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离骚》 第一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一章 第章 在故事开始之前,黄珊甘愿身受千刀万剐之苦而历经轮回之前,她曾和道凭虚倚空的声音做过次短暂的交谈。 那声音最初只道,红粉骷髅,万象皆空,堪破者立,不破者废。你愿为利刃,试天下否? 黄珊尚未从死亡中回过神来,无惧之下,脑海里只余股痴意,呆呆半晌才问,与我何干? 声音半晌未响,单在瞬间便替她回放了她此前生。黄珊避无可避,只觉漫天漫地都是过往苦楚,浑身颤抖之下,惨呼声便委顿在地,然而无论闭眼捂耳,全不管用。她满脑混沌,怨气增,只想将这切全部挥开,或者撕成碎片。就在此时,那声音宛如洪山大钟,轰然又起,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往来回荡—— 红粉骷髅,万象皆空,堪破者立,不破者废。 你愿为利刃,试天下否? 你愿为利刃,试天下否? 黄珊苦极反笑,心中喃喃念着这几句话,猛地仰起头来冲四下茫茫冷冷问,怎么个试法? 那声音完全不理会她,只是无情无动的念道,愿为利刃,试天下否? 黄珊怔怔半晌,在奔雷飞电般回闪的生平往事中张了张口,我愿意。 她出口之后,才回过神似的,股难以辖制的怨恨如猛兽出闸,逼得她再字句的应了回,我愿意—— 话音刚落,周遭虚空似有云海翻腾,转瞬便换了个气象。 黄珊发现自己动未动,但却已经置身于片高山雪海之中。北风怒号,雪粒裹挟而起,打的人皮肤生疼,饶是她身上不知何时裹了件大氅,仍有酷寒浸骨之感。她打着寒战,还未知身在何处,就听那声音在她脑海里自顾自的说下番话。 “轮回度,倚天屠龙记。” “从今往后,你需杀了爱你之人,尤为爱你色相之人。你杀的人越强大,得到的就越。但你若是动情,自动情之日起,便日日受捶心剜骨之痛,直至你杀了此人,或再历轮回。” “轮回往世,设构背景,增添实力,皆从你杀人所得力量而来,取用自断即可。” 黄珊心知这事的邪门,也见识了这声音的无情之处,凝神听完这番话后,原本心怀的股戾气却渐渐让路于困惑,她望着周遭连壑奇峰,莽莽大雪,回风连天,飞鸟罕迹,正是天地间的鬼斧神工,哪有丝人造的可能? 她本是个天资聪慧的人物,闻言便试着按提示来构架所谓背景,思绪电闪之间,已冥冥中感受到了所谓的力量,而以她现存之力来说,为自己设构个剧情中有迹可循的人物背景竟不可能。心下有数之后,她也不再白费力气,呼出口热气后,不抱什么期望的问:“这轮回究竟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阵马蹄踏雪声隐隐自远而来,黄珊心中惊,却听声音再度响起。 “来人三骑,朱五连环山庄,卫璧携从。” 黄珊心知自己孤身人出现在此地,在人看来必然十分可疑,当下也不犹豫,利用那微薄的力量,转瞬造出场车队惨遭洗劫杀害的场景,自己则立时跳进翻倒的马车,藏在夹箱中假作晕厥。 说是装晕,事实上动用完这番力量后,她自感周身乏力,天旋地转,装起晕来倒是水到渠成。 隔着车壁箱门,外围的人声马声渐行渐近,隐隐绰绰似乎已到了眼前。没过久,车门吱呀声打开,北风登时灌入车厢,阵呼呼大作,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道:“卫师兄,车里也有死人,似乎是这家小姐,已自尽了。” 紧接着道清越动听的男声响起:“什么人竟敢在我们朱武连环庄眼皮子底下杀人越货,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三十几人竟无人生还……等等。” 卫璧骑马立在车旁,他毕竟在这行人中武功最高,仔细听,便听到风雪马嘶声外,车厢里隐隐传来轻不可闻的敲打声。剩余两人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退后两步,锵的亮出三尺青锋,剑指车厢。 三人等了片刻,只听那敲打声越来越弱,实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卫璧年少气盛,在昆仑带向来行止无忌,故而自视颇高,心想有埋伏倒也不怕,因此翻身下马,自两个师弟身旁走过,仔细打量了车厢内,才发现声音传自只连壁夹箱内,这箱子打造的巧妙,时竟然没看出来,当下他朗声道:“在下朱五连环山庄,武烈庄主门下卫璧,阁下何不现身见?” 说着,他向两个师弟打了个眼色,未待车内有何反应,便挑腕剑,直劈箱盖。 正在此时,那箱盖微微动,只白如凝脂的纤手有气无力的向外探了探,堪堪搭在箱沿上。 卫璧吃了惊,急忙变招回势,然而剑锋锐利之下,仍将那只手割出丝血线来。箱中人吃痛叫,声音虚弱犹如蚊蚋,却是说不出的清柔好听,饶是卫璧长年被雪岭双姝环绕身侧,仍是听的怔;怔之下,又是恍然,心道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商队小姐。他心下大定,便对藏身的少女容貌如何颇有些心痒,当即手提剑,探身入车。 翻开箱盖之即,卫璧只想这女孩至也比不得表妹朱九真那般美貌颜色,然而待定睛看,登时便魂魄遭击般呆住了。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正侧蜷在箱中,周身裹着件黑色大氅,只露出半面雪白侧脸。此时她黛眉微蹙,双眸紧闭,已然昏厥,可却是清艳绝伦,难述万,几欲动人心魄。 卫璧怔怔望着她,心道我原以为表妹和师妹二人已是世间难觅的美人,如今看来,却跟这女孩没法比啦。思绪至此,车外两个师弟已在频频催问道:“卫师兄,是什么人?” 他心下暗道不好,若是把这女孩带到山庄里,且不说师父和朱庄主会不会见色心喜,单单叫师妹看见了,就肯定要鸡飞狗跳番。这女孩即便再美,也不能为她跟师妹冲突,须得先将师父的绝技都套出来才好另说;何况师妹毕竟是江湖女子,这女孩不过闺阁小姐,哪里是对手?若是被伤了,岂不让人后悔不迭? 想到这里,卫璧合上箱盖,回头向二人道:“崔师弟,向师弟,劳烦你二位先回山庄,将此事禀报师父。这箱中幸存女,我先将她带到卫家安置下,等问明相关头尾,再回山庄同你们汇合。” 崔、向二人点点头,但仍有些疑惑:“何不将这女子并带回山庄?” 卫璧故作苦笑,尴尬道:“要是我将个女孩子带回山庄,师妹她……”见两个师弟纷纷露出又妒又羡的表情,他心中颇为得意,但又不显,只是拱手道,“两位师弟先走罢。” 等二人骑马走远,卫璧才转身回到车厢内,这回再细望那少女的容颜,他这等早知风流的人竟然也是砰砰心跳,有些手臂僵硬。收剑回鞘,他弯身将那少女从箱中抱出,待翻身上马,才又将她身上大氅紧了紧,轻柔笼住,掉头往卫家而去。 策马跑了盏茶功夫,卫璧正想着这好大番飞来艳福,怀中人轻轻动,便将他思绪拉回,他低头笑:“你醒啦?” 侧倚在他胸前的少女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来,双美眸秋水凝波,顾盼间怔怔道:“我……”这话出,她浑身抖,眼中立时笼上层深深的恐惧,惊声尖叫了起来。 卫璧见状急忙安抚:“不用怕,我是朱武连环山庄的卫璧,途中见有车队被袭,便将你救了起来。你什么都别想,等到了我家,好生休息下再说。” 黄珊缩在他怀里,三番几次想动用力量化出把匕首将他刺死,然而犹豫再三,仍觉此时不是最好时机。以她的力量炼不出带毒匕首,万刺他不死如何是好?这路上,黄珊早先便料他不会将自己带回山庄,必然是有金屋藏娇的打算,不妨耐心等些时候,到时再杀不迟。 想来男人爱色,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见面不过刻功夫,半句话没说,冥冥中她已感到卫璧可杀了。 可杀。可杀。 黄珊想着这两个字,胸臆中的戾气登时又浓了几分。她此刻泪水涟涟,已是呆在卫璧怀中,想通了此关碍后,便失声问:“我……我爹爹他……”说着半是绝望半是期冀的望着卫璧,似乎只盼能有好消息。 卫璧刚想说请节哀,念头转,问:“不知令尊什么打扮?” 黄珊心里好笑,却依言道:“我爹爹穿得墨绿色绸袍子,披着黑色大氅。身量高,略有些发福,容长脸……长得……我与爹爹有些相像。” 卫璧哪有那个闲心去看地上男尸长什么模样,不过为了哄她才听了,然后道:“我在车队那边并未见着这般打扮的人,许是令尊逃出生天,另有转机。昆仑这带以朱武连环庄为首,我卫家倒也算是富甲方,想来还能出上份力。你姑且放宽心,令尊想来为人所救,不然这路上定能见到。” 黄珊闻言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吗?” 卫璧见她犹如桃枝含露,美不胜收,当下心也化得不成样儿,只是温言软语:“放心罢。”说罢又忍不住替她拭泪,指尖所触细腻柔滑,宛如春波,登时魂又荡。而黄珊此时也回过神来似的,惊羞转头,将眼泪胡乱擦干,低低道:“……我自己来。” 卫璧心情极好,暗道只要将她父亲已死的事情瞒住些许日子,以自己的品貌,与她相处,再携救命之恩,未必不能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纳她做贵妾也未尝不可。虽说身份低些,但只要自己对她百般疼爱,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想到这里,他又柔声问:“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黄珊在他怀中沉默会儿,似乎克服了方才的羞意,才小声答:“我姓黄。……谢卫公子救命之恩。” …… 卫璧也没将黄珊带到卫家大宅,而是将她安置在了座别院里。 虽说仍在昆仑山中,但别院所在山谷幽丽,远山近树,假山池阁,应有尽有,只不过刚刚开春,落雪尚厚,并不现出十分风致。黄珊住在东厢,院落中遍栽梅树,幽香浸人,外加屋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住起来倒十分舒服。 让她满意的是,这别院里的下人,都是普通人,并非身怀武功之辈。 因此百般关怀的卫璧返回山庄后,黄珊用了几天的功夫,拿个小厮试了刀。 过程十分轻松,只消对那小厮笑笑,稍微说上两句话,捡个巧合机会,恰巧只遇到他时,刀杀了了事。 声音所说果然没错,杀了人后,冥冥中那股她可以动用的力量变厚了。 她顺便用此力毁尸灭迹,再藏下些许金银珠玉,事到如今,别院中的人只道那小厮携款潜逃了,谁也不知事情究竟如何。 而心下有数的黄珊,则耐下性子来慢慢跟卫璧周旋,待两三月之后,春来之时,两人已算是相熟了。 日午时未过,黄珊正在屋子里抄佛经,堂屋扇门响,湘竹帘子外便有婢女笑道:“少爷来啦。黄姑娘正在呢。”她刚刚侧头回望,来人已经是挑帘而入。 卫璧已解了斗篷,身松绿长衫,腰悬双鱼佩,漆发玉面,姿容俊美,实当得起丰神如玉四字。他进屋便见着黄珊执笔侧首的婀娜美态,已是欢喜不尽,便微微笑道:“在写什么呢?” 黄珊穿着身鹅黄衫裙,显玉骨珊珊,窈窕秀弱。她本是搁笔起身来迎,但卫璧比她快好几分,手顺势抚在她肩上,将她按回在椅子上,垂头看她字迹。 “总也不得父亲的消息……我便想着抄写佛经,替他老人家祈福。”黄珊解释句,有些害羞的要将纸张收起来,“字迹丑陋,让卫公子见笑了。” 卫璧见她手簪花小楷写的清致秀美,但仍自觉害羞,不由有些新奇似的怜爱感,心想这就是江湖女子同闺阁小姐的不同之处了。只不过怕她又因家事发愁,便立时安慰:“已派人在查了,只不过昆仑地广,尚需时日,你不要担心。”黄珊闻言微微点头,似有失落,但转而发现卫璧仍抚着自己的双肩,有心避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当下脸颊便飞红了。 卫璧心知肚明,却贪恋她害羞时的美态,弯腰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黄珊本自咬唇垂颈,突觉男子气息逼近,心慌气短之下,不知所措的抬眸望向卫璧,这眼眼波欲滴,眉梢晕红,动人之处直使人屏息。卫璧心笙摇荡,险些亲了上去,但心知还不到时候,便只失神凝望。这犹豫的功夫里,黄珊已是惊慌的脱身而起,再不敢看他。 卫璧只若无其事的笑道:“前几日你不是说喜欢夹竹桃么,我今日带来了几盆,再等个两三月,也就开花了。来年再在这院子里种上几棵,好不好?” 黄珊耳鬓都染着红晕,侧首回避时,愈见肤如腻玉,颈弯纤柔,此时听到卫璧这番暧昧话语,只低低道:“……谢你。只是过些时候,若再没爹爹消息……我,我也要回家啦。” 卫璧脸色微微变,向前步,却立时又将她逼退步。他心念转,点头道:“说的也是,到时我再安排人手,送你出昆仑。” 他见黄珊似乎松了口气,这才从袖中摸出只瓷瓶,声气温柔:“这是朱武连环庄的秋紫白玉膏,我见你手上疤痕未落,便讨来给你。说来也是我的错,将你划伤了。” 这番话下来,似乎登时转移了黄珊的注意力,她马上道:“哪能怪到公子身上,救命之恩,已然无以为报了。”她见卫璧面有愧色似的在原处,便有些心软,走近几步,“只好再谢公子回了。” 卫璧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她伸手来接瓷瓶,反手便将她纤纤柔荑握住。黄珊登时惊得颤,再要抽手已是不能了,卫璧大步上前,仍紧握着她的手,低声问:“是我哪里不好了吗?” 黄珊又惊又羞,被卫璧低头凝视着,又听他语带痛苦似的,是大脑片空白:“你……” “我自打见你面开始,就害了相思病了。”卫璧似乎极为动情,“不见你的时候,剑也练不下去,饭也吃不开心。只盼能早来这边跟你在块,哪怕看你眼,我也觉得欢喜。我实在想不出等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黄珊早已听得满脸晕红,见他发问,是天旋地转般:“……不要这样。” 她话音未落,卫璧已然看出门道,当即将她揽腰入怀,嗅得她颈中幽香,愈发魂荡:“你嫁给我罢,好不好?” 黄珊已是软在他怀里,无声喘息几许,才回过气来喃喃道:“不行……这,这是私相授受……” 卫璧闻言大喜,低下头来,只见她眼含泪意,似乎已纠结万分。他试探着将她的手握到唇下轻触了触,虽觉出她几分抗拒,但已是妥协了,便趁热打铁,甜言蜜语道:“卫家也算是富甲方,待我们找到你父亲行踪,我就向他提亲求娶,想来他不会不同意的,你愿不愿意?” 黄珊在他怀里咬唇,声如蚊蚋般:“……我,我生平也未同别个男子这样亲近过。你……呀!” 卫璧直接大笑着抱她在室内转了两圈,不顾她推拒,又握住她的纤手亲了几亲,激动之极的问:“你答应我了吗?”又自顾自回答,“你答应我啦!” 黄珊被他连亲了手指几回,已是大羞到有些惶急了,只想将手指抽出来,却听卫璧又与她耳鬓厮磨般的柔声问:“你名字是什么呢?告诉我罢。” 黄珊小声急道:“你,你快放手呀。” 卫璧爱她之极,巴不得再借机与她缠磨:“我们快成亲了,还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又安抚她,“告诉我我就放开,好不好?” 黄珊没法子,这才羞涩开口:“……我叫含姜。”她语罢,便又被卫璧深按入怀,只听他在耳边低柔私语,惹起片酥麻,“含姜,含姜……你是我的啦。” 黄珊埋首他胸前,闻言扯起嘴角讥讽笑,手指却带些颤抖的柔柔搭住他衣裳前襟。 第一章 欲望文 第二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章 第二章 不论黄珊怎么琢磨,她还是不明白所谓轮回以及那个古怪神秘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自从上次声音给了她卫璧出现的提醒后,它就消失无踪了。但是黄珊却刻也不能忽视掉这系列诡异经历的存在,因为每时每刻,冥冥中有种感应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卫璧要死。 带着这种折磨人的违和感,六月到了。此时昆仑雪岭之下,与万里外的江南样,都到了梅子黄时。 别院东厢正栽了梅树,青中透黄的梅子攒结在碧绿枝头,清香幽幽袭人。下人们正按着吩咐穿梭其中采摘果实,侍女们提着小竹篓,袅袅娜娜的结伴摘果,时不时巧笑嫣然,添几分夏日喜气。 天气晴好,窗轩大敞,廊下洒扫干净,有什么花花草草的已搬摆出来,卫璧早些日子送来的盆栽夹竹桃开的朵朵堆簇,在日头下犹如笼笼香雾,离得不远处挂着只黄铜鸟笼,只银耳相思鸟正在横杆上来回踱步,啾啾的叫。 黄珊在窗前,手里握着串玉珠,噙着丝笑来望着它。望着望着,又转眼去看梅树。 这些日子里直贴身服侍她的侍女绿珠见她神思温柔,竟是几月以来罕见的心情开朗,便笑着道:“等梅子摘下这些,正可以做点梅子酒。也不知公子怎么想的,当初栽梅树非要栽果梅,咱们这儿毕竟在昆仑,结了梅子也不及南边的好,只用来酿些酒凑趣罢了。姑娘要是喜欢吃梅子,咱们使人从外面带回来?” 黄珊摇摇头,原本的丝笑模样也去了。绿珠正懊悔说错了话,却听她又说:“不用费事。……这里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绿珠心跳,可这话也不好她来接口询问,便只沉默着。开春以来,黄珊脸上愈见抑郁愁思,经常整日整日的发呆不语,衣裳的颜色也是越穿越素,近日连首饰也几乎不用了,唯独佛经已抄了上百卷。 绿珠少知道些黄珊的“身世”,心道这倒是副要守孝的样子,原本对她的嫉羡与看轻倒淡了几分。只不过公子若是问起来,怎么回话才好? 屋子里的气氛时便同外面的媚好夏光隔开了似的,主仆二人各怀苦闷。 直到卫璧又来。 黄珊上辈子是个聪明人,却直不是个聪明女人,不是个能摸准各色男人脉的极品尤物。但她曾经也是个漂亮女人,因此她清楚得很,之所以能套出卫璧,半是因为她色相极其的出众。而剩下的小半半,则是从别的女人身上学的乖。 要讨男人的爱,对于她这种生手来说,最好不要挑战高难度的角色扮演,只消做到柔情似水,惜弱堪怜,欲拒还迎就够了。不要对装小白花不屑顾,虽然它没什么新意,但它的成功被复制了几千年。 因此当她袭牙白轻衫,乌云流肩,隔着几重碧树,轻颦侧顾,与卫璧四目相注时,对方显然又呆了下。然后他便也不理行礼的仆人,只快步向屋前走来。 黄珊眼波蕴藉的望着他,只微微、微微的笑了下。 卫璧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拢住她的肩,低头怜惜道:“怎么倒日比日清减了?听绿珠说你每日里只是抄经,这怎么能行呢?” 黄珊这回同往日倒有些不样,闻言只垂睫望着手上的玉珠串,望着望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卫璧登时心疼起来,心疼之外,又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痒,但此刻也只忙着安慰,面伸手要给她拭泪,谁想被她躲开了。 他怔,紧接着就听黄珊开口道:“都是我不好,无缘无故的又哭起来了。”她说着强自展颜瞬。 卫璧对她的心事心知肚明,还没想好怎么把说了无数遍的话再换个说法,黄珊又道:“今天在这里吃饭罢,我亲手做粥给你,另外……还有些事情要说。” 等黄珊出去了,他才缓缓的坐到了案旁。手边正是摞摞的手抄经,他随手捡起卷来看,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原本想的好好的,等着磨着让含姜卸下心防,两人成就好事;师妹那边固然不好应付,可他毕竟是男人,只要耐下心来周旋,娇妻美妾也未必不能够。可是现在见含姜的样子,不知怎的,却隐隐觉得有些对她不起。 有许次怦然心动之下,他都想不如就将她明媒正娶了吧,可是转念又知道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含姜固然很好,可是师妹却也不差。 而师妹能给他的,含姜却不能。 可今天她要说些什么呢?见她最近的行止,恐怕少知道她爹爹已是凶吉少了,难不成要走? 这几个月来的情景反复回现,卫璧握着经卷的手紧了又松。 黄珊做的是红豆百合粥。按说中午时分,少有吃粥的,可是卫璧此时爱她还来不及,自然她做什么都说好。 等绿珠领着侍女又上了菜品汤品,两人分坐桌旁,开始动筷。 黄珊此刻情绪似乎好了些,有些赧然的道:“做粥的时候走了神,不小心放了糖……不好吃的话,就不要吃了。” 卫璧持着汤匙很给面子的喝了小半碗,完全不说不好,可反观黄珊,却神色怔怔的凝视着他,将要泪盈于睫。 他时也忘了将要出口的说辞,竟罕见半丝绮思也没有,只觉得为她心中恸。他脑子乱,突然下了个决心。 为今之计,不妨让含姜先回家。自己先娶了师妹,倒时再慢慢打熬,不怕师妹不松口让她做平妻。含姜如此天真,又情深意重,做妾确实有些委屈她了。 这么想,他登时觉得豁然开朗,不由酝酿片刻,叹了口气:“别哭。”他放下汤匙,低声温言,“都是我的不是,到如今也没能找到伯父的踪迹。只是心里舍不得你,才想留你在身边刻,却没想让你这么受苦。” 黄珊已是泪流满面,张了张口:“……我……” 卫璧道:“你想回家,我送你回去。你等我三年,你孝期过,我必上门求娶。” 黄珊声音都颤了起来,哽咽再三后,不由破涕为笑。 此番香腮带泪,雨绽新荷,堪称容光流离,满室生芳。这阔别数月的嫣然笑别具惊艳之感,令卫璧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这番决定是做对了。含姜这样的闺阁弱质,平日里高居绣楼,再兼守孝,不消说定会痴痴相待,抱得佳人归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他望着她笑:“快吃饭罢。再这样整日郁结于心,我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黄珊也望着他笑,施施然了起来,羞涩道:“我去去就来。” 她挑起竹帘,顺着回廊往角房那里走。掀开门帘看,绿珠个人正坐在小杌子上吃饭,她不作声的走过去,在绿珠堆笑抬头的时候抿嘴莞尔,左手自袖中滑出,将根簪子□□了她的脖颈。 扶着绿珠抽搐的身体,黄珊在她嗬嗬的嘶声中将她扶趴在矮桌上。里屋里的红芍听到细微响动,出声叫了句“绿珠?”,黄珊倒退两步,讶然道:“绿珠?这是怎么了?” 红芍立刻从里屋出来,也是唬了跳,匆匆向她蹲身福后立时弯腰去扶绿珠,黄珊向前在她脑后劈,随即稍稍扶住她坐在地上,随手抄起根筷子从她耳朵里扎了个对穿。 两人悄无声息的死后,黄珊微微怔了怔。她看了看自己白净的手,自问:“这就将人杀了么?” 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然后颇为温柔的自答:“……原来杀个人这么简单。” 黄珊很快又从白芷紫竹房里走了出来。 梅树在微风里簌簌作响,迎面缕浸人的果香拂来,让她不由闭目陶然。 夹竹桃的汁液加进了粥里,她担心会涩,于是加了些糖。 整个别院里共四个小厮,四个侍女。小厮们早就可以杀了,她煮了粥吩咐赏赐给诸人喝,哪怕是苦不堪言,这些人也会照办,何况不过是有些甜过头。侍女们则娇气的,加上嫉妒鄙夷之情,未必会买自己的帐,半不会喝,只是应付而已。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她回过头,重新进了屋子。白芷安静的趴伏在桌前,血滴滴的在地上汇成了涓流。 黄珊将她的衣服脱了下来,自己换上,又重新挽了发,这才小心不流血迹的将她拖到里屋床下推了进去。做完这切,她回到小桌前,跟紫竹面对面,起趴在血泊里。 这个时候,马大概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黄珊安心的想。 卫璧很快毒发了。 他轻装简从,鲜衣怒马的来别院会佳人,身上自然没带什么药。而为了瞒着师妹,整个师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毕竟有功夫在身,时半刻并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惊恐慌怒之下,夺门而出,大吼道:“来人!来人!”他还不确定是不是被她害了,又混乱的叫,“黄含姜?黄含姜?!” 院子里死般的寂静,梅树交错的美景此时化作几重鬼影,在他剧痛欲裂的大脑里令人心惊胆寒,他头晕目眩的奔进最近的角房,却见绿珠和红芍二人趴在桌上,满地鲜血触目惊心。卫璧踉跄上前翻过绿珠的尸体,又去翻看红芍的尸体,随即嘶号声,胡乱掀帘而出。 耳鸣如雷,脏腑欲裂,卫璧哪敢再去紫竹房里翻看尸体,只拼着最后的力气朝门外跑去,外院小厮房里传来的惨叫声让他如堕冰窟,然而奔至大门外后,哪里见得到马匹的影子? 卫璧四肢抽搐,张嘴想叫,却扑倒在门槛上。 黄珊在角房里又静静的趴了片刻,感受着又变厚丝的力量。 大概是那四个小厮毙命了。于是她重新起来,去柴房取了把柴刀,她不知道有没有运功逼毒这么回事,于是决定再去确认下。 卫璧趴在门口,四肢间或抽搐下,看起来似乎已经人事不省。 黄珊小跑过去,惊魂欲丧般变着音儿的尖叫了声:“公子!”说着扑上前刀砍在他的后颈上。 卫璧最后抽搐了下,不再动了。 黄珊跪在他身旁,种酣畅淋漓的充实感灌入了她的身躯。 冥冥中的那股力量犹如江河入海,黄珊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试图去控制它的奔涌。恍惚间的某刻,她突然得到了很之前苦思不解的答案—— 如何才能再历轮回? ——在该轮回世界中获取达到上限的力量,或者力量消耗殆尽,被迫转入下轮回。 她在轮回里死了,是否意味着她从此魂飞魄散? ——只要还存在力量,她就不会死。她可以自行选择是否修复创伤,直至转入下轮回。 力量消耗殆尽,她会不会付出代价? ——失去力量而转入下轮回,要受轮回的千刀万剐之苦。 黄珊睁开眼,撑地起。 杀人得到的力量少由什么标准来判断? ——力量所得由该人是否是重要角色,是否力量强大而定。 如果她不杀“可杀之人”,会付出什么代价? ——只有不杀“必杀之人”,才会付出代价。 除了她爱上的人,还有谁是“必杀之人”? 这轮回是什么? 轮回什么时候结束? 黄珊脑海中片空白,再没有得到回答。 她在门口了片刻,回到东厢房,将常穿的衣裳并金银首饰打了个包袱,又换了套新衣裳,重新挽了发。 柴房里的干柴和稻草都有不少,正好用来烧房子。 抽出火折子,黄珊将它扔在裹着尸体的稻草堆上。 明黄的火焰跳跃着蔓延开来,转眼便成燎原之势。黄珊漫步陌上,力量充沛之下,她想着“我要匹马”。 远眺下的别院红光映天,黑烟缭绕;而远处,匹棕色的健马正撒开四蹄朝这边飞奔而来。 黄珊最后在识海里问,那我现在究竟是人是鬼?是死是活? 健马嘶鸣声,放慢脚步小跑着偎到她身边来。 ——你没有死,也不再是活人。 第二章 欲望文 第三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三章 第三章 碧草连天,绵山接日。 黄珊骑着马沿着阡陌小路往东行,将身后的白头雪山抛在身后。天地山河间,她人骑,越行越快,想象着自己飞过了昆仑,正同万古不息的黄河,在苍莽大地上结伴同游。 黄珊本来不会骑马,可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打出生就在马背上长大般,哪怕疾奔数十里,仍是游刃有余,自在之极。 她知道只要身上的力量日不竭,不说区区骑马件小事,不论什么,她做起来大概都会有如神助。 如今她个人自由自在,姿容绝代,身负天道规则般神秘的金手指,恐怕生也绝不会愁于金银财帛不足,亦不会愁无人相伴于世。 将来若是找到处山明水秀的好地方,那里有白云清溪,明月竹影……她买□□亩地,盖四五间房,种两三丛花,与丈夫生几个小孩,家人从此快快活活到老,这样不好吗? 如果在从前,黄珊就算不惜切代价也愿过这样桃花源般的生活。 可现在,她不想了。 她现在只想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的赶赴无锡城,去那里等个人。 这个人名字叫宋青书。 事情的起因倒也简单,当日黄珊杀完人放完火,便尽早催马离开了别院所在的幽谷。等人安全,她立刻调动起那股已得的力量,去试她如今能做到些什么。 这番查探,共给了她两个消息。则好的,是她可以修炼武功了;则坏的,是她发现如今的力量仍不足以为她架设与书中相关的重要背景。得到这条坏消息后,黄珊心里便动,隐隐觉得好似想到了些什么,但又抓不住。 正在她苦苦追思那缕灵感时,阔别已久的声音竟在她心里响了起来—— “武当派宋青书已被外来灵魂夺舍,身牵气运不明,与张无忌两人分隔两地时,暂被视为主角。” 黄珊吃了惊,再要仔细去问,声音却又消失无踪了。两相烦恼叠加,几乎打乱了黄珊的计划,她脸色阴晴不定,目光追着踱步的马,定定的望着它悠闲啃草。 这声音至今为止,才出现了三次,如今凭她知晓的线索,还不能总结出什么规律来,不如不想。 ……可宋青书要是被穿越了,她这边还能按原计划,为自己构设个与书中主要情节有牵连,却又不显眼的人物背景么? 想当然不能。 黄珊进了这个轮回,单看她身上牵系的“杀人之恶”,也注定真实的她跟许许书中有名的人物都是敌人。 如今她知道宋青书穿越了,可对方却不知她,是敌在明我在暗。可若是旦她以书中人的身份混入剧情,对方只要不是傻子,或或少都要怀疑,而那时武当势大,她却孤木难支,岂不是优势尽丧? 就算退万步讲,要让个男人对个他心存怀疑的女人产生爱情,显然是很难的,这对黄珊也是百害无利。 那怎么办呢? 穿越来的宋青书又是什么角色,哪路神仙? 黄珊思虑再三后,决定去看看。 而当她下了这个决定后,力量的有个好处登时显了出来。 她冥冥中能知道,此时万里之外,对方人在无锡。 …… 江南已是采菱的时节。 竿撑过,水面哗啦啦的碎成灿烂的摇光,城外清河上的田田荷叶袅然晃起,又因风折腰。 进城后,则又是另样的风情。 白墙灰瓦,绿波漾日,人如织,船如梭。 黄珊穿着身破旧不堪的小叫花子衣裳,将手脸抹脏,挤在摩肩接踵的街市上瞎逛。说是瞎逛,也不完全是这样,她只是顺着力量给她的若有若无的指引朝城南方向走。 忍着腹中饥饿,她耐下性子来,仔细追寻那丝邪门的直觉,虽仍是副茫然盼顾的样子,但她却越走越笃定,越走越快……最终停在了城内座构设富丽的三层酒楼旁。 店是名店,往来顾客盈门,生意好得红火。当街八根朱漆雕柱分立两侧,正堂八扇高门大敞,青瓦飞檐的门亭上挂着幅木匾,匾上刻字“太白楼”,金漆闪闪,熠熠生辉。 ——真是个好地方。 黄珊在门前不远处,先是打量了酒楼,又打量了满面堆笑的迎客伙计,这才瞅准时机,迈开步子,脚踏流星的便往大门里钻。 “嘿,臭要饭的,快滚!讨打呢!”笑容满面的小厮登时拉下驴脸,身皂色衣裤衬得人精神极了,尤其是对着衣衫褴褛的乞儿之时,他伸手就要给黄珊个小耳刮子,却不知被这小叫花怎么躲,人没打着不说,还险些自己转得踉跄。 “酒楼开张,人人能进,小爷怎么进不得?”黄珊打从进了无锡城,整个人就似脱胎换骨般,身处昆仑时那身弱质白莲的劲儿尽收了,此时也是声音发脆,双黑琉璃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转,还嘻嘻的笑了,“臭跑堂的,还想打我,你来打呀!” 然后她便使开浑身解数,逗着那伙计在太白楼前好番鸡飞狗跳,路人围观无数。正等楼内又奔出两个伙计前来打援时,二楼临窗处突地响起道温雅悦耳的声音:“太白楼也是百年家业,何苦为难个小兄弟?” 他声音似乎不大,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穿透酒楼伙计的怒骂呼喝之声,如春风化雨般,清晰又不唐突的响在了众人耳边。 这场荒唐的追撵登时顿,黄珊打伙计们的包围圈里脚步动,巧妙的钻了出去,姿态却是说不出的灵动轻巧,闻言唯恐天下不乱的嚷道:“就是,你们羞不羞?”说完才有些小得意的仰面朝二楼望去。 临街窗扇内,位年轻公子独坐桌前,该人乌鬓青衫,面带微笑,相貌极为俊美,此时握杯向楼下俯瞰,目光正与黄珊接个正着。 黄珊心里沉甸甸的,因为对方内功之高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显然是跟原著信息不符的。 宋青书从桌前起身,腰上系着的佩剑便露在众人眼里,他面上依旧笑盈盈的,向黄珊微微伸手招了招:“我请这位小兄弟喝酒。”然后目光转到伙计身上,“这样行不行?” 若是宋青书只不过是个富贵打扮,这事少不得还要起波折,但他腰上那柄剑明晃晃的刺着众人的眼睛,等掌柜了解事情原委,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立时便同意了。 因此黄珊便大大拉拉的坐到了宋青书的对面,看他温和的开口笑问:“你想吃什么就点罢。” 离得越近,他姿容就越盛。卫璧也是极出挑的美男子了,但同他比也要黯然失色。 黄珊看似不太领情的打量了他回,才说:“我想吃什么你都付账么?”可她越这样说,宋青书面上的笑意越浓,他目光清澈,声音愈发柔和了,“当然,说好了请小兄弟吃酒的,岂能食言?” 于是黄珊展颜笑,歪过头对等在旁边的小厮说:“我想吃的,你们这酒楼也未必能做得出来,只不过如今我饿了,便先来些勉强能入口的罢。”说罢这句,也不理伙计脸的怒色,她毫不迟疑的报出串精致菜名,从名菜开始,越往后越闻所未闻,直把伙计的怒色转成了难色,才话锋转,笑盈盈的道,“以上这些,捡会做的上来,小爷也不为难你们了。” 伙计如蒙大赦,立刻应下,转身就下了楼。 宋青书在旁语不发,直到此刻才又与她搭话:“在下宋青书,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黄珊正低头用茶,闻言道:“我姓黄,单名个容字。” 宋青书坐在她对面,心中登时惊涛骇浪,紧接着又是难言的喜悦,心道果然是她! 可是黄蓉怎么跑到倚天屠龙记里来了? 未等他说话,黄蓉在对面又问:“无锡城里怎么这么那样的人?”她说着伸出细指,宋青书顺着向窗外瞧,却是对元兵巡街而过,他心中越发笃定,面上却不显:“这是朝廷的兵士,怎么小兄弟没有见过?” 黄蓉似乎闻言愣:“我家在海外,对这些不太清楚。如今不是南宋皇帝坐天下了吗?” 宋青书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才道:“如今元兵残暴,黄兄弟慎言。”说完叹,“看来你果然是不清楚了,如今南宋已为蒙古所灭,改朝换代数十年了。只是不知小兄弟家在何处?如今世上还有这般桃花源似的所在吗?” 黄蓉已彻底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声音惶惶然的:“……我家,我爹爹……”这五字出口,她不禁泪下,离桌欲跑。宋青书眼疾手快,把拉住她的手:“黄兄弟莫急,到底怎么回事,说来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黄蓉此刻已经六神无主,被他拉住才勉强定了定神,脏污的小脸上已是泪水阑珊,露出道道白如凝脂的肌肤,她自己毫无所觉,只摇头:“我要出海,……回家看看。” 宋青书道:“我陪你道吧,你看上去让人着实不放心。” 黄蓉闻言抬头,认真的看了他眼:“今天谢你请我吃饭。你有银子吗?” 宋青书早等着她问了,心里巴不得她要的越越离谱越好,二话不说,将身上的银子几乎全拿出来交到她手上:“身上只带了这些,给黄兄弟救急罢。” 黄蓉又是愣,黑白分明的美目里泪雾又蒙,半晌才低低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不过却不等宋青书回答,手上如拂花般动,便挣开他的手,“我要个人回去,再会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飘然楼下。 宋青书没有去追,而是定定的在原地。 半晌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还沾了些污迹,不过素有洁癖的他此刻却不以为意,心里想的是方才黄蓉那柔若无骨的细腻纤手。 想着想着,他微微笑了笑,势在必得似的缓缓握住了右拳。 黄珊出了酒楼,便立刻启程离开了无锡。 她不知道宋青书是否有办法得知她的踪迹,因此做戏最好做的像点。 桃花岛在舟山附近,她对如何前去了如指掌,丝毫不为难。 因为那日得知宋青书被穿越后,她脑海中灵光闪,突然知道如何架设背景了。 如何才能既不使宋青书生疑,又能光明正大的参与剧情呢?只要让他清楚明白,她本来就不是倚天屠龙记里的人物,不就行了? 黄珊决定,假扮成另部武侠小说里的人物。这个人物要武功不高不低,为人聪明机灵,乐于掺和江湖琐事,同时也是最重要的,要是历来为人宵想入骨的绝代佳人。 古龙世界的女人大是蛇蝎美人,冒名顶替恐怕会被宋青书提防,因此排除;金庸世界里美女不少,但能称之为美艳绝伦、引人宵想的却能数的过来,她熟悉的只有香香公主,阿珂,任盈盈,王语嫣,小龙女,黄蓉。 排除性格和武功不合的,只剩下任盈盈和黄蓉。 最好的选择已经呼之欲出。 绝大数熟知剧情的武侠穿越者,大概都会对跟黄蓉过遍“小乞丐”剧情趋之若鹜的。她就像个定点npc样,攻略难度小,回报率超高,比任盈盈好泡的。 若是宋青书不知剧情,那就方便了,无论她怎么参与剧情都无所谓了。 倚天屠龙记里,桃花岛早已没落,估计传人已经死绝了。因此当黄蓉选择架构“桃花岛传人”的背景时,所耗力量微乎其微。 之后她又决定修炼碧波掌法,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因为黄蓉本就内功低微,仗计谋和招式精妙取胜,因为做起假来,力量虽稍有拮据,但从昆仑往无锡,沿路杀些烂大街的“玉面神剑”“金刀大侠”,再除些宵小之辈,还能略有富余。 在这途中她格外注意搜罗轻功,最后从个神偷身上得了门名不见经传的步法,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今鱼以上钩,剧情离围攻光明顶还有的是日子,足够她出海个来回,再跟宋青书虚与委蛇阵。 黄珊骑着马奔跑在官道上,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这轮回还有无数秘密等她来参悟,对于死也死不了的她来说,有趣的日子还再后头。 下次,她要去会会张无忌。 第三章 欲望文 第四章 【增改版·要看】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四章 【增改版·要看】 第四章 话说黄珊那日路奔嘉兴而去,继而租船出海,待转回中原,个把月已过去了。 弃船登岸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背景已确认无虞,不容怀疑,不由心下稍定。原本待去找宋青书周旋,然而这段日子,每当她思及此人,识海中就知他直在嘉兴带逡巡,虽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但黄珊却不由有些不耐烦见他。 那么张无忌呢? 官方说法是二人不相见时,宋青书勉强算主角;但按这种说法仔细想,便知道其中留有的余地,必然是张无忌气运高过宋青书的,要不然姓宋的游历山河,早些年怎能留着九阳神功在昆仑等张无忌去学?要知道,声音曾破天荒解释了她的问题——为何宋青书刚被夺舍没久,内功却高出原著那么大截? 声音的答案是,对方其实已在宋青书体内潜伏年,以第二人格身份存在。 如此说来,若非气运差别问题,以宋青书这般潜伏于他人体内人不人鬼不鬼十数年,却能刻苦坚忍至斯,直到举夺舍并武功暴涨的心性手段,姓张的怕早就死于玄冥神掌之下了。 话说回来,张无忌此人,心性纯良不假,有情有义是真,兼份侠骨柔肠,按说应当算个顶顶的好人。许是主角气运作祟,这个好人身边竟莺莺燕燕的笼着好几位佳人,各个倾慕与他,并且谁爱他谁倒霉。 情之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无论小昭蛛儿亦或周芷若,甚至赵敏,为他生痴苦,虽是人各有命,难以置言;可这厮若不是优柔寡断,心肠细柔,与诸人藕断丝连,却也未必会有诸无奈苦楚。为何好名声和艳遇都叫他占全了,那些兰心蕙质的女人们却要为他的作为买帐? 黄珊路赶回昆仑带,心不在焉的想,哪怕姓张的是因为被金庸宠爱,十分无辜,这手天然去雕饰的白莲花本能烙在身上,将他杀了,恐怕也不冤枉。 除非不要让他落进她的手掌心。 在她这个轮回的规则里,要是他真死了,也是自找的。 黄珊在识海中已然了解,蛛儿此时并没有同张无忌在起,而朱九真她爹此时的感应若有若无,显然状况堪忧,证明她赶来的时间恰好在张无忌堕崖之初,实在是最为合适。说来如今力量定位变的越发清晰,还有赖于路来诸位前仆后继的君子侠客不吝奉献,黄珊感激的紧呢。而也正因如此,她又发现桩规则——那就是找书中无名或者名气不大的人下手刷分,在力量积累到定程度后,就不可为了。 事实上进入昆仑地界之后,无论她再杀谁,力量也不再增长。 如此说来,若是她不向有名人物下手,那么力量定不会足以突破上限,她也就会被永远困在倚天屠龙记里。 先不说这种变向囚禁的毛骨悚然,但说具体问题,她若是真被困住,到时力量会不会反噬? 她出不去,是容颜永驻还是变成个恐怖的老不死? 按她最终的思量,估计到时声音就会出现,向她下达必杀名单了。 不过想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杀人还要师出有名?自己这也是从别人那学来的白莲花技能? 旁人折辱虐待于她至死,又有谁曾给她个公道了? 黄珊念及于此,不由有些痴了,也不知心头是片怨恨,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她在重重雪树深处,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倒在稻草窠中生死不知的年轻男子,抚住披风系领的右手青筋暴起。 张无忌已经在稻草堆里躺了三天了。 断腿接骨处隐隐有愈合的迹象,他身有九阳神功护体,纵使此时雪漫昆仑却也处之泰然。头顶尽日盘旋着将他当做死尸的兀鹰,只要把握好时机,用石子将之打下来,也恰好足够填饱肚子。 唯独就是个人动也不能动下的躺在罕无人烟的深山中,还不及在那洞天福地中有鸟兽鱼虫相伴,实是有些寂寞。 不过也只是有点罢了,他也早就习惯了,于是照旧只是闭目养神,静等腿骨伤好,便离开昆仑,……去武当山看太师父。 他神游天外的想着武当山上的风光,师叔师伯们可亲可敬的旧影,想着想着,突然回过神来。 阵轻盈的脚步由远及近而来,单靠听得也可想象来人步态之曼妙。 张无忌立时警惕起来,只是动也不动,眼睛都未睁开,只暗中留神——却听身旁不远处,有个少女口无遮拦的道:“喂?死了没有?” 这吴侬软语,清灵甜蜜,在听了三天兀鹰叫的张无忌耳里堪称如闻纶音。殷素素是江浙人,说话里也带些南方口音,跟这少女便有些相像,张无忌心中因亲切而动,睁开眼去看她。 个身披白狐毛斗篷,袭素白衫子的少女正探身瞧他。 两人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只见她雪肤花貌,眼波淼淼,未摘的兜帽里弯束发金环隐隐露出,在雪光中灿烂生辉,竟也不及她容色三分绚丽。她似乎也没料到张无忌突然睁开眼来,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真活着那!”说着便嫣然笑,几欲令人目眩神迷,在这深山老林中宛若故事里的狐精山妖,专来摄人心魄般。 张无忌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女如此绝色,不由怔了怔:“你…我……” 那少女双翦水美目黑白分明,似早见惯了别人看她的样子,眼波转,纤纤玉指勾住缕秀发把玩:“难不成是个傻子?”她话语虽然促狭,放在她身上却让人忍不住心中酥软,只觉怜爱不已,实在万难生气。 张无忌本来性情便温厚宽柔,与枯树兀鹰相伴几日又正当寂寞之时,见来人是个有些天真娇蛮的美貌女孩,反而心中有些高兴,便打趣的答:“我不是傻子,只是姑娘长得太美,有些看呆了。” 他本不是油嘴滑舌之人,素来朴实诚恳,这几天也实在是闷狠了,脱口便说了这话,说完却立刻又后悔,觉得自己有失轻佻,实在不该。因此道歉的话又脱口而出:“对不起……” 那少女神情颇有些心不在焉:“见着漂亮事物,人自然都想仔细看看,有什么稀奇值得道歉?”她说着没什么稀奇,但看神色间却有些失望的意思,只不过话锋转便绕开了,“你腿怎么断了?”她说着仰头朝边不远处高可蔽日的峭立崖壁望了望,又有些幸灾乐祸似得笑了,“嘻嘻,你摔下来啦?” 张无忌苦笑下。 那少女道:“这大雪封山的,你怎么跑到昆仑来了?”她说着,伸出只馥郁白腻的纤手捉住了张无忌的手腕。她的动作十分平常,可张无忌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她拿住了脉,这叫他吃了惊。他身负磅礴内力,自然看得出这少女内功修为稀松平常,由此可见她这手的精妙无双。 谢逊在冰火岛上曾叫他死记硬背下许高妙功法,只不过他此前直颠沛流离,又年龄小心智未开,直到前些天摔下崖才开始回思琢磨,因此在招式门上,实是有些拿不出手。 这些念头闪而过,那少女已讶然出声:“咦?!你好厉害的内力!”她说着,不着痕迹的放开他的手腕,手缩回斗篷里,状似好奇的重新打量他,“怪不得。” 她这已经自己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了,张无忌想到不用对她扯谎,心下也是松:“我是不防备,被人推下来的。”说着便将在朱武连环山庄的遭遇简要道来,遇到不方便说的,便用春秋笔法带而过,但到底留了个心眼,半分没提他的姓名。 那少女笑吟吟的听着,也不插话,直到他说完才忽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无忌将自己的遭遇说出口,又有这少女在作伴,不由便想到朱九真明艳娇媚的面庞和那份令人齿寒的蛇蝎心肠。难道真如娘亲所说,漂亮女子会骗人么?他脑海中时是父母惨死的画面,时是朱武连环山庄干人的丑恶嘴脸……最后切定格在冰火岛和义父谢逊身上。 那少女见他失神,伸手在他眼前晃。 张无忌怔怔看了眼这少女,只觉对方纯洁无瑕,天真烂漫,实不愿将她往丝阴私里想,张张嘴道:“我叫曾阿牛。” 少女拖长了声音“噢——”了声,道:“这名字真难听。你好歹是武林高手,也太掉价了!”张无忌见她这样作怪,越发觉得对方很是可爱精灵,便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我姓黄,单名个蓉字。爹爹都叫我蓉儿。”自称黄蓉的少女神色至此黯,却转瞬掩去,唬着脸瞪他,“不过你可不能这么叫。” 没错,这白衫少女正是黄珊假扮的黄蓉了。 而张无忌这厢再细瞧她,越瞧越觉对方容光流离,难以描述。他本以为朱九真已是世间最好看不过的女子,可如今两相类比,却只觉犹如鱼目较于明珠,加上此刻他落魄肮脏,而这少女毫无芥蒂的同他说了好会儿话,是好感倍增,见她神色郁郁,不由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他这话里,满是拳拳关心之意,真诚非常,同宋青书那故作体贴之态相比,自然有番打动人心之处。 黄珊便是怔,旋即眼泪便扑簌落下,吓了张无忌跳。只听她哽咽道:“……我妈妈死啦,我爹爹……也不在了。如今世上只有我个人了。”她的话甚是悲戚,张无忌没想这少女竟身世如此悲惨,时同病相怜。 她甚么亲人都没有了,我却还有外公,义父,太师父和师伯师叔们疼爱关心,我比她来还要幸福得啦。张无忌这么想,又见她哭得哀婉凄恻,显然伤心的很,添份爱怜之意:“我父母也都去世了,你不要难过,以后我可以给你做伴。” 黄珊泪眼朦胧的望了他眼,旋即掏出方手帕拭掉泪珠,俏脸寒霜:“我说要你陪了吗。”话音落,忍不住又哭了。 张无忌此刻哪里会同她生气,只和风细雨的安慰她:“只要你过的好,你爹爹妈妈总会欣慰的。往后总也有人代替他们疼你爱你,体贴你保护你,别哭了罢。” 黄珊哀容楚楚,苦涩道:“我本还跟我爹爹置气离家出走,可再回去时,就再也找不见他了。早知如此,我定乖乖的听他的话,再不给他捣乱添烦,不惹他生气,好好的陪着他……” 这番话说得张无忌心中恸,他本也是还未来得及给父母尽孝,双亲便被人逼死在了眼前,此时不由微微闭了闭眼,将内心凄苦压下,看向黄珊的眼神加温柔:“他那么疼爱你,定不会真同你生气的。定早就原谅你了。” 黄珊怔怔问:“真的吗?” 张无忌“嗯”的点了点头,便见她缓缓露出个又伤感又孩子气的微笑来。 两人再没说话,虽有寒风凛冽,枯木呼号,白雪彻骨,此时也不显得那样寂寞难捱了。 半晌,张无忌突地听她说:“你躺在这里久啦?这几天就生吃兀鹰肉么?” 黄珊望了望他身侧的鹰毛鹰骨,不由得对张无忌添了几分佩服,从张无忌的前半生来看,此人苦痛缠身十几年,经历数度生离死别,对逆境却处之泰然,虽说性情优柔,但心志却极为坚忍,令人动容。 张无忌点点头,见她似乎恢复了寻常情态,不由也为她高兴:“有三四天了,还亏这些兀鹰,我才没有饿死。” 黄珊神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看他,在他看来,似乎是对他此番心态感到纳闷,然而还没等他解释,便道:“亏你能咽的下口。”她说完,似乎露出些自得的样子,“打下两只鹰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张无忌虽不太信得过她真能做出什么佳肴来,不过他向来也不计较口腹之欲,只为顺着她的心意,便立时答:“好!” 结果那所谓寻常的烤鹰肉入口,他险些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 张无忌刚吃完鹰肉,手边就被递过来只水囊,他接过后发现竟是被暖热的,不由心中动,抬头望去。那少女就抱膝坐在旁的稻草上,嘻嘻笑望着她。火光摇晃着跳跃着,映得她云容毓丽,灿若朝霞,说不尽的美丽动人。 黄姑娘对我真是好。张无忌这么想着,突然记起方才她说她爹爹称呼她“蓉儿”,本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将这两字在口中反复默念,却觉得说不尽的温柔可爱,令人怦然。 “曾阿牛,你又这么看着我干甚么?” 张无忌猛地回神,此时再想与她调笑,却觉得不够尊重,无论如何不会再说出口了,于是只温声说:“天色不早,你也……黄姑娘,你住在这附近么?” 黄珊道:“我家离这好远呢。我是个人很无聊,就路向西走,边走边玩,就到了昆仑了。”她眼波转,此时对他的态度已亲近许,“你总躺在这里也不好,等我想想办法,带你块走。这边除了雪啊就是雪,看了也不觉得有甚么意思。” 她这样想着实让张无忌有些感动:“我腿骨折了,你个姑娘家,怎么带走我?不必管我,等我腿好了,自然有法子出昆仑。” 黄珊微微歪着头凝注着他,美目在火焰下愈见波光潋滟,她轻声道:“你是不是傻子?” 张无忌也望着她:“好像不是。” 黄珊不由展颜笑了,她拍拍斗篷上的碎草末,嫣然道:“我偏要带你起走,只不过今晚还要你在这边躺晚上啦。” 她伸手将斗篷解开,便要盖在他身上,张无忌开始不解,反应过来后心下大为触动:“我内力深厚,不怕冷的。你穿着。” 黄珊听他这样讲,也不坚持。起身后见他脸长胡子,半点不见男主角风采,不由花容绽。 “那我先走啦。”她将火堆旁围了圈石头,以防夜里风吹来将他身边的稻草点着了,又给他留下水袋肉食,末了同他道别,“明日我再来找你。” 第四章 【增改版·要看】 欲望文 第五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天清早张无忌醒来时,火堆已剩余烬,丝热度也没了;连带着靜躺在他手侧的水袋和烤肉,昭示着昨日那白衣少女并非他的臆想。 躺在冰天雪地里睡觉着实舒服不到哪去,不过张无忌心里怀着对黄蓉即将到来的期冀,竟也觉得神清气爽。 然而他翘首盼了上午,也没有见到个人影出现。 也许黄姑娘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张无忌替对方找着理由,心中失望之余,又产生丝忧虑。 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他直等到日斜西山。 暮光染遍山头,流淌到眼前不远的峭壁上,兀鹰盘旋的身影在上面倏尔飘忽。 张无忌枕着手臂看了会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然而正当这时,好像从远处,渐渐有车辙马蹄声传来。 这声音隐隐约约,影影绰绰,全是他内力深厚耳力惊人才听到了些,可见来人距此尚远,但却点亮了张无忌的期望。他沉心静气的倾听着,观望着,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匹白马撂着蹄子从弯曲的林道中现出了身形。 那白马喘乎着在口鼻间腾起团团白雾,身后套着辆簇新的青篷车,路小跑着冲他而来。而车驾位置上,此时正侧坐着位身披白狐毛斗篷的美貌少女。 张无忌不禁微笑起来,扬声道:“黄姑娘……你来啦!” 他笑容满面,双漆黑的眼眸熠熠生光,简直令人不能不心生好感。黄珊看着也难以免俗,因此也顺势莞尔,面“吁——”的声勒停了白马,轻巧的跳下车:“我去借了辆车,路途有些远,来得晚了。你饿不饿?”她说着,目光转,就见昨晚留下的鹰肉竟半点未动。 她讶然道:“你怎么不吃呢?” 张无忌仍旧微微笑着,闻言温声道:“你给的我舍不得吃。” 黄珊扮演黄蓉也有了大半年,此时驾轻就熟,脸上热之余,啐他道:“昨晚也不见你舍不得吃!”但说着,却扭头打开车门,从里面取出热食来。 她行动间斗篷缝隙扬开,露出纤腰搦,盈盈欲折,体态说不出的婀娜风流。张无忌见她眨眼又从车厢里取出屉精致的雕花食盒,打开来竟是色香味俱全的几道佳肴,不由道:“好香!黄姑娘,你这是向哪里借的东西?” 黄蓉又变戏法似得搬了张小矮几出来,把菜盘摆上,面道:“这荒山野岭的,真是不方便极了。甚么好吃的东西放在冷风里也吃不出意思来。你就将就下吧。”做完这些,她玉手抬,递给张无忌双嵌银木筷。 张无忌已有些手足无措,接过筷子后,又望了望她“等君品尝”的样子,这才对着盘烧素鸭下了筷。 黄蓉见他吃了,立时问:“好不好吃?” 张无忌也已饿了时,自然无有不好的点了好几下头。正咀嚼咽饭,却听她那厢才悠悠道:“我这马车饭菜,全都是从朱武连环山庄借的。他们家既那么有钱,我们借用点也不算什么。” 张无忌险些噎到,此时也听明白她哪里是借,分明是偷的。可是赃物已下了肚,加上他又同朱武连环山庄有隙,拿着筷子为难了会儿,最终沉默的接受了。 可黄蓉却自顾自又道:“我也去见了朱八真朱九真甚么的,我瞧她长得也不怎么好看。”说着双美目飞过个眼神来盯着他。 张无忌这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黄蓉见他总也不言语,等着等着便好似恼了似的:“我又借车,又下厨,还不全是为了你着想?你连谢都不谢我回!” 张无忌立刻道:“谢你……” 黄蓉把手里把玩的斗篷结穗扔:“谁要你谢我了?!” 不就是你要我谢你的吗。张无忌默默在心中想,但是也并不回嘴,只道歉:“我错了。” “错错错,你还知道你错了呀!”黄蓉脸飞红霞,却是气的,可是似乎对方又真并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这么想愈发恼羞成怒,“快吃,吃完上路!”说着起身钻到了车厢里,再不说话了。 张无忌却半点摸不着头脑,只想大抵还是自己甚么地方没做好,惹她生气了。因此加快速度吃饱饭,免得让她干等。 他刚放下筷,车厢门开,却是黄蓉板着张玉脸出来,径自走到他身边收拾残羹剩炙并碗筷矮桌。张无忌坐在旁望着她,也不知怎么心中就涌出股温流,催促着他开口道:“黄姑娘,都是我不好。你这样对我,我却惹你不高兴了,实在是不该。” 黄珊方才不过是演戏,此时听到他这样说,手下动作顿。 张无忌的声音温柔歉疚:“可是我太笨,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冒犯了你。你以后提点我,我定不再犯。” 黄珊握着木筷的手指紧了紧,突然抬睫冷眼望他:“你是不是傻蛋?!” 张无忌本来想否认的,但是犹豫了下,无奈道:“好吧,我是。” …… 坐在青篷车里,身下铺着软垫,腿上盖着锦被,手里还捧着暖炉,外面的冰天雪地瞬时便同车里成了两个世界。 自从张无忌承认自己是傻蛋之后,黄蓉的冷淡就冰消雪融,俨然已经不气了。这场矛盾来的莫名其妙,走得也是莫名其妙,还没等他想明白,两人已乘车上了路。 启程前,黄蓉便给他拿了干净衣裳换下,裤子时无法,还是穿着褴褛。此外甚至备了热水,供他稍微擦洗了四肢和脸颈。 最后她还给他剃了胡子。 胡子剃,张无忌张英俊年轻的白皙脸庞就重见了天日。 黄蓉对着他左看右看,最后噗嗤笑:“看惯了你大胡子的样子,这样儿还不太习惯。没想到你还是个美男子。” 张无忌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只是听她这么讲少有些尴尬。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来缓和,已脱下斗篷,只着素白衫裙的黄蓉微微倾身靠过来。 张无忌只觉缕幽微的香馨绕在鼻尖,令人神魂俱荡,不由浑身僵硬,心下跳的厉害。黄蓉灵巧的手指在他头上不知忙活了些什么,半晌欢声道:“好了!” 她自己欣赏了下手中成果,又从夹壁抽屉里摸出只水银镜,举到他面前,得意道:“怎么样?” 张无忌方才浑浑噩噩,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定睛看,才知道原来她给自己束了发。 他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他垂髫之际从冰火岛来到中原,白云苍狗,如今已经到了及冠之龄。 “真好。”他回过神来,真心诚意的跟黄蓉答道。 黄蓉嘻嘻笑:“自己夸自己,羞羞!” 张无忌见她花容烂漫,不可方物,不由心下极为柔软,心想要是直能跟黄姑娘作伴,也不知有好。 黄蓉心满意足,便又披上斗篷,跑到外面去驾车。两人刚又走了没有盏茶功夫,黑暗中小跑着的马匹突地嘶鸣声,原地刨蹄不止,车壁上挂着的黄灯笼光影迷乱,摇晃不止。 张无忌在车里扬声关切:“黄姑娘,怎么了?” 果然来了。 原著里,蛛儿为了替张无忌出气,出手将朱九真杀了,这才惹的群人追杀她,引出了张无忌与她婚盟的情节。此时蛛儿已被浮云,为了顺利掺和进围攻光明顶的剧情,总得把这节顶上。 黄珊这次去朱武连环山庄,就是为了找点麻烦,虽不必婚盟,这样却也方便增进她跟张无忌的患难之情。 深林死寂,毫无人响。想来是追踪之人故弄玄虚。 黄珊就等着他们呢,此时正好脆生对张无忌道:“没什么,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根本不敢露面。”说着又美目流转,故意慢条斯理的娇声说,“喂,是谁呀,谁再躲谁是小狗。” 她话音未落,倏尔侧颈躲,只见乌芒闪,铎地射进车厢,带起的缕劲气惹得她鬓丝飘。 而车厢里,张无忌伸手就将那暗器接了过来,隔着袖布看,是枚未淬毒的生铁柳叶。上面没有沾血,他也就忍耐住没有问黄蓉是否受了伤。正忧心,便听外面另个年青女子娇斥道:“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车厢外,行人马果然自黑暗中显出了身影。从左自右以此是武烈,武青婴,何太冲,班淑娴和丁敏君。 而方才放暗器与说话的,就是武青婴了。她裹身黑色大氅,露出雪青色衫裙边角,显得清纯秀丽,楚楚动人。黄珊这次主要就是奔着武家去的,因此毫不留情的嫣然道:“我就算烂了嘴也比你好看万倍。何况,你算什么东西,竟能打着我?!” 武烈须发硬张,看之下魁梧威严,不容挑衅。此时则冷冷接口道:“姑娘,我武家功夫世代相传,从未外流,纵是敝帚自珍,也不容外人觊觎。姑娘何时偷学了我武家的兰花拂穴手等秘传功夫,还得说道说道,否则武烈也只有得罪了。” 黄蓉柳眉竖,学他冷冷道:“你们武家的武功?兰花拂穴手是桃花岛的功夫,何时竟成了你武家的了?年纪大把,真不要脸。” 武烈乃是当初武修文脉,而武修文曾跟随郭靖夫妇学武,因此桃花岛系的功夫也就由此支变相延续了下来。只不过年代久远,有失传,如今留存的兰花拂穴手等桃花岛功夫,都是残缺补全的,威力与精妙之处大不如前。武烈当时眼见女儿同这白衣少女交手,悚然发现对方使出的招式竟比自己精妙许,又见她内力寻常,人单势孤,登时兴起要将她扣下的意图。随便找个偷学武功的借口,这事谁也说不了嘴。可他心里这么想是回事,却也毕竟成名年,此时被个小姑娘臊了脸,着实气个够呛,脚下踏雪向前步,伸出只手掌朝她扣去。 黄珊坐在车上也不动,反手向他腕上拍,掌风飘飘摇摇,似慢实快,使出招碧波掌法“啪”的声着实打着了他。 武烈时拿大,没想丢了这么大面子,大怒之下也谨慎下来,不去与她比招式精妙,拳掌运足功力,只逼着她比拼内力,想要耗住她。只要拍上下,这白衣少女非要重伤不可。 黄珊仗着车里有张无忌做外挂,又兼桃花岛招式精微巧妙,便使出套落英神剑掌来与他对敌,此时纱灯素照,雪影飘零,黄珊双柔白纤手掌影纷飞,纨袖摇漾,宛若落英缤纷,素蝶穿飞,令人眼花缭乱;兼幽光映肤之下,派冰肌玉骨,天姿灵秀,美不胜收。 武青婴看着看着,觑着机会抬手便射出枚暗器。 黄珊听到风声,腰肢拧,在车架上翩翩翻躲过,但再招架武烈却加有些力不从心了。 丁敏君本来就只是帮忙掠阵的,此时细看这少女功夫,竟渐渐觉得对方有些招式同本门也有些相似,不由有些入迷,此时又看到她躲掉暗器,不由道:“这丫头倒还有点门道。” 武青婴闻言冷哼声,丁敏君也看她不惯,再不说话,却也不上前相帮。 昆仑派名满天下,何太冲夫妇是武功超群,故而十分自矜,也直在旁静观。到此时,他二人也看出论招式之精妙,这少女强出武烈甚,哪有偷学的强似正主的?因此对武烈的意图也少有些明白。只不过大家都在昆仑带生活,又同源正派,并不说出口罢了。 何太冲年轻时俊美潇洒,丰姿卓绝,此时虽人至不惑,但他身青衣书生打扮,又因武功修为提升,仍是神容清雅,气蕴不凡。他夫人班淑娴大他许年岁,此时早已成了鬓发斑白的糟婆子,半分姿色也无。她又生性严苛暴戾,何太冲虽对她有敬怕,却着实爱不起来,近些年越发好美色了,已收了五六房姨太。 他与这白衣少女甫相见,便被她的姿容所摄,此时细看这时候,愈发觉得对方惊艳绝伦,不由魂相授受。见到武青婴下黑手,不由慢慢开口:“咱们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武庄主定能将这姑娘擒下,何苦暗器伤人?” 他抬屁股,班淑娴就知道他拉的什么屎,不由扯出丝冷笑,再看黄珊,神情越发不善:“这是武家的家教,你管的哪门子闲事?” 何太冲虽落了面子,但老妻积威年,也不敢翻脸。但心里已在盘算将这少女要过来的胜算有大了。不过为了个女孩得罪朱武连环山庄,是否有些不值?虽说朱长龄生死不知,朱武连环山庄已倒了半,他也不放在眼里,但少…… 他眼中精光闪,只见那少女终于不持,武烈寻到她的破绽推掌击,眼看便要拍中她,不由高声道:“武庄主手下留情。” 这话音未落,异变突生。武烈甫掌落,便觉手上片刺痛入骨,不由大叫声想要撤掌。可此时已晚了,不知为何,这明明内力不继的少女身上忽的传来股雄厚精纯的内力,犹如长河奔趋,浑浑不止。武烈惊骇莫名,心道难道看走了眼,阴沟里翻了船?! 念头闪而过,他人已砰的向后飞出两三米,犹自倒退十几步不止,摔倒在地。 武青婴花容失色:“爹爹!”说着扑上前去相看,却见武烈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哇的吐出口鲜血。 洁白雪地里落上抹惨红,触目惊心。 这变故来,周遭沉默如死。 未出手的何班丁三人惊疑半晌,并将目光投到白衣少女身上。 黄珊感到张无忌的手隔着层青布帘正抵在自己背心上,股源源不断的沛然热流涌入四肢百骸,舒服至极。 她心下大定,越发巧笑倩兮,对着武烈做了个鬼脸:“以大欺小老不羞,活该!”她目光转向安静旁观的另外三人,清脆道,“本来就是武烈老儿诬陷我偷学他武功,你们也瞧见了,他根本打我不过,才不稀罕偷他的师。我跟你们也是素昧平生,不要与你们为难——我要走啦,有要拦我的么?” 武烈此时打坐运动,已是有苦说不出;武青婴则说话半点分量也没有……何太冲跟班淑娴对视眼,心中琢磨了琢磨,最后理智胜过了色/心,他姿态儒雅的微微颔首:“既是如此,咱们也不好强留姑娘。只是姑娘武功与武庄主确乎殊有相似,咱们既受武庄主所托,也望姑娘能说说家门渊源,了结这桩误会。” 黄珊很是淡静的点点头:“这也容易,我同桃花岛有些渊源,本就家传这些套功夫。我家向来淡出中原武林,再要具体将父辈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怎么样?你做主不拦我啦?” 虽说已不抱将黄珊带回昆仑派的打算,但何太冲与她说话,听她音如鸣佩,嘤嘤呖呖,娇柔动人,只觉得浑身舒畅,不由露出丝和蔼的笑容:“既如此……” “慢着,昆仑派不参与此事,悉听尊便。我们峨眉却不劳铁琴先生做主。”丁敏君此时才冷道,“不管如何,这丫头出手便重伤了武庄主,下手实在狠辣。”她冲黄珊转过头,“你要是打赢了我,你就走。没打赢我,恐怕你也得受些伤才好交代。” 黄珊巴不得她来找茬。 她已在识海里发现宋青书到了昆仑,这小子大概是知道光明顶密道入口的,若是被他得了乾坤大挪移,总觉得不会是好事。她这边最好还是同峨眉搭上关系,尽量不改变剧情,切随机应变,对她才最有利。 正这么想着,她便感觉张无忌手仍向她传输九阳真气,另手却在她背上轻轻写下几个字。 “放心,有我。” 黄珊时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张无忌好,刚接触两天就不由得被他的真挚纯善所打动。 张无忌坏,因为待到周芷若出现,他便要开始跟好几个女人纠缠不清了。现在自己扮演的黄蓉也算对他略有情愫,若非演戏,岂不就要开始受苦? 她冥冥中还未感受到张无忌可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厌恶他,着实不忍;欣赏他,又着实不甘。 杀不杀? 杀不杀他? 丁敏君脚踏莲花般盈盈而来,精钢剑拔鞘而出,剑光缤纷,招“轻罗小扇”点点击来。 黄珊化掌为剑指,使出落英神剑与她对敌。两人招式都走轻盈阴柔派,以巧取胜,快打快几十招眨眼即过,黄珊突地变剑为指,手捻兰花,在剑光中穿隙而过,在她右手神门穴上轻轻抚。 丁敏君拿剑不住,再回合,佩剑已被黄珊夺走于手中把玩。 素纱灯下,只见她白衣如雪,漆发金环,眸中秋水盈盈,轻启朱唇道:“我赢啦。” 第五章 欲望文 第六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六章 第六章 “这什么峨眉派,武功路数似乎同我家有些相似。”黄蓉悠搭悠撘的甩着鞭子,“喂,曾阿牛,你知不知道她们什么来头?” 马车的车厢门此时已打开了半扇,只余层青色厚绸帘在寒风里微微拂动。张无忌的声音在帘后清晰温厚的传来:“我只听说,峨眉派开山祖师是郭襄郭女侠。” “那郭襄又是什么来头?” “郭女侠是郭靖郭大侠和黄蓉女侠的次女……唉,你的名字倒和黄蓉女侠重了。这么来说,峨眉派与你家中确是有些渊源。”张无忌顿了顿,好奇问,“你家中是桃花岛系,怎的没听说过郭靖大侠夫妇的事迹?” “那有什么稀奇。”黄蓉的声音似乎突然就冷了下来,她沉默了好会儿才道,“……我爹爹,他向来不同我说这些。” 张无忌早已见识了她喜怒不定的娇蛮性情,方才也不过是随口相询,此刻自然识趣的不再追问。 马蹄嗒嗒的响着,过了不知久,黄蓉又问:“……郭靖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无忌也不过是少年时曾听张三丰提过几句经年往事,他自小颠沛流离,甚至许年与世隔绝,对几十年前的人物又能了解少?因此只是答:“郭大侠义薄云天,是丐帮洪七公的弟子,身负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真经的绝学,后来同黄蓉女侠同镇守襄阳,不敌蒙古大军后双双殉城了。” 却不想立时听黄蓉骂道:“甚么狗屁大侠,有妻有子不能护得周全,还要去殉城!这样的蠢材,不知道黄蓉看上他什么啦?”这话里颇委屈之意,张无忌听得心里动,掀起帘子要看她神情:“黄姑娘……你……” 他甫向外望去,便见黄蓉也自回眸瞧他,她俏脸含霜,双黑莹莹的眼睛似嗔似怒,张口便问:“如果是你呢?” 张无忌怔:“什么?” 黄蓉盯着他问:“要是你的话,去不去守什么襄阳城,做不做那殉国的英雄好汉?” 情义忠孝,自古难以周全。大家小家,大爱小爱,到了不得不抉择的关头,不知难住少人,又何独张无忌个? 他听到这个问题,便为难起来,脑海里混混沌沌的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望着夜月下的白雪黑山,叹了口气,“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知道。” 黄蓉眼巴巴的等了这半晌,结果竟等来这么个含混不清的答案,登时气的扬起鞭子来抽张无忌的手臂,可眼瞧要抽中的节骨眼上,她手上的劲气又情不自禁的松,那鞭子便不疼不痒的落了下去。 张无忌原本正懵,心道不好,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恐怕这鞭子要生挨了。已准备好受下这下,结果不想抽到身上的鞭子比拍灰还要轻上分。怔忡过后,他心中砰然,望着黄蓉月色下凝脂般的幽丽面庞,脱口叫道:“你……我不疼的。” 黄蓉本就为自己临阵心软感到有些羞怒,此时听他这句话,立时颊染红晕,伸出纤指在他额上狠狠点,将他推回车厢里:“进去!别叫我再看到你!” 张无忌眼前花,那青缎帘子便隔断了他的视线。他坐在原处半晌没动,最后抬起手,像怕烫着似的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人生的初恋发生的莫名其妙又汹涌热烈,当初对朱九真的那种情愫犹如朝圣般,当牛做马甘之如饴,哪怕看到她眼都已自觉满足,至于婚姻嫁娶,白头偕老,则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此时那种感情早已如过眼云烟,想起朱九真来,竟既不喜也不恨,只觉得平静陌生。 如今对黄姑娘,却又有些不同。 他如今心智已开,过了初慕少艾的时候,自然不会像当初那样迷失自我的喜欢个人了。只是他长大以来,接连遇到朱九真乃至黄蓉这样的绝代佳人,不由联想到了块儿。他自己个人默默想了许久,却突然回过神心道,张无忌啊张无忌,你怎么能将黄姑娘和朱九真放到处比较起来了?黄姑娘那样个人,对你又有恩有义,你私下里这样想她实在是不该。 说着不该,他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黄蓉的颦笑,车内外片悄悄,只有马蹄踏雪的咯吱声簌簌不绝。 将这些思绪胡乱抛开,他终是平静下来。 走了没两天的路,峨眉派的人终是追上来了。 黄蓉打量着围上来的众人等,只见最外围的是男弟子,向内依次是些年轻姑娘,被众星拱月的乃是个身着青色缁衣的中年尼姑,这尼姑容貌极美,只不过眉眼下撇,透出股阴沉孤绝的意味,脸上十分美貌被压成了三分。她身边着两个尼姑,丁敏君,还有两三个容貌秀美的女子,其中个穿着浅绿衣衫的最为飘逸出尘,形容清雅。 张无忌的声音隔着帘子细细的传来:“别怕,我腿已差不好了,不会让你吃亏。” 黄蓉亦细细地低声说:“你傻么?好汉不吃眼前亏。”说罢,脸上浮起抹俏生生的笑,向那脸丧门星样的老尼姑拱手拜道:“久闻大师盛名,不知峨眉派拦路在此有何指教?” 灭绝师太闻言眉梢都没动下,她冷冷的打量了黄蓉片刻,抬手便抄起身旁名弟子的佩剑,向她抛。 那剑势来得极快,带着股阴柔内劲,黄蓉勉强接下后,也有些不高兴了:“师太这是何意?” “我听说你能耐不小,竟能空手夺下敏君的剑。芷若——”灭绝师太话音落,那浅绿衫裙的美貌姑娘便道:“弟子在。” 灭绝师太点点头:“你去同她较量较量。” 丁敏君因为被当众打脸已有些脸色不好,此时只内心冷笑,面盼着黄蓉被教训番,面又希望周芷若能丢丑,心下纠结旁观不提。 而周芷若这厢得令,仍是容色淡淡的向前几步,拔剑作出起手式以示尊敬,声音斯文有礼:“黄姑娘,得罪了。” 黄蓉脸皮厚的很,此时嘻嘻笑道:“周姐姐,我打不过你,你可要手下留情呀。”说着手下却不慢,出剑迎敌上前,青钢剑嗡的抖,剑影变三三变九,剑光叠叠宛如星河灿烂,令人看不出去势所向。 周芷若“咦”了声,并不扛她这招,而是频频退后,使出峨眉派的架招“*掸尘”来格挡,招式未尽又转腰间拧转,脚下步法暗踩八卦,侧出式“追星赶月”,青光如弧,摇曳不断,依次点她上身。 两人相斗了近百招,黄蓉使的落英神剑连绵不绝,犹如风吹杨花,水碎飘萍,漫漫浮浮,洋洋洒洒,意重于式,似乎招式使不尽样。而周芷若这厢却走轻灵素简的路数,剑走偏锋,招式幽奇难测,为的是想办法冲进黄蓉的剑幕,打乱她的剑势。可她越打越奇,总觉得仿佛在山门中同师姊妹喂招样,似乎彼此都对对方的招式有些隐隐的熟悉感,但硬要说,却又不同。 百招之后,只听嗤的声,两人缠斗的身影迅速分开,白绿各自遥遥相对。 周芷若抿了抿嘴,回身向灭绝师太拜道:“弟子学艺不精,请师父责罚。”她手臂这样抬,袖底被划破的布料便微微飘动了下。 灭绝师太微微蹙眉的摇摇头:“你回来罢。”等周芷若归队,她才又看向黄蓉,慢慢道,“看来你家门确与我派开山祖师有些渊源,年纪轻轻,功夫不错,是块好料子。”她话音转,“既然你接连败了敏君和芷若,我也不为难你。” 丁敏君虽然因周芷若输了而暗暗心喜,可对黄蓉却越发看不惯,闻言立刻急道:“师父,如今不比平常时候,谁知她会不会——” “住口!”灭绝师太冷冷喝道,“为师在此,有你插嘴的份儿吗!”丁敏君脸色白,当即不敢言语,却听师父接着道,“不过大事当前,未免走漏消息,你须得先跟着我们走了。大事了,你便可自行离去。” 此举正合黄珊心意,她立时接下台词,干脆应道:“反正我也打不过师太你,那我就先留下罢。还请各位关照啦。”她眼波转,“我这车上有个病人,他腿断了,走不了路。我仍架我的车,你们走你们的。” 灭绝师太对此不无不可,转身冷淡命令道:“继续赶路!” 瞬间车马又行,些微杂声中,张无忌又轻声问:“你要是不想跟着他们,我可以带你走。” 黄蓉不着痕迹的摇摇头:“那老尼姑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她看着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腿刚好,万打不过她吃了亏怎么办?不要得罪她们,咱们边走边看。” 张无忌也着实看不出灭绝师太深浅,出于私心不愿同峨眉派结怨,免得让武当派为难,听黄蓉这样讲,心下也有些赞同。他又想起事,便问道:“刚才你跟芷若妹……周姑娘过招,受伤了没有?” 黄蓉忽的掀起帘子来瞧他:“芷若妹妹?你跟那个人认识?” 张无忌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骗她:“嗯,我小时候与她在汉水相识,曾受她喂饭之恩。” 黄蓉立时道:“看见你的芷若妹妹输了,你心里好难过吧?” 张无忌就是再傻,也听出她话音不对,心想难不成黄姑娘在吃醋么?念头这么转,他心里反而隐隐的有些说不出的快乐,俨然快压过乍逢故人之喜,脱口道:“没有。你赢了,我很为你高兴。” 黄蓉脸上喜怒不显,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道:“你那有喂饭之恩的周姑娘可不简单那。你当她真输了么?当时我俩至少还要百来招才分得出胜负,她是故意输给那个丁敏君看的。” 张无忌闻言怔。 黄蓉倏尔又眉展春山,盈盈笑,软语娇哝:“喂,我要是同周姑娘交恶,你偏帮谁呀?” 张无忌又是怔:“……你们怎么会交恶呢?”话音未落,黄蓉脸色霎时又嗔怒似的冷淡下来,可她美目凝凝,波光欲滴,简直醉人心脾,张无忌看着看着,只得情不自禁柔声低道:“……我自然在你这边。” 车厢里时静寂,黄蓉侧坐在车架上,阳光雪色映的她白衣灿灿,容似春光;只见她慢慢低下头,脸庞渐染红晕,张无忌心笙摇荡,时无措竟说不出话。半晌黄蓉才刷的又放下帘子,声音婉转轻道:“你自己说的,你得记得。” 张无忌回过神,觉得有些热血上涌,整个人飘飘不知所以然,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车外个清柔淡雅的声音道:“姑娘,师父听说车上有人断了腿,特叫我来送些药膏来。” 是芷若妹妹,张无忌心中暗暗道。他本可以下车与周芷若相认,但方才同黄蓉说过话后,此时竟有些犹豫起来,总觉得好似对不起她似的。 “嘻嘻,谢谢周姐姐。曾阿牛他知道你来送药,肯定高兴的不得了,腿也不疼啦。”黄蓉的声音嫣然,张无忌听她措辞,方面有些胸中酸甜,另面却也意识到,她特地提了自己的名字,好似替他同周芷若相认似的。 啊呀,不好。 他突然想到,自己告诉黄蓉的还是个假名字……她还以为自己是曾阿牛呢。 ……若是将来被她知道自己骗她,岂不会糟糕之极? 张无忌登时心中叫苦。 第六章 欲望文 第七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七章 第七章 因着种种缘由,张无忌终是没能同周芷若相认。 抛开此节不提,向西面复行数日,峨眉派已从山谷幽壑行至莽莽平野。 此时虽是隆冬,但戈壁沙漠之中早晚温差极大,冰雪在此竟都消融,隐隐露出下面的陇陇黄沙,在这样的地方马车行走艰难,黄蓉将滩旁歪树截下枝干做了个沙撬,好歹让马匹省些力气。 日午后,行人与武当派在线峡附近相遇了。 当时正值武当六侠殷梨亭以当二激斗明教教众,张无忌眼见他抬手挥,登时道青光如电般飞击而出,数里外名向南奔逃的明教教众反应不及被透胸击中,犹自向前飞奔数丈才倒毙身亡。此时再看,他身前三丈处,柄青钢剑正倒插入沙,在烈日下嗡嗡颤动。 峨眉派行人被这手精妙功夫震得目眩神迷,直到殷梨亭又从容击杀人,赶上前来相见时,才纷纷爆出喝彩声。 殷梨亭乃是前来接应峨眉派的,此外武当宋远桥率三十二精锐弟子仍在线峡坐镇。武当六侠这些年来盛名如日中天,江湖莫不叹服,他此番自与灭绝师太并肩前行叙话,彼此交代了此次围剿所得情报。 武当已同巨木和烈火二旗交过手,而峨眉派这几日也被青翼蝠王韦笑骚扰的不胜其烦,并折了静虚人,灭绝师太心中如何不恨意滔天,此番天鹰教已受光明顶飞鸽传书告急,原本六大派意图趁虚而入,先斩杀光明左使杨逍的意图已成镜花水月,情形也愈发紧急。 “五行旗和青翼蝠王既然能来,那么其余法王,五散人并天鹰教恐怕也能来。”殷梨亭叹了口气,“本以为魔教四分五裂,没想到光明顶受难竟能被八方支援,咱们六大派此行恐也是艰难险阻。” “来得越越好,有甚么要紧。此行降妖除邪,正好将魔教妖人网打尽。”灭绝师太冷笑不止。 殷梨亭点点头,又很是感激的谢过峨眉派弟子好心送上的食物,干脆道:“崆峒派也该今日到,在下还要去接应番,就此同师太别过。” 灭绝师太铿然应诺。 张无忌在队伍的较末端,但他内力深厚,将灭绝师太和殷梨亭的对话听的清二楚。他甫见殷梨亭,先是激动不已,旋即又为他六叔双鬓斑白形容沧桑而心下难过,何况相见不能相认,未及片刻功夫又要分别,是不舍之极。 黄珊从见到殷梨亭开始就暗自留神,她内力不及张无忌,但隐绰听声,又察言观色,却也知道殷梨亭正同灭绝师太告别—— 而原本应当在此刻因被围攻而发出青色火焰求援的宋青书,却根本不见踪影。 黄珊眉头紧蹙,回头望向张无忌,只见他神容哀伤,目露真情,正眨不眨的望着殷梨亭的身影。她心思转,便微微凑过去,柔声问:“你怎么啦?” 张无忌回过神,见黄蓉认真相问,正是番殷殷关切之意,不由心中暖。他迟疑了下,终是略显愧疚的低声问:“……黄姑娘,若是我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骗你,还请你能原谅我,我对你实是半点恶意都没有。” 黄蓉闻言笑也不笑的盯着他看,直到他心中七上八下之时,才若无其事的道:“想来你这样儿的傻子也不能对我有甚么恶意。” 张无忌闻言大喜,立时笑了。然而他刚展开笑意,却听黄蓉声音平平静静继续道:“不过究竟原不原谅,还要看究竟是什么事。”她顿了顿,抬起纤浓睫羽,眸如秋水般凝注着他,“你要是教我伤心了,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眼前。” 入夜时分,本自安营歇息的峨眉派突见东北方道黄色火焰冲天而起。 盘膝调息的灭绝师太握剑拔地而起,高大的身影在幽月下如同鬼魅般迅捷的向东北飘去:“速去支援!” 六大派里的崆峒派发出了求援信号,剧情竟直接跳过了宋青书出场那截,那姓宋的究竟去了哪儿呢? 黄珊心下不愉,趁乱对张无忌耳语道:“趁那老尼姑不在,咱们快走罢!” 张无忌也已厌倦了这样腥风血雨的江湖厮杀,闻言心中动,刚要答应,便见眼前白光微闪,柄冰凉的长剑便抵在了他的颈侧:“实是对不住。大敌当前,二位恐怕还不能走呢。”来人声音秀雅温文,正是周芷若,“黄姑娘,你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黄蓉脸色变,目光在他两人身上转,便笑盈盈说:“周姐姐这是干嘛。”她望了眼近在咫尺的森凉剑尖,脸上微泛晕红,“我和他说说悄悄话都不行么。” 周芷若闻言亦是脸上红,但摇摇头道:“得罪了。”她正要再叫同门师姐前来看守二人,却听张无忌低声同她说:“芷若妹妹,当年汉水喂饭之德,永不敢忘。” 周芷若闻言惊,她倏地低下头去望他,仔细打量过后,不由“呀”地声:“……你…是你吗?” 张无忌见她认出了自己,不由微笑着点点头。 周芷若原本双眸清亮,欣然不禁,转眼便又为难起来。最终她闭了闭眼,四下望,对黄蓉细声道:“黄姑娘,你快同我过招。” 黄蓉岂会跟她客气,拔剑晃,剑光如扇般横挑她手臂。周芷若同她半真半假的打了十几招,对他二人急说:“你们……你们走罢!” 张无忌仍有些犹豫,似乎担忧会牵累与她。黄蓉隔开周芷若的长剑,把拉住他的手便飞身向东而去:“走!” 两人在夜色中疾走奔驰,转瞬便消失在沙丘后,周芷若孤影卓雅,在月下静了片刻,才回身赶往东北方前去支援。 张无忌心中团混乱,面对芷若私放他离去十分感激,面又着实为她可能触怒灭绝师太而担忧。跟着黄蓉神不守舍的飞跑了阵,待四下静寂,毫无人烟之时,黄蓉突地停下,把将他的手甩开。 他登时惊,不明所以的望过去:“怎么了,黄……”话未说完,却卡死在喉咙里。 黄蓉正脸怒容的冷冷问:“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怪不得她听说曾阿牛时点反应都没有,还要等你说甚么喂饭之恩才认得出你,原来你告诉我的假名字。” 张无忌心里沉,开口解释:“实在对你不住。……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说到这里,他想起往事,声音不由有些苦涩。 黄蓉却不听他这番话,只问:“你对着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对着周芷若便没有了?”她紧接着逼问,“若不是之前你直没机会与她说话,是不是早就同她相认了?” 张无忌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是。我是有意与她相认——” 他话音未落,原本与他剑拔弩张的黄蓉望着他,忽的就落下泪来。 这下着实叫张无忌呆住了,他心中慌乱,喃喃道:“黄姑娘……” 月光在黄蓉的面庞上笼了层银纱,她在朦胧幽暗的夜色里孤零零的着,眼中泪光闪动:“她对你有喂饭之德,我却甚么也不是。这路你想着同她相认,却也不曾想着找机会同我说真话。”她的声音颇有些凄楚,“你有苦衷,我也不为难你。反正这世上除了爹爹,本来便再没人真心对我好……” 她说着,脚步便往后退了几退。张无忌见她这样伤心,只觉胸中闷,有股说不出的痛楚,不由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大声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黄蓉的手臂却如同云影漂浮,倏尔绕,手指便在他胸前几位穴道上轻轻拂过,登时制住了他。 张无忌哑穴也被点,整个人如同截木桩般僵直的戳在原地。 黄蓉轻轻道:“你也不用说你叫甚么名字。”她瞥目转身,“反正我也不稀罕了。” 她再也不看看他,运起轻功,朝远方飘然而去。 张无忌眼睁睁的看着黄蓉的身影消失,这些日子同她块儿的幕幕情景缭乱的浮现在他脑海中,令他说不出的难受。等他冲开穴道,重获自由时,四下平野茫茫,黢黑寂静,又哪里知道去甚么地方追呢? 股难言的茫然涌上心头,他在原地怔怔着,半晌不知所往,正当时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却是数不清的白衣人从黑暗中露出了行迹。 这些人同明教教众样身白衣,不过左襟上绣得不是红色火焰,却是只展翅黑鹰。他们急速奔走,却阵型井然,无丝人响,令人见了只觉逃无可逃,不由心惊肉跳。 眨眼间这些人已四下围住了张无忌,却不动手。张无忌正万分警惕,却见南面片死寂的人海默然分流,名白衣摇扇的中年男子从中翩翩而出。他容貌俊美,气度潇洒,噙着丝微笑的打量了张无忌眼:“小兄弟是什么人,如何孤身出现在大漠中?” 他话音平淡冲和,斯文有礼,可张无忌却觉得似乎句话说不好,立即便会命丧他手。他望着那人,明明该心生恐怖,可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亲切感,此时便答:“我叫曾阿牛,在昆仑山无辜被峨眉派扣住,刚才似乎有什么混乱发生,便寻机逃了出来。” 那白衣人“哦”了声,扇柄收,对身边人道:“带上他,咱们去会会灭绝老尼。” 黄珊这厢则终于脱离开张无忌,得以自行行动。 按原著剧情,张无忌因追踪掠走殷离的韦笑而被布袋和尚说不得带上光明顶,又因在乾坤袋中突破境界,最终才顺利在阳顶天遗体前习得乾坤大挪移。这机缘环扣环,缺不可,如果自己在他身边,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说不定因为人设要拖后腿。 不如让他个人罢。 黄珊努力感受着宋青书的方向,向那边飞奔而去——反正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义了。 她已经不打算杀他了。 不知为何,做出这个决定后,黄珊松了口气之余,心中却又说不出的酸楚。 她来放过别人,谁又曾放过了她? 难道真是因为她生而可恨,无人怜悯? 这种无谓的纠葛很快便被她抛下,离开张无忌后,黄珊的思绪反而渐渐清晰起来。小昭之所以直没能得到乾坤大挪移,是因为密道入口有道重逾千斤的石门,除非绝顶高手打不开它。 宋青书要是想得到乾坤大挪移,不仅得混进光明顶,还要混进杨不悔的闺房,躲过小昭的监视或者得到她的信任,并且最重要的,要有不输于张无忌的深厚内力。他原本气运就不及张无忌,后者尚是因巧得九阳真经才习得身精纯浩瀚的内力,宋青书怎么可能仅凭勤学苦练就可使自身功力与之比肩呢? 所以这路找到宋青书,他若是真得了乾坤大挪移,便证明他尚有不为人知的后手,下手杀人时须加小心;若是没有的话好,张无忌的气运便不会被他抢走了。 不过眼下还要想通件事,那就是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宋青书。 黄珊路寻路跟,小心谨慎躲过许明教散众,也不知走了远的路,平野渐去山壑渐来,沙漠渐退碧草渐生,显然已到了山麓地带。望着远处拨云蔽日的山峰,她心中已有些确定宋青书的确混进了光明顶。 杀人,剧情,张无忌……黄珊心思复杂的谋划片刻,终是沉下气来,继续向光明顶进发。 第七章 欲望文 第八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八章 第八章 宋青书没有去光明顶密道,而是安安静静的藏在明义堂外的花园中。 黄珊冥冥中感觉到他的位置后,立时明白了他的真正意图。如今杨逍正在明义堂的正厅高坐,过不了久,布袋和尚、周颠等五散人也会来齐,并带上只病危将死的青翼蝠王。此后几人内讧打了起来,被混元霹雳手成昆以幻阴指暗算,齐在厅中重伤调息,成昆也没讨到好处,被韦笑绝地反击,也不得不原地打坐调息,任人鱼肉。 宋青书童鞋打的手好算盘那。 等这个情形发生,他便可大摇大摆的冲进明义堂,手个将这些绝顶高手全都拍死。若是如此,他身为武当派三代弟子之首,不仅为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立下不世功劳,掌门之位恐怕如探囊取物;而且将明教打残了,纵使张无忌后来又做出头鸟救下了明教并也做了教主,声威又哪能同原著相比呢? 到时候名利双收,岂不妙哉? 黄珊武功平平,不敢离他太近,因此稳妥起见,她又在宋青书所在远处,明义堂外棵枝叶繁茂的老树上悄然藏身。她本来虽算个聪明人,但却绝称不上智计百出,加上为人又有些任性,以致当初凭心中喜恶而弃宋青书而去,如今又因心中喜恶而离开张无忌。 如果当初能好好与宋青书周旋,此刻最起码不会如此被动,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宋青书的性格,不知道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而如果能再狠狠心,将张无忌杀了再来找宋青书,行事必不会如今后那般须束手束脚…… 不,也许张无忌莫名消失,反而会让宋青书生起警惕之心……这样兴许是塞翁失马呢。黄珊暗暗给自己找了个像样的借口,以掩盖自己心软的事实。 就在刚刚,她心中已莫名有种感觉,张无忌成了可杀之人。 花园内外蛰伏着两个各怀鬼胎的人,明义堂中的杨逍无所知。他座上身白衣萧然,波澜不惊,山下已血流成河,但他常年略带愁思的眉目中不见半分焦躁,仍是派淡泊沉着,但他心中对光明顶的忧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正当他闭目沉思迎敌之策,五散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便从厅外响起,眨眼行人进了正厅,周颠背上正负着脸色青紫的韦笑。 虽说黄珊浮云了蛛儿跟张无忌之间的剧情,但因她也已离开张无忌,具体为何韦笑仍被周颠救了而不是弃之不顾,她也不甚了了。明义堂正厅那边离她距离尚远,声音传到她耳旁连隐绰都算不上了。不过勉强还可看到厅中大体情形。 她眼见到布袋和尚说不得将乾坤气袋放到了地上,那袋子里鼓鼓囊囊,正是个成年人的大小。 看来张无忌仍救了锐金旗残众,许是自己将他点穴定在那里,被峨眉派追到了……黄珊心不在焉的想了想,就继续屏息观察情形。 明义堂内,杨逍会同五散人块儿说了会儿话,然而说着说着,似乎言不合,周颠便同杨逍动起手来。杨逍动,已吸食过茶童热血的韦笑登时上前与他对了掌。五散人忌惮他的本事恐他伤了周颠,也有些为了劝架不将事情闹大,时上前掺入战局。杨逍白衣飘然,在五人中气定神闲的掌接韦笑,而张中、冷谦和彭莹玉等人甫挨上,立时在原地定住不动了。 黄珊冷眼旁观,虽心知是杨逍使出乾坤大挪移,将韦笑的寒冰绵掌转引至五散人身上来抵挡,但眼见他以当五,犹立于不败之地,也不由钦佩他武功之骇俗。 事至如此,成昆大概也快到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心狠手辣之极,宋青书大概早想到这节,藏身时便选择了离院中路距离最远的墙根灌丛里藏身…………等等。 黄珊脑中转,突地心生计。 杨逍与五散人相峙甚久,几人又说了些什么后,他侧脸上露出丝看似和煦却隐含矜傲的微笑。 而正当这时,个身披灰色僧袍的老僧脚步缓缓的出现了。他迈步很缓,身影却飘忽如鬼,落脚处皆在厅内众人视线盲点之外,眨眼便又近了数丈。明义堂里的六人全都心神凝聚,这老僧悄无声息轻功卓绝,竟神不知鬼不觉靠到正厅门口,再眨眼间他那道灰影在原地消失,如同阵微风般在堂中六人间穿行而过,又飘然而出。此时再看杨逍等人,已滑坐在地,脸色惨白,显然身受重伤。 黄珊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也没看到他具体是怎样做到的,不由有些心下悚然。 相比之下,宋青书因为视线的原因,只看到成昆灰影闪便消失在门口,虽然没看到厅中情形,也不由手心微微生汗。 他闭目凝神,尽可能放缓呼吸,心想只要再等会儿,里面的人不管是不是绝世高手,都不足为虑…… 然而呼吸不闻的静寂里,不知打哪儿突然飞来几只麻雀,在他头顶的灌丛上喳喳落定,又猛地受惊似得振翅而起。 这原本自然的幕,确如炸雷般打断了宋青书的思绪,也让他周身霎时如堕冰窟。说时迟那时快,明义堂正厅门口飘出抹灰影,宋青书只觉心惊肉跳,登时在这瞬间使出梯云纵,拼劲全力的朝墙外跃。 腾跃刚起,缕阴柔彻骨的内力便如跗骨之蛆般尾随而至,有人轻轻指按到了他的后心。 宋青书左脚搭踢右脚,猛然在又生生窜出寸许距离的同时微扭身,堪堪让开线避开要害,紧接着哇的声吐出口血。他哪里敢停,飞身奔出明义堂园外,忍受着幻阴指留在他体内那丝令人痛彻心扉的真气运功到极限,呼吸间又奔出数丈,渐渐离此而去。 成昆定定在原处未动,方面记挂明义堂中的事,另方面也是未曾想到偷听的人会是宋青书,因此又踱回了明义堂。 黄珊躲在院外的大树上微微笑,心道不愧是有类比主角气运的人,这样都死不了。她刚这样想着,却突然见那灰影又从堂中闪出,形如鬼魅般瞬息扑将到大树下,竟似直奔自己而来。黄珊心下大惊,他怎么发现她的?然而此时反应不及,她向后倒仰翻,却没宋青书那般好运,登时被指点在肋间,阴寒内息涌入体内,周身剧痛之下她眼前黑,摔下了树。成昆的灰袍伴着他的麻鞋飘飘落地。他在片死寂中看了眼黄珊,又看了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冷哼了声。 完全想不到她还有生还的可能,他待了片刻,便回身走了。 黄珊躺在地上咬牙切齿,恨得要命。半晌颓然叹,本来宋青书得利又怎样?倒霉的又不是她,为何管闲事?! 这切都是张无忌的错! 她感受到体内那股毫无形迹的力量正以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消散着,等她终于能重新活动手脚时,那力量已经所剩寥寥。 二话不说,黄珊再不去管明义堂的闲事,循着冥冥中的指引朝宋青书离开的方向追去。 谁知她刚掠过明义堂后间花树丛丛的绿瓦厢房,迎面便撞见个体态修长的黄衫少女。两人猝不及防间四目相对,那少女怔之后立时厉声斥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光明顶?!”黄珊暗道倒霉,未来得及跑路,那少女轻功不弱,已两三步抢到她身边,挥手便冲她胸前拍出掌。 黄珊无奈,只好使出招“碧海生波”与她对了掌,针锋相对道:“光明顶有什么了不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黄衫少女同她内力相当,掌之后没吃什么亏,闻言冷笑:“好!我倒要看你今天怎么走!”说完便招招不客气的同她缠斗起来。黄珊身上有软猬甲,若是想使阴招自然分分钟妥妥儿的,但是她知道这少女恐怕就是杨不悔,因此心有顾忌,并不打算将事情闹僵,这才没有阴她。 可是不使诈,以她的武功又时半刻甩不脱杨不悔。两人旗鼓相当的斗了数十招,时无暇他顾,却听杨不悔来处忽然传来声慌张的呼声。个少女嘶声道:“小姐……!这……这……” 杨不悔大喜,面加抢攻黄珊,面大声叫道:“小昭,快去明义堂找我爹爹来!” 黄珊限于视角,看不到那少女模样,但听小昭似乎无措的在原地:“……小姐,你还好吗?” 杨不悔急道:“你快去啊!” 小昭还未答话,又有另个声音由远及近,眨眼到了跟前:“……这是……黄姑娘!”却是张无忌来了。 黄珊绷着脸句话不说,杨不悔却心中急道,这人来了帮手了,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脱身的好。小昭这个贱/人,果然没安好心,到了关键时候当真不来帮我!黄珊本就没有与她纠缠的意思,她退走的念头生,虚晃招立时便跳出战局急闪而退,路过小昭时,出其不意点住她穴道,并擒住奔往明义堂。 方才打斗中情形混乱,张无忌心被黄珊牵住,也没留意她的模样,她走了自然也不在意。而黄珊见杨不悔离开,看也不看张无忌运起轻功便冲宋青书的方向跑去。 可是她连杨不悔都甩不掉,如何能脱得了身? 眼前花,身青布衣的张无忌已到了她面前,脸上又急又喜:“黄姑娘,你别走!” 他此时涨了记性,先两手按住她的腕子,手下用了九阳真气,真是稳妥的再不能稳妥了,黄珊无论如何挣不开,心中惊疑并恼火之极,不想杀他,他非要凑上来!从被成昆发现开始,今天的事怎么看都透着邪门! 张无忌虽明知她挣不开,可见她冷脸挣扎心里却莫名急躁,大声道:“我叫张无忌!我叫张无忌!” 黄珊气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管我甚么事?!” 张无忌脱口道:“当然关你的事!我……我……”他心中怦怦直跳,望着黄蓉的脸庞说不出的混乱,“我路上几番想要和你坦白,但话到口边总是说不出……就是怕你生我的气再不理我了……” 黄珊挣不过他,干脆也不动,只侧首不看他,此时闻言似乎微微有些动容。 张无忌握着她的手,如此近的同她块儿,喉咙好似发烧般,终是喃喃道:“……你不要不理我……黄姑娘,我……我心里很是在意你。” 黄珊听他说完这句话,像是被惊到样扭头看他。 张无忌见她终于肯回过脸来,虽紧张得心跳如鼓,却不由自己的微笑起来,只觉被她注视着有种说不清的甜蜜。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顺从心意,听到黄珊耳朵里却是十分的温柔认真:“我的身世时半刻也说不清。刚刚正遇到了我义父的大仇人成昆,等我将他杀了,再跟你好好说,好不好?” 黄珊此刻亦是茫然,她望着张无忌,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张无忌心中本就急着抓成昆,见她点头,立刻拉着她的手冲进了房内。却见房内陈设井然,绮丽堂皇,红烛飘香,光影香艳,正是间华美的女子闺房,但窗扇紧闭,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成昆。张无忌呆立半晌:“怎么会没人?”他心中很觉得愧对义父,若不是为了同黄蓉说话,兴许就能抓到成昆……可他侧头望了望黄蓉,……这望,那份愧疚之中又隐隐生出股快乐来。 尽管心中满是对成昆的恨意,张无忌对着黄蓉还是不禁放柔声音道:“我们再出去追!” 黄珊并没看她,而是在屋中打量番,同时轻轻缩手去挣开他。张无忌立时又握紧了些,脱口道:“你别走。” 黄珊讶然瞬,但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脸微微红,娇声叱道:“我说要走了么。你……你放开我,我要到床那边去看看。” 张无忌被她说得脸上发热,此时猛然才感到掌中柔若无骨,触手细滑无比。但也不知怎么,他却没能放开,而是拉着她走了过去:“这里怎么了?”将牙床外垂着的罗幔掀,果然不过是锦绣堆叠,内中无人。 黄珊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复杂之极。 就刚才张无忌说在意她时,那阔别许久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轮回度倚天屠龙记,必杀目标,张无忌。” ……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道:“这屋子里摆设从大到小,样样整齐无比,可见主人爱洁到丝不苟。方才咱们都看到了,那黄衫少女正要往这来,可见是这里的主人,她分明还没进来,床上却已然凌乱,这就有些古怪。” 张无忌闻言也觉得有理,他心道,虽然是女儿家的绣床,此时也顾不得避嫌了,便手握着黄蓉的手掌,探身进去在床板上摸索查探番,然后惊喜道:“这里果真有个按钮!”顺着床缘检查番,他又在床板上敲了敲,回身笑道,“这下面是空的,恐怕是处密道。……你真是聪明。” 黄珊扭过头,不去看他漆黑莹亮的眼眸,道:“既然如此,还不快下去看看?” 张无忌点点头,刚要动作,却又顿住。他心下又开始砰砰乱跳,张了张口,低声道:“……恐怕我们得块躺到床上才行。” 黄蓉本没觉得有甚么,听他这样讲出来,愣了下,脸上忽也泛起霞晕,她沉默下道:“那就快点罢,待会儿别说成昆,瘸子也跑了。” 按钮按之下,床板突地陷落,两人立时掉落下去。此前黄蓉已教他先按了回机括,查探到不过数丈之下便有堆软草铺在地上,因此两人也不惊慌,待落到草上也不觉半分疼痛。只听喀地声,上面那床床板又在头顶恢复了原样。 两人坐起看,见已身在密道之中,前方黑黢黢的也不知通往何方。 第八章 欲望文 第九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九章 第九章 两人都有功夫在身,待稍微适应之后,于黑暗中也稍能视物。事况紧急,张无忌拉着黄蓉顺着隧道疾奔,这地道修建的颇为往复曲折,起伏不定,也不知远之后,眼前稍微豁然开朗,却是个能容十数人的穹室,分接七条延伸至不同方向的隧道。 黄蓉完全不打算干扰这段剧情,因此等成昆隐约的咳声自其中条传来时,她毫不犹豫的跟上了心追人的张无忌。两人选择的那条密道越走地势越低,最后几乎成了眼垂直的深井,唯有盘曲的石壁可供人搭脚下行。 张无忌艺高人胆大,步不慢的奔徙向下,而黄蓉却在此刻突然拉了拉他的手,有些惊疑道:“等等,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她话音未落,两人头顶上异响突生,张无忌脸色大变,把将她扯进怀里,电光火石间向前弹射而去,危急之下,纵使前路是无底深渊也顾不得犹豫了。 万幸两人是落到了处凹壁之中,身形甫定,只听轰的声,方才的弯道口已被块重逾千斤的圆石严丝合缝的挡住。巨大的冲击力使整个甬道都颤震起来,登时宛若地动山摇,细沙碎泥扑簌簌的落下,几息后才停。 成昆苍老的声音隔石而来:“纵是你小子神功盖世,也得死在里面了。有那么个小姑娘陪着你,也算不赖。”他说话间,只听又有巨石被翘起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又是轰的声。原本的巨石猛地又下落几寸,卡住不动了。 张无忌理也没有理他,等周遭异变平息,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问:“黄姑娘,你没事吧?” 黄蓉声不响,若不是张无忌正抱着她,估计都要以为她不见了。 他以为黄蓉真有什么不妥,又急问:“黄姑娘?” 黄蓉清脆的声音才在密道中回响起来:“我没事。你看能不能推开这两块大石?” 张无忌听她声音无恙,便放下心来。那大石在两人斜上方,弯道中逼仄的令人难以施展,他牢牢定,双手灌注九阳真气向上全力推,这推所含之力固然难以小觑,但若要举起这两块千斤大石,却是天方夜谭了。 他试了几下,仅仅使巨石缝隙的细沙又落下些许。 黄蓉在他身后闻音,知事不可成,便道:“咱们不如往里面走走看。” 张无忌收势而回:“也只好如此。” 两人向前摸索前进,仅走了两三丈远,迎面已到了死路。成昆这是打算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张无忌时也没了办法,他自小经历的绝境不知凡几,此时虽有些沮丧,却也不骄不躁。正打算跟黄蓉说说话,见眼前火光闪,却是她点燃了根火折子。 融融光亮中,黄蓉面庞愈发娇艳欲滴,可许是情形沉重,又同张无忌没有完全和好,她笑也不笑的四下打量番,目光凝在张无忌背后的角落里:“这边有几桶火药。” 张无忌回头看,果然如此,还有些药末洒在了桶外:“先把火灭了罢。”他说完这话,脑筋转,突然与黄蓉起道,“兴许咱们能将圆石炸开!” 他愣,随即望着黄蓉笑了起来。黄蓉却只淡淡的看了他眼,便转开了头。 张无忌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而是估摸着爆炸后的波及范围,搬起桶火药堆撒在巨石与石壁间的接缝处,又撒了米来长的引信。 黄蓉见他弄好了,就上前去点火,却被张无忌轻巧接过了火折子,他轻轻的向后推了推她:“我来罢。黄姑娘,你到最里面去。” 黄蓉又是怔,半晌不做声的依言做了。 …… 轰的声,脚下地面又是阵颤动。 黄蓉刚抬袖去挡迎面而来的热浪,腰上紧却又是被张无忌揽住了。他整个人背朝外的挡在她前面,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黄蓉吸进两口呛人的气味忍不住咳了起来,张无忌就抬手轻轻替她拍背,又撕下片衣襟来给她:“捂住口鼻罢。”她仰头望他,见他低着头双眸满是关切,终是忍不住推了推他:“去看看那边,别看着我了呀。” 她看着张无忌上前去查看情况,感想颇为复杂……这真是作死的节奏啊。正想着,他突然喜道:“这边好像另有通路!” 张无忌三下五除二的将被炸裂的石壁掰下,面回头去拉黄蓉的手:“你跟紧我。” 这处隐蔽的密道通往之处也不是出口,而是阳顶天闭关身陨的密室。 方才两人已劈了只木桶,缠了撒有火药的布条做成火炬,此时幽暗火光中,阳顶天和趴在他身前的阳夫人扑入眼帘,两具枯骨,室死寂,这情形颇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张无忌先是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向死者拜了拜,这才上前去查探二人残躯。 他先是看了眼阳夫人胸口嵌入的匕首,这才转眼瞧见阳顶天摊在膝头的块毛皮。那毛皮上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不妥,他看了两眼便交给了身后的黄蓉,又在阳顶天袖口处拾起了封陈旧发霉的信。 黄蓉在他身后举着火把照亮,问:“这两人是谁,怎么死在光明顶密道里?” 张无忌正举着那封信,上面墨迹残见,依稀是“夫人亲启”四字,他立时想到圆真的话,沉吟下道:“大概是阳顶天教主夫妇了。”说着又将方才圆真同杨逍之间的恩怨讲给她听,“外面尚有不少炸开的碎泥。咱们将他二人葬了罢。” 黄蓉“嗯”了声,眼见他又要将这信放回阳顶天身上,便伸手顺到手中,拆开要看。 张无忌道:“黄姑娘……这是死者私信,咱们拆了看恐怕不敬。” 黄蓉手下停,向他道:“说不定这信里便有什么线索,能叫咱们出去呢。”见张无忌不再反驳,这才打开来,抽出条细绢,扫了两眼念道,“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张无忌道:“啊,原来圣火令还有这样的用途。阳教主倒真是位英雄好汉。” 黄蓉也不恼他打断,徐徐澈声道:“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张无忌又“啊”了声,这回却没有说甚么。 黄蓉反而放下细绢,问道:“怎么?” 张无忌张张口,终是低低说:“谢逊是我义父。” 黄蓉与他对视眼,复又念:“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信到此戛然而止。黄蓉读罢半晌未语,那两具骷髅此刻仍坐躺交叠在地,火光明明灭灭,当年之事借此遥想,颇有些令人感慨。 寂静之中,她终是向张无忌道:“阳顶天指点的密道出口已被成昆堵住,如今要出去,唯有从那“无妄位”石门走了。”说着,她美目四下流连,脚踩方位,终是停在石室西北角处,“就是这里了。” 张无忌精神震,走上前去同看,却见石壁上泥土斑驳,并不见门缝。他双手向前运功拍,墙壁不见动,泥土却震下不少,依稀便露出了门的模样。 “果真如此。”张无忌朝黄蓉笑了起来,“你真厉害,竟什么都知道。” 黄蓉举着火炬,默默不语,半晌才低声道:“是我爹爹教的。”她轻轻呼出口气,转而问,“你又不会甚么乾坤大挪移,不知能不能推动这门呢。” 张无忌脸上也有些郑重:“我试试。” 第九章 欲望文 第十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章 第十章 试之下,果然不行。两人又用火药来炸,仍是无功而返。 眼前石门在摇曳的火光中壁面冰冷,纹丝不变。 张无忌怔怔望着它,心中忽的涌起股难过来。看来非是懂得乾坤大挪移,否则过几天,我和黄姑娘都要死在这里,他这么想着,不由转眼望向黄蓉,心道我若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如今,却要连累得她也活不成了…… 黄蓉举着火炬,似乎有些出神了,等张无忌痴痴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也望着他。 两人沉默对视,黄蓉忽而说:“咱们先将阳顶天夫妇葬了罢。” 张无忌心中不好受,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黄蓉用匕首在块木板上写下“阳顶天夫妇之墓”聊作墓碑,插在碎石中固定好。张无忌在这过程里直不做声的凝视着她,他的神色着实令人不由动容,因此黄蓉替死者立好碑,在旁屈膝坐了,便向他展颜笑了。 她坐在火把边,容颜神情就如当日在昆仑山中初见时那晚般,张无忌见到不由有些悲哀的想,她如今好似原谅我了,可我如今倒宁愿她不愿意原谅我。 他这么想着,就说:“黄姑娘……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至此。” 黄蓉微微歪过头,向身侧努了努嘴,声音平静清澈:“来坐。”等张无忌坐好,她才又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的事罢。” 张无忌定定神,便从冰火岛讲起,路说到重归中原,被人掳走身重玄冥神掌,武当山上亲见父亲自刎母亲殉情,蝴蝶谷求医,万里送人入昆仑,在朱武连环山庄被骗堕崖,意外习得九阳神功……直到又被朱长龄暗算,落崖断腿。 “我在那谷底躺了三四天,每日吃兀鹰肉过活。本想腿好就去武当见太师父,让他老人家放心,后来……就碰见你了。”他最终道。 黄蓉直也没有打断他,只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此刻才点点头,半晌又微微笑了:“原来你从小受了这么苦。”张无忌正要答话,见她侧过颈来,黑漆漆的眸子漾着火光,专注地望向自己,声音轻轻道,“你怨不怨?凭什么世上有那么坏人喜乐安稳,你这样好的人,却自小颠沛流离?凭什么你天生就要受苦呢?” 张无忌点点头,又摇摇头,微笑道:“也怨也不怨。我虽活的辛苦些,却也有快乐时,有幸福时,有人欺我害我,自然也有人疼我爱我。” 黄蓉问:“要是没有人疼你爱你,你只痛苦不快乐,还像现在这样对人好么?” 张无忌迟疑了下:“我不知道。”他说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怅然,“若是世上人都能喜乐安稳,人不相害,就好了。像我这样辛苦的,自然越少越好。” 黄蓉眼光颇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又自语道:“周姑娘当日在汉水上与你相识,也难怪你要念着她。” 张无忌听她这样讲不由怔,他望着黄蓉如云如霞的美丽侧脸,心中蹉跎半晌,终是道:“我只是念她对我的恩义。……黄姑娘,我……” 黄蓉见他言辞艰涩,好奇之下看着他笑道:“这是怎么了,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张无忌闻言胸中痛,开口沉声道:“……这些日子里,我同你在起……说不出的高兴。你离我走了,我只觉得魂不守舍,害你伤心,我比你还要伤心……黄姑娘……我……在我心里,你与周姑娘不同。周姑娘对我有恩义,我心里感激她。可……可是我张无忌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是她。” 黄蓉已呆住了,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微微笑,眼睫眨,却蓦地落下泪来。 张无忌心中紧张,见状是有些无措:“黄姑娘……你怎么哭了?” 黄蓉抿嘴笑道:“我心里高兴呀。”她说着抹掉泪珠,“不哭了。”张无忌正要说些什么,却觉肩上重,黄蓉已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整个肩木,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黄蓉鬓发如云,几缕发丝蹭在他下颚,带着丝丝柔软的馨香,张无忌听她道:“我倒是希望早几年也到汉水上去,在你难受时也陪着你,好叫你也十数年不忘记我。” 张无忌只觉得这句话似乎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半甘甜半苦涩,在这等绝境之中,心动就同心碎样感受。他握住黄蓉细腻的手,半晌道:“从今往后,我心里只记着你。” 黄蓉闻言似乎便笑了,她问:“冰火岛好不好看?” 张无忌答:“冰火岛离中原很远,年中半是白天,半是黑夜。岛外有座喷火的大山,岛上碧草茵茵,有许叫不上名字的花树鸟兽,它们也不怕人,生性驯良。有时候,天上会绽起五颜六色的光芒,极是绚烂,好看得很。” 黄蓉道:“真有趣。” 张无忌心中虽知已经不能,但仍是柔声说:“以后我带你去看,还有我义父,他老人家定喜欢你。” 黄蓉却笑道:“要是我爹爹,他定不喜欢你。” 张无忌也对她好奇起来,便问:“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黄蓉安静的靠在他肩上,半晌才说:“我从小就没有妈妈,爹爹带我长大。他是个不世出的聪明人,文理武功,琴棋书画,医卜星象,甚么他都精通,世上再没有比我爹爹还厉害的人。……他还很疼我,有他在,我甚么都不怕。”她顿了许久,似乎想到了甚么遥远的事,“……我家也在海外的岛上,……岛上种满了桃花,桃花开了,爹爹陪我看。” 张无忌正凝神倾听着,就听她说:“爹爹走了之后,再没人叫我蓉儿了。往后,你就这么叫我罢。” 张无忌也不知心中甚么滋味,点点头。 黄蓉道:“那你叫声听听。” 张无忌握紧了拳,道:“……蓉儿。” 黄蓉笑道:“那我以后还叫你张无忌,好不好?” 张无忌答:“好。” 黄蓉又道:“以后桃花开了,我们回桃花岛去,好不好?” 张无忌答:“好。” 黄蓉闻言似乎已经满足,叹了口气后,不再说话。时气氛也不知是宁馨还是凄楚。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坐了许久。直到张无忌闲来无事,随口与黄蓉搭话道:“也不知阳教主何故在膝头放这么张空白羊皮,看着倒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 黄蓉摇摇头:“我也看了,看不出甚么来。”她停了停,忽而说,“咱们也像阳教主样,写封遗书罢?日后若有人再来这里,也不至于连我们是谁也不知道。这羊皮不容易烂,就写在上面好了。” 张无忌此时对她已是无有不依,便道:“好。”此处也寻不到墨水,他便用阳夫人身上取下的匕首割破手指,“咱们怎么写呢?” 黄蓉笑道:“就说在我俩尸首前磕足千个头,便可得伏羲六十四卦与乾坤大挪移心法!” 张无忌心中既感好笑又觉爱怜,道:“你又作怪。”不过沉吟下,手指滴血落笔—— “咦。”他望着血落之处,讶然出声,“蓉儿你来看。” 黄蓉佯作不知的凑过去:“甚么?” 只见那原本空白的羊皮上,缓缓渗血浮出几个蝇头小字。 张无忌与她对视眼,心中忽然泛起丝希望,他将手上血涂到左侧边缘,只见那羊皮如此前,显露出字迹行。 “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 第十章 欲望文 第十一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一章 第十章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张无忌盘膝在地,对着那张羊皮练起了乾坤大挪移。 开始时他神态轻松自如,但随着心法层级提升,他脸上那丝好奇而不可思议的笑意渐渐消失,整个人闭目端坐不动,似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黄珊默不作声的坐在他身侧两米外,望着他脸上青红交替闪烁,也不敢大意,若是他时出错走火入魔,她只能呆在这里直到死了又死后力量耗尽,再承受世的千刀万剐之苦了。 千刀万剐四个字甫浮现在脑海里,她突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她没试过那究竟是种怎样的痛法,不过单靠想象也知道厉害……何况寻常人被千刀万剐,不过数个时辰也就死了干净,……可她却要这样疼上不知道少年。 不杀张无忌,就是这样的后果……她承受得起么?若是要杀,如今倒是个好机会,只是不知道杀了张无忌是不是就足以进入二度轮回,若是不能,岂不是白杀了? 不……杀了他之后或许力量足够,她就能练乾坤大挪移了,到时候独自推门而出,谁也不知道张无忌哪儿去了。此后她毫无破绽的同宋青书周旋,脱离这个轮回岂不是指日可待? 黄珊死死的盯着张无忌,手掌握起又松开,理智逐渐战胜情感,她心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为他着想,谁为我着想?他死了不过这刹那的功夫,完全不必遭罪…… 他不会遭罪的。 黄珊这么想着,悄无声息的起身,走到他身后侧,慢慢抬起了手。 如今他练功到紧要关头,只要轻飘飘掌,他非死不可……可是黄珊望着他的头顶,僵直的手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他头上的发髻还是她挽的。 黄珊怔怔着,突然心道,算了罢,……再等等。别让天下的好人都因为自己这样的人死净了。 手落回身侧的这瞬间,也不知内心是如释重负还是酸楚不堪,黄珊下定决心,不能再跟张无忌混下去了,等到合适机会,定要去找宋青书。 至于张无忌到底杀不杀……再等等。 也不知过了久,张无忌大功告成,吁了口气后睁开眼来。 黄蓉正在他身侧眨不眨的望着他,见他神情自然胸有成竹,不由欣然问:“成了么?” 张无忌微笑着点点头:“应是成了。第七层尚有三句练不通,不过推开石门定是足够了。”黄蓉听他这样讲,便把羊皮拿到手中,眼睛飞快扫过心法,将整篇内容都背了下来。 张无忌起身,运起乾坤大挪移功法,双手推向那座原本另两人束手无策的无妄位石门。 只听轰隆隆之声不绝,片刻之后,石门挪移滑动,条漆黑的密道渐渐露出出口。绝地逢生之下,张无忌心下十分高兴,不由道:“真是万幸!”他说着话,便回头去望黄蓉,只见她向自己嫣然微笑着,火把照耀下,她身白衣袅袅,容色温柔美丽之极。 黄蓉道:“那咱们快出去罢……” 她话音未落,张无忌突然伸臂揽,将她抱在了怀里。 黄珊登时怔住,不由噤声。 张无忌只觉胸中温流奔涌,他颠沛流离十数年,自遇到黄蓉起,才再次得知何为喜乐。这本将是埋骨之处的冰冷石穴,却成了他与黄蓉的定情之处,如今看来又哪有半分可憎可厌?他这么想着,话到口中却句也说不出,不由只是紧紧环抱她的手臂,轻轻叹了口气道:“……蓉儿……” 黄蓉听道他这声叫唤,半晌抬起左手回抱住他。 她这么做了,几息后才柔声道:“无忌哥哥,先出去罢。……往后我们都在起。” 两人在密道中奔走片刻,只见远远洞白光越发明晰,不时便重见了天日。 半山腰间,山风阵阵,片萧索,张无忌回头望那出口,心想光明顶密道竟然在座山腹中往回曲折至斯,也不知聚集了少代教众的心血,着实令人惊佩叹服。 不过此时想无益,他极目而眺,登时见上峰似乎有数人躺伏在地,不知死活,心下跳,暗道不好,原来六大派宿之间已攻上了光明顶。他着实不愿意明教和六大派两相厮杀,毕竟方是爹爹的人,方又是妈妈的人,那边有了死伤他都要难过,这么想,他心中忧虑愈盛,不由拉着黄蓉的手道:“蓉儿,明教的高手都被成昆暗算了,如今光明顶被六大派围攻,恐怕十分危难,咱们还是快去罢。” 黄蓉知他心忧,便顺着他朝峰顶奔跑,但行走间她问:“六大派高手如云,你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无名小辈,定不能服众,若是打起来,你个人也打不过他们那么人呀,如何能救得了明教?” 张无忌也知道此事艰难万分,不由叹道:“……唉,我也不知道。不过无论怎样我都要救人,先勉力试罢。” 黄蓉却突然笑:“当初问你愿不愿像郭靖样殉城,你说到时才知。如今看,你怎么想的也清楚啦。”张无忌听她这样讲,脚下不由微微停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歉疚,便道:“蓉儿……” 黄蓉拉着他的手,微笑着望着他:“无忌哥哥,我不拦着你,但也不跟你上去啦。我就在山腰那里等着你,此事之后你若是活着,就来那找我。要是怎么也等不到你,我就当你死了,也跟你起死。这样儿,不管怎样,我不用眼见你死在我眼前。” 张无忌见她这样,只觉心上似遭重锤,不由脸色大变:“蓉儿!”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没什么能够说。黄蓉神色平静安定,显然已下定了决心,他又是心痛又是感激,脱口便要说与她起走,可是想到外公和武当派,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难以出口。 即使离开了那山洞,我却还要连累她跟我起死,可现下却连死也不能死在起了,张无忌这么想着,瞬间恨不能根本没练乾坤大挪移,没走出这个山洞。 可是光明顶之难却无论如何不能不救,此去究竟是生是死他心中也毫无预料。 两人在山风中相对而立,半晌张无忌也说不出话,走不动步。黄蓉便又笑了,这笑极为烂漫,但转瞬她又叹了口气,松开张无忌的手,朝山腰飞奔而去。 张无忌方才没办法率先离她而去,此时却也没办法下定决心去追她。他在原地又呆立半晌,心知山顶之事不容再犹疑拖沓,这才转身朝峰顶疾奔,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黄珊心知张无忌此行不仅有惊无险,反而好处,故而干脆不再想他,转而盘算起自己此后该当如何。 宋青书乾坤大挪移心法也没弄到,诛杀光明顶高手的打算也落了空,虽说没被成昆弄死,但身上受伤不轻,想想真是倒霉透了。如今倚天世界里,他能抢到的机缘基本已尽了,唯所剩的不过是倚天剑里的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可是他又不是周芷若大美人,焉能趁张无忌不备得到谢逊的屠龙刀?若是凑到周芷若面前献媚,他大概也是万万不愿的,喜欢泡妹子虽然不假,但是被妹子当成狗样戏耍恐怕他定不愿意。 再谈宋青书这个人的身份,他是武当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人,已是内定的第三代掌门人了。张三丰肯定会将太极剑和太极拳教给他,那也是门震古烁今的绝学,未必就比九阴真经差了。也就是说只要他不行差踏错,功成名就不过是早晚之数。 他跟张无忌本来也没有敌我矛盾,并不算个真正的反派,若是他不与张无忌为难,张无忌说不定还当他是大师伯的儿子自己的好兄弟呢。 这么想,黄珊觉得宋青书如果不是个弱智,接下来的行为定然是稳胜于奇。至少身陷万安寺,要靠张无忌拯救这件事他肯定要想法子改变……黄珊又仔细盘算阵,总算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计划定,她也不由轻松下来,便在山洞口的雪上坐下,静等张无忌行人退走光明顶密道。 果然等日渐黄昏,天泛银月之时,山洞里忽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黄蓉立时从雪上跳起来,跑到山洞口殷殷相待。不时,个身形英挺颀长的男子渐渐走近来,他被三五人拥簇着,火把越见明亮,只见那青年男子身青布衣,面容白皙,浓眉俊目,正是张无忌。 山月朦胧下,黄蓉白衣俏立在风中,袅娜娇柔,清姿如仙。张无忌心下激动,脚下便要加快步伐,小昭在旁扶着他,忙道:“公子,慢些,别抻到剑伤。”周颠也在此列之中,他是第回见到黄蓉,不由怪笑道:“这小姑娘可真够俊的,把姓杨的他女儿比下去咯,也不知道咱们教主怎么就碰上了,周颠就碰不上。” 张无忌脸上不由红,此时距离近,他看清了黄蓉的面目,只见她在冷冬中俏脸苍白,正泪珠盈盈的翘首望来,似终于也确信是他来了,这才破涕为笑,拔步跑来,像团白影儿似乎扑到他怀里,欢喜叫道:“无忌哥哥!”话音落就“哇”的哭了。 张无忌被她撞的脸色白,胸口痛的厉害,心里却又觉得舒服,他抱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别哭,我来了。”他想到两人分别之时黄蓉丝悲色都不露,此时相会之际才发泄出来,不由感动又怜惜,竟当众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下黄蓉也顾不得哭了,又惊又羞之下猛地退出他怀里,脸上红晕满布,望之娇艳绝伦,美不胜收,跟着张无忌道前来的教众也是呆,只觉难以逼视,不由微微侧目避开。 杨逍本言不发,此时才道:“此地不宜久留,教主,不如我们先回到密室之中再作打算?” 张无忌原本也为自己情之所至的行为感到脸红耳赤,此时听杨逍说话才松了口气,手牵住黄蓉道:“好,正当如此。” 待密道中的明教教众与黄蓉相见过了,张无忌这才开始同她讲分别后的种种情形。 黄蓉知他受伤颇重,本焦急心疼之极,此时听他将力斗六大派的过程娓娓道来,不由也蹙眉入神倾听。听着听着,便听到了与峨眉派过招的事情上。 明教诸人都知趣不来打扰二人,小昭也被杨不悔叫走了,此时张无忌与黄蓉二人坐在壁角,也算相对私密。 “后来我夺了灭绝师太的倚天剑,本以为事情就此收场,便将剑又奉还……恩……结果不慎之下,反被刺伤了。”张无忌总觉得不太好将自己被周芷若刺伤的事情说出来,免得黄蓉又生气,但这么春秋笔法的带而过,又觉得有些心虚,便侧头看了眼黄蓉。 黄蓉本面无异色的凝神听讲,被他这么看反而怔了下,她眼珠转登时似笑非笑起来:“被谁刺伤的呀?” 张无忌脸上红,支吾几声后叹气道:“被周姑娘刺伤的。”他急忙又道,“蓉儿,实是我没料到她会出手伤我,再没别的原因。” 黄蓉道:“我甚么都没说呢,你急什么。” 张无忌只无奈又温柔的望着她。 黄蓉脸上阴晴不定的望着他胸口透出的殷殷血迹:“疼不疼?” 张无忌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对,便实话实说道:“疼。” 黄蓉冷哼道:“疼得轻啦,疼几日才长记性。”张无忌正尴尬,却听她幽幽叹,她原本坐在他身旁,此时却抬手搭在他膝间,缓缓侧伏在他腿上。 黄蓉柔软如云的长发堆叠在草席间,侧背白衣纤弱,张无忌自上而下,只能看到她半痕凝脂杏腮,就听她说:“原本也不用受这样的伤,你呀你,只怕周姑娘往后再忘不了你了。” 张无忌如今对她可称往情深,此刻心神全在她身上,对她话里的意思虽明白,但也只是稍微不好意思,则转为对她的爱怜,不由抬手轻轻抚了她肩颈长发,只觉此刻宁馨温柔,难以言喻,半晌道:“周姑娘对我怎样,我也没法子……”他欲说些情话,但周围都是高手,又有些难为情,“你还记得咱们在这间石室里说过什么么?” 黄蓉轻轻“嗯”了声。她又说:“只是你现下做了明教教主,说话还算话吗?” 张无忌微笑道:“当然算,我跟你说的再没有句假话。” ……小昭因为被张无忌从杨家父女手中救下,又蒙他性情温和以礼相待,自对他充满好感,当然也不排除想从他那里得知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可能,因此在密道养伤的日子里百般尽心照料,黄蓉对她当然必须没什么好感,只是张无忌身上有伤,倒也没有为难。数日之后,众人均已痊愈,只待张无忌声令下,便冲出光明顶密道,将趁火打劫的江湖宵小网打尽。 重整光明顶的过程堪称边倒,那些二流帮派如何是明教众人的对手,此番光明顶劫难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张无忌权衡之下,先是与大家约法三章,之后便决定率明教教众下山各往中原办事,留冷谦与天地风雷四门驻守光明顶。 而出发之日,张无忌却再找不到黄蓉的身影。只见她留下张花笺压在卧房妆台上。 上面说:“三月十五桃花盛开,我在嘉兴等你。” 此时黄珊已下了光明顶,横渡大漠,往武当派赶去。 第十一章 欲望文 第十二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黄珊如今半人半鬼的,本用不着睡觉。日夜兼程之下,几日后便远远的缀在了武当派行人之后。 她本没有恶意,非说有恶意针对的也不是武当派而是宋青书,加之生性谨慎并不与武当派的人碰面,因此倒没有人发现她。不只武当派,连朝廷的人也不曾有所察觉。 看来宋青书的确不知用什么说辞说服了宋远桥行人,武当派在途中警戒非常,甚至自行造饭,半点不沾饭馆酒肉,朝廷的人对此似乎有些傻眼,至今为止也没找到下毒的机会。 黄珊又跟着他们几日,总算想到了个开外挂的办法。 武当派千日防贼日子过得辛苦,朝廷的人虽有些苦恼,但相比下却放松的了。 所以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下毒。 玄冥二老向来跟着绍敏郡主块儿,因此暗中偷袭武当派的任务两人并未参与,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和毒药便分别由两个番僧头领掌管。本以为手上有十香软筋散捉人必当手到擒来,谁想竟这么麻烦,这两人为了掩饰行踪已穿了汉人服装,路上万分不习惯,对手下众人没半点好脸色,直到吃饭时也是样。 这日众人三两围坐着用了饭,刚准备起身继续追人,脚下却是踉跄登时头晕眼迷,大家伙立时有些骚动起来。阿普罗曾尝过十香软筋散的滋味,此时的感受令他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他拼将全力掌拍向了身旁的仇密,只盼招出其不意将他制住。结果意料之外,这掌竟拍实了,仇密身形僵登时仰倒在地,似乎也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般。 阿普罗惊疑不定,方才内力所余全使了出来,此时中毒深,只能中气不足的喝声道:“都坐下!这是十香软筋散之毒,待我给大家解毒!”众人片哗然,只不过目下连路都走不动,眼看便要昏昏欲睡,只得躺在地上听天由命。 阿普罗与仇密正是这队人的首领,今日他手上拿的是解药,仇密手上拿的则是毒药。他虽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但解药在身,还勉强定得住心神。他内力颇为深厚,此时仍能强撑着从怀中摸出只软皮袋,探手进去拿解药。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觉眼前花,幽香过处手上轻,软皮袋子已被人劈手夺走。 阿普罗心神大震:“什么人?!”他双眼昏花的望,只见个白衣少女在不远处盈盈而笑,午日阳光清冽,她发上金环灿然夺目,面容娇艳绝伦。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下此毒手?!”他勉强开口喝道,心中暗暗叫苦。 那少女从软皮袋中摸出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纤纤玉手颠了颠那软皮袋,笑靥生花,声音俏皮烂漫:“跟着你们好几天啦,总算叫我得手。”她眼珠转,出手如电般将人事不知的仇密的周身大穴点住,这才旁若无人的蹲在他身边,自他身上搜出了十香软筋散的毒药。 全程她完全不理阿普罗,态度自然而然似毫不在乎他的死活,阿普罗只觉背后汗毛直竖,原本生疏的汉语越发古怪难听:“……姑娘,这是何意?有何得罪之处……” 白衣少女却打断他道:“唉,我也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万诳我可不妙。”阿普罗正不知何意,那少女跑跳两步,停在个瘫软在地的男人身侧,毫不客气的将他的嘴掰开,灌下些从仇密手中得来的药粉。她姿态轻盈曼妙,行走间衣摆飘然如云,令人望之欲醉,然而手段却如此心狠手辣,令人齿寒。 阿普罗见她这番行径,便知道她全然知道十香软筋散的药性——吃下之后再服毒药,登时气绝毙命。他心知仇密身上是毒药,地上的同僚算是死定了。只是这少女明明身上有十香软筋散的毒药,怎么却还要向他们这里来寻解药,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了。 果然,那白衣少女撑腮望着地上的人,神色如常的试了试他的脉,这才嫣然道:“这下清楚啦。” 然后她仍微微笑着,回头看向了阿普罗。 …… 宋远桥率领武当诸人赶到藏云坡时,愕然见到数十人横七竖八的软到在地,生死不知。 张松溪与他对视眼,对身后弟子道:“上前查探,小心有诈。”众弟子轰然领命,三两结群的奔上前去。不会儿便有人回来报道:“回禀四师伯,这些人大都昏迷不醒,似是中了迷药,另外有三人已气绝毙命。从这些人身上搜出了令牌,似乎是朝廷走狗。” 宋远桥这才沉吟片刻,向身侧的宋青书道:“看来是有人暗中相助我武当了。青书,你看这书信,知不知是哪位英雄?” 宋青书仍是身青衫,他此刻脸色稍有苍白,似是内伤未愈,只不过身姿挺拔,容颜俊美,这分病态愈发显出几分风流意味。他闻言神色凝重道:“孩儿也不清楚,白鸽来信只讲明缘故,并未留下姓名。那字迹么,孩儿也从未见过。” 张松溪道:“说起那封短信,看起来字迹妩媚秀润,倒像出自闺阁之手。” 三人说话间,武当弟子已用解药救醒了两人,带上前来问话。结果那两人只说功力低微,早就人事不醒被迷倒了,不曾知道是谁下的手。再问首领是谁,两人指认之下,却见阿普罗和仇密二人都已死于非命。 宋远桥半晌未语,最终缓缓道:“虽承那位英雄相帮,只不过他为了隐藏行迹竟将首领二人全杀了,行事未免有失光明磊落。是否我辈中人,仍不可知啊。” 张松溪道:“若是十香软筋散的药性如这两人所说般,剩下第三人可能是试药而死。” 宋青书此时突然道:“这帮人跟在我武当派之后所图甚大,又是朝廷走狗,死不足惜。那位英雄虽不欲真面示人,行事却显然深恨元狗,跟咱们正派人士是路的,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宋张二人闻言也觉有理。 此番武当派总算了结心腹之患,但宋远桥下令众人仍要小心谨慎,急速行进,尽早赶回武当山去,众人无不称诺。 宋青书在这其中言不发,只听令行事,好似完全不知内情。而那封短信此时正躺在他胸前,他的确不认得这封信的字迹,不过不知怎么,冥冥之中他却觉得……这人很可能就是黄蓉。 无论是指名道姓的提起他,还是信中措辞用语,这切都让他很想相信,黄蓉正悄悄尾随在他身侧……她回来了。 因此此后路程中,若领令行事,他便尽可能支开身边的同门,佯作无知的单独人出走。 日入城补充干粮之际,宋青书在店门口等师弟们买粮,拥挤的大街上不知从哪儿窜来几个小乞丐,窝轰的冲到他身前来起哄要饭。宋青书已装了二十几年的伪君子,此时驾轻就熟,也不计较脏污,将抱着他大腿的乞儿抱起好,又给他们数十枚铜钱,和颜悦色的目送他们离开。 等乞儿的身影不见了,他才打开手掌,只见张字条正躺在他掌心中。 展开看,新墨未干,满纸馨香,正是那日的字迹—— “城西野湖,不见不散。另,不许同别人说。” 宋青书忍不住的想要微笑,随意找个借口同师弟讲了,只说有急事要离开,令师门不必等他,便在城中左逛右逛,寻机从西城门而出,奔出郊外数十里,他现下所在的小城位处川东,地形山,雨热丰沛,此时虽正值深冬,却雪落不厚。出城后沿途山壑绿树叠叠,碧水澈澈,山路原还有人工斧凿之迹,渐渐却都是野道深径,人烟罕迹,林雾缭绕,使人脾肺清。 宋青书行走其中,不由有些佩服黄蓉,那短短的字条中寥寥几笔,将路线地势生动绘出,此时虽绿林遮目,环佩水声却已隐隐传来。他顺着声音而去,又穿过片清香馥郁的披雪竹林,眼前豁然为之开。 只见山石堆巍,奇峰叠秀,绿意染染白雪簌簌,大片粼粼深湖嵌落其间,清澈幽丽,浸人心脾。远处道小瀑布自山石上流泻而下,白光三叠,汇入湖中,激起点点碎玉,溅湿了绿植浅雪。暗流深深,托起叶野舟,漫无方向的悠然来去。 这番美景虽盛名不胜,却不逊丝毫,宋青书深吸口气,忍不住想清啸声。然而正当时,那叶小舟的蓬帘掀,从里面钻出个少女来。 那少女身白衣如雪,翩然跪坐在绿竹清湖之上,派玉骨冰肌,仙姿灵秀。她手里捧着几枝洁白的芙蓉花,将盛花竹囊放在船头后,才抬袖露出截素雪皓腕,纤纤玉手在碧湖中挽水嬉戏,面清音含笑唱到:“移舟水溅差差绿,倚槛风摇柄柄香。”两句罢,她噗嗤笑,仰面望向岸边的宋青书,容色丽似芙蓉,眼波胜煞湖光,“这地方还能看罢?” 宋青书已然屏息呆立于岸边时,此时听她开口,才恍惚回神,心下是欣喜莫名,脸上虽有惊艳之意,但仍从容道:“却是人间难寻的幽境。……这位姑娘,不知前些日相助武当派……” “是我做的,不过不提那些俗事啦。”那白衣少女嫣然道,“你要上船么?” 第十二章 欲望文 第十三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宋青书自然是愿意的很,只是他犹豫下,拱手作揖道:“在下宋青书,失礼了。”说罢使出武当轻功,脚踏绿波,翩然点水数下,潇洒登船而上。 那少女仍是笑盈盈的望着他,见他上了船,才道:“你功夫很好呀。”她向他点点头,“坐。” 宋青书仍是道谢,这才拂襟盘膝,与她对面而坐。坐下后,他才稍微有些腼腆之色,道:“不知姑娘今日约在下,所为何事?” 白衣少女道:“你不认识我啦?” 宋青书装傻愣。却见她抿嘴笑,从舱中摸出只锦袋,从里面翻找番,素手托出只青面钱袋来:“这个你认不认识?” 宋青书“啊”了声,满脸震惊之色:“你……你,你是黄兄弟?” 黄珊坐在他对面看他表演,心中好笑,不过眼看便要拿他的命,也就十分配合道:“还要谢谢你,宋哥哥。我叫黄蓉,不过是芙蓉的蓉。” 宋青书脸色怔然半晌,才叹道:“唉,没想到你这么美,何故扮作小乞丐呢?” 黄蓉顺理成章道:“我扮成这样儿,人人都对我好。我扮成小乞丐还对我好的,才是真对我好。”她说罢美目盈盈望他片刻,垂下睫来,“我为了跟你玩笑,将那三个人杀了。你爹爹好像怪我不好……” 宋青书心已化了,就算是自己被她捅刀也甘之如饴,自然觉得那些人死不足惜,此时便犹豫片刻,慢慢覆住她裙摆上的凝脂纤手:“我爹爹他老人家半生行侠仗义,仁义慈善,便有些固执守正。……他见了你之后,会原谅你的。” 黄蓉被他握住手,也没有抽回,只是脸颊慢慢红了。听闻他这样说,才展颜道:“真是这样就好啦。” 宋青书见她天真烂漫,也微微笑,定睛相望。 黄蓉歪头想了想,笑道:“我带了酒菜来,咱们小酌几杯罢?” 宋青书跟她在起已心神俱醉,闻言道好。 黄蓉回身入舱,片刻便搬出张雕花矮几来,那矮几色泽淡黄,暗香隐隐,似是檀木。她又端出几盘色香诱人的素菜来,替自己与宋青书斟上两盏桂花酒,自己端起杯,道:“这回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宋青书与她举杯致意,笑答:“正当如此!” 两人谈天说地,论琴棋书画,又行了几个雅致的酒令,渐渐霞光漫落山间,云雾缭绕下,芙蓉清甜伴着吴侬软语,偶有三两飞鸟啾鸣飞远,清音弥留,气氛说不出的温柔绮丽。 两人不由渐渐沉默下来,静赏日暮美景。 半晌,宋青书道:“如今朝廷对六大派图谋不轨,我身为武当三代弟子,也须加紧回山。……你要跟我起么?” 黄蓉望着他道:“我们两个在这里不好么?” 宋青书道:“好是好,我跟你在起高兴的不得了。只是现在不太是时候。”他顿了顿,“……蓉儿?” 黄蓉鼻音温柔的“嗯”了声,听他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见见我爹爹和太师父?” 她等他这话落下,微微笑地指了指他的头发,道:“你头发乱啦,点不好看。你转过去,我替你重新梳梳。” 宋青书虽没得到她的回话,但见她对自己如此亲昵,心下也高兴,便点点头,转过身背对着她。此时酒气微醺,山光湖色在夕阳下摇曳生光,又有佳人相伴,他只觉身在扁舟之上如梦如醉,几乎想闭上眼来。 黄蓉除下他的发簪,手指梳过他肩背散落的长发,动作轻柔之极,声音也轻柔之极:“比起去武当山……我想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宋青书只当她情愫显露,不由道:“我也……啊!”话音未落,他只觉锥心锐痛透胸而过,反射性的向后拍出掌。 出乎意料的,这掌绵绵无力,比之幼儿也强不上几分。 这时那种陶陶然的迷醉之意越发汹涌而来,宋青书望着黄蓉清丽的身影由变二由二变四,最后满目只是白绿红的光影,不由恨声喊道:“你为何害我?”黄蓉手下不慢,已封住他周身大穴,恐他有什么绝地反击之策。 如今他心口被她刺透,身上又中了毒,理应没什么威胁性了。黄珊担心他随身带着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特地安排了赵敏当时坑明教众人的奇鲮香木毒,这种毒没有十香软筋散迷性重,药效缓缓而发,又伴着美酒美人,中毒之际料他也察觉不到。 黄珊静静的望着他仰倒在船头,等了片刻去扣他脉,便知他已死透了。她舒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此时霞光未尽,山中日月同天,宛如仙境。 伴着残日,股磅礴的力量涌入她体内,小舟随波逐流,直到天泛淡星,娥眉月明之际,黄珊才适应了那股力量。 宋青书的尸体仍僵硬的躺在触手可及之处。 “力量已足,可转入下轮回。”声音乍然响起,黄珊微微怔,不由问:“到底怎样才算是获得足够的力量?” 声音道:“杀死主角。”不知道是不是黄珊的错觉,她觉得这声音似乎比之以往稍微了丝烟火气,但也是幽微如无。 宋青书类比主角气运,原是在这个世界里意外夺舍的,若非如此,恐怕不杀张无忌就只能被困在倚天屠龙记里了。 可如今张无忌成了必杀目标……杀他的目的如今已单纯变为为了免受千刀万剐之苦了。 黄珊犹疑半晌,突然脑中灵光现,心道自己若是在倚天里呆个几十年,等张无忌快死的时候再刀了解他,岂不是很便宜?反正跟张无忌在块儿也不是什么令人难受的事。 这办法实在令人心动,她正要这么下定决心,那声音又道:“举凡必杀目标,若在剧情结束前未能被杀,你须当那时起开始受苦,直到杀了为止。” 黄珊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她隐隐感到这轮回似乎将种种杀人者会心软踟蹰的路子都斩尽了,这种联想令她生出股压抑而沉重的心情来。 她定不是第个轮回的,也肯定不是最后个。 那么这轮回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轮回究竟是什么? 声音再不语。不过它今日说的话也算是极了。 黄珊呆坐半晌,仍下不定决心杀张无忌,下不定决心为他受那样的苦……何况他对此无所知。 ……再等等吧。 最后她仍拖延了下来。 三月眨眼即至。 张无忌自武当山离开,路往嘉兴去。 宋师哥失踪了。 据当日同宋师哥结伴出门买粮的同门师弟说,他是有急事要去办,之后便杳无音信,好似从世界上蒸发了。 从昆仑光明顶下山后,张无忌先是在绿柳山庄遇到了赵敏的暗算,之后又意外碰上了落单的殷六叔,六叔周身骨骼被人用大力金刚指捏碎,情形如俞三伯当年般。而前往少林去分辩此事,又被恶言相向,据少林僧人说曾遭到魔教大举入侵,幸好空闻方丈行人受武当派提醒星夜兼程赶回寺中,不然千年古刹恐毁于旦。 事情到此到处都是蹊跷,等他带六叔赶回武当,武当派又正被赵敏带人入山门挑衅…… 这切恐怕都与她有莫大的关联,宋师兄失踪的事情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所幸有她赠的黑玉断续膏,六叔并未落下残疾,三叔也能勉力行走了。 张无忌轻功卓绝,内力浑厚,从湖北赶往嘉兴倒比寻常要快些,这路他将此前的事从头到尾理顺了变,但仍有些如堕云雾之中,摸不清头脑。他想黄蓉聪明绝顶,有她在身边,再遇着赵敏也不至于处处被动,这么想着,他心下不由欣然,紧赶慢赶之下到底在三月中旬到了嘉兴城。 到地方,他又有些傻眼。嘉兴这么大,他到哪里去找黄蓉? 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挑了间名店住下,每日单找热闹繁华之处闲逛,以期黄蓉能找得到他。 这日他黄昏归来,推开房门便见窗前桌上,正躺着枝鲜艳欲滴的桃花。 张无忌登时大喜,几步抢上前去看,却又发现除了这枝桃花,桌上再无物。他正怅然,就听屋顶瓦上微微响动,好像有人。时不我待,他立时推窗踏桌而出,脚点墙面,霎时跃上屋顶,正见黄蓉白衣俏立眼前,神容如往常,笑意嫣然百媚。 张无忌步跃到她对面,双手握住她双肩,无奈喜道:“蓉儿!唉,你又捉弄我。” 黄蓉嘻嘻笑了,探头往下道:“我的桃花呢?” 张无忌加无奈道:“我去给你拿来。”正要下去,黄蓉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胸前。 黄昏日暮,金光洒遍白墙黑瓦,绿水浮桥,居高临下间,嘉兴城内桃雾笼笼,余晕朦胧,说不出的美丽如画。张无忌乍见黄蓉心中又极为安稳舒宁,不由回手抱住她,与她在屋顶檐上静静相拥,而闻着她身上幽幽的清香,又心中怦怦直跳,不由叹了口气。 黄蓉低声问:“你的事做完啦?” 张无忌道:“还没有。蓉儿,你为什么要……你离开我,我就有些魂不守舍的。” 黄蓉嘻嘻笑道:“我不离开你会儿,你怎么知道我好?” 张无忌叹道:“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会嫌你不好?”又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欺负你?你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又生成这样,我只怕你惹上官司,整日担心你。以后不能再不告而别啦。” 黄蓉仰头凝望着他,半晌道:“你对我真好。” 张无忌被她这样看着,时颇有些意乱情迷,很想亲亲她,可现下在房顶上,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听黄蓉问他:“咱们去桃花岛罢?这边的事都不要理。” 张无忌犹豫了下,点头道:“好。只不过这段日子实在风波不停,咱们恐怕得早些回来,好不好?” 黄蓉双臂从他腰间抽出,又环住他的脖颈,极高兴的娇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对你好。咱们先不去桃花岛了,咱们先去灵蛇岛。” 张无忌怔:“灵蛇岛?那不是金花婆婆……” 黄蓉拉着他的手欲下屋顶:“咱们回去再说。” 第十三章 欲望文 第十四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天边的碧波摇曳着,裹挟湿润的海风而来。三张白帆俱已高高悬起,风浪声高低起伏,鼓胀的帆面像在水面低低翱翔的白鸟,带着大船驶向远方。黄蓉在甲板上逛来逛去,瞧了会儿海色后又到船舷处,遥遥注视着岸边,嘉兴景色已变作条绵长的细线。 张无忌就在她身边,见状微笑说:“怎么好似又依依不舍的?” 黄蓉怅怅的:“住在嘉兴,本也挺好。”她转眼又神气起来,向张无忌偏头道,“金花婆婆和个叫蛛儿的丑八怪块儿去了峨眉派,咱们就到他们老巢将谢老爷子接走,金花婆婆回来之后定气坏啦,这就叫釜底抽薪!” 张无忌肃容点点头,叹道:“我义父聪明绝顶,又武功高强,金花婆婆如何能将我义父诳去灵蛇岛呢?可能就跟蓉儿你说的样,只怕她是拿我来骗他老人家……”谢逊在冰火岛对他的种种关爱教诲历历在目,思及于此,张无忌倍感自责。正出神间,他手背上忽的暖,黄蓉背倚在阑干上,伸腕拉住他的手,她肩袖上的纱绯微微飘拂,神思温柔的歪头笑望着他。 他与黄蓉勉强也算是同过患难共过生死,无论是在昆仑山底,还是在明教密道,他心生感动之时不曾少过;黄蓉生的天姿国色,他怦然难禁之刻亦不胜枚举。但像此刻在海船之上,只是轻轻拉着手,他不知为何隐隐感到眼眶有些酸涩。 海波如此淼淼,人在其上犹如片叶之于积水,萤火之于夜空,渺小之处直令人心生惶恐。而黄蓉笑吟吟的样子也不知令人视线变得广阔还是狭隘,只余片脉脉悄然漾开。 张无忌又拉起她另只手,两人就这么手拉手面对面默默相望。 片刻后,黄蓉噗嗤笑,晕生双颊道:“这是干什么呀。”她这么说着,却也不去挣开手,只在片天光水色之中侧过颈去不再看他。 张无忌依旧握着她的双手,从背后拥住她。 近海处碧光深浅作色,从船舷处下望,白浪化作线,滚滚翻腾,又被抛在船尾之后。 几只海鸟欧欧作声,三两绕船,缠绵渡远。 黄蓉向后侧头,微微倚在他胸前。 两人沉默的望着生涛碧海,半晌张无忌带着远思般的温柔,低声道:“等接了义父来,明教事了后,我们家三口快活的在起好。” 黄蓉直不语,等张无忌观景到有些出神,才说:“要是有了小孩,咱们能教养好吗?” 张无忌楞了下,紧接着腔难言的甜蜜幸福便冲没而来,他声音在喉间梗住片刻,才出了口:“蓉儿你这么聪明,肯定教养的很好。咱们再远离中原是非,到时不管是男孩是女孩,叫他们在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长大,再不会受什么累吃什么苦。” 黄蓉轻轻的笑了声,温然道:“若是不吃苦,就不成你这样儿的本领。”她袅袅喁语,“不过也不必成什么大本领,已有你护着了,还用他成什么本领?” 这些话似乎说不出的有趣可爱,张无忌正要笑着接口,却听她又说:“可说来很好,也许没等到那时我就死了呢。” 张无忌吃了惊,扳过她肩看,黄蓉已睫羽浸湿,竟不知何时哭了起来,他登时无措道:“蓉儿,怎么哭了?”又紧接着道,“不许胡说,无缘无故怎么就死了?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黄蓉见他这样又带着泪笑了,哽咽下声音又带着些娇气:“人活于世,生死本就无常。怎么我就不能死了?”见张无忌不赞同的皱眉看她,又转移话题道,“那将来小孩儿叫什么名字那?” 他二人似乎无形间早已定情,婚嫁未及,说些这样的悄悄话竟不觉害羞只是高兴。张无忌想了想,道:“这个么,还是要义父他老人家来定罢?” 黄蓉道:“也不能起个小名儿?那还有甚么意思!” 张无忌听她稚气,觉得有些好笑,最终郑重想了想道:“叫不器吧,君子不器。”他有些赧然道,“我自小在冰火岛长大,也不成我爹爹那样的才华造诣,蓉儿你看好么?” 黄蓉嘻嘻笑道:“起个名儿还要掉什么书袋子?我听着好。要是个女孩儿,就叫阿妤,好不好?”她说着,伸出细指在他手心慢慢写下个“妤”字,然后仰脸盈盈望着他。 张无忌认真答:“好。” 黄蓉仍笑:“最好是个女儿,生得像我。这样即使我死了,你也别想忘了我。” 张无忌无奈提声道:“蓉儿!” 黄蓉装听不见,道:“我死了,也不许你跟周姑娘在起,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 张无忌叹了口气,最终也只温柔答:“我不会跟旁人起。所以你也好好活着罢,不然我不是要做辈子鳏夫?” …… 南行半月,因黄珊有力量作弊,知道如何往灵蛇岛走,几人未绕远路,待日清晨,透过薄薄白雾,只见座孤岛寂伫海中,几道尖峰参差峭立其上,杂草不生,怪石嶙峋。船渐近,又见近处海岸曲折,是个天然良港,大船吃水虽深仍能停泊。 张无忌心中焦急欣喜错杂万分,船方靠岸便要跳入岛中,恨不得立时清啸声,引来谢逊,然而黄蓉拉了拉他的衣袖,耳语道:“等等,这些人怎么办?” 张无忌愣。 黄蓉登时了然,便也绝口不提杀人灭口之事,道:“你不要提义父的姓名,上船时也叫他老人家将刀藏好。” 张无忌点点头,犹豫下又问:“……蓉儿,当初载金花婆婆来灵蛇岛的船夫……” 黄蓉斜睨着他:“怎么?你问我是不是将他杀啦?” 张无忌脸上红。 黄蓉上上下下打量他:“放心罢,张大善人,他又不知道内情,我杀他作甚么?”张无忌放下心,便微笑起来要同她说话,被黄蓉白了眼道,“快去,我在船上等你。” 灵蛇岛地形起伏,丘陵满布。张无忌穿过重重灌草杂木,待上了处大山坡,便见远远座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对面。那木屋门户紧闭,屋前踩出条杂草稀疏的小径,颇显出几分荒凉。 张无忌定在山坡上,心情几番波动,张口欲叫,又叫不出口。正迟疑不决,只见那扇木门吱呀声开了,紧接着,个高大魁梧的灰袍男人从屋中迈出步来,他年纪五旬上下,头极为醒目的金发被灰色布条草草束在颈后,脸容英伟也颇见苍老。回手关门,他步步稳稳当当的走下山坡,单凭猜想,任谁也难以知晓他竟是眼盲的。 张无忌如遭雷击的呆立当场,时他竟也不知是欣喜,还是伤感甚。十数年未见,此时似乎近乡情怯,他脑中浑噩片,半句话也说不出。 而谢逊走着走着,忽的停下来。 张无忌见他微微向自己的方向偏了偏头,声音斯文又洪亮的开口问道:“阁下怎么称呼?有何贵干?” 张无忌张了张口,泪水忽而滚滚落下,他哽咽片刻,颤声叫道:“……义父!” 谢逊又偏了偏身子,道:“你说甚么?你叫我甚么?” 张无忌情不自禁的向前迈了步,忍住泪水大声念道:“拳学之道在凝神,意在力先方制胜……”谢逊在冰火岛叫他死记硬背下的武学精要直被他不绝背了有数百字,再看谢逊已泪落沾襟,闭目仰天大啸声,声音沧桑凄楚令人悚然动容:“这贼老天!总算有日不负谢逊啊!无忌孩儿,无极孩儿!” 张无忌激动的几步跃过山头,飞身赶到谢逊身边,双膝弯跪倒:“无忌不孝,教义父受苦了!” 谢逊又笑了起来:“好,好。”他说着伸手去拍了拍张无忌的肩,后者只觉股内劲涌入体内,但却没甚么恶意,果然谢逊又喜极而涕道,“你武功很好,很好啊!你爹娘知道了,也定高兴得很……” 张无忌强忍住泪意,顺着谢逊的意起身,道:“义父,孩儿是来接您离开灵蛇岛的。”说着又将黄蓉发现金花婆婆行人的事讲与谢逊。谢逊安静听着,末了点点头:“这个叫黄蓉的女娃倒是机警,只是将那船夫放了未免留了后患。”他顿了顿,道,“……不过也好。” 张无忌又道:“义父,趁金花婆婆不在,咱们乘船离开罢,免得再生波折,蓉儿就在船上等着我们。” 谢逊点点头:“咱们去见见她。” 张无忌想起黄蓉的话,又见谢逊腰间衣下似有悬刀,并未显出模样,便放下心来。心说义父他老人家聪明谨慎之极,又哪里用得着我和蓉儿嘴呢……转眼想想谢逊这十余年独居冰火岛,那边环境恶劣才使他形容如此沧桑,又十分唏嘘心酸。 而黄蓉在船上静等了半个时辰,再向岛上张望,便隐约见两人从山坡那边相携而来,来人青灰,俱是轻功卓绝。此时海雾散尽,晨光清澈,那灰袍人头金发愈发灿烂耀目。 谢逊已被接来了。 到了船上,三人又相见不提。 初逢乍见,谢逊父子都是欢喜难言,黄蓉便甜甜卖乖道:“咱们先开船罢,我来做几样简单饭菜,给……给义父接风。” 谢逊听她这样叫,也只是笑,全然不曾反驳,只不过问道:“开船去哪里?回中原么?” 张无忌与黄蓉对视眼,做主笑答:“义父,咱们要不要先去蓉儿的家里看看?她家亦在海外,名叫桃花岛的。” 谢逊自然无所谓到哪儿:“也好,中原也没什么意思,早天晚天都是样。” 黄蓉自然喜笑颜开:“那好,我去做菜啦,义父您尝尝我的手艺!” 第十四章 欲望文 第十五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谢逊虽看上去魁梧粗犷,事实上却并非个莽汉,相反他学识渊博,文采飞扬,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杰。开船往桃花岛的路上,张无忌同他谈些江湖纷争,又探讨了诸家武学精要。张无忌是高屋建瓴,他身负九阳真经和乾坤大挪移心法,看待百家所长总能鞭辟入里;谢逊则是博闻广识,举凡二十年前曾略有声闻的武功他都能说出二三。黄珊在旁凑趣,渐渐竟也涨了不少见识。 帆船路向东北而行,半月之后便从东海驶入了黄海域内。 这日午后饭罢,谢逊进舫内休息,张无忌则又同黄蓉在甲板上闲话。说着说着,张无忌忽的笑问:“蓉儿,你怎么这样喜欢穿白衣裳?” 黄蓉怔了怔,低头打量下自己:“不好看么?” 张无忌道:“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只是想想若是往后几十年,你总是穿着白衣裳,倒也挺有趣的。” 黄蓉被他打趣,红着脸啐他下:“谁往后跟你几十年在块呀,想得美。你想看我还不给看呢。” 张无忌便去轻轻揽她的腰,仍不着恼的微笑:“咱们都说好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又道,“若是只等成亲那天能见你穿回红衣裳,那可要仔细看,仔细记牢啦。” 黄蓉便抿嘴忍住笑,杏眼睨着他。这时舱门开,谢逊自船中走了出来,张无忌便放开她,转身迎过去。 谢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透出股混合着伤感,哀恨,和祥和的神气,向着前方道:“看到你们两个,便想起五弟夫妇来。他们两个也是天作之合,是我这瞎子拖累了他们。”他说这话时声气平淡,张无忌想要安慰,却又觉自己实不知该以何种立场劝慰。还没待他说话,谢逊又凭知觉望向黄珊那边,道:“无忌这孩子随五弟的仁善,却不随他的刻板。这虽是好事,却又显得优柔寡断,婆婆妈妈。蓉儿你聪明又机敏,遇到事要比无忌看的清楚明白的啦。你在他身边,提点他,他是个好孩子,定不会辜负你。” 黄珊望着谢逊毫无焦点的眼眸,又转而看了眼张无忌,心下十分复杂。海风温热潮湿,她却觉得吹到身上全不是这样的感受。她茫然半晌,才在张无忌的轻唤下回神。 在这刻,她感到自己同谢逊是样的,怀着那种混合着伤感,哀恨和祥和的感受,她轻轻“嗯”了声。 翌日船抵桃花岛。 岛东面星罗着数不清的杂石,远远青灰片蔓延到海的边缘。除了这处之外,岛内处处清溪修竹,鸟语花香,片葱茏树色自岛心散开,身在林中,岛东停泊的大船片影不现。 黄蓉率先跳上岛时,向张谢二人略显勉强的笑道:“桃花岛里列着阵法,虽说天长日久下已有残缺,但不小心迷了路还是有些凶险。待会儿义父和无忌哥都紧跟着我,往后再将阵法同你们讲清。” 张无忌正要答应,就听谢逊忽道:“无忌与蓉儿先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义父?”张无忌有些不解,但黄蓉当先人,已飘飘跃快奔入林中,他心想义父武功高强又有屠龙刀傍身,这样也没什么,便也急忙跟了过去。他轻功超凡,几息间便跟上了黄蓉,黄蓉伸出右手来拉住他的手,想是仍有些担心他跟丢了。 此时正值四月中旬,春日昼暖,林中草木葳蕤,鸟语呖呖,诸不知名目的珍草奇树清香幽微,虽似年未经打理,但仍姿态丰妙,生机盎然。小径中杂草纵生,伴着不知名的蓝粉野花,两人携手行走,往复曲折不知凡几,愈见径旁拐角左丛右丛奇花异卉,令人眼花缭乱,这些令世人趋之若鹜的珍植此时却在幽林中孤芳自绽,也说不清是可堪扼腕还是别有清趣。 黄蓉带着他步步深入岛心,有时也不走路,而是踩进草丛中捡直走,有时前进几步又向后退去,便进了片桃花林。桃树已是芳菲渐尽,风吹残红,落英缤纷,泥下卷浸着点点桃瓣,踩之尚觉不忍。 黄蓉此时才微微笑着向张无忌扭头:“桃花都落了,要不然好看。” 张无忌握着她手:“以后咱们每年都能来看。” 黄蓉嫣然不语,两人自桃林中穿行而过,又过了架溪弯桥,踩石孤亭,渐入野地。走着走着,又进了片竹林,绿玉万竿,风吹涛生,远处海潮汤汤隐隐可听,近处疏影横斜,簌簌淅淅,两处轻和相宜,派清意涤荡肺腑。 张无忌赞叹道:“蓉儿,你爹爹真是位幽人雅士。”这话音未落,就见座八角竹亭远远的悄立林中。两人踩着松软竹叶走近,见那竹亭久经风雨,已显衰衰旧色。两侧老树古意幽然,树冠亭亭,探出的枝叶拂阑干遮素匾,张无忌仔细去看,亭柱上两道行草隐约可见,字迹端得湛逸如神,他念道:“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他怔了片刻,再去看黄蓉,却见她已泪盈于睫。 亭中仍孤零零的摆着桌两椅,饱浸风霜下,桌椅竹黄几褪,有残损。 张无忌知她心中难受,也不知如何安慰,便拉她手欲拾阶而上。黄蓉把拉住他的手,摇摇头道:“……咱们走罢。” 张无忌便轻轻抚住她的肩,伴她缓步再行。黄蓉道:“……无忌哥哥,出了这竹林,就是我妈妈的墓了。” 张无忌轻声与她“嗯”了声:“那咱们要去拜祭。” 出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偌大片平川,绿树合围,芳草萋萋,日光之下,漫野皆是白花。那白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风拂之下如水波般摇曳波动,说不出的幽美哀穆。在花海的当心处,隐约可见座隆起的石坟。 两人向石墓走去,花没人膝,惊飞蝴蝶。待走近了,那石墓用料似乎颇为不凡,丝毫不见风化侵蚀,仍光洁如新,上面刻了几字为“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其字下笔沉郁凝重,刻石仿若刻骨般,似是用情极深。 张无忌望了黄蓉眼,便知这就是她妈妈的墓地,当即便双膝跪下,郑重其事的向碑上所言冯氏叩了九个头。黄蓉亦跪在他身边,只是默默落泪不语。张无忌眼望石坟,低声定定道:“小子张无忌,蒙令嫒黄蓉厚爱,不胜感激,绝不相负,天地日月为证。成亲之后,小子再来拜祭相告,您泉下安息罢。” 黄蓉突然道:“无忌哥哥,我要告诉你件事。” 张无忌仍跪在墓前,向她望去道:“你说。” 黄蓉沉默片刻,双目含泪道:“……我……我就是黄蓉。” 张无忌愣:“蓉儿?”他心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黄蓉了啊,但转念想,忽然啊了声,吃惊的问,“你是说……你,你是那个黄蓉?” 黄蓉点点头。 张无忌只觉无法置信,但往日里黄蓉的奇怪言行和语不尽实之处尽皆浮现出来,还有她的功夫,她的……想着想着,他只觉混乱之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怔怔想了半晌,他又不禁去看黄蓉的脸庞,这看犹如惊雷震日,他猛然回过神,心中暗暗想,……不管蓉儿是谁,反正她就在我身边,与我患难与共,相知相爱,她是谁我又为何要在意呢? 黄珊就那么带着泪,心中冷静,却眼巴巴的看着张无忌,然而没到炷香功夫,他便似乎从迷茫中醒过神来。他醒过神来,双黑眼睛那样明亮有神的炯炯望着她。 黄珊心想,她大概已经知道张无忌想说什么了。她这么平静的想着,然后突然感到阵难言的惶恐。 张无忌望着她,低低说:“蓉儿,你还记得在昆仑山的时候,我说甚么吗?” 黄珊在那阵莫名的惶恐里怔怔望着他,听他道:“我说,只要你过的好,你爹爹妈妈总会欣慰的。往后总也有人代替他们疼你爱你,体贴你保护你。”张无忌的神色里是腔赤诚的温柔,“我也不知你曾经的生活是什么样,不过你不用害怕,从今往后,我就代替他们疼你爱你,体贴你保护你……我在你妈妈的墓前,我说的话全都当真。” 黄珊感到自己似乎“哇”的声哭了,又难过又欣喜的扑进张无忌怀里。 …… 往后跟谢逊汇合,得知船工尽皆被他杀人灭口了;又带着张无忌二人打扫屋子,安顿休息……她似乎都毫无知觉。 她被那种惶恐淹没了。 她杀不了张无忌。 三人在桃花岛住了两日,约好翌日中午启船出海,回中原。 随着缓慢的思索,黄珊觉得自己渐渐活了过来。张无忌没发现任何异常,生活在他看,似乎已渐渐走向团圆。 夜里他打过坐,正想要睡下,突然听到有小石子下下打在他的窗棂上。他从床上跳下,走到桌前开窗望,黄蓉正在远径的海棠下,提着白纱灯笑微微的望着他。 张无忌也不由笑了,他打开门,踩着虫声月色到她身边,问:“怎么了?”他这话说完,突然发现她今日穿了身齐腰襦裙,牙白上衣滚了层绯红绣边,下罩着条丹红纱裙,衬得整个人娇艳绝伦,比之海棠□□丽三分。张无忌当即呆,见她星眸生辉,盈盈相望,不由脸上微微红了红,“蓉儿,你今天这样儿打扮很好看。” 黄蓉莞尔笑,转身顺着小径慢慢走:“咱们走走。” 张无忌忙上前跟上她,银河灿烂,虫声私语,两人在莹莹灯火中安静漫步,黄蓉在侧出神许久,直到行至处二层小楼,才笑道:“进去。”那楼中置设井然,虽栋梁陈旧,但干净整洁,帘幕新,烛火朦胧下,正摆着桌点心伴几坛陈酒。张无忌以同黄蓉将整个桃花岛都逛了遍,也并不新奇,只道:“蓉儿,亏你前些日子回了桃花岛趟,还置办了这么东西,不然咱们这几天可要成了半野人了。”这说的是黄蓉讲给他如何发现桃花岛竟已衰落的事了。 黄蓉拉他在桌前坐下,将酒坛封泥拍开,放到他手边:“今晚我吃点心,你就负责喝酒。这些酒要全喝了!” 张无忌向来不嗜酒,此时扳着酒坛口颠了颠分量,又看了看地上的十数坛,不由无奈笑道:“你为甚么要灌醉我?我撒了酒疯你不怕么?” 黄蓉忍俊不禁道:“我怕甚么?你还能吃了我不成?今晚非要灌醉你,我有个小秘密不能叫你知道,灌醉你才放心。” 张无忌见她灯下云鬓花貌,娇态生香,不由爱怜之极。他心下极为信任黄蓉,心想她若是非让我醉,我也非醉不可了。虽是这么想,但仍打趣她道:“吃了你倒不能,只不过说不定洞房花烛夜就提前了许。” 黄蓉恼羞成怒的“哎呀”声,俏脸生晕,打他下:“胡说八道!快喝快喝!” 于是张无忌便只有努力喝了。纵是他功力高深,但毕竟酒量有限,再加陈酒后劲绵长,几坛下去后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头晕脑胀。待新启坛刚喝了几口,只觉天旋地转,醺醺然不知身在何处,便醉趴在了桌上。 黄珊在他对面呆呆坐了片刻。 因为担心他有神功作弊,总是喝不醉,还特地在后面几坛里下了迷药。现在似乎万无失了,张无忌已经失去了意识。 月上中天,屋中灯影温柔。 黄珊将他扶起,架到了床上。帘幕掀,内层已换上了霞影纱,烛色透,被褥锦缎堆叠实为旖旎,好似间新房。黄珊心中平静,将他衣裳除至内衣凌乱,这才动用力量伪造出副巫山*已过的情形。 她弄完这些,心中颇为好笑,于是也就笑了出来。笑完她注视着张无忌的睡脸,轻声道:“我为你受了苦,你就不能忘了我。”说罢她又出了会儿神,半晌也没想清楚自己怎么就抽了风,下不了手。 最后黄珊只好自言自语道:“倒霉。以后遇到你这样的人,……我就离的远远的。”说罢她微笑了下,从怀里摸出封已写好的信轻轻放在桌上,用半块双鱼佩轻轻压好。 岛岸风平浪静,万千星光倒映在夜海中,被潇潇海潮倏尔揉碎,留在浅滩。 黄珊解下画舫上的艘小船,孤身驶离了桃花岛。 九个月后,她在江南找到了几个合适的目标,此时距离剧情已结束那日已过去几日,黄珊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千刀万剐之痛。她在这痛彻心扉的折磨中孤独的等待了个月,等来了目标中的个名妓诞下的女婴。 抱走那孩子时,黄珊还心不在焉的想过,比起自己生,不知道哪个疼? 她将这女婴点滴的养大,那种刮骨剜心的疼痛完全没有因日久天长而淡去,反而日比日甚的叠加起来。黄珊被这疼痛折磨的形销骨立,没有夜能合眼,若不是她本不用睡觉,估计根本活不了久。她隐居在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开始痛的受不了就躲到没人听得到的地方哭喊自残,后来那疼痛虽仍然惹人癫狂,但她渐渐开始克制住这种本能反应,毕竟下个世界还要杀人,没有人会爱上个狼狈凄惨的女疯子。这也是她养大那个女婴的目的之,呆在倚天屠龙记里调整状态,免得到了下个轮回里平白耽误时间……如今不正举两得? 那女婴日日的长大起来,果然神容间与黄珊颇有几分相似,长大后定然也是个绝色美人。 黄珊给她起名叫阿妤。 四年后,黄珊某日对她的“女儿”柔声道:“阿妤,过阵子,会有个伯伯来接你。接你去找你爹爹。你乖乖的听伯伯话,好吗?” 阿妤被她教养的天真烂漫,活泼娇气,闻言歪头道:“是小鸽子把伯伯带来的吗?” 黄珊点点头。 阿妤又问:“妈妈你不跟我起去吗?” 黄珊笑道:“妈妈要去天上。”她讲故事样伸出手指指天,补充道,“过阵子妈妈从天上回来了,就去找阿妤。”她说着红着眼睛摸摸阿妤脖颈上的红绳,轻声说,“见了你爹爹,把这个给他看,记得吗?” 阿妤实从未想过她的人生会有什么变故,半分不警觉,只想着见爹爹心里好不高兴,便点点头。 黄珊又问:“阿妤孝顺爹爹吗?” 阿妤又重重点头。 黄珊坐在山谷的花丛里,不知为何感到久违的轻松快乐:“知道爹爹的名字吗?” 张妤童稚的声音如此娇嫩,她欢声说:“我爹爹是张无忌!” ——————倚天屠龙记完—————— 第十五章 欲望文 第十六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屋檐下的串灯笼孤明黑夜之中,红光明灭阑珊。 窗之隔内,客栈的小屋中,烛火漾起室压抑的死寂。 白玉京已在桌前了许久。他手里仍拾着那封苍白的短笺,残蜡静燃,他的脸庞比短笺苍白,苍白而冷漠。 先是赶车车夫死于非命,紧接着又有人被暗器中伤而毙。来人想来应属流高手,轻功也不容小觑。他故意引他前去追击,实则是为了声东击西,意在……信留在了阿珊房中不假,但目的究竟是为了阿珊还是袁紫霞? 还是只是为了引他去风云客栈,卷进孔雀翎的风波之中? 他原本是不知道风云客栈那项买卖的,公孙静是青龙会的人,他惯常沉稳机警,怎么可能将这种大事随意散播出去,江湖中所知者必然寥寥,为什么阿珊会知道呢?是谁告诉了她?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袁紫霞也未免出现的太过巧合了些……她究竟是什么人? 白玉京的目光又从烛火上缓缓移向了窗外深不可测的漆黑夜色之中,雨下的绵密又湿冷,飘忽的红灯笼也显出丝凄惶。对方是有备而来,人行事,此刻追也追不上了。 他们把阿珊带去了哪里……? 白玉京忽而产生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立刻奔入雨夜之中,赶往池州的风云客栈。但是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没有动作。他仍然在桌旁,动不动,只是冷静的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长生剑,仙人抚顶——白玉京之所以被称为杀不死的人,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从十三岁孤身走进江湖以来,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冷静罢了。 在这万物蛰伏的寂静雨夜之中,他沉身于重重迷雾,时而又有些困惑般的失神,他在想关于黄珊的事。 黄珊所了解的白玉京,绝不是全部的白玉京。她知道盘桓佛寺数月捡花修心的白玉京,知道思虑深慧的白玉京,知道温和稳重的白玉京,她心中所系的也许也是这样的白玉京……? 可是这不是全部,她未曾见过杀人的白玉京,可怕的白玉京,骄傲任性又深沉毒辣的白玉京……她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怕呢? 他甚至感到种后继无力的无奈,他意识到,从前只是黄珊不知道另面的白玉京,而如今是他自己不想让她知道。 即使她现今已然失去了关于他的回忆?幸而她失去了关于他的回忆? 白玉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路跟着她跨江越岭,时达数月。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仿佛就像冥冥中有根无形的线将他心甘情愿的系住了,不管他心中作何感想,只牵着他这样路走了下来。 九公主跟白玉京,原本就不是类人。 他关上窗,放下信,悄步走至床前翻身仰躺在了被褥上,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微微闭上了眼睛。 现在考虑这些也无济于事,总要先将她找到。 周围似乎还有黄珊留下的浅淡芳香。 ……不论对方目的是她还是他自己,直到自己出现在风云客栈,她都应当是安全的。 不会有什么事。 他闭着眼睛,平稳的呼吸,冷静的想着。 …… 但也只是不到几呼吸的时间。 白玉京终究又从床上坐起,离开客栈后路向西奔走,身影没入了夜雨之中。 池州离无名客栈有五天的路程。 白玉京的轻功很好,也许四天也就可以到达。他日夜兼程的往池州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他在池州境外不远处遇到了个人,个在池州耳目灵通到会令人害怕的人。 方龙香。 那时已是三天之后,白玉京神容略有些倦意的在食肆沽酒,午日日光澈澈,他眼角望见泓冰冷的光自身后闪过。 那是方龙香右臂上的铁钩。 白玉京见到他少有些高兴,毕竟他们是好朋友。 他问:“你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我。” 方龙香面容冷淡的坐在他对面看他吃面,道:“你难道不知道你最近出了很大的风头?” 白玉京若有所知,淡淡道:“哦?” 方龙香此刻竟也不由叹了口气:“你似乎惹上了大麻烦。青龙会,河西赤发,河东白马,万宝阁朱家,都在找你。” 白玉京道:“我正要去风云客栈见识见识这件麻烦事,不过这次是麻烦自己找上了我。” 方龙香皱着眉头:“你到底身上有没有那件东西。” 白玉京问:“什么东西?” 方龙香只说了四个字:“孔雀翎图!” 白玉京脸色不变,微微笑了笑:“为什么孔雀翎图会在我身上?” 方龙香道:“因为有人说,袁紫霞将这图盗了出来,交给了你。” 白玉京道:“她疯了?” 方龙香道:“女人总是会因为心里喜欢的男人而做出疯事。这么说,你的确认识袁紫霞。” 白玉京叹了口气:“只是见过面。” 方龙香眼睛亮了亮道:“那如今只有个办法了,你知道她在哪里?” 白玉京此刻忽而想到,也许袁紫霞不是被同带走了,而是她抓走了黄珊。他嘴里有些发苦,不由又喝了碗酒。 在方龙香的注视下,他说:“她不见了。而且,这也不是如今唯的办法。” 方龙香冰冷的脸微微动容了下。 白玉京冷漠的道:“有人留书给我,要我来风云客栈。我只要去看看就够了。” 世上本没有长生剑去不了的地方。 方龙香用种极复杂,又似充满感情的神色望了他眼,忽而道:“去那之前,你至少也该换身新衣服,好好睡觉。” 白玉京本记挂着黄珊,但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这是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前来找他,跟他在起。 他笑笑说:“你不说,我也要去找你。” …… 公孙静仍坐在廊下偏院饮酒。榕树仍是绿桠丰茂,风吹影动,春气袭人。不时,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悄然停在了他背后的回廊转处。 他饮下杯酒,微笑着转过身去,便见个乌鬟少女正半拂着阑干凝望着自己,她身白衫素披瑶光,美色之灿令人不能逼视。公孙静本就极好美色,登时不醉也有了两分醉意。那少女见他回望回来,便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害羞了起来,微微垂颈,像是要走,又仿佛挪不动脚步。 公孙静的面容是平静而温雅的,内心却半冰冷半火热。然而无论那面,都催促他柔声道:“怎么不过来?” 这女孩子是他四天前偶然遇到的,像是个偷跑出家门来游荡江湖的千金小姐,本被街头泼皮堵在暗巷欲行不轨——对他来说,这样的佳人岂可任由他人暴殄天物?公孙静面容清癯,气度不凡,自将她救了之后着意温存体贴,不日便使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倾心以待。而现在想来,尤为使他庆幸不已的,还是有日迁就于她而随意说出口的江湖闲谈。 那少女犹疑片刻,微红着脸颊,莲步轻移的走到他身边:“……公孙先生,午日赏春独酌吗?” 公孙静叹了口气,眉目间故意染上几分思虑:“阿纨,你当日当真见到白玉京了吗?” 少女见心上人如此,登时细声轻语:“嗯。约莫十天前,有个穿紫衣裳的漂亮姐姐,叫个带剑的年轻男人白玉京,二人……行止亲密。我与他们在客栈见到的,并没说话,但那穿紫衣裳的姐姐当日住在我隔壁的屋子里。”她脸色苍白了些,“那天晚上,先是死了人,后来隔壁不知怎么声惊呼,紧接着便起了骚乱,……那个姐姐似乎失踪了。那个叫白玉京的人当晚似乎不知去了哪里,并没有出现。我因为害怕,第二天早就走了,再没见过他。” 往阿纨所说的客栈前去探查,往返也须要七八日的功夫,公孙静几日前便已派去了人。 他并非没怀疑过这女孩是不是在骗他。但是他生性警觉,当日听到这番话时便查看了密室,赫然发现孔雀翎图已丢了。 那么这少女的话便有几分值得相信。 公孙静边屏息的欣赏她的美貌,边冷静的想,她确系不会武功,为人又很是天真烂漫,若说她专门来骗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袁紫霞若真是白玉京的情人,那她陡然失踪,白玉京顺藤摸瓜也能查到风云客栈来。公孙静又饮了杯酒,他已想好了将自己从丢失重宝的官司里摆脱出来的办法,只要白玉京肯回到池州。 他要与众人合力杀了白玉京,当众从白玉京身上搜出所谓的“孔雀翎图”,再假作重伤毙命,静等买家自相残杀,最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便可。青龙会本来要的就是真金白银,到那时,孔雀翎图究竟是丢了还是没丢,都无所谓了。 只是白玉京他肯不肯为了袁紫霞来呢? 又是阵急促的脚步声,公孙静心中跳,若有所觉的向左前望去。 掩在绿荫中的角门微微开,个他的心腹下属向他点了点头。 白玉京来了。 公孙静忽而感到阵恐怖,又阵畅快。 他已做了搏命之想,布下了万全之策,只为举击杀白玉京,白玉京也是人,为何就定能长生呢?! 不如把命借给他公孙静用的好。 他豁然长身而立,又轻轻握住身旁少女的纤手,柔声道:“阿纨,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先回房去休息好吗?” 黄珊被他握住的双手微微颤了颤,红着脸低头“嗯”了声。 她知道白玉京来了。也知道公孙静打算干什么。知道他们肯定会失败。因为这切都是她手引导的。 白玉京以为公孙静与袁紫霞合谋,扣住了黄珊要不利于他;公孙静以为白玉京来找袁紫霞,并打算杀了他。黄珊缓步往下进院子走去,她点不担心这件事会露馅,则是两方人都存着杀人见血的图谋,相谈必不会坦诚以待,反而会使误会加深,二则—— 这就是专门为聪明人设的套。他们自以为什么都想明白了,自己才是胸中有丘壑的那个,可玩弄他人于鼓掌之中。 因此也只有聪明人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黄珊这几日宅在公孙静的宅子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力量作弊之下,想避开府中下人实是易如反掌。公孙静向来欺男霸女,府中时不时悄然了个娇客也全没什么稀奇,根本没人在意。 她只需要杀了为数不的见过她的人,等双方刀兵相见之时,再在公孙静家里放把火就好。场大火烧死个把下人,显然太合情合理了,到时她再去找白玉京。 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东西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想到白玉京会露出什么表情,他又会怎么想,黄珊不禁开心的笑起来。她仍饱尝着万刀加身之痛,可不知为何又觉得心里涌出股古怪的甜蜜感。 慢慢倚坐在堂中的楠木交椅上,黄珊望着地上的两具仆从尸首,心思已飘到了不远处的白玉京那里。 她想,要是白玉京能爱她些,再爱她些……直到无法自拔,那该好啊。 白玉京没去风云客栈,也不用去了。 他在小方的小楼里只睡了小会儿,就忽而极为清醒的睁开了眼睛。他从床上坐起,走到了窗边,推开槅扇望进中庭。 院子里有三个青衣彪汉在守门,个珠光宝气的胖子和影子般的黑衣人在赏金鱼,个赤发黄衫的怪人盘坐在树梢闭目养神,个容颜俊俏的年青白衣人倚在墙根微微笑着。 白玉京开窗的那瞬,似乎院子里看似轻松的氛围凝滞般的僵。在场的武功高手竟没有个人朝突然开启的窗扉看上眼,甚至那三个青衣人面容显焦急,不住的向院外张望。 白玉京也向外张望了瞬。远处有青山脉,绿湖倾,白雾迷迷,宛如仙境。 下刻,他等的人就从翠木小径中显出身影来。 蓝衫白裤,做中年文士打扮的公孙静步履闲适的迈进院门,抬眼与窗边的白玉京四目相视,拱手礼。 “静敢请长生剑白公子下楼叙否?” 白玉京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回头望向身后。 方龙香不知何时已安静的在了门口,目光冷漠但又坚胜金石的望着他。 白玉京笑笑:“走罢小方,下去看看。” 第十六章 欲望文 第十七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中庭下已摆了张长桌,瓜果茶水俱全。公孙静坐在对面中央,身侧各坐着方才院中的诸人,除了那个影子般的黑衣男子。因为他只是个保镖,不配坐下。 黑衣人只得面容焦黄,神色枯槁的在朱少爷身后,像是抹有气无力的幽魂。 公孙静又向白玉京微微抬手:“白公子请。” 白玉京仍没有动,他面容冷漠的与方龙香在廊下,开口道:“有话请讲吧,公孙先生。” 公孙静微笑了下:“那也好。静与各位朋友今日前来,绝无得罪长生剑的意思,只是想跟您做个买卖。只要您愿意将东西拿出来,在下愿以珠宝相赠,恭送白公子上路。” 时之间众人都没有说话。庭中片寂静,只有大白果树的绿叶被风吹出瑟瑟的细响。 白玉京沉默片刻,道:“我要见到人。” 除了公孙静表情不变之外,对面桌上的武林豪强神色俱是微微动容。他们若是原本还有些怀疑,如今也确信孔雀翎图在白玉京手上了。 公孙静道:“也好。”他微微提升,抬袖挥,“来人。” 这句话音未落,公孙静袖中已陡然炸出捧样式各异的暗器,宛如漫天星斗般朝白玉京笼罩而来。微笑着的白衣张三,擦着汗的朱家少爷,冷笑连连的赤发苗烧天,当世的流高手瞬间都向仿佛毫无准备的白玉京使出了自己的绝技。 白玉京的脸上映着潺潺的日光,他冷漠的面容在这刻微微染上了笑意。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拔出了剑,银光灿烂瞬,公孙静的暗器便似被剑光吞噬了,他丝毫未理会身边其他人的攻击,下剑到处,已是公孙静的胸膛。 公孙静似乎没料到这个结局,他脸色惨白的低头望,长生剑已穿透了他的心脏。在他蓝衫下那件保命的宝衣已被黄珊在耳鬓厮磨间震断了经络,这是他再死十次也想不到的了。 而白玉京也没料到这个结局,因为苗烧天的金环,朱少爷的珍珠已重击在了他身上。他微笑的脸庞苍白了瞬,长生剑借日光耀,先是铛的声脆响,又仿佛同时刺入了人的血肉。 白玉京先挡住了方龙香的铁钩,又剑刺死了白马张三。张三雪亮的长刀还未及白玉京的身体,便死不瞑目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腥味缠绕在了风中,压过树木的春香。 院中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半活人,中央的白玉京,乌檐阴影下的方龙香,仍木呆呆的着的黑衣保镖,还有快要死了的公孙静。 白玉京没有与方龙香说话,连看也还没来得及看他眼,只是重复问公孙静:“她人呢?黄珊在哪里?” 公孙静躺在地上面如金纸,但他目眦欲裂,此刻发狂般的大笑了起来,声嘶力竭道:“早晚有天……你也同我样!” 白玉京的剑像春风般掠过他的手脚,四蓬血雾花般绽开来,他继续问公孙静:“她人在哪里?” 公孙静在血泊中抽搐了片刻,狰狞的微笑起来,断断续续的嘶声漏出几个字:“……我要杀你,岂会留她?” 他终于才知道所有人都被个叫黄珊的女人骗了,但是此刻他已快死了,为何要将真话说出来呢? 公孙静脸上仍带着恶毒之极的神色,无声无息的死了。 白玉京提着剑,动不动的在中庭。 方龙香对白玉京究竟是为了哪个女人自投罗网不感兴趣,他只对孔雀翎图,对真金白银,对他在青龙会的地位感兴趣。 从他向白玉京出手那刻起,他就不能再回头了。 方龙香忽而望向那个黑衣保镖,后者只用无措的表情看向地上朱少爷的死尸:“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似乎再没人能替你养活家里的人。” 保镖枯黄的脸孔抽搐了下,抬头看向了方龙香。 方龙香道:“白玉京的右手已不能再拿剑。只要杀了他,那么你今后都不需要再为钱财发愁了。青龙会说到做到。” 保镖的眼睛已死死望向了白玉京。 白玉京仍恍若无觉的在原处,像是失神般的凝视着公孙静的尸体。 下刻保镖腰间的弧形长刀,方龙香右手的铁钩已电光火石间击向了他。 但是方龙香没想到,那把弧形长刀竟中途诡异调转,雪白的光在他眼前刺目的晃过,瞬间他颈间凉,身体停滞在了原地。 又是蓬血雾自人的身体中绽出。 方龙香喉咙赫赫作声,却已经无法说出个字,只是双目充血的瞪着黑衣保镖。 那个黑衣人忽而就笑了起来:“你没想到我并非个三流高手,也没想到我为什么会杀你。” 方龙香仍直挺挺的在原地,即使死了也不肯倒下。 黑衣人叹了口气:“今天着实死了很人。” 白玉京此刻终于动了动。他像是同拂过的春风样轻轻的舒了口气,缓缓望向黑衣人:“听闻卫天鹰曾远赴东瀛避祸,其间刀法精进,又习得了种忍术。” 黑衣人仍笑着,他那双深凹的双目兀鹰般盯住白玉京:“不错,易容也是忍术的种。”他看了看白玉京,似乎言谈间染上了丝恶毒的怜悯,“袁紫霞与我定下了这条孔雀翎图的计,后续虽然情况有所变动,但总归还是达成了目的。” 白玉京微笑着轻声借口:“哦?想来袁紫霞本想引诱我保护她,借我的手除掉方龙香和公孙静,以便买家自相残杀,最后你二人坐收渔翁之利?” 卫天鹰笑道:“长生剑的确是聪明绝顶,不过聪明的却太晚了。” 白玉京也不动怒,他好像平静的置身事外般:“没想到小方也是青龙会的人。”他似乎只是随便提,转而又道,“既然公孙静也不过是枚棋子,那么他临死前说的话就不做准了。” 卫天鹰见他深受重伤,也不着急,还很耐心的聆听着。 白玉京右肩已被血染红,股细细的血线顺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流下剑身,无声的滴在地上。他整个人仿佛也变成了庭中的棵绿树,静又从容到有些古怪,卫天鹰听到他声音很缓很轻的说:“那么我身边那个女孩,大概是在袁紫霞的手中。” 卫天鹰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微妙,他像是陌生般的打量着白玉京,开口道:“长生剑竟然是个情种?” 白玉京听他这话,似乎自己也不禁笑了声。 卫天鹰的眼神显得愈发高高在上了,他笑着道:“袁紫霞为了勾引你,怎么可能留着别的女孩在你身边碍事?原本她便已计划杀了那个女孩,不然也不会托我故意引你离开。” 白玉京漆黑的眼睛安静的凝视着卫天鹰,笑意渐渐在他脸上干涸了。 卫天鹰仍笑,他又握住了腰间的刀,表情已与看死物毫无区别:“白公子自己上路,还是卫某送你程?” 白玉京面容漠然的望着他,像是思绪已飘远了,但继而他嘴角弯,似乎轻松之极的笑了。 卫天鹰看着他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原本轻松靠近的步伐停住了。 两人在中庭静默的对峙,卫天鹰的脸容从微笑变成了麻木冰冷:“原来你左手也会用剑。” 白玉京此刻反而成了庭中唯微笑着的人。 春风仍簌簌的吹拂着白果树的绿叶,日光碎成羽状洒落地,他穿着雪白的衣衫,在鲜血中,看上去仍然动人极了。 白玉京声音很轻很稳,但像是再说给什么看不见的人听:“我说过,长生剑永远不会死。” 下瞬,黑白两个人影,两道冷光,在庭下风中交错而过。 冲天的火光在风云客栈后熊熊燃起,烧天蔽日。 白玉京在地死人的院子里,循着烟气向远方目光淡然的遥遥瞥。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便从小方的家中摸出只火折子,静静的点燃了正堂的帘幔。 火舌舔过丝绸,爬过栏杆立柱,顺风烈烈作声,呼地腾上乌漆的牌匾。 白玉京望了眼渐渐起火的小楼,终于想起了廊下已死的方龙香。种难以言喻的痛姗姗来迟的触及了他的内心。 这痛楚像是大火样,无声无息的扩散,越烧越烈,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看下去,转身要弃之而走,然而他刚迈出步,院外的林径中,阵急促如雨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白玉京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下刻从他面前的大门外,个白衫少女步履轻盈的闯了进来。 黄珊眼就望见了正在小楼前的白玉京,她倏尔停住脚步,有些惊惧似的望了望起火的阁楼和满地鲜血死尸,讷讷道:“……这……这是怎么啦?” 她又重新看向白玉京,像是放了心又像是不放心了,最后只稍显迟疑的走近步:“……白玉京?你怎么在这里?” 白玉京只是用种仿佛从没见过她的眼神盯着她,表情古怪极了。 黄珊副奓着胆子的样子,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他步:“喂?!” 白玉京喉咙微微动了动,他张开口,声音竟然还很冷静:“……你去哪了?” 黄珊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似与往常无异,清澈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放松了些,开口道:“你还说呢!当天那个袁紫霞跑来说可以放我走,我时高兴,就跑了。……”她说到这里,看着面无表情的白玉京,有点心虚似的加快语速,“但是后来……我,我想我这么走了,也不太好……” 白玉京道:“哪里不好了?你不是总想跑的远远的吗?” 黄珊被他这么说似乎心虚了,但是又像只是在着恼,她的面庞被火光映亮,看不出是不是脸红了,只是美丽的惊心动魄。她支吾半晌,大声道:“还不是想着好歹你对我还算不错,我走了你会担心?!”她说完这句话,顿时底气足了,“我就又偷偷跑回客栈了,可是当时袁紫霞和你都不见了,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心想你要是想找我,大概会从池州找起,就……就又来了池州啦。” 白玉京听着,半晌才“嗯”了声。 黄珊又皱起眉头:“结果到了池州,到处都在说你抢了青龙会的货。我……我觉得有点害怕,就没敢去风云客栈,这几天都在池州乱转,今天刚刚突然见到风云客栈起火了,我抓住个小厮问,听说公孙静在方家客栈,又急匆匆的跑来这边,谁知在林子外就看见这边也起火了……”她说到这里,似乎才再次意识到自己身边全是死人,而身前小楼的大火越烧越盛,人在附近已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抬手去抓白玉京的衣袖,“我们先走罢!” 然而出乎她意料,白玉京竟然顺着她的力气,像是有些支撑不住般的朝她倒了过来。 黄珊睁大了眼睛,手足无措的在原地。白玉京迎面靠在了她身上,手轻轻环过她的脊背,落在她的肩头。 在这个又像拥抱又不像拥抱的姿势里,他身上的血腥味终于在烟火气里扑面而来。 黄珊有点惊慌似的,轻轻把手落在他的腰背之际,在热气回荡的空气里摸到手湿粘,顿时“啊”了声,她惊声结巴道:“……你,你背上都是血……” 白玉京的下颔轻轻搭在她的颈窝里,闻言不由苦笑了声,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简直无话可说,不由又苦笑了声,他这么笑着笑着,忽而在这已仿佛炼狱般的客栈中,感到种无法形容的酸涩和悦然。 最终他只是道:“算了,走罢。” 黄珊却仍惊慌失措,她的声音在火焰蒸腾之中像是要哭了样无措:“去哪儿啊?” 白玉京道:“我真是怕了你了。先找个歇脚的地方,给我养养伤?” 黄珊闻言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想要在白玉京怀里转转身,好扶着他走路。白玉京见她身体微僵,神态羞涩的艰难动作,原本能自己走也想要假装不能,很自在的继续拥着她。 黄珊这厢好不容易才架着他走出了院落,开口就脆生生的抱怨道:“我对你也是有救命之恩了!往后你可不能再要抓我回去了!听见了没有,白玉京?” 白玉京像是忽然想通了似的,只是微笑着道:“好。不会再抓你回去了。” “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 第十七章 欲望文 第十八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白玉京的伤也不知道是重的要命,还是轻的不疼不痒。说是轻伤,他脸色苍白如纸,只抬抬手,翻翻身,血就要从厚厚的纱布里渗出来;说是重伤,他整日里却微笑嗪嗪,悠哉极了。 于是当九公主黄珊连着几日看到她请来美貌侍女们蝶恋花般绕在白玉京身边,而他副安之若素,似乎很愉快似的样子后,她决定把刚买下来的花苑府邸卖了,把白玉京这个老不死的随便撵到个破院子里去。 然后月余就转瞬而过了。 四月水暖,黄珊提着只肥嫩白鹅,踩着夜雨涤净的白石板,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了盏茶功夫,绕进座碧瓦灰墙,榆柳垂檐的三进旧院里。影壁上的缠莲秀藕半藏在门檐下,明明灭灭的颇有几分鲜香。绕过这层石壁,踏进二重垂花门,在中庭墙沿旁的弯柳影里,白玉京正盘膝坐在张竹榻上,左手悠搭着枝嫩叶,逗着打着响鼻儿的小红马。 阳光如银如水般从柳绦中流淌过,阵微风吹过,金银花和柳叶缠绕成丝缕片光,落在他的宽松的白衫上,还有黑漆漆的眼睛里,嘴角的微笑上。黄珊拎着那只肥鹅,刚踏过门槛,他就若有所觉的抬头,向她投来瞥。 黄珊在原地,等待那瞥满溢于她心胸的光去消散,片刻后才瞪着眼睛说:“你就这么喂马?除了吃干饭,你还会干什么?” 白玉京坐在榻上动也不动,仍然悠搭着他的树枝,叹了口气:“你实在不该这么说个男人。尤其是我这种很喜欢秋后算账的男人。” 黄珊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显然很不拿他的话当回事,但这似乎只是她习惯了跟他对着干。说话间,她步步挪到白玉京旁边的榻上,故作娇蛮的将他硬向旁边推了推,挤出个座位坐下。 白玉京只是不动声色的任她推了,微笑着摸了摸小红马凑到他襟前的头。黄珊副大仇得报之态,又伸手去抢他的树枝,她顺利的从毫不反抗的对方手中抢到了。 白玉京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道:“你就不能对我好点?毕竟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了伤?” 黄珊道:“可是分明是我救了你?谁看见是你救了我?” 白玉京问:“可是像你这样个好人,不论如何总该对个病人好点的,对不对?” 黄珊得意的摇了摇头:“像我这样个正直的好人,正该这么对待你,因为你这样个病人,要比百个坏人加在起还坏的。” 白玉京本就是与她说笑,话到如此,不过付之笑了。 大白鹅脚掌上的草绳被松了开,满院子的跑了起来。黄珊与他同坐着,安静了片刻,忽而轻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白玉京“嗯”的疑了声,才开口道:“我不告诉你。” 黄珊杏眼圆瞪,半晌没反应过来,刚要恼羞成怒,却听他又笑着说:“什么时候我知道了,我会说给你听。” 黄珊又是愣:“你不记得啦?” 白玉京又微笑着道:“像我这种人,没有家未必是坏事。”他说着,像是忽而想到了些别的,垂睫向她淡淡瞥来,“你呢,你不想回家吗?” 黄珊沉默半晌,望着手中的柳枝。 白玉京却像已尽然忘记曾说了什么,目光远而宁静的投注着绕墙的藤蔓花,再自然不过般慵懒的晒着太阳。 白鹅找到了自以为安全的地方,窝在墙角鲤鱼池旁边不动了。燕子也只蜷在巢中。除了风声树声,院子里仿佛瞬间因此而寂静了下来。 黄珊却突然把柳枝望他怀里塞:“我现在不想回家,想听天下第剑客吹个小曲听听。” 白玉京沉静的眼眸里瞬间说不上闪过什么思绪,他有些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柳枝上,终究还是捏下片叶子来,似模似样的凑到嘴边吹起来。 …………半晌也没吹出个音。 黄珊瞠目结舌:“你在干什么?” 白玉京随手放下叶子:“天下第剑客吹曲子,自然跟别人都不样。”他侧过头,颈痕若隐若现的遮在宽衫下,嘴唇因柳叶的摩挲而泛出丝淡淡的红,声音正经极了,“我的叶子是用来杀人的。”话音落,他右手抛出那片柳叶,袍袖飘飞间,叶子打着旋的落到了墙角的鹅窝旁边。 “……” “……” 黄珊仍然望着白玉京那双漆黑的眼睛,然后说不上是猝不及防还是早有意料,她忽而感到心深处轻轻地跳了跳。 九公主该怎么反应? 她这么想着,却直觉白玉京那双仿佛已经刻在她心里的眼睛里有点什么不样。于是她问:“我是不是脸色有点红?” 白玉京注视着她,半晌点点头。 这点头,又敲得她心怦的跳,跳得仿佛在胸腔深处忽而点燃了小簇火,火烧起来了,烧着了什么她说不上来的东西,好似减缓了她身上的酷刑,又好像只使痛苦深。 半晌,黄珊张张口,很严肃的说:“你不要想,那只是因为我有点热。” 白玉京缓缓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黄珊细着眼角看他几眼,默不作声的抚着腰间的雪青穗子,状似身在行宫般起身,端着肩腰走进堂屋,留下个正经高贵极了的背影。没过会儿,她又脚下踩着流水似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径自绕到石砌池子旁把按住要跑的白鹅,倒提起双鹅掌,也不看白玉京只脆生生的开口:“哎,过来杀鹅了!” 白玉京心中失笑,不过眉梢脸上只映云影树色,他悠然的从榻上趿起鞋子,准备去当伙夫。黄珊仍在小石池旁,池中数鲤荡尾,她伸出的雪馥手腕摇曳圈圈柔软的波影。待白玉京伸手接鹅的时候,她忽而道:“在这也呆了许久,过几日向南边玩去。” 而白玉京也当真如他所言般,不无不可的应了。 黄珊仔细观察了他的脸孔,直等见他神情中确乎半点犹疑之色也无,这才从眼睛深处汩汩涌现出溪水般软丽活泼的笑来,她抿出颊上弯梨涡,高兴道:“我们坐船去,好不好?” 她那分警惕又娇气的试探散去了,望着白玉京的眼神也记不起再躲躲闪闪,她似乎忍不住的快乐,快乐了又快乐,乖巧了又乖巧,像个害羞又气盛的小孩子,想藏藏不住,笑花溅进眼角眉梢,晕开片让人爱怜之极的娇媚,时容光蒸若云霞。 她这样高兴的缘由那样隐晦又那样鲜明,鲜明到聪明人看就懂,隐晦到不挑明就只是秘密。白玉京当然懂,这笑容就同从前她在狄青麟别院,在桂树下时如出辙,她曾经隔着窗就这样向他嫣然的笑过次。 也许天下间对意中人的笑本都是个样的。 白玉京温存的注视着黄珊,手拎着白鹅,口吻平和如常之极,还是微微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想过:“好。好极了。” …… 几日过后,艘画舫悄然离埠,自榴花似火的池州路往江南漂去。 京杭运河虽是人工斧凿,然河面漠漠,阔如水原,兼派波平浪静。午日水光曜曜,远处高树绿意蒸腾,黄白二人的船伴着数丈之外的几艘船舫,如梭行过。 这年岁不管坐船还是坐车,远行总是无聊之极,哪怕景色再新鲜秀丽,几日过后也要看腻。 白玉京曲起腿仰躺在竹榻上,手枕着头,手握着卷话本看,权当打发时间。九公主黄珊路本来兴奋的像只下了水的鸭子,此刻难得安静片刻,只坐在窗扇前撑腮远望。她不说话,舫中时只余摇波与间或掠过的鹭鸟鸣声,满室宁静之意。 窗外浮光掠影,映她满面明艳。她的侧脸被日光朦胧出片凝注的神情,半点也无烦闷之色,反而像要温温柔柔笑起来般。 她这路扫前些日对白玉京挑三拣四的态度,与他起每日都高高兴兴,和和气气。纵有撒娇耍赖之时,也绝非是为了挤兑他的目的。 白玉京翻过页话本,自然而然的向她投过瞥,正巧见她不知何时已半侧过腰,撑腮注视着他,又向他抿嘴莞尔笑。 这笑仿佛抹柔软的虹光,笑的专注极了,那抹虹光便丝不漏的全落在了他身上。黄珊整个人就要慵懒的趴在桌上,好似气力都用在向他这笑上,再无暇顾及躯体。 她眨也不眨眼的凝视着他,开口说了这日的第句话:“你干什么直看着我?” 白玉京道:“我只知道此时若转头去看书,必然要倒大霉。” 黄珊却没有瞪他,只侧头躺在手臂上,半叹气似的说:“我在你心里就这样坏么,难道你不看我,我还会打你?” 白玉京道:“绝没有这个意思。” 黄珊佯作不高兴,话音里的自信几乎带着股天真气,半点不害羞的说:“你为什么就不能说我笑起来太美,让你挪不开眼呢。” 白玉京道:“你好不好看,还用我来夸吗?” 黄珊道:“就要你夸。” 白玉京叹了口气:“殿下美极了,笑之下简直令我挪不开眼。” 黄珊咭的声笑了,爱娇的跳了个话:“我们快要到哪里了?” 白玉京看着话本:“端午节左右要到苏州城。” 黄珊漫漫然的想什么说什么:“那要采艾叶,吃粽子,看赛龙舟,点花灯,好不好?”她这么说,却没等他回话,忽而又拍手道,“先去逛逛城里,看有什么有趣的。” 九公主既然这么说了,白玉京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无有不好的。 …… 阖闾大城,水陆八门。碧水白楼,乌船如织。 黄珊二人的画船混于往来船流之中,顺河便汇入了苏州古城内。 城内河港纵横交错,高巷携着流水,蓬船与行人交错,道道弯月小桥伴着红灯白楼蜿蜒不见尽头。飞檐挑落隙阴影,青苔渗绿而生,直从屋角爬落河沿。 此时正值端午节这日,城中之热闹繁华胜平昔,黄珊副眼睛不够用的样子,探身出窗外,左看右看,面使劲拉车白玉京的袖子:“快看那!你看到了么?!” 白玉京面笑应她,面轻轻揽了下她的腰臂,看护她别头栽进水里。 二人没久便泊船上岸,路买买买,并上了座酒楼就食。 黄珊点了许样菜品,样点儿的吃着猫食。 黄昏将至,城里小桥流水人家,醉柳青藤红花,残月小桥天地两弯,全自朦胧摇曳于暖波之中,催人醺醺然不知身在何处。二人直在酒楼蹉跎到日渐沉沉。此时红灯初上,艳色点滴缀满墙檐,映得满城星火,暗香弥漫。 黄珊抱着只小酒坛,醉得目光发呆,痴痴笑的开心极了,朦胧的注视着扶她出店的白玉京,手扯住他肩上的衣服不放。 白玉京被她靠着,两人蜗牛般在河前巷上蹭往画船。黄珊语气慢吞吞的撒酒疯:“你!……本公主要治你大不敬之罪!剐了你!” 白玉京长长的叹了口气,句也不理她。 黄珊并没有随便就放过他的意思:“本公主问你!”她醉的头蹭在白玉京怀里,声音迷迷蒙蒙的,“你当初干什么要跟着本公主……” 白玉京仍不言语,然而又走几步,却听胸前她似乎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黄珊鬓旁颈侧的黑发因酒意而微微发汗,湿成纠缠的几缕,蹭在小半面雪白的腮容上。她眼睛鼻子嘴巴全藏在他襟前,什么也看不清晰,她越哭越来劲,泪水已隐约浸透薄衫渍在他身上。 白玉京无奈极了,只好原地先住了。 黄珊在他胸前又哭了好会儿,抬起头看着他继续哭。 白玉京看看周围的人,觉得这可说是他人生中最荒唐,最难以想象的时刻之。 黄珊抽抽搭搭的质问:“你不是说好,要看花灯吗,吗。怎么不走了!”她泪水湿了脸,“你是不是又要骗人?!” 白玉京低头望着她无奈道:“……好吧。放花灯。” 黄珊哭道:“你是不是又要反悔?” 白玉京只得安抚道:“不反悔。” 黄珊不甚清醒的借着红纱灯色望着他,泪水涟涟的眼睛里似乎藏着种恸人的神情,仍是哭:“我不相信你,再也不相信你了。”她说,“你干什么跟着我呢,我知道你有日定说走就走了,我就再也找不着你了。” 白玉京在满城灯影中沉默了片刻。 月光漫天散落,对岸乌檐纱灯摇曳着,河下数盏莲灯莹莹照水浮过,人声喧杂,光影恍惚,黄珊在泪水中时也看不清白玉京的神情,只感到他的沉默仿佛只有瞬间。 那瞬间后,他抬起沾染灯晕的右手,慢又毫不突兀的轻轻抚了下她耳侧哭乱的鬓发,声音在繁闹的夜市中清晰的响起。 他道:“我不会走。……以后无论我去哪,都带你起。” 第十八章 欲望文 第十九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十九章 乌篷船里坐着游人,酒楼阑干旁扶着看客,盏盏花灯被素手抑或长杆推入河中,烛火飘荡水波连成条通天的摇曳光带。 黄珊伏在白玉京背上。她仰面望了眼天空,残月轮,淡星几颗,素淡的仿佛深山中隐绰的孤灯。这么看了眼,她便又闭上眼睛,将侧脸贴服在白玉京的脊背上。 两人越行越远,渐渐将人声都抛在了身后。声声轻而绵稳的脚步声中,周遭仿佛只剩了浮月,素柳,静水,红灯。 画舫静静泊在水面,船夫也已到夜市看热闹去了。 黄珊躺在榻上看着正俯身安顿她的白玉京,手仍拽着他的袖子。白玉京顺势在榻沿侧身坐下,又望了眼她紧紧不放的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黄珊乖顺的侧伏在枕上,忽而问:“你心里点都不喜欢我么。” 白玉京半晌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今晚可真是疯到家了。” 黄珊又目光朦胧的瞅他会儿,轻声说:“那你知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白玉京道:“……大概知道。” 河上暖风透窗送月,黄珊的长发柔软的散在肩背上,雪白的脸庞似乎透出股说不上的晕色,白玉京看着看着,忽而就明白了什么。 只听她小声道:“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整个人都可以是你的。” …… 白玉京沉默之极的坐在榻上,他望向黄珊的眼神足以令世上任何个女人浑身发软,那是种再明白不过的神色了。但是他就这么看了半晌,忽然又叹了口气。 这次叹息的意味比起方才简直不知复杂了少倍。 黄珊的声音软的几乎有些怯了:“……你为什么要叹气。” 白玉京神色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他复杂的看了黄珊半晌,道:“我只是恨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竟是个正人君子。”他似乎要起身,于是轻轻的挣了下被她握住的袍袖。 黄珊也不说话,只不松手,可等白玉京斟酌片刻后再次侧身,用那种目光俯望她时,她脸上红晕满布,紧张道:“……我……你能先不走,就这么陪陪我么。” 白玉京的神色已经复杂到难以形容了。他似乎极其无奈,最终出了口气:“好。” 黄珊怔怔望着他,忽然间股锥心般细锐的痛楚从深处涌了上来,压过身上的切感觉,将她的灵魂都吸了进去。她窒息片刻,恍惚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不自觉的抓住了白玉京的手指。 黄珊看了看与他交握的手,出声问:“你说喜欢我的话,明天还算数吗?” 白玉京凝视着她的神色清又沉静,已褪去了方才难言的暧昧气息,他“嗯”的应了她声。 黄珊微微笑了,回味着刚才那种痛楚,有些高兴的闭上了眼睛。 …… 钱塘肴馔中有几绝誉满天下。 “太和楼的油爆虾,又村的菜肉包,清和坊王润兴的盐件儿,得月搂的肋鲞蒸鱼丸……” 距杭州府的路程愈近,夏意愈浓。昨日晚雨淅沥未停,水雾连绵空蒙,两岸翠田村舍冲淡欲散,只见廓影。 画舫也悄然浮在雾中,顺风顺水下行。此时距端午节又有了几日间隔。 “……还有奎元馆的虾爆鳝面。”黄珊掰着手指头数完,这才满意的扭身看出舱外。白玉京手扶着笠帽,正独立于舷侧上远望。风水飘摇,他的背影藏在淡雾中,牙白袍袖鼓雨张风,仿佛忽而就要羽化而去了。 黄珊望着望着,就怔然噤声了。 白玉京听她话音断了,便觉然回首,笑道:“还有呢?”他漆黑的眉眼在斗笠之下锋芒尽藏,但如遗光回落,雾雨难遮。他话音未落,黄珊已三步并作两步,无甚仪态的跑出舱去,张臂去他怀里。 白玉京自然而然的回手揽住她肩背,道:“外面湿气太重,回舱里去。” 黄珊却没有应他,她靠在他胸前,半晌抬手拾起他缕落在肩前的长发。发缕沾染湿意,乌如染绿欲滴。她看着许久,才抬起眼帘瞅他。 白玉京停了片刻,叹息声。 黄珊总是无法自制的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干什么叹气?” 白玉京道:“你这种眼神看我,我怎能不叹气。” 黄珊顿了顿,轻声问:“什么眼神?” 白玉京道:“死了丈夫的眼神。” 黄珊噎,转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绞缠的心思轻轻松,手指便也不自觉的卷玩起他那缕头发。 白玉京又不说什么了。笠帽在他下颚上留出痕阴影,恰落在唇间,仿佛和鼻息缠绕在起。他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安静的凝视着她,神态颇像要低头寻吻。 黄珊在他的目光中渐渐脸染红晕,但她片刻后却打破沉默,仰视他道:“我们不去杭州了好吗。” 白玉京道:“可以。” 雨声阑珊中,黄珊接着轻轻道:“我带你回京里去,你跟我去见见母后,好吗。”她紧紧拥抱他的腰,“之后我们就永远在起。” 白玉京静了片刻,手指轻柔的覆在她颈后,道:“好。” …… 黄珊等这声“好”在心胸中反复回荡几次,眼泪仿佛就要流出来,可却又感到身寒骨冷。 在倚天屠龙记里,她不想杀张无忌的想法甫出现,那声音便下了必杀的任务。为何她此前几次三番下不了手杀白玉京,那声音却毫无反应?若说是对她容情,绝无可能。 她若是动情,则自动情之日起,日日受捶心剜骨之痛,直至杀了此人,或再历轮回。痛苦她早已她已受了许久,也不再怕了。似乎若声音不下必杀任务,那她完全可以去杀别人,反正只要够七个主角不就行了吗? 现在的情况不是最好么? 白玉京的衣襟上沾染着雨汽,隔着胸膛,他的心跳声醉人极了。 黄珊这样听着,种难以忍受的癫狂蛰着她的理智,近在眼前的将来已到了无法无视的地步,……因为她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然后带着这种可以将人千刀万剐的爱,等着他最终忘记她,这样去拥抱另个人。 这个念头撕裂切挣扎的迷雾印在她脑海里,黄珊好像终于恍惚明白为什么声音毫无反应。 如果她真的动情了,恐怕总有天她会难以自制的发疯杀了白玉京。 这恶毒的想法催她心如铁石,可又让她无力又惶恐,茫然不知如何自处。 在她身受千刀万剐之苦时,另结新欢的人可以是张无忌,但不能是白玉京。 ……他不行。 她不怕疼,可怕她走,几十年后就只成了抹淡到想不起的回忆。 可杀他吗?下得了手吗?舍得吗? 而白玉京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飘落到她耳旁:“之后晚上也就不再把我赶出来了?” 黄珊从仓皇而凄楚的幻想中回过神,她怔了片刻,才九公主式的涨红着脸:“不许说这些!” 白玉京语气极为沉静的“嗯”了声,好似什么也没说过样自然,又道:“那杭州菜也不吃了?” 于是船在九公主挣扎片刻的决定下,仍是顺着运河路下到了西湖。 人流,白玉京便又开始吸引往来女客的眼波了。 晴水潋滟,杨柳依依。正值游湖嘉节,湖上香风宝影,绸锦如织。白黄二人的船过之侧,沿岸数艘画舫横波,丝竹笑语之声不歇。白玉京在船头观景,没时艘船上便传出阵缠绵清甜的琴声,他循声瞥,立时便又有嬉笑声传来。 白玉京嘴角带着丝他惯常的笑,还未说话便听黄珊自舱中哼了声,他回头便望见她脸色正横媚带怒。 白玉京很是识时务,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已快到定香园。不如就去吃鱼。” 黄珊冷眼看着他,看着看着,却忽而笑,直能将个冷血无情的人笑得心花怒放,又绵又甜道:“好。” 到定香园去,须下船走路。 杭州城里繁华极了,美人亦极,但就算路看花了眼,只要是男人,就仍然无法忽视个坐在酒铺子里的女人。 这铺子很旧了,寻常家酒肆,桌椅板凳若干,杆泛白的蓝底旗招迎风微拂,顺出十里酒香。那女人就坐在店柜旁旗招下,身裹紧身黑绿衫子,令人遐想的腿被质料精致的百折湘裙遮住,露出两点纤纤绣鞋。她只静静坐,不施脂粉,但艳光熠熠,淹然百媚。 白玉京也是个男人,于是在路过酒肆时,他也欣赏的看了几眼。 等二人在定香园坐定,路不露声色的黄珊才娇声细气的问:“刚才那老板娘,好看不好看?” 白玉京亦不露声色:“我又不是老板,怎记得住老板娘的样子?” 黄珊声音放的低,眉尾骨上都染得红晕:“色鬼。” 白玉京仍像个正常的男人样,也就着黄珊的脸孔欣赏了起来。 这日似乎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区别,二人吃过饭,待入夜,便找家干净堂皇的客栈住下,各自去会周公。 白玉京也便如寻常般在床帐内闭目睡下,直到他听到房门吱呀声轻响,个步声纤弱又熟悉的女子走到他床边,小声蚊蚋道:“白玉京……你睡了么?” 他仍闭着眼,假作熟睡,却已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不由心跳变快。 任何男人都会为了心上人半夜跑到他房里而胡思乱想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猜到接下来如何,下刻便被人迅疾如电的封住了周身大穴。 白玉京僵硬的躺在床上,心忽而冰凉的沉了下去。 黄珊举着灯烛,在昏黄的光线下专注之极的凝望他的样子。原本也并非这样,现在却好像看也看不够了。 半晌,她才又缓步走出他的房间,离开客栈,不疾不徐的往白日那个酒铺的方向而去。 七种武器里,天下奇兵碧玉刀被中原大侠之子段玉携往宝珠山庄,作聘礼求娶江南大侠的爱女朱珠。就在杭州城里,他被卷入风波,与乔装改扮来见未来夫君的朱珠并破解大案,赢下美名。 制造风波的人,正是二月初二杭州分舵的舵主,大盗花夜来。也就是白日那美貌逼人的老板娘。 黄珊本来也是要去杀她的,但并不急。 之所以非要在今晚,是因为她要杀给白玉京看,然后告诉他,这是因为他早些时候看了她几眼。 让他走,再给他最后次机会。 这次不再为他不回来见她而生气了,就让他这么走开去活命吧。 黄珊想着自己的决定,又想着现在也许已经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白玉京,说不上来什么意思的微微笑了笑,脚步恰停住在酒肆门口。 挑摇曳的灯笼挂在旗招旁,圈圈残影缭乱的铺在青砖地上,与黄珊抹拉长的漆黑剪影纠缠在起。 她上前步,敲了敲店门。 不时,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门内隔闩响动,个藏媚的动听女声道:“今日太晚,客人明日再来吧。” 黄珊也娓娓道:“我只同老板娘讲句话,有人托我务必当面跟你说来。” 隔门寂,紧接着,个云鬓微乱的年青女子露出身影来,正是花夜来。她打量黄珊番,和气的笑道:“什么人托你?” 黄珊也笑,又阵风托起灯笼,吹飘了衣袖,露出她雪白双手染满红影:“阎王爷呀。” 第十九章 欲望文 第二十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十章 花夜来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就被黄珊手拢住细颈,咯的声捏碎了骨骼。 那声音低而轻,不知在寂静的夜里是否会被风送到白玉京耳中。 黄珊半扶着尸体的腰肢,脸容上神色恬静而温软,像是扶着醉酒的姐妹,步步顺着青砖夜街往西山方向而去。 酒铺门口仍只摇曳着盏红灯笼,静寂不听人响。 谁能料到花夜来竟能被人无声无息的招毙命呢?白玉京尚不能,何况铺子里的断臂道人顾长青,区区介裙下之臣。 依花夜来的性情来看,恐怕即便被发现人影不见,顾长青也只会认为她因要事不辞而别。因此只要此刻门外不发生令人惊觉的响动,就永不可能有人发现黄珊来过这里。 晚晴之夜,圆月轮正淡出云头。 也不知离酒铺有了远,黄珊扶抱花夜来渐渐走入片紫竹林,林中萧疏广阔,香气清涩,月落如霜,染遍泥叶。 近处的凤林寺忽而声夜鼓作响,咄声压灭脚踩竹叶的细碎轻音。 黄珊在原地片刻,将花夜来的尸首就地抛下,在林寂静之中终于开口道:“你出来吧。”她声音平而柔静,“我知道你跟来了。” 话音落,她便自然而然的转身回望向来路。 竹林密径深深,也许过了几息的时候,白玉京熟悉的廓影从漆黑的夜影中淡出般,身白衣,腰悬旧剑,脸孔在月色下英俊而苍白。他脸上并无疏色,甚至仍挂着那样的微笑,并未低头去看眼花夜来的尸首,只极淡静的注视着黄珊。 黄珊也怔怔注视他半晌,忽而笑:“我虽认识你许久,今日才第次见长生剑的样子。” 白玉京言未发。 黄珊道:“你定好奇我为什么要杀她。”她此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却也无暇顾及,只仔细盯住他的神情,“虽说起来有些害羞,但我却是因为太过爱你,你知道么。” 白玉京沉默片刻,却开口问了于此毫不先关的话:“我想袁紫霞恐怕已死在你手中。” 黄珊问:“你心疼她了么?” 白玉京苦笑声:“并没有。”他似乎已记起许往日的细节,前因后果也大致想通,无意再问,只停了半晌道,“你是不是从未失忆过?” 黄珊冷冷的注视他半晌,才道:“我家里有许你不知道的秘密。其中样,就是九公主的武功厉害的很。” 白玉京道:“我已知道了。” 黄珊道:“你不知道。因为我练这武功极为凶险,每隔段时日,便会武功尽失,轻则虚弱,重则走火入魔,且生都不得停止。”她说着说着,忽而嫣然微笑下,手指轻轻梳理了下胸前的秀发,“我确是杀过许许的人,也许并不比你长生剑少少。想在宫闱中做最受宠爱的公主,本就不是件天真可爱可做成的事。” 白玉京沉默的听她娓娓讲话,漆黑的双眼在月影下深不见底,像是深渊下的湖。 黄珊话到此处,向他问:“你是不是害怕极了?刚许过诺言的女孩子,竟是我这样个魔鬼?”她禁不住微笑起来,“是不是比当初听说我要跟你走,怕的要命呢?” 白玉京的神情终于在此刻微微动了动,黄珊继续笑道:“你为什么非要来找我呢?不然我当初那样伤心,散功险些死掉,本已经不记得你了。”她脸上的笑影看不出真情假意,声音柔媚却又阴冷,“现在我这样爱你,你走也走不脱了。……从今往后,你看谁手好看,我就砍了谁的手,你看谁眼睛美,我就挖了谁的眼。我全都送给你,让你天天看,夜夜看,好不好?”她说着脚尖点了点花夜来的尸身,又向他极尽痴情的投去瞥,“今日就算你不来,我也要把她送给你的。还有袁紫霞,那些爱惜你的侍女,都送给你,你开不开心?” 她话音还未落,白玉京忽而轻声打断她:“珊珊。” 黄珊从未听过他这样的声音,时竟分辨不出什么鲜明的情感来,心中却莫名阵深深悲恸,她噤声瞬,才缓缓道:“你原来并不开心。……不管我做什么,你总要不开心的。” 黄珊不知怎么,泪水淋淋落下:“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玉京注视着她的目光带着种难以形容的神思,仿佛瞬间痛极,又仿佛什么都并没有过,他只轻稳说:“这人尸身要处理掉。”低头瞥了眼那尸首,又向她道,“你先回客栈去。” 黄珊却冷冷嫣然道:“你要做什么呀?瞧你好像丝也不介怀么。” 白玉京沉默半晌,终道:“我本也不是你想象那样的君子。杀人于我同家常便饭也无区别。” 黄珊只执拗的望着他,还向前袅娜几步,伸臂娇道:“那么你说还爱我到骨子里,你亲亲我,好不好?”幽冷月光下,她在具尸首旁甜言蜜语,就算花容月貌也仍令人骨中发冷。 白玉京停了息,叹道:“……珊珊。你先回去吧。” 黄珊双杏眼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看着看着忽而花枝烂颤的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那样烂漫动听,却也令人毛骨悚然。白玉京还未说些什么,便听她停下笑,也停下泪,漠然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办。”她半点也不停顿,似早已想到这天,早已想好要说的话。 “你走,离我越远越好。” “从今往后,你要是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杀了你。” 她的话听起来全然不是玩笑。 白玉京在原地了许久许久,终是轻叹声。 圆月仍当空下照,竹影横斜,风过如水影。 三天。 凤林寺的夜钟终敲响了第下,响过远山,又近至耳畔,空渺又幽清。 他走了。 黄珊呆立在竹林里,直到钟声暂歇才终于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办。 她这么想着,向前缓缓迈出步去,走着走着又折回几步,令花夜来的尸首消散在竹林之中。 她还要去见朱珠,得将她好好藏起来,不要坏她事才好。 …… 夜露浸袜,蔷薇香气熏人。 段玉孤身人打开小院的朱红窄门,踏出这间藏娇之处。他身后正有片曳星镜湖,茂林嘉树中,几间错落的碧瓦精舍渐渐被他稳健而充满活力的脚步抛在身后。 他走着走着想起贪心又美丽的花夜来,不由得便笑了,笑着笑着,便拿出锦袋来打开看。 这看,他的笑容便淡去了。 因为他从花盆里拿出的锦袋中,不仅有他的碧玉刀和钱袋子,还另有串明珠,只玉牌。 明珠串个个圆润光华如龙眼大小,玉牌亦是翠绿欲滴,两样东西都堪称价值连城,绝非凡品。段玉望着这两样东西,心中不由怔,转瞬释然想到,恐怕这女贼也不是次如此作案了。 段玉这样想,便又为自己这招偷梁换柱感到有些隐秘而得意的快乐。花夜来也确实该得次教训才好。玉牌与明珠虽须还,却也当还给失主才好。 夜深了。 明月照花林,林中藏着小块水泊,远远连着河道,蜿蜒向星斗灿烂的远际。 正遥望之时,林中忽而传来声悠长的吆喝声,点长篙拨水撑,带出叶扁舟。段玉闻声便笑,道:“船家来,可知石桥客栈吗?” 船夫又是点水几拨,眨眼间便将船撑到岸边,他头戴斗笠,肤色黝黑,张嘴便很不客气:“在西湖边上,怎会有人不知石桥客栈?” 段玉也不生气,上船只好脾气的笑答:“那好,载我去,给你十两银子。” 船家此时瞪着眼:“你是傻子还是强盗,谁坐船要这么银子?” 段玉道:“给你些还不好吗?” 船家道:“既是如此,那十两还不够。”他说着话间,已将船撑停在湖当心,回头冷冷望来,“得要你的全部银子才好。” 段玉眨眨眼,还是笑:“原来船家才是真强盗。这下要怎么招待我?” 船夫见他副浑然不怕的样子,冷笑着便要头扎进水里,然而就在此时,自岸旁密林里忽有道白芒弹射而出,恰恰打中了船夫身上穴道。那黑脸船夫脸色登时古怪之极,像个木头桩子般扑通落进水中,眼看便要淹死在水里了。 段玉此时却没任他落水,而是袍袖托,将他拢在了船沿边上,仍是笑:“你不向我讨钱,我拉你上来,你看怎么样?” 船夫瞪着双明亮的眼睛,道:“你这人莫不是有毛病?我刚还要杀人劫财,你此时救我作甚?” 月色水波下,段玉俊秀的年青脸容显出诚挚又纯真的模样来,只笑道:“船家不还没能杀人劫财吗?岂可以未为之事罪人?我若眼见船家淹死在我身边,心里却也不好受。” 黑脸船夫看他半晌,忽而道:“好,你拉我上去。” 段玉道了声好,登时手上劲气生,那上百斤的船夫被他拂之力竟稳稳带到船上。此时他眼光瞥,才见脚旁正颗珍珠盈盈颤动。 他伸手拾起这珍珠,心中颇有些苦恼。临出门前,父亲曾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不要与陌生女人说话,可这位不知名的女子方才正好心救他,正人君子岂可视之不理? 正这样想,段玉耳畔却对岸传来阵轻盈的步声。他不由循声相望,片刻功夫后,名白衣少女自花林之中显出身影来。 段玉登时有些呆住,那少女头缎子般的黑发上珍珠星缀,容颜之美几夺日月之辉,星辰之灿。她在岸边莎草旁袅娜停,水影悄然,与她对成两段风流。段玉也不知自己怎眼神这样好,只见她神容温柔恬然,美不胜收,正弯眉朝他嫣然笑道:“原来公子功夫厉害的很,让你见笑啦。” 段玉在船上拱手揖,坦然笑道:“在下段玉,不管如何,还要谢姑娘出手相救。” 黄珊颇有些喜欢他这样温文善良的姿态,便微微垂首回了礼,雪白的双手微微绞握,脸容微熏的轻声道:“我姓柳,叫纯纯。” 纯纯,纯纯。段玉心中咀嚼遍,又觉不好意思,只笑:“柳姑娘知道石桥客栈怎么走?” 黄珊点点头,歪头嫣然:“我虽不是本地人,但却恰巧也住那里。”她想想,声音娇柔温软,“段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去。” 段玉想想道:“那就有劳柳姑娘了。”他说着,低头朝船夫笑,“船家,我借长篙用。”话音未落,他便长身跃,脚下正在浮于碧水的篙杆上点,长篙破波而行,他亦借力于空中飘出几丈,如此三点之下,整个人宛如只姿态优美的水鸟,翩然登岸而上。 柳纯纯在岸旁叠手望他,莞尔道:“段公子轻功真好。” 段玉温尔笑,忽而想到事,便问:“柳姑娘也要回客栈么?若非如此,怕耽误姑娘的事。” 他话音落,黄珊便花容蹙,幽幽叹道:“确实是件有些要紧的事。” 段玉道:“不知在下能不能帮得上忙?” 黄珊想到白玉京,不由郁郁道:“……我哥哥四日前不见了。”她声音轻又柔,听起来无奈又迷惑,“近日我二人同来杭州玩,也不知他突然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我这几天都在找他。” 段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那船夫忽而在船上高声冷道:“你有闲心担心别人,不如想想你自己。” 段玉心中稀奇,便问:“我有什么不妥之处?” 船夫道:“你难道还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你可知道你今日打的那几个和尚是什么人?” 段玉老实的道:“不知道。” 船夫冷笑道:“我看你这年轻人为人倒还不坏,死了未免可惜,好心提点你句。你明日立即去凤林寺找顾道人,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成你了。” 段玉想了想,便朝船的方向拱手礼,十分真挚的道:“谢船家提点。” 那船夫叹了声气,道:“快走快走,看到你老子就生气。” 段玉又是笑,这时他又猛然想起身旁的柳纯纯,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柳姑娘可知道凤林寺怎么走?” 黄珊也对他抿嘴笑,闻言点点头:“我带你去。” 段玉见她腮容上的笑简直比蔷薇来得烂漫浸人,心中怦然动了下,顿了顿不由道:“柳姑娘不妨讲讲令兄姓名容貌,在下也好帮忙寻访。”他话音落,便见柳纯纯怔,双水眸只凝凝望他。 这眼中的美与动情,仿佛霎时直直落到他心里,段玉不由愣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只见柳纯纯率先回神,害羞的侧过身,她停了半晌才轻声说:“段公子……你是个好人。我……我谢谢你。” 段玉觉得尴尬极了,只得说:“不,不用谢。” 柳纯纯听他这样,似乎颊上微染红晕,展颜笑,“我哥哥武功厉害的很,想来倒也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先陪你去凤林寺。” 段玉此刻还能说什么,他只得说:“好。” 第二十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一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章 花夜来早在昨日晚上就被黄珊锁喉捏死了,她是断然不可能在今日西湖上勾搭段玉并偷他东西的。 不过这对青龙会的阴谋来说也没什么要紧,总归换个美貌女子就行了,反正身携碧玉刀的段玉又不认识谁是真正的花夜来。 两人于月下信步而行,闲语漫谈,都并没有着急的意思。段玉是天大的事落在头上也不急躁的脾气,而黄珊则为了与他接触,二则也是明白所谓见顾道人不过是青龙会阴谋的下步棋而已。 待天光熹微之时,两人才走到至凤林寺前。山中庙宇群落此时尚隐于薄雾之中,近处老石白砖砌起围古巍门墙,镇守着脉绿水青山。原本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行人商贩此时散的干二净,铺面也大上着板,还未开张。 段玉打量周遭风景,道:“和尚庙里能找到道士么?” 黄珊摇摇头,微蹙眉头回说:“可那个人也着实不像在说谎。”她思索片刻,似乎想不出什么,便干脆抛在脑后,嫣然道:“正好该吃早点,不如我们顺着这条街走走,兴许有开张的铺面。” 段玉怔,这才感到腹中饥饿,不由也笑了:“好。” 两人这回走在起,又有番不同。 也许是因为彼此投机,也许是因为朝霞旭日映亮了人影,段玉比起昨晚反而心中不自在起来。柳纯纯就走在他身前侧不过半尺之遥,此时并看不着她相貌,但只个白衫白裙的背影,便仿佛在发光。段玉想到这,反而不知说些什么好。两人就这样路沉默的走着,直到面白边蓝底的酒招映入眼帘。 顾道人的酒铺子已经到了。 黄珊率先咦了声,轻叫了声“快看”,接着才笑了:“原来顾道人是说间酒铺子,总算没白来趟。” 这间铺子此刻也恰好已经开门,除了破桌破椅几条,里头个客人没有,店伙计正蹲在柜台边的酒缸旁打瞌睡,见来人才猛地惊醒,但仍副惫懒样子:“打少酒?” 段玉问:“有早饭么?” 小二翻白眼:“酒铺子里哪来的早饭!我们这只管卖酒!” 段玉好脾气的笑道:“那这里有个顾道人没有?” 小二听了这话,神色才认真了些,道:“我们掌柜的还在里头跟人赌呢。你要进去,就请自便。”说着指铺子最里面,正有道破门帘遮住了视线。 二人闻言便要走进去,小二却又忽的出声:“这位姑娘也赌吗?不赌的,最好不要进去。我们掌柜的脾气古怪的很。” 段玉道:“不只她不赌,我也不赌。我找顾道人有事相求。” 小二道:“那你最好也别进去。想跟我们掌柜的说事,必得先让他过了赌瘾。” 段玉怔,扭头看向黄珊,恰与她两相对视。 这段剧情也没什么好跟进的,无非是段玉初生牛犊不怕虎,跟别人赌了好几万金子不自知,最后狗屎运的赢了,却又不要赌金的故事。没有这段,此刻正在里面赌博的几位大佬也就不会对他心存信任,比如原著中四处奔波寻找儿子的卢九爷卢赛云。 这么想着,黄珊道:“那我在外面等你。” 她注视着段玉的身影消失在帘子之后,微微笑,转身就走了。小二又在闭着眼打盹儿,半点也没留意。 黄珊压根就没打算傻老婆等汉子样直跟着段玉。只有当干扰剧情的价值比原剧情大时她才会去做,不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干。 反正顾道人和段玉等人要先去找铁水,等跟着铁水登上花夜来的画舫,剧情冲突才会有次爆发,她那时候出现就可以了。 因为那艘画舫的小厅中有个很重要的死人。 这个死人被碧玉七星刀钉死在了船舱壁上,是番死不瞑目的样子。刀不般,是段玉倒霉的拉在花夜来船上的把家传刀;这个人不般,正是卢九爷失踪的儿子卢小云。 若是卢九爷失去理智要给儿子报仇,而倒霉的段玉正好在四面临水的船上与他同处室,那就正好是挑拨离间的条好计了,任段玉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段玉此时正在船上,也真的是说不清。 卢九爷病容满布的脸上惨白如纸,他手中握着掩咳后的方白色绢帕,只顾着死死瞪着自己了无生息的儿子,都忘记了把帕子扔掉。 顾道人叹了口气:“九爷,节哀顺变。” 铁水的光头上仍冒着油光,身黑缎的敞怀大袍此时像是阴郁的乌云,逼迫人喘不过气。他像尊铁塔样在段玉身旁,无形间已经封住了他的所有去路,只冷冷的说了声:“你杀了卢小云,杀人要不要偿命?” 段玉怔了半晌,此时也叹了口气,朗声道:“事情还不明了,人确实不是在下杀的。在下就是再蠢,杀完人也不会留下罪证吧?” 卢九爷沉默不语,像是又老了几十岁。 铁水大喝:“还敢狡辩!你分明跟花夜来那女贼是伙的,今日先了结你,改日再将花夜来碎尸万段!”他话音落,从腰间抽出把软剑,剑花如烟如雾,毒蛇般朝段玉刺来。这剑若是刺中,段玉惨死之外,还将连带着北方大豪段飞熊老爷子,起身败名裂。 可铁水这样个大汉用软剑做兵器,这任谁也想不到,何况几乎已经退无可退的段玉? 他只有后退。 步,两步,三步,他已经紧紧贴在窗旁,剑光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似乎下刻便要刺进他的咽喉—— 也就是这刹那,忽有咄咄两声暗器透窗而过,闪烁白芒直逼铁水必救之处,铁水不想死只有变招,而这对于段玉已经够了,他脚下运力,整个人激箭般从窗口跃飞而出,在向船壁借力点,袍袖翻飞间,白鸟般掠出几丈之外。 这身轻功漂亮极了,就连在船上观战的顾道人都不由心中叫了声好。隔窗而看,段玉掠去的方向上,个白衣少女正凌波而立,水光潋滟间美貌不可逼视,再细看,她足尖正轻点在竿漂水绿竹之上,并非真的踏波而行。 黄珊向他嫣然笑,与他默契天成的同时投水而入。 画舫那边波乱箭射了个空。 再看水面,哪有两人的半点踪迹? 铁水脸色黑青,神情不定,似乎比死了儿子的卢九爷还要痛彻心扉。办不好青龙会的事,就算是他也只有死路条。 他冲手下的和尚喝道:“给我搜!” 碧水之下,黄珊与段玉如两条游鱼般汇合到了处。黄珊伸臂欲拉住他,摇曳的水荡开她的袖子,截雪白的手臂沁露在碧波中。 段玉迎握上她温软的手,被牵着往个方向潜去。 顺着暗流,不过久便隐隐见到湖岸,不知何时两人已从黄珊牵着段玉变成了段玉牵着黄珊。此时追兵早远,目之所及树木葱茏,鸟声空灵,条野径曲折通幽,隐隐可见处精致屋落,不知是谁家别院。 段玉脚下已踩到了湖底地面,步步荡开水波往岸上走。此时逃出生天,又见美景,他心胸之中不由豁然通,笑着回头欲与黄珊说话,又忽而噤声。 黄珊刚凫水而出,睫发皆湿,容颜上黑的愈见深艳,白的愈见皎洁,只唇上淡淡点菱红。 她见段玉回首看来,就那样子在碧水之中脉脉笑。 段玉仍在看,黄珊软声喁喁问:“……你看什么?”她并没有再称他段公子,似乎不想这样叫,却又暂时找不到新称谓样。说着说着,抹淡红在眼角眉梢晕开来, 她垂下纤浓羽睫,却不再看他了。 段玉又沉默片刻,拉她上岸后叹道:“……我们去那边别院歇歇。” 又是路无话,野径渐去,别院渐来。树影环绕下,白墙碧瓦的别院露出精致样貌来,段玉推门而入,恰与人四目相对。 那是个年青人,他面容英俊,脸色苍白,漆黑的眼中带着丝若有若无的锐气。与段玉相视之前,他正披着件白色外衣,在院子里看花。 段玉愣住了。 那年青人显然不认识他,微微皱起眉,但随即目光飘向黄珊,就变成了暗藏的温柔。他又瞥了眼段玉,便径直走上前,把外衣披向黄珊,淡淡道:“怎么弄成这样。” 黄珊向他笑了,柔声道:“没关系。你身体好些了吗?” 段玉望着他包扎的肩头,只听黄珊转而向他道:“这是卢小云卢公子。卢公子,这位是段玉段公子。” 她这句话音落,卢小云骤然侧头看定向段玉,两人之间的气氛下子微妙了起来。 这两个少年侠客,彼此正是往宝珠山庄求亲之人中的不二劲敌。 卢小云本是被花夜来勾引的情根深种,又险些被她害死的。黄珊把花夜来弄死了,那个假作花夜来的女人显然魅力不够合格,黄珊顺水推舟救人并接班。他是个比段玉高傲又冷清的年青人,要他钟情并不是什么难事。 黄珊还没假作疑惑的开口,卢小云又移开了眼光。但段玉仍看着他,道:“你父亲以为你死了,你该去见见他。” 卢小云有些冷的答:“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他这样说着,似乎在犹豫又好像已经决定了什么,目光温和的冲黄珊道,“纯纯,你先进去换件衣裳。” 段玉已经松开了黄珊的手,但听到这个称谓,胸中不由滞。 卢小云叫她纯纯。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柳纯纯这个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她认识什么人,他隐隐还闪过个模糊的念头,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 不过抛开此节不谈,卢小云还活着,那么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了。段玉想直接回去把卢九爷叫来,但不知为何却迈不开步子。 黄珊已经进屋子里去了,院中花气袭人,寂静无声。 卢小云此时才又开口说:“你不是应该去宝珠山庄吗?怎么停在杭州?” 段玉胸中滞气重了分,他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卢小云锐利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纯纯?” 段玉哑然无声,怔怔的着。他是个诚实又宽和的人,此时也不去反问卢小云同样的问题。 黄珊没听到二人背着自己说了什么,不过总不会出乎意料就是了。因为她仍然假作不知,梳洗好后便同大家起吃了晚饭,桌上气氛沉闷自不用提。等三人各自去休息后,她才个人悄然走到后院去,坐在阶上看月等人。 花树围着倾小池,小池映着弯娥眉月,月色间或漾,又复如新。看着看着,临池的轩窗响,段玉的身影显了出来。 黄珊故作回神惊,与他相视。 片刻后,她说:“……你不要同我说说白天的事吗?” 段玉没法子拒绝。 两人便在池月色旁,在花木掩映中并肩坐在起,说起话来。 段玉先从赌钱说起:“当时桌上只摆着几枚破旧筹码,又有桌上老者说不过几十文钱的买卖,我便以为是小赌怡情。谁想个筹码就是千两金子。最后虽赢了钱,我也不能要。之后我们去了铁水的住处,没想到正是花夜来的香巢所在,几杯酒后便有人来报找到了那女贼的船,谁知上船后女贼没有,卢小云的尸首正好有具。此后就是你看到的了。” 黄珊抱着膝,手松松撑着腮,侧望着他:“你真是个好人。那么金子,你不想要吗?” 段玉苦笑道:“谁不喜欢金子?只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不是我该得的,分文不能取。” 黄珊沉默会儿,忽而轻声问:“你怎么好像不开心?……你是怪我没告诉你卢公子的事吗?我如果早知道……” 段玉摇头,片刻后又忍不住问:“……早些时候,你离开酒铺去哪里了?” 黄珊凝目瞧他,最终脸色微熏的小声说:“我并没离开,只远远缀着你。我想看看,我不在了你着不着急。” 段玉愕然片刻,叹了口气又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笑里有几分说不清的爱怜。 黄珊也不叫他别笑,只继续问:“那我不在了,你着急了没有?” 段玉顿了顿,无奈说:“……着急了。” 黄珊听完,似乎心满意足,又不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只化作嫣然笑。这笑又把段玉看住,她又问:“我……我能看看碧玉刀吗?” 段玉从怀中将刀拿出,递给她。刀身碧澄澄弯,不知比起弦月何者美。 黄珊就那么垂目握着刀,半晌才又说:“这边事情了……你是不是……要去宝珠山庄?” 后院再无人声,两人寂寂同坐,月色似乎也变得凄婉迷乱起来。 也不知过了久,段玉开口慢慢道:“我要去宝珠山庄。” 黄珊垂着头,默默不语,却听他接着说:“……说好要去,总要去这趟。不过,我是要去跟朱伯父说清楚……说清楚……” 段玉正思绪纷乱的说着,就见柳纯纯猛然仰起头,泪水淋淋的脸上忽然亮起光芒般痴痴望向他。这望仿佛刻进了他的心中,使得瞬间仿佛月亮,池水,花朵都化作她的模样。他与她对望着,终于说:“……就说我不能娶朱珠了。” 柳纯纯似乎喜极而泣,扑进他怀里。 段玉慢慢回抱住她,叹息般的无意义的叫她名字:“……纯纯。” 黄珊下颚枕在他肩窝里,安静的靠了靠,然后抬起手臂,掌震碎了他的胸腔。 …… 段玉跟张无忌其实是类人。纯善,正直,聪明,像个小太阳。 黄珊在寂静的院子里坐着没走,娥眉月还是那弯娥眉月,可此时月色已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们其实是类人。 只是她不样了。 又有些发痴的胡思乱想了会儿白玉京,直想的肝肠寸断时,黄珊恍惚记起,该去找狄青麟了。 狄青麟……狄青麟他在牡丹山庄到京城的路上。 第二十一章 欲望文 第二十二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要离开洛阳盆地往黄淮平原去,必先要过道虎牢关。 狄小侯的车马正行在那条路上。簇新的漆篷马车稳得像行在云上,车壁铺罩的锦缎仿佛霞蔚,车窗镂雕的花影那样精美,映在垂帘上摇曳似真。 车夫仿佛聋了样,尊木像般坐在车把式位子上。他牵引着雪白的骏马,绝不会知道车厢里正发生着什么。 马蹄声不紧不慢,脆生生的回响在仲夏森绿的槐木林中。 树很高,阳光落下也被遮挡的散碎如雨,涂荫淡抹深叠,与远山黛色,近草茏葱同飘来,渗入那架奢侈华美的马车里,湿润无声的滴在狄小侯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酒里,又飘摇的落在思思僵硬的尸体上。 她的手仍然洁白如玉,指尖的蔻丹仍鲜血般艳红。狄青麟啜饮之余,眼角瞥到它们,仍不由凝目欣赏了刻,带着杀人余味后融淡冷漠的微笑。 但再美丽的尸体也是尸体,如果不妥善保存,总会发臭,*,令人遗憾的消散在世间。所以狄青麟决定尽快处理她,在进关之前。 他这样心绪祥和的想着,又饮了口酒,随之颇有些迷醉的垂目流连思思面目扭曲的脸孔,想再次回味捏碎她喉咙时那种逼近死亡的兴奋感——但马蹄声忽而顿,车停了。 他苍白的脸孔几乎是霎间重回冷漠。 车帘不动,珠光晶莹的酒液不动。狄青麟的手没有放在那柄透明如水的薄刀上,他身白衣如雪,也只安静而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却仿如身处云端莲上。 车夫没有说话,难道他不仅聋,还是个哑巴? 狄青麟的目光透过雕花槅扇,望见翠色绢纱上映出的隐绰树影,并白衫丽人。他并没看清她的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清楚这是个难得美人,因为他已经产生了想杀她的*。 这渴望与醉酒后的冲动杂糅起,让他动了动喉结。 但那人影向他说话了,她的声音是熟悉的,动听的压过翠鸟嘤呖之声,温柔的仿佛水波笑影儿,狄青麟听就抬手推开了车门。 黄珊正俏生生的向他笑着,白衣,碧树,金日仿佛都刹那间被她的容光压过。 车夫悄无声息的死在原地,仍扯着马缰如同木像。她视若不见的向狄青麟走过来,步履缓而摇曳的像落叶摇花,但却仿佛眨眼就到了他面前,然后又轻盈盈的两手握住他的右腕,像要过来撒娇般。 狄青麟毫无表情的脸孔终于在此刻微微动容了,他的气色仿佛苍白,眼眸也似深黑,正带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定定望着自己的右手。 这世上还没有人活着见过狄小侯的那把薄如纸,清如水的刀。 因为他的刀已经臻于绝境,以致杀人瞬仿佛是流水丝光,快到让人感受不到丝痛苦,流不出滴血,快到几乎天下第。 但现在,黄珊握着他的手,亲昵的将他的刀接了过去,放在了边。等她回过头来,狄青麟仍然带着那丝不可思议的神情静静的望着她,仿佛根本不认识她。 黄珊见他这样子,不由得就又笑了。在思思的尸体旁,她再次双手握住他的腕子,爱极了般痴痴的望着他,再叫他:“三哥……” 狄青麟还未回话,就又见她那烂漫动人的美丽脸孔霎时又阴沉下来,她死死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又轻而顿的重复了次:“三哥。” 下刻,黄珊打量着他那张英俊之极的脸,废掉了他全身的武功。 也许是痛苦过于剧烈,狄青麟产生了瞬间的意识丧失,但是在他自己清醒过来前,黄珊干脆把他弄晕了。毁尸灭迹后,车也是现成的,马也是现成的,她把狄青麟安顿在车厢里,驾着马车调转方向就上了路。 这路就走了好几个月,从仲夏走到了仲秋,直走到所有人都想不到九公主和小侯爷会去的地方。 于是狄青麟终于可以醒来了。 车上到底还是光线虚弱,他缓缓睁开眼时,视线片朦胧。但只回忆了瞬,就意识到自己如今已形容废人,甚至连健康的普通人都不如了。 没有车辙声,没有马蹄声,车停着。 黄珊正伏在他胸前,珍惜之极的轻抚他绺乌黑的长发。眼见他目光清明起来,她渐渐露出丝开心极了的笑容来。 她还是那么美,美到就算杀了人都令人舍不得与她生气。 狄青麟就注视着这样的她,然后听她在耳边甜言蜜语道:“三哥,咱们出雁门关了。往后,就我个人,你只能见到我个人。” 黄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将他藏了起来,藏进兰州城里座毫不起眼的三进宅邸中。 宅子坐落在老街深处,连楹乌漆并门枕石雕有风日侵蚀,卷草如意纹和着尘埃,不显半点风光。院里也并无少精致,只在石板路两侧的泥院里零散栽了几棵白杨树,种了几丛百合花。 陇中八月,天碧如洗。晨光清冽的照在屋檐上,燕子窝外,落地片暖融融的错觉。而黄珊大早就在矮石阶上看这风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心情雀跃之极,心想总算有回在要攻略的主角面前不用装相了。 想到这儿,她又念起了狄青麟。 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世袭等侯狄青麟会生趣寥寥,性嗜杀人。毕竟他爱享受到极尽奢华,毕竟他看上去那样年轻,那样英俊,那样惊才绝艳,高不可攀。这样的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个没有正常人感情的冷漠残忍的变态。 黄珊推门走进厢房时,正看到他端坐在八仙桌旁。他本来侧颈向窗外看花,闻声淡淡回瞥过来,白雪般的衣衫沐浴在盛光之中,令人难以逼视。 黄珊注目于他良久,仍看不出他确实是个变态。 狄青麟似乎已忘却武功尽失之事,神色仍然冷冷淡淡,仿佛对切漠不关心。他眼中的黄珊身雪白衫裙,美貌如往昔般催人魂荡,看上去也同样不像个变态。 这二人对视许久,黄珊向他嫣然笑,而狄青麟也动了动嘴角,仿佛回应她般。 九公主步态袅娜的走近他,像只归巢的鸟儿样双手环住他的肩,深深依偎进他怀里。狄青麟动没动,任由她这样做。黄珊拥抱他的姿态仿佛弱不禁风,雪白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终于用细又婉转的音气开口对他说:“三哥,我对你做坏事了,你生气么?” 狄青麟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话却温柔之极:“总归还是有些生气的。”他亲昵的抚摸黄珊的肩颈,鼻尖的出息轻悠的拂在她耳后,“珊珊,你干什么要这样做?” 黄珊仰起小脸,眼波清澈如水的凝望他,冲他微笑了下:“因为要跟三哥在起。” 狄青麟问:“你总要嫁给我的。” 黄珊摇头:“那有什么意思?”她孩子般摸摸狄青麟英俊无比的脸,指尖划过他纤长的睫毛,落在狭长的眼睑上,“现在你哪都去不了,只能在院子里等我来见你,好呀。”她这么说着,像是忽感伤心,泪光微微的喃喃道,“三哥,你不知道这么年来,我有羡慕你?你自由啊,想杀人就能杀人,想与哪个女孩子寻开心就去寻开心。其实当公主很没有意思,想做的事情总也做不了。就像之前,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装模作样,却也拿你没办法。现在就好了,谁也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往后自由自在的,我想做什么都行了。”她又开心起来,目色迷蒙的抱着他的肩幻想,“这样的话,随我怎么高兴,我想对你好就对你极其的好,想折磨你就尽情折磨你,再不用管你喜不喜欢我了,反正你跑不了。” 狄青麟脸上的温柔之色渐渐冷了下来,最终变得极为漠然。 黄珊说够了,说满足了,这才回过神来,拉着狄青麟放在她颈上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问:“青麟,中午我做海棠饼给你吃,好不好?” 狄青麟恍若未闻,神色又变回最初带着冷冷淡淡的,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黄珊演够了,编造够了,终于收了笑容。她面无表情的从狄青麟腿上起来,心平气和的先做第条规定:“我身上总是很疼。我不高兴个人这样。……你得跟我起疼。”说完她垂睫叹了口气,颇有些放松意味的安慰他,“我只给你喝种毒药,不砍手脚,也不要命,你别怕。” 她还是很喜欢狄青麟的模样的,于是又伸手摸摸他的脸:“给你做的海棠饼呢,我也不求你吃。放在屋里,饿了你自然会吃的,若是饿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怨不了我。” 黄珊说完这话,这才缓步往厢房外走去,但临到门前,她脚下微微停,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下刻,她回过头,冲狄青麟莞尔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也不求你说,咱们日子还很长呢。” 当日,黄珊将海棠饼和水送进屋,又给狄青麟灌了力量变来的毒药,这便封死了东厢房的门窗。 她等了个月,每日也不做别的什么,就坐在院子里看看花,看看鸟,耳边听着狄青麟在屋中崩溃般的响动。黄珊封了他的哑穴,他喊不出来,估计也就是抓挠自己,抓挠墙地罢了。个月后,她才重开屋门,进去瞧他。 窗还封着,屋子里幽暗之极,家具摆设都只见隐绰轮廓。黄珊不在乎屋里难闻的臭味和血腥味,她无声无息的走进卧房,用火折子点亮了纱灯。 火光幽幽的,满室的墙壁帐幔上都是淋漓纵横的血迹。 狄青麟长发散乱,白衫脏污,毫无人气的倒在窗角的雕花衣架下。 黄珊立在原处,时出神了。就这样怔怔望着他许久,她才靠近过去,慢慢屈身跪坐在他身侧,伸出手轻轻拨开他沾着汗水和血污的长发。 狄青麟眼睫颤了颤,似乎被光触动了,他极缓极沉重般睁了睁眼。 黄珊捧起他几乎白骨森森的伤手,这原是双白玉般修长美丽的手。她看了很久,再抬目时就微笑了起来,烛火荡漾中容颜明艳不可方物。 带着令人难以言喻的神情,她这样微笑着问:“还疼吗?习惯了么?” 狄青麟的神智愈发清明,在久违的光明中,他半垂着眼帘,望向黄珊的表情仍然冷冷淡淡,高不可攀。 黄珊也不在意,只对他温柔的轻声说:“真好。从今以后,我个人就不寂寞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珊亲力亲为,无微不至的照顾起了狄青麟。这辛苦事她做的开心极了,就像个新婚妻子对深爱的丈夫般,颦笑都是痴情。狄青麟仍然视她如无物,句话也不曾说过,但黄珊看起来根本不在乎。早上她给他净面绾发,中午陪他在院子里看花晒太阳,晚上又同他说话解闷,连沐浴换药的事也并认认真真的做起来,做就是月余时光,狄青麟的手已生出新肉,开始结痂愈合。 黄珊很仔细他的手,连拆卸纱绵也仔细,因此见到这番景象,欣慰的容光焕发,她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腕,向他盼然歪头:“三哥,你动动手指。” 狄青麟垂睫凝视着自己的手,虽不理她,但片刻后,他指尖微微的动了动。 黄珊高兴极了,脸上红晕满布:“你看,手没坏呢。”她说完这话,倏尔静了刻,扑进他怀里。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喃喃道,“三哥,你瘦了。”又匆匆娇蹭他衣襟,“你抱抱我,三哥,三哥……” 狄青麟病后愈发雪白的面孔上神色冷淡,丝波动也无。这段时日的接触,他早已发现,九公主忽来的爱意同常人不样,她绝非情根深种,只是自我陶醉罢了。 他望着灯纱中的烛火,在周身绵密刺骨的疼痛中心不在焉的思索着,想了半晌,得出点意思。 若是有机会,他定让黄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这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点若有若无的兴奋。这感觉在疼痛的折磨下很幽微,但到底是有的—— 黄珊突然从他怀里脱身出来。 狄青麟思绪顿,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心被蛰到般瞬间沉。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对折磨的反应总还是有的。 黄珊的脸上阴着股莫名的戾气,仿佛方才的笑靥如花只是梦境。她呆坐片刻,终是转过眼珠冷冷的盯住他,慢慢开口:“我要把门窗都封死,让你关死在这间屋子里。等你死了,烂成堆白骨臭肉,也不会有人来看你眼。”她若有所得的微笑了下,“没有人知道这块烂肉是狄小侯,你死的毫无尊严,比猪狗都不如。” 话音落,她面容庄肃起来,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剩下些食物和水在厢房里,黄珊将窗门用厚木板密密钉死,再次毫无预兆的将狄青麟关了起来。 人是离不开光的,这种与世隔绝的黑暗,寂静,崩溃的痛感和逼人濒死的饥饿是什么滋味,黄珊即使是死后也忘不了,所以她想让狄青麟也尝尝看。当初没有人救她,但是如今,她会去救狄青麟的,这样就好像她换了个办法救了当初的自己,举两得。 黄珊早就想过了,用正常的办法没法儿让狄青麟爱上任何人。想要试试看,就只能用特殊的办法,对付不再是狄青麟的狄青麟。他太骄傲太自负了,才华绝艳到自怜即可,不必爱人,所以他不能是狄小侯,不能是狄少侠,黄珊要把世界变得没有人尊敬他,没有人认识他,甚至没有人见过他。 从今往后,不管他喜怒哀乐,都只跟她个人有关系。他的世界只有她个人,而且她绝不是随叫随到。 只有这样,才能谈得上以后的事。 又是个月,兰州初雪。 清早推门而出,碎玉满地,树琼花,雀鸟足迹散成几行竹痕,倒有几分雅趣。黄珊身纨素在寂静中庭瞧了会儿,这才捧着只瓷盖碗,踏着新雪走去东厢。 冬日晨光再次映入窗纱时,气若游丝的狄青麟正衣衫整齐的端坐在床榻上。他望见黄珊走进来,脸上仍带着冷冷淡淡,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不计较她的折磨,又像是透漏出丝避而不言的讥讽。 但黄珊只解下披风,将瓷碗放在桌上,向他温婉的嫣然笑:“表哥,今天下雪了。” 狄青麟仍寂寂坐在原处,眼睛却很诚实的看着那碗东西。他还不想死,他也不觉得该傻到自己饿死自己。 黄珊扶他到桌边坐下,轻言细语:“我做了碗粥给你,断食太久,只能喝些粥才不伤身体。”掀开瓷碗盖,米香扑鼻而出,几瓣玉白的百合融在其中,漂亮极了。 狄青麟默不言语的抬手拿起瓷勺,斯文的吃了起来。月余功夫,他仍有些泛出新红的手愈见瘦削,但动作已有些灵活。 黄珊觉得,他到底比自己强,自己死的不冤。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它们凉而润,像块干净的冰。 狄青麟喝粥的动作因此停,而这停的时间里,黄珊又向他笑,笑出弯梨涡,声音腻腻的娓娓说:“中午天暖了,我陪你在院里看雪好不好?” 狄青麟苍白的脸孔闻言毫无表情,漆黑的眼瞳漠然盯着她。 黄珊继续平淡又有些憧憬的与他讲述:“也该移棵梅树来,过些天花开了,你开窗就能看见。” 室寂静。 狄青麟不说话,黄珊却也不尴尬,自得其乐的玩他的手,痴看他的面容。 等吃过粥,热水也已备好,黄珊不辞辛苦的将狄青麟的长发散开,然后又按他躺在榻上,为他清洗头发。许是天生丽质的缘故,狄小侯饱经几个月的折磨,长发浸在盆中仍是乌黑如黛,诗词有言美人绿鬓的,说的就是他这样美的黑发。 擦洗过后,她又持起桃木梳给他梳头,轻轻顺顺,下下直到发尾。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道久,狄青麟倏尔开口,说了句话。 黄珊怔了怔,问:“三哥,你跟我说话了么?” 狄青麟向窗坐于榻上,黑发仍有些潮湿的散满肩,他微微回过身,瞬间的容色仿佛凝固了窗下的阴影。黄珊话音还没落下,握着桃木梳的右手便被他轻轻执住。 他狭长深黑的眼瞳藏在眉影之下望过来,片刻后,苍白的脸上露出微微丝笑容,这笑仿佛能令人闻到花的香气。 他叹息般轻出了口气,声音因虚弱而有些轻缓,但仍透着骨子里带来的冷静雅致的味道,:“算了,我到底对你生不来气。” “珊珊,我不怪你了。”狄青麟缓缓的温柔的吐出这样句话。 旷日持久的周旋似乎消止了。 黄珊冥冥之中感觉这话是真的,但她也知道,狄青麟肯定想杀她想极了,这跟他生不生气是没什么关系的。自己折辱他,他如今毫无办法;自己对他好时却又只说些情话,让他满腹聪明才智用不出来,沉默自然成了按兵不动的好办法,但现如今,显然沉默对她不管用,那便不是求存之道。 狄青麟太骄傲了,他是绝不会自尽的那种人,那么审时度势之下,他的切筹谋必须从改变态度开始。 黄珊心中毫不意外,她脉脉的凝视着狄青麟,嫣然道:“三哥,我不是早说过么。早晚有天你会跟我说话的,咱们的日子还长着那。” 第二十二章 欲望文 第二十三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在兰州的日子极为漫长,毕竟不管城大,对他们二人来说不过是座三进院,几样树鸟虫花。但不知不觉,似乎冬雪融了,迎春花清早怒放。 黄珊觉着这日子没过够,而狄青麟越来越在几近囚禁的日子里安之若素,还另添了两样雅致爱好,画画和养花。他偏爱大型盆栽树种,被黄珊戾气上头关在屋子里动辄十天半月,也就是盆栽树才能成活,等她柔情蜜意回转,廊下晒几天太阳,又是葱葱茏茏。 他画画儿,只作工笔人物,幅就十天的水磨工夫,画上人男女老少,不论丑俊,栩栩如生。黄珊爱他时,伏在他肩前能瞧上小半天,时间久了也觉得有趣。若是天气好了,还愿意在檐下搬条长案,添座铜炉,煮酒烹茶并赏雪,伴他作画。 现如今迎春花开了,兴许过些日子燕子也要衔泥回巢了,狄青麟的画已作成了*幅,手上还正画着幅。他握笔很稳,细至勾点发丝也丝不苟,玉白的指节扣着狼毫,丝毫瞧不出主人身上疼痛带来的难忍煎熬。 黄珊偎在他肩头,瞧着瞧着,把自己只素手覆过去。狄青麟腕上提,调转笔向,手却没有移开。 隔光相望,不必寻人,单瞧这双手便已知何为动人。 两人身前铺开的画里,正躺着个穿鲜红衣裳的绝色美女。这美人肌肤如玉,体态妖娆,容貌还未画就,但灵韵已作出几分。狄青麟见她再无甚动作,便继续在画上添起笔来。片刻后,他悬腕停笔,神态冷漠的凝注画上,画中美人五官仍是空白,但双手极美,十指白皙如雪,涂着未干的殷红蔻丹。 黄珊嫣然笑问:“这女孩子我见过,是不是死在你车上的那个?” 狄青麟淡淡的“嗯”了声。 黄珊道:“你干什么不画她的脸?她死的丑便不画?” 狄青麟仍悬腕执笔,但缓缓又将笔放下:“不,她的脸才是最动人之处,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画。” 黄珊似是歪头想了想,忽而双手攀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悄声问:“我知道了。你画的人都是你杀过的人。” 狄青麟不说话,但他苍白的唇角微微弯,指尖轻轻摩挲了她手背下,触即离。他思考了下,用种平淡但又似乎认真的口吻与她叙述:“她是我第次用手杀死的人。通常我会用刀。所以,她死的很慢,很痛苦,不像之前的人那么安详。”他的右手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味什么,“用刀杀人就好像水中斩月,那是颤间的迷醉,但思思的死,就好像灯熄了,倏尔涌出股烟气,又忽的袅袅散了……” 他病态苍白的英俊面孔上显出了丝明显的高兴意味,叹息般的继续说:“我掐住她的脖子,我的手中溢出了那缕烟。那种接近死亡的感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明白么,珊珊?” 黄珊躺在他肩怀里想了想,认真问:“三哥,我好看还是思思好看?” 狄青麟的兴致丝毫没受影响,他盯住她的脸容,真诚的淡淡说:“你死时定很美,会令人终生难忘。” 黄珊素知他是个人品风流的变态,听到这样的话也只当是赞美,她对狄青麟的价值观虽能理解,但毫无兴趣。她杀人并没有什么哲学的缘由,只是为了恨,等杀的了,就变成麻木的冷酷,同切菜砍瓜也没什么区别。 但至始至终,也没有什么快乐可言。 于是黄珊又想了想,最终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怅然的喃喃道:“三哥要是只喜欢看别人死掉的样子,那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喜欢我了。” 狄青麟微笑了下,冷冷淡淡的表情缓缓波动着:“怎么会。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脉和柔的鼻息,简直催人欲醉。 黄珊听了便有分开心:“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就算三哥真的死了,我也会把你烧成灰,带在身边。” 狄青麟的表情仍带着初春冰消雪融般的微笑,黄珊的侧脸贴在他胸前的衣衫上,声音轻快又偏执:“你除了我,不会再见到任何人了。我们两个永远在起。” 第二天,黄珊烧了他所有的画,只给他留了几盆盆栽。她不允许狄青麟再回忆任何跟过去有关的事情,这方寸之间的院落里,她要他把切心神都耗费在跟她周旋和忍受煎熬之中。过去,没有过去了,从今往后只有黄珊,不管是爱是恨,都只有黄珊。 狄青麟就像条蛇样,极尽蛰伏之能事,他不仅没疯,甚至连失态都没有丝,也许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狄青麟有朝日竟能这么落魄,这么隐忍。当又次被暗无天日的锁在厢房个月后,他再见到黄珊时还坐在桌前笑了下。 门窗外的厚木板已经拆卸下来,丝丝缕缕的阳光透纱而入,狄青麟心中静静的算了算,如今大约有五月了?来兰州城时他路昏睡,就此便开了个坏头,再数不清时日了。九公主似乎跟他样身怀洁癖,年四季只有白衣上身,翩然推门而入的模样尽态极妍,应当得起人间绝色四字,纵使狄青麟对美/色向来只当欢场风月,并不走心,也是欣然承认这点。她怀中斜抱幅卷轴,高兴的娇声叫道:“表哥,从今天起,你给我画小像,好不好?” 狄青麟对她无有不应,立时便画给她。他这个月已被饥饿折磨的形销骨立,执笔却依然很稳,笔画的描摹,个把时辰的功夫便作出幅水墨人像来。画没着色,但笔下流转自如,仿佛在心中过了无数遍般,将画中少女勾勒的神韵入骨。那少女坐在方亭中,背对水榭楼台,身绕满园金菊,凝波美眸于水墨中与人隔画相望,睇便欲入魂。 黄珊歪头观画,嫣然笑意如同张纸人脸般涂在她的面孔上。她看着这张画,画里是在徽州刺史府见狄青麟节,那时她刚从叠云山上下来,前日还跟白玉京起捡过花,跟他披着蓑笠,到山巅看了云。 可是白玉京呢,现在在哪儿呢。她恍然回神,四顾番后只觉仿佛胸膛中空落落的走风,然后才血淋淋疼,直让黄珊疼的痛彻心扉,这才又觉出心落回腔子里了。 她长长的轻轻的呼了口气,像是疼的怕了,这才侧过颈来,向狄青麟笑:“表哥,怎么画起这时候的事?” 狄青麟正用种极其异样的眼神望着她,像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他看看画,又看看她,良久露出丝仿佛有些孩子气的苍白微笑,认真的跟她说:“珊珊,你样子不对。” 黄珊“嗯”的疑问声,狄青麟还未回答,忽而表情滞,平静无声的吐出口血来。 …… 黄珊几乎反反复复险些饿死狄青麟好几次,这次呕血实在是脾胃败坏到极致的征兆。 狄青麟心中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动容,而黄珊也惯常不将他的病痛上心,不死就行。但她很喜欢忙前忙后照顾他的感觉,因此从春末夏初开始便掌起熬药的活儿。 狄青麟重新作起了画。他武功被废后,体质本就较常人不如,如今见面容清减,身骨萧然,平日里神色平淡至有残酷之色,又病的异常风流,让人移目艰难。他开始画起了黄珊。画的今日三笔明日两笔,并不痴迷,但时常画了笔,就在案前无声无息的枯坐半日。百余天来,几乎日日如此,但直到入秋,这画也没画完。 日午后黄珊在庭中扫黄叶,扫着扫着她傻瓜气上来,忽而扔了扫帚,蹲下去叶叶的去拾。燕子又快走了,泥炉上的药煨着文火,秋风来,满庭苦香。黄珊捡了很久,到衣襟上捧不下了,才怔然抬头,望了望几步外的白杨老树。 她起身,怀中的落叶散了地,在四周死气沉沉的铺了层金。拂了拂裙摆,她这才想起药可能都快熬干了,不由自然而然的透过树和花与东厢窗案后端坐的狄青麟四目相视,笑着柔声叫他:“三哥。” 狄青麟只看着她。他并没什么不同寻常的神情,但这百来天里,只要不是身处暗无天日之地,他总是在这样看她,目不转睛,毫无表情,既像在看具死尸,又像在看样爱物。这注视已不像样正常的注视,颇有悚然之处,但黄珊不在乎。 被狄青麟这样看着,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件好事? 黄珊自顾自的柔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月亮本来很圆,但回房后没久,雨说下就下了。淅淅沥沥了片刻,伴着惊雷,暴雨滂沱成帘。 豆黄光中,黄珊在屋中梳了会儿头发,就吹熄了灯。窗外天光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望着什么都瞧不见的铜镜,声不发的枯坐着。几丈之遥外,狄青麟安静的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雨。此前不知久,他在周遭全然漆黑之时就睡不着了。但他也不觉得如何痛苦,因为他时常不得不这样睁着眼直不睡,直至三十余天。少也有些习惯了。 他的呼吸很平稳,四肢温暖柔韧,就这样清醒之极的躺到了三。 暴雨似乎弱了,狄青麟从床上无声无息的坐了起来,掀开床褥,手指嵌进许久之前被他生生抠出来的指孔里,轻轻的将床板提出缝隙,又斜斜放落进露出的坑洞中。他仍然平稳而轻柔的呼吸着,钻进这个年以来挖出的坑道里,在坑中将上方的床褥重新拉好,最后盖上了那块床板,回身走了几步,便到了坑道的另头。 这边,是隔壁人家的西厢。 狄青麟从西厢的床板里爬出来时,照老样子,将床铺的整整齐齐。随后他缓缓的打开屋门,抄起门口的油纸伞,走进了风雨之中。但这步刚迈出,这户人家的大门吱呀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搦白衣瘦影撑伞走了进来。她走的很慢,但几步也就到了廊前。道闪电劈过惊雷,乍然白光中,黄珊雪白的腮容被倏尔照的亮。她撑着伞,淡红的菱唇弯出个浅笑,神色有些开心似的,丝毫不见阴冷,只衣带当风的盈盈立在他面前。 狄青麟听她说:“三哥,我好佩服你。” 黄珊挽着狄青麟,共撑伞走进了这户人家的西厢。 她进了屋,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将他轻轻按坐在桌旁,笑道:“吓死我了,险些把三哥弄丢了。”她这话说完,声音就有点幽幽的,“你知不知道我很怕?” 狄青麟本沉默着,此时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忽的笑出了声。笑声毫无功亏篑后的崩溃,癫狂,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反而像是跟情人开了个玩笑,笑的酥而轻,像呼出的羽毛。他笑完,叹了口气:“别怕,我不走了。” 黄珊挽着他的手臂着,半晌才喃喃的抱住他的脖颈,轻声道:“三哥太坏了。”她顺势向下弯膝,伏在他膝上。又是道闪电,窗影树影中,黄珊仰着素脸,几绺被风雨浸湿的黑发搭在颊侧,衬得肤白似雪,眼黑如墨,她这么看着狄青麟,含着丝微笑说:“三哥,我把你的腿废掉吧,以后我照顾你,你不用走路的。” 狄青麟还未对此有所反应,闪电的光已熄灭,漆黑之中他只觉得脚踝和膝盖处微微凉,黄珊絮语袅袅:“三哥的刀,我的毒药。配在起,脚筋膝骨断了也不怎么疼的。我弄完啦,三哥感觉怎么样?” 狄青麟双腿木然,已完全不能再动,他坐在椅子上,又笑了。笑声歇过,他想了想,漠然而平静的淡淡闲话:“我的刀是师父送的。许年前,天下第铸剑大师曾为万君武炼出柄剑纹如蚕丝的弑主之剑,他不愿害人,就将这柄剑毁去,做成了这把刀。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牡丹山庄用它杀了万君武。既然果真能弑主,大概如今是轮到我了。” 黄珊沉默片刻,幽幽问:“三哥,你是不是恨我?” 狄青麟道:“我怎么会恨你?我从小开始,就梦想有日能折磨你,最后亲手杀了你,那定是种至高无上的享受。如今没做到,是我输了。” 黄珊在黑暗中轻声接话:“三哥,你现在还想杀我么?” 狄青麟诚实的说:“想。” 黄珊道:“那我成全你。” 狄青麟的右手被递来那把薄如纸,清如水的刀。 雷声震,闪电惨白劈下。光如白昼中,狄青麟垂目俯视下去,黄珊仍伏在他膝前,雪白的衣襟溅染鲜血,黑眼朱唇,在与他对视的刹那间嫣然笑,美的有些可怕。 她捧住狄青麟的右手,将刀从自己心口处缓缓送了进去。 闪电连劈数道,狄青麟专注之极的盯着黄珊的眼睛,刀已经刺进了半,黄珊张张口,血沫从唇角流了下来。她的脸上丝痛苦都没有,只是眨不眨的凝视着狄青麟:“我也想慢慢的死,你是不是喜欢这样?” 狄青麟苍白的脸孔上表情微微变了,他的眼眸中露出抹奇异的光芒,手上青筋暴起。 黄珊的微笑融在声音中:“三哥,你看到我的样子了吗?……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我了?” 又道闪电乍起。 那瞬间的灿烂里,狄青麟抽手拔出那把刀,扔在了地上。黄珊胸前溅出阵血雾,似乎眼见不活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有些虚弱的抬起头,撒娇般叹了口气,用尽余力般柔柔的向他伸出双臂,狄青麟挽住她的腰肢,拥住了她。 光还在断断续续的雷声中明灭,狄青麟的手轻柔的贴在她的伤口上,鲜血从他白玉般的指尖淌下,他似乎连呼吸都屏住,用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凝视着黄珊,从眼睛落到了沾染鲜血的唇上。 暴雨声中,狄青麟苍白的嘴唇轻轻的落上去,在上面摩挲轻触了下,不知是情不自禁的亲昵,还是想吸入她的即将消散的魂魄。 “珊珊——”他最终叹息般的说。 …… 三似乎过了。暴雨声歇。 狄青麟终于死在了黄珊手里。 隔壁这户人家其实只剩口老鳏夫,被狄青麟在个月前杀了,尸首埋在了院外的泥地里。狄小侯纵使身无缚鸡之力,杀个普通人也是绰绰有余。黄珊剪下他的绺头发埋在该处,算给老头陪葬了。 天渐渐亮了,落叶不堪摧折,又是湿铺地。 黄珊转回自己那座三进宅邸里,先去东厢给狄青麟用来打掩护的盆栽树浇了浇水,又提起扫帚如往常的扫中庭,兼思白玉京。 然后她准备吃吃早点,趁天晴,出门会会情环里的大人物。 第二十三章 欲望文 第二十四章 [综武侠]离骚 作者:鼎上软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天香堂庭院深深。 湛蓝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秋风阵阵吹拂,庭院中茂密的树闪烁着金叶。不知何处有钟声在响,悠悠远远,飘过十重院落。 个白衣少女正挎着食盒走在路上。她的发鬓如堕云般乌丽,肌肤丝绵般雪白,双水波潋滟的眼眸圆睁着,透着拘谨和不安。她的步子轻的像只怯怯的小猫,头低低垂着,走过第七重繁花似锦的院落,钻进扇朱红的小门。 第八重院中浓荫如云,安静的连针落都听得清。少女仍是悄悄的踏着小路,走至屋舍之前,敲了敲门。 隔着木门,传来阵咳嗽声,个久病的声音静静传来:“进来。” 少女原本紧张不安的目光登时亮起来,她推开门,探进身向屋里瞧,瞅见卧床之人立时羞涩低眉,口中细声说:“孙堂主,我来给你送饭。” 面容枯槁的孙宾裹着厚厚的棉被,只觉她仿佛笑出抹春光,映得满室清辉。他静静回味了刻,才咳嗽着叹道:“你怎么进来的?” 黄珊莲步轻移的走进屋子,将食盒里的饭菜捡在床旁的矮桌上,抱膝坐在他榻下,仰面神色无邪的答:“我路走进来,没人拦我。”她说着,霞光晕然般的脸庞上露出丝关怀,杏眼清澈的凝注着他,“孙堂主,你……你好些了么?” 孙宾被她望的醉,但心中又沉:“……最近,葛先生见你了没有?” 黄珊点头:“他老人家每天都来看望我,蒙他相救,我心里感激的紧。”她垂下头,“我无父无母,除了葛先生和孙堂主,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孙宾不由爱怜笑,柔声低道:“怎么会。你生成这模样,倒该担心有些人关心过了头。” 黄珊的头垂的低了,喃喃说:“我长得明明很丑……” 孙宾心中思索许久,也想不出她生长在什么地方,竟将绝色美女当作丑女来养。但总归不会是个简单的地方。他斟酌片刻,正要寻机敲问,但黄珊忽而抬起头,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 孙宾不动声色,咳嗽着问:“苏苏,怎么了?”他话音未落,只见她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黄珊跑出屋去,随手扶门而立。 满园浓荫,鸟声寂静,毫无人响。孙宾在叫她,她却感觉什么都听不见,只眨不眨的望着树影半掩的那道朱红窄门,门半开着,吱呀的动了动。 阵微风吹过,个白衣人推门而来。这人腰间悬着把旧剑,回手将身后丛丛簇簇的白茶花阖门遮去,然后向她投来瞥阔别许久的微笑。 黄珊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白玉京与她对视着,漆黑的眼睛里神光如故,他望了她许久,开口说:“跟我走。” 林中积叶如云,像是铺了满地黄花。高大的白杨树拔地而起,日光投注而下,与枝桠上的秋叶盘旋成漫漫金光。 风很干,吹得人眼睛发干,表情也发干。 黄珊总不能跟白玉京在别人家院子里叙旧,她不想让别人打扰他们,于是也不再管什么情环,不去管该杀谁了,只跟他起走到这里。这不是山间,但也是片很漂亮的树林了,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可遗憾。 黄珊并肩与他走着,恍惚间感觉不管怎样都走不到尽头,就顿下身,说:“就在这里。” 白玉京停下脚步,转身与她相对。他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只静静的温存的等着她开口。 黄珊并没说话,不是因为在斟酌话语,而是反被他看住了。白玉京好像有什么古怪的魔力样,以至于他看她眼,她就把其余浑然忘了。那种浑然忘却如此不自知,等她回过神来,沉默已持续了许久,让黄珊意料之外的呆了呆。 然后她心想,原来我真爱他。可有什么用呢,她快走了,但是白玉京走不了。她这么爱他,怎么走的放心,走的甘心? 杀了他,舍不得。可不杀行么,她想到离开七种武器的后来事,怕的要惊恐了。 呆立着思索了很久,黄珊终于重新抬头盯着他,轻声细语的问:“你还来干什么?不怕死?” 白玉京沉默会,说:“你跟我说过你不时便会散功,我担心你个人会出事。” 黄珊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样活到了现在。” 白玉京低头望着她,嘴角慢慢滑出个淡淡的笑:“我知道。”他停了息,出声轻道,“但也许从今以后有我陪你,你就不必活的这么辛苦了。” 黄珊呆,仿佛觉得心化掉了,化成汪水,却又自水中生出无尽戾气,她喃喃道:”陪着我?你怎么陪?你怎么可能陪着我?”她这么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白玉京恍若未闻,只继续微笑说:“我孤身人在江湖中漂泊了十几年,杀人放火全都干过,没什么新鲜事了。跑够了,就想要回家。”他凝视着黄珊,语气闲话寻常的轻和,“我跟你说过,我本来是没有家的,什么时候有了,定告诉你。珊珊,你想去哪?今后你到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话音未落,黄珊表情阴晴变幻,怔怔说:“不,不对,你根本没法跟我在起,……你骗人。” 白玉京叹道:“我把长生剑交给你。生不离开你。我说的是真的。” 黄珊忽而肝肠尽断的厉声打断他:“你骗我!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你现在说的好听,真与我在起,早晚有天会离我而去!你们男人全都如此!你们都该死!!”她仿佛心已裂成碎片,颤抖着变声的音气说,“白玉京,我杀了你。你现在死了,你就是到死都爱我……你到死都只能爱我。” 白玉京张张口,黄珊的右手已像道白影般穿过他的胸膛。 天边声雁唳,淡入寂静的白杨林。 白玉京胸前的白衫染得片深红,血顺着黄珊的手腕淋淋的滴在地上。黄珊像是回过了神,她痴痴的呆立着,半晌抬起头对白玉京说:“你的心还在跳。”她微笑了下,但比哭还要凄冷,“你后不后悔?” 白玉京脸色如纸,但眼睛仍是黑漆漆的,倒映着深碧天光,疏云叶影,带着深静自如的动人神光。他深深轻呼了口气,目光越过黄珊,含着微笑,淡然的遥望了眼远天,片刻后又落回到黄珊身上。 他的声音仿佛要被风吹散,细微的让黄珊听不清,她靠近他,屏住呼吸,却什么都没听到。等了会儿,她便要开口去问,但话没出口,就滞在喉咙里。 白玉京的心停了。 黄珊迟疑的感受着,半晌才确信自己的触觉。她怔了片刻,下颚几乎靠在白玉京肩上,没有去看他的脸,但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白玉京在原地停立,风在间隙里吹拂起他的衣摆,又落下,像白鸟在倦飞——直到他砰然倒在了层叠的落叶上。 黄珊眨不眨的瞅着他,像是怀疑他是不是在骗人,很久后,又仰起头望天。天上树枝交缠,漫天的黄叶在风中响,黄珊感到阵目眩,不由跪坐在了地上。 她摇摇头,想要清醒些,但仍是片目眩。 树林那么深,让人看不清尽头,忽而阵大风卷来,鼓噪起满地黄叶拂了她身,黄珊伸手去握住白玉京的手,不知怎么有些怕风会把他吹走。落叶飘飞,又荡在地上滚卷,不知会去哪里。 寂静中,个久违的冰冷声音在她脑海里忽然响起:“力量足够,是否进入下轮回。” 黄珊痴痴的回过神,混沌的想了会儿,问:“我才杀了六个人。” 声音道:“你杀了你爱的人,力量会出倍。” 黄珊有些糊涂,又问:“你怎么没下命令让我必须杀了白玉京呢?当初在倚天屠龙记时,可不是这样。” 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早晚会自己杀了他。” 是这样么?黄珊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她又坐了会儿,就跪着挖起了土,直挖出个深深的坑,将白玉京埋了起来。 做完这个,她起身,回头走出树林。 风停了,积叶软而深,黄珊踩着它们,步子越迈越慢,她艰难的走了会儿,直到步迈出后再无余力的软倒在了地上。衣襟上的血迹又抢入她的眼帘,她知道是白玉京的血。 从此以后,她在路上走,不管走在天南海北,都再也遇不到他了。他的眉眼,他的笑,他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了。 世上,再没有白玉京了。 黄珊终于被阵迟来的剧痛淹没了。 她按在地上的手疼的痉挛,却说不上到底哪里在疼。比疼还疼,疼的让人生不如死。她慌张的回过头,却不起来,只好拖着身体爬回白玉京埋骨之处,拼命的将土挖开。她的手总是那么美,纵使挖的鲜血淋漓也会瞬间被力量修复的完好如初,不知过了久,她总算挖到他的衣角,又慌慌张张的将他脸庞躯体上的泥土轻柔的拂开。 白玉京宁静的闭目躺在泥土里,发鬓漆黑,眉睫如羽毛般落在雪白的脸庞上,看上去有种生时未曾被留意的清雅秀气。 黄珊推推他的肩,叫他:“白玉京。”她商量般娇声轻道,“你睁开眼看看我。” 白玉京不理她。她又推推他,但怎么推也没用,便又改变策略,温柔的躺在他身边抱住他,喃喃说:“你睁开眼看看我,跟我说说话……”她躺着躺着,觉得侧脸片湿冷,抬手抹,摸到淋漓的血。 黄珊望着这血,终于想喊又喊不出声的嘶鸣了声。她揽住他的肩,把他死死抱在怀里,浑身颤抖的抽噎,想要他重新活过来。 白玉京动也不动。 碧空中又飞过行雁。 黄珊将白玉京的尸身烧成了灰,装进盒子里。三个月后,她到了徽州,走去了叠云山。 十二月,落雪了。薄雪如屑,落在后山的山路上,青苔石渗出湿意,古树枯枝夹杂松色,浮在云间。黄珊步步拾阶而上,不知走了久,终绕上半山。不远处两座茅屋并肩而建,柴扉外堆着几叠山雪,棵高大的桂树静静伫立在院落中。桂叶落尽,白雪堆满枝头,恍惚若树新花。 黄珊身素衣,悄立远处看了看。片刻后,她循着山溪声,顺着溪流踩石而下,路走到尽头。 大湖之上,又是堕金乌。 浮雪映水,霞光漫天。断崖隔山,青松挂金,万物仿佛都蒸腾在片熊熊烈火之中。黄珊手轻抚着腰间的长生剑,手捧着小盒中的遗骨灰烬,苍白的脸上终于微微浮起个笑容。 她看了会儿日落,出神般想到什么,在地上挑拣起片狭长的黄叶,缓缓凑到唇边吹了个小调。 曲罢,她步步踏进了湖水中。 沉日如火,落遍群山。山树被朦胧黄昏笼住,水光金晕熹微,推着黄珊飘向湖心,向瀑布崖头而去。 流瀑陷落,水声涳鸿。黄珊离断崖愈来愈近,霞光也愈来愈浓,她不由微微闭了闭眼,放开了手中的盒子。 先她步,白玉京随万顷流水落下山渊。 黄珊笑了下,正要问他好不好看,下刻却感到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跌在地黄土中。 她四下望,只见周遭荒原莽莽,座座壁断垣残的老旧村舍稀疏零落在不远之外,黑烟残起,寂静如死。 远处,巍峨群山模糊矗立在烈日之中。 黄珊猛的摸摸腰间,长生剑还在。 声音在她脑海中毫无感情的说:“轮回三度,英雄。” ——七种武器完—— 第二十四章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