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狸》 分卷阅读1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 书名:海狸 作者:怀藏 文案 无论我是谁 无论我还记得谁 无论我从哪里到了哪里 无论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沈茫,我永生爱你, 无论你是生,是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海狸 ┃ 配角:鹤舟,许潮生 ┃ 其它: ================== ☆、海狸 “我跟海狸之间,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一个六年。” 一 鹤舟记得,那年夏天很热很热,热到香樟树上爬满知了,热到冰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一秒就开始迅速融化,那一年繁华开满枝头,廊亭里落了厚厚一层紫藤花,孩子们在大树下举着冰棍打卡,拖鞋总被扔的满天飞。 漆河镇总是这么小,三五弄堂,六座桥。 鹤舟迫切的厌恶着这个地方,它那么小、那么脏、那么乱,小孩子咿呀学语,妇人们嘴短舌长。 镇子就一个中心,走出家门口歪歪斜斜的巷道,就是漆河镇的主心骨,中心学校。 那是鹤舟上学的地方,一个不入流到不能再不入流的高中学校。 鹤舟总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明明拼了命的一直飞一直飞,却连着十八年被困在漆河镇这座笼子里。他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慢的他快成年,慢的他快要憋死,还没淌完。 可是忽然有一天,海狸出现了。 鹤舟想了很久都没明白,海狸出现的那一天明明阳光灿烂,可他仍然觉得她自带着闪光,那团光亮的晃眼,干脆而直接,直往他心里钻。 像锻了倒刺的铁钉,像满枝细针的三叉戟。 海狸住在鹤舟前边的屋子里,看得见,摸不着,一出门,满眼满眼的高墙大院。 因为她,鹤舟上学的路从直线变成了九曲回肠。 鹤舟早上走,晚上走,从不敢往她屋里看一眼,偶尔遇到她站在门前,立马能变成一本正经的老学究,跟同伴有板有眼的假意聊天,步履跌宕的走过那段窄窄的石板路。 他开始频繁的打球,热汗流进眼里,大脑被热气充填,只有这时他才敢光明正大的躺到地上,闭着眼睛想念那个女人。 她火一样通红的裙子,她嘴唇上薄薄的汗珠,她头上精致的盘发,她冷静而柔软的声音,她的酒馆,她的妖媚。 她是一只妖精,身上涂着鹤顶的红。 没一会儿听见球场那边的王权走过来,边走边问他:“这回怎么出前五了?” 鹤舟没动,也没出声,只觉得眼皮前都是灼热白光。 王权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叹息着说:“就我们这学校啊,你出了前五,三本都考不上。” 鹤舟睁开眼,看到满眶满眶的绿色,他动了动垫在脑后的手掌,浑身被晒得滚烫。片刻后,他用鼻子嗯了声,两只眼睛还是眯着,马上就要有眼泪被光晃出来。 王权问:“回去要被揍吧?” “大概。” “那怎么办?要不逃个课去放松放松?” 鹤舟忍不住笑出来,说:“成绩下降加逃课,让我妈知道,哥们儿还能有命吗?” 王权叹气:“那怎么办?我还指望你到时候高考考好了,把我也带出去呢。” “我考好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哪我就能去哪啊。你看我妈跟你妈,一辈子黏一块儿。” 鹤舟无语的看着王权,一时被他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折服到说不出话。 王权继续想:“那不逃课,放学我们去玩。” “玩儿什么?” “打街机吧。” “还不如逃课呢。” “那打球吧,哥们儿陪你练练手。” “别了,越打越烦。” 鹤舟坐起来,眼神深而远,落到远远的云层中,不知道放映着什么回忆。 王权终于苦瓜脸:“那你要干什么啊!” “……去喝酒吧。”鹤舟忽然说。 王权一愣:“去什么?” 鹤舟撑起身子跳起来,他拍拍屁股,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影子,又说一遍:“去喝酒。” “去、去哪儿啊?” “就镇上刚开一月那家……去看看。” 对,去看看。凭什么不能看。 鹤舟抿着嘴唇,像突然开始较劲。 终于等夕阳红透天际,下课钟声响起,鹤舟却瞬间觉得心如鼓动。一时间所有的年少轻狂都成了勇气碎裂的声音。 王权走过来拉他,十分兴奋:“快快快快快,我刚跟何志远他们问了问,听说那家老板娘长的可漂亮了!” 鹤舟立马就瞪住他,说:“人长的再漂亮跟你有关系吗?” 王权只当他心情不好,也不介意,只一个劲的催他。 近乡情怯,一直到走进那扇木制的小门,鹤舟才后知后觉、突然的,想到这么一个词来。 他一路拖拖延延,可自己说下的话,总要自己来圆。 进门的那一会儿,鹤舟无意间看到一块木牌,是涂了清漆的一小块,中间刻了黑色的字,歪歪扭扭的,没有电影里看到的那么讲究,鹤舟却觉得好看。 那木牌上刻着:海狸的店。 进门,顿时就闻到轻轻浅浅的香气,不熏人,不浓烈,像股风一样绕在人身边。 屋里布置得很简单,宽大的咖啡色的书架和货柜,柜子里有相片,有雕塑一样的小物件,剩下的就是酒,和烟。 王权凑近看了眼,叹道:“全儿看不懂啊!” 鹤舟说:“只要跟英文字母沾点边你就不懂。” 王权十分愤懑的回击:“你丫别狗眼看人低啊!我拼音还是认得的认得的!” 可还没等鹤舟说什么,后面忽然就传来一声笑,明显的女人的声音,冷清又带着些柔软。 鹤舟不用回头,她的模样和声音一直留在他心里,除非是她,人海七百里他都认得清。 海狸从他们身后绕出来,路过他们时特地看了眼王权,说:“英文认不得,中文再不认就去金三角吧。” 鹤舟抿起嘴唇,双手忽然就像抹了水泥石膏觉得无处安放。 王权有些尴尬,可他很快随意起来,甚至和年轻貌美的女老板开始贫嘴。他说:“金三角,难道去金三角贩毒吗?” 海狸摇摇头,淡笑着,说:“不贩毒,喂鱼,鲨鱼。” 王权:“……” 鹤舟在一边安静的看她。 莫名其妙的,他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变得平静。 海狸各自看他们一眼,问:“中心校的学生吧?” 鹤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王权的衣服。虽然早有心机的把外套装进了书包,可裤子到底换不掉,他有些囧,不知道该在这时说些什么。 王权相比他随性多了,他嬉皮笑脸的凑到海狸身边,熟车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2 熟路的喊了句姐:“就是月考没考好来放松放松,漆河小的够呛,搁外边随便一晃都跟有gps定位似的,反正回家要被打,还不如盛黑暗来临前快活快活,你说是吧?” 海狸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侧过身拿出一瓶壁橱里的红酒,面上表情不变,道:“所以你们是来喝酒的?” 她双眼一抬,被鹤舟稳稳接住。 鹤舟把肩上的书包一提,点点头。他的眼睛如湖似海,像旋着两颗水涡把身边的一切不由分说的吸引。 海狸转开视线,转身往细碎红砖砌起的吧台走,没说欢迎,也没说送客。 王权跟鹤舟嘀咕:“这女人脾气好怪,做生意的跟赶人一样。” 鹤舟说:“你听见她赶你了?” 王权瞪大眼睛驳斥他:“你瞅不见人家那眼神啊?还非得人家明明白白说出来?欠虐呢还。” 鹤舟顿了顿,站在那没说话。 过了没一会儿,海狸从台内抬起头,对着三米开外湊堆嘀咕的两人说:“店里没有小孩儿喝的酒,你们要放松,我给你们舀酸奶。” 王权无语到:“酸奶?大老爷们喝酸奶,传出去让人大牙都笑掉。” “所以一定要喝酒?” “没有就算了吗,超市哪没有卖的。” 海狸依然不冷不热的,王权话里的情绪她听得清楚,然后她就问了:“不是满大街gps?本来就没考好,再喝酒,回家不会被揍死吗?” 鹤舟说:“会。” 海狸转眼看他:“要不这样,你们喝我三杯酸奶我免费送杯酒。” 王权脑子转的快,立马就问:“酸奶怎么算?” 海狸笑笑说:“我自己酿的,不要钱。” “咦,那划算!” 鹤舟往前走两步,说:“行。” 海狸点点头,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两碟冰淇淋。 鹤舟和王权在吧椅上坐好,一抬眼,两个白晃晃的碟子落到眼边。 王权立马叫:“要不要钱?!” 海狸摇摇头:“送的。” 王权嘿嘿直笑:“你要这么大方我下回天天来。” “哦,那还是算了。”海狸说着就把王权面前那份东西往回撤,立马的少年开始嗷嗷叫伸手抢,眼见拿手要抓上海狸的手臂,鹤舟立马黑着脸伸手把王权拍下去:“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儿面?” “不能啊,我没见过那东西!” “我的给你。” “不,我要巧克力的。” 海狸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被王权嚷出来了,她无语说:“你怎么跟个小毛孩儿似的?再说两句是不是还要撒娇了?” 鹤舟说:“别管他。” 王权怒声到:“不是你非要来喝酒?好哇现在来了看着我被欺负声儿都不吭!你也太他妈重色轻友了!” 海狸顿时就无语了:“行了,给你行了吧?” “酸奶呢?” “一个一个来,先把这接了。” 王权冷着脸不动,鹤舟伸手给他接了,无意的再次扫过海狸的脸。 她没有化妆,五官开阔而清淡,透着些冷意。 海狸松开手,从顶上的柜子里拿下来三个杯子,那杯子造型奇特,像刚从石头里取出的水晶。 海狸问:“平时在家跟父母喝酒吗?” “喝啤的。” “红的呢?” 鹤舟说:“偶尔喝一点。” 海狸取出酸奶罐,听见他说话,看了眼,问:“考试是考了多差啊?” 鹤舟顿时就有些抖。他避开海狸的眼神,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杯子,过了会儿,说:“出前五了。” “掉前十了吗?” “第七。” 海狸笑笑,说:“第七挺好,反正我的幸运数字是七。” 王权在一边冷哼哼,说:“幸个毛运,下前五就完角了!” “怎么着呢?” 王权声音沉重:“我们这学校本来就不上档,你再不自己学,以后一辈子困在漆河镇。” 他若有若无的看向鹤舟,眼里藏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海狸舀好酸奶,撑着台子问王权:“那你跟我说说,说说你以后离了漆河镇想去哪。” 鹤舟看着她,眼光从她身上流开,移向她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红的晚霞。他看着眼前这随意站在翻滚的云层中姿态随意的女人,只觉得满眼满眼,都是初见时她浑身是光的样子。 此刻她脸上带笑,偶尔走出吧台给落座的客人端出酒水糕点,偶尔应两句玩笑挂出清淡的笑意。 他看到她脸侧的酒窝,看到她眼底流动的暖意。 鹤舟把酸奶送进口中,眼底渐渐柔和一片。 两杯酸奶下去后,王权已经有些受不住,他大大咧咧往桌上一趴,直接就说:“老板娘,你是神坑啊,这两杯酸奶下去牛都满了,就为省两杯酒,精!” 海狸摇摇头,只是笑,也不说话。 鹤舟慢慢吃完最后一口酸奶,回头看了看坐在卡座上的人,片刻后,他对海狸问:“你这店里怎么都是女人?” 海狸说:“我门口有个牌子,其实写了男士勿入。” 鹤舟顿了顿,问:“为什么?” 海狸看着他,笑出声:“你明明知道。” “……那我进来了。” 海狸低着头擦盘子,漫不经心的回答:“你们没事,小孩子两个。” 鹤舟站起来,低声说:“明天见。” 海狸动作停了。她抬起头,慢慢的打量起鹤舟的脸。 年轻,稚嫩,在她看来的确还是个孩子,可她不能否认,这孩子身上有一种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可那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海狸问他:“明天还来?” “来。” “后天呢?” “来。” 海狸笑了,她十分耐心的继续问:“那大后天,大大后天,你都要来?” 鹤舟攥起书包的袋子,表情和声音一样凝肃,他一字一顿的说:“后天来,大后天来,大大后天也回来,以后每一天我都会来。直到你给我喝酒的那一天。” 直到你,给我喝酒的那一天。 鹤舟再一次深深的,深深地接住了海狸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此刻却充满了复杂克制的情绪。她望着他,似乎突然有了自己的回忆,鹤舟能感觉到,她正透过现在的自己想到了自己久远记忆里的某人。 这个某人,大概正睡在她心底,成为她拒绝男性顾客的理由,成为她来到漆河镇的原因,成为她只当他是孩子的罪魁祸首。 他拽起书包转身而去,出门时忽然屋里想起吃饱喝足,已经昏沉入睡的同伴。 海狸望着身前空空的座椅,慢慢慢慢的,眼底深沉。 ☆、之鹤舟 二 王权开始频繁的在回家的路上拐进海狸的店。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3 他总是一幅话多到说不完的样子,从天南到海北,从地角到天涯,然而跨度再深不过一所学校,范围再广逃不拖身边的好友。 王权习惯性的讨了一杯酸奶,然后书包一扔,屁股一座,海狸就知道今晚他又要在这待到繁星满天了。 王权唉声叹气的:“月考成绩下来了。” 海狸正模样柔顺的擦着杯子,听到这句也没什么多大表情,只是按照了一个轨道和流程一样接了句然后呢? 王权趴到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我倒是没关系啊,关键是鹤舟,前五是回了可现在又疯了!” “……疯了?” “说是没考到第一,教室里发疯呢。” 海狸淡淡说:“掀桌子,扔板凳吗?” “不,沉默……就这样,一个人沉默。”王权痛不欲生的做了一个思想者的动作,满脸都写着尴尬:“真的,就怕世界突然安静……这感觉太他妈慎人。” 海狸笑了笑,问:“一动不动?” 王权立马瞪着眼拍案而起:“动啊!当然动啊!写试卷呗,三本黄冈,语数外,轮着写,说不写完六张不回家。” 海狸垂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会儿,问:“他妈妈是――” “村委会主任。” “……哦。” “怎么,你找鹤姨有事啊?” 海狸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说:“办暂住证,今天来人检查了。” 王权点头说:“暂住证是要找鹤姨,我家隔壁一屋子安徽的,暂住证都搁鹤姨那办。” 海狸擦了擦手,望了眼身后墨蓝的天。 昏暗一片的天空,树影渐渐婆娑了,不知名的情绪被风刮成了沙尘,四处飘落。 海狸往肺里吸了口气,然后她转身跟王权说:“你帮我看会儿,我出去一趟。” 王权答了声好,等她快走到门口,又好奇问了句去哪?结果回答他的只有啪的一下关门声。 木头的小门,内外两重天。 海狸把手□□外套的口袋里,被陡然的冷风刮的猛一哆嗦。天气入秋了,一到晚上,总有那么几股莫名的凉意。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巷外走,脚下高高低低错落不一的古老青石,石缝里长着不知第几年的墨绿苔藓,被秋风漂染墨蓝的晚光荡啊荡啊,把这画面荡成一副古老的相片。 海狸把头发散下来,背着风,细致的全拢进光溜的衣领里,脖子上这才暖了,她仰仰头,觉得鼻息都通畅了许多。 这一场静谧的感官盛宴直到快拐弯时遇到那个男孩儿而结束。 石板路的尽头近在眼前,嵌着深绿苔藓的灰白墙面切割着海狸的视野,她刚一抬头,那人低着头,一步步拐近了她面前,像某种情节里的刻意安排,虽然没有七彩祥云,却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小英雄。 鹤舟很高,他个子抽的早,现在已经长的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儿无论面孔多稚嫩,身量也已经有了那么些宽阔。 海狸顿住脚。 微风从两人身边穿过,她看到男孩儿柔软的头发在飞扬。 “喂。”她喊他:“这样走路,不怕撞到人啊?” 鹤舟直接一顿,突如其来的声音扭成一股巨大的错愕促使他一时无法动作。 海狸走到他身边,借着昏暗日光看到他淡蓝色的年轻面孔,她站在他的身影里。 鹤舟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海狸抢了话:“找你妈妈办暂住证,走吧。” 鹤舟后知后觉的平静下来:“你……”他深深地看了一会儿海狸,攥在身边的双手慢慢的舒缓下来。 所有平地而起的情绪像大山顶上猛然被雷雨浇熄的火。 鹤舟重新低下头,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冷淡的说:“好。” 海狸跟在他身后,她看着他背影,眼神扫过他宽阔的肩膀。 “听王权说你考得不错。”海狸看着鹤舟的背影,忽然问。 男生在前面低了低头,说:“……还好。” “上次说你考进前五请你吃东西,今晚让你去店里随便点。” 鹤舟侧过头苍白的笑了声,问:“这算贿赂吗?” 海狸哈哈一笑:“这跟贿赂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马上要请我帮忙。” 海狸愣了愣,过了会儿,豁然开朗般,问:“你是说暂住证的事儿吗?” 鹤舟敷衍似的嗯了声。 海狸淡然一笑,说:“你说是也就是吧。” 鹤舟拽拽自己的书包袋子,脸上的表情随着夜色越发的凉下去,他紧抿着唇,以一种明显的独立态度走在海狸面前。 莫名其妙,他似乎生气了。 两人一路沉默到店里,海狸进屋拿证件,鹤舟就站在门外等,等着等着就看到王权从屋里出来。 王权背着书包,本来想伸个懒腰,结果一扭眼看到一边茕茕孑立的某人。他顿了那么几秒,然后奇怪的走过去问:“你没遇着海狸吗?” “……” “不能吧,她刚不是出去找你了吗?嗯?难道她出去不是去找你?” 鹤舟微蹙起眉,问:“她去找我?干什么?” “说是办暂住证。” “……呵。” 王权扭扭腰:“你卷子做完了?” “没,老李头儿锁校门把我轰出来了。” 说到这王权倒是乐呵了,他埋汰说:“我说你这人也真怪,原来从不见你对名次上心,这回搞得跟跟谁赌了博似的,简直要死要活啊。” 鹤舟颇为火大的把脚边的石子一脚踹飞,冷眼呛到:“眼瞎!” 王权也不细究,一笑而过:“下回努力考个第一,我们找海狸给开瓶上好茅台。” 鹤舟嗤笑一声:“先不说你能不能喝起茅台,就是这也不见得有什么窖藏茅台。” “哎呀,反正也没事干,就说着玩儿呗。” 鹤舟低下头拿脚敲了敲地下的石板,忽然一下,他问:“海狸刚才出去干什么?” 王权摇了摇头,说:“我以为她去找你了。刚我跟她说你在学校做试卷她才出去的,反正那表情……跟你妈似的。”他抖着肩膀笑。 鹤舟看他两眼,手指贴在裤兜里,细致磨砂。 海狸从店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串钥匙,她站在门边跟王权问话,细瘦的身影像灯下的花。 海狸说:“你现在就走?” 王权点点头,回答道:“我妈给我发信息说家里来人,要带点东西回去。” “半夜来人?” “串门……嗨,你这种人都不懂,性冷淡。” 海狸顿时眼色阴冷,那眼像神箭一样,嗖嗖的往王权身上射。王权撑了几秒,受不住,打着哈哈跑了。鹤舟仍站在一边,他看看海狸,侧侧头说:“走吧,马上没亮了。” 过了会儿,海狸走过来,边走边说:“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4 没事,我拿了手电筒。” 鹤舟转过身,没说话。 晚风渐渐的沁凉一片,清淡的灯光从路边关了门的小楼里射出来,昏昏黄黄的,像很久以前姥姥家燃点的马灯。 鹤舟和海狸肩并肩的走着,缓慢移动的侧影像一幅幅剪裁正好的窗花。 静默无声的走了一会儿,海狸抬起头,问:“要开手电筒吗?” “……没事,看得见。” “哦,好。” “……你刚才――” 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后续。刚低下头去的海狸抬起头,被鹤舟突然的一句搅的莫名其妙,她侧着头看他,后脑微微仰着,问:“你说什么?” 鹤舟低头看她,只到自己下巴的女人此刻看来轮廓柔和,丝毫没有一分一点冷淡无情的模样。他能看到她美好的面孔,能看到她嫣红的唇色上下张合的弧度。他有些大脑紧绷,一时无法成话。 问出来你就输了,鹤舟不断的这样跟自己暗示。 可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骄傲崩落的样子,在这样一个美好的不敢奢望的时刻,身边站着世界上最美好娇弱的人儿,所有的年少较真全都崩溃无形,这种感觉让他无法自我直视。 鹤舟最终扭过头去,手掌在粗砺的牛仔裤兜里把大腿皮肤掐青。他紧抿着嘴唇,一话不说,为自己羞愧、懊恼、唾弃。 海狸问:“我干什么惹你生气了,成绩不能问吗?”她淡笑着,简直是无辜的让人不敢怀疑。 鹤舟真的觉得自己无法忍受。 他侧过头,低下身去,逼视着海狸的眼睛,他的满腔怒火,终于被她的云淡风轻点燃爆炸。 他问:“你还要装吗!?” “装什么?” “你说呢?是我蠢,还是你呆!” 海狸继续冷冰冰的站在原地,她冷冰冰的看着自己面前愤怒到青筋凸起的男孩儿,淡淡说:“反正我是不呆。” 鹤舟猝然发出一声冷笑,问:“所以是我蠢了?!” “鹤舟,你跟自己生气,不蠢吗?” “我跟自己生气?你知道我究竟在气什么!我为了谁!?” 冷风在两人身边激烈纠缠,大气被情绪冷却,皮肤上的汗毛如遭受温度骤降般林立。 鹤舟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里都燃烧着冰凉的火焰,尤其是海狸漠不关心的跟他说:“那和我没有关系。”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恨不得把她拉进自己的身体。 “海狸,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杀了你!在你一次次无视我、看不起我、若即若离的时候!每时每刻!!” 海狸拂开他的手,依然眼色冰凉的回答他:“这些和我毫无关系。鹤舟,那是你的情绪,你的感情。跟我毫无关系。” 鹤舟冰冷的微笑,他退一步,说:“是啊,这世界上,谁能跟你有关系……谁都跟你没关系。” “海狸,你真是够了,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海狸站在原地,不反驳,不动怒。她只是看着地上那条影子,渐渐渐渐的,从她身边离开,离去,消失。仿佛从来没有来过。 她举起手来,腕表上时间不停,一分一秒都是细胞碎裂的声音。 ☆、之鹤舟 三 遥远的干燥海风像摆弄着翅膀的大鱼穿过鹤舟的身体。 他站在足球场上,周身绿草如茵。 何志远从远远的对角线上跑过来,喘息剧烈。 “旁听提前结束,现在就打包行李回漆河。” 鹤舟说:“知道了。” 何志远抹一把头上的汗:“还有半个月高考,准备的差不多吗?” “就那样。” “常峰连着两个月被你追平,现在都快把自己闷成书呆子了。” 鹤舟说:“就我们学校那试卷,成绩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不,今早市重的测试结果出来,你第七,常峰五十八,喏,差别明显。” 鹤舟一怔,问:“没说今天出成绩啊?” “八中那边出了点岔子,反正就是找市重这边教研组商量了一下所以成绩出早了两天,本来要传真的,结果今早就贴出来了。”何志远撞撞鹤舟的手臂,挤眉弄眼的说:“你小子可以,等会儿开会肯定点名表扬你,你可是唯一一个县示范高中进前二十的学生,估计能有奖状笔记本什么的。” 鹤舟想了一会儿,咋舌道:“市重这边确实不是盖的,早知道当初升高中拖关系直接来这上多好。” 何志远挑眉怼他:“这可使不得,你这完全就忘恩负义啊,瞅见好的就寻思跑,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鹤舟无所谓的笑笑,说:“什么骨气不骨气,人往高处走,能走为什么不走。”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咱快走吧,开完会回家。” 鹤舟点点头,何志远的一句回家,像沉重的利器,又像温柔的包裹,呼吸不自觉的开始臃肿而绵长,像是鼻尖堵了层棉花,像空气的密度陡然紧凑。他不住的磨砂校服的裤子中缝,这动作持续了整个大会、整个归程、整个石板小巷,他不敢抬头。 鹤舟永远也不能忘记海狸开始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天。 天高云淡,暑气升腾。 满地的日光像一块块从高处摔碎下来的三毫米玻璃般错落着,深深浅浅,扎进人们粗糙的皮肤里,天灵盖能在三秒内被晒得滚烫。 鹤妈站在小院的木门前洗头,她顶着满头满头细细腻腻的泡泡,像一只会移动的涂了打发的奶油的蛋糕,她一直挠一直挠,十根瘦瘦长长的手指小蛇一样在黑黑白白的头发与泡沫里穿梭。她紧闭着眼,一边挠头一边大声喊:“鹤舟!给我接盆凉水出来!快点――” 恰时有二八杠歪歪斜斜的打着铃驶过来,车上半聋的老人咧着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对鹤妈喊:“宋主任――洗头呐!?” 老人嘴巴漏风,吐出的话像塘边失足的人裹了满身泥巴,是鼻子是眼都看不清,可鹤妈听得懂,三柳弄堂住了这么久,何二爷的牙都是她看着一颗颗少的,她扯着嗓子回:“哎!是洗头哦,不洗头要长虱子哩!” “哈哈哈,长虱子,长虱子……” 何二爷晃晃悠悠的骑远了,他那古老的几十年没变过的车铃声曲子一样滴滴答答的泻出来,落地前又猛拐弯,长膀子一样从窄巷往上飞,自然也飞进了鹤舟耳里。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鹤舟猛地弹起来,他抓着身下木头做的床沿,侧头定眼,皱着眉回声喊:“妈!你刚说什么?!” 不一会儿,鹤妈的声音跟树上聒噪的蝉鸣一起飘进来,中气十足:“我说!接桶水――接桶水出来!” 鹤舟立马跳下床,趿了双拖鞋就往厕所跑,他一边跑一边问:“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洗完!?” “还讲哩!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5 刚才不小心啊把护发素当洗发精用了!诺诺诺洗了两遍,头皮都要搓烂了!” 鹤舟勾起唇角,心里想象着母亲紧闭着眼睛爆发出一连串回答的样子,他弯腰从白瓷水盆下拿出铁桶,背部被蓝色体恤绷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一张一弛间,流水哗哗,激烈的水流砸的铁皮颤抖,鹤舟闻着鼻尖的淡淡霉腥气,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白灼灯。 晃眼间,似乎能看到铁桶上沿边的铁锈,似乎能看到白色瓷盆上渗出的条条青绿,似乎能看到床边那只吱吱呀呀随时都能散架的老旧风扇。 他想起自己已经过去五天的十八岁生日。 “鹤舟!” “――哎!” “水呢水呢水呢!?” “正在――啊!漫掉了――”他慌忙撅起屁股勾手拧水龙头,恨不得把身子弓成一只大虾。鹤舟能清晰的听到那铁质龙头在自己的快速拧动下发出的每一丝痛苦的□□,以及自己身下被喷涌泄出的水流浸透的濡湿黏意。 水蓝色的牛仔,就这样不尴不尬的透出一块深蓝。 鹤妈的声音听着像炸了毛:“怎么又漫了!你不是在里面看着呢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就你在屋里,在屋里还能接漫,不怪你还怪我了啊!等下又要拖地,天天拖天天拖你们就是不长眼!就你们这样我拖它干什么我拖――” “呼!” 鹤舟皱着眉拍自己的衣服,力气大到像一种牢骚和发泄。一天到晚叨叨叨叨,总有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抱怨抱怨!烦,烦死了! 鹤舟沉下口气,然后一把提起满满一桶的自来水,嘭的一声砸到地上。暴力的水在狭窄的桶内拥挤,它们大半大半的腾起,冰花一样碎裂,砸湿少年脚上的帆布鞋,攀上他从手背开始暴突而出的青筋。 鹤妈依旧像一只大叉的圆规扎在门前,灼热的阳光炙烤着鹤舟的全身。 鹤妈的眼光从□□穿过来:“怎么这么慢!” 鹤舟说:“重!” “你一个这么大男孩子连一桶水都端不动?” 鹤舟又是嘭一下,他弯下腰,又直起来,左手抹着右手上的水,重重的喘出一口气。 鹤妈说:“给我兑点水清个头。” “我不,你又要说我把水撒到你脖子里。” “唉呀你小心点吗!” “行行行。” 鹤舟把妈妈用过的一盆脏水泼掉,又用凉水荡了荡余沫,这才倒进热水和冷水,他用手试了试,比温热那么点,正合适。 鹤舟站起来,说:“你把衣服往后拽拽,我给你清。” “不要太烫了!” “知道知道。” “我不要烫,烫了头皮疼,你倒慢一点啊,快了就漫掉了什么都清不掉――啊!你个死孩子,你倒水怎么也不说一声!?” 鹤舟本来超级烦超级烦,可现在,他看着妈妈手足无措对自己爆粗口的样子又突然一下被戳到了莫名的笑点,他扯开唇角笑啊,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牙,像柳树上反了光的叶子。 “笑什么!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鹤舟还是笑,说:“又不是故意的。” “死孩子!”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然后几乎是一个抬眼的距离,他笑意未抿的瞳孔里乍然闯进了那么一抹鲜红,如同一树猝然开放的蔷薇,轰轰烈烈。 鹤舟忽然愣住、怔住、不知如何动作。 那抹红走近了,它站在台阶下,盘着精致的欧式编发,露出一张清远恬静的面孔,问他说:“请问……乌桥东弄从哪边走?”说着,还举着手上的白纸看。 鹤舟的脑子里嗡嗡响,一片空白。他甚至在听到它说话后猛地低下头去,把嘴唇紧紧咬住。 那一抹红色,像鹤顶的红。 鹤妈天生热情,她利落的抖开毛巾包住湿答答的头发,两下轻巧的动作后就站直了腰。她拿一只手抱着头,左手撑在腰杆上,声音洪亮:“你从这往东直走,到头儿了就左拐,左拐第一条巷就是。” “……谢谢。” “嗨,找不着路就要问吗,谢什么谢……姑娘,你是来旅游的?” “不是。” “哦,走亲戚吧?” 鹤舟直到这时才觉得顺理成章的看她,他看到她勾着唇角笑了笑,对自己的妈妈说:“不是。” 鹤妈自信的笑容消失了。她奇怪的盯着面前的女人看,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她问:“那你来这干什么?” 那女人照旧不冷不淡,她挂着淡淡的笑意,却什么都没说。 鹤妈嘀嘀咕咕的进屋了,鹤舟站在原地,一低头忽然看到自己裤子上的深蓝,他立马臊的面红耳赤,下意识就低头遮挡,然而不过一个低眼的瞬间,那女人已经重新走在了路上。 她的目中无人让鹤舟无法不介意、不懊恼、不被吸引。 她姿态闲适,好像他就是她一路走来路过的某个建筑、某株小草,她步履轻松,他却已经心如鼓动。 很久之后,他才偶然知道,这女人的名字,叫海狸,一个如同她的出现她的存在她的笑容一样的神秘的名字,从此纠缠进他的生活与梦境,无法摆脱。 “鹤舟。” “嘿!” 鼓点般的脚步声,着急而欣喜的往他身边赶。 鹤舟有些迟钝,顶上晒着日光,思维在脑中被炙烤到迟钝。 王权和李欣怡从他身后追来,鹤舟只觉得有些耳鸣目眩,他努力的集中精力,努力的聚焦辨析,可站在他眼前的两人,没有一个是他所念的那女人。 不可谓不狠毒,不能说不死心。 他颓然一笑,低声说:“好累啊。” 王权拍他的肩膀,笑的欣慰又自豪:“全市第七,哥们儿为你而骄傲!” 鹤舟拂开他手臂,淡笑着沉默。 李欣怡羞涩的拿出身后的花,一张小脸红成熟透的苹果。她把花拿到鹤舟面前,轻声说:“祝贺你。” 鹤舟看着那花儿,不接不走,过了会儿,他忽然笑出来,那笑容很轻、很淡,像湖面上被刮开的涟漪,他那么温柔,却始终没有接住她手上的花。 李欣怡在等待的分秒里煎熬着,王权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热风像一种催化,凝固着她薄薄的自尊。 鹤舟看着李欣怡的眼睛,忽然低声问到:“我从来对你不好,为什么喜欢我?” 王权立马咳了一声,尴尬的偏过头去,几秒后,搔搔头走到了边,脸上随即展现出八卦和快乐。 李欣怡身体僵硬,以一种被齿轮旋转控制的样子缓缓的垂下了手臂。她脸色血红,呼吸因为紧张而急促轻薄。 她低声说:“不知道,好像没有为什么……” 鹤舟侧过头,年轻的面孔张扬在凛冽的日光下。 他忽然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6 心情轻松。 李欣怡怯生生的抬头看鹤舟,一双眼睛像半空中悬而欲碎的玻璃,她总是一个太敏感和脆弱的女孩儿,经不起一点打击,受不了一点难过。 鹤舟赶在李欣怡出声前说:“快高考了,考试加油。” “鹤舟……” “我也要加油,不加油,她不会等我。” “鹤舟!” 热风终于吹起来,从路边探出树冠的香樟里吹出来,调皮又无情,吹落女孩儿眼中的泪。 鹤舟顿了顿,好久,直到女生的啜泣越发响亮,直到王权都忍不住走过来扯了他的手臂,他自始至终没有伸手擦她一滴眼泪,没说一句抱歉或对不起。 他知道,这滴眼泪一擦,他就彻彻底底的要对不起她了。 就像海狸对他,她不该心软,不该在知道他的感情后就心生芥蒂,不该无意之间就撕破了自己身上的冷漠,她给了他不能放弃的机会,给了他这辈子第一场刻骨铭心的开始。 ☆、之鹤舟 “你死之后我也像没了家,于是我总看到街上那些流浪的猫狗,脏兮兮的从垃圾桶里钻进钻出,像不久后会死的我,变成一堆无处可去的灰土。” 四 记不清是几天没有来,从那天和她吵完架,自己全部的时间都在家里或学校,为了市重的考试,他一刻不停,不敢有半点懈怠。 最重要的,还是拉不下面子去道歉。 放学钟声如期而至,鹤舟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叠厚厚的复习资料。 老远就看见王权站在教室门口张望,那么一抹高瘦的身影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何志远走过他身边,眼睛在他手上一扫,笑着调侃他:“又给你开小灶了?” 鹤舟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他:“你要喜欢就全给你。” 何志远嫌弃一般把东西又给他扔回去,笑的不行:“怎么看你这么欠揍?” 鹤舟气质翩然的笑笑,回答道:“再欠揍也是被迫,快考试了,可别羡慕嫉妒恨打击报复啊。” 何志远摆摆手:“得了得了,回去好好休息,市重小试别迟到就行。” “谁能迟到,放心吧。” “好好干,高考就等你好消息。” 鹤舟淡笑着点了点头,手上把资料细细整了,没再说话。 教室外长着桂花树,可他们再也看不到花开满枝头。 王权在窗户上趴着,唉声叹气的说:“就毕业了,什么都没来得及一样。” 鹤舟走进教室,听到这话,问:“你说的什么指什么呢?” “学习啊,恋爱啊,打架啊……反正什么都没干,什么都包括。”他烦躁的掻头,一时间觉得有如百蚁蚀心,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无法避免的分别而可爱美好。 生锈的掉漆栏杆,木纹上画了早恋宣言的课桌,脏兮兮油腻腻的窗帘,阳光下,一切曾经的烦躁与厌恨都化为烟尘。 两人默契的沉默着,收拾东西,处理垃圾,直到教室里空无一人。 最后一次关门,铜锁却无法再挂上门栓。 鹤舟拍拍王权的肩膀,说:“走吧。” 一路上香樟繁茂,清淡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王权问:“去哪?” “你说。” 他勾勾肩上的校服,低声说:“我想喝酒。” “恩,行。” “你去不去?” “去。” 王权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喝酸奶。”他说。 鹤舟继续点头:“去。” “……去海狸那。” “好。” 王权认认真真地瞅他两眼,眼色里有明显的犹豫和怀疑。 鹤舟歪过身去搭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 王权忍不住问:“你们不是吵过架吗?” “是吵过,还挺惨。” “那你还去!” “这不是你要去吗。”鹤舟满不在乎的回答。 王权斜眼看他:“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欠揍呢?” “陪你去倒欠揍了,行啊,只要你愿意,去哪我都陪着。” 王权闷闷不乐的低下头,过了会儿,瓮声瓮气的说:“就那吧,她家的酒最好喝。” 鹤舟本来笑着,可他笑着笑着,忽然身体一僵。 他猝然站起身体,眉头紧皱,问:“你喝酒了?在她那?” “喝了……偷的。” 鹤舟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他吐出一口气,觉得胸腔里满满胀胀全是说不出化不开的恼怒。 王权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趁她不注意偷喝的,结果海狸把我赶出了店,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东西摔碎的声音……” 鹤舟几乎是迟钝了:“……摔东西?” “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惹的她那么生气。明明平常都是一副冷清的要死的样子啊!” 鹤舟低着头,牙齿忽然咬碎在口腔里。 王权声音低低的继续说到:“还是今中午听何志远说我才知道她回来了,虽然平时打打闹闹的习惯了,可是这时候,还是想去道个歉……不管是不是我做了什么,终究是惹过她生气了……” 鹤舟呆愣着,声音都像飘起来,脑袋里混沌不清:“她回来了……什么意思?” “就是你去市重那几天的事,她摔完东西,听说第二天住院了……住院了,听起来很严重。” “医院?” 王权隐忍不能,他低下头,满脸都是痛苦:“对……精神院――精神病院。” 不安,终于像飞出古堡的乌鸦开始嘶哑纷飞。 鹤舟终于在这瞬间体会到自己身体里那股极速坠落的情绪,它来的波涛汹涌,像脱轨的列车、失重的飞机,鹤舟只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他几乎是不敢耽误的转身就走,他不敢知道王权接下来会不会再说出什么话。 他使劲跑,身后追过来王权的颠簸颤抖的声音:“你去哪儿啊!” “回家!” “什么?!你去哪――” 鹤舟回头大吼:“我去找她!去见她!我要去找她!” 他必须赶快去,他从没有一天这样迫切而害怕,他必须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看到她安然无恙,看到即使依旧眉眼清冷也问他考试怎样。 王权止住步子,眼睛瞪得老大,他能听到自己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那么剧烈,不顾一切。 鹤舟在石板路上冲刺。 他想起刚回来那天妈妈突然的一句:“买菜的时候看到一辆救护车,听说是外地人……等会我得去问问。”那时候他正埋头吃饭,满脑子都想着化学公式。 他撞歪了何二爷的二八杠,吓坏了三婶家的大花猫。 他一路冲到海狸的店,所有磅礴的焦躁愤怒,一瞬间……化为乌有。 海狸坐在门前,怀里抱了一只猫。 她温顺安然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7 的坐在阳光里,头顶飘下几片香樟的叶。 鹤舟忽然一笑,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迅速的柔软下去,归于原位。 海狸看见他,对他招了招手,笑容柔软单纯,像一朵□□的棉花,每一丝纤维都充满着阳光的味道。 鹤舟一步步走过去:“出院了?” “嗯。”海狸放开怀中的猫,仰着头对他说:“你是我回来见到的第一个熟人,请你喝杯茶吧。” 鹤舟笑了笑,说:“你回来的事我最后知道,你却说我是你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我该信谁呢?” “信我。” 鹤舟看着她,斑斓的光影在她苍白的面孔上晃动,这种感觉不尽真实,却让他足够安心。 海狸站起身往店里走:“来吧,有人送了我一灌龙井,可我不爱喝。” 鹤舟跟着她往里走:“我不爱喝茶。” “那你爱喝什么?” “喝酒啊。” “什么酒?” “红酒白酒啤酒,无所谓。” “好,那你现在出去,出门右拐三百米,百货店应有尽有。” 鹤舟赶紧进门关门,满脸都是讨好:“今天来给你赔罪呢。” 海狸回头看他,一双眼情绪分明,满满的笑意:“赔礼道歉,来道歉,礼呢?” “不道歉,赔罪,可以以身相许。” “啊……那还是算了,我对你的相许毫无兴趣。” “明明是你要礼,我给了,你又不要。” “我要礼不错,可我不要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拼的只剩脸皮,说不尽愁肠心意。 鹤舟低下头去,慢慢的勾起唇角,不再说话。 海狸从木柜里拿出茶桶,沙滩裙下身材姣好,如海中的鱼,天上的鸟。 鹤舟虔诚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声音低沉沉的,忽然问到:“为什么跟王权发火呢?” “欠啊。” “怎么?” 海狸慢条斯理的准备着手头的小件,漫不经心般回答说:“不过就是……不该做的做了,不该问的问了,不该想的想了。” 鹤舟把书包一撇,淡笑着说:“听着像冲我来的。” “咦!我可没有。” 鹤舟就这样看着她孩子一样的笑脸,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被巨大的震惊所冲溃的欲望此刻全部回笼,他看着她的笑容,如同凝视着失而复得的无穷宝藏。 他放松肩膀,无端觉得他们间的距离在步步拉进。 海狸在他身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刚才看到一只猫,花白的毛,蹲在爬山虎的墙底下,眼睛眯着,好像睡着了。 “昨天我吃了一个面包,外面裹着一层肉松,很辣,然后看了小票才知道就叫辣松面包。 “早上刚起来,旁边床铺的人走了,护士说他下辈子安生了,永远不用因为起床再跟别人发脾气。 鹤舟瞳孔一闪,他惊讶的看着海狸的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坦然而自然的说出和医院相关的话。他来不及反应追问,海狸忽然把话锋一转。 她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粲然一笑:“……我刚才还在想你,好想。” 就那么一瞬间,鹤舟像失去了全身上下所有理智的能力。 他只差一点点伸手握住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小到只要零点零一秒,可海狸低下头,缓缓的又吐出一句话,她说:“海狸死的时候,你也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你。” 海狸死的时候。 你也死了。 鹤舟当场愣住,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瞳孔里迅速龟裂的纹路,沿着他的呼吸,碎进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喷张的毛孔。 鹤舟转过身,全身都僵硬。 海狸的声音鬼魅一样阴森的从他身后飘过来: “海狸很小的时候不爱吃饭,你总是把饭送到她身边,那时候她刚刚被你捡回来,瘦的像一堆柴火……” “后来它越来越健康、漂亮,你和它很亲密,我在一边看了,总是很羡慕……”海狸漂亮的手指上流淌过一汩汩细弱的茶流,她灵巧的翻转着砂制的小杯,全神贯注,旁若无人,她就这么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口中话语不停:“我为什么羡慕呢,我不知道……因为你带它跑步,喂它吃饭,每次我看你怀里,看你身边,海狸就是一副被宠爱着、被照顾的独一无二的样子,好欠揍――” 空气里猝然的嗤啦一声。 海狸猛地闭了嘴。鹤舟看到她瞳孔闭缩,一副整个身体都在慢慢清醒的状态。 他一次次攥紧身侧的拳头,捏出满掌的细汗。他看着她看着她,情绪百转千回。 她望着他,他闭着眼。 过了好久,鹤舟转身走开,背包颓然的挂在椅子上。 海狸平静的喊他:“你的东西。” 鹤舟头也不回:“放着,我出去抽烟。” “你怎么会抽烟?” “呵……我也不知道。” 他推门而出,一声自讽无情又哀伤。 陋习,他知道,他不回头都听得见她话里的惊讶和嫌弃。香烟,从他决定为她改变自己的那刻起就成了他离不开的泄闷工具。 深夜时分想她时,只有从这烟气里才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大概也是香香的,花儿一样。 鹤舟说不清自己对海狸的爱恋究竟来自于什么。 大概只是因为她的孤独和灿烂,也大概,只是因为她明明世媚又偏偏无邪的姿态。 他知道,他不能不爱她。 如果恋人之间应该是一块玉壁,那么海狸就是他要找的另一块,茫茫人海缘分千千万,他却不想听不想看,日后千千万万天,他只想要她一个。 因为不可得。 因为得不到。 而他看到她第一眼,他就知道他要她。 海狸家的东西永远让人难忘,酸奶醇香,龙井苦涩。 鹤舟缠绕着浑身的烟气,闷头喝了好久的茶水。 海狸小口小口的抿,无数次言又止。 鹤舟很讽刺的笑问她:“糟蹋了你的茶所以心疼了?” 海狸摇摇头,很乖巧的回答:“没有,真的没有。” 鹤舟不为所动:“怎么没有,不就是一杯茶……几杯茶,能有多少钱。”他磨砂着手中的瓷杯,眼眸低垂,这副落寞能轻易刺痛旁人的眼。 阳光在没开灯的室内蒸腾,灰暗明亮间,灰尘四起。 鹤舟低声控诉:“你会心疼茶却不会心疼我,我对你那么好,你永远看不见。” 海狸失语,鼻尖绕着茶香,年轻少年的青涩感情让她无可奈何,无从拒绝。 鹤舟抬头看她,满眼愤怒与悲哀,像水中一条条褐色的交织在一起的柳枝。 海狸忍不住轻声告诉他:“你应该好好学习。” “我已经第七了,市重的联考我第七,难道你不知道,没听说吗?” 海狸笑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8 笑,说:“我刚从医院回来能知道什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 鹤舟陡然想起这件事,顿时哑然无话,胸腔里一瞬而起的敏感倏忽云散。 海狸又端开他手边的茶杯,说:“刚才我只是想说,你这样喝茶伤身体,胃不好的人不该喝太多茶。” “可这是你泡的。” “是,可我只是想给你尝尝鲜。” 鹤舟再次郁结:“我不爱喝。” “知道了,下次不给你喝这个。” 鹤舟再次看她:“我要喝酒。” 海狸头都不抬,一口回绝:“不能。” 鹤舟刚想问为什么,可他猛然想起了王权,脑海里猝然发怒的女人形象化成一股浓烈到让人害怕而庆幸的莫名情绪让鹤舟止住了最后关键的一句。他侧过头去,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和尴尬,讪讪说:“你的书架不错。” 海狸顺着他眼光看到一个橱柜,她默默然的微笑出来,说:“多谢赞美。” “那上面的照片是你――” “我和我的狗,它叫海狸。” 海狸,和海狸。 鹤舟诧异而莫名的回头看她,而那女人,果真瞳色渐深,再次慢慢地遁入了她和那个自己不能走近的世界。 海狸近乎呢喃的说着话,她身后是大团大团盛开的光,光影之间,听觉视觉都显得无比震撼。 “海狸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很小,它浑身脏兮兮的,黄色的毛一缕缕的,很硬,很脏,全身都是垃圾桶的臭味儿……我说,这么小的小土狗,你把它捡回来干什么?那几天我脾气不好,身体很差,你非常温柔……你一直那么温柔……我对你发火,我摔坏好多好多东西,那天海狸来,我差点把它踢出去…… “可是你说,以后你不在,它就是我们的海狸…… “那是我们的海狸……我应该照顾我们的海狸……” 鹤舟猛地站起来,他猝不及防的被她毫无章法的胡话击中,没有任何预警的她向他展示了自己内心的痛苦世界,那种浓烈到让人不敢倾听的悲痛让鹤舟震惊而恐慌。他僵硬而仓促的站起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海狸的眼泪像悲伤的海,情绪蔓延而出,冲破她薄薄的心脏。 鹤舟紧紧的抱住她的肩膀,满口安慰不成话。 海狸环绕着少年精瘦的腰部,牙齿间浸满眼泪,她的痛苦和罪责,从她单薄的身体中溢出,感染震撼了他。 鹤舟说:“海狸……你要哭就哭了,你憋在心里,我怎么听得到啊。” 海狸声线颤抖,不住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鹤舟低下头,把怀里的女人抱在自己的胸膛里,他紧紧咬着嘴唇,眼眶湿润。 海狸在他怀里发抖,歇斯底里。 他不知道她究竟忍了多久。 他不知道她究竟痛苦了多久。 他不知道该怎样止住她的眼泪。 一切如梦似幻,而她走到他身前,已是盔甲缠身的清冷模样。她曾把深情给了谁,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时光缭绕之间,他已成了这,梦中人。 ☆、之鹤舟 五 “我喜欢你。” 她笑一笑:“那就谢谢了。” 高考前夕,鹤舟和妈妈讨得独自外出的权利。 他和海狸说:“我带你去玩,你想去哪?” 海狸喝着茶,脚边缠着只顽皮的小猫,那是上次鹤舟送来的,因为她店里总有老鼠的响动。 海狸想了会儿,她歪过头,问了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你有钱吗?” “……” 鹤舟眼里的憧憬,一瞬间如火光覆灭,他盯着海狸的脸,好一会儿才僵硬的偏过了头。 看到老妈点头的那刻他真的非常非常开心,一夜时光,他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筛选的地方,然而直到这一刻,海狸一句话浇熄了他心头的热火。 偏偏心里恼怒还无话可说。 极速膨胀的尴尬与耻辱像要挤爆他的心脏。 海狸依然姿态如故。她弯下腰把小猫抱起来放在桌上,小家伙儿黄黄白白的一团,四只小爪子到处扑腾,可爱的不行。 鹤舟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它,整个人都因为愿望落空而显得百无聊赖和烦躁起来,忽然的,他开口问:“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海狸回答:“取了,叫球儿。” “什么……什么――球儿?” 着实是出乎了他所有意料的答案,鹤舟简直难以置信。 海狸解释到:“球儿,皮球的球,你看它不是胖嘟嘟的?” 鹤舟哑然,他蹙起眉,问:“就没有好听点的名字了?” “有啊,海狸。” 鹤舟立马一禀:“那就算了、算了。” 海狸不做声,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慢慢环住了桌上顽皮的猫儿,她流水般的目光划过鹤舟年轻的面孔,无情的掠过他的落寞和他的失望。 鹤舟只感到无边的失望。眼前的女人,虽然美丽、神秘,却像极了猫,冷漠而孤立,她静默的时候,像与世界隔离,没有人能看出她的心事。 鹤舟不耐的搔起头来,他急于吐出胸腔里一口又一口的浊气,却忽略了海狸日渐苍白的脸。她的情绪越来越平静了,像一口夏日的湖泊,却悄无声息的凝起了一层薄冰。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王权冷着脸进来,直奔主题的对鹤舟挥手:“你出来。” 鹤舟回头看他,只觉得心口越发酸胀,郁气无处可发。 海狸望了两人一眼,莫名紧张的气氛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光影消弥之处,她拿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然后转身离去。 如果是注定给不起的东西,不如就断绝了念想。 球儿在桌面上无助的喵喵直叫。 鹤舟伸手把小猫抱到地面,他低头看它颠颠的在地板上跑,小小胖胖的身子呆呆萌萌,还真像那么回事。 球儿,球儿。 王权忍无可忍的看他自作自贱,他几乎怒火中烧,心想这一生都不能忘记鹤舟刚才的那一秒崩溃。 他大踏步的走到他面前,使出全力拽住他的手臂:“鹤舟,出来跟我谈谈!” 鹤舟看着他的眼睛,人往后退:“谈什么?谈恋爱?”他无辜而无害的出声调侃,一瞬间引爆好友心中的火气。 王权一拳砸到他脸上:“你他妈真是疯了!?” 鹤舟猝不及防的被击倒,满口的血气一瞬间爆发而出。 王权冲过去提他的衣领,一张脸怒气冲冲:“我还以为你能多有出息!现在就被女人迷的七荤八素,你对得起鹤姨不顾一切生你养你吗!” 鹤舟反手打他,神经因为代表了自己母亲的名词出现而异常敏感:“闭嘴!滚!你给我滚!” 他猛地翻起身来,满眼血丝的掐住王权的衣领把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9 他牢牢压在身下:“你骂我可以瞧不起我也行,你别带上我妈!” “你妈你妈你还记得你妈!!我还以为你现在满眼满心的就剩了这个女人!鹤舟,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这些个月心里都装了谁!你天天在想着谁!你看上一个疯子――” 鹤舟猛地瞳孔紧缩,他几乎毫不犹豫的抡起拳头砸下去。 霎时间,脑中一片片灼眼白光平地而起,连带着耳中响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笛鸣声,各种混乱的、嘈杂的景光声色交织成潮,铺天盖地,不容置喙。 王权满嘴血气,他掐住鹤舟的脖子要命的推他,瞒眼都是震惊和不敢相信:“你他妈来真的!” “为什么不能!?” “鹤舟!你个疯子!” “你才疯了!你全家都疯了!” 两个暴怒的少年就此脸皮撕裂,他们胸腔里血肉模糊的心脏啊,嘭、嘭、嘭,跳动的全是恼怒惭愧的声音。 伪装与倔强,相依相生,不能独存。 而楼上坐着的女人却充耳不闻。 她换了一件长裙,眉眼清淡,缓了好一会儿,取出了放在抽屉里的日记。 “沈茫,海狸死了。他死的时候悄无声息,就像我从没告别却永远失去的你,真不愧是你捡来的孩子。 “沈茫,你死之后到现在三年,这三年里我画了很多画,我从潮湿狭小的地下室搬了出来,却永远不能摆脱关节里生根的痛苦,我后悔没听你的话,所以我牵着海狸一直往南走。 “你说南方温暖些,雨水也多,南方适合我的矫情。可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矫情了。我很难过。 “海狸死在路上,我把它葬在路边,一辆辆吹着口哨的敞篷车从我身边穿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带我去医院体检,结果去领体检报告那天你去出任务了,谁能想到你再也没回来。我就说啊,那天我多么难受啊,我砸坏了医生的水杯,满脑子都是恐慌、震惊,和害怕。 “我只想跟你说话,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我没事,我从不相信别人,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相信的人也死了。沈茫,所以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一定是因为你,谁让你虎头蛇尾、言而无信。 …… “沈茫,三年了,我过的不好, 我总是想你。 ☆、之鹤舟 “开学没有一周,他抽烟、喝酒、找女朋友,真是颓废了。” 王权在海狸面前叹气,眼中哀愁。 六 清晨时分,空气里满满的清凉甜意。 海狸从阁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摆弄着悬在窗下的铁制花篮,鹅黄的小花在篮中柔软的笑着,他们从栏杆的空隙里探出头来,每一片花瓣都落着光。 而这光,像也轻轻软软似的落在她心上。 屋后是只隔了一条马路却要走十几分钟才能绕去的鹤舟的家。鹤妈站在院子里梳头,金黄的光同样落上她头顶和肩膀。 海狸撑着窗沿往屋里退,她刚一动,身边却忽然有人低声喊出一句:“海狸。” 她几乎是傻了,窗沿上搁着的手被粘住一样不能动弹,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幻听,她傻傻的往旁边看过去,并一边晃起脑袋想要摇开垂在两侧的碍事儿的头发。 鹤舟的脸,神奇的从隔壁的天窗里探出来。他脸上的轮廓深了些,毕竟三个月没见了,少年长大了。 他似乎更高了,他倚在矮矮的天窗上,整个人都像弓起来。 海狸看着他鼻梁上的光,忽然就笑起来,顽皮天真的像个孩子。 她问他:“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王权说明天下雪,我回来看看。” “嗯,王权开店了。”海狸在阳光里笑。 鹤舟微不可查的一抖,眼神闪烁。 他怔愣的侧过头去,视野中海狸的脸依然美艳如昨。 海狸勾着唇角继续说:“他请我吃过他做的甜酒,很大一碗,糯米底下藏着厚厚的圆子。” 鹤舟连声音都在颤,他紧紧的握住本来松松交握着的手掌:“在哪?” “……四羊弄?”海狸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后来她放弃了,她还是勾着唇角微笑,晃着脑袋低声说:“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鹤舟心里的楼阁顿时坍塌陷落,灰尘在天地间残忍的游荡着,遮天蔽日,呛人口鼻。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拿手无助的捂住鼻尖,眼眶湿润,阳光因此显得更加朦胧又刺眼。 他在这一刻想起很多,那年夏天穿着耀眼红裙问路的女人,从王权身后鬼使神差出现的女人,请他们喝酸奶的女人,入夜时问他要不要开手电的女人,在他告白时清冷说谢谢了的女人……她曾惊艳岁月,而今记忆衰老,她倒在时间的河流里溺水不前。 海狸问:“听说你恋爱了?那女孩儿漂亮吗?” 鹤舟低声回答:“分手了,没有多漂亮。” “你还抽烟喝酒,我都听说了。” “别听王权瞎说……我明明很乖很听话。” 他远走之前,拉下所有男孩儿的自尊和脸面向她告别。 “我要走了。” “再见。” “海狸!”他抓她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生气到颤抖,他说:“我一走要很久,一个学期五六个月,你不能好好的跟我告个别吗!” 海狸看着他,她想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她坐在沙发上慢慢说:“去了大学谈个恋爱,认识几个朋友,泡泡吧喝喝茶读读书……也就可以了,可是不能喝酒,不能吸烟,不要走我走过的路。” 日光下的海狸朦朦胧胧的想起那张沈茫的脸,他凑到她面前,挨着她的头点她唇畔的烟,他那副宠辱不羁放浪形骸的样子成功成就了海狸的沦陷。 那时他穿着军装,满身都是汗水的味道,他从营地请假出来,见了她,却只点了一根烟,从她嘴唇边,烟气交缠进她的呼吸里。 她走过去抱他的脖子,拿细嫩的胳膊肉蹭他的脖颈:“流氓!” 他拿指腹压她的唇角,另只手抽走她叼在齿间的烟,哑声道:“想我了吧?” “嗯!哪儿都想了!” “挺正常。” 他笑的如此欠揍,那么孤傲的样子,简直不可一世。 海狸把整个面孔仰在阳光里,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贪婪的吸收着阳光的暖气。她开始频繁的想念他,这不是个好兆头。 两个人,一副时空,却各怀心事,眼神流转却不能交流。 鹤舟说:“等等我。” “怎么――” “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 海狸听着,听着,忽然间,光阴交杂。 鹤舟转身走下旋梯,风衣带起楼梯上的浮尘,愈往下,酒气愈甚。 王权借了一屁股债租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0 下的小楼,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今后小半人生从此十八年专业酿酒。 此刻他正忙的热火朝天,耳朵敏锐的扑捉到鹤舟走下楼梯的声音后,腾起身问:“怎么样怎么样,想好怎么给你妈制造惊喜了吗?” 鹤舟面色沉郁,他摇摇头:“没有。” “那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跟海狸聊天。” 王权诧异的转头:“你说再也跟这女人没关系了,又忘了?” 那是鹤舟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星期日。 早已跟他决裂的王权猝不及防的接到一个深夜电话。 挂着北京冠码的固定电话,他盯着手机屏看了好一会儿,所有困倦都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惊醒。 当铃声枯燥的、不急不缓的、无法停息的第三遍响起时,王权终于阴郁着脸一脚踹开被褥,粗暴的骂了声滚粗。他接起电话。 鹤舟嗓音嘶哑,像枯竭多年的河床,干硬苦涩,他说:“兄弟。别挂。” 时隔多久,彼此之间的第一句,心酸的让王权眼眶顿红,他猛的张开了嘴,却突然无法成话。两人最后那场决裂依然历历在目,如此深的芥蒂怎么能说过就过啊。 相比王权的欲言又止,鹤舟却像是坦然许多。 清醒的,混沌的,放不下的,要不起的,全都是贪念。 鹤舟仰起头,脑后垫着厚厚的冰凉水泥,他躺在宿舍楼的顶上,满眼满眼的忧郁黑暗。 他低声说:“我失恋了。被甩了。” 王权忍不住骂他,简直就是急火攻心:“你他妈刚开学!?” “对,被甩了。惨。”鹤舟在电话这边苦笑,眼里静静的亮着,终于,月光水一般缓缓从他眼里流出来,流到鬓角和心田,消失不见。 王权烦闷的喊他:“从前没觉得你这么贱。” “对……我也没觉得过。” 王权嗤笑问:“难不成你还真爱上她了?” 鹤舟诡异的沉默了。 月色,凉凉的垫在他身前,脑后,敷到他心上。 王权的这个问题他自己也很多次想过,一年里,他从认识她,到和她说话,再到想方设法走进她的神秘世界,他用了太多精力,废了太多心思。 如果说这就是爱,难免让人觉得太牵强。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他那么想靠近她,听她说话,陪她难过,甚至是为了她全力学习来到她曾经生活的城市。 如果这还不是爱,喜欢又显得太浅薄。 真他妈的可笑。 王权说:“得了吧,得不到的算了吧。” 鹤舟心口郁闷,闷闷的答:“哪有什么得的到得不到,都是自作多情,谁当回事儿了呢?” “没当回事儿……那你知道她没把你当回事儿还这样要死要活的,是有病吗?” “……没有。” “哼,你没有。我还不知道你是他娘的什么德行!?”王权恨的咬牙:“哥们儿从来没那么丢过人,为了个女的出手――我呸!” 鹤舟偏过头,慢慢的心里起火。他沉默了很久,任由王权发泄着这两月来心中的杂火,一话不说。 等朋友终于累了,烦了,火消了,他慢慢的靠墙坐起来,像下了好大力气去决定一样说:“从此后……王权,你记着,我跟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王权骚这头发,闷闷问他:“你们什么时候有关系了?” 鹤舟垂下眼,年轻的脸上笼下一片阴影。 他低低说:“我再也不喜欢她了”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鹤舟头也不回,关门前他看着王权说:“可我现在后悔了。” 王权下意识的追问:“所以你――” “所以我现在去追她……哥们儿。”鹤舟淡淡微笑着。他手一松,厚重的玻璃门悠悠砸回来,嘭一下,重新把他关回满室的酒香里。 王权搓搓手指,肩膀垮下来轻颤,他骂一声:“臭小子。”而嘴唇边笑意盎然。 十二月的冷风劈头盖脸的砍下来,鹤舟迎面兜了一脑袋凉气,薄薄的驼色风衣掀着衣角,他真有那么一瞬间想感慨感慨自己的青春年少。 正等他开门,海狸从屋里拉开木门。 “进来吧。” 从鹤舟的眼里看,她小小的一个,温温暖暖的窝在白色的羽绒服里。 海狸开好门就进屋,细长而肥厚的一条径直往吧台走。鹤舟边关门边打量海狸的店,书柜如昨,吧椅如昨,这里的一切味道和景象都与记忆完美契合,就像从没有人离开和来过。 所以这女人不把时间当成时间,因此容颜不老,薄情依旧么。 他刚走两步,一个黄色条纹状的软球出现在他眼前。还真是跟她主人一样的高冷模样,姿态高雅,瞳仁细长,骄傲的可以。 它冷冷且淡淡的睨了他一会儿,偏头走开了。根本不念他从垃圾堆里救己一命的恩情。 鹤舟还没来得及感叹,海狸已经倒好两杯茶:“来喝茶……我们好像好久没见了。”她肘在吧台上,笑容清晰柔软,像含着玲珑的星光。 鹤舟取下围巾,坐到惯常坐的椅子上:“我去上学了,在北京。” “知道知道,你走那两天漆河到处都喜气洋洋的。” “对,所有人都去跟我告别了。”他看着她说。 “你们乡里乡亲的,镇上第一个重本大学生肯定很重视。” “可是你没去。” “……哈哈。”海狸打着哈哈:“我那天有点忙。” 鹤舟端起茶杯,淡淡而尖锐的接话:“你忙什么呢?” “那天……海狸不舒服――哦不,是球儿……球儿不舒服。抱歉,说错了。”海狸低下头,笑意虽纯真盎然,却在低头的动作里慢慢淡下去。她拄着额角,缓缓的晃起脑袋,那种神情,让人以为她头上落了蜜蜂正在嗡嗡的吵闹 风在窗外呼啸,阳光稀薄而惨淡,眼前的女人低着头,脖颈出围着软毛一圈,肤色莹润。 鹤舟顿时紧张起来,他注意到她指尖的轻颤,立马抓起茶杯说:“今天的茶很香!” 海狸迷茫的抬起头。鹤舟把脑袋用力的点一点:“真的,很香,好闻,好喝!”他喝一大口,以此证明自己说的话。 海狸望着他,片刻后,低声说:“茶是要品的。” “……”鹤舟咬着牙把茶杯放下,眼梢含着肃杀。 “慢慢喝,直到能尝到涩意后面的甘苦,闻到水汽里升起的香气,这时候才是茶……” 鹤舟抓起她的手,然后顺势用她的手捧住她的脸。这动作把海狸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鹤舟的心砰砰砰的跳着:“你嘴唇有些乌,怕你着凉了,揉揉脸。” “揉什么啊……” “搓一搓,热了就舒服了。” 海狸莹润丰满的唇肉就这样泛着嫣红的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1 色泽变成花朵或墙缝,一会儿圆一会儿瘪,轮流交替毫不违和。 鹤舟看着看着笑出来:“海狸,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海狸忽然睁大眼睛盯住他,眼神迷茫而天真。 她说:“海狸是我的狗。它死了。” 鹤舟所有动作,顿时僵硬碎裂。 他松开手,牙齿在口腔里相互较量。 海狸猛地拍自己的脑门,一双眼深沉似海。她啪的一下端起茶杯,闭着眼睛微微仰头,柔软的发从她脑后倾泻,阳光叠在她暗淡的身影里,似黑布蒙灰。 情绪沉淀,不闻不看总是最好的选择。好久,海狸低下头来,胸口呼吸绵长。 鹤舟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东西,脸上有着不能轻易发现的痛苦,他低声说:“从巷子里买的泥人,给你留着。” 她睁开眼看,顿了顿,忽然感到那么点无奈:“这是只老鼠。” “我知道。” “我属马。” “我知道。” “你买老鼠给我干什么呢?” 鹤舟深深地看着她双眼,一字一顿的回答:“因为卖的没有海狸,没有海狸,只有这相像的。” 因为这只是相像的,所以谁都不能成为你。 海狸眼睛结冰,她把那小老鼠拿在手里,大拇指磨砂着它的眼,乌黑、明亮,却那么小,瞎的一样。 如果大智若愚,那么她愿意。 海狸说:“谢了。” 鹤舟摇摇头:“从此以后别跟我说谢。” 海狸把小老鼠插在一边的白陶花瓶里,笑出一口白牙:“应该谢的还是要谢,哪一天我帮了你你也该跟我说谢谢,鹤舟,这是素质和道德的问题。” 于是鹤舟不说话了,他把头低下去,手中握着缕茶香气。 海狸忽然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 “对了,没问你回来干什么呢!” 鹤舟顿时觉得难过,原先他感到愤怒,怒她的不屑,怒她的薄情,现在他难过,难过自己的傻,难过自己的真。 他只能又一次回答她:“回来看雪,看妈妈。”这次他又加了一句看妈妈,算是一种没什么意义的自我安慰。 海狸点点头:“可以啊这么孝顺。”她把额边的发别起来,露出弧线柔和的侧脸:“是昨晚到的吗?怎么你回来镇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当初上学时万人空巷,回来就寂静无声,是不是太虚假?这可不像海狸心里的漆河。 鹤舟避重就轻:“临时起意回来的,我妈还不知道。”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到:“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会的,宝贝儿子给的惊喜,哪个妈妈会不开心?” 鹤舟沉默下来,他默默无闻的把情绪搓成细沙,哗啦啦的,全倒进心底的罐子里,他一遍遍给自己催眠,腐烂成灰,腐烂成灰,腐烂成灰吧…… 鹤妈说:“吓死我了,你个臭小子!” “给你惊喜吗。” 她瞪一眼:“谢谢你,妈妈又惊又喜!” 鹤舟躺到床上,拿手遮自己的眼睛。 鹤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几月不见,孩子变了好多,高了些,身材精瘦的,很有力量。 她忍不住抱怨:“北京有什么好,又远又大,人往里一走晃眼就看不见。” 他认命一样闷气附和:“您说的一点没错。”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哼!” “……嗯。” “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 “得得,我自个儿上街去给你买……臭小子。”鹤姨脸上泛笑,鹤舟慢慢的坐起身,脑子里悠悠响起海狸那句宝贝儿子。 她真的,快什么都不牵挂,什么都不惦记了。 鹤舟慢慢抠起十指,柔软的棉花垫单皱起深沟,每一条凹陷的布料里,凝结着满溢的刚硬的怒火与千言万语无法成话的悲情。 鹤舟从房屋里走出来,鹤妈渐渐走远的背影像一颗模糊渺小的黑点,他一抬头,那女人猫儿一样,正睡在二楼阳台的藤椅里。 球儿仍然冷艳淡漠,它卧在阳台上,长尾悠哒哒的晃着,时不时翘起一个弧。 这一人一猫,简直像一幅来自外星的投影。 鹤舟四处找了找,好一会儿才从树根下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子。他把石子放在手心颠了颠,迈步走动院子中心。他在脑中想象着海狸过会儿受惊的样子,无聊的觉得有趣。 “咚――咚――叮” 美丽的弧线之下,坚硬的石子跳上阳台跳上地板砸上落地窗的玻璃。受惊的猫儿嘭的一下四蹄朝天,哧溜一声消失不见了。 海狸猛地坐起来,心脏因这动作闷闷的极速跳动起来。她四处望了一眼,视线在一片整洁地面上扫了一圈,那颗小小的黑色石子正静静的靠在墙上,面上跳着几点光。 海狸顿了一会儿,脑子里过了遍球儿的样子,这才站起来。 阳光正朗盛着,古老的巷弄里渐渐腾起了烟火香。苍翠的绿意从一栋栋房屋后探出头来,清风过处,一片莎啦啦脆响。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鹤舟家的院子。 第一次看见正梳头的鹤妈,这一次,变成了她那年轻的刚从学校回来的儿子。 海狸的眼睛从鹤舟的笑容往下滑,滑到他的喉结,滑到他随意插在裤兜里的手掌,滑到他脚下踩着的两片枯叶。 时光像突然一下安静了,她看着看着,头晕目眩。 鹤舟把手捧在自己嘴边:“海狸,中午来我家吃饭!” 海狸愣了会儿,摇头。 鹤舟不依不挠:“来吧,我家没别人,我妈手艺很好。” 海狸抿紧唇线,眼神冷的像冰。她再次摇了摇头,转身进去了。 几乎是一霎那的事,鹤舟明白了她如此冷漠的原因。他愣在原地,耳中不断回响着从早上见面她说过的寥寥几句。 “王权开店了。” “……四羊弄?”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几秒前,她又站在阳台,眼神冷若冰霜。 她把他当成陌生人。 鹤舟站在原地原地,阳光轰鸣作响,大鱼腾空而起,他双拳紧握,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失力。他站着站着,全身发软。 ☆、之鹤舟 七 晚睡的太阳渐渐发挥出迟到的光热。 明明已经烂到透顶的心情,偏偏还要被烧灼,鹤舟心情暴躁。 鹤妈在院子里喊:“出来吃饭了,鹤舟!” 他一脚蹬开被子,鼻尖缠了一股从窗外飞进来的饭香。 他起了床,刷牙时意外的发现自己下巴上竟长出了细小坚硬的胡茬,虽然只是几小根,却衬着黑眼圈更显出人的憔悴。 鹤妈的声音继续从院子里往屋里飘,鹤舟开始刷牙:“王权刚来找你了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2 ,要你一起去爬山。” “你要去我给你做两张饼子带着,你去吗?” “哦!” “你去吗――” 鹤舟吐出口中浸了牙膏沫的白水,大声回答:“我说我――” “你去不去!!?” “我去!去!真是……”鹤舟啪的一声,把牙刷杯子摔在了白瓷盆上。 鹤妈在院里翻个白眼,嘴里絮絮叨叨抱怨:“小崽子小崽子,声音比姑娘还小,养你弄个屁……还是姑娘好,性子柔模样好,总不像小崽子脾气差,谁知道以后娶了媳妇忘不忘娘……” 鹤舟重新倒回床上,他吐出一口气浊气,鼻尖清冽的蚕丝味道也被粗重烦躁的呼吸吹散。 爬山。 王权。 爬山? …… 海狸。 “爬山?”海狸愣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建议吓到,她转身看了眼窗外,日光正盛,这要出去还不把人晒死? 于是她摇摇头:“我不去,我受不住。” 王权不死心的继续忽悠到:“你就是缺乏锻炼,多爬几次你就知道了,一点也不累。” 海狸笑着回:“听你瞎说,我要死在路上你怎么救我?” 王权正准备说话,鹤舟淡淡的来一句:“不是还有人工呼吸吗。” …… 海狸嘴角一抽。 鹤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说:“爬山再累也就是喘不上气,喘不上气给你输两口,看你还跑不跑得动。” 王权心里一阵恶心:“你能不能文明点?输两口?你喘天然气呢?” 鹤舟:“……” 海狸翻了个斯文的白眼,决定采取忽视措施。她开始从柜里翻猫粮。鹤舟走到她跟前递小碗,王权歪在吧椅上看,看着看着忽然有一种小时候趴在大电扇底下看自己父母忙活儿的感觉。 海狸说:“球儿最近能吃的很,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它才多大?” “不知道呢,也可能是正长身体……哎,没听说猫有秋困啊?” “猫啊,人人都说夜猫子夜猫子,可能它本身就是白天睡觉晚上精神,别瞎担心了。” “……会不会是猫粮不好?原先它吃的少,前两天我给换了一种,它就吃的开心了。” “不知道,反正我是什么都吃。” 海狸哈哈笑起来:“你什么都吃,它又不是,它可挑了,就怕原来吃的不对胃口伤了胃,小东西不会说话也不会发脾气,病了我也看不懂。” “那等会儿带它去看看医生。” “嗯……也行。” 王权动了动,忽然坐起来,一双眼睛瞪的老大:“说好去爬山,怎么成看兽医了!?” 海狸看他一眼,奇怪的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去爬山了?” “那你们说这么久!” “说这么久不是说猫呢吗?” “你!” 鹤舟拍拍他肩膀:“给球儿看了兽医再去爬山,等傍晚去,不然越走越热。” “球儿球儿球儿,一只猫比我一个大活人都重要!”王权瞪着眼抖开肩膀上好友的手,简直气的像要把鼻孔都张翻。 海狸看着他笑,手上装好猫粮,顺手也就给了鹤舟,鹤舟坦然自若的接过,继而流畅的弯腰把猫碗放在了柜角。 “就放这?” “嗯,等会儿球儿自己会过来。” 王权想说些什么,可鹤舟表情温和,似乎沉醉其中,他不忍心,最终选择了闭嘴。 海狸拍拍手,盯着王权饶有兴趣的看。 王权被她看的发怵,总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王权终于还是拜下阵来,他把手一挥,尴尬又烦躁的扒拉着头发:“你看什么呀看看看,真是……” 海狸纯真而无害的微笑道:“发现你比昨天帅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再仔细看看是不是眼花造成的错觉。” 王权一囧,哈哈哈的打马虎眼,眉角得意的像要飞起来:“变帅了怎么能看错吗,当然没有看错啦!” 鹤舟忍俊不禁的站在一边,沉默半晌,决定还是戳破他的自欺欺人:“镶了金镶玉,砖还是砖,玉也还是玉。” “那我可是玉。” “嗯,白玉微瑕的‘玉’。” 王权:←_← 海狸撑着下巴看他们斗嘴,脑子里渐渐的暖和了,耳边开始慢悠悠的刮起微风,视野之中,仿佛一切都变成了明黄的温柔过去。 那时该在的人还在,该爱的还爱,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 “喂。” 那人回过头来看她。 她撇撇嘴,冷冷的瞪他:“你撞到我了,不用说声对不起吗?” …… “还是算了吧。” 她立马就要扑过去发火,连从哪下手都迅速的有了决定。 谁知沈茫云却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慢悠悠来了句:“不如说在一起,怎么样?” 三年的煎熬,一瞬间迎面绽放。 到了傍晚他们真的去爬山。 漆河的山不高,也就是连绵的几座,路面坑坑洼洼的,铺着最原始的黄土泥沙。 鹤舟说:“往沙城才有大山,今天就当散散心,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月亮山的日出,一点不比电视上风景区的差。” 海狸只走了一会儿,鼻尖微微冒汗。 其实她不喜欢爬山,可她不好意思说,现在说这种话太尴尬了。所以她点点头,喘了口气。 王权跑在最前面,突然啊的尖叫一声,疯了一样又跑回来。 鹤舟盯着他看:“怎么了?撞见鬼了?” “没没……没有……妹的!”他撑着膝盖大声喘气,胸腔里仿佛有口大鼓在嘭哩嘭隆的敲。 海狸看看他,直着腰板,问:“是不是看见蛇了?” 她云淡风轻的,倒更显王权的狼狈。 王权抹一把额头:“你――咳……是有,关键它出现的有点突然……哼。” 海狸噗嗤一声,笑的不能自己:“你怎么这么胆小?” “我哪里胆小了!” “哪都胆小,尤其是两只脚,逃跑的时候恨不得踩上风火轮!” 王权被怼的满脸通红:“难道我不跑还迎上去?跟它比个你死我活天昏地暗?谁知道它有毒没毒有病没病,是个正常人遇到蛇都会绕道走的吧?” 海狸边笑边走,边走边回:“对啊,是个正常人都会绕道走,胆小鬼就逃跑吗,啪嗒啪嗒的――” “海狸。” 鹤舟忽然拉住她,神色淡淡的护住她肩膀。 他把她转到路中,脚下踩倒一小片青嫩小草。 海狸怔怔的,不明所以的看他。 鹤舟说:“看路,有电线杆。” 她讷讷的回头,果然有那么一小根木制的电线杆,无辜的站在拐角处。 肩膀处的衣料尚有余温,那年轻稚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3 气的力量,差点让她血脉喷张。 海狸静默的做了两个深呼吸,脑中开始不受控制般的不断浮现沈茫的脸。 都说人会在两个阶段不断想起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一个是刚刚经历生离的时候,一个是正要与世界死别的时候。 而她的生离已经过去了,现在,是要死别的时候了吗? 一路橙阳相送,红云遍天。 海狸摸着别了野花的耳朵,唇角不断的扬起扬起,露出一弧静雅的白。 鹤舟站在她后侧,视线被光芒切割,只剩下她唇边的微笑以及耳畔飞扬的发絮。 她站在温暖妩媚的光芒里,音容天真。 王权摊在青黛色的围墙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海狸说:“你好弱啊。” 王权歪过头看她:“你他妈――不累啊?” 海狸抖抖肩膀:“原来在北京爬长城,从来没人走在我前面。” 原来在北京,爬长城,从来没有人走在我前面。 海狸只觉得脑子里嗡一下,所有神经都因为自己这随意的一句开始痉挛紧绷。 “沈茫,你丫看不见别的男朋友都在干吗吗?” “嗯,吃爆米花,亲女朋友。” 她忍无可忍的一掌拍在他肩上,几乎崩溃的喊:“人家都在开路!开路!你看看他们对女朋友的稀罕劲,谁跟你似的?我往前走从来看不见你人!” 他不说话,只看了几眼那些个她嘴里的别人家的男朋友。 海狸气冲冲的往前跑,作势不理他。 然而几秒后,身后忽然有股力气强势霸道的冲过来,拽住她的手臂,转过她的身,低沉的男声混着主人独有的气息气势万钧的压下来:“你这女人……明明自己说不喜欢公共场合亲亲抱抱。” “……” 然后是唏嘘声,惊叹声,叫好声,起哄声,这所有的声音交织着古老长城上厚重的时□□息,轻盈的夕阳金缕,熏透她身上每一寸皮肤。 沈茫在她脑门上敲一个爆栗:“你走在我前面我才能一直看见你,你走在我前面我才敢放心让你跑到这跑到那,海狸……你怎么什么都羡慕,原来你是猪吗?” 红日渐渐西沉。 鹤舟忽然问:“以后你们想干什么?” 王权懒洋洋的,想也不想:“我当然就是酿酒啊,以后当个大师,带一堆徒弟。” 海狸也说:“当大师好,就算骗吃骗喝也有自己招牌,挺好。” 难得被肯定一回,王权十分害羞。他摸摸自己的脑袋,突然想起来问:“那你呢?有没有什么宏图伟梦,说来听听呗?” 海狸把手放在身前齐胸高的残墙上,她望着天边消失的红色与金黄,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回答:“我大概没什么宏图也没什么伟梦,我只希望能平安活着。” 王权嗤笑一声,扭过头去看夕阳。 只有鹤舟,他在瑰丽昏红的色彩里目光隐忍哀伤的注视她。海狸目不转睛,她盯着云层深处,飘渺的空气里人脸幻出,似笑似怒,目光温柔。 沈茫,这是我今天第五次想起你。 我没见过你最后一面,只听说那个被你挡下子弹的战友在你的墓前哭到窒息。大概因为我没能参与你生命中的最后环节,所以我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对你的离开痛苦无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有时候我真的明白这是一种消极的自欺欺人。 而亲眼看到海狸死的那天,我终于明白生命之最亲最爱离去时人的感觉:天空萎缩,空气坍塌,大地滚烫,我被压缩成小小的一粒,不能呼吸,不能动作,眼泪,在那时是唯一可以说明和发泄的工具。 我流干身体里所有水分,因为我知道…… 沈茫,你这一走,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鹤舟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来:“月亮山的日出很美,你有机会要来看。” 海狸托着下巴淡笑:“最美的日出,我这辈子已经看过了。” “在哪?” “京城。” “北京?”鹤舟顿了顿:“你是说……□□广场的升旗仪式吗?” 海狸举起右手比出一个手抢的手势,笑了两声,没说话。 王权在一边喊:“快看快看,太阳要落完了!” 海狸转眼去看,一线金黄之中,那一轮瑰丽的红,终于还是慢慢的,慢慢的,沉没在了千里外的云层中,柔软而有力量。 最后一缕阳光在三人身上一闪而过,扫过她们年轻的面孔,穿透他们此刻共存的时光。 ☆、许海潮 八 预报的雪并没有下,鹤舟在一个灰霾的早晨挥手告别了漆河。 这是他认识海狸的第一年零六个月,可无论是她的酸奶,她的酒馆还是她的名氏以及猫儿,都像一篇篇精妙且绝伦的文案与图片,让他无法遗忘。 海狸的独特,因此成为他的不可替代。 时间的齿轮一刻不停的旋转,转眼间四季虚无,转眼间隆冬已至。 一大早,漆河镇上闹开了花。 海狸正在榨果汁,满指都是阳光味道的橙香。 两个女学生推门进来,边走边唏嘘:“那个疯女人又开始撒泼了,可怜了撞枪口的警察哥哥。” 海狸顿了顿,抬起头看她们,眉心有些拧:“哪个疯女人?” 女学生笑的眉飞色舞:“就是那个泼妇啦,其实不是疯,是泼辣,不讲理,今天一大早就跟丈夫吵架还报了警,现在正在大街上撒泼呢。” 海狸停下动作,问:“来处理的是哪个警察?” 一说起这个,女学生倒像来了劲,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就是去年刚来镇上的小帅哥,叫孙谦,长的白白净净高高帅帅的那个――哎,老板娘,你去――” “没事,我去看看。” 海狸回过头,满脸的清冷吓得两人齐刷刷闭嘴。 孙谦,她倒真的认得。 去年她在店里晕倒,就是孙谦送她去的医院,所以一听镇上的事,她立马就敏感。 又或许不只是这个原因,大概……仅仅因为他是个警察吧。 沈茫,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在大街上遇到谁说警察军人的不好,“直接削他个丫挺的”。 那时她十分好笑,还问他:“警察的事你也管啊?” “不管怎么行,以后我常年在部队,全指着他们保护你个臭丫头。” 再说,这会儿还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孩子。 海狸到时,镇上骑车的走路的跟赶集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看热闹。老远就听见那女人的声音,尖酸刻薄的穿透人耳: …… “养你们这些烂人,全是一群废物! “男人出轨不管,破鞋满街跑不管,就会管我们一群没钱没势的老百姓,臭不要脸! “老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4 娘天天白里种晚里耕,给你们这些人种大米,把你们养的像猪一样白白胖胖的富实,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就是这样对我的!” 利器落地的声音像巨大的洪钟声震撼着海狸的听觉。她不断的扒开人群往里挤,耳朵里只能听见几句细碎的来自对方的声音。 他还跟这种女人讲道理。 孙谦,难道你是猪吗? “……出轨了……你要报警……要立案,你说你也不报警,法律也保护不了你啊!” 越往前,越听得清楚,越觉得心中烦躁。 “我怎么没报警!我现在不是跟你说着话了吗!?” “我要你跟我回去录口供你又不去,那我――” “别跟我说什么口供不口供的,就你们这些警察,我就算录了你能给我查?我录了你们能给那小贱人枪毙?我录了你能……” “孙谦。” 一道清冷女声在那女人的喋喋不休中稳稳而来。 孙谦满头大汗,一回头,海狸满目淡然的向他走来。 孙谦反应不及,喊了声海狸便手足无措了。 海狸四处看了看:“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 “其他人呢?” “……哪有,哪有其他人啊。”孙谦扯着嘴角苦笑了会儿,低下头去了。 海狸刚要张口,突然就被人狠狠地推了道肩膀:“你打哪来的?没看见我这办案呢!” 没人来得及阻止这疯女人接下来的数下推搡,慌乱之中,孙谦只来得及护住海狸的肩膀免得她摔倒。 海狸猝不及防,脚下踉跄站稳后,忽然就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出了一个巴掌。 啪的一下,几乎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 鹤妈站在一边,几乎也是一愣,可反应过来后立马跟身边的乡亲小声嘀咕:“……哼,扔的好。” 疯子被打的突然茫然。 海狸回头微微推开孙谦,冷冷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这种泼妇,你讲个什么理?” 疯女人立马就原地弹起:“你骂谁泼妇?!骂谁泼妇!你个□□――” 海狸又一巴掌扔出去,狠狠地挣脱了孙谦的手,反手又是狠绝的一掌,直震的自己手心发麻。 “要是知道报警没用就别报,要是知道丈夫不轨就离婚,找个警察撒泼闹事,当着乡里乡亲的面,烂自己面子,你也真是要脸?” 疯子气的满脸通红:“你是谁!你是谁,你哪里来的?你哪里来的?!” “你管我是谁,你今天骂他,我看不下去,小伙子为人善良,就我来治治你。” 疯子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气的牙齿打颤,她四处搜寻,似乎要找什么武器般殊死搏斗。 孙谦立马跳到她面前把她往围观群众里推,疯女人同时弹起来打她,一拳拳一脚脚,全落在孙谦瘦弱的身板上。 疯子绕过孙谦抓住海狸的衣角使劲拉扯,左右都是女人,孙谦动手不能,抓起对讲机就匆忙汇报了情况。 海狸全程镇定,直到疯子冲回家拿出一把水果刀。 半年前救过自己一命的年轻男人,现在又一次挡在了自己身前,这一次她亲眼所见,这一次血气充盈。 鹤妈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立马招呼周围的男人制止,女人退后。 海狸后退一步,刚想就这么完了吧,大不了两败俱伤也要出心里一口郁气。谁知身后忽然就有人护过她,顺着身后力量的轨道,只听见身后与此同时的痛苦□□。 疯子摔在地上,手中尖刀脱落。 男人扶着海狸肩膀,着急的喊:“嫂子,你没事吧?” 海狸顿时一阵恍惚。 头顶的光晃过她的眼,视野灼白之间,她似乎又听见沈茫的声音:“臭丫头,又开始逞英雄了?”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手背上有细微的液体滴入的刺痛感,海狸闭了会儿眼睛,右侧有明显的光感,大概是窗户吧,可这光一闪一闪的,或许是窗帘,屋外正刮着风。 许海潮在一边呆坐着,感觉到旁边人动了,唰的一下坐起身:“嫂子。” 这一声嫂子,喊的她喉咙发热。 她偏过头去,来不及掩饰滑下眼角的眼泪。 许海潮看着她,一句话也没再说。凝重的情绪悄无声息的弥漫,过了好一会儿,许海潮站起身往外走,桌边放着杯倒好的温水。 “找到人了?” “找到了,晚上我给你们发地址。” “她……人,怎么样?” “瘦了很多,看着没原来朝气了。对了……”许海潮顿了顿,眉心微跳,他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着说:“医生刚才跟我说,她有过一年的精神治疗,现在虽然痊愈了,可她并没有医治一早就怀疑患上的……海尔默兹综合症。”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会慢慢的记忆衰退,身体功能失调。” 许海潮再进门时,海狸已经坐起来。她长发披着,手里握着那杯温水。 她声音很轻,但足够人听见,像没睡醒,她说:“你退伍了吗?” 许海潮停下,嗯了声。 “李健斌呢。” “……也退了。” 海狸抬头看他:“为什么?” …… “因为愧疚?” …… “他愧疚了,沈茫怎么办。” “为了他,沈茫死了。他为什么死了,你们不知道吗?” “……嫂子……” “别叫我嫂子!”海狸一杯水砸过来,许海潮不躲不闪,愣生生被泼了一身。 “就为你们这些胆小鬼,他死了!你滚,滚!!” ―― “护士!” 沈茫穿着迷彩向她走来,衣服上裹着一层黄土,脸上还抹着油彩,虽然强烈的光模糊了他的影子,可海狸一眼就看出是他,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拼命的嗅他的气息,眼泪再也止不住,滚烫且密密麻的落下来。 “小丫头,又无理取闹了。” “沈茫。”海狸把头窝在他颈窝,声音里有细弱的颤抖:“我好想你,沈茫,我好想你。” 他用宽厚的掌托着她背脊,他紧紧的回抱她,吻她的长发。 “对不起,祥祥,说好回来娶你的。” “沈茫,我快死了……我就快死了,我怕再过一会儿会忘记你的脸,忘记你的名字,到那时我就是死人了。” “臭丫头,你作恶多端,死不了。”沈茫捧着她的脸,笑容里难得的温润感人,他对着她柔软的嘴唇吻下去,低声说:“祥祥,活下去,去我曾经说要带你去的城市,孝顺我的岳父岳母,告诉他们沈茫知错了,下辈子,绝对不敢再抛下他们的宝贝女儿。沈茫罪该万死。” 然而这辈子,在国家与你之间,我只能选择,放弃你。 海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5 里有沈茫那张英俊阳光的脸,有他低沉微微沙哑的声音。 许海潮在门外接到风尘仆仆的路父路母,千言万语到最后无话可说。 路母神色憔悴:“麻烦你了。”看到许海潮衣服上的濡湿,路母神色黯淡。 路父急着要进门,许海潮微微退后一步:“叔叔……嫂――路祥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等一会儿见了,别说以前的事,别刺激她。” 路父焦急万分,只连声应好,阔步推门而入。 路母说:“从祥祥走了,他没睡过一觉,怎么还会再说她?祥祥这孩子也是狠心,从小到大,说话跟泼水一样,从来不考虑别人怎么想,说走就走,从来不跟我们联系……” 路伟刚刚进门,就看见海狸靠在床头坐着,眼眶有些红,嘴唇苍白干裂。 路伟步履千钧。 许海潮刚刚进门,正撞见海狸对着路伟喊:“爸。” 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坚硬与刚强轰然倒塌。 路母痛哭流涕,她踉跄着过去紧紧抱住多年不见的女儿,喉咙间热气膨胀。 许海潮带上房门,轻轻的出去了。他靠在昏暗的走廊墙壁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沈茫……好兄弟,你都看见了吗。 “沈茫!” 仿佛只是一瞬间,大地苍茫,微风送暖。他一个转身,倏忽生死决断。 他胸口洞穿,倒在茫茫的祖国边境线上。 与子弹擦肩而过的李伟斌倒在地上,胸腔里的心跳震动不休,全身冷汗直扑无法动弹。 许海潮向沈茫飞扑过去,热泪满眶,他死死摁住沈茫胸口的枪洞,却止不住往外流的鲜血,他双手颤抖,不断的说:“兄弟,兄弟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坚持住,坚持住……” 许海潮以最快的速度扯出随身的药品和绷带,热汗像他此刻心里无穷的恐惧一样涌出皮肤,他从来没有如此近的接触到生命的消失。 沈茫满口的鲜血,腥气染遍他所有的感官。黑暗压迫着他此刻全部的神经,对不起父母兄弟,现在他只能混沌的,从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到那个天真美丽烂漫的他的女孩儿。 “对,不,起……” 对不起,祥祥。 我……没能留下这条命,回去娶你。 “要出任务了,挂了。” “沈茫,你可得把你这条小命留好了回来娶我知道吗?!” “臭丫头,等着。” 回想那一日,自己笑的灿烂。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再也不能陪伴她渡过余生是一件多让人绝望的事。 ☆、许海潮 九 “我要去四川,去亚丁。” 许海潮抬起头:“去亚丁?”他顿了顿,看了眼海狸略显苍白的唇色,有些犹豫:“去亚丁路途遥远,地形复杂,你身体刚好,不然等等吧?” “不,明天就走。”海狸的语气毋庸置疑:“许海潮,你去不去?”她冷冷的看他。 许潮生知道,就算他现在说不,她也会一个人走上去路。 于是他只好说:“……我去准备东西。” 海狸在一楼的吧台里忙了会儿,球儿摇着尾巴在她腿边转来转去,毛绒绒的触感从腿弯处传过来,又痒又舒服。海狸忙着呆着闲着,忽然想到什么,抓起桌上的钥匙就走了出去。 许海潮听见铃响,探头望了一眼,只看到球儿一副清清冷冷懒懒洋洋的样子。 海狸鲜艳的红衣裳正消失在小小的长方形门框里。 她拐进隔壁的房子,浓郁的酒香哗的一下,扑面而来。 王权从屏风后走出来:“欢迎――” 海狸眨着眼,冲十分意外的王权微笑。 王权疑惑的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看见你在隔壁,今天来撞撞运气。” 王权十分无语:“我一直都在这,还犯得着撞运气?” 海狸不接话,她顾自拿出手中的钥匙,说:“上次听你说要当酿酒师带徒弟,我把我房子借你,还有三年租期,够你崛起了。” “……”王权看着海狸。 他目光惊讶,渐渐变得疑惑,渐渐变得凝重。 他蹙着眉,十分不开玩笑的说:“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真的,够意思吧。”海狸笑的天真,黑色的流苏耳环在她修长雪白的脖颈处微微摇晃。王权觉得自己的思绪和着屋里的昏黄灯光开始眩晕。 海狸把钥匙塞到王权手上:“三年时间,在漆河创业攒经验,以后发达了――发达了记得我,就行。” 王权盯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心绪难平。 海狸最后环绕了一圈身边的房子:“布置得还挺好,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也要搞一栋这样的房子。” 她最后拍了拍王权的肩膀:“我先走了。” 王权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 “你――” 海狸回头看他。 “你要走了?!” 王权猛地一怔,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 海狸点头:“对啊,我不走把钥匙给你?等你把我家洗劫一空?我又不傻。”她笑。 “你去哪?” “不知道,出去看看。” “你去哪里啊!”王权急急的又问。 然后他愣住了,海狸也有些惊讶,她细细的看着他,脑子里有些混沌也有些迟钝。 王权快被自己突然的不正常逼疯,他焦躁地看着海狸,眼神焦急而克制,整个人的状态就像突然遭遇晴天霹雳一般。 诡异的气氛渐渐弥漫到整个房间。 这种尴尬一直僵持到许海潮的出现。 他站在门边,迟疑的走过去。 海狸有些尴尬,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王权触电般松了手,退了步,低下头去了。 许海潮低声说:“怎么了?” 海狸摇摇头:“都说完了。” “哦。”许海潮礼貌的跟王权点点头,眼神却明显没那么友善。他把海狸护在自己身后,像面临敌人时张开翅膀的母鸡。 王权面色灰白,他越发用力的握紧手中的钥匙,片刻后,脸色铁青的转身走开。 海狸说:“回去吧,我定机票。” 许海潮回头:“我已经订好了,明早九点。” “……嗯。” 许海潮抬起手,把出门时搭在手上的柔软围巾递到海狸面前,边走边说:“现在出去买点东西,把围巾带上,别着凉。” 海狸顿了顿,伸手接过了。 纯黑的柔软羊绒,像冬天时撒满大地的雪,明明冰冷万分,却意外的让人温暖非常。 许海潮低头看着海狸头顶的发旋儿,默默的,偏过了头去。 “…… 海伢,我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我不敢明说。这一年我总是格外小心,因为小时候有人给我算命,说我看不见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6 今年冬天的雪。年底了,你们也知道,我妈总是一天无数遍的打指导员电话,所以这么多年来的‘遗书’我都空白着,可今年我动笔了。 …… 海伢,我放心不下你嫂子。 如果我真的牺牲了,你要待我看好她。别让其他男人欺负她,别让她上当受骗,别让她难过伤心……海伢,如果真有这一天,你要替我接住她,照顾她,不能让她受哪怕一点点伤。 兄弟……谢谢。” 可许海潮知道,他永远,永远,都不能答应沈茫这最后的请求。 朋友妻,不可欺。 “我们先坐飞机去成都,从成都到康定,再从康定到稻城。” “嗯,你的东西多吗?” “几件衣服。” “一路过去吧,能到哪到哪。”海狸从货架上取了两包柠檬干,每个表情都云淡风轻。 许海潮手中一顿,话梅从他手中摔到地上。周围的人好奇而疑惑的转头看他,许海潮偏过头看着海狸,心中千头万绪。 海狸神色平静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手一扬,扔进了购物车。 许海潮说:“你现在就应该静养。” 海狸莫名其妙的看他。 许海潮脸色严肃:“你太敏感了路祥,不要想太多。” 海狸:“你都知道了什么?”她一笑,可这笑容落在许海潮眼里,倒更像一种嘲讽。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烧火,全身上下涌出无数的愤怒与悲伤,他低下头,牙齿紧咬。 海狸漫不经心的到处走看,个别好奇的围观群众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样子是吵架了。” “这男的挺能忍,模样也好。” “嘿嘿,模样好……你想干嘛?” “我才不干嘛,人家不是有主嘛……” 许海潮盯着海丽的背影,心里愤愤然,可他又不得不紧跟上去,不能发火不能骂,真是让人绝望。 “这种病不是老人才――” “不,海尔默茨对年轻人来说只是发病率低,并不是不会患病,病人有家族遗传,同时患有抑郁,相对来说患病机率是较同龄人高的。” “……这种病会死吗。” “不会,但是到最后,病人心智情智会逐渐退化……对家人来说,会逐渐成为负担。并且,这种病……治愈的几率非常小。” 医生的话一刻不停的在许海潮耳边回转,这导致他无法认真的做当下的所有事情。 他心里千头万绪,悲伤,痛苦,不忍,难过,这一切使他夜晚失眠。 窗帘开了个小缝,莹莹的月光牛奶一样泻进来。冬天的夜晚,这副景象实在难得。许海潮从床上翻起来,眼睛有些疲累。 他想起沈茫在时两人一起受罚的样子,顶着烈日炎炎,身上汗如雨下;也想起两人一起游泳的样子,水天世界间灵动如鮫。 沈茫无疑是骄傲的,可让人无法否认的是,他身上有太多值得骄傲的资本。这份骄傲,使他面对感情时张扬跋扈。 海狸,是他唯一愿意对其垂下头颅的人。 他曾经跟自己谈心:“祥祥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真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他目光温柔,表情柔和,让他不能不感叹人与人之间果然还是有缘分和情分这一说。无声胜有声。 许海潮永远记得沈茫向自己介绍海狸那一天。 他小心翼翼的跟自己说:“一定给兄弟好好说话,吓跑了你嫂子小心兄弟翻脸!”说完还比了个拳头,是真的从眼底心底都透露出的紧张。 结果真等见了面,各种吃醋小心眼,还要在女孩子面前装深明大义无所谓。 那时他以为这孙子又开始装了。 所以,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收到沈茫的白信封时的心情,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第一行就看路祥名字时的心情。如火烧灼,如针刺伤,如伤上撒盐痛感茫茫。 原本他只想帮路家夫妇找到路祥,再亲眼看到她重拾幸福算给了沈茫交代也就好了,然而千想万想,没想到海狸爆发遗传病,没想到她根本没想要活下去。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去亚丁,因为那是她和沈茫约定的地方,现在不能与彼此白首,肯定也要赴对方生死之约。 沈茫……我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许海潮环胸靠在窗前,眉心紧皱。 第二天,海狸和许海潮早起收拾行装。许海潮领着一脸无奈的球儿到她放门口问:这家伙儿怎么办?带着吗? 海狸看了一眼,十分冷漠的说:“把它交给王权了。” 这回答有些出乎许海潮的意料,说实话他已经开始盘算去宠物店买个笼子给小家伙儿做托运了,因为他明明十分清楚的记得海狸曾经十分疼爱沈茫送给她的那条大狗,她不是很爱护这些小动物吗? 所以许海潮大惑不解的问:“你不带着它?” “带着它做什么?” “……它不是你养的吗?” “是我养的,可它是只猫。”海狸面无表情的继续着手上熨衣服的动作,淡淡道:“它不像狗能跟着人走,我们今后居无定所,它会在四川迷路,而迷路后它可能遭遇什么,你能想象、负责吗?” 许海潮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突如其来的恼火都被海狸这冷静的几句浇熄到没有青烟。他本想指责她不负责任,到头来反而成了自己不理性。 话说回来,这女人也是狠心。 “如果它是只狗――” “可它不是狗。” “……”许海潮默默的挑了挑眉,转身拎着满脸无所谓且不耐烦的球儿走了。 海狸追出来问:“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许海潮回过头,球儿已经被放下,正迈着优雅小碎步往前跑,他说:“也就是几件衣服,都是路上可以添置的东西。” “我刚才在抽屉里找到一个指南针,你觉得要带着吗?” “指南针?”许海潮想了想:“带着吧,难免以后用的到。” 海狸点点头,转身又进屋了。 许海潮有些无语,他转身走开,伸手看自己解释的小臂和拳头:这丫头似乎忘了自己原来是军人一样……哪有军人会迷路的呢?呵。 片刻后两人整装待发。 刚来漆河时忙碌半月,添置家具,布置房间,如今一走,带走的不过两包衣物。 海狸最后一次给球儿顺了毛,添粮倒水,目光柔和得看了会儿小家伙儿。 许海潮站在门口静默的等她,眼眶里阴云密布,他从口袋里拿出了烟。之前几天克制着,烟瘾到底是犯了。 海狸最后看了一圈家里的陈设,眼神忽然扫过花瓶里探出头的小老鼠。脑中慢悠悠的浮起一张年轻男孩儿的脸,她顿了一会儿,转手提起东西走了。 记忆模糊,大概也是不需记得的,无关紧要的人吧。 许海潮靠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7 在门边抽烟,唇边明明灭灭,海狸最后摘下门后挂着的铜铃,一开门,手上叮一声脆响,双眼与门边的男人直直相撞。 片刻的静默后,许海潮迟疑着出声:“还早,不然再待一会儿?” 海狸抿着唇。 眼前阴云片片,阳光被这纯然朴实的棉絮层遮掩的密不透风,而鼻尖传来的淡淡烟气,却像伸出了无数细枝的叉戟勾起了她埋于心底最深处的怨念与痛意。 云层摧压,她却仿佛在刹那看见了云层之后的呼之欲出的太阳,光芒盛大。 她说:“走吧。” “……” 海狸看着默然的许海潮,说:“走吧,到该走的时候了。” ☆、厉安吉 十 “累了吗?” “不累。” “看什么?” “看星星。” 半空中哪里来的星星,可许海潮却好像通过这么几天的相处读得懂海狸的想法一样,他挪了挪身子,偏过头继续睡了。海狸把头歪在舷窗上,双眼半睁着。 飞机起飞颠簸的那一会儿,她感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奇异莫名的心情在发酵、膨胀、爆炸。那一会儿她眼前跑过了很多东西,人、物,从清晰到模糊,从北京成到漆河镇。 突然,飞机抖起来。 海狸一惊,下意识的伸过手迅速拽住了许海潮的手臂。 许海潮立马坐起来,双目微红:“怎么了?” 他很累,这两天他一直在失眠。 海狸吐出一口气,眉间胀胀的:“没事……做了噩梦。”她偏过头去,默不作声的收回了手。 许海潮睡意全无,他看着海狸,心里知道她在找借口。再次见面,他知道眼前这女孩儿已经和曾经见过的嫂子判若两人,他知道她的脆弱和敏感,所以他闭嘴。 许海潮看着窗外,声音低沉的,像一种安慰:“还要挺久,睡一觉吧。” 海狸点点头。 许海潮靠在椅背上,双目睁着看机舱顶板的花纹。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和海狸之间尚有沟壑,沟通这种事,还要等到彼此之间距离拉进些才好。 六小时后,飞机准时降落,海狸一路晕着,连怎么出的机场,怎么坐的出租,怎么到的酒店都记忆模糊。 她倒床就睡,头发乱的一团糟。 许海潮有些担心,又在房间看了会儿,确定海狸没有异样后返回了自己房间。 房屋漆黑一片,大大的落地窗外能看见成都繁华的夜景。灯光闪烁,车流成河。 他躺在床上,耳膜里嘭嘭直响,像心脏的跳动。 医生的话仍然不停的回响在他耳边。他不放心,还是觉得应该打个电话。 厉安吉刚睡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嗡嗡玩命的震动。她几乎是一瞬间暴躁起来,连踢带踹边骂娘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然而屏幕上显示:王八蛋。 她一顿,眼神突然就变得刻薄锋利。 许海潮耐心的听着手机里一遍遍的忙音,耐心的一次次重播,耐心的像一只耐性可怕的猎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厉安吉终于还是接了:“说!” 简直是怒气冲天。 许海潮笑笑,很欠揍的问:“怎么睡得这么晚?” “刚做完手术,开胸!有事儿就说!” “没事,就问你几个问题。”许海潮伸手捏眉心,声音因为疲惫而略显低哑:“还是之前跟你说过的,路祥,她――” 厉安吉眼角一跳,胸腔里瞬间怒火喷薄,她咬牙切齿的问:“许海潮,你他妈是不是不长心?” 许海潮闭上眼:“安吉――” “你别给老娘打岔!老娘现在很不爽!下午被后门主任批评,大半夜还被前男友骚扰加刺激,你们是合起伙儿要欺负我是不是?!” 许海潮被吼的一顿沉默。 厉安吉骂骂咧咧的睡下,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出气,她早就想发火了,可惜没什么途径,在医院知情人都避着她走,谁让许海潮大半夜的正好撞上来。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厉安吉睡了一会儿,感觉心情平静的差不多了,摸过来手机一看,还是正在通话中,顿时又感觉火大,心想许海潮这人是不是属性引燃剂啊?于是手指重重一点点了免提。 “有屁快放,我明天要晨跑。” 许海潮笑了笑:“不生气了?” “我可告诉你啊许海潮,现在我平静着你不问,别等我发疯了你又问,触自己霉头。”厉安吉在手机这边翻白眼。 “还是那事儿……海尔默兹,我想问问你这种病外出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有。” “注意刀具,注意火电,注意预防意外。” 听出对方的火气,许海潮倒是心情大好,知道她现在不可能好好儿的正经回答,索性也就把这话题撂到一边,他话锋一转问:“你住在哪?” 厉安吉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着翻了个身,她把口鼻蒙在柔软的被子里说:“我住在哈密路38号橡榆湾六幢902,你还能来找我怎么着……聊不来就不聊,谁也没缠着你,问住在哪,搞笑。” 许海潮低声问:“我要是能出现你准备做什么?” “……有本事你来。” 过了会儿,许海潮笑笑:“早点睡吧。” 算上这一次,是今天第三次有杀人的冲动,厉安吉走向大门的每一步都气势汹汹。 开门之前她摁通墙上的按钮,怒气直发保安部:“天天就知道收物业费收物业费!现在大半夜有人敲我门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做的工作,是不是现在可以只领钱不干事,信不信我投诉你们告你们在其位不谋其职把你们统统――” 门开了。 那扇她找遍成都买来的所谓最好的防盗门突然,打开了。 厉安吉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淡笑着摁断了她无理取闹的电话。 “刚才要告别人不司其职,现在要不要我送你去警察局,顺便告我非法入室?” 厉安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怎么――你――你――” “刚到这儿,来看看你。”许海潮把钥匙扔到入口的鞋柜上,拍了拍手,侧过头对厉安吉微笑,听着声音仍哑着:“刚才用错词了,我刚才用钥匙开的门,应该也不算非法入室,至于钥匙从哪来,需要我跟你说明吗?” 厉安吉后退半步,整个人仍然处在一种巨大的震惊之内。她看着眼前像凭空出现般的男人,各种情绪迅速的穿杂交错,结果忽然就――愤怒至极。 她狠狠地一拳扔过去:“许海潮,几年不见你能耐了!这么晚闯进一个单身女人家里是不是准备图谋不轨!?” 许海潮结结实实的受下这一拳,安安静静的回答:“你说你心情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8 很差――”他忽然就住了嘴,因为有人怒容满面的向他扑了过来,并堵住了他的嘴。 用最柔软,最香甜的方式,向他发泄。 许海潮被撞的一个趔趄,肉体撞上墙壁,开关啪一声脆响。 厉安吉近乎凶猛的扑在许海潮身上咬他的嘴唇,这个男人的气息两年来一直缠绕着她的每一个梦靥,让她恨,让她恼,让她气急败坏,让她……想念非常。 许海潮托住她的背,认真的回吻她。 “我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以身相许吧。” 许海潮一笑,扣住厉安吉的脑袋,没忍住所以笑的很大声:“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 厉安吉狠狠的把许海潮的脑袋掰过来:“老娘一直这么主动,是你丫一直太死板!”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卧室走,许海潮怕她磕着碰着,一直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厉安吉凶狠的说:“以后还分不分了!?” 许海潮回答:“每次你说分手我从来没答应过。” 厉安吉继续说:“还跟别的女人乱搞吗?” 许海潮脸色一禀,拿手拍她的脑袋:“我什么时候跟谁乱搞了?路祥――”他顿了顿,说:“她是沈茫的女朋友。” 许海潮顿了顿,低声又说:“出任务的时候……死了。” 厉安吉全部动作都停下来,她喘着气,惊讶的扭身去看他,妄图透过黑暗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可这个男人低下头去了。 浓重的黑暗里,两人忽然陷入了沉重的沉默。厉安吉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知道这对于许海潮来说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她感到太难过了,这种难过比在医院被后门无能主任当众责骂都深沉。 她伸开双臂去拥抱他,喉咙发热。 巨大的蔓延了整整半个地球的黑暗温柔的包容着他们的悲伤,无声在此刻成了最大的安慰。 海狸醒时已经第二天正午,她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渐渐清晰的视野里,许海潮正举着吊瓶为她换盐水。 他听见动静,低头看她一眼:“挂两瓶葡萄糖,你身体太差了。” 海狸闭了闭眼,安静的又躺了一会儿:“我……”结果嗓音嘶哑,像年老的乌鸦,海狸赶紧又闭了嘴,挣扎着要起来。 许海潮连忙去扶她,垫了枕头在她身后,转手拿桌上的温水。 “你睡了一天,出了很多虚汗,现在喝点水。” 许海潮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吸管插上,动作十分细致的送到海狸嘴边。 海狸唇色有些泛白,嘴唇有些干硬,她有些尴尬,又有些温暖,她在心里挣扎片刻,最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许海潮知道她身体差,十分耐心的等她慢慢喝完半杯水,这才说:“等你休息两天我们再继续往亚丁走,行吗?”一个大男人,口气简直是小心翼翼。 海狸仰头靠在床头,雪白柔软的脖颈上铺着层银亮亮的灯光。她似乎很累,又像是说不出话。 海狸眼神空洞,竟然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很久。 许海潮有些无措,他喊了她六声,可她一直像听不见一样。他连忙就要打电话给厉安吉,海狸忽然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许海潮……你看见沈茫了,吗?” 她喉咙哑着,声音也像被压着,哭了一样,许海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海狸偏过头去深呼吸,滚烫的泪细细的流下来,像两条狭窄却流畅的小溪。许海潮手足无措,可又像能懂得她心里的悲伤,一时间情绪万千。 海狸有些头晕,她流失了太多水份,现在又哭一场。医生告诉过她,要学会倾诉,尝试放下,可这些对于一个封闭的女人来说实在太难了。 “我不能等了,我们走吧。” 许海潮立马严肃拒绝:“不行,到亚丁的路上海拔会越来越高,高反可不是你意志坚强就能忽视的。” 海狸说:“我来不及了。” “不。”许海潮凝视着海狸的眼睛,一字一顿:“路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如果我现在答应你,路上一旦出了问题,我不能向叔叔阿姨交代,不能向沈茫交代。我答应你带你去亚丁就一定不会食言,可前提是你必须有能力去也有能力回来。” 海狸拿手捂着脸,低下头去,挣扎万分。 过了很久,她说:“许海潮……我回不来。” 许海潮说:“不会的,你要相信自己,还有我呢,别怕。” 她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形质和一个体力透支而面前大河汹涌的老人别无二致,她低声说:“许海潮,就送我到这,我一辈子感激你。” “以后的路我自己走,不管走不走得到,起码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许海潮皱着眉反驳:“怎么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你出了事,叔叔阿姨会不找我吗?沈茫在天之灵会不找我吗?所有人都托我照顾你,可我中途把你丢掉了,我以后还能安心生活吗?” 海狸靠在床头不说话,整个人憔悴不堪。许海潮目光坚定的蹲身在她面前,语气坚定的告诉她:“海狸,什么都不要想,老天给我们安排的所有事都有他的道理,你还这么年轻,不要轻易的就想放弃。” 海狸仰起头,头发划过她面颊洒向脑后,她脸上眼泪未干,眼睑处干红一片。 厉安吉接到许海潮的电话就往外跑,刚打好的饭菜就这样抛在员工食堂。 许海潮靠在大门边上,嘴里叼着根烟。他身形高挑,脸部轮廓硬朗,然而却满身透着沉重与严肃味道,让人不敢侧目。 他刚刚打着打火机,烟头刚被火焰燎出一丝香味就被人唰的一声夺走,连火机带香烟,速度极快,像毒蛇攻击。 厉安吉目光冷冷的瞪他:“把这玩意儿给我戒了,再让我看见第二次,废了你。” 许海潮感到好笑:“这么严重?和着我抽个烟还有生命危险?” “哼,全都看你表现。” 厉安吉双手插兜 ,圆眼一翻,转个身靠在了男人身边。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往两边看,有一身洁白的护士推着轮椅陪病人聊着天散着步,阳光须臾的洒下来,看着也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许海潮良久也不说话。 厉安吉看着他的侧脸,心情五味杂陈,她拿手肘拱他,勾勾下巴,说:“你那位又怎么了?” 许海潮吐出一口气,情绪有些低落:“感觉她有点消极,心里烦。” “现在的人一般都想的开,遇到绝症越来越多的人会选择出门旅行快乐的结束,她不愿意接受治疗,我感觉很正常。” “可她得的不是绝症,她现在根本就没想活下去。” “许海潮,这就是你们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死了男人还能活着,可男人死了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19 女人再活多少年都是死的。” 许海潮立马皱起眉:“怎么能这样想?” 厉安吉安静的看他的眼睛,说:“如果换作我是路祥,我的男人死在战场,我的体检报告得了海尔默兹,我不一定会比她坚强,因为在我最需要安慰照顾和陪伴的时候,我成了全世界最孤独的人,这种孤独是世界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不能体会的,跟绝望别无二致。” 许海潮张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声。厉安吉的话直白又讽刺,难听却易懂,他抬起手烦躁的掻头,全身上下都是淤积的怒气。 他不能理解,活着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最大宽容,为什么还有人拒绝接受? 厉安吉拍拍他的肩膀:“行了,造化这种事没人能说的准……走的时候告诉我,我送你。” 厉安吉深深地看着两眼许海潮,眼里无限眷恋,她此刻十分痛恨自己的坦荡,如果她能够撒个娇或者取个闹,许海潮是不是能够不走,并留下呢? 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狠狠把它掐死了。 许海潮是谁,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 厉安吉笑了笑,准备走了,可许海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安吉……”许海潮眼色深沉,仔细看还有一股她从来不敢肯定的温柔与愧疚,厉安吉忍住眼泪骂他:“搞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 许海潮抬手摸安吉的脑袋,低声说:“照顾好自己,我把路祥的事儿做完,就来这找你。” “……来找我?”厉安吉双眼一跳:“你――你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许海潮平静的笑着,仿佛接下来的这些话并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样:“那次反恐,有颗子弹直接打穿了我的手臂,韧带重度受损,已经拿不起枪了。我不想在部队里成为废人,退伍了。” 他笑着抚摸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无法反应的安吉的头发,用一种隐隐有些委屈味道的语气跟她说:“安吉,我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了,等我回来了,你愿意收留我吗?” 他眼神期盼,竟学着孩子般撒起娇来,厉安吉一时不知该苦该笑,她死死地反手拽着许海潮,嘴唇被牙齿咬的泛白,她怒气冲冲又心疼不已的冲眼前这男人大吼,可吼着吼着失声了,喉咙热起来,接着就泪流满面。 许海潮温柔的看着她,他想伸开手拥抱她,可是他没有,他得给她时间,让她原谅。 他们两手握着,像左右两边交汇的时空,时间扑着翅膀刮过来,他们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曾经所有的错都变得不再重要,他们彼此原谅,以后还将彼此扶持,到老到死。 许海潮回到海狸的病房,护士已经被吵得焦头烂额,他神色一禀,听见海狸的声音就冲进门去。 “为什么不给我吃饭?!” 海狸坐在病床上瞪目,许海潮一头雾水,他走到护士身边:“怎么了?” 年轻的小护士双眼通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病人开始已经吃过饭了,后来过了二十几分钟,你出去了,她又按铃说要吃饭,我就以为她没吃饱,给她又买了一份饭来,结果现在她又喊饿了。她有胃病啊,吃的太多胃里积食了就麻烦了!” 许海潮有些愕然:“我走之前不是已经给她买过饭了吗?” 小护士急得要哭:“不知道,她确实吃过了,垃圾都是我帮她收的,可是你现在告诉她她吃过饭了不能再吃她不相信,就像失忆了一样!” 失忆。 这无意的两个字,像突如其来的闪电,敲醒了许海潮一片混沌的脑子。 ☆、厉安吉 车站内人头攒动,煎饼果子的香味儿穿过来往行人的身体飘进售票厅,售票员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呲呲啦啦的传出来,许海潮逼不得已,拿出退役军人的证书挤到了最前面。 厉安吉拉着海狸站在一边等着。 海狸看着一窝蜂拥挤的人群,好奇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放寒假还早啊。” 厉安吉说:“元旦了,都想回家过个团圆。” “哦……是。”海狸偏过头,鼻头冻的红红的。她哈出一口气,低声说:“我都忘了。” 厉安吉好像意识到什么,她张了张嘴,可好久都说不出话,她有些尴尬,于是偏过了头。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她们背对背站着,显得生疏无比。 一直到海狸问:“你是许海潮的老婆吗?”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正对上海狸乌亮乌亮的眼睛,不过,这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呢?额,可能将来是?厉安吉有些讪讪,很诚实的不出声。 海狸勾起唇角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他钱包里都放着你的照片。那你得喊我一声嫂子。” “……嫂子?” “对啊,许海潮是沈茫的兄弟,我是他嫂子,也就是你嫂子。” 厉安吉脸红的不行,又说不出话了,这回是激动的。 海狸能明显的感觉到她与厉安吉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社交这东西真是妙趣横生。 她看着眼前流水一样的、模样姿势各异的人们,有人奔波,有人牵手,有人打闹,有人在热闹里更加张扬,有人在热闹里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她忽然想起什么。 “你喜欢军人吗。”海狸看着混在人堆里摇摆的许海潮,忽然问。 厉安吉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到:“喜欢。” “他们没时间陪你逛街没时间陪你吃饭甚至可能在遇到危险时必须把你放在一边,如果告诉你这些,你还会喜欢?” “会。”厉安吉看着许海潮:“正是因为这些,我才更喜欢。” 海狸仰起头闻空气里煎饼的香味儿,她把手□□口袋里,抚摸着里面一个小小泥塑的脑袋:“我也是,可沈茫死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了……军人这个职业太特殊,危险没到我们身边时我们会爱,会憧憬,会尊敬,可有一天,死亡突然穿着那身军装来了,我们又开始恨,开始害怕。我就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不是。” “我希望你爱他是一种最纯粹最原始最天真的感情,好好想清楚,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了他的职业……爱屋及乌爱了他。” 厉安吉一瞬不瞬的看身边的女人,在这一刻,她觉得她实在是十分坦诚的,可是,又令人实在惊讶。 厉安吉忍不住问:“难道你不爱沈茫吗?” 海狸笑着说:“我爱啊。” “那你还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海狸说:“我是想让你做好准备……你选择了世界上最艰难也最美好的感情,当然也要承受随它而来的最尖锐的痛苦。如果你不是发自内心的去爱那身衣服下的人,那么有朝一日终点提前来了,你就会不知所措。” 她偏头看着厉安吉:“你会害怕吗?”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20 厉安吉抿着唇不说话,她深深地看着从人群里阔步走来的男人,眼神清亮。她只知道,谁再让她放弃这个男人,恐怕得先把心脏从她身体里剥离。 许海潮有些尴尬:“一张坐票,一张站票……你坐着。” “你站着?”海狸冷冷的抽过他手中的站票,说:“腿不要了?” “我……” “你去坐着,我生的病跟身体没关系,别把我当废物。” 厉安吉被海狸的火气冲的一怔,她看看面色铁青的海狸又看看脸色尴尬的许海潮,不能理解为什么气氛突然就僵掉了。 海狸弯腰拿脚边的行李:“你们俩好好告别,我先去找位置候车,别跟来。” 她冷冷的扫一眼两人,浑身都是旁人勿近的高傲与锋芒。 海狸渐渐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许海潮回过头,眼睛落在神色不快的厉安吉身上。他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般。 厉安吉瞪眼到:“我倒是觉得你跟她很配,明明我是你女朋友,怎么你腿上有伤连我都不知道!?” 许海潮模样无辜,可笑容实在欠揍,他对厉安吉说:“那时候你不是说分手了吗?也是你原来告诉我跟前女友藕断丝连不好,难道你忘了?” 厉安吉提起一口气:“许海潮!”她双目圆瞪,眼神简直像藏了刀一样唰唰唰往他身上射。 事态立马朝肉眼可见的危险方向发展而去,许海潮连忙刹车,抬手捏了捏厉安吉的鼻尖,他温柔的喊了声女孩儿的名字,然后停顿良久。 是谁说冷漠的男人温柔起来最可怕。 厉安吉猛地拍开许海潮的手,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拔腿就走,慌的连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圆珠笔都咻的一下跳到了地面。 许海潮连忙拉住她:“你跑什么?” “许海潮!你讨厌!” “……” “以后不准对任何除我之外的人做刚才那表情!” “……好。” 厉安吉气哼哼的,许海潮弯下腰捡她刚才掉下的笔。厉安吉还在介意刚才那瞬间许海潮表露出的诱人气质,脑子里像是装了座时光机,咻咻咻的开始幻化他今后和一个模糊女人与此相关的一颦一笑。 许海潮说:“不要总是跟领导吵架,既然是医生,我们就好好给病人治病,其他的不管……” 厉安吉说:“不,我明天就辞职。” “干什么?” “去追你啊,你这么――万一被谁瞄上怎么办!?” “我能被谁瞄上?”许海潮哑然失笑,抬手无奈又可气的捏了捏厉安吉的鼻子:“你这是不信任我?” 厉安吉半真不假的跟许海潮顶嘴到:“你们男人十个里能有几个好东西?我可不得防着点,免得你这个本就为数不多的还算个好男人的男人也被日下的世风带跑偏。” 许海潮早已习惯厉安吉的鬼马,对此也不见怪,他最后看一眼面前的小女人,深吸口气,缓慢又庄重的说:“等我回来。” 厉安吉眼眶一热,喉咙瞬间就被热气蒸住了。 海狸抱着肩膀坐在行李袋上。 许海潮大跨步走过来,说:“走吧。” 海狸却忽然把他一推,两手一张就抱住了自己身下的行李袋,她瞪着一双眼睛,愤怒、警惕、慌张的盯着他,像一只守护者孩子的野兽。 海狸力气很大,她这一推,许海潮猝不及防的跌倒下去。他错愕的看着面前形象尽失的女人,一时间身体僵直,思维凝固。 海狸咬着牙,恨恨的冲他说:“不要碰我!!” 这一声叫喊,堪比嘈杂的练兵场上一声将领的嘶吼,一时间,拥挤的车站内围着海狸形成了一个寂静的奇怪的圈。 海狸把头埋进指节攥的分明的双手里,呼吸一声声的急促起来,她在慌张,在害怕,且情绪愈发激烈! 许海潮浑身都慌起来!他腾的起身,连忙向海狸扑去,他抓住海狸的手,双眼中的情绪焦躁动荡:“路祥!路祥!你看着我,我是许海潮!” 而海狸却浑身一抖,她惊恐万分的瞪着眼睛,许海潮像一只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她身前喊着话,她感觉自己被丢进了四面八方全是尖针的地方,她没有地方跑,没有一丝气息是熟悉的,她害怕的大声尖叫,一直尖叫,她拳打脚踢,暴力的质疑着这世界。 许海潮忽然就被沈茫离开前的绝望气息密集笼罩,他死死地抓住海狸的手,试图去安慰她,唤醒她,然而徒劳无功,甚至于她会因为他的接近而变本加厉。许海潮的手臂上抓痕丛生,鲜血一条条,缓慢的溢出他的皮肤。 车站的安保人员迅速的扒开人群靠过来,率先就冲出两人围住了许海潮,另外两人一面警惕着他,一面往海狸身边靠去。 许海潮豁然大吼:“别碰她!” 保安迅速的扣柱他两边肩膀,厉声呵斥到:“别动!给我老实待着!” 海狸慌忙起身后退,右脚却一不小心刮到身边一人的行李箱,她短促的尖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许海潮瞳孔一缩,立马挣开两人跑过去:“路祥!” 海狸昏迷不醒,她静静的趴在遍是灰尘的地上,像是熟睡了一样。 许海潮麦色的脸上面目狰狞,他对着依然搞不懂状况不断撕扯着自己的保安大吼:“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海狸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叫沈茫的男人,他站在自己家门前,手中捧着一束鲜花。 她本来满心欢喜的向他跑过去了,可是跑着跑着,她看见自己家的门开了,门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儿,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和自己长着一样的面孔……她迷茫了,她渐渐停下脚步,茫然看着不远处快乐拥抱的两人,觉得一切都陌生起来。 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是谁…… “……最好不要出门了,一路上遇到的一切陌生的事物都可能再次刺激她。” 她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耳朵打开的瞬间就飘进来医生的话。忽然,有急促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她好像很慌,她喊:“许海潮!” 许海潮? 海狸动了动手指。 “许海潮,怎么回事?” “……没事――”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别担心。” “许海潮!你天天只会说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可你她妈天天在干什么事情!?” 这声音有些刺耳,海狸皱起眉,空气忽然哽在胸口,她呼吸一急,急促的咳起来,脑中同时峰回路转,一切的一切,如同情景再现般短促回放。 身边有人连忙的扶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手宽厚温暖,稳妥的熨帖在她肩头,紧接着手的主人说话了,是一个男人,声音很好听。 许海潮说:“醒了?先坐一会儿,我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21 给你倒杯水。” 海狸安静的点了点头,一转眼,看见在床边站着的双眼红通的女人。 厉安吉抽噎了那么一会儿,她很要面子的扭过头去,顺了顺自己的呼吸,这才转过来看她,低声说:“醒了,醒了就好。” 海狸回答说:“嗯。” 厉安吉把手□□衣服口袋里,海狸这才注意到她还穿着白大褂。 厉安吉瞄两眼许海潮,见他专心的匀着水,也没多说些什么,草草慰问了两句,转身出去了。 海狸目光呆滞的看着厉安吉出门的影像,低声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许海潮回答到:“她叫厉安吉。厉害的厉,平安的安,吉祥的吉。” 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许海潮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回应,他回过头,海狸靠在床头,无声无息的样子让人看了害怕。 许海潮紧紧的握住手上的玻璃杯,心里有一根紧绷的弦,绷得太紧,生怕它时刻就断了。可他不能再让海狸这样下去,不是有句话吗,好死不如赖活着。 许海潮拉过一边的板凳,自己坐上去,手臂伸直了把水递给床上的女人:“喝点儿水。” 海狸慢吞吞的伸手接了,可她有些手软,有几滴水就溢出来了。 许海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安静了会儿,他忍不住开口说:“路祥,去亚丁的事先搁着,等你休息几天我们再走。” 海狸这次反应很快,她很果断的回答说:“不。” 许海潮却没听见一样:“过几天再走。”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不行。过几天我和你一起,你现在先好好休息。” “许海潮!” “路祥,这回你听我――” “不!我说不!不!你他妈是聋子吗!?” 呼哧呼哧,一时间两人耳边都只剩下彼此急促愤怒的呼吸声。 海狸手里的杯子碎了,碎片弹起来,割破了许海潮的手臂。她眼睛一垂,立马就看见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因为涂了药水,现在红的刺眼。 她眼神一跳,心里立马就扭曲的开始厌恶起自己来,心情像被榨干了油水的花生,干燥的扎住她全身,她抱住头,全身都要颤抖。 许海潮被海狸忽然间的情绪失控吓到,他连忙扑到床上抱住她,海狸的尖叫声骤然爆发,连带着雨点一样密集的攻击,不住的捶打在许海潮的背上。 医生护士冲进来,却近不得身,海狸情绪癫狂,眼泪像破开了水库的洪水,染湿了许海潮大片大片的衣服。 她的哭声,痛苦、惨烈,她嗓音颤抖,不住的喊沈茫的名字。 许海潮心脏抽动,被海狸不能掩饰的悲伤感染,一时间,双眼酸痛,竟也要落下泪来。 医生焦急不已,连忙给打了镇定剂,海狸慢慢的慢慢的阖上眼睛,许海潮搂住她的背,轻轻的把她放在了床上。 杨医生气急败坏的大声质问:“病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史!?” 许海潮低着头,默默的说是。 “为什么不早说!?就这样你还想带她出去?!还想去亚丁?不可能!” 许海潮把自己泡在酒馆里,一直到厉安吉来找他。 他颓废不已,倒在软沙发里,气息混浊不堪。 厉安吉刚给病人做完手术,马不停蹄的赶来,却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又气又急,怒火喷发:“许海潮!” 他搔搔头发,混浊的哼了两句,翻过身去了。厉安吉暴力的扯住他:“真他妈没出息!” “许海潮,你给我听清楚,路祥醒了,整个下午一声不吭一滴水没喝,所有护士轮番的看她怕她想不开,就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万一出事了全是你的责任!遇到事情不解决,只会在这里喝酒喝酒喝酒!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么没出息的男人了!?” 许海潮一掌推开她,双眼布满血丝:“你懂什么!?她根本就没想活,她根本就没想活!你能叫醒一个想死的人吗?!” “可你再不带她走她就会死在这儿!那时候她就是真的死了!” “如果我带她去了亚丁她才会死!那是她和沈茫约定好结婚的地方!现在沈茫死了她得了病你觉得她还会好好活着吗!?如果我现在带她去那就是带她去送死!我就是杀人犯你知道吗!?” “许海潮!!”厉安吉嘶吼着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气的胸腔颤抖:“你知道不知道路祥现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知道一切都挽回不了了,她希望自己结束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这装什么所谓的善良!?对路祥来说死在亚丁才是结束,死在这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酒保想过来拉架,被厉安吉一声滚吼远了。 许海潮半躺在沙发上,胸口剧烈的不断起伏着。一路走来,路父路母的信任,沈茫的托付都是他身上无形的重担,他尽力的希望海狸能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他希望她不要活在那么狭隘的只有爱情的世界里,可是他发现自己错了,这世上,竟真有人可以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生病,死亡,不牵不挂。 他还能怎么办?海狸软硬不吃,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种人,他算是认输了。 厉安吉恼的直踹沙发,疯了,都他妈疯了!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厉安吉直觉不好,刚接起来就听见医院刚来的小护士带哭腔的声音喊:“厉医生!厉医生怎么办啊路祥把我支开打水然后自己偷吃了安眠药……现在在抢救,怎么办啊厉医生……你赶紧回来吧……” 厉安吉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像有颗□□炸下来一样,嗡嗡的响。 她赶紧抓起包往酒吧出口跑,没跑两步,身后有人歪三倒四的追上来,她顾不得想前一秒两人的争吵,急急的说:“路祥自杀了!” 许海潮脚脖子一软,酒醒了大半,心头猛一下就痛了。他立马反手握住厉安吉,大步如飞。 医院人来人往,个个行色匆匆。虽然发现及时,可许海潮的表情还是过于肃穆,厉安吉只能不断的安慰他,捏他的手掌,而自己心里却同样担心的不行。 她是真怕一语成谶。 杨帆从手术室里出来,精疲力尽。她刚刚完成一个大手术,还没走出手术室,又被一个电话告知海狸服安眠药自杀,连轴转似的又开始手术,此刻头昏眼花。 厉安吉立马迎上来,还没说话,扬帆已经大怒:“说过了不能离人,你们跑哪儿去了!?” “你你你――”杨帆指着许海潮,胸口波澜起伏,他忽然一顿,紧接着咬牙切齿:“你去喝酒了!?” 许海潮重重的低下头去,愧疚、羞恨,一瞬间涌上心头,他真是糊涂了! 杨帆气急败坏,可不能骂不能打,一口气全堵在自己身体里,气不过的狠骂了两人几句,恼羞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海狸 作者:怀藏 分卷阅读22 成怒的走了。厉安吉心有余悸,扶着墙头虚虚的跌下去,许海潮站在门边,看海狸被慢慢推出来,真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 她鼻尖插着氧气管,精致的面孔毫无生气的敛着。 许海潮负罪的跟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眼泪,竟然这样毫不遮掩的留了下来:“嫂子……” “对不起。” “许海潮,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那天天气很好,是沈茫的生日,我去部队看他,带去的蛋糕被你们一股脑糊在了沈茫脸上。”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有我埋进去的钻戒……” 许海潮猛地一怔,海狸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如雪,目光沉静,她低声说:“我本来想跟他求婚的……可是晚了,很乌龙,也很可笑……现在我觉得,可能那就是我和沈茫的命运。” “嫂子――” 海狸目光呆滞着,仿佛穿越空气,穿过了时间和岁月,她像是看着了什么,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她嗓子沙哑,不停的、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和沈茫是相亲认识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帅,明明不是多俊俏的男人,就是让人觉得挪不开眼……虽然,他好像有那么一点花心,不正经,可是……他约我,我也没拒绝过。” “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南街的白沙弄,里面有一个生煎店,沈茫一咬,肉汤就炸出来,烫到我的手背。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为什么不小心……他已经拽着我去冲凉水,看起来好像很愧疚。 “第二次约会是我约的,我很俗的找他看电影,要他陪我逛公园,我看得出他十分讨厌这些事,就故意拖延时间,结果到后来,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一直笑啊笑啊,我越慢他越开心,我说一件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后来我受不了了,给他买了一根冰淇淋。 “后来部队里忙了,他请不了假,就隔三差五找辅导员借电话,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拐弯抹角的警告我不能找男人…… “第一年过年,他在部队里,我拎了一大堆吃的去看他,那天晚上好大好大的雪,我在警卫室外面等他们检查物品,冻的发抖,忽然有人喳喳呼呼的跑过来,看到我眼睛都要瞪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心,他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气急败坏的把我往他胸口捂,他说:‘你个蠢丫头,这么冷天往这跑,回去一定要关你禁闭!’旁边有小战友问我是谁,他说‘我媳妇,咦?没给你们说过吗?’那时候我真想说,你身上全是雪,冻的我更冷,可我听他说我是他媳妇儿,顿时又觉得暖和。 “海狸是他来看我时在路边捡到的小狗,它那时候快死了,身上还有被石头砸出来的伤口,我和他一起去医院给它包扎,正好大厅里放的有海狸捕食的片子,沈茫说你看着小东西吃东西的样子跟你多像,它叫什么?嗯,那就管着小家伙儿叫海狸吧,然后沈茫低头拱了拱小狗的头,喊了声海狸……后来,我得病之初,偶尔也会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就记得沈茫说过的臭丫头,和他每次一回家就喊的海狸……那也成了我的名字。 “许海潮……我的记忆渐渐的紊乱了,我很快会彻底忘记现在发生的一切,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我会忘了沈茫忘了我爸妈忘了我自己忘了你和安吉……我知道,我到不了亚丁了……当年我的求婚戒指丢了,如今……亚丁也去不了了。” 许海潮喉咙发热,他站起身,眼眶处大概因为熬夜而干红着。他语气很急,还有细微的颤抖,他说:“我去买票,我们今晚就走,我带你去亚丁,我带你去!” 他说完就走,丝毫没能注意到海狸眼角的湿润,和眼底的灰暗。 ☆、海狸 “医生说得没错,当我放弃的时候,我的病情会极端恶化,这是医学的短板,没有人可以再救我。 “爸、妈,我可能不算是一个好女儿,小时候吵吵闹闹,长大了也从不让你们省心,我原本想,毕业之后就结婚生子,等我安定下来了你们也就省心了,可那个男人死了,我也病了。我怎么能让你们再负担一个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的女儿呢……我不能。 “我生病这几年走了很多地方,海狸死在路上,我最后待过的地方叫漆河,我记不清自己在那里待了两个月还是两年,我也忘了我住在哪条街哪栋房子…… “我不想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了,我不能让自己像一张空白的纸一样活着,活到最后,像一个傻子,不能出门,不认得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亲人和朋友,走在路上我会被小孩子嫌弃,他们会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你看那个阿姨,她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 “没有人比我了解我的身体状况,在此之前,我甚至在家里都会迷路,会忘记洗衣机在哪个房间,浴室的水龙头哪边出热水哪边出凉水……就让我走的好看些,在我还能被看的时候。 “葬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不要来参见,我不想在天上了,看这里最后一眼,你们还哭哭啼啼,我已经准备好了,会舒舒服服的,你们谁都不要来,不许来,来了我就翻脸,我们谁都不好受。 …… “你们一定都要记得,每年帮我给沈茫送一束花,在他生日那天,准备一杯酒,他最喜欢喝酒,可是部队里不准喝。 “不要再打我的电话了,我接不到了,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许海潮从车站里狂奔而出; 厉安吉捂着眼睛,手掌的纹路里漏出划出一行眼泪; 杨帆精疲力尽了,他靠在手术室的墙上,绝望的闭上疲乏的双眼; 路家妈妈被粥水呛到,爸爸在一边顺她的后背,顺着顺着双手抖起来,眼泪不停的开始掉,打湿了早晨来不及换掉的衣衫。 …… “对不起,沈茫,我去不了亚丁了。” 我们……都没来得及旅行自己的承诺。 就这样,太空里属于海狸的那颗星星落下了,仓促的闪过人眼,转瞬即逝。 分卷阅读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