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结发》 第1章 惊梦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章 惊梦 发出声渗人的吱呀声后,铁门打开了。 微微抬起头,肩膀便被死死摁了回去,我冷笑声,任由他们将我抬下地道。 阴冷的地道向下蜿蜒,两壁点着几盏油灯,幽暗灯火飘降下来,拉长扭曲的影子如同无面的恶鬼,紧跟其后。前面抬着担架的上官云十分谨慎,脚下步子越来越慢,拐过几个弯后,眼前豁然亮。梅香隐隐透风来。 山石堆叠,亭台楼阁,方湖水如镜镶嵌在园中,推窗便可得见潋滟清波,几座浮桥搭在水面,欹欹斜斜地接着对面片开得云霞般的红梅,都望不见边际。 我心口颤,又是这天,又是这天! 身后传来任盈盈与令狐冲调笑声,女子娇娇悄悄,声音柔软,却在与情郎商量要将从小将她养大的东方不败杀死,将这园子占为己有。我冷笑,不动声色将握紧的拳头藏进袖中,指挥着上官云绕过假山,沿着条曲折的彩石甬道往前。 行走到湖边,我猝然发力滚下担架,背后传来声叱咤:“杨莲亭!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刀剑已裹着凛凛寒气破空而来,我恍若未觉,只味拖着两条血肉模糊的断腿拼尽全力向前爬,伸手去够藏在石头下的机关。 救他。 救他,救他,无论如何,这次定不能害死他! 眼前幕幕血腥如炼狱的记忆杂乱地闪现在面前,我仿佛又见到两把长剑穿透那身红衣的人,利刃破开单薄的背脊,刺出前胸,殷红的血喷涌泼溅在门和窗上,的淌在地上,汇成股红流,缓缓流向我的脚底。 不要,不要,我厉声大叫着想接住他。 脚踏空。 我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时间我甚至无法分辨自己身处何处,只是下意识将手伸进枕下,直到指尖触碰到抹金属的冰凉,我狂跳的心脏才渐渐归于平静。 那把匕首还在。 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底下,崭新锋利,没有染血。 我抽回了手,看了眼窗外,几束微白的光从结了冰花的窗挤进来,还早得很。十年的仆役生涯令我每日都在这刻准时醒来,即使日后我骗来权势再也无需早起,却依然无法安枕而卧。天很冷,我呆呆地窝在厚重的棉被下怎么也不想动弹。 这期间我什么也没有想,脑子里空空的,还没回过劲来。 这是间我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我还是黑木崖上名低贱杂役时,曾在此处居住了十年。屋子四方形,沿着墙砌了条通铺,我睡在角落,头上正对着漏风的窗。窗上钉着旧得发黄的粗布帘子,菱格的窗扇关也关不紧,窗缝里塞了好些秸秆才隔绝了严寒的天气。角落里堆放着大大的衣箱,衣箱的漆都掉光了,锁头也坏了,上头叠放着些杂物。除此之外,屋里只有张老旧斑驳的木桌,上面放着木制灯台和茶壶。 我揉着眼,又抱着被子呆坐了刻钟,才把枕下的匕首拿出来,揣进怀中贴身藏好,然后慢吞吞掀被下床。 身边还睡着好几个人,鼾声四起,我稍微打量了下,他们都有些面熟,有几个我还记得名字,的却没有什么印象了。 把被子叠好,穿上杂役的灰色短袄、棉裤,勒好腰带,我从底下拖出只木盆,推门出去。院里有口井,我随便打了些冷水洗脸,拢了拢头乱发。微微晃动的水面上映出张苍白而无精打采的脸庞,布满血丝的眼中还有丝惊魂未定。 我捏了捏自己没什么肉的脸,挤出各种怪异表情,嘴角的酒窝随之若隐若现。平静下来后,我又陷入了长久的迷惑中。 这是惨死在东方不败绣房里的我,回到十七岁的第十天。 “阿杨,你最近起得真早。” 身后传来个夹着哈欠的声音,是和我同批加入神教的朱寒,我没有回头只是嗯了声,慢慢把木盆里的水倒掉。他走到我身边,把小桶抛下井中,晃了晃,打了半桶水,很快地洗完了脸,然后他招呼我:“起去伙房吧?” 天空微白泛青,还不到干活的时间,大部分人都没有起,包括管事。我抬头看了看朱寒,他年纪比我大点,身材壮实,有张端正的脸,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他的意思我懂,我们起得早,赶在他人起来之前生火做饭,可以给管事留下个好印象。 我笑了笑,跟着他去了。 这种讨好的事我上辈子做得比他为积极顺手,而今我随他同去,只想趁其他人还在睡,吃口热粥,却不再有阿谀奉承的心思。我不想再奴颜屈膝地讨好任何人,不想再不择手段地谋权图利。这几天我想了很,我想,老天爷之所以会让我这样肮脏不堪的人重活世,大概是要我还债吧。 我自认是个小人,也得罪了很人,但我心里觉得亏欠的只有个。 想到这,我眼前晃过个模糊的人影。我停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十几天我仍在次次梦见我失去了他,我梦见他浑身是血地扑倒在我怀里,尚带余温的血将我整个人都浸透了,他满脸血污,还有团团的胭脂,只剩下那双乌黑温柔的眼眸,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他住的那个花园,只有我知道入口,也只有我有铁门的钥匙。我锁了他三年,沉迷于酒色利欲中,很少去看他,他个人在那个园子里孤孤单单地等我,见了我也只有温柔爱意,可我却带着任我行去杀他。 而他重伤濒死之际,还在苦苦哀求任我行绕我命。 “阿杨?你发什么呆呢?快点进来帮把手!” 朱寒已走进伙房,回头看到我呆呆地在小径外,不由出声催促。 我终于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痛楚,追上去。 人总要狠狠跌了,才知道痛,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不管我如今是不是在梦里,不管这梦什么时候醒,我都得爬起来,好好地当回人。 我蹲在灶膛边拉风箱,朱寒淘米、煮粥、蒸馒头。伙房里很快升起白雾,四周弥漫着米饭与馒头微甜的暖香气。我的脸被柴火烤得发烫,额头也沁出点汗来。外头已经有些喧闹声了,大概人都起来了,朱寒嘟囔着加快了动作,将管事的那份单独盛了出来。他低头瞅了我眼,说:“那我送过去了。” 不等我回答,他似乎怕我会和他抢邀功的机会,连忙走了。我望了他的背影很久,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为了往上爬,费劲了心机。 到头来,却还是场空。 朱寒走后,其他人也进来吃早饭,杂役干得都是粗活累活,天两顿,根本吃不饱,何况人粥少,来晚了可能还没得吃,想到这,我赶紧给自己盛了碗粥,霸占两个大馒头,也不管烫舌不烫舌,匆匆吃下肚便是。 等我吃完饭,朱寒还是没回来,我不打算等他,自己提了笤帚簸箕去干活。十二月的天,呵气成冰,我缩头耸肩地走在寒风里,个台阶个台阶地扫过去,清晨的阳光打在肩上,点热度都没有。 扫完了几位堂主和长老的院子,我又回来挑水、烧水、劈柴,给我负责的几个院子送去。这样的粗活,我自从当上总管,已经好久没干了,但并不觉得生疏。大概是这具年轻了十岁的身体干惯了的缘故。 等活都干得差不了,我坐在边休息时,朱寒终于出现了。真是会偷懒。我心里不悦,淡淡地瞥他眼,就转回头来。他面带忧色又有点喜色,但我懒得去问。黑木崖上的事,我知道得比他,又何须问呢? “阿杨……”他坐在我身边,有点欲言又止。 我回想了下,这时候东方不败夺得教主之位已有五六年,这五六年,他大刀阔斧地整顿教内事务,神教壮大不少,任我行乖乖在西湖下压着,任盈盈还是个小女娃,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大事情,于是就放松心情,等朱寒往下说。 “你能借我点银两吗?”他终于开口。 得,我就知道没好事。我转头看向他:“你的月钱这么快用光了?” “不是,你就借我点吧,”他眼神有些闪躲,“我有急事,好阿杨,你借我点就好,两,就两银子!” “两?”这可是我整个月的苦力钱,我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犹犹豫豫地咬着下唇。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借你的。” 沉默了好会儿,他妥协了,低声说:“刘管事跟我说,外头不太平,外派的教众死伤不少,最近人手就有点不够…我…我想跟外院那些侍卫学些拳脚,要用钱笼络他们。” 我瞬间明白了,怪不得他不愿说,怕是担心我跟他抢名额,我低头,心里却有点恍惚。上辈子我也是这样,省吃俭用把月钱攒起来去贿赂那些侍卫和管事,学了点简单的拳脚,走后门成了名外院侍卫。 说得好听是侍卫,其实就是个看大门的,毕竟毫无内力,武功低微,根本做不了什么,但也不是每个花了钱的人都能当上侍卫,能往上爬这么点,就几乎让那时的我倾家荡产了。后来我看了两年的大门,也经营了两年,把几个侍卫长都哄得眉开眼笑,这才碰到了个机会能够进入内院,然后才在机缘巧合下,被东方不败带到身边做事…… “阿杨,算我求你了,你就借我吧,到时我学了就回来教你,咱们可以省好钱!”朱寒见我直怔怔不语,急得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了他会儿,解下了开荷包,把两块碎银子都交给了朱寒,只给自己留下点铜板。 朱寒呆了呆,有点不敢相信我那么大方。毕竟在我重生回来之前,和他是类人。我们俩都不想被人瞧不起,不想再过贫寒清苦的生活,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得高,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通通踩在脚下,我的野心并不亚于他。 “出了头别忘了请我喝酒。”我拍拍他的肩,挑着扁担离开了。 朱寒不会明白现在的我,经历过生死,我再也不想拼命挤到东方不败身边去了,再也不想当什么破总管,我在他身边总是个拖累,我不想再害他了。只要没有我瞎搅和,谁能赢得了他呢?就让切顺其自然吧,就算终其生都是个小杂役又如何?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守着他就好,然后为他通风报信,不让那些人害了他。 我下意识去摸藏起的匕首,铁器硬邦邦的触感让我安心。 第1章 惊梦 欲望文 第2章 算计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2章 算计 我歇了阿谀奉承的心思,杂役的生活就变得很简单,天两顿饭,早起,干活,休息,干活,睡觉。这样单纯的日子竟让我十分平静,点也没有厌倦。但我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太久,果然,这天挑完水,朱寒就跑过来喊我:“阿杨,管事叫我们都回去!” 我们俩总是起干活的,但最近都是我在干,他每天补偿我十二文钱,然后偷偷躲着练习拳法。我看他那绣花枕头般的招式不禁摇头,那些侍卫拿了他的钱根本没有认真教导他,这样的拳法就算练个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其实我还记得东方不败教我的剑法和内功,当年他花了大心思帮我打通经脉,又教我武功,但我学武太晚,进展不大,很快就放弃了。 我每天晚上会在他们睡着后盘腿运功个时辰,但不打算把这个告诉朱寒,我从来没把他当做朋友,我想他也样。 “出了什么事?”我挑着空水桶走在他身边。 他四顾了下,才悄声道:“今天去给教主送饭的人又死了。” 我默然,不知说什么好。东方不败是从十天前开始闭关练功的,他不相信任何人,闭关时又最忌人打扰,若是武功高强之人要偷袭,后果十分严重。所以每日为他送饭的重任都由完全不会武功的下等杂役担当,本来这也算件能露脸的好差事,开始大伙都争着抢着去,但没过两天,就没人敢去了。 他练了《葵花宝典》后,性情大变,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只要有人毛手毛脚惹他不高兴了,就是根银针伺候。他闭关十天,就死了十个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再也没人敢接近他,之后的日子,他永远都是个人。 回到小院,刘管事手下的二十几个杂役都在院子里着,朱寒拉着我悄悄在最后面去。大伙都低着头,惴惴不安。刘管事背手在前头,目光沉沉地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脸色很不好看。 “都没人愿意去?” 没人回答。 刘管事火了,拍桌:“那就抽签,抽到谁就谁去!” 签筒子很快准备好,二十几个人愁眉苦脸地排着队去抽,我随手拿了根,没有字,朱寒凑过来,挥了挥手上的签子,也松口气:“好险啊。” 然后就见边有个杂役脸色变得惨白,噗通下跪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有和他交好的人同情地围了上去安慰,其实眼中都十分庆幸,我和朱寒对视了眼,不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各自转身离开,他忙着练拳,我还有活要干。 忙活了下午后,我在寒冬腊月的天都逼出了身汗,闻了闻有点臭,便打了桶冷水去洗澡。我们这二十几个杂役主要给长老和堂主打杂,负责洒扫和烧水,有时还会负责教主那个院子的杂事,于是管事都要求我们身上得整整洁洁、干干净净,不许有怪味异味,所以到冬夏两季就很遭罪。 我咬了咬牙,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兜头桶冷水浇下来,皮肤上瞬间滋滋冒起了白烟,抖着手用胰子和粗布拼命擦身,然后忙冲回了屋子,换上干净的中衣,披上袄子,坐在炭炉盆边上烘干湿发。 没会子,便又是几个人如临大赦般闯了进来,急火火地把人往衣服里套,冻得手都伸不直,盘扣也扣得七零八落。我往边上挪了挪,五六人齐围了炉子,被那暖洋洋的热气扑,都好似在鬼门关前捡回条命地长呼口气。 然后不知是谁先发现的,中午抽中签的那个杂役没有回来。 于是大伙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还有个人低低地哭起来,没有人再说话,耳边除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便只有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炭不时蹦出声响,令人心都酸起来。 无权无势的话,性命就文不值,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前世,我就是深深体会到这点,才会拼了命想要摆脱蝼蚁般可怜的命运。 我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胸口,摸却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已是换了衣裳。再往旁边看去,个个都是灰布衣,人人个模样,同暗红色的火光混在处,连面孔也难以辨清。 晚上七八个人挤在通铺上睡,盖着冻得像铁的被衾,没人能睡着,都想着明儿不知轮到谁送死,我被吵得也辗转反侧,身下烂掉的草席跟着发出沙沙响。 睁开眼望着蛛丝满布的屋顶,就这么想起了前生的事,想起那个临窗看雨的男人,想起他袭红衣,坐在春三月的梨花树下低头绣手帕,风吹来,团花似锦的枝头晃动起来,像是下起场泛着冷香的雪,纷纷扬扬。 前尘往事,如流水柔柔铺开,幅幅幕幕,真真切切,好似就在眼前,我也很诧异,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竟记得那样仔细。 可最后,我的眼前又是男人惨死于剑下的情形,心口便有些揪着疼。 我闭了闭眼,蜷起身子翻了个身。 第二天大早,饭先不忙吃,把脸抹抹干净,在院子里列队好——抽签。 二十几个大男人,按高矮排成了两队,个个往前挪动。刘管事手里捏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目光凌厉地从个个人身上移过去,看到两腿发抖走不动的二话不说便照着腿弯狠狠抽下:“磨磨蹭蹭干什么?真怕死就别惹老子不痛快,群脓包!” 我和朱寒排在尾巴上,在我后面的几个直哆哆嗦嗦地念阿弥陀佛,没会儿,西天神佛全都被他求了个遍,连土地公和门神都没放过。我听得有点好笑,转头去看朱寒,发现他的脸也有些白,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他注意到我带笑的脸,目光有些古怪:“阿杨,你不怕吗?” 我摸了摸鼻子,心说有什么可怕的,东方不败那个人其实再心软不过了。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便耸耸肩:“又不定能抽中,抽中也没什么,送个饭而已,最坏也就是死,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朱寒很不能理解,沉默地瞅了我好久才转过头。 他大概觉得我变了很,以前我可是比谁都惜命,的确,前世我拿出了所有积蓄贿赂了刘管事,他在签子上做了记号,我压根不用操心。而今的我依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支撑我走下去的不再是功名利禄,而是那双温润清亮的眼睛。 朱寒抽完轮到了我,我刚伸手摸了根,还未来得及看,忽然就被拽了把。转头看,是脸色惨白满眼慌乱的朱寒,我刚想张口问他做什么,他突然抢过了我手中的签子,飞快地将他自己的那根塞进我手里,不等我反应,他颤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跑。 低头看,雕刻着日月的竹签上写着个鲜红的“中”,我下意识抬头去寻找朱寒的身影,他藏在人群中,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我没有料到会被他算计,所以愣了下。或许是我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又或许是前世这样的事遇到得了,早已练就了身铜皮铁骨,心里倒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有些麻木,还有些遗憾——我本来觉得朱寒还算是个人才,将来成了侍卫进入内院也极有可能,若是要为东方不败探听什么消息,这人或许可以用。但今日来看,此人的品行比我还不如,十分不可信,以后也不必虚与委蛇了。 我呲了呲牙,可惜了我那两块银子。 “抽中的是谁!出来!”刘管事翘腿坐在太师椅上,厉声发问。 我没吭声,又看了朱寒眼,他见我这幅样子,有些慌乱,连忙伸手代答:“回刘管事的话,是杨莲亭抽中了!” 无数目光向我投射而来,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松口气的,我不慌不忙地扫视了遍,朱寒转头避开了。我冷冷地盯着他,只觉人心果然凉薄。忽然又想到那人,或许这辈子能白白剜出颗心给我,为我放弃自尊、自毁前程,为我生死不顾、笑饮砒霜的人,只有他个了吧。 想到这,我心头热,本想戳穿朱寒的念头消失了,我把将手抬起亮出那支带字的竹签,扬声道:“管事,的确是我抽中了!” 刘管事摆摆手道:“那便免了你今日的活,先去给教主送早食吧。” 他看向我的眼神让我受不了,简直像是在看个已死的人,满是怜悯。再看看其他人,也大同小异,他们都不觉得我能够再回来,或许已有人在盘算要瓜分我房里的包袱了。 我无法告诉他们我点也不觉得死期将近,反而满心雀跃,如果说了,这些人只会觉得我是个疯子。没关系,他们不需要明白那些,只有我记得那人眼底的温柔就好。 于是我只是低头,恭谨地拱手施礼:“是。” 第2章 算计 欲望文 第3章 相见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3章 相见 抽完签不久,天暗了下来,铅云低垂,雪末子四下飞旋,下起了雪。 大伙都去干活了,朱寒离开时看了我眼,神色复杂,我回想了下东方不败生气时的眼神,向他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居然吓得哆嗦了下,踉跄着奔逃出去。 我冷哼声,跟着刘管事进了屋。 因为教主的吃食都由内院负责,而内院是不允许外人出入的,所以饭菜还需要内院的人送来,之后再由我送去,麻烦至极。 刘管事正絮絮叨叨地嘱咐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嘴上应得乖巧,其实左耳听右耳出,东方不败的喜好厌恶,我比谁都了解,毕竟我短短的生,几乎都与他相关。他的颦笑我都记得,只是我太贪心,太不知足,才会…… 我低头苦笑,不愿再想。 过了会儿,个窈窕的影子撑着紫竹伞,提着三层食盒,从风雪中走来。女子玉簪乌髻,紫衫罗裙,虽已二十七八的模样,却生得副极美的俏丽面孔,只见她足尖轻点,便如蝴蝶翩迁掠入院中。 刘管事匆匆忙忙迎出去,面请安,脸上堆满逢迎的笑,面高声道:“素芸姑娘来了,这么冷的天,还劳烦您走趟,快进来喝杯茶!”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怔住了,我在屋内望着外面那个紫衣女子,没有出去。 “谢刘管事的好意,只是我还有些累赘事要做,就不进去了。”素芸将食盒递给刘管事,柔柔地说,“还是快叫人将早食送去吧,莫要耽搁了才是。” “是是是,我们马上送去。” 她冲刘管事微微笑,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她是内院里最有地位的婢女,在东方不败还是副教主时便跟着伺候了,我望着她苗条纤细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依然是那样柔情似水的模样,即使面对着贫贱的杂役也从未有不耐烦,从不摆架子,不管是做什么,不管是面对谁,她都能这么面面俱到,讨人喜欢。其实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眼中根本毫无笑意,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从未变化过。 可是前世的自己早已溺死在她那伪装的温婉下,岂知她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根本看不上我这种从杂役爬上来的人,我是那么蠢,点也没察觉她虚情假意下的心机算计,上赶着当了她过河的棋子……呵,真是活该。 刘管事进来了,我从他手中接过食盒,低头行礼,掩饰掉眼底的情绪。 等出了刘管事的屋子,我才偷偷摸摸掀开了食盒看看菜色,见里面的大鱼大肉大补汤,我捂住了脸——怪不得每个送饭菜的都会被东方不败戳死了。 他最讨厌腥膻油腻之物,但又不喜旁人窥伺他的心思,所以从不透露自己的喜好,即便是我前世刻意讨好,处处留意,也花了四五年才摸清他的脾性。 亏我生了个心眼,大早让他吃这个不是找死吗?即便闭关练功也不至于要滋补到这地步吧,又不是坐月子。瞧瞧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掀开其中个小盅的盖子,看到里头的红枣枸杞党参乌鸡汤,不由嘴角抽搐。 连日来吃这些东西,他定吃不好,心情必然糟糕透顶,他心情不好,那我必然是死路条。思及此,我毫不犹豫折回伙房,撸起袖子动手准备些清爽可口的早食。 下人的伙房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我只好把目光再次投向那食盒。想了想,挑了小盅猪骨汤,仔细撇干净油,再把食盒里的米饭与猪骨汤倒入锅中,待米饭与骨汤交融沸腾后,我捞起鱼汤里的鱼片,剔骨切丝去腥,撒入锅中,硬生生弄出锅鱼丝肉粥来。 往外看了看天色,再磨蹭下去错过了饭点,估计也得死。我连忙把粥盛出来,又从角落的坛子里舀了几勺酱瓜菜和酸腌笋丝,急哄哄往后山去。 东方不败闭关练功的地方在后山间石室之中。百年前场地动将这座山分为二,条宽约百丈的断崖横亘其间,底下是看不到尽头的万丈深渊,那石室就嵌在陡峭崎岖的崖壁之中,唯的通道是座摇摇晃晃的吊桥。 我战战兢兢地走在这藤条编成的吊桥上,说实话我有些畏高,以前都是东方不败用轻功带我过去,我眼闭睁就到了,哪像现在步挪,实在受罪。 大风在耳边呼啸,雪几次迷了我的眼,整整刻钟,心里不停地想着就快见到他了,就要见到他了,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终于来到石室门口,我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习惯性去摸岩壁上的开门机关,手刚刚碰到的霎,我猛地惊,立刻出了背冷汗。 如何开启石室,许年后东方不败才将这个秘密告诉我,如今只有他人知晓,若我真的打开了,只怕迎接我的便是根银针。 长吁口气后,我恭恭敬敬地躬身长拜:“教主,小人给您送饭来了。” 片寂静。 我不敢大意,依然保持着垂首躬身的姿态,等了好长会儿,只听见里头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却没有别的动静了。我也不敢挪动,只将头越埋越低,心想是不是来晚了,惹他生气了?越发不安的心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后背又逼出了身腻腻的冷汗。 不知过了久,里头终于传来个略嫌清冷的嗓音。 “进来。” 机关启动,石门缓缓推起,我低眉敛目地拎着食盒入内,依然是微微屈身,低头,目不斜视,轻手轻脚。石室有内外两室,垂落的竹帘将两室分开。内室狭小,陈设十分简单,除了桌椅石床,并无余的物品。外室瞧着空无物,实则四面墙上其实还有许密阁,里头存储着丹药与杀人机关。 我伸手撩开竹帘,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低垂的视线能瞥见石床上抹红色的衣角,时间竟令我心乱如麻。不敢再看,抖着手将那碗肉粥、两碟小菜与碗筷摆出,其余的都还放在里头。做好这切,我倒退了十步,退出内室,候立在角落。 石室内宽敞又安静,因下了雪,光线越发昏暗,石室内点了灯,六盏琉璃八角壁灯悬挂在墙上,暖暖的灯火微微晃动,我盯着竹帘下透出的那点点影子,心尖莫名酸涩。 里面安静了很久,才传来点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我偷偷抬眼去瞧,竹帘上映出抹颀长挺拔的身影,无法窥得容颜,我呆呆地望着男人不甚清晰的侧影,分明仅隔着层薄薄的竹帘,却像隔着无穷无尽的时光,无论如何泅渡,也不能相逢。 寒冷的风灌进后领,让人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我个激灵,纷杂不定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默默收回了视线,我低头盯着他的影子出神。 那次是什么时候呢?好似是我跟在东方不败身边第四年。 我已成了所谓的大总管,趾高气扬从外边办事回来,想起很久没去那个花园,犹豫了好久,人已经在铁门外。终于还是去找他。 刚走近,就见他拥着粉衣,懒懒地在檐下,身子斜斜倚靠在雕花的柱子上,伸出手去接从檐下滑落的雨水。 深庭寂寂,缠绵缱绻的春光笼在朦胧雨雾里,凉风动衣袂,连袖间都似沾上清寒梅香。 他眉间挂着上位者特有的漠然与疏离,却又不令人觉得冰冷,柳丝千缕,飞絮沾濡,他似觉得痒,皱了皱鼻子。 难道见他露出孩子气的面,我轻笑了声。 他听见了声响,转过头,清冷的眸子像被烟雨涤净,晕开温煦的笑意:“莲弟。” 那刻我竟被他目光烫到,慌忙别开眼睛。 他似乎被我下意识躲闪的眼神伤到,也有些苦涩地偏过头。 那几年,我已经很少很少去看他。 不知沉默了久,他忽而开口:“四年了啊……” 我抬眸,他凝望着我的目光柔软下来,轻轻的话语似揉入雨里,声声敲得人心口直跳,“莲弟,人立于世,长路漫漫,过了个四年,也还会有许许个四年……莲弟,以后都留在我身边吧。” 我时愣住,不知如何对答,低头良久,只有沉默。 忍不住抬眼看他,他似乎并未想过要我的回答,又或是早已明白我的回答,只是冲我勉强笑。我从不知道有人的笑容会这样苦涩。 不知是不是脑筋打了结,我闷闷地回了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他有些高兴了,即使是那么敷衍模糊的回答,他都会感到高兴。 心有些酸,我伸手去牵他的手,他轻轻地回握我。 “那就说好了啊。”他低眸浅笑,浓妆艳抹也掩不掉眉目间的温情脉脉。 可惜,就连这样敷衍了之的誓约,也是注定要被斩断的。 从我带着任我行踏入了他的绣房之后——从那之后,那之后,我与他之间便横了道万丈深渊,里头是望不尽抹不去的生死天堑,是欺瞒与背叛划下的血海深仇。 石室内的灯光暗了暗,我的视线里便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耳边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好似也这么远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里滴滴答答的雨声,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 “撤下吧。” 声冷冷的命令,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是。” 我低头进去收拾。桌上的肉粥用光了,酱瓜菜动了两筷子,笋丝去了大半。我记在心中,将碗筷收入食盒中,向东方不败行过礼后,我倒退离去,就要退出内室时,我壮着胆子抬眼看,正巧撞上双黑漆漆的眼眸,没有丝温情,冰冷如寒铁。 心像被谁狠狠攥了把,我连忙垂下目光,又弯了弯腰,才逃般出去。 被外头刺骨的寒风扑,四肢发僵,我连头脑也浑浑噩噩起来。茫然地抬头望天,鹅毛大雪飘飘洒洒,随风散落在这冰冷的天地间。 我忽然意识到,石室里的那人只是那天下第的神教教主,并不是我记忆里的东方。 那个会在我身旁低头浅笑的男人,已经被我害死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他毫无声息地倒在血泊里,我挣扎着爬到他身边去,可指尖刚刚触及他的衣角,他的尸体就被任我行脚踢开。 令人绝望的裂帛声有如把尖利的刀子,从胸腔直刺而入,贯穿心肺。 我不敢再想,捂住胸口跌跌撞撞,有点喘不过气。 不知这世上有没有种筛子,能将深埋于心的记忆找出来,筛除所有不堪回顾的苦痛、苦思、苦离别,仅留不忍忘怀的相知、相许、两心相悦。 然后裂开的心再不会痛,再不会夜不能寐。 第3章 相见 欲望文 第4章 祭奠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4章 祭奠 提着食盒回到小院,路上风雪凄迷,冻得我整个人抖得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我今日不用干活,只需傍晚再去后山送次饭就行。重活世后从没有歇过日,我十分珍惜这半日清闲,即便天气不好,我也打算下趟黑木崖,买点东西。 走回小院的路上遇见了同屋的熟人,我冲他们笑算是打了招呼,他们看我的眼神却跟见了鬼似的,连刘管事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眯眼打量我许久,还背手围着我转了两圈,我这才了解到,我竟是第个全须全尾、毫发无伤从后山回来的人。 “你小子不错,”最后刘管事拍拍我的肩,“以后这差事就交给你了。” 我自然不敢推辞,立马保证好好干,然后就趁机向刘管事讨了下山的令牌。他终于把烫手山芋抛了出去,心情大悦,自然也大方,没有问就同意了。 我回屋在外头加了件棉背心,戴了毛帽子,又翻出条灰扑扑的脖套把自个圈圈裹得严严实实,就剩下两鼻孔两眼露在外头。 在屋里坐了大半个时辰,见雪小了不少,我揣好了令牌,把手戳进袖筒子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下了黑木崖。 我下山没什么事,主要是想散散心,顺道打听打听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再者给自己添几件冬衣。我刚刚翻了翻自个那包袱,还真攒了不少钱,以前这些都落进别人口袋里了,这回我决定先顾着我自己。 黑木崖于恒山以东,平定州境内,势力所及的几个城镇都挺热闹的。离得最近的便是乐平县,因有江湖人走动,乐平县四处可见负剑的浪客,持刀的武师,戴着斗笠化缘乞食的云游僧,但又不乏安然度日的平头百姓,进了县城,沿街都是些饭铺、酒肆、茶馆、绸缎铺。稍远些过了桥,傍着杨柳河,摆着连串熟食摊子,还有牵着黄毛狗和猴子耍百戏的卖艺人。片热闹繁华,是我前世最喜欢的地方。 今日因下了雪,些沿街摆摊的小贩撤了去,路上行人稀少,看着有些冷清。但并不影响我的心情,我路走路逛,用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十年前的街市。眼瞧着似乎什么都熟悉,但又好似什么都不同了,我在长长的青石路上,偶尔几个人从身边走过,我却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呆立了会儿,直到有雪融在面颊上片冰凉,我才默默拢了拢衣服,走进日月神教名下的间茶馆,是乐平县里头最阔气的。 撩开厚厚的门帘子,里头就响起了跑堂洪亮的招呼声,但他见我穿得朴素,是个下人打扮,就没有迎上来。我自己找了个位置坐,过了会儿才有人来问我要些什么。我要了最便宜的粗茶,又要了两样梅花香饼、玫瑰红豆糕。这是女子孩童才爱食的甜腻之物,因为是宫廷里传出来的精致点心,也很昂贵,闹得那小二看我的眼神都奇怪。 我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装点心的青花碟子,眼前却浮现东方不败张嘴咬下甜糕,眉眼弯弯,唇角微翘的样子。他嗜甜,喜欢做得精细可爱的点心,却又怕让人知道有损教主威仪,总是装作厌恶,勒令厨房不许做点心。其实见着有人吃,他就像猫闻见了鱼腥味,馋得两眼不由自主往那儿瞄,偏偏还要板着冷脸,端着架子,每每回想都令人忍俊不禁。 在茶馆里吃了肚子茶,心不在焉地听了下午书,倒是旁边桌子有人在议论什么福威镖局被灭门的事,我听了耳朵,没放在心上。什么福威镖局,没听说过,不过那些假模假样的武林正派闹得越凶越好,仇人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 离了茶馆,我先去了趟成衣铺子,买了两件厚棉衣,双新鞋,走出巷口,又见老妪在路边卖野蜂蜜,心头动,便又倒退回来,买了两罐。身上的钱被我花得七七八八,颇有几分当上杨总管后那大手大脚的样子。 拎着大堆东西,我走上了杨柳桥,正准备回去,却突然发现旁边有个瞎眼老头,摆了个算命摊子,破布上搁了些编着如意结的平安符。 以前,东方不败也送过我。他送过我很东西,荷包、衣裤、鞋袜、手帕、汗巾,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随身的东西全都由他手包揽,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躲着他,他给我的东西我也不敢用,甚至害怕去看他的眼睛。 每次看见他坐在灯下低头绣着什么,线条柔和的侧影映在纸窗上,我就无法遏制快要从心底破土而出的*,可那种*令我恐慌,我下意识想要慌不择路地逃避。 青楼妓馆,十丈软红,我扯开女人的衣裙,摸着她们丰满柔软的胸||部,与她们肢体纠缠,女人能让我安心,能让那股*重新深埋心底,这样我才能慢慢平静下来。可是每每闭上眼,又会梦见那双眼睛,即使他张脸涂抹得乱七八糟,我依然能认出他的眉目,微翘的眼尾,眼角粒泪痣,乌黑饱亮的瞳仁,久久地凝望过来。 我在那算命摊子前蹲下来,老头抬头,混浊空洞的眼眨不眨。我低头去翻看,几排用红绳与黄绳系紧的护身符,有绣莲花的,有带流苏的,有镶小佛像的,做工不怎么样,问了价钱还不大便宜。但我还是挑了挑,买了最普通的那种,想了想,又要了个。 趁老头数铜板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角落摆着的黑色挂饰,系着黑绳,上面绣着奇怪的纹饰,看起来点也不起眼,问过后才知道要百二十文钱。瞎子注意到我的语气,解释道:“这个是给去世的人用的,也是平安符。” 给死人用的?呵,死人还用什么平安符? 我好笑地摇了摇头,把手插入袖筒里,打算等他找了零钱就走。 瞎子接着说:“冥祭时烧给亡魂,求阎王爷给投个好胎,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我下愣住。 过了会儿,瞎子将零钱递了过来:“公子收好。” 我接过来沉默了半晌,又掏出荷包,指着那黑色平安符:“……这个…也给我拿个。” . 回了黑木崖,差不也该给东方不败送饭了。 我先把衣服鞋子拿进屋里,刚走进去,里面还热闹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双双眼睛看过来,还透着惊奇。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朱寒以前睡在我边上,这会儿似乎和别人换了铺盖,睡到另头去了,我进来时他都没敢抬眼看。孬种,我心里冷笑,却不打算理会他,自顾自换了新棉衣棉鞋,才提着糕点和蜂蜜进了伙房。 刚把糕点热好,又兑了温水泡了蜂蜜茶,内院的人还没有来,我算了算时辰,便转身往后山走,我并不打算去石室,而是拐了弯,头扎进了茂密的竹林。 厚厚的棉鞋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我滑下山坡,来到小溪边。日后这里会有座精巧的花园拔地而起,但现在只是片荒寂的竹林。 浮着薄冰的溪水静静地流淌着,我默默地看着,找了块不怎么潮湿的石头坐下,把厨房偷来的蜡烛和粗纸摆在地上,我仔细折了几个纸钱,才拿出那个黑色的平安符。 在背面用灶灰写上了“东方”两个字,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 如果我的魂魄回到了过去,那东方呢?按他的脾气,也许会在奈何桥头等我,就像以前的每天,每旬,每年。他太过长情。 将平安符烧掉的时候,天边只孤雁突然叫了起来。我手抖,将它丢进了纸钱里,在火舌的舔舐下纸钱和平安符很快化为灰烬,我静静地看着黑色的碎屑被风卷起,心里没有悲伤,很平静。 明明下着细雪,我却好像回到了很年前的夏天,我甚至能听见东方窗子外的蝉扯着嗓子叫。老槐树密匝匝的绿叶把光遮得严严实实,只有风来的时候会有摇晃的碎光泄漏,屋内因此忽明忽暗的,好似身处水底。 东方躺在我身边,柔滑的黑发散落在不着寸缕的身体,有种难以言说的妩媚之感,他捉住了我的手,用十指扣紧。 我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垂的视线落在他微微弓起的背脊。 “你后悔吗?”东方问我,声音有些哑。 我迟疑了下,摇了摇头。 跟了他那么年,虽然我并不知自己有几分真心,但我的的确确从未后悔。 东方轻轻地笑了,他笑起来总是眼眸弯弯的,很温柔。 “莲弟,我真想把外面那些人都杀光,那你就不会走了,”他伸手轻抚我的面颊,“你永远都是我个人的,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也是我的,你逃不掉的,我生生世世都会把你绑在身边。” 我看着他,他的目光很悲恸,我想他知道我在外面找女人的事了。 他的手停在我脖颈,捏住我的喉管,微微收紧:“我听人家说,如果死在起的话,下辈子投胎也会离得很近,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我定会来找你的,就算找不到你了,我也会等你,我会直等……”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松了手,浑身颤抖地抱住我,仿佛疼得厉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 纸钱终于烧干净了,黑色的灰被风吹得落满河面,我仍然坐在石头上。 溪流潺潺地往前流去,反射着粼粼的水光。 “东方……” 我对着河面喃喃自语。 “不要等我。” “你走吧,来生,再也不要遇见我。” 第4章 祭奠 欲望文 第5章 强吻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5章 强吻 等我从竹林回来,晚食正好送来。掀开盖子瞧,还是那样儿,油油腻腻,看着就没什么食欲。我花了几十文钱跟管采买的王大勺买了点细面和白菜,又割了点点酱牛肉,配上早上的酸笋丝和食盒里的鸽子汤,给东方不败下了碗笋丝牛肉面。 他的饭菜都是内院准备的,我这么做被人发现了容易落人话柄,要是这饭菜里有些什么问题,追究起来我就万死莫辞了,因此我也不敢做得太过,若不是心疼东方不败十几日都吃不好,又担心小命,我也不必如此殷勤。 进了石室后,我把内院准备的菜先盘盘端出来,最后才拿出面条、点心和蜂蜜茶。这期间我只是安静地做事,眼皮都没有抬点,但我能感受到石床上那人直盯着我瞧,那眼神凌厉如刀子,若是旁人怕是吓得两股战战了,但我只是平静无波地摆好碗筷,躬身退下,手都没有抖抖。 前世刚来到他身边时,我也很是忐忑不安,但发觉他有那种心思后,我就再也没有怕过他,因为我无数次地试探他,利用他,欺骗他,他都全盘接收,最后我甚至敢对他大呼小叫,他竟也不生气,那种温顺与臣服令我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加不知收敛,为所欲为。 他其实很心软,很念旧,若非如此也不会留下任我行命,还善待他的女儿,甚至连任我行的旧部也没有斩草除根。但我知道我这么说绝不会有人相信,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教教主,是天下第的高手,是杀人如麻、为祸武林的大魔头,可我能看到的只是个孤独守候的单薄背影。 我低头在外室等待教主大人用完晚食,思绪却渐渐飘远,直到脖颈酸痛,我才发觉我在这里得太久了。回过神,我听见里面隐约传来拾起筷子的声音,他还没有吃完?难道今天格外有食欲?但马上我就发现并非如此。 细碎的轻响落入耳中,是东方犹犹豫豫放下筷子搁在桌面上的声音,没过会儿,他又把筷子拿起来,不知在戳什么,然后又放下了。他反复做着这个动作很次,最后好似恼了,把筷子摔,怒道:“滚进来收拾!” 我连忙应声入内,不敢抬头,只用眼角瞥了眼桌面,内院准备的食物点也没动,那碗面条倒是吃得干二净,蜂蜜茶也喝得滴不剩,我心中微暖,但视线往边上挪,就瞅见荷叶包裹的精致点心成了盘难看的碎末,我愣了愣。 “以后别拿这种东西来碍本座的眼!” 教主硬邦邦地说。 我总算明白他方才那动静是在做什么,这是想吃又碍着面子不敢吃,挣扎来挣扎去,终究还是忍痛放弃了。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不敢露出分毫,只应道:“是。” 低眉敛目地将所有菜盘都收入食盒中,故意把点心放在最后,我双手捧起那盘碎末,就见别扭的教主大人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我尽力绷住脸上神色,装作没有发现他不舍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行礼离开。 直到过了吊桥,我实在憋不住了,才噗地笑出声来。 后来我想了个法子,跟王大勺买了点面粉,自己揉面做馒头,顺便把碎点心揉进面里,那点心贵着呢,浪费了可惜,我既然买了,就有办法让他给我吃下肚子去。捏馒头时,我还在中间开了个洞,塞了点红糖,搁上笼屉蒸,红糖化开融进馒头面里,面里还有玫瑰红豆糕的糯味,香甜可口,连我都有些馋了。 第二天送去给东方不败,去收拾时,我都吃了惊,四个拳头大的糖馒头被他扫而空,前世他的食量小得跟猫似的,能吃下那么真是难能可贵。看着空空的盘子里连点零碎都找不着,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然后我就注意到了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再如昨日那般凌厉冷漠,有点复杂。我立马收了笑容,恢复原来的恭敬与小心翼翼,低头行礼离开,自始至终,我都没抬头看他。 今生我会铭记自己的身份,不会越矩分毫。 从后山回来,我照常去院里领了差事。刘管事只说免了我那日的活,没说以后都不用干了,我也知道没那么好的事,很自觉地抬水扫地。大雪下了天夜,积了尺厚,我呵着白气,努力弯曲冻僵的手指,将莫长老院子前的积雪扫开。 因为既要干活又要送饭,还要偷偷给教主大人开小灶,我忙得脚不沾地,存下的那点余钱也很快花光。我苦恼地看着身上最后十几个铜板,心想不能再做糖馒头了,糖太贵了。我正在想晚上给教主做什么吃,又便宜又好吃的那种,外头响起阵急急的脚步声,随后,门咯吱响了声,跟我睡个屋的瘦猴搓手跺脚地回来了。 他往我边上坐,从小炉上提起茶壶,倒了水捧在手里暖着,牙关还咯咯响。 “你这是从哪儿来啊?冷成这样儿。”我瞥他眼。 “嗐,给向右使跑了趟腿,去了趟圣姑的院子。”瘦猴吹了吹茶水,抱怨道,“向右使从外头回来,买了好些集市上的小玩意儿哄圣姑开心,你说他这个心干啥?可把圣姑闹得,嚷嚷着要下山去玩,教主在闭关,谁敢做主?她身边伺候的人哄了老半天才作罢,我跟着在院子里了半天,没把我冻死!” 我沉下脸,攥紧了拳头。任盈盈生长在黑木崖上,从未外出过,向问天用外头的繁华热闹来哄她,小姑娘家怎会不动心?等任盈盈离了黑木崖,离了东方不败的控制,他要替任我行夺位自然毫无顾虑,这奸猾狡诈的老货,打得好算盘! 可惜,这次,我不会再让他寻到机会救出任我行,不,最好杀了这老匹夫,以绝后患! “阿杨?你咋了?脸色那么难看?”瘦猴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深深呼吸了几次,勉强笑:“没事,就是太累了。” 瘦猴没怀疑,点点头:“也是,你要干活不算,还得去伺候教主……”说到这,他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有点好奇又有点恐惧地看向我,小声问,“教主肯定很难伺候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要是我啊,估计早就死了……” 我不喜欢他说起东方不败时那种口气,下意识回护道:“也没有,教主很体恤下人的。” 瘦猴瞪大了眼,觉得我发疯了。 我拍拍他的肩:“教主真没那么可怕,你别想了,我干活去了。” 午后,我依然在莫长老的院子忙活,边干活边回想任盈盈是何时下山的。很快我就想起来了,是她十八岁生辰过后。为了她的生辰,黑木崖着实热闹了几天,东方不败还让童百熊下山抓了个戏班子上来,唱了三天大戏不算,还放了夜的烟火。 东方不败是真疼她…… 我垂眼,握着扫帚的手莫名发疼,这时的我身体健全,没有被砍断双腿,也没有被任盈盈齐根削断手指,可我还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连同那强压下的恨意般,即便已成隔世,也从未消失。 别急,沉住气,你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 我用力摁住胸口的匕首,裹在布条里的刀锋微微扎进血肉,尖锐的疼痛令我清醒了不少。长长呼出口气,我抬起头,雪霁天晴,白云疏淡,残阳正照楼头。 时光倒流,切都还未发生,你能护住他的,这回你定能护住他的。 到了晚上,我脑中还满是前世的记忆,人有些魂不守舍,只草草蒸了碗杏仁南瓜羹就去了后山,如同往常般在石室门口行礼:“教主,小人来给您送晚食了。” 低头等候了会儿,石门却没有照常开启。 心里有些奇怪,不由拔高了点声音再请示次:“教主,小人是刘管事手下的杂役杨莲亭,来给您送晚食了。” 凝神细听也只有风声呼啸。 我突然非常不安,心点点提起来,我在那门前转来转去,勉强等了盏茶的时间,里面还是没什么动静,怎么回事?我开始紧张了,把扔掉食盒去拍门,手掌捶在石头上生疼生疼,可我顾不了这么,我喊着:“教主,教主!”可里面还是点声响也没有。 他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去瞄那个隐秘的机关,我知道怎么开这道门,可我不能开,我焦躁地来回踱步,手几次抬起按在机关上又放下,就当我忍不住想转动那块凸起的石头时,石门突然嘎吱了声,缓缓抬起。 我松了口气,石门才抬起半我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可还没等我直起腰,我就听见“哇”的声呕吐,那声音极为痛苦,瞬间将我钉在原地。 但我只是僵硬了瞬,立马几步抢上,把撩开竹帘,就见东方不败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脸色惨白地摔在地上。 我看着他身上脸上的血,浓浓的血腥味刺入鼻腔,前世惊心的记忆重现在眼前。 “老妖旦!受死吧!” “东方不败,今日终于教你落到我手上!” “莲弟…莲弟你疼不疼?别怕,别怕……我…我会护着你……” “任教主……我…我就要死了,我求你件事……请你看在我善待你家大小姐的份上……绕了杨莲亭命……” 恍惚中,我突然听见声压在喉咙里的嘶叫,当我发觉那是我自己发出的时候,我的双手已经扶在那昏迷过去的男人身上,我哆哆嗦嗦地把他抱入怀里,全身都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东方…东方……” 他的嘴角仍然在不停溢出鲜血,好像他身体里破了个洞,我害怕极了,他的身体在变冷,我把他放在石床上,拼命揉着他的手,可根本无济于事。 我只能把我那才练了几日,微不足道的内力输入他体内,他身体里仿佛关了只暴躁的猛兽,汹涌霸道的真气乱窜,那点内力刚刚走进他的经脉就被吞噬得干二净。 他只是练功出岔子了,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别慌,别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踉跄着跑到外室,手忙脚乱地把墙上的密阁个个打开,里面装了堆的瓶瓶罐罐,什么失心散,穿心丸,个个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手发抖,打碎了好几瓶才摸到瓶九转还魂丹,也不管有没有用,先给他吃了再说。 我把药丸抵在他紧闭的唇上,他牙关咬得死紧,我急了,把掐住他下颌,逼得他张开了嘴,可他竟怎么都咽不下去。 心横,顾不了那许了,我将他抱入怀中,用手托着他后颈,把那药丸放入嘴中咬碎,灌口茶,低头贴近他的嘴唇。 等他吞了下去,我抚着他的胸口慢慢抬头,可他依然气若游丝地躺在我怀里,面如金纸,动不动,强烈的恐慌快要把我击碎了。我哆哆嗦嗦地倒出十粒药丸,咬碎后,用嘴颗颗送入他口中,当渡下第六颗时,抹寒光猝然闪过,枚银针逼在我脖间。 我猛然抬眼,正对上东方不败怒意滔天的眼。 第5章 强吻 欲望文 第6章 别哭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6章 别哭 “你醒了!” 我想这么说,但颈部尖锐的痛觉让我发现,我还胆大包天地轻吮着教主大人的下唇。 慌忙拉开了距离,便听耳边声嘶哑的怒斥:“放肆!” 我僵在那里,绣花针被推进了我的脖子,扎进了大半,已经刺穿了我的血脉,再直直地推进去便能下刺穿我的咽喉。 若不是东方不败刚刚转醒,十分虚弱,还不能动内力,我已是具死尸了。 暴怒的教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青白,颊上却又带着异样的潮红。东方不败的绣花针,出手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我明白的,这根针将会要了我的命。我不敢再动,即使我现在还将他半扶半抱在怀中。 这针实在厉害,疼得我狠抽着冷气,可我还是低头看他。很奇怪,这刻,我心中并不感到怕,我将视线从他微微有些发抖的手上移开,对上那双盛满怒火的眼眸。 这是我重生后,第次堂堂正正地直视他。 他的样子让我感到陌生,大概是因为我每次梦见他,总是先梦见他的眼睛,其余都因掩盖着厚厚浓妆而片模糊,我甚至忘了他原来的模样。 原来他应该是这样的,五官英挺,轮廓柔和,皮肤白皙得好似梅枝上的白雪。昏黄的灯火笼罩下来,衬着角落里青玉炉飘散的宁神香,容姿清隽,俊秀得好似从仙人墨画中走下来的般。 他没什么力气,只能愤恨地将针点点推入,我疼得两眼阵阵发黑,冷汗淋漓,有不少汗滴入了我眼中,片刺痛,可我把眼睛瞪得很大,眨不眨,我想再看他会儿。真该死,我居然忘了他的模样,我怎么能忘了他呢?我要把他的样子记得熟点,熟点,最好像火烙似的烙在头脑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根头发丝也不许忘。 可渐渐的,我好像又出现了幻觉,眼前那人也穿着身红衣,脸上却是团团胭脂,他身上鲜血狂涌,已经活不了了,却还虚弱地蠕动四肢,想爬到我身边,他濒死的呻||吟听起来像哭声,我看见他苍白如纸的嘴唇微微噙动着,却发不出点声音。但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莲弟,莲弟你痛不痛?别怕,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我最害怕想起这个场景,因为我知道他很快会停止呼吸,他很快会死,他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了,我拼命挣扎起来,脖间锥心刺骨的剧痛让我清醒了点,可我还是不管不顾地伸长手臂。 ——东方。 ——我不痛,也不怕,所以, “……不要哭了。” 太疼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手伸直,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这让我很高兴,梦里的我总是次次扑空,然后满目惊惶地醒过来。于是我抓着那衣角笑了,因为疼痛,这笑容可能有点扭曲,有点难看,但我想东方不会嫌弃我的。他从来不会。 “东方,不哭了啊……” 我的声音很哑,喉咙火烧火燎,那忿恨着往里钻的针尖已经压得我快说不出话,但却好像突然停住了。我趁机急促地喘息了下,死死拉住那片衣角,竭尽全力抬起头。银针因我剧烈的动作而歪斜了,下扎穿了我的脖子,从斜上方挑了出来。 瞬间鲜血喷涌,有些甚至溅到了东方不败脸上。 东方不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没有放手,我还有话要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像那句话早早就封埋在我心里,可我犹豫了生都没能说出口。但我知道我的气力变弱了,我快抓不住他了,不说就没机会了。即使这时候的他也不会明白。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些血沫呛进了我的喉咙,让人很想咳嗽,但我拼命忍住了,那些血慢慢从嘴角溢了出来,我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不哭了,我会…陪着你……” 个四年,两个四年,就像那时你想要的那样儿,余后个又个的四年,青丝变白发,荒土立枯冢,我都陪你,再也不让你等了。 话音落地的那霎,我仿佛闻到了春天雨水潮湿的腥气,记忆中那身红衣的人伸出手,滴冰凉的水滑落在他指尖。“滴答”声,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眼前也徒然黑,接着,双腿软,膝盖狠狠砸在地上,然后我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等我醒来时,着实愣了许久,因为我躺在铺了厚厚狼皮褥子的石床上,手上还抓着什么东西。侧头看,掌心里攥着片红衣。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就被东方不败用针戳死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以为我又回到了那间绣房,回到了任我行他们攻上黑木崖那天,脑子里最后剩下的念头是紧紧抓住东方的衣角,我怕死后和他走散。 “醒了就给本座把手松开。” 身边传来个冷漠的声音,我想转头,脖间却阵剧痛,抬手摸,摸到的却是缠绕包扎好的白布,怔了怔,我勉强翻了个身,然后我就看见盘腿坐在我身侧的东方不败。 他闭着眼,清俊的脸上神色漠然,两只手虚虚搭在腿上,正运功疗伤。 我还抓着他的衣服,因此他的姿势有点倾斜。 有点难以置信地呆了会儿,我终于回过劲来,连忙松了手,挣扎着爬起来,干脆利落地跪下叩头:“谢教主不杀之恩。” 沉默了会儿,他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我依言抬头,石床并不大,东方不败与我挨得极近,我看向他时,他正好低眸。东方虽然纤瘦,身量却奇高,身姿挺拔修长,与人对视时,总微微垂下目光,两排眼睫毛密密的,投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我忽然想起前世与他的第次见面,也是这样,我穿着紫衫侍卫服,挎着刀,遥遥见他燕子涉水般飞掠而来,宽袍大袖,衣袂临风,我连忙随众人单膝跪下:“参见教主。”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瞥,神态倨傲冷然,令人心头发颤。 但此时,我却感受不到当年那令人甘心臣服的威压,或许是提早两年的相识,此刻的东方不败神功还未大成,看起来为年轻,有人情味。又或许是他方才走火入魔,披散的黑发被汗水濡湿,柔柔地垂落在苍白面颊边,这么低眉,长睫颤动,反而显得脆弱。 他言不发地打量着我,微微皱着眉,眼中满是困惑不解。其实我也很是不解,我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身傲骨,被我这低贱的杂役轻薄侮辱了,哪儿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又沉默了半响,他有些不自然地问:“本座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是啊,上辈子见过。 顿了顿,我说:“小人七岁便上了黑木崖,或许曾为教主扫过门前积雪吧。” 他闻言,没有释怀,眉头反而拧得紧了,又盯着我看了很长会儿,才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缓缓俯首拜。 “小人……杨莲亭。” . 之后与东方不败的相处并没什么变化。 我依然每日干活,日两次给他送饭,我是杂役,他是教主,我疏离本分地做我该做的事,不敢再涉雷池步。实际上,我每天都在反省那日的行为——太过冲动了。东方不败那么快就醒了过来,显然不是我那狗屁还魂丹的作用,或许我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有事。 关心则乱,我还是跨不过心头那道坎。 不提这个,还让我感到尴尬的是,咳,我已经养不起教主了。 因为穷得叮当响,除了蜂蜜茶,之前变着花样的馒头点心都没了,我只能用食盒里的饭菜做些改动,或是借着午休时间到后山竹林挖笋和野菜,凉拌些小菜,令他不至于食不下咽。 他如既往冷淡,总是练功,很少理我,却总能在琳琅满目的菜肴中准确找出我亲手做的那些,并且吃掉。其他的,绝不会动筷子。 就这么过了月有余,我们每日相见两次,却几乎不说话,我经常偷偷去瞧他映在帘子上安静的侧影,那刻我的心情总会前所未有的平和。我觉得这样下去也很好,而且我也不担心东方不败何时出关,因为我已经将他的眉目记得很熟了。 夜深时分,闭上双眼,就能在梦中相逢。梦里的东方比较温柔,是我熟悉的东方。 当我发觉我们之间还是有什么不同的时候,是个雨天。 第6章 别哭 欲望文 第7章 改变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7章 改变 深冬的大雨凄冷阴寒,伴着狂风,能冷到人骨子里去。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留在外面做清扫的活,事实上,杂役的差事各有轮换,本来轮到我的差事很清闲,就是劈柴,然后把它们整理到干爽的地方。但刘管事却很明确地告诉我,我必须到外面去,王长老的院子地势低洼,排水不畅,我得拿着铁钩,浸在刺骨冰寒又腥臭的水沟里,把排水渠通畅。 我有点傻了,刘管事说完后也没有走,而是用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暗示我。但我只能苦笑,他等了会儿,见我没反应,脸皮涨红,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并且警告我,要是弄不好,就扣光我下个月的月钱。 我叹了口气,他肯定觉得我很不上道,但我真的没钱了。瘦猴有点担忧地走过来,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你是不是得罪朱寒了?你们以前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是他整我?”我眯了眯眼。 “本来这活是轮到他跟牛三的,你说呢?”瘦猴摇摇头,“你还是小心点吧,我听说他跟外院的几个侍卫长也很有交情,怕是不久就要出头了,咱们可罪不起。” 我眼眸冷下来,往朱寒那儿瞥了眼,他老神在在地坐在火炭盆边上,翘着腿,嗑着瓜子,好不自在的样子。 似乎抽签那天他把我算计了以后,我跟他就再没说过话。开始他还会避着我,可能觉得我会报复他,我本来也打算把他揍顿,但后来我心扑在东方的饭食上,就把他忙忘了。于是他见我没什么动静,那天我又脖子带伤衣上带血的回来,心思又活泛了。 我脖子上的伤养到昨日才算好,那天回来时还很狼狈——我身上满是东方吐出的血。于是整个院子的人都误以为我惹教主生气,给打了个半死不活。他们这么想好像也没错,就懒得辩解。另外,我也不想让人知道东方练功出了岔子。 但我没想到这会成为朱寒再次暗算我的理由。也是,惹过教主不快的人谁敢提携?总归就是个杂役的命了。况且,他跟我已经撕破脸了,既然没有相交的可能,踩几脚又如何?谁会为个无依无靠的杂役出头? 朱寒发觉我在看他,冲我挑衅地扬了扬眉,抓起把瓜子,嘎达嘎达地咀嚼着。那恶意的眼神就好像抬脚狠狠碾在我脸上似的。我握紧了拳头,心头也是怒意难平,可我也知道,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能狐假虎威的杨大总管了,现今除了忍,没有法子。 于是我只是看着他,言不发地看着他,我的眼神绝对谈不上友好,很快,朱寒就脸色发青转过了头,不甘却又不敢再用那么放肆的眼神打量我。 我冷着脸披上蓑衣和斗笠,抄起门后的铁钩,独自走进雨里。 乌云翻卷,天阴沉得有如黑夜,大雨滂沱,噼里啪啦地打在斗笠上,我弓着身子,艰难地走在狂风骤雨中,全身湿透。 我在恶臭扑鼻的水沟里泡了个时辰,两只腿冻僵了,抬都抬不起来,我最后是爬出来的,甚至爬出来后都不起来,只能像只臭虫趴在地上。 僵硬地蠕动了好长段,棉衣都被磨破了,我才慢慢撑起身子,瘸拐地走回小院。 等我回来时,东方不败的饭食已经送来很久,天色暗沉辨不清时间,我也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刘管事逮着我顿好骂,最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他脚踢进了暴雨中。 往后山走时,朱寒正倚在门框边看着我,嘴角抹嘲讽的笑。我没理他,我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在刘管事背后搬弄是非?他就是想让我浑身恶臭、肮脏不堪地去送饭,估计我这个样子刚刚走进石室,就会被极好干净的东方不败掌拍下山崖了。 毕竟我们平时干活,连点汗味都不敢有。 我点也不想死,所以走到后山竹林时,我把自己脱光了。然后深呼吸了几口气,下跃入浮着薄冰的溪水。那是怎样的寒冷,我根本无法形容,几乎在我跃入水中的瞬,我全身都冻青了,原本便生了冻疮的手直接裂开了血口子。我草草把自己冲洗了遍,不敢穿发臭的棉衣,只套上了还算干净的中衣,就这么湿哒哒地进了石室。 朱寒料想得没错,在我脚踏入石室的瞬间,东方不败就发现我的异样了。我身上不断往下滴水,步子虚浮,呼吸粗重短促,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杨莲亭?你怎么了?”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道上挑的掌风,垂落的竹帘下被激荡得卷了起来。 看清我的样子,东方不败略显诧异。 我窘迫地挠挠头,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教主,我……太脏了,”顿了顿,我把直藏在怀里的食盒轻轻放下,“还是不进来了……” “你这是要让本座自己出去拿?”东方不败眼眸微微眯起,语气不悦,“滚进来!” 我叹了口气,只好用弯都弯不起来的手指努力拧干衣服,可手却抖得使不上劲了,我有些着急,正咬牙跟自己较劲,就听教主大人冷硬的声音响起:“在你身后那面墙,左数第三块石块可以打开,里面有衣服,你穿上。” 说完,“嗖”的声,那竹帘被银针击中,重新落下。 我拧着衣袖呆了好会儿,掐了自己把,哎真疼,我慌忙弯腰:“谢…谢教主!” 按照东方不败的指示打开了密阁,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崭新的衣裳,在那儿,我的呼吸莫名有点急促。深吸了口气,我缓缓抬手抚上那柔光水滑的锦帛料子,颤抖的指尖擦过细密繁复的纹饰,有点痒。 我知道这都是东方自己做的,绣花对他而言便是练功,但他也不是常做衣服的。可我与他在起后,那么年,身上的针线,都出自他的双手。 小心翼翼地捧起件青色长衫,我把脸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瞬间,鼻尖满是熟悉的清冷松香,就像抱住了记忆里的那个人,眼眶不由有些发热。 “杨莲亭,你在那儿磨蹭什么?想把本座饿死吗?” 我倏然回过神,急忙换好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才拎起食盒进了内室。 东方不败本来面色不虞地坐在石床上,看到我焕然新的模样,挑了挑眉:“还算顺眼。” 我赶紧拍马屁:“是教主的衣服好。” 东方不败哼了声。 我嘿嘿地傻笑几声,低头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好,摆了大半桌子,这才想起——倒霉催的,我忘了给教主大人开小灶! 手上的动作僵了僵,我飞快地扫过桌上的菜色,寻找挽救的机会。目光落在红烧肉和清蒸鸭上,我连忙将肥腻的鸭皮挑掉,然后用筷子挑出鸭腹上最嫩的肉,在汤里荡干净油花,片片沾上红烧肉的酱汁,格外放在小碟子中。 “本座还当厨房那群酒囊饭袋开窍了,”东方不败不知何时飘到我身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我为他布菜,“原来这些日子都是你的主意……”话还没说完,他语气忽然变,“你的手怎么回事?” 我偏头看,他正盯着我那满是血口肿得像猪蹄的手。 “哦,冬天干活总会这样儿,不碍事。”我不在意地说着,双手奉上筷子,“教主,请用。” 东方不败皱着眉头接过,眼睛却还看我的手。我看了看他不大高兴的脸色,怕他觉着难看恶心,吃不下饭,便用力扯了扯衣袖盖住,背在身后。 细腻华美的衣料覆上红肿粗糙的手背,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他慢慢收回视线,但用饭时还是皱眉头。 等他放下筷子,我进来收拾好残羹冷炙,准备退下,他突然扔给我个白瓷瓶子,道:“早中晚上三次药,莫要碰水。” 我下愣住。 回去的路上,我走得很慢,是怕雨水溅湿东方赏赐的衣服,二是尽量压着自己的步子显得不那么雀跃,不然我可能会耐不住性子绕着黑木崖跑上三圈,可不管我怎么忍,我还是忍不住要开心,只好遍遍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瓶子,用我那两只猪蹄小心翼翼贴在胸口摩挲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是东方给我的,东方给我的。我哼起歌来。 我甚至还记得接过时,摸到了瓶子上残留的东方的体温,那点点余温,从我的掌心路烫进心底,然后我的心像是沸腾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跑。 进了院子,我就连忙收敛了神色。屋子里热腾腾的十分热闹,所有人都在,见我进来,神色各异,牛三先开了口。他不怀好意地“呦”了声:“这不是杨莲亭嘛,怎么去了趟后山,走道就瘸拐啊?难不成被教主打断了腿?哎呦,瞧这冻的,真可怜——” 朱寒没说话,倚靠在边,淡淡地笑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倒是瘦猴立刻冲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上下看了个遍,紧张问:“阿杨,你腿没事吧?教主没为难你吧?” 我看了看瘦猴,又看了看朱寒和牛三,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摘下斗笠,解下了身上裹着的蓑衣。我做这个动作时故意做得很慢,当身上穿着的锦绣华服露出来后,我清晰地听到瘦猴倒吸了口冷气的声音,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着重欣赏了下朱寒难看至极的脸色,十分畅快。 “我的祖奶奶啊!阿杨!这是教主赏你的吗?这衣服真好看,”瘦猴兴奋地在我身上摸上摸下,“这是什么料子啊,绸缎吗?摸起来真舒服,滑得苍蝇飞上去都得摔断腿!瞧瞧着绣工,真是绝了,皇宫里的绣娘都没这手艺,啧啧……” 那是,东方的手艺怎么会不好呢?我心里虽然得意,但还是很知道分寸的,就假装不在意地拍了他下:“行了行了,大惊小怪,不就是件衣服嘛!” 谁知,我这句话出,朱寒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后来瘦猴告诉我,我当时说这句话时,那嘴脸看起来特别欠揍,说得倒是轻飘飘的,自己的嘴巴差点没咧到耳根去,笑得就像个大傻子。 第7章 改变 欲望文 第8章 内院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8章 内院 临睡前,我小心翼翼将那件衣服叠好,瘦猴很无奈地看着我捧着那件衣服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阿杨,你到底干啥呢?睡吧!”他打着哈欠。 因为我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里。我其实很想抱着这件衣服睡,上面有东方的味道,能让我安心。但我又怕把它弄皱了,绸缎料子太容易皱了。最后我用烧烫的茶壶底把衣服仔仔细细地熨了三遍,熨得个褶子也看不见了,才心满意足。 然后我把衣服包进了包袱里,搁在枕边,手里攥着小药瓶睡着了。 这是我睡得最好的个晚上,我第次没有做东方死在我面前的噩梦,没有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但我醒来后就感觉不好了,因为身子很沉重,四肢酸痛无力,太阳穴突突地疼,疼得像是要从中间裂开。 我想我大概是着凉了,刚张张嘴想说话,却猛烈地咳嗽起来,下就把其他人吵醒了,瘦猴迷迷糊糊看了我眼,马上清醒了,摸我额头就大叫:“阿杨,你的头怎么烫成这样?是不是昨天淋了雨?” 嗯,我知道,你别那么大声,我脑子给你吵得嗡嗡响。 可我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扶着床沿,连手指都抠了进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甚至开始干呕,但我什么都吐不出来,我想起来我几乎没吃东西。 “阿杨,我带你去方大哥那儿看病!”瘦猴把我扶起来,要让我趴在他瘦弱的背上。 我头昏眼花,但还是使劲按住他的肩膀:“教主……送饭……” “你这样儿还送什么饭!让别人去吧!” 别人?哪儿有别人愿意去?就算有人愿意去,东方也吃不惯……我扭动着不肯就范,瘦猴不管我,硬是背起我出了门。路过刘管事的屋子,他还进去替我说了声,刘管事瞥了我眼,大概觉得我这副模样很晦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快滚。 瘦猴嘴里的方大哥是账房先生的亲戚,叫方祈。他家以前是开药馆的,是个大夫,上至堂主长老,下至侍卫杂役,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他。毕竟除了他,咱们神教就只有平指个大夫,但是除了东方,谁敢使唤平指? 杀人医人,那老家伙摆明了就不想给人看病。 所幸方祈是个温和文雅的人,不收诊费,有时连药钱也不收,不会挑拣病人,算是黑木崖上顶的好人了。 瘦猴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进门就大声嚷嚷:“方大哥,方大哥!” 方祈从里面走出来,正用条布巾擦手,温声问:“怎么了?” 瘦猴没回答他,他那张尖嘴猴腮的脸憋得通红,实在撑不住了,手臂软,“哐当”就把我撂地上了:“累…累死我了……阿杨你太重了…他娘的……” 老子又没让你背,我龇牙咧嘴,屁股差点摔成八瓣。 方祈乐呵呵地看着,然后就说:“染上风寒了?没事,吃两贴药就好了。” 我都爬不起来了,但还是很好奇地打量了方祈眼,我前世不怎么生病,并不怎么认得他,只见他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身形羸弱,面容苍白,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与人交谈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举手投足间也没有半分江湖气,反倒像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子弟。 我看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愿意加入外头人口中的“魔教”,还愿意直待在这里,他点也没有魔教教众的样子。这让我心里很是复杂,我想他是个好人,可我却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能放过他。 因为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记得,他是上官云带回来的人,与上官云有着过命的交情,我甚至觉得,方祈之所以愿意呆在这里,就是为了上官云。 上官云,是带着任我行上黑木崖的叛徒。 从方祈那儿回来,已经快午时了。我们屋子里不好煎药,因此瘦猴让我在方祈住的屋子呆着,吃了贴药才背我回来。 回了屋子,我也有些挨不住了,蒙头大睡了觉。醒来时天都擦黑了,我蒙出了身汗,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很不舒服。 我听见擦火镰的声音,转头,瘦猴正要点灯呢。 我张嘴就问:“谁去送的饭?” “啥?”瘦猴时没反应过来。 我满身都是虚汗,喘了几下才说:“谁去给教主送饭了?” “朱寒。”瘦猴把油灯点亮了,晃动的光拉出巨大的影子,撇了撇嘴,“他今早去求了刘管事,早上从后山回来可得意了,还偷偷跟牛三他们吹嘘说教主长得特别好看,什么容貌身段无不绝,是个难得见的大美人,说了好呢。” 我先是呆,随后便觉得非常愤怒,因为我完全可以想象朱寒和牛三他们说这些话时那种亢奋的表情,就像在讨论逛青楼里的头牌美人样,特别恶心。 而且,如果不是我想尽办法让教主大人吃好喝好,朱寒那孬种能活着回来? 瘦猴回头看到了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他手叠放在起,犹豫了下,又说:“阿杨…还有件事……刘管事说,以后送饭的事儿,就让朱寒去,不用你了……” “奶奶的,我揍死他!”我吼着就要坐起来。 瘦猴吓得差点把灯打翻了,连忙过来摁住我:“阿杨,你还病着呢!” 我倒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瘦猴忧虑地抿了抿嘴,小声说:“阿杨,你别跟他们对着干了,如今朱寒在教主面前也露了脸,又收买了刘管事,我们惹不起他的……” 听瘦猴这话,我整个人都炸了:“操他娘的,我会怕他?” 瘦猴哆嗦,连忙把我整个人都压住,结结巴巴地劝我:“不怕不怕,他怕你,他怕你还差不!那什么,你、你还病着,手上都没力气,就算要找他们麻烦也得等身体好了,你身体好了,才…才能揍得痛快啊!” 在他慌乱的安抚下,我渐渐平静下来,见我不动了,瘦猴才气喘吁吁地从我身上爬下来,抹了把脑门的汗,他就去方大夫那儿借药吊子给我煎药了。 逼近年关,黑木崖上也是要过年的,活变了,其他人还没回来,屋子里只剩下我个人,我蔫蔫地解开包袱,小心地摸了摸东方赏的衣服,很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我本以为可以在他身边待久点的。 心情下跌落谷底,我把自己从头到尾用被子蒙了起来,发了好久的呆。 ……也罢,离开了他,我才能放开手脚去实行那个计划。任盈盈在隔年六月就将年满十八,我不能让她下山。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我看了看自己毫无内劲的手,莫说任盈盈身边还有个向问天,便是任盈盈自己,捏死我也像捏死只蚂蚁。 趁着如今敌明我暗,我必须得有所行动了。 . 约莫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只过了两三天,我已经好得差不了,只是半夜还会咳嗽。这几日的活,都是瘦猴顶着刘管事的怒骂帮我做的,这让我既意外又感激。前世我很快就摆脱了杂役的身份,也从来没有真心与谁交好,我总是带着目的去接近每个对我有用的人,眼中的贪婪昭然若揭。 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人愿为他付出真心的。 忽然又想起东方,心口便酸涩起来。他那么骄傲的个人,我最后都把他毁成什么样子了呢? 所以瘦猴又次满身大汗回来时,我问他:“瘦猴,你的大名叫什么?” 瘦猴愣了下,然后暴跳如雷:“他娘的,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不记得我的名字!” 这不能怪我,对我来说,这可算是上辈子的事。 看我茫然的样子,瘦猴也泄气了:“我叫黎刃,黎刃,你记好了。”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我也不好意思再偷懒下去,就跟着瘦猴出去,问他今天还剩些什么没弄完。他很仗义地把倒灶灰和修篱笆的活计交给了我,自己出去挑水。 我也不说,拿了火钳就往伙房走,瘦猴又有点担忧地看了我眼。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自从不再给东方送饭后,我就有点没精打采,板着脸,话也少了许,他可能怕我会去找朱寒麻烦,然后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他猜错了,我非但不会找朱寒的茬,我还打算和他重修旧好。 朱寒还是有用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很快会成为外院侍卫,不久又分到莫长老的院子当差,我想他会是枚探路的好棋子。 我用火钳下下地扒出灶灰,弄得满手肮脏,我默默看着自己的手。 . 我不怕肮脏,我本就是个肮脏的人。 今生,所有的罪,所有的血债,我会人承担。 . 残阳已西坠,我装了满满簸箕灶灰后,准备抬出去倒掉。刚推开伙房的门,我忽然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院子中间,刘管事和朱寒正满脸涎笑地凑在她身边。 紫衫罗裙,面容姣好。 我脚步停了停,然后面目表情地绕过他们。 经过时,我听见朱寒讨好地问:“素芸姑娘,今儿的饭食……” 素芸的手上却没有提食盒,她温柔道:“教主已提前出关,之后都不必劳烦了。” 这句话让我骤然停了下来。 朱寒脸色僵,与刘管事相视眼,然后忙奉承道:“哪儿的话,能为教主做事,是我们的福分,以后还要素芸姑娘提携才是……” 说着,从袖间滑出个鼓鼓的钱袋,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刘管事言重了,什么提携不提携的,素芸哪儿有这本事。”她淡淡笑了笑,后退了步,没有接,却问,“不过,素芸今日前来,倒是奉了教主之命,跟刘管事要个人。” 朱寒和刘管事都愣:“谁?” 我也有些发愣,但我是为东方不败提前出关发愣,我记得前世他在石室呆足了整年,直到任盈盈生辰前才出现在成德殿。今生只不过两月,他就练成了《葵花宝典》最后层? 我想起前世他练就神功后,功力大涨,这世间再无人是他敌手,可是……我的心沉重起来,任我行给他的《葵花宝典》是残本,打开始就是为了害他,东方明知如此,可他能不练吗?任我行用《葵花宝典》试探他的忠心,从拿到这本秘籍时,他就回不了头了。 成了天下第,可他付出的代价又何其惨重。任盈盈与向问天口口声声说东方不败害了任我行,把他关在西湖下折磨了十二年,可他们怎么不想想是谁先害得谁?任我行还有个女儿为他复仇、送终,东方不败又有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连个真心对他的人都没有。他那么信我,可连我也在骗他。 就在我怔怔出神时,忽然听见那女人问:“刘管事手下,可有个叫杨莲亭的人?” 猝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转头,便刚好对上朱寒怨恨的目光。 我与他们隔了几步远,刘管事扭头也看到了我。他见我身脏兮兮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不情不愿地指着我:“这便是杨莲亭。” 素芸深深地看了我好会儿,才缓缓微笑:“你就是杨莲亭?” 我紧绷着脸点头。 “教主有命,从此你就随我在内院伺候,”素芸笑容无懈可击,“以后教主每日的吃食、宵夜、茶水,就由你负责了。” 我张了张嘴,个字都没能说出来。不知为何,我心头并没有少喜悦,反而有点苦涩。前世我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爬到他身边,今生明明死了心,却轻而易举得到了。 心中千回百转,可面上我直没吭声。见我满是黑灰,又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傻的样子,素芸的眼里飞快闪过丝鄙夷,但她的声音却比谁都亲切温和,“莲亭,你回屋收拾收拾,就跟我走吧。” 莲你祖奶奶的亭,我浑身抖,毫不掩嫌恶地说:“素芸姑娘还是叫我杨莲亭的好,免得惹人误会。”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可能从来没人这么不客气跟她说话。这个女人城府极深,前世我被她骗得兜裆布都不剩,今生我再也不想看她眼,径自回了屋子。 我没什么东西,就个包袱,几乎马上又出来了。本想等瘦猴回来和他道别,但那女人个劲催促,我只好给他留了张字条。 路上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话,而我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前路茫茫,不知所措。 那个院子有太回忆,草木、砖石都足够眷恋。 我怕我走进,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第8章 内院 欲望文 第9章 分食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9章 分食 素芸带着我走了后门,穿过条长廊,有角小门。门外接着条抄手游廊直通东西两个小院,那儿置了十几间廊房,专门给下人落脚。 我倒是没住过这儿,我来内院先是跟紫衫侍卫们挤间屋子,没过两日,我就被东方看中了,搬去了他屋子,他住的是个套间,我就睡在外面的小塌上。 说实在的,我至今也不晓得当初东方看中了我什么。那时我因为武艺不好在侍卫中备受排挤,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刀,我不想让其他人看笑话,就个人偷偷跑到鲤鱼池后头练,那儿偏僻,几棵高大的老槐树密密地连在块儿,没什么人来。 练得热了,我干脆脱了上衣,胡耍通下来,满身臭汗,滚烫的汗珠顺着脊椎爬下,痒得我回身抹,就看见了月亮门那儿,有个人抱着手臂立在紫藤攀绕的拱门下,遥遥远望着我的方向,似看得入神,可见我回头,那人“呼啦”下就消失了。 那时的我哪里见过这样高深的功夫?吓得屁股坐地上,还以为白日见鬼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得了令,以后就跟在教主身边贴身伺候。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儿之所以没人来,压根不因为偏僻,是因为临着座老旧的楼阁,那二层小楼外表风吹雨淋,整面墙都攀着爬山虎,斑驳不堪,门上挂着大锁,灰扑扑的,常年无人进出。 我以为是废弃的屋子才敢在那儿放肆,谁知里头藏书丰富,神教里八成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都在里面,就连史书兵法、诗词歌赋、话本游记、春宫图也应有尽有。 二楼还被东方当成了书房。 也不怪我误会,他来了,就没走过正门,足尖点就轻轻巧巧地飞上了二楼,关得严丝合缝的窗子,他掌心凝着内力,随便推就进去了。 就这么巧,书房有扇小窗正临着那株老槐树,教主坐在窗边,抱着杯茶,看累了书,稍稍低头,浓密树影之间,我打着赤膊,耍猴般毫无章法舞刀弄棒的样子,览无余。 起先,他大概是把我当乐子看的,后来怎么就变了味,我跟他都闹不明白。 也不怪后来童百熊骂我是个不知廉耻的佞幸之宠,任谁打听了东方怎么留意的我,都会认定我图谋不轨,故意……以色牟利。说不定东方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我之后贪财拢权的行径恰恰证明了切。 我就这么发着呆跟着素芸去领了铺盖衣服鞋袜,又随她走到了抄手游廊的尽头,她停下来,大方地摆摆手说:“你自己选个喜欢的屋子住吧。” 内院很大,能在东方身边留下伺候的人少,空屋子就了。 “你自己去收拾吧,也歇息下,酉时我带你去厨房认认人,教主的晚膳就交给你了。”素芸轻柔地说完,又对我亲切笑,便离开了。 我刚刚给她难堪,她这会儿就已经面色正常,语气温和,点也不介怀的样子。我瞥了她眼,对她的警惕又深了层,默默往最近的屋子走。 屋子不大,张小木床,桌椅板凳,灯台夜壶,木头箱子,我扫了扫灰,把铺盖放下,就这么在内院落脚了。 离酉时还挺早,我在屋子里待了会儿,觉得肚子饿,就熟门熟路地往外走。 内院里就有个小花园,人工凿开的池塘,上头种着睡莲,后面片鸾枝,春天来就开得粉粉嫩嫩,云霞般堆在枝头,风吹,纷纷扬扬落满肩头。 去花园前先去了趟厨房,我没进去,直奔厨房后面围出来的小块菜园子,偷挖了两枚胖地瓜,路上又捡了怀抱的树枝枯叶,这才头钻进鸾枝林子里,找了个背风的泥地,摸了个石头坐下,生火烤地瓜。 我不敢偷吃厨房里的食材,但吃两个地瓜应该不会被怪罪。 挖了个土炕,捡了石头像个堡垒似的围四周,只留了个小孔,然后生火烧了会儿,我把地瓜扔了进去,再脚把石头土块全踹倒,让地瓜埋在土坑里火热热地闷熟。 小时候在乡下野惯了,那会儿我是小孩子里地瓜烤得最好的,而今手艺也没有生疏。等了半个时辰,地瓜甜糯的香气就冲了出来,我馋得直咽口水,连忙用小棍把地瓜扒拉出来,喜滋滋地用衣服兜着,正想下嘴,忽然就听身后有个冷冷清清的声音。 “杨莲亭,你倒是自在。” 我吓得差点咬舌自尽,回头,就见教主大人面无表情地在我身后。 “教教教教主,你怎么在这儿?”我都结巴了。 “怎么?本座不能在这儿?” 我苦笑:“能…能……” 整个日月神教都是你的,你想在哪儿呆着都行。 “哼。”东方不败似乎气顺了些,眼睛微微往我手上瞟了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刚刚剥开顶上点皮的地瓜,露出了香喷喷的块金黄,正往外散发着热乎乎的诱人香气。 我想了想,试探着问:“教主…要不要尝尝?”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讪讪地笑了笑,暗暗提醒自己:他是教主,不是你的东方,不要忘了尊卑。我想我还是逾越了。他怎么会吃这种泥土火灰里扒拉出来的东西呢?默默垂下了手,我正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结果眼前忽然暗,东方不败掖起衣摆,学着我的样子,坐到了我身边。 “你烤的?能吃了吗?”他微微歪头,眼神单纯。 我的心漏掉了拍。 “能能能能能吃!”我又结巴了,“很很很甜的,很很很好吃!” 教主沉吟了会儿,很大度地挥手。 “那本座就勉为其难地尝口吧。” 我连忙就想递给他,东方伸手来接,我看到他干净、白皙的手指,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把手往回收。东方不败伸手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 “杨、莲、亭!”两根银针‘嗖嗖’地飞射过来,“你敢戏弄本座!” 我:“……” 我我我只是怕弄脏你的手,想擦干净再给你啊! 刻钟之后,教主大人愉快地啃完了第只地瓜,目光炬炬地盯着我。 我脸上两道血痕,小媳妇般委屈地缩在边,捏起两根手指,给教主剥地瓜。 说好的尝口呢。 第9章 分食 欲望文 第10章 相处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0章 相处 戌时落了场雨,到了傍晚也未停,我看向窗外潇潇暮雨,暮霭沉沉,便改了主意,熬了碗又浓又稠的肉粥,再捏了几个糖心的小兔子馒头。 雨天湿冷,肉粥馒头暖胃。 蒸笼漫出白腾腾的雾气,将我笼在片朦胧里头。厨房原来的老庖厨在帮我揉面,边使劲边说:“杨小子,今儿也是你亲自送去吗?” “是。”我看着火,缓慢地拉动风箱。 “素芸姑娘还在养伤呢?”老庖厨责怪道,“她不过伤了脸,又不是伤了手脚,整日窝在屋子里像什么样子?” “女儿家脸皮薄吧。”我懒得说。 刚来内院那会儿,我只能在厨房里当伙夫,做饭烧菜,也要去菜园子拔拔草,捉虫松土,干些杂事。每日素芸会亲自来厨房把饭菜端过去,然后再由她将碗具送回来。 她的意图十分明显,便是要将我挡在外头,连东方不败的屋子也不想让我靠近。她做这些时,面上总十分和气,说,你刚来,不懂教主的规矩,我怕你犯错。 这大概就算穿小鞋的种,但我也就笑置之,反正我从未想过要往东方前面凑。 每天窝在柴米油盐之间,窝就是天,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东方的饭食上,就好像回到了前世心讨好他的那几年,那时满满的功利心,但此刻我只有心甘情愿。 尤其是看到每日送回的饭菜都剩下不,知道他吃得很好,我也很满足。 我除了当个称职的伙夫,便没有别的事情,所以我有时会偷偷跑去前世练刀的地方,就在当初东方着看我的拱门下,倚在门柱上,我能遥遥望着藏书阁二楼的窗子。我不敢走得太近,因为东方武功太高,便是附近只麻雀飞过他都能听见。 偶尔能看到那蒙着绿纱的窗上有抹低头看书的人影,心头就会有什么要满出来似的。深庭寂寂,风吹动紫藤萝簇簇的花枝,斑驳的光影在我肩头摇晃着。 我从不知道日子是可以过得这般安然平静的。 不过,在内院待了八天后,我在准备晚饭时,个负责传话的小婢女忽然来告诉我:“杨莲亭,你快跟我来,教主要找你。” 我连忙把锅里的菜装盘,跟着她穿过长廊,就快到东方的房前时,我看到个半边脸上都是血的女人跌跌撞撞从另边走了。 我问:“那不是素芸姑娘?怎么,她惹教主生气了?” “可不,”小婢女笑容讽刺,“倒可惜了素芸姐姐今儿梳了个时辰的头发,都被打散了。” 我当然知道这婢女言语间的意思,前世那女人就想当东方不败的第八位夫人。 说着就到了,小婢女提着裙子,行了个礼后悄然告退,我在门外停下,正想出声通禀,里面便传来东方的声音:“进来。” 我低头走进去,把饭菜摆在桌案上:“教主,用饭吧。” 他阴沉着脸,没动。 我也不敢走,顿了下,先舀了碗汤放在东方面前:“教主,先喝碗汤暖暖胃。” 东方不败看了我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低垂着眼帘,捏着汤匙缓缓地搅动着奶白色的豆腐鲫鱼汤:“本座要你过来伺候,委屈你了?” 我眨眨眼,这可从何说起? 想了下,我赔着笑说:“教主能提拔小人,是小人两辈子修来的福气,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委屈?” “那你这几日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教主很不高兴,“本座原本以为你是个手脚勤快、做事妥当的人,没想到马上就露了馅,整日只知偷懒!” 我睁大眼,但也不敢辩解,只能硬着头皮认罪:“教主教训的是,小人知错。” “哼,以后日三餐,你亲自送来!” “是。” 于是,我成了他的御用庖厨不算,还抢了贴身婢女的活。 幸好我这新走马上任的小杨婢女熟知教主的习惯,不用任何人提醒,我就能做得很好。他浅眠,几乎天亮便会醒,然后他会盘腿打坐个时辰,再起身沐浴,等他沐浴出来,我必要准备好布巾与热水,等他洗漱完毕,我必然已将饭食呈上,连汤也盛好。 吃过饭,他会饮茶碗洞庭碧螺春,处理完教中琐事,召见过几位堂主,他便要午睡。我给他点上安息香,他不喜欢太浓郁的香味,只能投小颗。然后我便出去坐在廊下等着,剥盘裹上蜂蜜的杏仁,等他醒来当零嘴。 我实在太熟悉他了,他不用说话,只是动动眉毛我都知道他是渴了还是饿了,或许是我这几日服侍他吃饭喝茶,令他十分宽心,心宽自然体胖,当有日午后,东方正看着探子送回的密报,我突然发现他微尖的下巴变得圆润了。 院中树老梅开得火艳,坐在回廊下的男人低头翻着密报,大半张脸都埋进毛茸茸的猞猁风裘里,只剩秀挺的鼻子和双清清润润的乌黑眸子露在外面,泪痣点在眼尾,轻轻的呼吸拂动毛茸茸的领子,让人看得心里软软的,又有些痒。 我简直要灵魂出窍了,也不知那时盯着东方看了久,直到他受不了我的眼神恼恨地瞪了我眼,指尖寒光闪动,我下警铃大作,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挪开眼。 他老拿针扎我,我很委屈,前世他不这样的,可乖了。 不过我也能感受到,慢慢的,他对我的态度变了些。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我知道,因为他很少抬着下巴,高高在上地看我了,眉目间惯有的冰冷与戒备也褪去了不少。 有次他换了件墨蓝色的衣衫,云纹盘扣,窄袖束腰,长身玉立有如枝劲竹,我第次见他这副打扮,时看呆,走路时便头撞上了柱子。 我捂着脑袋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出来了,却见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看我,眼中闪动着温软笑意。我呆呆地看着他,连痛都忘了。 他定不知道,那刻他的样子有么像我记忆中的东方,有么令我想哭。 他第次对我笑,是我跟在他身边第三十七日。 第10章 相处 欲望文 第11章 约会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1章 约会 那天,东方从成德殿回来,我就看出他不大高兴。 进门,便踢了鞋子扔了风裘,斜躺在铺着狼皮褥子的暖榻上,随便翻了翻旁的《通书》,没会儿就不耐烦了,远远丢了出去,随口就问:“三月天该暖了吧?” 我蹲在塌下,正捏着小铁钳为东方常用的那只南瓜黄铜袖炉换火炭,见他的双腿大喇喇地搁在小几上,脸上的神情颇有些烦不胜烦。 我正想是不是外头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又想,也可能是成天呆在黑木崖上烦了,赶忙将小袖炉用块狐皮围起来,赔着小心递到东方不败手边:“教主可是闷了?三月还远着呢。倒是过几日便是腊月初八,小人听说那天夜里没有宵禁,西市里的庙会能直闹到天亮,杨柳河上还有耍把戏的。到时候吃了腊八粥,小人陪您散散心去?” 东方垂着眼没搭话,腿后跟有下没下地敲着桌子。我见了,心里便有些没底,他这是想去还是不想去?我偷偷瞅他眼,又觉得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有些薄的唇,也有些发白。这让我心头咯噔下。 日子真是太好过了,我竟忘了那件事。 瞧他的样子,怕是过不了久就要发作了。 从东方开始修炼《葵花宝典》起,几乎每隔段时间,他便会遭功力反噬,全身阴冷,心口发疼,有时冻得连嘴唇都发紫,这件事谁也不知道,东方生性倔强好强,他怎么肯把弱点暴露在他人眼前?而他修炼完最后层,反噬也越加厉害,最后不仅性情大变,遭受寒苦的时候也来得为频繁。 前世,我经常看见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蜷缩起来发抖,却死死咬着牙声不吭。直到他把我带上床,事事顺着我,我终于说服他召来平指给他配药,教给他抑制的办法,但他依然常年手脚冰凉,整个人也急剧消瘦。 反噬旦发作,东方便会对外声称闭关,其实是因为他不能够再随意动手,虽然熬过次反噬他的武功就会高上层,但那段时间,他每次运功都会像千刀万剐般痛不欲生。 难怪他会问我三月是否天暖了,冬天在反噬的时候总是过分难熬。 我叹了口气,这个秘密的重大程度仅次于他身体的秘密,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有机会窥探他的秘密,除非他愿意为你付出切。 现在想来,前世东方对我,实在太过纵容。他把所有的弱点都袒露在我面前,毅然决然,没有给自己留点退路。 我垂下眼,心里很焦躁,因为我并不知晓平指给他配的到底是什么药,而今的我人微言轻,东方也不会像前世那样儿听我的话召来平指,瞧瞧他这么年都选择了个人死扛过去,就知道他是固执的。 这时,直不开口的东方忽然问:“你想去吗?” 我茫然抬头,心里还在琢磨东方功力反噬的事,时没想起来他在问什么。 “若是你想去,本座便勉为其难陪你逛逛。”东方别过头去,僵硬的后脑勺和突然变红的耳朵显示了教主大人的欲盖弥彰。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好半天,才恍然想起,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倒是常在庙会上偷会情郎的,偷偷抛下方题字的锦帕,约好月上柳梢头相见,幽会整晚。东方比我大了近十岁,又俊美金,没有当教主以前,想必也有很女子邀他同逛庙会吧? 我方才真是随口说,只觉得他似乎很久没有下过黑木崖了,没想到他会联想到这层,也没想到他想了这么许,还会答应。 看他这么别扭地拧着脖子,又竖着耳朵等我回答的样子,我抿了抿嘴,用力抿了抿嘴,还是控制不住翘起唇角。 “我很想去,”我弯起眼睛,“谢教主赏脸。” 他听见我声音里的笑意,有些恼怒地咬了咬唇,嘴上越发不饶人:“哼,不过下山凑凑热闹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没见过世面!” 我很狗腿地拍马屁:“不是的,教主愿意陪我去凑热闹,我才高兴的。” 刚说完,我就悔青了肠子——这马屁真拍到狗腿上了,怎么听怎么像在调戏,惨了惨了,我又该被扎了。 没想到,东方只是耳朵红红,又轻轻地“哼”了声。 . 腊八节那天,又下起了小雪。 那天,我整天都守在小砂锅前,用了五种米,八方食物,外加桃仁、杏仁、松子、瓜子、白糖、红糖、晒干的葡萄,熬了整整下午,熬得红豆都成了红豆沙。我给东方那碗加了勺糖,给他端进去,自己蹲在檐下边呵气,边捧碗喝粥。 我三两下喝完,又趁空回了房,在身上绑了个褡裢,把我平日里给东方用蜂蜜和甘草腌的梅子干、葡萄干、杏仁、花生、猪肉脯和甜糕各包了些起来。 东方嘴刁又爱干净,肯定不会吃外面小摊小贩的零嘴,我们还是自备的好。 般要出入黑木崖,得过三道铁门,搜三次身,还要坐竹篓,但东方是教主,他显然不愿坐在竹篓子里给人拉下去,太没有教之主的威严了。 我跟他在神刀阔斧般陡峭的千刃崖壁边上,正琢磨着他这地儿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密道可以下山,可还没琢磨出什么来,就感觉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后脖子。我吓得个激灵,耳边传来东方的声音:“别乱动。” 然后他使劲,我就像只米袋被他提溜了起来,他的手扣上了我的腰。 即使隔着厚厚棉衣,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手上凉凉的温度。 我脸红,心头狂跳。 东东东方摸我腰了,他摸我腰了! 摸了好久! 还在摸! 比起我的激动狂喜,东方只是很平淡地说句:“等会儿你别乱动,要是掉下去摔死了,本座概不负责。” 说完,我还有点茫然,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把我往上提。 跃而下! 我:“……” 我吓傻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直接用轻功飞下去了。 从千百米的高崖跃而下,狂风劈面而来,耳边呼呼作响,我那本来蠢蠢欲动的心差点停了,吓得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像具僵硬的尸体动不动。 落到平地,我双腿软得跟棉花似的,差点跪下去。 东方淡淡瞥我眼,道:“杨大姑娘。” 我:“……” 东方变坏了。 直到走到了西市,我才缓了过来。 赶庙会的人很,街市巷坊人头攒动,细雪如尘,掩映于烟火灯市间透出股清冷朦胧的美意。我与东方并肩走在拥挤人潮中,不可避免地摩擦着肩膀与手臂。 我低下头,假装学其他贵公子的小厮下人般,张开手臂为自家主人护出小块儿空地,其实我是故意借着行走时挤挤挨挨,总是往他后背上撞。 有时踉跄,便仿佛在后面用力拥抱了他下。 重生以来,我从来没有和他靠得那么近过,鼻尖满是熟悉的松香,我拼命忍耐才没有埋在他颈窝,深深嗅口。 东方很不喜欢别人碰他,因此直皱着眉忍耐,但却没有叫我松手。 我便也装作不知。 乐平县四处悬挂着漂亮的灯笼,装扮得流光溢彩,不管是坐在香车肩舆上以扇遮面的贵妇小姐,还是佩剑行走的女侠,手上都提着珠玉镶串的玲珑灯球,说着笑着,行走间闪动流淌着温暖的光芒。 我和东方前后夹在人流中看着头顶纵横交错的过街灯,却听“砰”的声,焰火倏然在头顶炸开,周围的人大声叫好着,生得粉雕玉琢的小童子骑在父亲兄长的肩膀上欢欣得手舞足蹈。东方也仰起头去看,漫天的火花簌簌地落下来,像是星光落进他眼底。 不知为何,那刻,四周喧闹的人群好似瞬间消失了,眼中只剩下他袭红衣映在白雪中,衬着漫天流火,美得令人窒息。 我又开始对着他的脸发呆,久久不能回神。 我早就知道了,看着他的脸,我永远无法控制自己,前世的我极度恐惧这种失控,害怕自己从此无法自拔,于是我哄他画上浓艳红妆,哄他绾发做妇人,哄他捏着嗓子说话,哄得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男不男女不女,哄得他众叛亲离,人枯等,等到死。 我以为这样就能狠心了,我也的确狠心。 背心突然被人狠狠撞,我怔忪间没能回过神来,时收不住势,便往前跌。 只凉凉的手迅速地扶住了我。 我抬头,直直对上了东方幽深的眸子,两人都没了动作。 “小心。”默然半响,东方说着,就要松手。 我连忙反手去握他,只抓住了最后的小拇指。我用力地低下头,声音控制不住地发哑颤抖:“我能……握你的手吗?” 不敢看他,很久很久之后,似有声无奈的低叹传入耳中,只觉得拽住的手臂微微挣动了下,柔软的宽大衣袖便遮住了我们交握的手。 我硬生生憋红了眼睛,紧紧握住他纤细微凉的小指,路都没敢抬头。 能重来太好了,还能牵到你的手。 第11章 约会 欲望文 第12章 往事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2章 往事 西市街上两旁的柳树又高又密,挂了红绢纱灯笼的柳枝上顶着点雪,刚刚落在灯笼上,又融了,浸透了纱,晕开的灯火团团,水濛濛的。 我在路上买了柄二十八骨的油纸大伞,挑得是东方最喜爱的红色,边角上绣着精细的秋牡丹,我为他打着伞,两人默默地挤在热闹的人流中,看了会儿耍猴的,顶碗的,胸口碎大石的,直逛到了大半夜。 东方靠右走,我右手还紧扣着东方的小指头,都被我捂热了,便只能很别扭艰难地用左手撑伞,东方侧头看了我眼,颇有些无语的样子,我厚着脸皮,就是没松手。 前世同他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是我自己出来寻花问柳,这西市大街我走过千遍万遍,身边的人换了批又批,却从未与他这样拖着手,慢慢地走着。 将将要走到杨柳桥头,风中忽然飘来阵浓郁的酒香,我心中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东方步子已经停了,称赞了声:“好酒。” 他爱美酒,我知道的。 我往旁边望去,条黑漆漆的巷子里挤满了人,从巷头排到巷尾,只见那间酒馆连个招牌也没有,隐没在深巷之中,只有门前只酒旗斜挂,两盏小灯笼亮着。 “教主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去买。”我四顾了下,找了个大户人家的屋檐,在那儿石墩上擦了又擦,把东方安顿在那儿,又将褡裢里的零嘴个个摆在他面前。东方瞪我眼,但看在那些吃食的份上,也勉强撩起衣摆坐下了。 我走向那长长的队伍后面,又往东方那儿瞅。我把坚持要买的兔子灯和红伞都留给了他,憨态可掬的小兔子灯搁在他手边,伞搭在他肩头,他面无表情地坐在石墩上,双手抱着油纸包的糖蒸栗粉糕慢慢吃着,身上还堆了兜好吃的,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我低头闷笑,总算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瞪我了。 按他的脾气,定然是直接闯进去扛了酒坛子扔几块银子就走,哪儿会有什么闲情乖乖排队等候,但我方才瞧见了,这买酒的人里有不少是江湖人士,他们必然也是身负武艺的,竟也甘心守规矩,怕是那酒馆老板也有几把刷子。 虽说这世上身手能比过东方的人还不知道生没生出来,但闹大了,总是坏兴致的。 东方没有去看那些注视他的人,他专心地低头吃东西,两颊鼓鼓的,动动,很乖巧的样子。我看着又笑了,可不知怎么了,心中又渐渐落寞下来。 他离我约莫只有十步远,中间隔着来来去去的人潮,晕黄的灯火微微照亮他的脸,清隽出尘,孤光自照。我不由想起那个被我囚禁的东方,他也常常这样长久地坐在石阶上,等着个虚情假意的情人。 我找了个傀儡替他坐镇成德殿后,日月神教的大权可算落入了我手中。那会儿,我还常来看他,他见着我总是欣喜的,低眉浅笑地唤道:“莲弟,你来了。” 我很少很少和他同床,偶尔次也是草草结束,我喜欢女人的,并不习惯与男人欢|爱,第次灌了酒才壮起胆子分开他的双腿,那时我刚及弱冠之年,又鲁莽又不懂事,只以为男人与女人差不,喝了酒不知轻重,我听见他痛苦的呻|吟,只问了句:“你很疼吗?” 他强撑着说,不疼,莲弟,我不疼。 第二天醒来,他脸色苍白地躺在我怀里,身下片干涸的暗色的血渍。 怎么会流这么血呢,我有些吓着了,我没见过他这样脆弱的样子,但他醒来见我的表情,似乎怕我嫌弃他,连忙说:“不碍事的,点小伤,过几日……明日就好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给他找了金创药,却也不知合不合用。他只说没事的,没事的。那天过后我心虚得很,好久都不敢去找他。后来见着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瘦了很,却不知他发了三天的高烧,身后的伤也足足养了七八日才好。 而他什么都没有提,再次见了我,还长松了口气。 那几日他发着烧,心里还忐忑不安地等着我,越等越心凉,越发绝望,可他不是绝望我的无情,他只怕我为此厌了他,再也不会来了。 之后,他留我过夜,会在沐浴时自己伸到后面做准备,做完后,他也是自己去清洗,等他浑身凉气回来,我大时候已呼呼大睡。偶尔见我醒着,他会很珍惜那点点时辰,与我说些没有什么意义的闲话。 有次,他很小声地问我,“莲弟,你会爱我吗?” 我半睡半醒,敷衍地嗯了声。 就这么谁也不会当真的声,若换作我外面养的那几个小妾,早就娇滴滴地闹着要个准话,或者撒娇说不信,不信,你亲亲我才信。 他就什么话都没有,只是垂下眼睛,浅浅地笑着,很满足的样子。 后来我才想起他是怎么问我的。 他没有问你爱我吗。他问的是你会爱我吗。他心里比谁都明了,我不爱他。 还有次,他问我,如果到了下辈子,想做男人还是女人。 他才几岁啊,就想着下辈子了,好像这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般。 我还没回答,他便说:“我想当女人。” 这我是知道的,他练了《葵花宝典》后,便有了这个念头。我想我是知道答案的,可不知怎么了,还是问他:“为什么?” 他斜过身子靠上我肩头,我顺手搂住他裸||露削瘦的肩头,就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不为什么,就想着,那样就能光明正大和你在起了吧……” 他这句话,我直忘不掉。 . 夜已经深了,河对岸楚馆秦楼里的丝竹声飘来,低低地散在风里。我买回了酒,微微晃了晃脑袋,往事太过绊人心,我想往前走,就只能把它们压在心底,可压得时间长了,我却好像越陷越深了。 慢慢走出了小巷,东方还坐在那里,伞下的男人红衣张扬,灯火将他的眉毛淡淡地涂上金色,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傲,拒人千里之外般。但他这个样子,却令我宽怀,我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孤高强大,目无下尘,不要再露出前世那样苦涩而寂寞的笑容。 提着两瓮杏花酿,我走向东方,他似乎听见了我的脚步,抬起头来,我正想对他笑,却见眼前花,呼啦啦群人把东方围了起来。 只听个男人猥|琐地笑道:“美人儿,给爷笑个!” 第12章 往事 欲望文 第13章 救美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3章 救美 乐平县人烟繁盛,别说年节下的,便是平时,也总有些穿着黄衫的富家子弟,骑着白马在街上飞驰,日头高照的,他们趾高气扬眯缝着醉眼,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仿佛无人般,这样当街调戏的戏码也是常见。 围住东方的有七八人,全是身短打家丁打扮,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裹着身绫罗绸缎,寒冬腊月里,拿了把象牙柄的折扇摇啊摇。 “这位美人儿,怎么个人在这儿坐着?可是迷了路?”胖子邪笑着,把折扇往手心里敲,就想去捏东方的下巴,“别怕,跟大爷我走,大爷帮你找家人,找不着也没关系,就跟着大爷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额角的青筋暴了起来,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个酒坛子盖那肥猪脑袋上。 “拿开你的脏手!” 刷的下,胖子猝不及防给砸了个踉跄,脑袋开花。我这猛地下把那些家丁护卫都搞懵了,时没动弹,周围的人听见声响看过来,有的围了过来看热闹,有的远远避开。 东方被我把拉到身后,他刚才身形动了动,似乎想出手的,但被我拉,眉峰挑了挑,居然抱起吃的后撤了几步,施施然剥开块蜜枣糖酥,咬了口。 我:“……” “你!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胖子捂着头怒吼,又脚踹翻了个仆役,“你们这些饭桶,杵在那儿干死啊?给我上!往死里打!” 我心横,他娘的,老子能让你占便宜? 人扑过来的同时,我身子蹲,躲过击,人也飞窜了出去,死盯着那哎呦呦喊疼的胖子,直接肘子把人撞倒了。 我也不含糊,不管身后有少人拳打脚踢,我只认准了那胖子个劲狠揍,身上挨了少下都不撒手,越打我我下手越狠,我骑在他身上,掐着他脖子,踩着他子孙根,两只拳头劲风凛凛,只往脸上招呼。死胖子哭爹喊娘,白眼都翻起来了。 死肥猪,叫你摸东方!娘的,老子把你打成真死猪! 别以为老子不会武功就好欺负,没上黑木崖之前,我就在市井上混,为了活下去,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其极,那时还是个小孩,不怕死不怕疼,抢个肉包子都能跟人玩命,论打架闹事我没怕过谁。 但我也没好少,满头包,鼻青脸肿,只能拼尽全力压着那死胖子,数不清的拳脚便往我背上招呼,我正想滚圈把那死胖子当挡箭牌,眼角就瞥见有个家丁不知哪儿捡来只大棍子,高高举过头,眼见着就要狠狠劈落。 这回操蛋了,我死死闭上眼,可等了半天,愣是没等到,睁眼瞧,那些人躺了满地,两眼惊恐地瞪着,已经死了,身上看不出伤,他们甚至连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能这般无声无息间取人性命的,除了教主大人还有谁。 我往东方那瞅眼,这功夫,他正好吃完第三块糕点,慢吞吞地掏出丝帕擦手呢。 “……” 你说我逞这英雄干什么? 当时也没过脑子,明知他点事也不会有,还是忍不住。 我松了劲,这才觉出痛来,刚刚打红了眼,现在点力气也使不上,就只能趴在早就晕死过去的胖子身上,垂着脑袋,呼呼地喘气。 眼前忽然暗,东方蹲在我面前,把伞挪到我头顶,饶有兴趣地欣赏我现今狼狈的模样。我被他弄得没脾气了,无奈地笑:“教主怎么不早点出手呢,小人出了糗事小,丢了教主的脸事大,这不,还浪费了酒。” 他用手支着下巴,声音含笑:“杨大姑娘要英雄救美,本座怎么能不成全。” 我正想爬起来,听这句“杨大姑娘”,脚下滑,又摔了回去。 他顿了下,忽然就笑出声来。 那就是我第次见他笑。 细雪落满长街,灯火阑珊,周围人来来去去,侧目停驻,再也进不了我的眼。 我就傻傻地趴在地上,费力地睁着肿胀的眼,仰头看他,他撑着柄二十八骨的红伞,衣袖被雪水打得有些透明,额角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垂下来,他弯着眼睛,唇角微翘,真是笑漫天的星辰都亮了。 两世时光就凝聚在那笑中,我看着他,看着他,也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那时候我真的想,要是他能辈子都这么对我笑,真是死也甘愿了。 回去之后,就忙着过年,内院里也开始张罗着,杀鸡宰羊的,那素芸养好了脸上的伤,终于肯出现了,指挥着婢女们裁定新衣。我心里惦记着东方将要面临的反噬之苦,反而没有任何喜庆的感觉,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帮他熬过去。 吃食上我尽量做得温补,还特意去问了方祈,点寒凉的东西都不给他吃。可食补讲究的是日积月累,这么几日想得出什么成效是难了,我便只好把力气使到别的地方。 当天,我抬着个巨大的洗脚桶进了东方屋子,他差点没把我扎死。 以前平指教过我,用沸水煮过滚烫的石子,铺在桶底,每日给东方洗脚的时候,就用烧得发红的石头去按他足底的穴位,按个半时辰,通了经脉,后背都能逼出层汗。能让东方出汗是好事,他练的那神功太阴寒,寒气都积在身体里,武功再高强也是*凡胎,久而久之自然扛不住。 只不过我那会儿没当回事,现在想来,试试也好,说不定就有用呢。 可惜东方非常嫌弃我的行为,压根不让我碰他的脚。我不免有些气馁。原本庙会那夜回来后,他待我又宽容了不少,偶尔用完了饭也不会连忙赶我回厨房,有次还让我在他身边,帮他磨墨铺纸,还会对我开开“杨大姑娘”的玩笑。 我委婉地提出建议:“教主,能…能不这么叫吗,换个……” 他来了兴致:“那你想让本座怎么叫你?” “教主说的算。”我低头,脸有些发烫,他会叫莲弟吗。 “……杨妹妹?” 我脚下滑。 他促狭地笑了,我从不知道他有这样活泛的面。我想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他,这样的东方我并不擅长应对,因为他不是那个被卑微的感情磋磨得失去了所有的东方,他没有百依百顺的脾气,也不会低下头苦涩地笑。 但我知道,在我面前的这个,才是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他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切随心所欲,喜怒哀乐从不掩饰。 每当这时候,我只能很无奈地看着他:“教主,别闹了。”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是怎样的表情,但他居然迅速别过头去,慢慢红了脸。 除夕那夜,内院里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到大厅里闹腾了,炮仗声声,满地都是红屑,我再次端着盆水进了东方的屋子,现在我几乎不用和他通报了,因为他认得我的脚步声,每次我走到门口,他就会问:“杨莲亭?” 东方吃了几杯酒就回来了,害得童百熊还抱怨了通。我进去时,他正坐在床边,看着手里个简单粗陋的荷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是我趁着他去成德殿时偷偷藏在他枕头下的压岁钱,里面是我所有的月钱和那个桥头上买的平安符。 他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那个荷包直看。 我把木盆放在地上,试探着问:“教主,我给你洗脚吧。” 其实我没报什么希望,虽然每天我都坚持给他端来盆水,但他每次都挥掌,直接连人带盆把人扔出去。但今天他没有,我大着胆子脱掉了他的鞋袜,托起他冷得像是冰坨子的脚,轻轻隔进盆里。他被烫了下,然后就回过身子来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他的脸都红了。 我对他咧嘴笑,低头按摩着他的脚底。我觉得自己被盯着看了很久,他的视线直落在我身上,瞬不瞬地看着我。 “没有人给我送过压岁钱。”他声音沙哑,“也没有人会给我洗脚。” 我抬头,屋子里的灯很暗,没能照亮他的脸,但他穿着寝衣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的样子,让我眼睛有些酸胀。 我低声说:“我会,我每天都给你洗脚,每年都给你备着压岁钱。” 窗外的爆竹响了,我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当四周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东方很轻很轻地开口了。 “杨莲亭。” “嗯?”我低下头,把他的脚搁在膝盖上,用棉布细细擦干。 “留下来过夜吧。” 我差点头摔进洗脚水里。 第13章 救美 欲望文 第14章 表白 [东方不败]结发 作者:南风不尽 第14章 表白 快到了三开门迎春的时辰,爆竹响得越发凶了,山上山下争先恐后地响成片,连门窗都微微颤动。外面是热闹,黑木崖上的小孩子正放花炮玩儿,其中就数童百熊就跟他那混世魔王般的小孙子嗓门最大,不知在闹什么,老少的大笑声就没有停过,隔得那样远,都能重重传到教主的房里。 相比之下,这屋子里就显得太安静了。 房中只点了小盏琉璃灯,晃晃的光透出灯罩,有种流淌的琥珀色。窗子是半敞开的,风吹着水波般的光亮急掠过东方的脸庞。 他低着头,清隽的脸上看着平静,黑漆漆的眼眸却微微闪烁着。 “等会儿你把水倒了,就回你屋子把你的东西都收拾了,并带过来。”他抿了下唇,语气有点莫名的生硬,“以后你都歇在本座这里,这屋子也归你管,钥匙……本座明天让素芸交给你,只有条,没本座的吩咐,别让人进来。” 我很煞风景地蹲在洗脚盆前面,傻愣愣地瞧着东方,心中还如惊涛骇浪般。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 留在这过夜……以后都歇在这里…… 前世,他也是这么说的。那时我听了欣喜异常,忙不迭收拾了东西睡过来,只以为是单纯的提拔,并没有深想东方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后来才明白,他自宫后那样敏感疑,怎么会随便召个人同室而居? 当我被允许住在这间屋子,即使睡在屏之隔的外梢间,也是东方动了心的证明。 他动心了,才会说:“留下来。” 我本以为今生他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大概是我直没说话,东方脸上的平静绷不住了,他紧紧地抿了抿嘴,眼神下就凌厉了起来:“怎么?杨莲亭,本座抬举你,你不乐意?” 我下又愣了,说不出话了。 不是不乐意,是……不敢。我垂下了目光,我还记得我听从任我行的指示,带着他们进了成德殿,与童百熊劈面相遇。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样子,双目血红,指着我厉声怒骂:“杨莲亭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呸!狼心狗肺的东西!教主是怎么对你的!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怎么做得出!你还是不是人!” “东方兄弟真是瞎了眼…瞎了眼……”他最后的眼神竟有点悲戚,“为了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我是哪种人。 狗仗人势,装腔作势,背德忘主,贪生怕死……哪种都不是能配得上东方的那种。他那样的人,他那样好的人,本是我望尘莫及的……想到这,我不由攥紧了手,指甲深陷进掌心。重生以后我拼命想要改变,改变惨死命运,也改变曾经的自己。 我想要变好点,变得稍稍能够配得上东方点,哪怕点点都好,这样我身背骂名之时,他或许就不会再被人说“瞎了眼”,不会连那份全心全意的感情都被否定。 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够不够格了。 我曾经背叛他,利用他,囚禁他,害死了他……还有资格在他身边吗? 我不知道自己沉默了久,直到发现东方压抑的呼吸声。 “杨莲亭,”他声音冷到了极点,“大过年的你也要给本座找不痛快吗?让你搬过来是要了你的命吗?不愿就罢了,何必摆出这副脸色!” 我惊讶地抬头,发现他的脸色难看至极,双手虚虚地撑在身子两边,手掌按在床沿,因为过于用力,连骨节都突了出来。 “教主,我不是……”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不是什么?罢了,就当本座今晚什么也没说过,这件事不用再提!”东方闭了闭眼,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你回去吧。” 我沉默了下,端起木盆。 快要走出房门时,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下回过身。 东方竟然就在我身后,步之遥,他只披着件很薄的寝衣,两只脚光着踩在地上,整个人得笔直。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转过身,整个人往后退了步,脸还冷冷地绷着,可我却觉得他的眼眶有点红,很委屈的样子。 我长叹了口气,上前步拥住他,他整个人僵住了。 “不是你让我回去收拾东西吗?我不是要走。” 他挺得像棵笔直的小白杨,动不动。 “我没有不乐意,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有点不敢相信罢了。”我像前世那样轻轻抚着他的背脊,见他绷紧的身体微微软了,我伸手把他缕头发别到耳后,“地上凉,你别着了,回床上坐着去。” 他看着我绕住他头发的手指,愕然睁大了眼,然后又连忙板起脸,把推开我,严肃道:“杨莲亭,本座只是想让你贴身服侍方便些,你别想。” 我:“……” 相比起我的无言以为,教主大人似乎心情大好,刚才的失望与愤怒扫而光,愉快地摆摆手:“你快去收拾吧,给你炷香时间,快去快去,本座等你回来守夜。” 我没什么东西,值得带的就只有东方赏我衣服和那瓶药,那药我都没舍得开封,所以只用了半柱香就回来了。哦对了,这几月我还积攒了个小匣子,我抱着东西回来时,外梢间已经铺好了厚实的织花羊绒毯子和在熏笼上暖过的被子。我摸了摸,心中暖,垂下眼笑了。 自发地把东西归置到了外梢间的六角立柜中,我往屏风后瞅了眼,趁着东方不注意,偷偷将小匣子塞进了外间的竹塌底下。 这个匣子里的东西可不能给东方看见。 “杨莲亭,你在藏什么?” 我差点头栽床底下去。 “没…没什么……”我连忙转身挡住。 东方眼睛眯了眯,然后我只觉得阵风刮过,那小匣子就已经到了东方手上。 “教主!”我吓得浑身的毛都要炸了,慌忙扑上去抢,东方个旋身躲开我,迅速用手指弹,匣子上的锁头啪地裂开了,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东方低头看,愣了愣,又万分惊愕地看我:“杨莲亭,你……” 我悲痛欲绝地捂住了脸。 地上的东西乱得毫无章法,而且都是些不值钱又古怪的玩意儿,有擦过的手帕、缺了角的茶杯、包过点心的油纸、吃剩的桃核,还有几张皱巴巴的废纸…… 不知过了久,东方忽然长长地“哦”了声,我的脸腾地红了,抓着脑袋蹲到地上,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闷死算了。 头顶忽然传来声闷笑,只听东方故作疑惑地问:“杨莲亭,这手帕怎么这么像本座扔掉的那条?还有这个茶杯,也是本座用过的旧物吧?怎么都在这儿?” “……”我真想说我不知道。 东方也蹲了下来,歪着头欣赏我的表情。 “杨莲亭,你脸红了。” “……” 我难堪地躲着他的视线,眼睛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这时,我突然发现,窗外浓浓的夜色中似乎有什么闪了下。 不会是……我瞳孔缩,猛地把东方扑倒。 “嗖——”的声,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我的脸颊,深深没入面前的地面,余劲未绝,箭翎尚在微微颤动。 第14章 表白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