪一天便也是陪。我想了想那冷静又凄凉的苍白,叹道:“何必骗着他,教他活得不明不白?” 连止脸色仍旧不好,化为飞烟的言玉确实不同寻常。若只是没有魂魄便罢了,夜妖不也是没有魂魄的,指不定她同冥司还能有些渊源。可如今她整个都变成薄烟散去,是何来历已经无法知晓。这可能将是冥司千万年发展中一大新发现,世间也是存在言玉这样奇特的人的。 幻象两年多过得匆匆,即使时间并不是真有两年长短,我仍觉得像是度过了一场大梦,胳膊腿都酸得很。索性合衣往榻上一躺,拢了拢被角,对连止道一声“自便”,便休息去了,也顺道思索一下明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19 日如何与季千铭交代。本未觉得困极,结果躺在软绵绵的榻上,片刻便舒适地睡着,还未来得及想一番。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空空荡荡的梦境中也无人声,因而感到无比舒适满足,即使醒过来了也不想立即睁开眼睛,只想再裹一裹暖和的衾被。耳边有温吞的呼吸声,倏地睁眼,正对上一双如点了墨的眼睛,掩不住少年的纯澈,我慢慢起身,笑道:“怀苏回来了。” 面前的小少年窘了脸,侧过身咳了一咳,支吾应了一声,又转过来看我一下,问道:“你为何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左右看看,仍是早上的那一身衣衫,没得变化啊,恍又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脸上的伤疤,遂又笑道:“连止不知哪里寻的药来,这便治好了。”我摊手表示自己运气实在不赖,得了连止这样体贴的一个好友。怀苏也露了一点笑,想来也是开心的。 “连止呢?”醒来也有一会了,除了这间内室前厅毫无动静,不会是又不辞而别了吧。 怀苏回道:“连公子出门去了,说是过几日再回来。” 我下了榻准备出去走走,睡得久了略感腹内空虚,想起怀苏的厨艺着实合胃口,便又十分温和地笑道:“怀苏......”即使同别的鬼使们顽笑时我一张老脸说放得开就放得开,但是此刻同一派纯真模样的怀苏一起,我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遂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肚子,希望他能意会。果然怀苏善解人意地笑了一笑,道:“你先等一会,我去做饭。” 我满足地踱出了小楼。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银白的月亮遥遥挂在上空,洒下一层清辉,踱到清河口,望着水里的倒影,想起来白日里还想圈个地养鱼来着。而经过幻象一场,又有些觉得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季千铭在午后两个时辰方过来,仍是苍白冷清的模样,跟他少年时气质大不相同。他不主动开口,我心里还在酝酿着如何解释,因而厅子里静得很。怀苏添了茶水后便去旁边坐了。 我酝酿半夜加半日,此时仍在酝酿,仍不知如何说的好,索性单刀直入了:“言玉死了。”此前我也琢磨过季千铭听到这个话会是什么反应,也许片刻便痛苦得要死了,又觉得不像他平日会做的情状,也想过他会捉着我的衣襟瞪我说不可能,又觉得更不像他会做的事情。而他此时却微微笑了一下,像是一下子确认了什么,我想他或许早就知道言玉已经死了。 果然,我听见很冷淡的声音:“姑娘可知她葬在何处?”不是问我她是如何死的,而是问我葬在哪里。我低了头轻声说道:“你不是看到了她的衣物了么?她就在那里。” “姑娘果真不是凡人。”季千铭应声,并不惊讶,我也从未打算隐瞒过这个事情,适当地坦诚相待会让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待会要同怀苏好好解释一下,毕竟我从未跟他讲过我的来处,他这个实诚的孩子也从没有问过。我回头,怀苏果然正有些茫然出神。 调整了表情,我正色问眼前这个冷清的男人:“你找到她的坟茔又如何?她已经死了,葬在哪里不都是一样?”他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后悔了。” “我不要她离我那么远。就算是死了,也葬在我身边好了。” “从见到她开始,我就想她能够在我身边。” “她说她要去见她娘亲,我允了。跟着她,知道了她原来只是为了别人的约定。” “我以为她会在我登位之时离开,我给她自由的选择。” “但是她回来了。失去一次又重新得到,这样就更难放弃了。” “清姐的反叛在意料之中,我了解她,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那柄柳刃是穿心过的,看到她遗落的衫子我才明白过来。可恨这是我一辈子唯一的疏忽。” “一年了,我不怕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已经不能忍受她不在我身边。” “姑娘可知,哪里可以寻到她?” 哪里都寻不到,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言玉了,冥司也寻不到。 我摇头:“我不知道。” 季千铭也不见别的神色,只问道:“若能去到冥司,是不是可以找到她?”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凡人肉体是到不了冥司的。” 季千铭冷静道:“死后就可以了吗?” 对他这执着的意味我表示无能为力,将实话告诉他:“你这样也只能成怨魂,是没办法同普通的鬼魂到一个地方去的。而且,言玉没有魂魄,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怎么会没有魂魄?”季千铭问道。 我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就当时情况看来,也许连止知道什么。正想到他就听到了声音:“自然是因为那个姑娘不是凡人。” 古旧的门开了一扇,连止正站在那里望着我们。一句话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怀苏立刻又去添了一杯茶。 我一直以为言玉只是个特别,没有魂魄、肉体飞灰只是因为她是个特别,从未想她竟不是凡人。以我对天界浅显的了解,神族神元破碎便会死亡,虽魂魄不会离体,却也是不会化烟消散,只是留了一具永不腐坏的神体罢了,言玉自不会是神族。而冥司鬼使,除非自戕,是不会死亡的。如此看来,言玉不是凡人又是什么呢? “若是一月之后你还记得她,你自然有办法寻到她。”连止说了这么一句,是对着季千铭。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季千铭也这么信了他的话,带着一身苍白离开。 我自然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不需问,连止已经说道:“是影子。那个姑娘是神的影子。”这一句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个你不明白。神死后会留下影子,当然不是日头下面的影子,应该说是神的气息。它会化作不同的形态活在世上。化成人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摸了摸下巴感叹道:“神族还真是厉害!”连止不再说话,也不附和我的感叹,我又问他:“为何会有一月之说?” 连止道:“我看他的魂魄不稳,应当活不久了。” 这......季千铭若是死了,自然要回到昆仑,到时候他是否记得言玉,是否还要寻她,自然全凭他想。 对付了季千铭,我又开始想如何恰当地跟怀苏解释。这半日内说话并没有避着他,他虽然没来问我什么,我再什么都不说想来也不好。最后仍是直接与他说了:“我从冥司来,是鬼使。” 连止倚在门边,我与怀苏面对面。怀苏睁着眼睛,不意外地露出一点茫然,却并无惧色。之前他必然以为我是同他一样的凡人,即使长得凶了一些,也只是个不好看的凡人。现在听到我是鬼使,不害怕也许要感谢我这张变得跟普通人一样的脸,让他觉得不可怕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0 ,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俊俏得不可方物的连止。 茫然过后,怀苏点点头,望了望门外,说道:“天色晚了,饿了没,我去做饭。”又想起来什么,问道:“鬼使会饿吗?” “鬼使不会饿,可是我要吃饭。”我笑道。 月半刚过,京城有消息传来,帝薨逝。 ☆、居安思危 月半刚过,京城有消息传来,帝薨逝。 我讶了一讶,放下正要用的凉茶,望一望旁边静坐的连止,他这预料也忒准了。消息称帝乃病逝,据我看,季千铭虽一副苍白脆弱、仿佛时时刻刻都会伤痛不支的样子,身体状况是无碍的,只是精神弱了些。因而这病逝,着实该是无病而薨。想起连止所说的魂魄不稳,我有些汗颜,枉为夜妖三万年,却没修炼出看出活人魂魄状况的本事,实在是惭愧。 踱步出了小楼,抬头看着青白的天空,也许从京城的方向会挪来一朵慢吞吞的浮云,驮着季千铭的魂魄,悠悠地赶回昆仑。连止在后面提醒我:“京城至此有四日马程,魂魄恐怕早归了天界去。” 我踱步回来,慢悠悠道:“我这不只是想瞧一瞧神仙的魂魄是个什么模样么。” 连止不冷不热道:“还能是个什么模样?不过一缕烟。” “那这烟是不是比凡人的要俊俏些?”我不由问道。 连止些微冷淡,说:“魂魄没这样的种族歧视,还分俊俏不俊俏的。” 我有些遗憾,只听说昆仑的神族们皆生得十分俊俏,比之冥司与凡尘,出色过千倍万倍,没想到死后的魂魄却都是这样一缕灰不溜秋的烟,真真教人遗憾。我本想既是神族的魂魄,不是金灿灿银灿灿至少也能盘旋成一朵佛莲形状,让人生出一点敬畏之心。连止真是一打击正中关键,不过我没将心里这想法说出,免得再遭一声不冷不热的笑。 盯着慢悠悠斟茶喝茶的人,我随口问道:“你的工作呢?怎地不回冥司赖在我这了?”虽然问的随意,仍然带着一点对刚刚打击的不满。 连止抬眼轻飘飘看我:“等中元节过了再回。” 中元节,唔,这是冥司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凡人亡故后魂魄归了冥司便没有再回人间的可能,不论被判入哪个殿都只能到刑期满再渡过奈何桥投生,只有有幸挨到中元节的鬼魂方能在这一日由鬼使带领返回人间,与忏悔怀念皆无关,愿意回便回,而人大多七情六欲,即使死后也不能放弃,因而在这一日返回人间的鬼魂乃是特别多,鬼使因而特别忙。夜妖在这一日不负责领魂魄归反,而负责逃掉的鬼魂,因而也是特别忙。 冥司夜妖数量十分有限,毕竟经得过忘川三千年戾气的肉体并不多,而夜妖多长寿,对数量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平日里尚能忙里偷闲,唯独中元这一日,真正忙得热汗蒸得似青烟。 我对夜妖这个差事一向尽心尽力,也是为这漫长的时光添些无趣的乐趣,因而中元这一日往往显得比其他夜妖热切许多。想到今年和往后的两年都体会不到那样充实的感觉,便忍不住惆怅一回。 没等到中元节,倒是等来了两个意外的人,唔,两个意外的鬼使,一黑一白,都是冷飕飕的气场。 这青天白日的,纠纶宫的两座大神屈尊这一间小楼,我免不得有些脚心颤一颤,殷勤地上了茶水。谢七爷总是笑得灿烂着却冰凉着一双眼,旁人莫想瞧出他一点心思,一点也莫如范姑娘实在,严肃着便是严肃,厌恶便是厌恶。是以即使范姑娘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我也觉得她更亲切。 谢七爷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小楼陈设,用着茶,悠悠道:“十四你收拾收拾,跟我们回去罢。”再瞧一眼十七,淡淡道:“十七也别留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遂问道:“这处罚才几时,便要我回去了?” 谢七爷没再作声,倒是范姑娘开了口:“天子殿的那位要醒来了。” “哪位?”我顺着她的话问道。范姑娘却不再理我,黝黑的双瞳中含了几分冷意,似乎我说了了不得的话。 我只好回头望向连止,连止道:“冥司之主,神荼。” 神荼,这是个相当不耳熟的名号。 冥司有十殿,十王各自主宰着分内之事,一切井然有序。在这被无尽黑夜包裹的深渊中,我极少会抬头看十殿之上的那一点隐约着的光,遂也极少想起这天子殿中其实还住着冥司之主。几万年来,也未曾见这位冥司之主踏出过天子殿。而今日范姑娘这一说法,我略微想了想,并不是这位神秘的鬼神为了保持神秘才从未出现过,而是原一直沉睡着。 三万年,凡尘已盛衰几多轮回,于凡人来说实在是个漫长无限的时光,虽我也自称一个老夜妖,其实资历并没那么老,否则怎么连冥司之主的名号都如此不熟? 据一些资历甚老的鬼使们说,天界是很讲排场的一个地方。传说万万年以前,东方度朔与西方昆仑尚且平衡着的时候,逢天界天君换位,五千里的红莲从九重昆仑开到了冥司门口,映得一向有些森森的冥司灿烂非常。与很讲排场的天界不同,冥司是个接地气的地儿,对礼节那些并没有那么看重,比如我与玄冥殿的老头儿,他便从不让我行礼,待我也很是亲切,待别的鬼使也很是亲切。 凡间有句话写得好,叫做“居安思危”。有幸我听到并且理解了这几个字,甚至在此时心里千回百转的时候一下子领悟了其中涵义,沉睡数万年的鬼帝醒来,是安还是危,这却是个问题。 我忍不住一脸忧思,连止也是静默不语。倒是一直悠哉着的谢七爷笑道:“都苦着脸作什么?不过是迎接冥司之主归来的见面会而已。” 这话,谁爱信谁信了。 送走两位无常大爷,我便收拾包裹去了,其实也无甚可收拾,不过是借着这个时候想想如何跟怀苏解释。连止跟在我身后,似是宽慰道:“这一去不过三两日,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连止说我忧心,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此时的心情,忧是有的,却不能仔细明白为何而忧,总不会是将见到万年不曾露面的鬼帝而紧张罢! 最终也只是同怀苏说是有事回去几日,便匆匆赶回冥司。 在我不甚精明的记忆里,冥司是个很安定的地方,不论面相可怖的鬼使,不论森森灼燃的曼珠沙华,就像是凡尘一座普通的城镇,鬼使们同凡人一样,只是生活着,不过是生活方式有所不同。 而今次回到冥司,非常明显的变了气息。想是冥司之主将归来,平日闲着随意惯了的鬼使们也紧张肃穆起来。 回到自己住处换了作为夜妖的正式装备,其实只是一件黑色的长衫外罩,便同十七一起去了天子殿下。十七也是黑色外罩,腰间悬着长剑,这样正式的并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1 行,忽然有种像是久违的感觉。 天子殿下乃是一片宽阔平地,跪伏了一地鬼使与夜妖,最前方的便是十王。我拉着连止跟着跪在最后面,连止似有片刻迟疑。 万鬼齐聚,却了无声息,这一片寂静打在心上让人思索不能,只是呆呆地等着。不知时间流逝几何,光华似是顷刻间溢满暗色缭绕的冥司,冷冷的光芒从上方慢慢接近,意外地在地上拉出一些影子来,我听到纠纶宫老头儿的声音:“迎鬼帝回归尊位。”接着便是底下一众鬼使之声:“迎鬼帝回归尊位。” 我忍不住抬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突兀,所幸位置最后,也便无人注意到。 那是一团缓缓燃烧着的蓝色火焰,也许并不是火焰,只是光芒缠绕的错觉,光芒中间的便是冥司之主了。远远的并看不清面相,只是一身黑衣携着的冷厉穿透了时空侵入心神。原来冥司之主是这个样子的。 又低头想着,这般不亲切的气质是如何将冥司治理得这般平和的。 结果便真如谢七爷所说,只不过是迎接冥司之主的见面会,还是一场连模样都未能看清的见面会。这位神秘的鬼帝不过片刻便回了天子殿,徒留满地的鬼使仍恭敬地跪着。待到光华完全散去,十王才带着众殿鬼使离去,夜妖们也各自散去。 原挂念着怀苏想立刻回到人间,又想受罚期间能回一趟冥司实属不易,便换了方向去了孟姑娘的驱妄台想同她闲话几句。 今日的奈何桥十分安静。 夜风吹得思绪缭绕,想着看不真切的那位鬼帝,心里竟有些许茫然,顿觉孟姑娘的酒比往日多了一份别的味道。大约是她心里也有所想,连带温出的酒也不似往日。 我仔细辨别那秀丽眉目间的痕迹,像是隐隐愁绪,尚未决定问还是不问,便听孟姑娘幽幽道:“十四,你觉不觉着咱们这里并不像是冥司?” 我脱口而出:“不像冥司像什么?冥司不是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孟姑娘怔了一下,而后清浅的笑道:“是啊,冥司就是这个样子的。” 后来偶尔想想,此时的这份理所当然果真是天真。 ☆、月黑风高 我独自回了清河,没几日便是中元节。 傍晚时候用过晚饭,我拉了怀苏一起放河灯。小楼临水,河灯映得水亮堂堂,怀苏合了手掌闭了眼睛祈念一会,水灯悠悠漂走。 这一日能返回人间的都是些普通魂魄,都是带着思念来的,人已死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一岸是怀念的凡人,一岸是鬼魂,无论生平种种,此刻也只剩一点念想。 圆月落进云层之后,两岸灯火已近阑珊,鬼使们开始领着魂魄返回冥司。 意兴萧索地回了小楼,正要关上正门,却觉得被什么挡了,使劲也没关上,回头一瞧,立时愣了,却是一个魂魄眼巴巴地望着我,如烟的双手紧紧握着门边儿。我瞪她一眼,她缩回了手,然后一个转身跑没了,眼睛里盛满了惊吓。我扶额,难不成这是想来吓唬我,倒被反吓一场? 走丢的魂魄是夜妖的工作,而眼下情况是轮不到我的,也就随她去了。怀苏什么也没发觉,径自去厨室沏茶了。 合衣躺在榻上,并未做什么事却觉得一身疲累,有什么东西压着一片虚空,之所以说是虚空,是因为夜妖没有魂魄,那沉甸甸的重量所压着的,到底是什么? 耳边有浅浅脚步声,大约是怀苏送了茶过来,安静了一会,脚步声又渐渐远了。没起身饮茶,模模糊糊有困意袭来,遂抱一团软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因这份困倦我睡得十分舒爽,醒来时心里也十分清明,只不过想着时辰已是夜半便未睁开眼睛,只等困意再来继续安睡。 半晌,我只得睁开眼,半坐起身对一旁绕来绕去的魂魄无奈道:“姑娘有何事?” 看起来尚且年青的魂魄飘忽了一下,状似娇嗔道:“你果然看得见我罢?你是谁?” “我是夜妖。姑娘有何事?”我不想转移掉这个话题,因为这是这个魂魄可能跟我有关系的唯一一件事。 那姑娘怀疑地看我一眼,仍旧未回答我:“那你怎地在凡间?” 我继续回道:“犯了些事情,耽搁在了这里。姑娘有何事?” “你是夜妖,你能帮我吗?”姑娘皱了眉,有些怀疑的神色却不假思索问道。 “你要做什么?”这短暂的生意生涯已经让我下意识问出口。 “我找一个人。”姑娘忽然背过身去,微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我陷入另一种思索,到底要不要做鬼魂的生意?若做了的话,这个姑娘是否能给报酬?这个问题还是有些纠结的,但我只纠结了一会,便果断回道:“姑娘,人已死,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呢?你找到了那人又能如何?他不会看见你,不会知道你想什么、做什么、说什么。这又何必呢?” 放下吧。 姑娘又转过身来,有些不甘道:“我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个中元节,本想来凡间能看他一眼,却找遍了各处也没有见到他。而且…”姑娘望了望四周,“凡间与我活着的时候不一样了,我不能确定他在哪里。” 我退一步问道:“你若是找到他,想要做什么呢?” 姑娘收了疑惑的神色,天真道:“你帮我告诉他呀,我没有怪他。” 我站在一片辽阔又荒芜的平地上,白云千里,远山连绵。最后我还是接受了那个姑娘的委托,进了她的记忆幻象。而这幻象的开始却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多少有些意外。 天地茫茫,渺无人烟,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顿时有些泄气。连止此时不在身边,这茫然幻象里也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说过,凡间与她活着的时候并不一样,我现在有些在意起这句话。凡间不似度朔与昆仑,是要经沧海桑田千年万年兴衰的,此时这个景象不由得让我怀疑,姑娘你到底是过世了多久?就眼前看来,若不是我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便是凡间正由盛而衰,正是生机衰落的时代。 茫然间耳边传来马蹄声,远远地,踏在地上那沉闷的声响,仿佛已能看见漫天尘土扬起。抬眼望去,两驾齐驱而来,黑衣的青年略微领先,约莫二十岁,冷静温和的脸。紧跟着的少女,眉目间依稀与那位流连人间的魂魄有所相似。 他们停在不远处,青年利落地下马,遥望这片以后可能无限繁华的荒芜,笑道:“真是个好地方。”风携着尘土自由呼啸,远山无边无际地铺展,即使是荒芜,也算得上好地方。 少女仍骑在马上,眼神远远投出去,向往道:“族长说外面才是好地方啊。” 青年声音转低:“朝夕,你要记住,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了。如果可以,你最好永远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2 不要离开这里。”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少女皱眉。 画面再次转开,同样的青年与少女,少女仍停在原地,青年策马而去,背影渐渐模糊。 时间在幻象中无声地流逝,少女的面容终于与那个年青的魂魄完全重合。 当朝夕拜别族人时,青年远去的背景忽然在我心中清晰起来,原来那是分别。而眼下朝夕又面临了新一场分别,只不过离开的是她。八年后,朝夕长到当初青年的年纪,然后背着同一个命令而远走。 这个弱小的部落,畏惧日渐强大起来的别族,决定铤而走险,派出自己的刺客去刺杀敌方首领。 朝夕的记忆幻象十分连续,自分别起,这个世界便十分清晰地印在眼里。不似边陲部落的孤风萧瑟,朝夕一路走过的山水,皆越来越生机盎然,仿佛一个新世界。想来此时的她也许片刻间忘记了命令,一心喜欢了这个向往的世界。 不久之后,朝夕落脚在一个叫做姜的城池。姜城城墙高伫,城门把守严密,朝夕在外逡巡一回便悄悄走了。待到夜深,又悄悄回来,寻了个守卫死角,轻轻一跃便上了城墙,然后一路飞檐走壁,毫不迟疑地直奔姜城中央。错落有致的殿宇让我有一瞬恍然,眼前似乎飘起了漫天火光,那个让人微微遗憾的夜晚。 起初我以为朝夕在边陲角落长大,虽做的刺客身份,其实并未有刺客的自觉,因为并无什么实践,此刻看她一身黑衣、一脸端肃地穿行在殿群中,冷静地将闪着寒芒的短刀架在一个侍卫的脖颈之上,我才把自己天真的想法打消。其实这个小姑娘,很有刺客的自觉,像是与生俱来。 朝夕冷声:“常缚住在哪边?” 短刀在夜色中显得冰冰凉凉,那侍卫抖了一抖张口欲言,却忽然全身猛颤,然后没了声息。仔细一瞧,在无人看清的夜中,何处飞来的暗器正中前胸。 朝夕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城中十分安静,偶有侍卫巡夜的灯火在不远处掠过。 将死掉的侍卫尸首放好,朝夕重新跃上殿顶。 有时候我有些庆幸,在幻象中作为旁观者的我能够看到许多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从暗处飞来的短匕,比如隐在夜色中的黑影。 黑影跟着朝夕,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因为朝夕很快便发现了他。 先开口的是黑影:“你是刺客。”不是很像疑问句,倒是毫无情绪的声音能冻得人哆嗦。 朝夕收了开始的警惕神色,反问道:“你也是?” 这月黑风高、黑衣夜行的,不是刺客还能为哪般?总不能是幽会来着。 虽是陌生人,但利害一致总能一拍即合,朝夕半真半假笑道:“若是你能杀了他,我便不用动手了。” 黑影没理会这句,丢下轻飘飘、冷飕飕的一句“你杀不了他”,便一个闪身消失了。 朝夕蹙眉,而后继续搜寻。 漆黑的一座殿宇,唯有一处亮了一抹不甚明亮的光,人影依稀投在窗棂上。 朝夕立在对面的檐顶,默默望了一回,忽然反手迅速地投出了手中短刀,约莫三十米远,短刀不偏不倚地携着夜风刺出,未至窗棂处,便听“叮”一声,短刀被什么东西打中,悄然落地。应是被发现了,殿内的灯火忽然灭掉,脚步声从四面接近。趁着夜色,朝夕果断地沿着层叠殿顶,快速地离开。 ☆、黑云压城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在想叫巾帼须眉好不好?会不会走题?其实最后标题都是随便取的╮(╯▽╰)╭ 原以为朝夕这一击失利回头会想个更厉害的法子再行刺杀,却不料幻象再次显现的时刻是在一处校场。 强大的部族自有自己的道理,而这里....我随意望了下校场内外,竟是有女将的。以我对人间的见识,女子大多是文耕,绝没有武作的道理。校场中央的女将,矫健如兔,柔中带强,不比那些男儿的身法有差。再仔细看去,不是朝夕是谁? 赢过对方将领之后,很快露出了一个半是骄傲半是得意的表情,又很快敛去。落败的将领并无气恼,倒是十分爽快地表示赞赏,上方观战的将领们也纷纷拍手,唯独最上座的中央安静着,逆着光线并未能清晰看见那人表情。 朝夕混入了军中,作为刺客,真是个大胆的手法。 手法不错,效果...似乎并没那么好。当幻象再变换,季节也已改变,时间流逝得飞快。 沙尘滚滚,马蹄轰轰。那些厮杀声、呼喊声离我很远,混沌中只有朝夕的身影是清晰的。一刀一剑之间,毫不见犹豫,杀伐间让人觉得相对于刺客,她其实更应该在这样的战场上。 所谓慧眼识英雄,朝夕这样卖命接近半年,才得到了靠近常缚的机会,便是那个她要刺杀的人。这一识还识得相当近,朝夕成了副将。这官职多大我不清楚,就是议事之时离上位的常缚不过两人距离。 我站在朝夕身边比划着她那把藏着的短刀以什么角度飞出去能正中常缚要害,比划许久还是觉得朝夕右侧的俩人有点碍事。穷极无聊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朝夕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啊! 发现连最根本的问题都还不清楚,我对这趟本就没信心的生意更加失落。身侧的朝夕笔直地站着听各位将士议事,余光却是直直地朝着常缚的方向。 我不禁仔细端详起这个人来,意外地发现论起样貌来与十七不遑多让,只不过十七的眼神是淡的,这个人更加冷酷些。 大约又是半年,也许是一年半、两年半,当季节变得与幻象之初一样时,朝夕终于把与常缚之间的两人距离给抹掉了。这意思是,她升官了。所幸这段时间内,常缚的军队四处征战,并未入侵到朝夕的部落。偶尔看到那个广阔的地图,也会想想,成全常缚做个时代英雄也不错。 即使幻象还未到最后,想来也是能推测到结局的。朝夕的魂魄与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她大约就是死在这个年纪,更可能是死在刺杀之事上。 直到朝夕站在常缚身边,这两人都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努力升官之后,朝夕终于不用奔波在战场前线,她就站在常缚身边,静静地看他部署将士。在出发的鼓声中,我看到一闪而过的银光。 朝夕在等,等一个能与常缚独处的机会。这个策略是个好策略,没有任何护卫与机关,刺杀成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只有一个问题,常缚的身手究竟如何?那银光有所犹豫,最终隐去。 这样的机会只能有一次,朝夕还在犹豫。于是这短短的低头犹豫,被转身的常缚看到了,可能看成了发呆。他说道:“把自己的营地也当做战场,不要掉以轻心。”冷淡的声音,朝夕略微慌乱地抬起头来,却很快应道:“是。” 本来晴朗的天却忽然暗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3 下来,惊了两人。常缚丢下一句“去牵马”,便迅速进了营帐。 两人奔驰在战道上,朝夕问道:“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因为常缚的战马速度实在是快,朝夕跟得吃力,气息有些不稳。 常缚压了眉头,眼神深暗,回道:“巫族是个会祈雨的部族,且地处群山之中,尤其部族入口之处,悬崖峭壁,”说话间抬头看了下成片聚集的积雨云,继续道:“若是遇上暴雨,那岩石落下来,就是天然的屏障。” 朝夕蹙眉思索一回:“我们是去阻止将士们前进吗?” 常缚更加冷了声音:“是让将士们在雨落下之前通过那片沟谷。” 追上行军尾处后,军令便一层一层地传到前方,很快将士们便调整了步伐。 云聚集得更加浓厚,整个天空都是昏沉的,黑云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很快便化作暴雨倾倒下来。 在雨落的前一刻,所有将士走出了沟谷。倒是朝夕,不知为何驻马不前。雨水砸落下来时,她还在沟谷中,盯着右边的乱石发呆。 常缚在不远的前面回头,催促道:“牧将军,跟上来。” 朝夕转头茫然地看着他,而后乱石从上方滑落。我看到常缚皱了眉头,策马冲过来,朝夕似乎没注意到这意外,只是盯着飞驰过来的人。 乱石摩擦的声音很是刺耳,落在身上肯定也相当痛。 滚滚石流将两人冲向更多的乱石之中,我看到最后一刻常缚拉了朝夕的手,将她带进怀抱。 很快骤雨停歇,想来是巫族已降。 暴雨之时是寂静的,暴雨之后仍是寂静的。 山林的边缘,乱石被阻挡在外。昏过去的朝夕睁开了眼睛,最先注意到的是身边毫无声息的常缚。他躺在那里,半身被乱石掩埋,仍旧皱着眉头,有石子在他脸上留下划痕,一只手仍然握着朝夕的手。 朝夕用力将手抽出,半撑起身,脸色苍白。 “你不该救我的。”她喃喃道。 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躺着的人,朝夕摸出她的短刀,刀鞘有磨损的痕迹。她扔了刀鞘,将锋利的刃对准了此刻毫无防备的脖颈。 “我赌你,不会见死不救。”低低的声音散在风中。 常缚不会见死不救,那你呢?难道又会选择在此时杀了他?这样你便欠他两条命。计策好,却算错了人心。 朝夕做不到。 收起短刀,将一身乱石推开。常缚本不打算亲上战场,因而只着了一身软薄的战衣,现在被乱石划得面目全非。右腿上浸着浓厚血迹,也不知是伤了还是已经断了。 并没有醒转的迹象,朝夕环顾四周,摘了两片肥厚的草叶,循着不甚清晰的水流声而去。我留在原地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划伤并未影响他的样貌,倒是添了一些野性的味道,薄唇微阖,无意识中形成一个冷酷的弧度。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命去救一个部下?而朝夕口中的“赌”,依据又是从何而来? 都说旁观者清,我这个旁观者却没能从已知的记忆中得出任何常缚会来搭救朝夕的根据,许是这个庞大记忆中被忽视的那部分,朝夕经过了许多观察思考罢。 将一捧水喂了常缚,再把人移到一旁干净的草地上,朝夕开始处理起那个看起来有些可怖的伤口。用来刺杀的短刀现在成了割断战衣的工具,扯下那片衣料时,伤口露了出来。横亘着的一道深刻划伤,从膝盖到脚踝,整个小腿血肉翻飞。朝夕咬了牙,又去接了些清水过来将伤口四周擦拭了下,然后从自己身上还算完好的战衣上选了干净的一处撕下长条。由于常缚刻意的保护,朝夕没有严重的外伤,只有几处擦破。一番动作下来,常缚仍旧未醒来。朝夕显露了一点担忧,甚至去探他的鼻息。 他们从沟谷的缺口被石流冲下来,不知到了多远。当天色要暗下来的时候,一直待在常缚身边的朝夕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陡然站起来,往山林外侧走。我跟过去,与朝夕一样惊住了。他们原来、原来是从一个几丈高的陡坡滚落下来!这样高的坡,再有树木遮挡,即使有将士来寻他们,不往意外方面想的话,很难发现。 朝夕望了一会,许是觉得担忧也没用处,便又返了回去。此时节树木正青翠葱茏,想捡一些柴火都有些困难,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到一棵枯萎的树。朝夕面露喜色,三两下切了几段干松的树枝回来。 火势不大,勉强照亮着一方,驱赶着走兽之类。朝夕抱着手臂靠在树根上,没过一会便闭上了眼睛。 这幻象随朝夕的记忆而变动,她一闭上眼睛,我便几乎听到了鸟虫的晨鸣。 常缚醒过来了,只是,神情却不大好,英俊的脸上是一种不该属于他的茫然。朝夕睁开眼睛,茫然环顾的常缚才似乎注意到有个人在这里,问道:“你是谁?”声音干涩谨慎。 朝夕还未全站起来,将将要绽开的笑凝住,脸色刷地白下去,震惊得全不能言语。 没有答复,茫然的男人更加狐疑,同时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眼神在右腿与朝夕之间逡巡一回,似乎揣摩着其中利弊缘由。 朝夕仍未缓过神来,唤道:“将军?” 据我浅显的推测,常缚很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磕坏了脑袋,忘记了一些事。 “你认识我?你是姜城人?”听朝夕如此唤,常缚试探着问道。 朝夕茫然点头,又茫然摇头,失忆这个事实显然不是谁都能立刻接受的。此时就显出我这个旁观者的从容了,左右这只是别人的故事,犯不着担心。 常缚垂了眼睛,沉默一会,问道:“现在是什么日子?” “元姜十二年五月初九。”朝夕答道。 男人脸上的茫然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深沉,这个人其实很了不得,什么样的状况都能迅速调整适应。他继续追问:“姜城的军队打到哪里了?” 朝夕回道:“昨日,攻的巫族。”又望了望陡坡那边,“应当已降。” “你把从一年前的四月二十三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全部。” ☆、各为己诺 作者有话要说:  吾下意识觉得。。所有随手拈来的标题中,此标题最合内容。 我觉得常缚失忆这个事情毫无意义,至少在他与朝夕的关系上面,因为在他去救朝夕之前,他们其实一点也不熟。我不觉得这能改变什么。 而这个人,从他的神情来看,即使他不记得这一年之中发生的事情了,总体还是在他的计算之中。因而这个意外带来的失措并没有持续多久,即使朝夕看起来仍旧不怎么安心。 山林无人声,即使树林茂盛,也显出一种奇怪的空旷感。 在给常缚讲完她所知的事情之后,朝夕便沉默地去找吃食。这个季节并没有野果子,于是她设了个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4 小机关,也轻易地捉住了一只因为体型圆润看起来行动不便的野鸡。没想到朝夕处理起野味来也十分熟练,拔毛、去脏腑、清洗、架火烧烤不可谓不一气呵成,而最终那在火上翻滚的油光水亮的烤鸡,即使闻不着味道,看起来也十分诱人。 朝夕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常缚,又望了一眼手中的烤鸡,并没有立刻分食,而垂头想了一想。再抬头时一脸不知名的勇气,却只仍然抽出未刻意隐藏的短刀,细心地切起烤鸡来。说是切,并不是切菜般细细的,不过是分成了几片,便于进食而已。 “将军。”朝夕将成片的烤鸡放在宽大的绿叶上,恭谨地递过去。 常缚神色自然地接过,动作间几乎可见一种让人意外的优雅。漫不经心地瞥过落在地上的短刀,常缚淡淡道:“这把刀倒是别致。” 朝夕低头瞧了一瞧,默了片刻才回道:“这是兄长留给我的。” 闻言,常缚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下,有些莫名,朝夕未曾留意,我也未放在心上。他语气仍旧平淡:“那便好好收着罢。” 也不知朝夕将没将这话听进去,也不见她收起短刀,倒是仍保持低头的姿势,隐隐还能看出些微不同的情绪。 当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起她的兄长来时,她忽然抬起了头,又是那样莫名的勇气,问道:“将军为何要攻打别的部落城池?”一个问句,很自然也很意外。 常缚神色不变,以一种近乎缓慢的速度吃完手中的鸡块,侧过脸,看着认真对着他的朝夕,缓慢道:“为了保护我的城民。” 朝夕哑然,这可能与她猜想的答案不同。见到这样的反应,常缚也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添了句解释:“总有人要一统这个纷乱不休的世界,既如此,不若由我来。” 从一点茫然震惊到思索沉默,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朝夕轻声回道:“若是别的部落也要保护自己的子民呢?”声音低低的,相对于发问,更似自语。 常缚不语,撑起身往林子外走了两步,因为腿伤严重,走得极慢。 “保护的方式不同罢了,没什么可怨的。” 静立的男人忽然道。 朝夕的勇气泄了去,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这个反常模样让我一瞬通透起来,这个姑娘,莫不是想用劝说来停止眼前这个人对自己部族的威胁?该说是傻呢?还是天真呢? 只是眼前这个情状,若说朝夕有一天真能够对常缚下杀手,我也是不信的。其中的道理就像是我无意让怀苏没了爹,他开始未怨我,以后也必不会怨我。朝夕自己放弃了刺杀常缚唯一的机会,我可不觉得她头一回念着救命之情放过他,以后便能不念。说来说去,也是她自己的错,既决定走了这路,又怎能犹豫回头? 显然朝夕自己也明白了这一点,才有了劝说这一想法。只是这样心志坚定、运筹帷幄的人,又怎可能因为几句话而改变。倒是朝夕,反被这几句话弄得迷茫起来。 幻象再变化之时,他们已在暂时驻扎的军中,想来是将士们终于找到了人。 常缚的腿伤没怎么见好,原本只是血肉外翻,现在竟有些腐烂,瞧着十分瘆人。军医给他上药之时手都抖了,半白的胡须也翘了起来,颇有些长辈对小辈的无奈:“跟随将军多年,还未见过将军遭过这样的重伤。”半坐着的男人眼里含了点笑,道:“哪里算得重伤,不过一道划伤罢了。”老军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营帐内一时静得很,朝夕始终守在一旁。军医退出去没多久,便有别的将领进来,向着上位的常缚抱拳道:“将军,巫族俘虏已带到。” 进来的是个女子,简单的青衫,冷静的面容,像是春寒未消之时绽出的一朵梨花。 这一朵梨花轻飘飘地落进营帐,让一室寂静中浮起了暗香,却是个美人。 常缚凝神片刻,方道:“不知吾之言,祭司考虑如何?” 青衣的美人祭司始终淡淡地望着眼前的人,半分也未有俘虏的狼狈失态,闻言只轻回道:“恐怕青冥的能力会让将军失望。”声如青玉,冷而空。 常缚不怒不笑,毫不在意道:“只望祭司在吾有求之时,不会推辞。吾定当保全巫族一脉。” 那双冷静的眸子露出半真半假的笑,青冥回:“那便望将军信守此诺。” 美人走了。我伸手呵欠一回,暗想以后要不要换个方式做生意,这样漫长的回忆,其实有些无趣。无趣之余会想,朝夕有何打算?若我是朝夕,我又当如何做?奈何不在事中,实在无法体会一些感觉。 朝夕若有所思,这若有所思的目光还直接投向了常缚,很显然地让人注意到了。 常缚也看向她,淡声道:“巫族祭司不仅善祈雨,还善引魂。”话未完便低笑一声,笑中带着无奈,似乎他自己也不信。当然我也不信,凡人死去后便不再受凡间一切束缚,而归冥司管理。朝夕显然不懂:“将军要为何人引魂?” 这一问便有些僭越了,因为常缚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低斥道:“多事。” 由地图来看,大约姜城处在凡世中心,因而在这个混乱的末世时代仍保留着一点生机与繁荣,姜城军队在众多外侵的部族中也尤为强大,一路攻城掠族,可谓势如破竹。常缚的笑益发深,却始终让人觉得不带感情,仿佛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直到一次混战,大约因为敌方数量多且异常强大,常缚比以往谨慎许多,甚至亲自上了战场,久别前线的朝夕也跟随着。 是在一处峡谷中,两边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岩石嶙峋,从遗留的干枯树干可以猜想,从前的这里应该也是一片葱茏。 砍杀声在峡谷中久久回响,两面的敌军埋伏夹击,上方滚落的巨石,让姜城军队措手不及,阵型几乎立刻打乱。常缚冷眼看向四周,果断道:“全军集中,前方突围!”朝夕一骑不远不近地在常缚身边,为他清扫无暇顾及的敌人。 那支银色的箭迅疾地飞来时,我能听到它掠过许多人耳边的风声,像呼又像咻的一声便穿过人群直直射向挥剑的常缚。 这个情形十分眼熟,果然,下一刻身穿银白战甲的朝夕便扑了过去,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始终那么清晰。 我忍不住扶额,为何这些姑娘在生死关头总是选择用身体去挡,难道用手中的剑挡一挡会慢些? 常缚回头便看见正滚落马的朝夕,她胸口插着箭,明明很虚弱的模样,却偏偏扯出一个笑,对着常缚,然后慢慢闭了眼睛。 于是幻象再次变化。 仍旧是一处营帐,面色苍白的朝夕着白色单衣静静地躺在那里,常缚坐在一旁翻着书。手指微动,人便醒了过来。 在看到朝夕躺在那里的时候我便凑了过去,想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5 瞧瞧她的伤,结果看到的却是醒来后一瞬的茫然,眸子亮了下却很快黯淡下去,茫然也变成失落,仿佛不想醒来一样。 常缚立刻注意到了,欠身靠近了问她:“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朝夕微微侧头,眼中无波无澜,声音中有一丝虚弱:“战况如何?” 容色斐然的男人无奈轻笑道:“顺利突围,伤亡并不算严重。”这一抹轻笑犹如冬日梅花,忽然的绽放教人措手不及,却又沉迷于它的冷与色。下意识望向朝夕,那安静的眸子里有一束亮光流过,却很快垂了眼敛去。 常缚唤了军医过来,朝夕的伤已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只是伤的位置特别,将养的日子需长些。对于无需上阵,朝夕一直表现得很释怀,或者说是豁达。 在她能借着支撑下地的时候,常缚忽然在她耳边道:“你救我一命,我允你一事。” 朝夕茫茫然抬头看他,却并不说话。常缚继续道:“任何事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任何事…”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朝夕垂头思索这几个字的含义。 “将军下一处准备征讨何处?”茫然变成了坚定,朝夕问道。 常缚暗了眼神,换了冷色,淡声道:“零戎。” ☆、血落玉碎 零戎,位于姜城正北五百里之处的浮玉山,是个不过千余人的小部族。这个小部族能在外患中独立一方,大约凭借的不是力量,而是过于偏僻,无利可图,未曾被野心者放在心上。 这些信息从地图上能看出一二,而朝夕来自零戎,不过是鉴于她此刻神色的猜想。微微垂下的煞白的脸,勉力扶住的冷颤的身体,在“零戎”二字始出口时,便是止不住的冷汗。 常缚察觉出她的不妥:“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朝夕摇头,轻声问道:“零戎不过是个群山中的小镇,有何处利于将军,让将军不惜迢迢远路征讨?”疑问甚重,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下属的疑问而已。 “外人看来,零戎不过尺许地。要与不要,无甚分别。” “不过…”常缚意外地露出追思的神色来。“很多年前,我各处游历时曾到过零戎。那里的一个小姑娘告诉我浮玉山的传说,说是在浮玉山之中,有昆仑玉。” “昆仑玉…”朝夕念,然后仰首笑道:“那不过是个传说,定然不是真的。将军为何信了?” “姜城正殿的古画之上,绘的便是昆仑山。虽昆仑山也只是传说,流传的昆仑玉却是真的。昆仑玉,能引魂。” 昆仑玉,这个物什我竟从未听过,若是神界流传下来的,说不定真能够引魂呢。 “那将军征零戎,便只是为了这昆仑玉?若是零戎一族献上这玉,将军可还有意?” 常缚莫名地看着身旁期待又坚定的脸:“那自是随意了。” 柔美的笑容绽在朝夕五分病色五分丽色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味道。她笑着,很开心的模样:“那朝夕便求将军允一事,朝夕取来昆仑玉,将军便不再征零戎。” 未有任何疑问,常缚几乎是立刻答道:“好。” 不知朝夕再回零戎是何感受,我却是挺喜欢这片连绵的广阔世界的。这向着无限远处蜿蜒的便是浮玉山,苍茫的色彩,没有绿意的生机,却自有一种勃勃感。 朝夕立刻去拜见了族长,告知了常缚的意思。 族长手中长杖一下子敲在石地上,冷哼一声:“这样的骗局你也信?朝夕,你还真是越活越天真了。” 朝夕低眉顺目:“只要零戎不遭战火,昆仑玉给了也罢。我信那位将军所言。” “呵呵呵呵。”冷笑刺着耳膜,“你的兄长是零戎第一勇士,一去多年未归,怕是早已遭遇不测。朝夕,你又凭什么相信那个可能杀害你兄长的人!” 薄削的肩膀明显一震,我心下也是一凛,倒是忘了这一茬,朝夕的哥哥多年之前也是奉命刺杀而去,不论她此刻是重新想起还是一直记着,这都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结果。 “我信他。”朝夕抬起头,直视着黑衣肃穆的族长,坚定无比道。 昆仑玉在浮玉山不仅仅只是传说,极少数的零戎族人知道,昆仑玉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就在零戎。朝夕是其中一个。而这玉其实除了常缚所言的引魂,并无特别之处,也就并没有什么人想得到它。 任谁也想不到,这昆仑玉是融在人的骨血里。当族长平静地用短刃划开手腕时,身边只有朝夕一人,血汩汩流出,初落如瀑,后渐渐凝成细线,落进石上奇怪的纹路中。 此处据说是零戎的奉堂背后,前面隐隐有烟火袅袅袭袭,这里却是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壁光滑、洞内无物,只有这一块镂了奇异纹路的横石。 血落成玉。 “浮玉山的传说,只流传在浮玉山的零戎,世世代代的零戎人守护着这个秘密。既是秘密,便总有一天会流落出去。”族长的声音沙哑起来,携着一些年久的疲惫。 “因是上古神物,即便没什么确切的特别之处,也引得许多人虎视眈眈。若真的交出此玉便能挽救零戎,想来祖先也不会怪罪于我。” “朝夕,你将这玉交与那位将军。零戎的安危,全系在你身上了。” “若他食言,你能报得几分便是几分,左右一个零戎,终敌不过他们。” 族长的话尚回响在耳边,外面便传来了喊杀声,凄厉、痛苦得比冥司最下层的邢狱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夕握着那块通体莹白的玉,任谁也想不到它前一刻还在人的血液里,她对外面的声音似乎仍是茫然状态,早已背过身去的族长却颤巍巍,“呵呵”地笑出声来。 这一声惊醒了她,朝夕循声望了过去,接着冲出了石洞。 零戎依山而活,房屋便都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垒砌而成,表面磨得还算平整。如今这样的平整上泼溅了粘稠血液,看起来诡异又可怖。 持刀剑的异族将士,无寸铁的族人,尸横满地。 摸索在尸身中,一个个将脸转过来,想看清楚,手势匆匆而颤抖,想来是极痛苦的。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 她在重复这毫无意义的忏悔之言,我随意瞟了下周围团团浮起的魂魄,没有怨恨的痕迹,许是死亡来得突然,他们尚未能反应过来。 忽然,眼前一黑,幻象渐渐模糊,心下立刻反应去看一眼伏在地上的朝夕,背后一把利剑。 这记忆,竟、竟就这么没了! 叹一声,闭上眼等着幻象完全消失。 朝夕的魂魄仍等在卧房之内,我瞧她一眼,走到桌边倒了杯冷茶,慢悠悠喝完,也没理睬那可谓热切的目光。 终于,在那目光快黯淡下去之前,我调整了严肃的表情,直视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6 她:“朝夕,我同你说过,人死了就不该再有牵挂。爱也好,恨也罢,当你身死,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前的那张有些模糊的脸便渐渐冷了下来。我下意识摸摸腰间,在凡尘我并不会随身携带长刀,况且,此时我也并不想动手。这个动作只是职业本能。 是的,眼前这个魂魄不是普通的魂魄,乃是怨魂。朝夕死了,却是含恨而死。 这个姑娘,生时真天真,死后伪装天真,教人无奈。 “你全部都看到了?”她瞥一眼落在榻上的镜子,怀疑道。 我点点头,应了她。之前被罚去玄冥殿的时候我便看过许多人间的爱恨背叛欺骗,虽不怎么理解他们的心思,那些痛苦却是能看出来的。当然从这个幻象开始不久,我便知道朝夕的结局不会太好。死有多种方式,我知道她会死,并且可能死的很无奈。初到姜城的那个夜色里,朝夕或许没有看清身后的黑影,我却是知道的,那样冷眉冷眼的人,便是常缚。 所以,这居心叵测的刺杀,掉进的不过是一张编织好的陷阱。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朝夕带了点急切问道。 我不以为然看她一眼,回身整理床铺,淡淡道:“你已经死了这样久,难道以为他还能活着?” 身后没有什么声息,我继续道:“他或者因作恶多端仍留在冥司受罚,也或许早已轮回。”想起作恶多端这个词,手上顿了一下,差点笑出声来,因这词看起来十分有理,其实跟那个人很不相配。 朝夕十分不见外地往榻上一坐,神情迷茫,低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有许多事情我想了很久,只能隐隐约约明白。将军为何骗我?零戎又何以致被屠族?更甚至我会想,将军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将军?所有我看到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假的?”一声一声,低回宛转,如泣如诉。 我给她一个直截了当的答复:“姑娘,你不若回冥司喝一碗孟姑娘的汤,轮回去罢。这些过往的事情,真假是非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若你忘了它,它便什么都不是。” “你说的对。”低回的声音又响起来:“那我等的这些年,算什么?” 不由扶额,这真是一个固执的人。我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办法。要么你继续找他,要么便去轮回。后者不易,前者更不易罢。” 这个生意做不了,我便准备赶人,不,赶魂了。她留在这不走对我无甚影响,我却不想她吓着怀苏。虽怀苏可能不受这些惊吓,总归凡人与鬼魂一起不太好。 但是她这一步三回的,不知怎地就挠着我的心尖。夜妖天生没什么同情心,冥司那样的地方并不需要,我只能认为自己在凡间待了一段时间也有点人情味了。我挥挥手,无奈道:“你先留在这里吧。” ☆、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自己从没用心体会过,这磕磕绊绊的故事总是缺了什么。因为自身性格的平淡,导致笔下人物角色也是淡漠,这真是个天大的缺陷。 我不擅长写复杂的故事,一向长驱直入,没有什么渲染,这个故事里早就设定好了时离,补充大纲的时候却发现——仙侠小说的人物性格,还真是差不多呀。 中元节一过,清河浓郁的沉悲之气便散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同包子铺大爷闲话几句后提着一油纸的包子往回走。 怀苏被我赶去了学塾。从前我以为他这个年纪不去学塾乃是天资聪颖可自学成才,最近方知原是他那个爹爹舍不得酒钱,我也顿悟过来,再聪慧的孩子也需要一个高尚的先生去引导,所以费了好大的口舌将他哄了去,虽然最后怀苏只妥协在已经交了的学费上面。 怀苏不在,我也懒得忙活生火做饭,那日被我一句话留下的朝夕也只安静地待着,话也不多。我未提起寻找的事情,她也不问。 终于,在五日后,连止出现了。看到他一身风尘却十分从容地站在门口,我露出一个笑。连止会来在意料之中,因朝夕这个怨魂在这,冥司总会派夜妖过来。而我断定过来的是连止,大约是默契? 笑着斟了杯冷茶,莫名感受到眼前之人情绪似乎不好,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果然,用完冷茶,连止面无表情问道:“这次又为何留下这个怨魂?”语调不善,我自己也有些赧然,从前我真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夜妖。 朝夕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听了连止的话也同样有些好奇地看着我,迎着两道目光,我勉强端着一张脸,严肃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端正的余光之中瞥见连止微微抽搐的嘴角与朝夕一手捧腹一手捂唇的怪异姿势。 自己尚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为何就留下了她,只能胡乱编个说法,至于人情味,三万年为妖三月为人,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将朝夕之事草草讲了一遍,连止将目光投向又安静在一边的魂,沉着目光:“你此番趁着鬼节逃出冥司,想必魂也受了伤,”顿了顿,“记忆有所缺失罢。” 唔,是了。我所看到的朝夕的记忆确实有些不妥。但此时我并不想再纠结于那个幻象的一切,那只是事情在了结之前无关紧要的过程,若是能直接寻到常缚,我并不想走这个弯。 连止摇头:“想必那人早已轮回去,轮回几世暂且不论,你即使寻到他,他也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讲道理的话总是相似,我说服不了朝夕,连止想必也不能。朝夕垂了头,将乌亮的脑壳顶对着人。 一室忽然更加沉静,窗外深绿的柳枝柔软地摇着。 未几,连止深沉的嗓音忽然响起:“你想寻他,不过是求个答案。这个答案由谁告诉你,无关紧要。” 朝夕猛地抬头望着他,我心下也了然,问道:“你可以知道她要求的答案?” 连止答非所问,目光凝向桌上的古镜,幽幽道:“这镜子,与我有些渊源。” 我感觉到脸皮抖了抖,耳边响起多日前一声冷冷淡淡的“捡来的”。 不再多说,连止以手结印,口中默念着什么,镜面流出朦胧光线,似浅浅月光,缓慢包裹了朝夕,她面上渐渐露出痛苦神色,捂着半透的胸口,挣扎着望了连止一眼,晕了过去。 再次进入朝夕的记忆之中,仍是荒芜的苍茫天色,两骑如印象之中那样飞驰而来,同样的青年与少女。此刻再听青年所言,终有所悟。 这些记忆不久之前才在眼前掠过,此时再看基本毫无心思。在冥司时我虽爱凑热闹,但是很不爱八卦,心里总觉得这样不太尊重旁人,因而还被鬼使们取笑过。 连止安静地走在我身边,忽然道:“凡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太多的好。”听到这话,我将沉浸在自己事情中的思绪拔了一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7 拔,思索一回,问道:“夜妖会卒于凡间,这个事莫不是真的?” 我在冥司的三万年来夜妖的数量并不怎么见增多,每隔个千百年会从忘川河底游上来一个满身伤痕毫无记忆的夜妖,却也有夜妖往人间去再也没有回来的例子。这样的例子多见几个,慢慢在冥司就有了消息,说是夜妖受不住人间生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肉体灰飞。想到这个我心下恻恻,向连止投以悲伤的目光:“是不是我最近犯的事多了,五殿阎罗瞧我不顺眼,才派我来的人间啊?” 连止望我一眼,似乎在思索,片刻后道:“有道理。”顿时一股凉气从脊背升起,我自觉地颤抖了下身体。想想自己一向恪守本分尽职尽责,不过最近才出了些事,竟然做到这个地步,人心可畏,人心可畏呀。哀叹地摇头时目光擦过连止英俊的脸,立刻顿住,那一向淡漠的脸上露了一点揶揄之色,见我直直望着,嘴角竟上扬了些。 惊讶之余终于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他的笑言,并不作数,升上来的凉气又降了下去。 “五殿的意思不好把握,夜妖不适合长居人间却是真的。”连止道。 “你能说说,这是为何?” 幻象中朝夕正在校场内,一招一式翩翩如风,忽然想起那个看不清神情的人,我示意连止等一会,往台上快步走去。 确是常缚。端坐在高位,目光笔直地望着台下的朝夕,只是那个神色,怎么瞧着都不单纯,像是深思,又有些嘲讽之意。 幻象流转,连止望着流逝在虚影中的人,忽然道:“那人应当是认识朝夕的罢。”闻言我准备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却生生停住,因为其实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朝夕刺杀那一日,常缚只留了句算是提醒的话语就离去了,以他的身份来说,完全是不合时宜的仁慈,若不是认识朝夕,怎么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既知晓了这一层,再看常缚对待朝夕的态度,确实要宽容许多,以一个刺客的身份来说。我暗自揣摩着,可能常缚是将朝夕当做了普通的部下,而朝夕在征战方面,简直天赋异禀,让常缚赏识得很,才晋升得如此快速。 而朝夕缺失的记忆,也就是寻常的随着常缚东征西讨的过程。野心勃勃如他,似乎并不是个残酷的人,战乱时期的将才,张弛有度,很得军心。 直至巫族一战常缚意外失去了一些记忆,按他所说来看,不过是一年多的记忆,应当无甚影响。连止却若有所思望着那人:“他将朝夕忘了。”我点头,并未觉得不妥。 连止又道:“朝夕手中那把短刀,是她一族的特有之物罢。”我仍旧点头,仍未觉得不妥。连止目光定住,却是问我:“你认为他是能两度仁慈的人麽?” 一碧如洗的山林间,朝夕仔细地处理着金黄的烤山鸡,小风阵阵拂起少女碎发,她身后的男人静静地靠着树干,望着少女的背影,平和成了冷漠。 “不是。”既然零戎被灭,朝夕冤死,那么至少能得出常缚利用了朝夕的结论。同样的局面,常缚作了完全不同的选择,这可真是…一念之间的极端。 ☆、恩怨两散 当朝夕毫无生息地躺在血海中时,幻象并没有急急消失。 连止目光沉沉,结了个印,我心下了然,这幻象的确是受他控制的,虽我好奇心并不如别的夜妖旺盛,却也是有的。于是漫不经心道:“天界与冥司不睦已久,你流落冥司三万年,怎地没见昆仑来人寻你?”连止结印的手势一顿,却没应这个问题,淡淡道:“我并未想过瞒你。”话一出倒是让我一愣,思索一会才明白过来,连止从未同我讲过他的来历,我也自然而然地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夜妖,这些水到渠成的想法,其实只是我自己的错觉罢了。连止未提及,我便默认,也算不得隐瞒。他这样淡淡的解释,让本就是逾越追问别人私事的我更多了几分汗颜。 于是我立刻撇开这个话题,望了望这原该立刻消失的幻象。朝夕的尸身被淹没在尸海中,我走过去,静静望了一会,朦胧的青烟渐渐缭绕成形。想来朝夕刚成为怨魂之时便被夜妖带回了冥司,一困便是许多年,却怀着这股怨气不肯散去也不肯轮回,才趁着中元节逃了出来。 在等冥司夜妖到来时,我百无聊赖地回头,这才发现连止依旧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想起不久前追问过的事情,顿时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明明一向把这个距离保持得很好,怎么偏偏问了这么个事情。呼出一口气来,连止的目光忽然转向这边,我下意识便偏过了视线。 这一偏就看到了朝夕手中紧握的东西——昆仑玉。明明是从人的血液中化出的,却一片莹白,无暇得很,当然也看不出别的什么不同之处。青烟缭缭已成人形,尸横遍地,零戎一族被屠了个干净。很快,冥司的夜妖赶了过来,匆匆将朝夕的怨魂收走便赶往下一处。来的这位同僚并不是很熟,只约莫记得样貌。 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过身向连止寻求意见,这个被他延续的幻象,怎么才能得知常缚的去向。 连止静静地瞧了那昆仑玉一眼,道:“失了气泽的昆仑玉不过一件死物,怕是引不了魂魄。”我略略吃惊,不是为这意外的消息,而是为连止语气中那一点点怨,我脱口而出道:“气泽是什么?难不成这玉上寄了谁的神元?”又是那明显的动容,连止低垂着眼,好一会才道:“过去是有的,已经散了许久了。” 我没有再追问,连止忽然抬眼,那隐晦的难以启齿的不安便撞进了我眼中。以我对连止的了解,他并不是会把这样的感情外露的人,如今他在我面前露出这种神情,那必然是因为,这个东西同我有些关系了。 冥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没有谁会去探究一个夜妖的过去。冥司为凡人备了十八地狱,残酷的刑罚数不胜数,能罪恶到需要丢进忘川河的凡人,在我三万年的时间里,不过一两个。因而,其实忘川,是对已死去的十恶不赦的天界神明的惩罚。从前我未想过,自己会是那寥寥一两个之中的一个,也不曾在意过,自己生前可能是昆仑的某个神明。 夜妖没有生前的记忆,魂魄被忘川戾气磨碎灰飞。神元是神族的命,魂魄承载的是记忆。失神元而殒命,失魂魄而重生。不管生前发生了什么,一死已经算是最大的偿还了,那些恩怨或是罪恶便同后来的夜妖再没关系。 我笑道:“散了便散了,天界的神明也不是就能够永生不灭的,自有缘起,也有缘灭。”胡扯一通,后知后觉这不算安慰的话的确是胡说八道,正想说些什么来补救下,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常缚携着他的佩剑,领着刚刚进行一场屠杀的将士们,刀尖仍在滴着血,脸上都是如出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8 辙的漠然。常缚走到朝夕身边,拿走了她握着的白玉,凝了那玉一眼,目光移到朝夕染着血污的脸上:“别怨我狠心。若有来世,别再轻信一个敌人。” 若我不是看多了凡人心思的诡谲,指不定这时候得好一番嘲讽。朝夕救常缚一命,却合族被屠,自己也死于非命。偏偏这恶果,只是因为她的心慈手软、她不合时宜的天真。 幻象开始跟着常缚的记忆走。那失了气泽的昆仑玉被放置在像是祭台的石案上,青衣冷颜的祭司闭着眼睛,双手合成一个奇异的姿势,唇形微动,像是念着什么。与祭台正对的平地上画着一方怪异的图案,仔细瞧那颜色,应当是丹砂,而常缚此刻便盘坐在那丹砂之上。 渐渐有轻细的尖啸声传来,四面八方的,全都是这一处的还未牵往冥司的死魂发出的声音。我心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常缚所谓的引魂,莫不是找回他失去的那部分记忆罢?他丢的那点魂识指不定飘到何处、散没散还未知呢。 我忍不住唏嘘一回:“他那点记忆有甚金贵,值得屠了一族来抢这个玉?” 连止道:“屠族并不是为了抢玉,”顿了一顿,“是祭玉。” “祭玉?何为祭玉?” 连止道:“昆仑玉出,必血祭才能稳其性,这其中有许多渊源,却不知怎落到被这些凡人得知。” 闻言我心中一沉,愈发觉得连止离我遥远起来,明明先前还同为冥司夜妖,忽而得知这万年来原是我弄错,又听到这短短言语间全是我不知晓的世界,越想便越有些寂寞,忍不住长吁短叹一回:“想必你居昆仑之时比冥司的日子要更有趣些罢?何时能说给我听听?哎,不对头,这昆仑玉既名昆仑,必是出自昆仑山罢?这其中的渊源你能说给我听听麽?” 一股脑把话兜完,我觉得我这胡说八道的本事有所长进,大约是近来在人间待得多了,受了人间生气的影响,心性不稳,比之我在冥司那时,不淡定了不止一星半点。 连止大概也听出我话里的一点小刺,淡淡道:“昆仑没什么有趣的地方,比不得冥司。”这话十分让人难相信。回想起老鬼使们从前絮叨过的天君换位时开到冥司门口的千里红莲,别说千里,冥司连一朵红莲都没,我没能见过那排场,但是听孟姑娘说起,那红莲是极好看的。有着极好看的红莲,昆仑也定是个极好看之处,这个好看也是一种趣味。连止的话不可信,但是他认真的语气还是让人很受用的,我也不再计较他避而不谈的渊源。 闲话间青衣祭司的仪式似乎已经完成,莹白的昆仑玉上忽现一股轻烟,缭缭往阵中盘坐的人而去,不消片刻,常缚便睁开眼。我向连止投了一个疑问的目光,不是说这昆仑玉引不了魂的麽? 连止若有所思道:“这事确有些蹊跷。” 阵中的常缚还未站起,便忽然吐了口血,脸色也瞬时苍白。我暗忖,莫不是引魂的副作用罢!看这摇摇欲坠的姿势,作用还不小。 画面陡转,似是三月天,四周一片浅翠,是一处小山坡。轻风徐徐吹拂,遍地的草芽微微摇着,不远处是一座坟头,也已冒出不少新芽,许是雨水冲刷得多,土已塌下一层。凡人的恩怨果不是三言两语道得清的,朝夕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中,那作了杀孽的人转身倒是给人堆了个坟包。 应当有些年头了吧,石碑有了些旧颜色,牧朝夕三个字冷冷清清的刻在上面,再没别的字了。远远地有人缓步走来,脱去一身战袍后多了些冷淡的随和,眉目不改。 常缚在朝夕的坟前站了一会。 我向连止道:“凡间扫墓不是要带些祭品的麽?” 连止瞧我一眼:“怕是杀了人家还带祭品,显得虚伪。” 我点点头:“仔细一想,的确虚伪。立这个坟包也虚伪。” 常缚这么一声不吭地站在坟前挺让人头痛,从他这神色间我半分也揣测不到他心中是何感触,这一座坟包,难道是所谓的愧疚? 这一站便站到了傍晚,我甚无聊。 画面再转,竟已是常缚百年之后,这个一生丰功伟绩的乱世大将后半生竟如此平淡,连个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去了冥司,幻象未散,我同连止便跟着。 玄冥殿上孽镜台边,常缚为人几十年遑遑而过,我听到老头儿一本正经地念着:“凡人常缚,为将平定一方乱世,引世道由衰而盛,是为大功;为一己私而滥杀异族逾千人,是为大恶;另行诡道致有恩之人枉死,是为无道。” “发七非殿刑三百年,再入肃英殿记册转生。” 老头儿依然如此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好久才更,自己都忘了。。。惭愧 ☆、小荷才露 在等朝夕醒过来的时间里,我喝了两杯冷茶,默默思索良久,终于编出一个不错的说法。 许久之前,朝夕刚刚至姜城时便遇到了常缚。那把寒光料峭的短刀,同多年之前的一个刺客手中握着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常缚并没杀掉这个小姑娘,只丢下一句简单的警告。后来他在校场中再次见到她,明明对这种自不量力的行为有嘲讽之意,偏偏又很是欣赏她利落的招式。 不到两年时间,这个姑娘便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无需亲上战场,对见不到那样的身姿,常缚甚至略微觉得遗憾。这个姑娘跟在他身边,军中事务事事周到,很得军心,他对那犹豫的剑光便也作视而不见。他却不知,这有些过度纵容了。 直到满山的乱石随暴雨轰然而下,还未来得及思索,他便策马冲了过去,将那个伶俐却偶尔迟钝的小姑娘护着。可惜的是,醒来之后他不记得她了。不记得这个换个法子想要刺杀他却迟迟未动手的刺客,不记得这个招式利落、风姿卓然的小姑娘。 他并不是失去了一年多的记忆,他失去的是关于朝夕的所有记忆,那时候的一句问话,不过是不轻不重的试探而已。命运的无常便是在这里了,常缚只晓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隐隐约约觉得那是挺重要的东西,于是想到了那古画上的传说,昆仑玉能引魂,而昆仑玉需血祭。 最后设计的这一局常缚并未考虑多久,他失去了记忆,但仍然记得那把短刀。再加上朝夕无意识流露出的对他的信任,这个局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于是他知道他真的失去了什么,仿佛一个笑话般。 余生几十年,也再无悲喜能够填补。 略带唏嘘地说完这番,看朝夕沉默不语的模样,我暗暗觉得自己这一套编得真心不错。 至少能说服这个执着的姑娘罢。她想要一个答案,我给她一个答案,不管这个答案包含多少无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29 奈或者遗憾,回到冥司,喝过孟姑娘的汤,在世那一场,不过就只是个故事,没有人再与它有关。 果然,朝夕望向我,微微笑道:“劳烦您了。”欠身便告辞而去,应当是自回冥司去了。 我甚感欣慰,对连止道:“我这个故事,编得合情合理又合心意罢?” 连止不语,少顷才道:“对这姑娘来说,许是个不错的答案。” 我连连颔首,朝夕她多少也是有些心悦常缚的,否则哪里来的恨呢?她执着地求个答案,不过是想为常缚寻个理由。 我愈想愈觉得,之前在玄冥宫待的那一年十分有价值,让我把凡间的人情也多通了几分。 踱步出小楼,隔岸凡人往来不绝,插科打诨的小少年、嬉嬉闹闹的小姑娘,欢声笑语。我一向晓得,凡人要比夜妖多许多乐趣。这跟身处凡间或是冥司没有关系,仅仅是夜妖的本性淡泊。 这淡泊跟随遇而安有那么几分相像,又不全然相似。 譬如我为夜妖三万余年,除却近来的末端小事,以往从未生出什么大是非。自我从忘川河底爬上来便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一直也算是忠于职守。闲来跟鬼使们磕牙,或者来人间逛一回,聊以打发时间,却从来没有深切的愿望,想要得到什么或者知道什么。 我得承认,朝夕的记忆幻象这一遭,我的确生出了一些好奇与不安。有关连止的身份、有关昆仑玉,或者还有那个我可能认识的已经死去的天白。 好奇是可以忍受的,不安却不行。 于是我随口道:“不知那昆仑玉现在在何处?是否也能引一引夜妖的魂魄?”一面暗暗屏息,等着跟在身后的连止的回答。 之前我曾觉得自己很了解连止。比寻常夜妖厉害几分、也更冷淡几分,可再厉害、再冷淡,他也是同我一样的夜妖,而今这相识数万年的默契一下子摇摇欲坠。 连止此时的沉默更加让我不安起来,我想,若是哪一天他忽然消失不见,我得用多少万年来习惯。 在我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时,连止才道:“失了气泽的昆仑玉或许能引得来失去的魂识,夜妖的魂魄却是被戾气所销,是引不来的。” 我点点头,转过身面向连止,又道:“那么,若是原本的昆仑玉,是引得了夜妖的魂?” 连止怔然,将目光凝向我:“夜妖的魂是怎么也召不回的。若是你想、想知晓……” 竟是欲言又止。 我忙笑道:“不妨事,我不过随口一问,并不是想知晓什么。” 将这份不安用力压下,不知怎么,心底里对打破这份平静是有些抵触的。两厢煎熬中,我不去打破这个平静,却总有别的事情来打破。 八月中的一天,风尚带着一丝余热,我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闲坐嗑瓜子儿,小楼的门大敞,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稀少的行人。没生意上门,实在是无聊至极。 在随意一瞥中,瞥到了一抹碧色。长衫曳地,风华自显;瞳如深夜,面如冷月。手中瓜子壳儿蓦地掉下地去,待眼中的晕眩消去,我才缓缓站起身来,殷勤笑道:“公子里面请。” 不怪我失态,这个清冷冷的公子,虽以我浅薄的见识说不出什么样的词来,却也识得,这样貌,当是一个极端了。陡的出现在眼前,还以为是寂雪飘落。 公子没应声,顿了片刻才从容地走进,却是一直望着我,我摸摸嘴角边,没碎壳子沾上。我继续殷勤地斟了杯冷茶,将一桌子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收,道:“见笑见笑。” 被这风华无双的公子望着,饶是我面皮略厚也是有些尴尬,茶也未劝便直接道:“公子是要寻人还是寻物?” 公子仍是不应,眼中也瞧不出什么意味来,我只好作出一副坦然的模样,就这样给他望着。 终于,公子道:“你是夜妖。” 我对这肯定的内容和语气一个心惊,面上轻轻笑着,心内暗暗思索这公子是什么来头,又隐隐觉得这声音略有耳熟,似乎在一个不甚清明的情形下听过,钝钝响在脑海中。 能辨别出夜妖,不、既知道夜妖的存在,必不是个凡人。 我起身施了个礼。虽天界和冥司近来的关系并不好,这种表面的礼数对我这样一个夜妖来说还是需周全的。 那公子望我一眼,移开目光,竟露出一个略微痛惜的表情,即使只是很浅的,道:“是我唐突了。晓得你在这,什么也未考虑便过来了。” 言罢,起身离开。留我目瞪口呆。我这还什么都没闹明白,这唱得哪一出? 这些时日被刻意忽略的不安又涌上来。而实际于夜妖来说,并没什么好担心的事情。搁在我心里的,应当是对目前这份安定未知的前路的惶惑罢。 隔了几天我才将青衣公子的话回过味来。 这公子认得我——认得成为夜妖之前的我,听起来还颇有渊源。拈瓜子的手慢慢迟钝下来,直至停住,然后叹了口气。 忽听一个声音道:“阿离何故叹气?” 甫一抬头,怀苏正踏进门来,一只手握着两册书,是刚下学的样子。我摇了摇头,不是拒绝怀苏的问题,而是我自己也想不清楚。只能试着同怀苏解释:“连止他不是夜妖……我同他认识三万年……他应当是认得变成夜妖之前的我的……这种事情我不应该过问才对……但是却无论如何不能向从前那样安定下来……甚至……不敢去问连止……还有那个青衣公子,说不定也认得我……” 我语无伦次,说着自己也不懂的不安,这些事情怀苏不会懂。他只望着我,静静听着,在我的不安又浮起的时候忽然将我拥在怀里。少年的胸膛并不宽厚,还带着私塾沾染上的桂花香气。那个不大的堂塾种着两排挺拔的桂,我无聊的时候曾去偷瞧过怀苏念书。 怀苏道:“阿离,你别害怕。” ☆、桀骜不羁 这的确是个温柔的少年。感叹之余,心中的不安竟渐渐压了下去。或许以后会发生些什么,那也是以后的事,暂且……放下罢。 雪飘起来的时候我正跟包子铺的大爷学做饺子。前日来买包子时,大爷乐呵呵同我道:“小姑娘,这包子好吃,也不能日日吃、顿顿吃呀!”大概是我来买包子的频率略高,大爷才说了这么一句。我正准备随意应一句,大爷又道:“快新年啦!该吃饺子啦!” 饺子? 于是听了大爷几句话,为了能在新年时以长辈的身份给怀苏做一顿饺子,我便跟大爷学了两回。这饺子做法明明十分简单,上手得十分快,望望那盖帘上的一窝,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是不是忒丑了些? 这是我头一回见着雪。可巧我来凡间这么多回却从未见过雪,而冥司和凡间不同,是没有节气变化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30 我很是激动兴奋,当下便放了面团,走到门边。街道上偶尔有人走过,面色平淡淡的,想来对雪是见惯了。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不待看清是不是六瓣,已经化成了一滴水,我忍不住笑了下。 雪一落,天色就显得沉了些。因而那个眉目飞扬的少年出现时,让人仿佛觉得视野都亮了一亮。少年身形修长,穿一身华丽的袍子,腰间不似寻常公子挂着玉石,却是悬一柄长剑。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叶,明明是皱着眉头思索什么的模样,偏偏给人一种桀骜之感。 忽然出现这样的少年,我便多望了几眼,那少年转了目光过来,愣怔了一下,然后舒展了眉头朝我走来,笑如春花。 少年走近,从怀中摸出一个物事,在我眼前展开:“姑娘可认识这画中人?” 那画上是同少年差不多年纪的一个姑娘,轻轻勾勒了五官,并不十分清晰。少年的眼睛十分亮,唇角翘着,天生的笑相。我想了一想,道:“不认得。”少年露出遗憾的神色:“那姑娘可知这清河有一座寻人的花楼?” 少年名谢严,武学世家出身,当了个少主的位子,却生性不羁,自十四岁起便在外游历。用少年的话说,是锄强扶弱。只是说这话时少年神色过于飞扬甚至有点跋扈的意味,我脑中一瞬间蹦出“惹是生非”四个大字。 少年行至吴阳之时,遇一少女。少女正挽一柄同他一样的长剑,于一树下练剑。在这女子不尚武的凡间遇到这样一个女子,少年表现了十二分的兴趣,当下便拔剑拆招去了。少女没料到忽然出现一人,剑势陡乱。 说到此处,少年谢严停顿了一下,不满道:“那姑娘的脾气同她的剑一样厉害。我虽然是半道扰了她,她也不至于对招如此敷衍!” 我不能体会谢严口中这个“敷衍”是如何地敷衍,只心里默默想道:“人家姑娘练着剑,你忽然冲上去作甚?” 谢严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后,立刻换了一个表情,像是几分不服气:“明明约好一年后,现在却找不着人了!赢了就跑可太没意思!” 我伸手挠着下巴,迟疑道:“你输了?” 谢严怒视我一眼,又收了回去:“哼!” 我继续问道:“还约了一年后再比?” 这回他没哼了,握了握腰间长剑:“自然是要再比的。” 我把心中疑问说出:“你问我是否“认识”这画中人,难不成这姑娘同我长得像?”一般来说,我逢人打听的话,都是要问“是否见过此人”而不会去说“是否认识此人”。 谢严望了望我,有点纠结:“长得并不像,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见到你的时候同见到她时有点熟悉的感觉。而且她……”谢严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有几道伤。”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可你那画上,什么都没有!” 的确,那画并没有精确地绘出少女的脸,也没有少年所说的伤痕。 谢严扭头:“那是别人画的。我给他形容的时候,把那些伤给忘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把这口气缓上来后同谢严道:“你别找了。” 谢严顿时又对我怒目而视:“为什么?!” 我正想着如何解释,这少年就露出狐疑的目光:“你认得她?!” 这回轮到我有些纠结了。诚然看到那画时,我心中觉得有些面熟,但转念一想,少年怎么会认得冥司鬼使?也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个感觉给忽视了。 可现下依谢严所说,高过他的剑法、与我相似的感觉、脸上的伤痕,再加上让我觉得熟悉的脸——除了夜妖,我还真想不出别的解释。当然,这是极小的一个可能。我立刻冷静下来,对谢严道:“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借了谢严的血进了幻象之后,果然看到了我十分不想看到的廿一的脸, 夜妖廿一正与一怨魂缠斗,谢严忽然冲上来,廿一眉头立刻就皱得死紧。廿一在夜妖中是一等一的厉害,一边应付着怨魂带着灵气的攻势,一边看似十分随意地拆了谢严几招。以她刚刚对付怨魂的剑来看,的确是有些“敷衍”了。 制服怨魂之后,廿一就要甩手走人,少年谢严追上来:“姑娘师承何处?” 廿一不应。 谢严继续道:“在下从未见过像姑娘如此厉害之人。” 廿一还是不应。 谢严脚步不停:“姑娘可否与在下认真切磋一场?” 我看着幻象中廿一的脸越来越黑,碍于不能让凡人察觉身份,她没法立刻返回冥司,就被谢严追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出剑,将谢严打趴下。 本以为少年会立刻离开,结果谢严马上爬起来对她拱手:“姑娘果然厉害。在下愿修行一年,再与姑娘切磋,望姑娘赏脸!” 廿一当然不会应他,结果谢严又跟了一路。 我眼睁睁望着平日严肃得紧、非必要则一言不发的廿一头顶生烟,回头对谢严一字一顿道:“别!跟!着!我!” 第一次得到回应,谢严一愣,而后笑道:“姑娘这是答应了?” 不等廿一否认,谢严又拱手道:“一年后的今日,谢严在此处等着姑娘!” 言罢转身便走,看得我目瞪口呆,一时间理解不了他的逻辑。 廿一显然也不理解,皱着眉头望着谢严的背影,待到背影消失不见,立刻回了冥司。 盏茶时间过,谢严道:“可以告诉我她在何处了?” 幻象走了一道,我为自己冲动的一句“你别找了”暴露了自己认识廿一这个事实而头疼。这少年也是个聪明人,想忽悠过去估计没可能。再想起幻象中他那缠人的架势……还是找廿一来同他打一场更容易些。 但是,前头说了,我不想看到廿一的脸。这不仅是因为在凡人的事情中不想把冥司扯进来,也是因为,我同廿一,实在没什么交情。更恰当地说,我觉得廿一有些讨厌我。 原本大家身为同僚,闲来一起喝喝酒、唠唠嗑,也算是浅浅的交情,遇到个难缠的差事还能互帮一帮。廿一则特立独行,一本正经,从不同我们喝酒,更别说闲聊了。每次鬼使们凑一起的时候碰着廿一,都会收到类似于“不屑”“嫌弃”的目光,而这些目光中,尤以投给我的最强烈。我甚至问过连止:“莫不是我同廿一,前生有什么嫌隙?”问完自己就笑了,夜妖哪记得什么前生? 可没交情是没交情,这毕竟是她自己惹出的事。若是没遇上我,按谢严的性子,说不准能在凡间寻上几十年,想想就有些可怜。 想到连止,我心中一动,似乎是很久未见了。若是连止过来,由他去告知廿一,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挺喜欢夜妖这个设定的,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31 即使冥司还有许多东西不完善。 这个故事拖了两年了,怪自己不够认真,大纲都不想撸。 这一章节是最不卡的一个章节,也是最近想换个风格的尝试,虽然……在同一个故事中前后尝试换风格有点神经,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措手不及 我想,我应当是可以光明正大回冥司的。先前在纠纶宫宣判时,我只是需要“负责”将少年养至成人,这中间如何养、去何处、见何人都没什么规束。 将谢严稳住后,等怀苏回来解释了一番我便回冥司去了。 冥司肃净得有些异常。在过往每一回出完任务回来,都有鬼使笑脸相迎,往往走不到住处就跟着喝酒去了。这种气氛的冥司让我很不习惯,没在连止住处找到他,只好拔腿往孟姑娘处跑。 孟姑娘依然守着她的台子,拨弄一堆草药,看起来却有些走神。我换了个平常的笑走过去:“孟姑娘。” 孟姑娘一顿,缓慢地抬头,静静地望着我。这目光并不是直接投在我的身上,它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慢收回。良久孟姑娘才应了一声:“十四。” 我轻声问道:“孟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奈何桥上空无一魂,往常拥挤还有些吵闹的奈何桥,现在空旷到寂寥。 孟姑娘垂了目光:“枉生城的锁鬼阵出了问题,恶鬼混进了十殿,还有不少些偷出了冥司。”孟姑娘停顿了很久,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枉生城里面锁着无□□回的恶鬼怨灵,三万年来也有一两回失控的情况,虽有点棘手,却不至于让这个冥司成现在这个状况。 果然,孟姑娘颤声道:“鬼帝,去了天界。” 这下心里的惊讶根本压不住了:“鬼帝?鬼帝为何去天界?” 孟姑娘犹豫了一会:“鬼帝怀疑,锁鬼阵的问题是天界给使了绊子。” 像是有谁拿着棒槌敲打了脑袋,我着实懵住了。天界和冥司千万年来没什么纠纷,也是一派和谐,天界怎么就无聊到来坏冥司的一座城?光是鬼帝能把这事怀疑到天界去,就让人想入非非。 可一瞧孟姑娘的脸,显然这个怀疑是有根据的。 “连止……十七呢?可见到十七了?”我换了个话头。 “夜妖去处理逃出来的恶鬼了,有几只鬼积了千年的怨气。” 孟姑娘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取了酒,随意灌了两杯。 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问孟姑娘:“你在这冥司比我久,可知鬼帝为何沉睡这么多年?” 似是触到了什么禁忌,孟姑娘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紧紧咬着牙关。我哪见过这个情状,当下就有些急:“抱歉、抱歉!” 连声道歉也没让孟姑娘停下,我只好默默坐在一边,等她终于冷静下来了,才道:“孟姑娘,若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孟姑娘说了一个简单却难以理解的故事。 三万多年前,度朔尚与昆仑占据东西两地,冥司与天界的关系也不似现在清水般无波,明里和谐,暗里不睦。一个掌握着凡尘的运势,一个控制着凡人生死,也算一种平衡,因而谁也没把矛盾拿到台面上来。 某一天有位路过冥司的天界神明看上了冥司的一块石头,就给捡了回去。会被天界看上的石头,当然不是普通的石头。这石头灵气四溢,被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放置于昆仑莲池,且取了个雅号,叫作昆仑玉。昆仑玉沐了池水,没几日化成了一女子。 女子名天白。 天白一出现,昆仑的神明们面面相觑——这个女子,同壁画上所绘的神族之祖,简直一模一样。 在天界研究天白身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冥司为了弥补灵石丢失、鬼气难以镇压也正手忙脚乱。在暂且压下鬼气后,当任的冥司之主神荼第一次上了昆仑,向天界要回灵石。 可这石头已化人形,且化的不是一般的人形,天界自然不想给。天界一向瞧冥司不顺,鬼气森森的内里,披着个仙山的皮就妄与昆仑同称神。有着这一层莫名的自傲,天界言语间就带出了很多不屑,即使他们这次很不在理。偏偏神荼是冷酷易怒的性子,加上多日来压制鬼气费了很多心力,立刻就冷了脸。 和谈无效,两厢打了起来。因着天界司战的神不在场,天界神明们很快败退到了天白所在的莲池。正巧司战之神荒禺也在莲池。 这个石头所化的女子十分厉害,同荒禺一起将神荼重伤打下了昆仑。 神荼在鬼使的护卫下回到冥司,只匆匆交代了十殿事务,就闭关于天子殿。 这一关,就是三万多年。 虽然时间长了点,考虑到当日伤重的情势,还在情理之中。 可神荼闭关不到一年,昆仑与度朔相连的山轴忽然断裂,冥司沉入深渊,昆仑升上九天。沉入深渊的冥司借着地底浓烈的浊气压制住了鬼气,这才安然了万年。 而这惊天动地的响声,也没能让天子殿的鬼帝醒来。 发展至此,已无可挽回。 情况虽严重,但并不足以让孟姑娘如此惶恐。 孟姑娘道:“十四,鬼帝这回,怕是要和天界开战了。” 她的声音如此平静,我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开战?为何开战?” 孟姑娘道:“我曾问你,冥司像不像是冥司。”顿了顿:“鬼帝尚在的时候,冥司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依孟姑娘所说,冥司之主神荼以冷酷无情闻名。原本恶鬼厉鬼作乱,十殿会根据情况判刑,可到了神荼手中,基本不管人道轮回,“失手”打死的鬼魂数不胜数。有了这样一个鬼帝,下面的鬼使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而鬼使与鬼使之间,也遑论交情,整个冥司,像是冰天雪地的气氛。 三万多年前,天界瞧冥司不顺,冥司自然也不可能对天界有好颜色。神荼去昆仑那一遭,带的全是武将,本就做了打一仗的准备。天界除了战神荒禺,其余皆不足为俱,只是没想到跳出了个厉害的人物,才让神荼吃了亏。以神荼的性子,这个仇不清算,这鬼帝的位子他白坐了这几十万年。 孟姑娘说,天界理亏,加上冥司之主闭关不醒,两界的矛盾奇迹般地缓和下来。及至万年过去,没谁再提起当年那一桩子事情,冥司也因鬼帝不在,相待如冰的状况渐渐变成如今的安然随和。如今鬼帝醒来,这个战却要如何开? 毕竟人心不复当初。 “所以鬼帝才破了枉生城的锁鬼阵。”孟姑娘道。 我大惊:“难不成?!” 锁鬼阵一破,虽恶鬼能抓回,恶鬼的怨气却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净化的。否则怨气长留凡尘,必定影响凡尘运势。这是天界需要处理的事情。 神荼,这是趁着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32 天界忙乱,要来个措手不及。 我定定心神:“孟姑娘,十七,果真是去凡间了么?” ☆、莲心难止 在寻连止之前,我先赶回了清河。 刚进门谢严就冲上来,直往我背后瞅:“人呢?人呢?!”怀苏也迎上来,却被谢严挡在身后,看我这一身风尘仆仆,立刻转身倒了杯热茶。 事已至此,连不安都有些来不及了。撇开身后叫嚷的谢严,我直接同怀苏道:“你既知我身份,想必也明白我为何在此处做这个营生。怀苏,我虽是因为责任才照顾你,却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是个好孩子,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罢,留在这做个先生也罢……” “你要去何处?”怀苏打断了我的话。 我忍着没把一口气叹出来,那些台子上唱的分别的戏码总是哭哭啼啼、凄凄惨惨的。 我只好笑着道:“怀苏,我有事情必须离开一趟。这事情可大可小,我不能给你说什么保证的话,但是,我会尽全力回来的。” 怀苏没说话,谢严也静了下来。凡间的冬日总有点冷清,两厢对望良久,怀苏道:“好。我等你回来。” 谢严又吵起来:“你在说什么?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人找到了没?嗯?” 我被吵得皱了皱眉:“若我能够回来,自然会把廿一给你带来!等着就好!” “廿一?廿一是谁?嗷嗷,她叫廿一?”谢严兴高采烈。 又交代了些事情,临出门时,怀苏叫住我:“阿离。” 我回头看他,少年人果然长得快,不过半年,个头不知不觉居然比我还高了,我笑着等他说话。 “早些回来。” “好。” 孟姑娘并不确定连止是在凡间抓恶鬼,还是跟着鬼帝去了昆仑。若连止在凡间,那自然是好,可万一……怕的就是万一。 我不曾见过冥司还身为仙山时的模样,大约也同眼前的昆仑相差无几。云雾缭绕,瑞气蒸腾,花树掩映,流水徐徐。赶到昆仑大殿的路上没遇到守卫的小神官,整个昆仑山富丽堂皇,却冷冷清清。 冥司的鬼使们浩浩荡荡地站满大殿之前,黑衣的夜妖也在其中,我悄无声息地混进鬼使群中。刚站定就闻一声冷笑,冰寒、仿佛多年不见天日的阴森声音响起,炸得我头皮发麻。 “归还灵石,或者血溅此地,诸位,可考虑好了?” 是神荼。 话是这么说,可看阵势,不像是还个灵石就能和解的。 天界没有任何反应,空气一点点冷下去。 另一个声音响起,莫名有些耳熟,一张清冷俊秀的脸一闪而过。 “吾等已多次解释,虽对冥司不住,可那昆仑玉,确是毁了。” 是那个青衣公子。 鬼帝嗤笑一声:“若现在不想交出灵石,也可,先将当日的那个女子交出!” 话末已经带了几分明显的恨意。 这下有杂乱的几声回应,尤以一个年轻、含着三分恐惧却偏要出头的声音明显:“那女子早已灰飞烟灭,鬼帝这恩怨已算了了!” “了?”鬼帝又是一声冷笑。 “还轮不到你来说了!” 这句话砰一声砸在大殿,伴随着黑色灵气暴涨。 鬼帝既已动手,排排等候的鬼使们也一冲而上,一时间昆仑大殿内外各色灵光乱飞,夹着夜妖的刀光剑光。 在众人动手的一瞬间,我瞅着连止似乎在拔剑还是不拔之间犹豫,拉着他就走。 现场过于混乱,应该没谁发现我们跑了。 逃走匆忙,我没有分出心思去说话,连止也安安静静任我拉着。 可这路越走越奇怪,明明是顺着来时的路线走的,却跑了很久也没跑出昆仑山。 “神荼布了阵,一旦接近出口,就会陷入循环,走不出去。”连止忽然平静出声。 我喘了一口气:“怎么办?” 连止反手拉着我,捡了条僻静的小路,走到尽头时忽然开阔起来。 一片无边的莲池。白色的莲花亭亭静立,连绵铺展的荷叶下露出极清澈的池水。 不知为何,我心中顿悟这是天白化形的那片莲池。 见到莲池时连止松开了手,一步一步极慢地走向莲池。池水边有一方台阶,我看着他走下台阶,踩入水中,那份异样的平静让人心慌。忽然想起还在等我回去的怀苏,我出声道:“连止。” 连止果然停下了。 他回过头,却是在笑着的。满池的荷叶忽然摇动起来,明明是无风的午后。 我微微瞠目:“连止,你……” 他重又望回那片莲池,却不再往前走。 连止说:“我不是昆仑的哪个神明,我是这满池清莲所化。” “原本沐着昆仑灵气,再过个万年或许就能化形。因为那一方灵石的灵气与昆仑灵气相碰撞,才提前化了形。”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天白。我知道她是灵石所化,有些畏惧,就藏了起来。” “天白不曾离开莲池。从她化形至神元被毁,从来都没离开过这里。” “天白与神族之祖有着同样的样貌。可那神族之祖,不仅仅是造物神,还是有名的恶神,残暴无道。天界害怕天白的力量,所以毁了她的神元。” “天界派了战神荒禺来接近天白,荒禺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从天白口中得出什么。他大概是害怕了吧,所以才配合着那些神明,设计杀了她。” “我一直藏在这池子里,听到她自言自语,她问,为何要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她生在这里,不曾离开,也不曾接触过旁人,怎么会懂那些东西呢?” “我相信她。可我救不了她。” “天界在天白死去半年才弄清楚她的来历。那所谓的昆仑玉,是神族之祖羽化后留下的一块石头。石头上寄托了神族之祖的部分灵力,维持着天界与冥司的平衡。天白既死,灵气也消散了,冥司沉入了深渊。” “当年我无法为她报仇,如今,冥司正与天界一战,未必没有胜算。” “你说,我该不该去?” 平静的语调吐出这些话,这个故事终于完整了。 我问:“你是问我,还是问天白?” 天白的神体被偷出昆仑,投入忘川,三千年后,有了夜妖十四。 连止愣愣地望着我,他难得出现这种茫然还有些稚气的表情,我继续道:“连止,天白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回答你什么。” 十四与天白,终究还是两个人。 对于天白,我是个旁观者。我不明白她喃喃自问时的疑惑,也无法体会她灰飞烟灭时是否痛楚。我不过是借着她的神体而存在的夜妖罢了。 可是,连止,这么多年过去了,报仇这两个字的意义何在?我体会不到,也不能理解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夜妖传说 作者:迷途不反 分卷阅读33 ,不去报仇说出来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话。 所以该不该去,也是无解。 寂静开始蔓延,满池的花叶也静默下来,不再摇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我的十年大纲,居然匆匆完结 ☆、凡尘百年 在化形之前,连止对昆仑的一切只有轻微的感知。他看不到,却听得到,他听过风吹荷叶的清响,感受到昆仑玉被置入莲池的波动。那石头灵气缭绕,与莲池灵气相和,让他提前化了形。 那一同化形的女子、那一同化形的女子,是何模样? 他忘了。 三万多年,足够让那个从来只有偷偷张望记下的模样从清晰到模糊,直至现在的一片空白,无法再想起。 只记得她的名字,天白。记得她被害而死,半年后才知她何其无辜。 连当初的不甘心与痛恨也模糊了。 他从天界盗走她的神体,给她变幻了相貌,将她投入忘川,等她三千年,看她醒来,成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 起初他清楚地想着,十四与天白不同,十四爱漫不经心地笑,十四随和又从容,十四爱喝酒,十四也天真。可渐渐,这份不同就消失了,他把天白忘了,她的影子在他心中越来越模糊。他眼前心中能清楚看到的,只有十四了。 他记得发生过的所有事,却阻止不了感觉的流失。 大概是有些惶恐,却在十四说,天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忽然安定下来。 他在天白被杀之时有满心的愤懑,说白了,只是毫不相干的人的“善良”与“正义感”作祟。路人的情绪能支撑多久?不过是在机会来临之时又重新折磨他罢了。 所以,天白,原谅我吧。 连止终于笑道:“不是天白,我在问你。” “现在,不需要这个问了。” 他眼前的女子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是少见的天真模样,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要不要去大殿瞧瞧?” 昆仑大殿在混乱的灵气四射中危危立着,地上已经躺倒一片,伤的伤,昏的昏。当扫视到一张有些狼狈的脸上时,连止明显滞了下。十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张初见惊为绝色的脸,问道:“那是荒禺?” 连止已经换了平常淡淡的表情,点了点头:“嗯。” 荒禺正与神荼缠斗,大殿内外只剩他们俩,蓝色与黑色灵气的迸射中,连止与十四这一出现就有些突兀。在连止看他那一眼时,他也注意到了这边。在移到十四的脸上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恨来。 十四想,荒禺是有些后悔了吧。可是天白已经消失,无法再给他回应了。 她朝荒禺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来,荒禺就失了手,被神荼一掌拍得后退数步。 神荼自然不会错过他的反常,在确认他暂时站不起来后转身望去。身后两个都是他冥司鬼使,于是他将阴寒的视线重新盖到荒禺身上,嘲笑道:“堂堂战神莫不是怕我底下人来偷袭?” 荒禺垂了目光,没有应这挑衅,不知在想些什么。在神荼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忽然抬头,望向十四的方向,动了动唇。然后,全身金光大盛。 连止连忙拉了十四急急退后。 神荼的眼中蹦出浓烈的怨恨,却没挡住这全力的一击。 霎时间整个大殿被刺眼的金光掩盖,鬼帝黑色的灵气被金光包裹紧紧缠缚,渐渐开始扭曲。 十四被这景象震得说不出话来,连止抓着她的手腕,始终不曾放开。 在黑色灵气逐渐湮灭之后,金光也慢慢微弱下来。两团白色的暖光忽然出现,颤颤地摇了会儿,也消散了。 地上躺着一黑一碧两个人。 连止道:“荒禺,与鬼帝同归于尽了。神元已散。” 十四走到安静仿佛沉睡的神体旁,凝望了好一会,才淡淡道:“你同我说对不起,我又能如何呢?” “我不能代替天白原谅你。但是谢谢你。” 若是神荼还活着,早晚查出十四就是天白。即使天白身死,魂魄灰飞,神荼也不一定会放过她。 所以,虽然没想到荒禺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法子,十四仍旧得说一声谢谢。 两界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风浪了。 孟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愣了许久,又哭又笑,断断续续道:“鬼帝他、鬼帝他……” 在安静寂寥的驱妄台上,她终于哭道:“鬼帝他,太可怜了呀!” 没人回应她。 在去清河的路上,时离同连止慢悠悠走着。冬日里日头总是藏在云后面,路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走过。 时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向连止:“荒禺是如何认出天白的呢?” 连止道:“在季千铭的幻象里,我去了趟昆仑,听闻战神荒禺去凡尘了。” 神明降于凡尘,非王即相,再想想季千铭死前的情形,季千铭就是荒禺不言而喻。 而连止的幻化之术,瞒得过冥司,却瞒不过同出一脉的昆仑神明。 时离颔首,又想果真是巧合,若没当初纠纶宫那一判,她哪能久居凡间,也不会遇到季千铭,遇不到季千铭的话,荒禺或许就不会选择这个结局。 她自言自语:“为什么不是入妄生狱受刑,反倒是来这人间?” 连止轻咳了一声。时离下意识转头看他,连止道:“这原是冥司的一个秘密。我问过阎罗殿主。他说,夜妖久在人间便会沾染人间生气,慢慢会养出一个新的魂魄,然后变成凡人。这个魂魄,在变成凡人之前,是不会显现的。而魂魄生成的时限,就是三万年。” 时离目瞪口呆:“你是说,我现在是个凡人?” 连止道:“是。所以你不能再回去冥司了。” 时离久久回不过神,她对自己是夜妖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甫一听说自己变成了个凡人,倒是很震惊了。然后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呢?” 连止道:“你为夜妖我陪你万年,你若为凡人,我自当陪你百年。” 行至能看清小楼檐角之时,时离才把谢严的事给想起来。她不好意思道:“连止,你能去一趟冥司,把廿一带过来么?” “廿一?” “嗯。她去年来凡间,许了一个少年约定,那少年如今找到我这来了。” 连止没再追问,只道了一个“好”字。 于是时离安心回了小楼。在谢严冲上来的时候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对他身后的怀苏笑道:“我回来了。” 分卷阅读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