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 分卷阅读1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 ? 书名:招娣 作者:糍粑鱼 文案 她犯了一次错,却再也得不到别人的谅解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招娣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阿娘要生小弟弟了,房门紧紧地关了起来。阿爹不让招娣靠近,塞了一把从城里带回来的点心给她——那本来是特意带回来哄阿娘开心的,可招娣实在太烦人了,哭着喊着要跟阿娘在一起,阿爹只好给她了。 招娣蹲在阿娘屋子附近的大树底下,嘴里塞得鼓鼓的,一双又大又圆的眸子始终盯着那扇门。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要一个弟弟。 隔壁的黑子趴在墙头冲着她大喊:“你阿娘要生个胖儿子咯,不要你咯——” 招娣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正中他额头,黑子捂着额头“哎呦”一声跌了下去,一声闷响后,他隔着墙大哭了起来。 招娣继续吃着点心,瞪圆了眼把快要冒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阿爹阿娘想要个弟弟她知道,不止一次听说她的名字就是招个弟弟的意思。他们不喜欢女孩子,所以从来都不喜欢招娣,要是弟弟生出来,他们就不要她了。 她恨恨地想,等会吃完点心逮着黑子再狠狠揍一顿。 没等她吃完点心,元至就拖着鼻涕眼泪抹花了脸的黑子闯了进来。黑子自己一个人是不敢闯的,招娣的爷爷是五灵寨寨主,他家只是普通寨民,乱闯要被阿爹阿娘打断腿;元至就不一样了,元至的爷爷是大长老,和寨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元至进出招娣家跟走自家一样,也没人敢拦。 元至不过大招娣两岁,就像个大孩子似的,虎着脸:“招娣,你又乱打人,快跟黑子道歉。” 招娣虽然不得父母的宠,却一直被爷爷捧在手心上,打了人就打了,回家挨阿爹阿娘的揍也坚决不道歉。 更何况明明是黑子先招惹她。 招娣别过脸,把剩下的点心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嘟着嘴不说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元至。 “道歉!”元至提高了音调。 招娣仍然不理他,伸了个懒腰。 “那我去请叔叔过来,叔叔一向公正,他一定会为黑子主持公道的。”元至也不慌,拿出杀手锏。他口中的叔叔,就是正急得在招娣娘亲门外团团转的招娣她阿爹——曾礼。 就会这套!招娣怒瞪着元至。阿爹公正?阿爹只是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孩子,每次元至告状,他都不问原因地惩罚她,倒像元至这个卑鄙小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似的。 口里的糕点一时没了滋味,招娣掐着脖子咽下去,蹲下身抓了两把小石子和沙土,胡乱往元至和黑子身上扔去:“不许你们进我家,你们出去!你们都是坏蛋,最坏最坏的坏蛋。” 元至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胡闹,和黑子两个人忙抬手挡住飞来的小石子和沙粒,退了好几步。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他一边躲,一边质问招娣。 “你们才不讲道理,你这个只会打小报告的坏蛋!出去!都出去!这里是我家,不许你们进来!以后都不许来!”招娣气喘吁吁,一边蹲下身去地上乱抓,一边趁势在胳膊上擦掉鼻涕泪水。 “我才不来呢!等你阿娘小弟弟生出来了,他们就要赶你出去了!”黑子一边狼狈地躲,一边朝她扮鬼脸。 招娣尖叫一声,朝黑子扑过去一阵乱捶。黑子只敢嘴上说,不敢对她动手,被招娣单向凌虐得惨兮兮的。 “不许打人!”元至大喊,冲过去拉开他们。 正当三人混乱成一团,远处的房间里传来一记嘹亮的婴儿哭声。招娣蓦然停了手,扭头看过去,阿爹正一脸喜气地望着紧闭的门,等稳婆抱着孩子出来。 从中原人的城市里买来的炮竹炸开了,扬起一阵呛鼻的烟雾和红色的碎花,寨子里的大人们几乎都聚到了深礼宅子前的空地上,围坐在上百张方桌边。 曾礼的夫人碧玉穿着鲜亮的彩衣,头上的金饰闪耀得几乎叫人睁不开眼睛,她怀里抱着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女娃,也穿着同色的彩衣,笑得令人心醉。 “怜惜真漂亮,以后长大了一定也是个大美人。”围在碧玉身边的族人们恭维道。 碧玉看着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她又生了个女儿,丈夫虽然失望,然而这个女儿相貌极其精致,又十分乖巧,大大弥补了丈夫的遗憾,还取名叫怜惜。 这天是怜惜三岁生辰,深礼宴请了全寨的人,就是生了儿子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给足了碧玉面子,自然也更疼惜这个小女儿。 怜惜甜甜地笑着,族人们又是一阵赞叹。 招娣坐在树枝上,手里玩着刚掏到的两个鸟蛋,她上来这么久,都没人注意到她不见了。自从怜惜出生,原本就不是很喜欢她的阿爹阿娘就更不喜欢她了。 怜惜怜惜,所有人都只在乎怜惜。 怜惜也是女孩子,阿爹阿娘怎么不嫌弃她了,只嫌弃自己? 她一低头,看见元至正从树下走过,似乎是走向阿娘,毫不犹豫地砸了一颗鸟蛋下去。 连元至这个假正经的家伙,也喜欢怜惜,以前来她家都是告她的黑状,现在都是为了陪怜惜玩。 招娣撇撇嘴,手里另一颗鸟蛋也砸了下去;上一颗鸟蛋砸到了元至的肩上,元至正恼怒地抬起头,又一颗鸟蛋正中他脑门,带着腥味的清液流了他半张脸。 “招娣!”元至也不过八岁,生起气来倒像有十岁:“你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杀死了两只小鸟?” 下去?招娣才没那么傻。对元至的话听而不闻,她一骨碌爬起来,踏着树枝跳跃,一忽儿就闪进茂盛的林木枝叶里不见了,只听得到树叶摩擦产生的沙沙声。 寨主博古住在寨子西南边的老宅里。这里是当初为成亲而建的宅子,已有四十多年,原本是寨子里最光鲜的住所;自从十年前妻子过世,博古再也没有费心打理过,老宅逐渐荒芜,繁盛的花丛被荒草替代,墙上的裂纹一如博古脸上愈加密集的皱纹。 博古同元至的爷爷吉月正下棋,头上老槐树忽然一阵哗响,几片绿叶遮了棋路,跟着一身蓝衣、柔软的乌发在头上卷成一个包包髻的小姑娘落在博古身边。 博古皱眉看着她额前两鬓散乱的碎发:“又调皮了?不是叫你别爬树吗,受伤没?” “我才不会受伤呢!”招娣倚着爷爷坐下,一点也不客气地抓起一旁碟子里的点心,冲着吉月告状:“元至又欺负我。” 吉月摸摸垂到胸前的又长又白的胡子,也是笑眯眯:“要说你欺负元至,我信;说元至欺负你,我可不信。寨子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2 里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吗?” 从来只有她揍得别人家小孩嗷嗷哭,可从没见她被摁在地上踢打哭喊。 招娣理直气壮:“说话欺负人就不算欺负人了吗?” 吉月还是不信:“元至最懂礼了,他可不会说欺负人的话。” 招娣冲他做鬼脸:“呸!你是他爷爷,你当然护着他。” 博古拽着她的耳垂拧了下:“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礼貌!” 招娣痛得捂住耳朵往后躲:“爷爷不喜欢我了,爷爷也偏心眼护着他。” 博古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刁钻了,我什么时候偏心眼了?” “爷爷不帮我说话,就是偏心眼!”招娣说着,眼睛突然红了:“你们都只喜欢怜惜,不要招娣了。” 这神发展令老寨主和大长老震惊了片刻。 博古叹息着揉了揉招娣的脑袋:“傻孩子,说什么呢,爷爷最疼招娣了,怎么会不要你,不信你问问大长老爷爷。” 吉月笑呵呵地:“招娣这么乖,谁敢不要你。”倒像刚才那番只有招娣能欺负人的话不是他说的。 招娣吸着鼻子,抽抽噎噎:“阿爹阿娘只喜欢怜惜,不喜欢我,阿爹背怜惜玩,不背我。”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吉月用手指塞住耳朵:“这么大的孩子了怎么还爱哭呢?看她平时的样子还以为不会哭,真哭起来比谁都凶。” 博古瞪他一眼,拍了拍招娣的背:“乖招娣,莫哭,爷爷背你。” 招娣还是哭:“我不要爷爷背,我要阿爹背!” 吉月幸灾乐祸:“看看,被嫌弃了。” 博古不理他,牵着招娣的手:“走,咱们找你爹去,叫他背你。” 招娣这才破涕为笑,一边抬臂抹泪,一边跟着爷爷往阿爹阿娘建在寨子东边的大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阿爹不情不愿地背起自己,那表情招娣一直没有忘记。一旁碧玉怀里的怜惜看到了,眼泪扑扑地掉了下来,扁着嘴小声说:“我要阿爹……” 曾礼听见了立即把招娣放下来去哄怜惜。 招娣看着阿爹的背影,心里酸兮兮的。博古被一帮老朋友拉去喝酒了,并没有注意到。 宴席上大人们总是很忙的,虽说是为了怜惜而设的宴席,最后却又变成了大人们的交际。 “怜惜不见了!”碧玉忽然惊慌地大叫道:“谁看到怜惜了?” 这时大伙才发现小怜惜不知道去哪里了,宴席不得不立即停止,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去找怜惜。 连小孩子们也加入了寻找怜惜的队伍。 元至第一个就想到池塘,寨子里的小孩都喜欢去那里玩。他跑过去,远远便看见招娣趴在池塘边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招娣,招娣,你看到怜惜了吗?”元至边跑边喊。 招娣受了惊吓似的回过头,但她并没有回答元至,而是起身就跑。 招娣从来不怕人,竟然会被他吓到,元至觉得奇怪,这时他见到池塘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他快步跑到池塘边,只见怜惜正在水中挣扎着,快要沉下去了。 元至立即跳下池塘,抱着怜惜爬回岸边。他自己也没多大,单手抱着怜惜很是费劲,还好离池边不远,总算是安全上岸。 蓄意淹死亲生妹妹,犯下这样大的过错,连博古也不能阻止曾礼的棍棒了。 招娣咬着牙,再痛也没有吭一声,连眼泪都不掉。她越沉默,曾礼打得越狠,直到博古红着眼抓住他的手:“别打了!招娣都昏过去了!” 招娣醒来时,天黑黑的,屋里点着灯,有风,烛光一闪一闪。 爷爷博古坐在床的另一头,自己和自己下着棋。招娣趴在床上,背上火辣辣的,又有点痒,于是一边淌泪,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抬手去挠。 “不能挠!”她一动,博古就发现了,连忙放下棋子,出声制止。 招娣扭过头去,不看博古。 “疼吗?”博古心疼地看着她贴满膏药的背。 “疼死算了,反正爷爷不喜欢我。”招娣哭着嚷嚷:“阿爹要打死我都不管我。” “你呀——”博古一声叹息:“再不喜欢怜惜,那也是你亲妹妹啊,怎么能做那种傻事呢?好好一个孩子差点就没了,你怎么能不挨打?” “我是推她下去了,可是后来后悔了,想拉她上来。可是我又不会水,下去也要淹死了。我折了根树枝给她抓,可她抓不到……”招娣也是满腹委屈,哭得挠心:“只有她是阿爹阿娘的孩子,我不是,要是没有她,我才是阿爹阿娘的孩子……” 博古听她这样说,更心疼了,不由得暗暗责怪儿子儿媳平日太过偏心。 招娣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很小声地问博古:“她没事吧?”到底是心虚,没提怜惜的名字。 “还好元至那孩子机灵,她没事,以后可别干这种事了。”博古不忍再责怪她,只能温言以劝。 “爷爷,我可以不回去吗?”为了问这句话,招娣才费力地扭过头来看着博古:“阿爹阿娘一定更讨厌我了,我不想回去……” 招娣十三岁,怜惜九岁。 招娣搬到爷爷博古的宅子里已六年了,越来越习惯不和爹娘在一起的生活。每天早晨陪着爷爷去寨子后面山上爬一圈,回来被爷爷强迫着习字,下午和爷爷一起出去钓鱼或者去别处玩,晚上有时陪爷爷下棋,有时自己看书。 因着怜惜那件事,寨子里的小孩子们逐渐不同她一起玩了,就连元至和他爷爷吉月一起到博古的宅子里玩,见到招娣也不跟她打招呼。 招娣被全寨子的孩子们孤立了。 小孩子天□□玩,被人孤立自然不会开心。招娣一开始还试图修复本就不深的小伙伴情谊,渐渐地就放弃了——就算没人理她,还有爷爷博古在呢。 博古去儿子儿媳的宅子,招娣是从来不去的,只叫爷爷将自己纳的鞋底带过去。她纳的鞋底厚实耐磨,穿着软和,博古很是喜欢;曾礼和碧玉虽说留下了,却从来没有穿过。 “你们偶尔也过去看看招娣,她也是你们的孩子。”曾礼和碧玉只在年节时才去父亲那里。 曾礼却还介怀她幼时做过的那件事:“那样凶狠的孩子,我们不要了。” “阿爹,不是我们不去,只是怜惜原本就体弱多病,离不得人,要是再叫她出什么事……”碧玉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那年的怜惜叫她吓怕了,如今怜惜咳一下她心里都要慌半天。 “你们!”博古气得吹胡子:“说过多少次了!招娣原也怕了,想拉怜惜上来,只因不会水才没下去救她,她并不是没想过补救!要不是因为你们俩偏心,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会突然糊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3 涂了?你们倒好,亲生爹娘把错全推到孩子身上!” 可是任他怎么说,曾礼就是不松口,碧玉倒是好几次动了恻隐之心,但她是不敢违逆曾礼的,只能默默地站在曾礼背后。 招娣趴在屋顶上向下看,看到这一幕,将拨开的瓦片又拨回去,蹑手蹑脚地向下走几步,跳上一旁的树。 “元至哥哥,你在看什么?”忽听得下面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招娣向下望去,却正对上元至乌黑的眼睛。 元至不屑地挪开了眼。招娣看到怜惜走过来,好奇地也想向上看,立即隐入了茂密的树冠里。 “阿爹阿娘忙,有空了就会上来看你。”博古回来看见招娣站在院子里,以为她在等曾礼和碧玉,只好撒谎骗她。 “爷爷骗人。”招娣没打算隐瞒自己偷听的事:“爷爷每年都这么说,可阿爹阿娘一直不来,所以刚才我爬到阿爹阿娘屋顶上去偷听了。” 博古一张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招娣……” “他们不要我就不要吧,我才不在乎。”招娣神色自然,拎起一旁的篓子背在身上:“蓼蓝没有了,我上山去摘些来,午饭我要吃红烧鱼哦。” 她冲博古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着走远了。 博古看着她的背影,她越是这样无所谓,他就越担心。 博古的担心不无道理,招娣爬到山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就开始蹲着哭。 她犯了一次错,从此做什么都得不到谅解,而最不能谅解她的人,是她亲生父母。 无论父母多么不喜欢她,她仍想得到他们的爱;可他们连看也不想看她一眼。 她和怜惜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为什么他们所有的爱都只肯给怜惜,一点都不肯给自己。 她一边哭一边看天色,怕回去晚了。小孩也有自尊心,被亲生父母放弃,这样的感受便是爷爷也不想让他知道。 招娣哭了一会儿,寻了些草药嚼烂了敷在眼睛上,消消肿。这是爷爷教她的方法,虽说效果不太好,总比肿着眼睛要好点。 “你摘错草药了,应该是这种。”突然有人说话,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不是别人,是元至。他手里抓着一把草药,叶子和她方才摘的有点像。 秘密被人发现,自尊心顿时感觉受到了伤害。招娣涨红了脸,没有去接:“你跟着我干什么?!” 元至侧了侧身,露出背后的小药篓子:“爷爷这几天有点咳嗽,我给他采点药,不知道你在这里。博古爷爷看到你眼睛肿了,会担心的。” 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 招娣不得不承认他很会说话,至少语气和言辞都挑不出错来,她低着头一把抓过草药,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你”就跑走了。 有好长一段时间招娣都不肯再踏足寨子其他的地方,无论博古怎么劝都不肯,便是寨子里举行典礼也不去。 博古有些着急,寨子里的小姑娘十三岁就该说人家了,不出门见人怎么行?眼看招娣都快十四岁了,还没有媒人上门,他就越来越着急。便是外头寨子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招娣曾经的事情,只要一提起招娣的名字,人家就立即摆手拒绝,他出再多钱也没人肯做媒。 博古愁得额头皱纹都多了好几根。这天吉月带元至来玩,他许久不见元至,见他模样俊秀,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也好,突然满眼放光,问吉月:“元至说了亲没有?” 吉月一听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虽说这些年下来招娣也没再惹事,可心里毕竟有点阴影,于是将话头推到孙子身上:“说亲倒没有,这事还得问元至本人,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做不了他的主。” 五灵寨并没有中原那么讲究父母之命,年轻男女更重情投意合。 博古便转向元至,语气特别热诚:“元至啊,你看我们家招娣怎么样?她虽然曾经是犯了错,可这些年已经悔改了,漂亮又能干,一定会是个好媳妇。” 招娣泡了茶,正要端进去,一听里面在谈论这个话题,不由得顿住了步子,做了偷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爷爷一直在为她的亲事忙碌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远近的人家都看不上自己。她的模样不差,只是曾经对亲妹妹下过毒手,大家都怕她还有坏心。 只看爷爷怎么和多年好友爷孙俩说话,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多低声下气。 这比招娣自己对人低声下气还难受。 但她的心里不仅仅只有难受而已。 还有一点点期待。 她偷哭的事情元至并没有告诉别人,招娣早已习惯了寨民们的指指点点和漠视,突然有人对她有一点点好,她都万分感激。 感激在少女心里发了芽,开出了名为爱慕的花。 听到爷爷问元至愿不愿意娶自己,招娣也想知道答案,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走出去,他们一定会中止这个话题,只能偷听。 “博古爷爷,对不起,我不能娶招娣。她很好,但是我心有所属。”她听到元至这样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一直到吉月爷孙俩离开,招娣才出来,手里的茶早就凉了。 “丫头,偷听呐?”博古一看就明白了,他原先还以为招娣溜出去玩了。 招娣沉默地点了点头。 博古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小,别担心。” 招娣没说话,用杯盖拨弄着茶叶。 “爷爷教我织锦吧。”她忽然说。 博古十分意外:“你不是不爱织锦?” 五灵寨在中原小有名气。当地出产的五灵锦,寻常的也能卖到一幅几十两银子,技艺精湛的以金论价。其中最珍贵最有名气的当属孔雀锦,听闻中原曾有贵人为了一幅孔雀锦不惜挥刀相向。 五灵寨无论男女,自幼便学习织锦,唯有招娣从小打死也不学,博古不愿意勉强她,因此她长到十三岁上还从没摸过织机。 如今她竟主动想学,博古惊讶之余,又很心疼。 这个孩子太寂寞了。 “学习织锦需要耐心,你这陀螺屁股坐得住?”他故意打趣招娣。招娣向来坐不了半个时辰,博古就说她屁股上长了陀螺,坐不住。 “爷爷别小看人。”招娣上了套,眉眼立即鲜活起来了:“不就是坐一整天吗,才不难呢!” 第二天博古当真开始教她织锦,招娣也争气,果然坐了一整天,只在吃饭的时间离开了织机。博古本来以为她只是开头热,哪知她是真心真意要认真学织锦,一连一个月,就算他不在家也绝不偷偷溜出去。 这天招娣早早起来,又坐到织机前。天才蒙蒙亮,博古披了外衣走过去,对她说:“元至要去中原了,这一去要好几年才能回来,我和你吉月爷爷给他摆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4 了一桌酒席饯行,你们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去送送他吧。” 元至祖上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寨民,据说本是中原贵族,在大乱时逃难来了五灵寨。 只是在元至的祖先搬到五灵寨之前,寨民们并不知道他们花费数月甚至一年的织锦在中原多么抢手,那时的五灵锦被中原奸商低价收购,价格只在几十枚铜子到几两银子之间。 元至的祖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寨民们,教他们同中原人讨价还价,从那时起五灵寨才逐渐富裕起来;也因此,原本仇视中原人的五灵寨接纳了他们一家。元至的祖先又教寨民们读书认字,带来了许多他们不曾见过的东西,令得五灵寨逐渐开化了。 为此,元至家在寨子里的地位仅次于寨主。 虽然在五灵寨里繁衍了数代,元至家至今还穿着中原的袍服,这使得他家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惹眼,也十分好认。他们家的男孩子每到十六岁,都会被送到中原去拜访名儒,以名儒为师,一直到二十一岁行了冠礼才回来。期间每年只能在过年时回来几日。 招娣头也没回:“不去,早就不和他们玩了,爷爷替我祝福他一路平安就好。” 博古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还在生气:“傻丫头,还记着他拒亲的事呢?” “早就不在意那件事了,我又不喜欢他。”招娣回过头来,生气地看着博古:“大家都不喜欢我,我去了也没人理,干嘛要去碍别人的眼呢?” 寨子里的小孩们不理招娣已经很久了,从没见过她生气过,这次这么生气,博古一看就知道,小丫头是喜欢元至的。 可惜元至没看上她。 那还是别去的好,省得再伤心。博古便不再提叫她去践行的事,只是嘱咐她:“学织锦也不用这么拼,慢慢来,别人拼命织锦是为了换钱,爷爷不缺钱,养得起你。” “知道了。”招娣语气缓和了些。 同交织的经纬线打交道的日子,起初并不是不难熬。谁也不会在一开始就教孩子们复杂的技艺,一定要将各种看似简单的技艺熟透了,才能练习难的。 这样的日子十分枯燥,但招娣熬过来了,当她织出第一匹流光溢彩的织锦时,已是年近十八的大姑娘了。 “爷爷,你教我的不是普通的织锦吧。”招娣将织好的五灵锦铺在博古面前,一脸疑惑地质问他。 博古经常拿各种上好的织锦给她看,教她学习各种花纹,她按照他教的方式织出来的这幅锦一看就知不是凡物。原本她只是觉得技艺繁琐复杂许多,材料也贵重许多,可当成品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疑惑。 “被你这丫头看出来了啊,这是孔雀锦。”博古吸了一口烟,乐呵呵地说:“有个中原贵人订了一幅孔雀锦,你阿爹手艺粗糙,阿娘体弱多病,我这老头子老眼昏花,可收了人家的钱就得干活,只好打你的主意了。” “那爷爷为什么不告诉我?”招娣很生气,她觉得被欺骗了。博古只告诉她这是一种很难的锦,她就闷头织了,哪知竟是只传寨主的孔雀锦。 “告诉你,你还会织吗?”博古对孙女的心思可是门清得很。 “当然不会!孔雀锦只传寨主,我本就不该学,这坏了规矩了!”招娣难得冲博古生气:“便是阿爹阿娘不能做,也可以叫怜惜学啊!” 博古老了,寨主的位置总要传给儿子曾礼;曾礼没有儿子,但五灵寨寨主从来不限男女,他一定会传给怜惜,自己偷偷学了,就像是做了贼似的。 博古敲了敲烟杆,倒出烟灰。他忽然咳嗽起来,最近咳嗽越来越频繁,夜里也常常翻来覆去地睡不好,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爷爷想把寨主的位置传给你。”博古看着招娣,神情郑重而充满怜爱:“爷爷知道你不想要,你想等爷爷走了就离开这里,可是爷爷舍不得你去外面吃苦。” 从被元至拒亲时起,博古又好几次试图给招娣做媒,可都没有成功。从那个时候起,招娣就知道自己若是留在五灵寨,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并不向往中原,可至少中原人不会知道她的过去。每一次出现在人前,她都深深感受到众人目光里的谴责,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她必须背负着沉重的罪孽,一直到死。 招娣不愿意一直躲在爷爷的宅子里不出门,她受够了这种日子。 可若是她立即就走了,就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照顾爷爷博古了。 “你不知道中原是什么样子,像你这样孤身又并非中原人的女孩子,在那里未必比在寨子里过得好。”博古活了几十年,又有吉月这样的好友,见识自然广得多。“若是你做了寨主,招个夫婿,总会有人肯上门的,到那时,你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了。” “可是阿爹阿娘一定会更恨我,爷爷想过吗?这不合规矩!”他的苦心却只招来招娣更激烈的反对:“我不能越过阿爹去!” “你阿爹若当了寨主,他一定不会把寨主的位置传给你。”博古做这种的打算也是无奈,若是曾礼对招娣公平些,他又何必这样安排?“放心吧,我会给他许多钱,够他舒舒服服的活到老,还能有一大笔钱给怜惜当嫁妆。招娣,爷爷日子不多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不要让爷爷不能放心地合眼,好不好?” 说到最后,老人已近哀求。 听他说着这样的话,看他对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招娣眼眶一热,脾气也消了。 爷爷日子不多了,她不该对他这样生气的。 她走到博古身边坐下,像小时候一样,将头靠在他臂膀上——博古背驼了,她也长高许多,现在能靠着他的肩了。 “博古还能活很久,一定还能活很久。”她不知道是在安慰博古,还是在安慰自己。她无数次盼着能早些离开五灵寨,可一想到博古过世,她又会很难受。这些年来,博古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会听她喋喋不休的人。 元至每年过年都会回来,带着许多在中原买的礼物。无论是他前来拜访博古,还是博古前去为他送行,招娣都从未露过面。 这一年她却不能不露面了——博古行动越发不便,如果没有她搀扶着,便走不了几步路。可他坚持要去给元至送行,招娣劝不住他,只好扶他过去。 就算再有几十年不见面,招娣深信自己也一定能从人群里将元至找出来——五灵寨里穿着中原袍服的就他一个,连笑都十分斯文的也仅此一人。元至家从来不学习织锦,他们的手只持笔,寨子里没有其他男人的手能比他们的手更好看。 元至却没有认出招娣来——博古的宅子里一贯有年轻的女孩子学习织锦技艺,顺便负责宅子里的杂活,等她们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博古就会给她们一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5 笔钱添嫁妆,再重新收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从前他也收男孩子,但自从其中一个摸进了后宅还同招娣打了一架后,他就只收女孩子了。 女大十八变,招娣眉眼长开了,性子也比从前文静许多,很难再同以前那个野丫头联系到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博古坐在太师椅上,和吉月还有元至说着话。招娣坐在离他们有些远的角落里,捧着一杯茶默默地抿着。 怜惜和阿爹阿娘一起来了。他们看见招娣,立即别过脸去当做没看到,招娣才扬起唇角想对他们笑一笑,便尴尬地凝住了。 怜惜长大了。她眉目精致,便是在同龄少女之中也是最出挑的一个,夜里在她窗外唱情歌的少年一定不少。尽管常年病弱令她脸色看起来比旁人苍白些,但这苍白丝毫也没有减损她的颜色,反倒令她看似一朵不禁风吹的娇弱的花,令人忍不住怜惜。 怜惜一看见元至便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若是再小几岁,她会抱着元至的胳膊撒娇;如今大了些,知道男女之防,不敢再那样做了,却依旧一定要在离元至最近的地方。 元至对女孩子一贯不太热情——好比他并没有认出招娣来,却也没有因为博古而同她多说话,只是客气地笑着点了点头——但对怜惜的亲近,他丝毫躲避也没有,任由她如影随形。 元至的父母与曾礼和碧玉相视一笑,各自了然。 下一任的族长应当就是元至了。招娣心想,寨主的位置是要传给阿爹的,阿爹一定会留给怜惜的夫婿,照这情形看,等元至学成归来,他和怜惜的亲事也就不远了。 怜惜羞涩地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他侧耳倾听,眸中盛满温柔。像一幅画似的,真好。 招娣垂下眸子,望着茶水中盛开的梅花。 屋子里人多,很热闹;然而招娣永远在热闹之外,安安静静地藏身在角落里,想要被看见,又不想被看见。 送走了元至,年节也过了。天气暖和了,寨子里又忙碌起来,织机的声音在每一个角落响起。 博古的身体却越来越不好了。 曾礼上来过好几次,来看望他的父亲。每回他来了,招娣就自发避开——他不愿意见到自己,自己又何必讨人嫌? 但她也不走远,就蹲在屋后窗子底下,不是为了偷听,而是为了在两人吵得厉害时来得及找人去制止。她从不自己制止,因为两人会吵多半是因为她,她要是进去了,只怕争吵会更激烈。 博古老了,身子不好了,受不得气;可曾礼一激动就不管这些。 “阿爹,今日我不拿到孔雀锦的秘法,绝不离开!”曾礼比平日更强硬些,他往博古床前椅子上一坐,似乎当真不打算起来了。 博古没多少日子了,寨主的位置却迟迟不肯交出来;孔雀锦的秘密只有寨主知道,要是博古突然离世,这秘密就要被他带进坟墓里了。 “咳咳……”博古连下床都困难了,却还舍不得他的宝贝烟杆子,每日都要抽上几口。他只垂着眼皮抽烟,对曾礼不闻不问。 “你是不是打算交给那个邪恶的孩子?”曾礼突然发问:“是不是她哄你将寨主的位置留给她,连孔雀锦的秘密一起留给她?阿爹,您可不能这么糊涂!” 博古一听这话就怒目圆瞪,也不顾烟枪还冒着烟,一股脑往曾礼身上砸过去,苍老的声音有些撕心裂肺:“滚!滚!” 曾礼衣服上挂了烟丝,头脸上还有烟灰,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拂去污物,火气也上来了,便冲父亲大喊:“我绝不会同意您,那个邪恶的孩子不配得到任何东西!要不是您拦着,我早就烧死她了!她差点杀害了自己的亲人,她被恶鬼附身了!您也被她迷惑了吗!” “你才不配为人父!我的一切都会留给招娣,一个子儿也不会留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博古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愤怒地咆哮着,抓起手边一切能够到的东西向他身上砸过去:“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以后不许你踏进这个门半步!” 招娣走到外院,有一个女孩子正在清扫院子,见到她,立即扶着扫帚停下来了,脸上现出害怕的神情。 这里的女孩子都怕她,哪怕从来也没见过她。 因为她是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下得了手去杀害的人。 “里面吵起来了,你去劝劝。要是不敢,就找个敢劝的。”招娣早就放弃了和任何人做朋友,语气也不大和善:“现在就去,不许对屋子里的客人提我的名字。” 反正再和善也没有人会信,越凶恶她们才越会觉得真实。 女孩怯怯地点了点头。她显然是不敢自己去劝的,快速跑走叫了另一个身形强壮一些的女孩子过来。 在招娣的盯视下,那个女孩子硬着头皮走进了博古的屋子。 没多久曾礼就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出来了。招娣少有的没有躲起来,她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父亲一步步靠近。 她想告诉他,她什么也不会要,博古活不久了,不要让他生气,让他开开心心地走。 然而她还没来及开口,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便是一阵痛。曾礼力气大,一耳光打得她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招娣垂着头,鬓边有几率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 “你这个恶鬼!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曾礼冲着她大喊,尔后气喘吁吁地冲出了院子。 劝架的女孩子跟在曾礼身后出来,见到了这一幕,受到了惊吓。她不敢扶招娣起来,小心翼翼地绕过招娣,跑回外院。 招娣抬臂擦了擦眼,擦掉猝不及防的泪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 春末时候,一队骑着马的不速之客闯进了久未经历过战事的五灵寨,他们在寨子里烧杀抢掠,一路冲进了博古的宅子里。 招娣在山上采药,远远看见寨子里升起了烟——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烟来得蹊跷。她背起药篓,将采药用的小镰刀藏在袖子里,快步跑回了寨子,跑回她和爷爷的家里。 前院站满了头上编满小辫子的粗壮的男人,他们骑着肥壮的马,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是蛮子!招娣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寨子里流传着许多古老的故事。东边的黄金之地,西边的苍凉蛮荒,每一个孩子都被告诫过不要去往西边——那里有残忍的蛮子,他们穿着兽皮,喜欢骑马打仗,走到哪里就杀到哪里。他们吃人肉,喝人血,最喜欢吃鲜嫩的小孩子。。 那群蛮子堵住了门,招娣知道自己若是硬闯,一定进不去,便解下了药篓子,借着树的掩护,绕到了后院。那里有条很难被发现的捷径通往博古的屋子,是她幼时淘气留下的。 招娣绕到博古所住的屋子后头,在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6 窗纸上捅了个洞,偷偷瞧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一眼,她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那群蛮子!他们竟然将站不住的博古吊起来了,拿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声对他呵斥! “放开他!”她大声叫着,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屋里的人乍然见到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突然从窗子跳进来,不由得愣了愣神;这一愣,便任由她一路跑到了老人身前,推开了他脖子上的刀。 “爷爷,爷爷……”博古双目紧闭着,招娣哭着喊他,可他似乎再也听不到了,一点回应也没有。 他死了,爷爷死了,他本该再活一阵子,好好地离去,却被这群蛮子折磨致死! 招娣无法冷静下来。 她抽出袖子里的小镰刀,转身尖叫着冲蛮子们刺去。 蛮子们穿着铁甲,她的小镰刀只能用来割一割草药,根本伤不了人。蛮子们新奇地看着这个发了疯一样的小姑娘拿着把小刀试图穿透他们的铁甲,觉得挺有意思,便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看她像没头苍蝇似地四处撞着,大声地哄笑。 直到她红着眼,将那把本该伤不了人的小刀扎进了为首那人的脖子。 博古的房子太老了,蛮子们不喜欢,他们选中了寨子里最大的那间宅子,将里面的人和附近宅子里的人都赶走,鸠占鹊巢住了下来。 招娣被一桶冷水泼醒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双手被紧紧地缚在身后。 耳边传来蛮子们愤怒的吼叫,招娣听不懂他们的话。她眨了眨眼睛,看见身边站满了蛮子,而在她头顶上方,则坐着一个浑身披满金银珠宝的老蛮子,连白色的胡须都编成了小辫子,用玛瑙珠子串了起来。老蛮子的发型衣饰和其他蛮子一样古里古怪,但他身边坐了一个女人,穿着和元至家女人相似的衣裙,妆容明艳,带着几分妖气。 中原人怎么跟蛮子混到一起了? 因着元至一家子,招娣乃至整个五灵寨都对中原人抱着极大的好感。中原人和他们一样恨蛮子,可这个中原女人为什么会和蛮子坐在一起,还那么谄媚的样子! 女人附在老蛮子耳边说了句什么,老蛮子便大吼了一嗓子,蛮子们便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女人敛衽起身,缓步向招娣走过来。她在招娣身前蹲下,音容神态都十分妩媚:“五灵寨的人都会说中原官话,你一定也听得懂我的话,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若是乖乖回答,我便会叫他们放了你。”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迎面一口唾沫。招娣吐完唾沫,尤不解恨,死死地盯着她怒吼:“你做梦!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四周一阵拔刀产生的清响。女人抬头,厉声喝斥了他们,用招娣听不懂的蛮人语言。 蛮子们面面相觑,不解地将刀又插回刀鞘里。 女人抽出掖在腕上金镯子里的帕子,擦净脸上的唾沫,复又看着招娣,笑容妩媚如初。她从容地劝着招娣:“小姑娘年轻气盛,可知是要付出代价的?做一件事从来不会只有一种方法,不要固执地钻牛角尖,那样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正处在一生之中最美的年纪,可别轻易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呀。”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懂廉耻?”招娣此时哪里冷静得下来?一想到博古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她就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廉耻?”女人掩唇轻笑:“你还是太年轻了,若是不能活下来,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不为别的,你那位老爷爷还剩着几口气,你想叫他白发人送黑发孙?老人家该多伤心呀。” 招娣失声道:“爷爷还活着?” 他还活着,没有死?招娣本已悲痛欲绝,乍然间又满心欢喜。 “瞧瞧,真是不孝孙呀,竟然咒自己爷爷死。”女人姿态做作,令招娣直欲作呕。“我们可不是来杀人的,我们只是想要孔雀锦罢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招娣恨恨地说:“你这种人不配碰孔雀锦!” “我配不配,等我拿到孔雀锦了,你再同我说罢。”女人扬起唇角,施施然起身,对一旁的蛮子护卫说了几句话,那蛮子便虎着脸走过来,一把拎起招娣扛在肩上向外走去。 招娣被他像扛米袋一样扛在肩上,头晕目眩。也不知他走了多久,将招娣往地上一掷,关了门就出去了。 招娣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蹭了许久,终于能够坐起来。她望向四周——这里是女人的居室,室内焚了香,香气似乎在哪里闻过。她仔细想了想,记起这味道同那个女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到五灵寨才多久,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招娣不屑地想,不仅房子占为己有,还这样快就改成她想要的样子。 “怎么,没瞧过这么多宝贝?”女人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背后,柳腰摇曳得仿佛没有骨头似的。 招娣紧紧闭着嘴巴,不搭理她。 “你还真固执。”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媚,却是全然不同的语调:“你们全寨子人的性命都在阿骨手里,你爷爷还躺在床上没多少日子好活,你就这么想死?” 招娣只觉手上一松,抬头却见女人卷着绳索越过她,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 女人将绳子搁在矮几上,涂着丹蔻的纤指指了指隔着矮几的另一张椅子:“坐吧。我叫良月,原是中原京城人士,三年前被蛮子掳走做了阿骨的夫人;你呢?” 招娣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起来,冲到她身边,拔下她脑后累丝凤头金簪,尖锐的那一端比在良月脸上。 “夫人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容貌吧?”她仿着良月方才的语气,极讽刺地说道:“要是我在这里划开一道口子,不知夫人还能不能保得住今日享有的一切。” 她想以此跟良月做交易,叫良月放了她和爷爷;可她不能先开口,以免落了下乘。 出乎她的意料,良月面不改色,颇为不在意:“你划吧,我也很想知道呢。” 女人睫毛卷翘而浓密,凤眼狭长,斜斜地挑一眼,说不出的娇媚。 这……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呀,良月这种女人不是应该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吗? 招娣愣了愣神。 便在她发愣的片刻,良月忽然出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扭至身后,一个旋身就将招娣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从占优势瞬间变成处于劣势,招娣只觉眼前一黑。 良月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救你和你们寨子,小姑娘,不要不知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令整个五灵寨也没了生路。阿骨拿不到的东西,可是宁愿毁掉也不松手的。” “孔雀锦宁可从此不存于世,也不会交给蛮子,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7 招娣恶狠狠地说,已做好必死的决心。 良月语气依旧和气得很:“中原人几十年都没能弄明白孔雀锦怎么织,蛮子手粗,又怎么可能学得会?你们什么也不必交出来,只需暂替他们织锦,保住性命,同时想办法找人来救你们。能保命,何必一意求死?” “呸!你想哄我们给你们卖命,做梦!”她说得再有道理招娣也不会信,因为她跟蛮子是一伙的。 “小姑娘,谨慎不是坏事,多疑可就不是了。”良月很有耐性:“我让你去见一见你爷爷,如何决定,等你见完他再说。” 一听能见到爷爷,招娣慢慢冷静下来,脑中也变得清晰。 “孔雀锦是只有族长才能学的技艺,口口相传,从没有文字留下。”她冷笑着说:“爷爷还没有选定族长,孔雀锦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见他还是不见他,你们都拿不到,寨子里也没有别的人能做。我若是你,就不费这么多心了。” 博古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她怕他们为了叫她点头答应而折磨他。 良月倒没想到五灵寨还有这么个规矩。 “当真?”她犯了难。 招娣只以为她是大失所望了,心里十分快意:“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招娣说了这些话,是做好了承受他们怒气的准备的。 他们想要孔雀锦却拿不到,一定会找人出气,而她就在眼前,肯定逃不过。 可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良月美艳的脸并没有扭曲,仍旧如常。她低头沉吟片刻,眸色沉重地嘱咐她:“小姑娘,这种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再告诉别人。草原上如今日子不好过,阿骨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扑个空的。外人皆传五灵寨金银成山,他并没有找到,已经发过火了;若是叫他知道连孔雀锦也没有,定会血洗五灵寨。以他残忍的个性,说不得还会在你爷爷面前折辱你和族人,逼迫你爷爷。你爷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五灵寨金银成山? “是谁在外面胡说!”招娣头一回听到这种话,气得脱口而出:“五灵寨哪里有那么的金银财宝!” 本就奇怪这些蛮子怎会为了孔雀锦入侵五灵寨,原来孔雀锦只是附带的,真正的原因是为了传说中的财富。 “如今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不被阿骨发现。”良月心里已有了点子:“这样吧,你还是去见一见你爷爷,与他通个气。我担心你们有族人会告诉阿骨孔雀锦传承之事,你同你爷爷说,若是阿骨问他,就叫他告诉阿骨孔雀锦有些原料须得来年开春才能收集得到,如此,你们还可拖延一些时日,想想如何逃生。” 招娣本不信她是要帮自己,可听她说出这些话来,又犹豫了。 “你……真的是想帮我们?”招娣犹豫又犹豫,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若不是想帮他们,这个叫良月的女人刚才就该翻脸了,何必要替她出主意? “怎么,我不像好人?”良月挑眉,似笑非笑。 “你看起来有妖气,确实不像好人。”因博古不忍管教太严,招娣平日里说话就比较粗浅。 良月脸色一滞,语气十分不好:“小妹妹,你还是少开口说话的好,你可以说我太美艳,开口就说我有妖气,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要是被别人听到,又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将这话传出去,我说不定就要没命了。若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你本可以逃出生天的,也逃不了。” “哦……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招娣并没想到这么多,心虚地道歉。 她亦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对这个中原女人产生了信任感。 “可你为什么要留在蛮子堆里,帮他们做事呢?中原人不是都很恨蛮子吗?”在听她的话去见博古之前,招娣决定问最后一个问题,来判断她可信不可信。 良月浅浅一笑:“蛮子是什么样的人,不想留,就能逃得掉吗?可我就算逃不掉,至少还能帮帮其他可能逃掉的人,若他们感恩,兴许会帮我逃掉也说不定。所以你不想总想着死,要想着活下来,无论会失去什么,都只有活着才有可能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捉虫) 未及年末,元至就回寨子里来了。他接到家中书信,爷爷吉月过世了,回来奔丧。 甫到寨子入口处,他便发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蛮子占领了这里,从入口一直到寨子里,沿途都遍布着奇装异服的蛮子。 元至被蛮子们拦了下来,不许他进去。蛮子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他说的话蛮子们也听不懂,后来他取出一块碎银塞给为首的蛮子,那蛮子小头目放在口中咬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歪着头对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他下属的蛮子低语了几句。 蛮子下属立即转身向寨子里跑去。 元至在凉凉秋风之中站了好一阵,才见到有人从路上走来。两个人,一个是方才的蛮子,另一个是位相貌清丽的少女,看着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是谁。 少女鬓边簪着一朵白花,身上却未着孝衣,看来至少三个月前家中有长辈过世,正在守孝。 少女走到他面前,淡淡地打量了他一下,侧过头去,对蛮子小头目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生硬的蛮子语。 蛮子们这才肯放他进去。 少女并没有与他说话,径自在前面走着;元至快步追上她,甚有礼貌地说:“谢谢你。能否问一问你是谁家的女儿,看着有些眼熟。” “我是招娣。”少女并未看他,双目只望着前方的路。 元至讶然。招娣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却丝毫少女的烂漫也无,他方才还以为是十八|九岁的女子。 “博古爷爷……也过世了?”他艰难地问。 家书中并未提及博古,只说吉月过世了;看到招娣鬓边白花,他便立时想起博古来,去年他离开寨子时博古身子已不大好了。 “四个月前刚过世。”招娣低声说:“他原先住的宅子里立了牌位,你可以去祭拜他。墓在吉月爷爷的墓地旁边。” 五灵寨的墓地在深山里,进出不易,通常客人只祭拜灵位。但元至也算是博古看着长大的,大约会想去坟前。 “寨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蛮子?他们来做什么?”元至有许多疑问,亟待解答。 “他们在草原上过不下去了,我们离他们近,又不缺钱,就变成了待宰的肥羊。如今寨子里卖织锦的银钱十之七八要上缴给他们,但他们还想抢走孔雀锦。”招娣简单说了一下当前的情形,警告他道:“不要多说话,他们之中有人可能会懂得一些我们的话和中原官话;也不要试图惹怒他们,因为他们很残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8 说完这些,她便紧紧闭上了嘴巴,再没有多言。 从入口到寨子要走很长一段路,从招娣的警告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招娣不想说,不敢说;元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了寨子门口,招娣才又开口:“我去那边。”她指了指与博古家全然不同的方向,也不等元至有所反应,径自走开了。 元至看着她的背影,隐隐觉得怪异。 元至的归来在寨子里引起了一场小轰动,熟识的寨民们纷纷上门来看他。 怜惜一见到他就闷不吭气地落泪,一些寨民嘘声叹气,一些义愤填膺地控诉蛮子的暴行,还有一些听说他是由招娣带进寨子里来的,立即怒气冲冲地开骂:“那个孩子果然是魔鬼!她不劝你快走,还带你进来,是存了什么心?” “她还能有什么好心?她整天巴结蛮子,天天跟蛮子阿骨在一起,早就是蛮子阿骨的走狗了!呸!不要脸!” “是啊!她害死了老寨主,还私吞了老寨主的财产和孔雀锦的秘密,那些都是该给曾礼的,她都不肯交出来,拿去孝敬蛮子了!” 一提起招娣,寨民们的愤怒顿时被引燃,许久都未停下来。他们纷纷指控着招娣贪婪与背叛的小人行径,曾礼则一脸痛心,深悔当初心软,没有将她驱逐出寨子。 “蛮子阿骨的儿子欺负我,她看见了也不阻止……”泪珠大颗大颗地自怜惜脸上滚落,她十分委屈地揪着衣襟,一想起那个年轻好色的蛮子,她脸上犹有恐惧之色。 在他们口中,招娣是个万恶不赦的人,应当被烧死。 可这与他见到的招娣不大一样——很冷淡,但仍提醒他不要惹蛮子。提起蛮子时,也并没有丝毫的谄媚。 博古有多疼爱招娣,没有人比元至更清楚,从前吉月就时常提及;招娣有多么依赖博古,他认为自己也不会弄错。 至少她不会做出害死博古的事。 盲从不是明智的行为;但寨民们怒气正盛,此时同他们争吵也同样不明智,元至便只默默地听着,间或出言安抚。 他需要找招娣谈谈。 博古的宅子里,除了每日来打扫的老仆人,看不见别的人。虽已在博古坟前上过香,元至仍去他灵前祭拜了。 博古的灵位就设在他从前住过的内院。元至知道招娣从前就住在内院,原本还担心不合适,但老仆人告诉他:“她早就不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元至感到奇怪。不住这里,她还能住在哪里? “被赶出去了。她害死了老寨主,又吞了老寨主的东西,大家容不下她。”老仆人说。提起招娣,他也是满脸愤慨。 和寨民们说的一样。 按说这个老仆服侍老寨主多年,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元至仍不敢轻信。 只因他亦亲眼所见现今的招娣是什么模样。 “她一个姑娘家,年纪也不大,又能住哪里?”元至似是不经意地问。 五灵寨的寨民们居住的区域比从前缩小了一半,腾出来的那一半被蛮子们占据着。招娣被寨民们排挤,又不能同蛮子们住在一起,便在交界的角落里搭了间简易的房子住着。 那是一处十分偏僻的地方,连条像样的路也没有,唯一的小道细窄而弯曲,看得出并没有开辟很久。倒是房子建得还算稳固,老仆人说是蛮子帮忙盖的,她一个女孩子,再厉害也不可能造得出像样的房子来。 元至一直等到很晚,才终于在微弱的月光里看见了那个细瘦的身影。 她提着一盏灯笼,缓缓地走着。五灵寨虫蛇不少,尤其这种偏僻的地方,须得十分小心才好。 元至没想到她会回得这么晚,并没有点灯,因此招娣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了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很惊讶。 “我在等你,有些话想问你。”元至回答,伸出手:“灯笼我来拿吧。” 招娣摇了摇头:“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她的语气生疏而防备,刻意地与元至隔开一道距离。 元至的手尴尬地停在两人之间。他沉默了片刻,默默地收回了手。 “进去说吧,外面不方便。”招娣淡淡地说:“你不嫌简陋就好。” “这……”毕竟是女孩子的闺房,又只有她一个人住,元至觉得不大好。 “整个寨子,大约也只有你当我是个未婚少女看待吧。”招娣看出他的犹疑:“我对你没企图。” 她说的话令元至觉得很窘。那种话,通常不应该是男人来说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若还纠结,那就没意思了。“如此,冒犯了。”元至颔首。 招娣取出钥匙开锁,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她忽地站住不动了,连呼吸也摒了起来。元至正觉奇怪,突然听见“嘶嘶”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是一条蛇盘在离门不远处,威胁地冲他们嘶叫。 蛇身飞起的一瞬,元至也动作了。仿佛一阵风刮过,下一瞬那条蛇已经被他掐住了七寸。 弄死了蛇丢得老远,元至回头看向招娣,想问她有没有事,却惊愕地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 “你……还好吧?”他觉得自己还是应当问一问。 “怕蛇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招娣语气仍是淡淡的,却比方才多了一丝羞恼。 她在人前一贯好强,却这样快就在元至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距离感顿时消失无踪。元至原不知该怎样和招娣说话——她自幼就和别的姑娘不大一样,现在看来,似乎也有相似之处,交流起来大概也并不是那么难。 见招娣要往屋子里走,他拦住她:“先看看还有没别的蛇,这种蛇毒性不小。” 招娣脸上立时现出害怕的神色。她收回了才迈出的脚,不着痕迹地缩到他身后:“那……有劳你帮我看看……” 元至里里外外翻了一圈,又打死了一条小蛇,见确实没有别的蛇的踪迹了,这才叫招娣进屋。他又取出身上一个小药瓶,撒了些在房子门口。 “这是祖传的驱蛇虫的药水。”他见招娣面有疑惑,主动解释道。 招娣放了心,看着那药瓶问他:“能送我些么?” 反正他都知道她的弱点了,扭捏没意思。 “这瓶你凑合着先用吧,明天我再多送些来。”元至将药瓶递过去。 招娣没接:“你一会儿要回去,难说不会遇上,我这里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事了,这瓶你先留着以防万一吧。” 她走到门口,探首看了看外边,关上了门。 “请坐。”继而,她招呼元至,给他倒了一杯茶。 屋子虽简陋,但茶叶却是上好的,显然她与蛮子们的关系不错。如今寨民们都没有钱吃这样的好茶了。 房子很小,但仍旧隔出了四个小间,分作不同用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9 处。此时他们所在的当是客厅。 元至在桌边坐下了。她转身走进了里间,过了好一会才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招娣将纸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这是爷爷留下的财产。他在中原置办了好些田地铺子,不能叫蛮子知道,现在全部交给你保管,你想办法分给大家吧;还有孔雀锦的秘密,这个不能写在纸上,我只说一遍,你且记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传闻中被她私吞了的东西,她却毫无预警地送给了他。 他们已有许多年未曾见过面,自从当年怜惜落水以后,连话也几乎没说过;可她却将这些交给了自己。 元至不能不意外,更不能不惊讶。 “为什么是我?”别的且不说,单说孔雀锦,那是历任寨主才能知晓的秘密,她为何要告诉他? “爷爷说的,他说你有办法拯救五灵寨。”招娣坦然地望着他:“能拯救五灵寨,就有资格获得这一切。” “你撒谎。”他并没有信,而是直直地盯着招娣:“若博古爷爷一定要寻一个人继承他的一切,那个人绝不会是我,应该是你才对。这些,还有孔雀锦,都是博古爷爷留给你的东西吧。” 他的目光里仿佛有一种力量,令所有的谎言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招娣还是不愿意承认。 “信不信由你。”招娣错开视线:“我只是不愿辜负爷爷的嘱托。” 见到她倔强不肯坦白的样子,元至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此事暂且不论,我今日来,是有话要问你。你……你与蛮子如今是什么关系?” 她二话不说就拿出了博古留下的财产,还要将孔雀锦的秘密告诉他,说明她并没有私吞这些东西的想法。他唯一存疑的,只是她为何投靠蛮子。 寨民们说她做了蛮子阿骨的女人,可他不信。 “爷爷不在了,阿骨恰好不讨厌我,我就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仅此而已。”招娣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他们告诉你了吧?我现在是蛮子的女人。” 可她却辜负了元至的信任,承认了寨民们的指控。 年轻的女孩用这么淡漠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元至本该鄙夷至极,可对方是招娣,他便无法责备。 博古去了,父母不管她,误入歧途不能怪她。 “你这样做,寨子里的人只会更加无法接受你,包括你的父母,还有怜惜……你当真一点也不在意?”他只希望她还能听得进劝,因为她并没有变成村民们说的那种人。 “我就是不与蛮子来往,他们也不会愿意看我一眼,所以你无须劝我,爷爷不在了,世上就只有阿骨对我最好了,他们是什么样,关我什么事?”招娣很是不耐烦,指了指桌上的那叠纸:“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都烧了。还有孔雀锦,你要是不想听,以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新的孔雀锦了。” 蛮子对她好,她就可以无视蛮子对寨民们的欺压么?纵然寨民们对她不住,五灵寨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若是博古还活着,绝不会任她堕落至斯。元至脾气再好,也耐不住心底的气愤:“那你就毁了它们吧!” 招娣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抓起几张地契就往灯焰上凑。 “你疯了!”元至没想到她当真会这么做,用力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将挽救了哪些地契:“博古爷爷留下的东西,你就这么不爱惜?” “你不要,我不想给阿骨,难道还有别的处置方法么?”招娣挑衅地看着他。 元至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松了手,眼里满是失望:“拿来!” 招娣瞥了他一眼,将地契理齐整,折好后放到了他手里。 “孔雀锦的事无需现在告诉我。”他拿了地契,却不肯再听:“此时此刻,我不想再听你说半个字。告辞!” 元至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招娣倚着门站了许久,这才出声:“良月姊姊,你要藏到什么时候?” “被你发现了呀。”良月自藏身的树后缓缓走出来,踏着月色,笑意盈盈。 她走到屋里,顺手带上了门,一双美眸不怀好意地看着招娣:“方才走掉的那个年轻后生,是你的小情郎么?你眼光不错呀,我阅人无数,竟也挑不出他的刺呢。” “我想他大概会是我的妹婿。”招娣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姊姊来找我做什么?” 良月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喜欢他?” “喜欢过。”招娣不想掩饰。 “你撒谎,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还喜欢着他。”良月以手背轻拖着下巴:“就让你的妹妹嫁给木踔,你留下他,不好么?顺了木踔的心意,才可消抵他的堤防,一举两得。” “那是我妹妹!”招娣心情不大好,语气也就不大好。她很少撒谎,今晚撒了两次谎,却都没有骗到人。 “从未当你是姊姊的妹妹么?”良月却还笑眯眯的:“傻招娣,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她享尽了父母的爱宠,你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招娣无力与她争辩。 “他喜欢怜惜,我抢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有什么用呢?”她瞪着良月:“我不做这种事,爷爷会不高兴。” “那你就甘愿嫁给木踔么?”良月走到她身边,惋惜地看着她:“阿骨很喜欢你,想要你做他的儿媳,我来,就是代阿骨向你提亲的。我不能拒绝阿骨,他决定的事从不更改,你知道的。” 招娣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五灵寨里全是软骨头,唯有招娣不服驯却又肯为了寨民们低头的性子最得阿骨欣赏,更何况她还会下棋——阿骨虽是蛮子,却十分喜欢中原的围棋,可惜良月不会也不喜欢,其他人更不用说,棋无对手的阿骨寂寞了许多年。 两人言语不通,为了跟招娣下棋,他还跟良月学了中原官话,虽然很生硬,但听多了也还是能懂。 有寨民见到招娣总是出现在阿骨身边,阿骨又只对她和颜悦色,便都以为她是阿骨的女人。 招娣从不辩解。 她就是辩解,也得有人愿意听啊。 “若你告诉阿骨,你有喜欢的人了,阿骨兴许不会逼迫你。”良月伺候阿骨多年,对他的脾性甚为了解:“你没有必要连人生幸福也牺牲掉。阿骨还懂得疼女人,木踔就只会折磨女人,若你嫁了木踔,你爷爷才会更不开心吧?” 阿骨想要她嫁给那个好色的木踔……那个连蛮子女人都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木踔…… 她不想嫁给他!死也不能嫁给他! “那……怜惜怎么办?”招娣怔怔地问,有片刻的动摇。 如良月所说,她没有别的法子拒婚;可若是她这么做了,岂不是破坏了元至与怜惜的姻缘么? 五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0 灵寨奉行一夫一妻,不似中原,还可有平妻或是纳妾。若是阿骨成全了她,元至和怜惜这辈子就都没可能了。 对良月而言,这根本不是问题:“她嫁给木踔呗,木踔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阿骨提亲,也不单单是为你,他只是想抱孙子了。” “不可以!”招娣一听要叫怜惜嫁过去,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怜惜会死的!” 怜惜本就柔弱多病,落在对她垂涎已久的木踔手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良月却觉得此事理所当然:“五灵寨的人对你这么差,你都能为他们受尽唾骂,她得了那么多宠爱,凭什么不能牺牲?招娣,你别这么傻。”尽管本就是良月劝她为了寨民们的生计忍辱负重地活着,但该自私的时候,良月亦从不放弃劝她自私。“你没有义务为了那帮人倒贴自己的一生。” “良月姊姊,你别劝我了,我做不到,爷爷若是还活着,也不会同意的。”招娣摇了摇头:“兴许还有别的法子吧。爷爷说过,元至能救我们,兴许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了,我也就无需嫁给木踔。” 最不济也就是一死,她咬着牙想。 良月看见她决然的表情,便猜出她在想什么——数月之前,蛮子初犯五灵寨时,她就是这样的表情。 这小姑娘……说她什么好? “别动不动就想到死。”良月对她无奈得很:“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是不得不嫁给木踔,也可以像我一样,想办法活得好好的。你别看阿骨现在宠我,初初落到他手里那段日子,我也是生不如死。死了就便宜了这帮畜生,还没人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多不划算。” 良月说着,解开外衫的系带,任外衫滑落在地;里头是件抹胸,她亦随意解了。 招娣看得惊呆。 狰狞的疤痕交叠着盘踞在她肌肤之上,从胸前到背后,完全可以想见当初体无完肤的场景。 若不是亲眼瞧见,谁能想象这个烟视媚行的女人,竟然有这样一副叫人不忍卒睹的身子? “看见了么?”良月自己淡然极了,仿佛那些疤痕并没有长在她身上:“阿骨懂得疼女人,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在此之前他比木踔凶残百倍。给你看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即使落到了最不幸的境地,也不要只想着求死一途。” 良月走了以后,招娣一直呆坐在桌边。她脑子里乱极了,一会儿是阿骨要她嫁给木踔,一会儿是良月身上的疤痕和她说的话。 良月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可她也能做到么? 一想到那些伤痕可能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她就怕得发抖。 可是就算再怕,就算再不喜欢怜惜,她也没办法推怜惜入火坑——她不能再犯第二次错,否则就算是博古,也不会原谅她。 ☆、第八章 再过一阵子,就是阿骨的六十大寿了。 阿骨的生日素来讲排场,他打算摆一个盛大的宴席,不光蛮子们尽数到场,连五灵寨的人也必须去。 传达这个消息的人,自然只能是招娣。 迎面飞来许多烂菜叶,碎石块和别的东西,招娣紧紧抱着双臂,护住头脸。 "不要脸的东西,你把自己卖给蛮子,把我们卖给蛮子还不够,还想剥夺我们最后的尊严吗!"有人在愤怒地大喊。 许多人应和他。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决不会去!" "打死她!" 见他们拿着木棍冲上来,招娣已做好了拔腿就跑地准备。 "等等!"忽的有人冲出来,站在了她与寨民们之间。 招娣从交叠的手臂缝隙看过去,即使看不见头脸,只见着衣服的样式便知必是元至无疑。 他来作什么? "元至,你为什么要护着她?"不仅招娣,寨民们也有同样的质疑。 "打死了她,蛮子阿骨就不会强行让我们去参加他的寿宴了么?"元至面色冷静:"说不定反而惹起他的怒气,到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怕死的人毕竟占多数。听了元至的话,寨民们害怕起来,纷纷垂下了扬起的手。 "那我们是不是必须去参加他的折寿宴?"有人迟疑地问。 元至垂下眼,沉默了。 "元至哥哥,"怜惜从人群后走出来,走到元至身边,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袖:"我害怕木踔,我不想去。" 她的双眸如被猎人追赶的小鹿一样楚楚可怜,任谁看到都会不忍让她惊慌不安。 "不要怕,有我在。"元至柔声安抚着她。 招娣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酸楚。 他们离阿骨这么远,而自己每天都离阿骨那么近,谁更害怕呢? 可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够容忍她的柔弱。 "话传到了,我走了。"她不想再看下去,冷着脸说完,便匆匆离开。 陪阿骨下完棋已是深夜,招娣提着灯,小心翼翼地照亮路上每一寸可能藏着虫蛇的地方。 从阿骨住的宅子到她自己的小屋很有一段距离,没有灯。每天走这条路她都很害怕,除了虫蛇,她也怕人——毕竟寨民们那么恨她。 "谁?"她听到了些微动静,立即转身厉声喝道;一转身就看见了元至。 "是我。"元至扬了扬手中的药瓶:"驱蛇药配好了,送来给你。" 招娣并没有忘记上一次他是怎样怒气冲冲,本就不指望能拿到药,可他竟然还是送来了。 "谢谢。"她讷讷地说,伸手去接药瓶。 "有些重,我替你拿过去吧。"元至却没有立即给她:"你住得也太偏僻,顺道送一送你。" 招娣有些愣。 他不是应该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她吗?为何却说出这么体贴的话来?她没有忘记上回他有多生气。 她还愣着,元至已从她手里取走了灯笼的手柄,走在她前面,嘱咐道:"跟紧我。" 看着他的背影,招娣沉默了片刻,迈开步子沉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小屋前,招娣取出钥匙开锁,扶着门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招呼元至:"谢谢你,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她只是客套话,原以为元至不会答应——这么晚了,他又当自己是阿骨的女人,应该不会再进去了——只因为他特意送药来,又陪她走了一路,不客套几句就太不礼貌了。 哪知他竟欣然应声:"好。" 元至这个人当真奇怪,招娣心想。 进了屋,元至便关上了门。 上一次关门,是因为招娣有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要拿给他;这一次他主动关门,必然是有话要同她说了。 招娣这才想明白元至为何如此和颜悦色。 "你想和我说什么?"她压下心里的苦涩,冷冷地问元至:"若是想叫我劝阿骨不要让大家参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1 加寿宴,就免了吧,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想不到元至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来找她。 "不,恰恰相反。"面对她的冷脸,元至却仍然面带微笑:"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去参加寿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打算这辈子都跟着蛮子阿骨吗?" 孤男寡女的,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招娣脱口而出。让他们误会本是迫不得已,不能误会更多,否则便是有人救了他们,她也会彻底无法在寨子里立足。她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留下来,因为她本就想离开,可她不愿意连替博古烧香的权利也失去。 "那么你敢以博古孙女的名义发誓,不会将接下来我说的话告诉任何人么?"元至表情严肃地凝视着她。 招娣立即意会到他要同她说一桩大事了。 她举起手,向着博古宅子的方向,郑重起誓:"招娣以博古孙女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对任何人泄漏半句。" 接着她看向元至,催促他:"有话快说,以防意外。" "我想在寿宴那天动手,所以,请你一定要在寿宴那天将阿骨和木踔留在宴席上。" 元至没有令她失望,果然告诉她一桩大事。 不必解释动手是什么,招娣就明白了他想要做的事。 博古爷爷说过,如果有人能救他们,那人必是元至无疑。 一想到现在提心吊胆的日子快要结束,招娣的心就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她急切地问。寨子里满是蛮子,寨民们又软弱没骨气,他一介书生,又能做什么呢? 元至摇了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招娣很失望。尽管他来找她合谋,却并不信任她,不肯说更多。 在这一点上,他与其他人并没有太大不同。 "我不能白白帮你。"招娣冷笑一声,勾起唇角:"我要为讨厌的人们承担这种风险,白天他们还想打死我呢!要是一点代价也不给,我不干。" 她挑衅地望着元至。 元至对她有一点失望;只有一点点,是因为他知道寨民们对她确实过分了。 但他也很豪爽:"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 "寿宴当日,我要怜惜在宴席上跳一支舞。"招娣挑眉。 元至却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气恼道:"招娣,不要胡闹!你明知木踔对怜惜图谋不轨!" "心疼怜惜吗?真不好意思,这回她非得牺牲一下色相不可。"招娣压抑着心里的苦涩,扬眉道:"寿宴那日,木踔敬过酒就得出去巡视,除了怜惜,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叫他留下来。肯不肯,就看你到底想不想成事了。" 元至先时并没有想到招娣能怎样留着木踔,他不知道招娣的真实处境,以为招娣只要随口说几句话就可以,顿时尴尬得很。 认真说起来,招娣这并不算提要求。 "只是跳舞,不会发生别的事?"他沉思片刻,向招娣寻求保障。 招娣白他一眼:"这我可就说不准了,我能力有限,管不住木踔。你要是担心,可得自己看紧一点。" 元至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无论如何,谢谢你。你另外提一个要求吧,这个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不能算。" "不客气。"招娣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以怜惜那种遇事只会嘤嘤哭泣的性子,只怕你需得花费许多功夫劝她。至于我真正想要的,是事成以后,爷爷的宅子就归我了,谁也不许阻止我为他敬香。" 这件事过后,只怕他们会更恨她。 可是有什么关系?若是能快些赶跑蛮子,令她有权为博古敬香,他们恨不恨自己,她一点也不在乎。 "没有问题。"她的要求在元至听来几乎不值一提:"这本就是你应有的权利,你可以再提其他条件。" "我不需要别的了。"招娣摇了摇头,继而赶他走:"你快走吧,别叫人注意到我们来往太密切,我不想在这种时候令阿骨起疑。" 其实除了良月,大概也没有别的人会注意到。只是招娣不愿意与他独处太久,他没有像别人一样看不起她或者憎恶她,她怕相处久了,自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提起蛮子阿骨,尽管知道自己问着不合适,元至却仍旧问出口了:"阿骨他,待你如何?"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种话,偏偏他问了。 而她正打算要很讨厌他。 "他待我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招娣拼命地把他往坏处想:"你是怕我舍不得现在的日子,出卖你?你放心,我以爷爷的名义发过誓,就一定会遵守。"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至沉声辩解:"大家都只看到自己比从前失去了自由,日子过得差了些,却都没有想过以蛮子的凶残,原本可能只是烧杀抢掠完就离去,根本没有人能活得下来。应当是你在其中周旋之故罢?包括我收到的家书,若不是有你,只怕也寄不出去。" 招娣眼眶一热。 所有人都只将她往坏处想,一点也没念过她的好。她自知处在如今的位置,寨民们恨她亦是理所当然,可她毕竟只有十几岁,夜深人静时,也不是不会觉得委屈。五灵寨这么多人,她从来就不是最幸福的那一个,若不是为了博古,她根本撑不了这么久。 只有他,只有元至能够看得到她的忍耐。 然而她习惯了将这种心思藏在心里,只让人看到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招娣背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垂泪的模样:"废话多,出去!" 她的声音已染上了哭腔,可她想要藏起来,自己与她无缘无故,连安慰都显唐突。元至本想安慰她几句,犹豫再三终是放弃了。 "一句谢谢无甚意义,因此不对你说了。但只要有我元至在一日,必将尽我所能,不再让任何人欺辱于你。"他郑重许诺。 过去的每一天,招娣都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对她说这种话。可她从来没等到过。 如今终于有人肯对她说了,却是心里装了别的女人的男人。 简直像是觉得她还不够惨,同她开玩笑似的。 “这种话,你还是留着说给怜惜听吧。”招娣冷冷回应:“不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自那夜相商之后,招娣就没再见过元至。她每天都要忙到很晚——良月不能容忍蛮子们准备的贺寿宴,拉着她一同重新准备,有时若是太晚了,阿骨又歇在了别处,招娣就宿在良月的房间里。 "良月姊姊,你不是恨他么?为什么还这么尽心?"招娣不能理解她的用心。 良月嫣然一笑:"尽心没尽心,阿骨活了这么大岁数,是看得出来的。想在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2 他眼皮子底下活得好一点,不努力一点怎么行?说起来,你也很努力呀,怎么说动你那好哭鬼妹妹为阿骨献舞的?" 招娣并没有将元至的打算告诉良月,因为她发过誓了。招娣只好笑一笑,应付过去:"满寨子的诚意,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担当得了的,她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她是博古的孙女,兴许以后是寨主,总得做一些牺牲。" "她做寨主?那你呢?"良月不解:"你为寨子做了这么多,连寨主之位也要拱手让人么?" "我不想留在这里。"招娣望着窗外,一脸向往:"我想去中原看看,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寨子和织锦里。" "也好。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京城看一看,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良月笑道。 "可你怎会落到蛮子手里呢?"招娣鼓足了勇气问。她一直好奇,却也一直不敢问,良月看起来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户女子,蛮子们离京城那么远,怎么会遇到? "人年轻时总会做几件傻事,若是能逃得出去,再对你说。"良月笑了笑,尔后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这天结束得比较早,招娣便回自己的小屋里去睡。过了岔路口没多远,便瞧见路边隐蔽之处隐隐有个人影,招娣怕是要害自己的人,顿时站住不动了,思谋着是不是该转头就跑。 那人却主动出声了:"别怕,是我。" 听那声音,不是旁人,却是元至。 招娣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抚了抚胸口,呼吸却没有平缓下来,声音还有点颤抖:"你在这里做什么?" 恶意吓她么? "在等你。"元至从隐蔽处缓缓走出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的,像是从梦里走出来似的。他的声音很柔软,若不是知道他心里有怜惜,她几乎要误会其中的含义。 招娣警惕地问:"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他等过她两次,每次都有目的。 她能做的其实一点也不多,若是他想让她在宴席上行刺阿骨或者木踔,她一定做不到。 元至失笑:"这条路没有灯,兴许有虫蛇,我知道你怕,才会等在这里,送送你。上回你说怕蛮子起疑,所以没有在前面等你,在这里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了。" 他可真会说贴心的话。换作任何女人,都会被他的体贴感动的吧? 招娣不是不感动,可感动之外,她也很理智。 "我想我们并不是很熟,这种事,只有关系很亲密的人才会做吧?"招娣冷然地拒绝他的陪伴:"若是怜惜听到你对别的女人说这种话,只怕是要伤心的。" 前半句令元至窘迫得很,他们小时候也算是玩伴,尽管后来生疏了,但也算不得不熟;后半句则令他疑惑了。 "这个同怜惜有什么关系?"他问招娣:"上回你也是提到怜惜,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招娣有点生气:"怜惜不是你心上人么,怎么和她没有关系?我误会什么了?" 若不是夜里光线昏暗,招娣一定会发现元至的脸色五色杂陈,着实好看得很。 "我只当怜惜是妹妹罢了,并不是心上人。"元至又好气又好笑,急忙辩解:"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怜惜那么小,我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心思。" 原来竟不是怜惜么? 招娣十分惊讶,怜惜对元至那么热络,元至也处处护着怜惜,她一直以为元至的心上人就是怜惜了。 原来还有别人,可寨子里并没有谁比怜惜同他更亲密呀。 "不是怜惜也无妨,总之你既有心上人,和我说这种话就不合适。"是不是怜惜都不关她的事,只是这件事本身就不应该发生。 元至依旧疑惑:"你从哪里听说我有心上人?" 还想隐瞒?他打的什么主意? 招娣想也不想便将那年偷听到的话说出来:"我亲耳听见你对爷爷说的!" 说完她自己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瞧着元至——偷听人说话本就是失礼的行为,她竟然还说了出来。 何况他当时还拒绝了爷爷的提亲! 招娣懊悔极了,他不承认就不承认,自己不要答应就是了,为何认真了,将自己偷听的事泄漏出来。 果然他也记得那桩事,挑了眉问招娣:"你偷听?" 招娣否认不得,又窘得不好承认,便低着头沉默不语。 元至的语气听来也很是懊悔:"我骗博古爷爷的,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心上人,只是不喜欢他们随意决定我的亲事,才撒了谎。" 所以他并不是四处留情的人? 招娣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毕竟自己偷偷地喜欢他,要是他是那样一个多情的人,自己的心思便会显得很傻很不值得。 可也并没有得到太多安慰。他明明没有心上人,却撒谎说有,必是不喜欢自己。 痛楚在心里泛开,招娣感到无尽酸涩。 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总归会希望对方至少也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如今与他面对面,又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多少会觉得没脸面,不想见他。 可私心里又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你瞧,只有他想得到她害怕,要陪她走过这一段路。整个寨子里都不会有另一个人想得到这样的心思了。 "随你高兴。"招娣作出坦然的样子,不再看他。 元至便照旧接过她手里的灯,走在前面。 快到小屋前时,招娣停了下来。她停了,元至也停下,转过身来,探询地望着她。 "我听到有小鸟在叫,很小很小的声音。"她犹豫地说:"像是在求助。" 这是桩听起来很矫情很无聊的事,若是元至不耐帮她一起看看,她就自己找;只是天这么黑,有个人帮忙总会好一些。 "我们一起找找看吧。"元至却很爽快地主动提出要帮她,丝毫异议也没有:"你替我打着灯笼,我来找。" 招娣点了点头,接过灯,依着他的指示,为他照亮四周。 他们并没有折腾很久。有个鸟窝不知怎地从树上掉下来,几枚鸟蛋滚进了草丛里,鸟妈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站在草丛里直叫唤。 五灵寨里的鸟儿是有灵性的,它看见元至和招娣,并不害怕。元至模仿了几声它的叫声,它就飞到了元至的肩膀上。 招娣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滚落在草丛里的鸟蛋捡起来,用帕子兜住。 "摔破了一颗。"她将帕子捧到元至面前,惋惜地说:"它们家要少一个小家伙,不能一家团聚了。" 元至却想起了许多年以前,那个站在树上拿鸟蛋砸他的女孩子,那时的她还不懂得爱惜所见之生命,和眼前的她全然不同。 这些年她成长了很多,大约是这些年的经历产生了影响。 "现在怎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3 么办?要是我在屋里给它们搭一个小窝,它们会肯住吗?" 他刚才展露的一手令她深信他了解鸟儿,故而问他。 "交给我吧。"元至笑道:"我会处理好。" 招娣便十分放心地将鸟蛋放在他手中:"拜托你了。" 元至送招娣到小屋前。招娣这次没有再邀请他进屋喝茶,他也没有提,只是嘱咐招娣锁好门窗,看着她关上了门就离开了。 招娣偷偷将窗子推开一条缝,明知他不喜欢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偷窥他的背影。 若是对不喜欢的人都这样温柔,被他喜欢的人一定很幸运。 可惜那个人不是自己。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地上从窗子投进来的清浅的月光,招娣忽地想起了一个问题——他说等着她,送她回家,可他怎么会知道她何时回来呢?在良月那里住了好几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小屋里。 第二天,招娣在良月那里待到很晚,良月提出要她留宿,招娣却拒绝了。她匆忙地赶到昨天元至等她的地方,果然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第三天,第四天—— 每一天夜里都如是,元至等在那里,等着送她回去,无论多晚。 有时候两人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大多数时候沉默着。 寿宴前一天,招娣回得早,太阳还未落山她就离开了阿骨住的宅子。但她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去了平时元至等她的地方——元至还没有来,她便等在那里。 太阳刚刚落山,她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拨开密密的草丛,向着她走过来。 看见招娣,他有些吃惊;但很快平复,以笑容替代:"你今日这么早?" 招娣愣愣地看着他,眼泪险些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事。 可又怕问了,对这一丝丝温暖的回忆也要失去。 于是她也只好令眼泪止于眼眶,笑着回应:"是啊,明日就是寿宴了,今天没我什么事了。" 她其实是专门来等他的,这件事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明天就是阿骨的寿宴,若是如他所说,今夜大约是最后一次同行。以后她住在博古的宅子里,再也不用担心任何危险,也就无需他陪了。 心里没有着落的向往,和这些微的温柔与暖意,深深地藏在心底吧。 元至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照常送她回家,照常嘱咐她关好门窗,亦照常离开了。 他不知道,在紧闭的门后,坚强的姑娘哭成了泪人。 寿宴开始了。 寿宴很热闹,但招娣无心顾及,她安坐在离阿骨不远的地方,眼睛却看着很远之处——在那里,有一道目光与她的融合在一起。 阿骨兴奋地用蛮子的语言和生硬的中原官话宣布:"今天是我六十大寿,也是犬子木踔和招娣订婚的日子。" 那一刻,她在想,这大约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罢? 可那天更晚一些时候,她才明白,原来还有更遥远的距离。 宴席正酣,忽地许多中原士兵冲了进来,蛮子们未有防备,顿时被射杀了大半。为首的将士引了人向着他们杀过来,木踔前去迎战,与许多人缠斗在一处,那将士却抽出身来,挥刀冲向了阿骨。 他本该杀了阿骨。 可阿骨看着刀要落下,来不及抵抗,竟顺手捉了良月挡在身前。 招娣离得远,来不及过去;眼看刀就要落在良月身上,那将士却生生止住了力道。饶是如此,仍是割伤了良月的手臂。 将士从阿骨怀里夺过良月,阿骨得了机会,一骨碌翻身就跑了。招娣躲闪不及,惊呼着被他扛在肩上一同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就结束了~ ☆、终章 阿骨敌不过突然来到的中原士兵,带着残余部将仓惶逃走;但他临走时还抓了好些寨民作为人质。 招娣一开始就被他捉住了,自然未能逃脱。阿骨并没有将她和寨民们绑在一处,他已宣布了招娣与木踔的婚事,她就算是木踔的媳妇了。招娣被直接扔给了木踔,所幸中原士兵一直在后面追赶,木踔并没有时间对她怎么样。蛮子能够骚扰中原边境许多年,毕竟是有些本事的,退了一阵后定了阵脚,便开始了反扑。 招娣被关在临时搭起来的营帐里,被两个蛮子盯着,不能迈出去一步。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每一天都在马蹄声与男人们半懂不懂的咒骂声里度过,由不得人不心生恐慌。招娣夜里不敢沉睡,她很害怕,怕他们赢了自己再无脱身机会,又怕他们输了要来拿自己出气。幸运的是中原士兵追得紧,无论输了赢了,阿骨与木踔都没空理她。 每一天都不能安定,有时候一直输,就只能一直往后退,连营帐也来不及支起,便能够看得到四周的蛮子女人以及不远处的人质。 "招娣,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人质们见着她并未被绑起,想起她与蛮子的关系,连忙高声呼救。 "招娣!蛮子是你带来的,你若是害我们死了,你就愧对列祖列宗!"也有人出语威胁。 还有人咒骂她:"招娣,你不得好死!要是博古还活着,他一定会后悔没有掐死你!" 这些紧紧揪住她过去的错误不放的人们,此刻将全部责任都推给了她,连蛮子是她引来的这种话也说出来。 "那你们就去死吧。"招娣高声说道,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辩解:"不懂得感恩,你们就去死好了,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你们求我有什么用?要不是有我在,你们几个月以前就死了!列祖列宗是什么玩意?我只认爷爷!若是爷爷还活着,看见你们都是这么没有良心的东西,一定会责怪我为何当初要救你们!" 她为了幼时犯下的错误,一直默默地忍受着他们的指责与排挤,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原谅她,反而将更多可笑的罪责加诸在她身上。 便是在此时,她自己都前途难测之时,竟仍然只想着将责任全都推给她。 真有骨气,怎么不在蛮子入侵时就站出来反抗? 会骂她,怎么不会指着蛮子的鼻子骂? 一群懦夫! 忍耐得太久,他们都忘了她从小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吗? "你——"那个带头骂她的寨民被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怎么了我?你们这群见到阿骨只会发抖的懦夫,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想活命,你们去求阿骨啊!"招娣憋了许久的气,一朝发泄出来,便将爷爷教的忍耐全部抛在了脑后。 忍耐没有错,可若是为了这群人,不值! 招娣泼辣起来甚是镇得住人,连一旁的蛮子女人都被她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4 的怒气吓得呆住,更遑论五灵寨的人质们。 忽地来了一群浑身杀气的蛮子士兵,虎着脸冲着人质们走来,提起人就走。 人质们纷纷哭叫起来,声音十分凄恻。必是中原士兵逼得急了,阿骨要拿他们当挡箭牌,中原士兵不知从何而来,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顾惜这些人质的性命? 有人哭喊着招娣的名字,招娣却只是看着。她自己都无能为力,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她做得已经够多了,连自己也赔了进去。 现在还只是这些人质,接下来轮到的必然是她自己。 能够在良月身上留下那些伤痕,不难想象他们被逼急了会做些什么。招娣巡视着四周,琢磨着是不是该寻个尖锐的物事,情急时自裁以自保。 可就在这时,蛮子女人突然尖声大叫,并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往外跑。看守她的两个蛮子也跳起来,其中一个将她扛起在肩上,也一同跑出去。 中原士兵来了! 招娣意识到这一点,自然不能听天由命地任蛮子们带自己走。她对身下的蛮子又踢又踹又掐又咬,想让他们将自己抛下,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蛮子就是不松手。 她是未婚的姑娘,梳着辫子,并没有可以用来伤人的簪饰。眼看着自己离追赶而来的中原士兵越来越远,绝望的情绪从内心某个角落里生出来,渐渐蔓延至整颗心。 “放开她!”满是怒气的一声清喝将她从绝望之中拯救出来。 那声音有些像他,可是……应该不会是他吧? 他只是一介书生……何况……何况他们之间,也没有这么深的情谊。 身下的蛮子身子一矮,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可招娣管不了这么多,她不受控制地向地上跌落下去。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她抬眸去看,映入眼帘的却正是她不敢想的那张脸。 是梦吗? 是梦吧…… 她脑中嗡嗡闹着,听不清他又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还发生了些什么。 直至在曾礼的声音里清醒,才恍惚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五灵寨了。 中原人救了他们,赶跑了蛮子,谁也不用再害怕了。 “他说要娶你,可怜惜也喜欢他,你……你已经有那么多了,你爷爷什么都留给了你,你就不要跟怜惜抢了好不好?要是你把他让给怜惜,我们就原谅你。没有元至,怜惜会活不下去。” 这是她久违的父亲,身边站着她久违的母亲。许多年过去了,她只敢偷偷地看着他们,这对令她对怜惜心生嫉妒、犯下他们不能原谅之过的父母。 现在他们终于允许她直视他们,还允诺只要她放弃元至,就会原谅她。 招娣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她仍旧无法全然理解已经被人从蛮子手里救出的事实,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需要时间消化。 元至说要娶她?怎么可能呢? 可她更在意他们说的那一句:只要她拒绝元至的提亲,他们就会原谅她。 很多个夜里,招娣都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怜惜还没有出生,阿爹虽然想要个儿子,每回从城里回来却也会给她带小礼物。她骑在阿爹的肩头,笑着闹着,阿娘在一旁担心地护着,生怕她掉下来。 无论后来的十数年里他们如何冷待她,连见也不肯见她,招娣心里依旧希望着有一天他们肯原谅自己。自博古过世以后,这种想望愈发强烈。 “招娣,只要你肯答应,阿爹和阿娘就都会原谅你。” “是啊,招娣,你不想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吗?” 想啊,怎么会不想呢? 她想了很多很多年,怕博古伤心,从不敢说出口。 “好……” 招娣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元至家里。不知道元至对他父母说过些什么,他们并没有拒招娣于门外,而是引着她走到元至房前。 元至受伤了,正躺在床上休息;听说他是为了救她而受伤,若不是这样,他父母应当也不会允许她进去吧? 招娣敲了敲门,思忖着要如何开口。 她仍不能信他说要娶她这件事。 “谁?”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像他,又不像他。 他从没有这样虚弱过。 “是我……招娣,我……” 我来看你。她终是不敢开门见山,只敢说得模糊点。 可她还没说完,门就开了;她还未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拉进了屋子里去。 门阖上了,她的身子抵在门上,任他的双唇在她唇上肆虐,不能自主。 他像一场狂风暴雨,突如其来,其势汹涌;而她只能承受,没有丝毫犹豫和拒绝的余地。 说不清、道不明心底的情愫,难分苦涩与甘甜,她是来拒绝他的,可身体不受控制,迷恋着他的气息和此刻的掠夺。 “招娣……”唇齿纠缠着,他低低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诱使她作出回应。 招娣迷蒙地睁开眼望着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用力推开了他,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抱歉……”元至有些窘迫:“我太急切了些,自从你被蛮子抓走,我连夜里做梦也只想着你。”他走近招娣,热切地望着她:“嫁给我好不好,招娣?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们会有自己的家,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辱于你。” 若是十四岁的招娣,躲在墙角偷听爷爷们与他的对话;若是当时他这么说,她一定会答应,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他的手。 哪怕再早几天,在阿骨寿宴之前说出来,她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可如今不能了。 她内心深处仍然是那个渴望着父母爱顾的孩子,比起他的承诺,她更渴望回到父母身边。 “我不能嫁给你。” 这声音真冷漠啊,真的是自己的声音吗? “我已经是木踔的妻子了,我们成亲了,在他们逃走的路上,阿骨为我们主持了婚礼。”招娣垂着眸子,撒了一个大谎:“我们……洞房过了……” 中原士兵闯进寿宴时就救走了良月,说不定他已经知道她和阿骨其实什么关系也没有。但她与木踔的婚事,是阿骨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过的,若她一口咬定,他也拿她无可奈何。 她不敢看着他。她的心已经乱了,更怕他那能洞穿世事的双眼将谎言看破。 他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在乎。”他说,双手捧着她的脸,令她看着自己:“我不在乎你嫁过谁,木踔已经死了,便是他没有死,我也能令你们再无任何干系。你愿意嫁给我吗,招娣?” 她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借口,他竟说不在乎! 换作任何人都一定只会嫌弃她,他竟然不在乎! “我不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招娣 作者:糍粑鱼 分卷阅读15 能……”招娣抑制不住心里的酸楚,泣不成声:“我不能嫁给你……怜惜喜欢你……她一直喜欢你……” 她所有的防备都被他击溃,已不懂得该如何去掩饰来意。 她提起怜惜,这令元至有些惊讶。她从前提起怜惜是很不屑的,可如今她却哭着说,因为怜惜喜欢他,所以不能嫁给他。 “可我只想要你。你也喜欢我是不是?你若是喜欢,就嫁给我,不要再去顾及其他人。你已经过得这么累了,怎么顾及了那么多东西?”他劝慰着她,诱哄着她。 招娣哭着摇了摇头:“可我答应他们了……我答应阿爹阿娘不会嫁给你……只有这样他们才肯原谅我……”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即使明白她永远也不能如怜惜一般被他们重视,可她仍然希望重新获得他们的爱——怜惜一直拥有着的、令她嫉妒不已的爱。 “招娣,你——!”元至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的感受。她是喜欢他的,她并没有否认,可在她的心里,那对虚情假意的夫妻更重要,哪怕她被蛮子掳走,他们亦不曾在意过她的生死。 他像傻子一样不顾一切前去救她,生怕她受了丝毫伤害,却敌不过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 可他无法责怪她。那个当面嘴硬、背后躲在林子里痛哭的小女孩从未长大,她还是那个会躲在树上偷看父母的招娣,只要他们稍稍示好,就甘愿放弃一切。 元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娶怜惜。我会告诉曾礼叔叔,我从来就没有、也永远不可能喜欢怜惜。你若不肯嫁,我就这辈子都不娶,这样你也不算违背了对他们的誓言。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若是留在寨子里,我便留下;若你不肯留,想去外面看一看,我便陪你一起去。我等着你,什么时候你肯嫁给我了,我一定马上娶你过门。” “你是个傻子……”招娣呆呆地望着他,止不住眼中的泪:“你怎么能这么傻呢?” 他脸色苍白,一定是受了伤,失血过多所致;眼睛也深陷下去,足见这些日子从未好好休息。他本是那么清俊的人,却为她变成了这幅样子。而他居然还说出要等着她,终身不娶这种傻话。 “可我甘之如饴。”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吻去她的泪,仍未放弃对她的诱拐:“我为你险些失去了性命,你是不是该偿还?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这辈子若你不肯嫁给我,也不许再嫁给别的任何人。” 他无赖的语调令她哭着哭着又忍不住要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只是呆呆愣愣地凝视着他,样子可爱极了。 他试探着再度吻上了她的双唇;这一次,她没有再躲闪。 他们相拥了许久,久到元至的母亲不得不敲了敲门。 招娣红着脸,娇羞地将他推开,声音也轻得几乎听不到:“我……我该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元至牵起她的手:“有些话我要当面同曾礼叔叔说清楚,以免他们迁怒于你。” ——“元至啊,你看我们家招娣怎么样?她虽然曾经是犯了错,可这些年已经悔改了,漂亮又能干,一定会是个好媳妇。” ——“博古爷爷,请把招娣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前去曾礼宅子的路上,元至一人分饰两角,重演了当年博古提亲的场面,却改写了结局。 招娣捂着嘴,笑得才刚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 分卷阅读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