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分卷阅读1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1 《红妆》木林夏 文案: 竹马绕着竹马长大,周云旗理所当然会喜欢上安歌。 在周云旗眼中安歌有千万般的好,以至于他赔上一生许下三诺:带你云游四海、对你坦诚相待、赠你十里红妆…… 主攻,攻第一人称。忠犬攻x别扭受,1v1。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云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 “起风了。”这天气还真是多变。 “可不是,已深秋了。过几日,就是寒露。”安歌轻轻递来茶水。 我忙接过,入手后才察觉杯壁冰凉。饮进时脾肺沁出寒意,安歌他多半没察觉这茶已凉透。 我回头将空杯交还回去,呼得一阵风又是刮来。安歌来不及收拾自己飘逸的长发,风一吹发丝便凌乱纷飞。 见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此时如此狼狈。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周兄你这般嘲笑,可有失风度。”安歌边收拾打理边向我埋怨。 我深吸两口霜秋寒气,可算是憋住笑意,连连赔礼:“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安歌你素来得姑娘欢心,此时情形被谁看去定要芳心欲碎。联想此处,我便觉有趣。” “你我外出云游已三年之久。这临安城才子佳人芸芸,众人恐怕早将我抛之脑后。”安歌自谦道。 他明知自己天纵奇才,并非寻常人可比。 “时隔三年归乡重游,你可还记得我许你的诺?”我微眯起眼眸,静静欣赏安歌面容上细微的变化。 眉角下抑目光忽闪,薄唇微抿甚是紧张。平日含粉的玉面,此时煞是绯红。 “记、记什么?”安歌欲盖弥彰的小模样,失了往日的伶牙俐齿:“都知你喜欢信口开河,我听听便过哪敢放心上,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件?” 连话都说不顺畅,看来真真是记得。我待旁人是有口无心,因为心都在他那。这些,安歌也都是知道。 “真不记得那就算了。”我佯装怒意,拂袖离开茶肆。故意放慢脚步,只等他跟上来道歉。 许久不见有人跟上,我偷偷回头瞥去。只见安歌稳坐原处饮茶,丝毫不受我怒气的影响。一时间反倒是我自己落个不痛快,在这深秋只感心口寒凉。 “你看什么?”青年未看我却知我注视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有些嘲讽:“戏做够没?做够便回来,把这茶钱结了。” 看来,我已被他吃得死死的。只好自己折回赔礼道歉,又是作揖又是轻哄。 在茶家惊异的目光下,我掏出碎银子放下。那茶家看疯子一般盯着我,收过银子后远远避开。 我一门心思在眼前的人身上,不愿和茶家多计较。做小伏低劝安歌:“赶紧走罢,入夜前还要赶到临安城。” 安歌起身仔细整理水色长衫,罢了又顺顺长发才肯离去。 我看在眼里,心中叹息:我的小少爷,你这么在意着装,难不成是想在外面沾花惹草! 愤愤不平地将安歌抱上马背,我翻身与他上了同一匹马。 “你教我骑马可好?”安歌被我拦在怀中有些不适,询问。 这个话题每日必谈,我总能找出各种理由严词拒绝。并非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是想起他第一次骑马的遭遇便后怕。 “这个……”我寻思这次找什么借口敷衍:“最近要入冬,天寒,等暖和了再说。” 安歌回头瞪我一眼并未多言,看来欣然接受了这个理由。他那一眼瞪得风情万种,我捡到宝似坐他身后傻乐。 第2章 二 傍晚时,我们在临安城外寻到一间客栈。店中小二颇有眼力,我两人刚下马便热情招呼:“客人,可是要住店?” “嗯,还有上房吗?” “当然,当然有。一间上房,楼上请。” 安歌素爱干净,有时我都觉病态。若这间客栈不顺他意,大概要连夜赶到临安城才能歇息。 小二推开房门,幸好屋内很是整洁。 安歌打量一圈,轻哼声算是满意。我仍不放心怕出差池,命小二又好生打扫一番。 “够了,我乏了。” 我见安歌揉揉眉心十分不耐烦,赶紧打发走小二。 “可是身体有恙?”这才傍晚,怎么就乏了。平日月圆高照时,不还嚷嚷着要饮酒作对。想到这几日赶路,也没置办几件冬衣。不会是招惹上风寒,那可就麻烦了。 “沐浴之后再休息,驱驱寒气。”我心头沉闷,为这几日的疏忽自责。脸色自然变得低沉,失了平日的从容。 “云旗!”安歌低唤道,语气不悦:“我不过是乏了,你又在多想。” “没有,没有。”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否认,出门唤小二打热水来。顺便交代他,熬碗姜汤送来。 小二好奇问道:“客官可是染上风寒?” “多嘴”我狠狠瞪过去眼神凌厉,小二猛然倒吸口气。看他瑟瑟离去,我才转身回房。 不过两句话地功夫,再见安歌他已合衣睡下。多半是累惨了,连外衫都未退去。安静的侧卧在床沿,不知梦中有见到谁。水色长衫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人如衣色一般淡泊宁静。 晃神间,又忆起与他初见。 那年十二岁,家父调职任临安知府。刚到此地落脚,听闻有一七岁少年堪称旷世奇才。便借此为文章,在府上邀人做宴。 当时晚春时节,临安多桃花。宴会上少年一首桃花赋赢得喝彩连连,听得我大哥自愧不如。我自小不喜文墨,听来云里雾里。只觉少年声音稚嫩清脆,身着蓝衫喜人得紧。再加上粉雕玉琢的脸蛋,像极了仙童下凡。只把他当成好玩的物什,决心这小子今后我罩着。 说到底是我年幼无知,安歌自小到大都不是好惹的。打架不行但那张嘴绝吃不了亏,哪需要我处处罩着他。倒是我在书塾时还要他帮衬,没少被挖苦。总跟着他读诗诵词,才脱掉不学无术的恶名。 转眼就是十三年,安歌由仙童长成仙君。我与他朝夕相处久了,着了魔怔般,渐渐发觉已离不开这个人。离不开就离不开罢,我也认栽。 注视床上浅睡的人,感觉这辈子与他呆一起都不会腻烦。 “安歌,安歌。起来沐浴,不能就这样睡。”我上前轻拍他额头两下。 安歌双眼未睁,好似沉在梦中。他抬起右手挥动,分明是要赶我走:“不要,我要睡觉。” 安歌对我从不遮掩,总在无意间表露出小孩子脾气。低头看他微皱的鼻头,我自心底溢出股暖意。“起来,现在就起来。”半恐吓的语气,我不过是想逗他玩。当真把他吵醒,定会像小猫一样炸毛磨牙。 “周云旗。”安歌无可奈何坐起,连名带姓唤我。 “在,在。”我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2 嬉皮笑脸凑上前,尽显无赖本色:“热水都打好了,要不要我帮你沐浴,嗯? ” 乘安歌刚醒迷糊之际,我偷抚上他腰侧揉捏两把。感觉手心微热留恋不已,又是摸了两下。还不满意干脆直接将人横抱起,美滋滋得把他紧在怀中 。 “闹,你就闹我!”安歌微怒,一双眼依旧半睁不愿醒:“把我闹走了,看你找谁去!” 我初听心里一惊,半晌才察出是气话。搂他坐在床沿半笑,寻思怎么应答。 “那可不能走,我明儿要找根红绳把你栓腰带上。”走哪都带着,见人就说你是我媳妇。后半句话我堪堪咽下肚里,怕他听去要好一阵闹。 安歌轻哼声不语,大有重新入睡的征兆。怕是赶一天路当真累着了,我心疼便任他睡去。 但是这沐浴驱寒不能落下,我搂住他蹑手蹑脚绕过屋内桌椅屏风。见浴盆上腾腾窜出热雾,伸手探水温。 啧,热了。 也不知那小二如何想得,这哪能给安歌沐浴。 愣是紧紧抱着安歌在浴盆旁等了半刻,看他梦中睫毛微颤。气氛静谧到似乎能听见水雾升腾的声音,静到全世界独我倆人。 想起往日在书房读书也这幅光景,他看书乏了便就近伏案小憩。我总坐他桌旁捧本书装模作样,看一字便抬头盯他一会儿,再看一字又抬头盯他出了神。神游久了便觉得,书房就是全世界。我这世界里除去我,便是他。 四处云游久了倒失了往日的感觉,没料到如今在这家客栈中寻回。 我看眼浴盆再伸手探探水温,比刚才温凉多了。放心替安歌宽衣,轻放入温水中。我原想一同进去泡会,怕是这浴盆装不下两人。 只好退而求其次半蹲在浴盆外,不时往安歌肩上撩些温水。安歌原本白皙的皮肤,在水雾蒸腾下渐渐透出粉红。清淡干净的眉目,隔着水雾看更添份仙气。 云游三年风吹日晒,他还是面如冠玉纤尘不染。我看在心里欢喜,连眼尾都笑弯了。 泡足时辰,我将他捞出好一阵擦拭。从脚底到指缝一处都不愿落下,躺在床上后还意犹未尽偷亲一口。 闭上眼才想起姜汤未喝,又下床取来与安歌一人一半分了。这才安心躺下,抱着他入睡。 睡前听他迷糊嘟囔声“热”,我作怪把他抱得更紧,之后沉沉睡去。 第3章 三 翌日醒时天刚朦朦亮,伸手触到身侧床铺冰凉。 心脏突然猛缩我嗖得翻身坐起,喊道:“安歌?” 急得未穿鞋袜便跑下床,隔着微昏的光线我看到一人静坐桌旁。 那人可不就是安歌,依旧身着昨日的水色长衫。坐在那里盯着昨晚余下已凉透的半碗姜汤,默默发呆。 我悬着的心才算松下:“什么时候起的,也不和我说一声?”话说出口,我查觉自己声音轻颤,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 一想到我若把安歌跟丢了,那感觉绝不是心如死灰就可以形容。 “你不是在睡觉。”安歌把半碗姜汤推到一边,指指窗外说:“半夜被雨声吵醒,滴滴答答的,看来一时半会停不了。” 经安歌提醒,我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后冷风接连卷来,与昨日相比更寒上几分。 “看来今日是走不了。”我微微叹气。原以为今天可以带安歌赶回周府,看来愿望要落空。 这雨虽下的不大,雨滴稀疏落在地上砸在叶上。但是寒风呼啸袭来,我回头望望安歌的小身板,他肯定受不住。就算是受得住,我也不忍心。 “店中定有蓑衣,问小二取两件来,没必要在路上耽误时间。”安歌说时有些怒气。 他总能把我心思猜中六七分,知道我担心他身体,气我把他当娇小姐一样照顾。 我看安歌身上的薄衣,咬咬牙接着劝阻道:“云游三年,不差这一天。” 话音刚落,安歌轻叹口气:“我承认自己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堂堂七尺男儿,我还能怕了这点雨不成!” “不,不,你不怕。”我厚脸皮的凑上前,咧嘴赔笑:“我怕。” 安歌听后拍案而起,站在原地气了半响才弱弱吐出两个字:“你滚。” “不成,我滚了谁陪你。”我凭借自己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在安歌身边赖了十三年,哪能说走就走。 安歌拗不过我,脸皮更厚不过我。他不愿意与我多纠缠,只好选择在客栈多留一日。 青年坐在桌旁对着烛光发呆,跳动的火苗映在他脸上光影摇晃。我在心里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目,美滋滋得盯着他。可能是我嘴角的笑意让安歌觉得不痛快,他瞪我一眼背过身去。 我搬起椅子转到安歌面前,正对着他稳稳坐下,颇为得意的冲他挑眉。安歌深吸一口气,狠狠得回敬我一脚,接着侧过身体不再说话。 “你若觉得无聊,我找小二要副棋来。”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我提议道。 “和你对弈?连街口十岁小儿都能赢你。”安歌还在生闷气,说话时冲我呲牙。 “打发时间而已,你何必当真。”我如是说暗示他让着我点,毕竟我的棋艺确实不敢恭维。 他微抬下巴,算是同意。 我赶忙找小二取来棋子棋盘,怕晚了半步他就会反悔。 摆好棋盘后,我特地将烛火留在安歌桌角边。就着烛光心安理得的欣赏青年一颦一笑,思索时蹙起的眉、落子时抿起的唇、得手时自信的笑。 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一上午下来我皆惨败。 知道他是在拿我出气,可我还是觉得不平,抱怨:“说好的手下留情。” “何时说的?”安歌嘴角噙笑,反问我。 我低头回想之前的对话,好像确实没说过。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我一时语塞。 若想赢他,看来只能另想计策。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骑马时,意外跌下马。脑袋磕石头上昏迷整整三天,全府上下都愁云惨淡。”我状似闲聊,想借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然后呢?”安歌不以为意,修长的手指抿着颗棋子思索该落哪。 “我赖在你府上守了三天三夜,也是被吓得不轻。所幸后来你醒了,不然……” “不然什么?”他抬头淡淡看我,手上白子落下。 “没什么。”其实那三天我都在身上藏着把匕首,打算他若是去了我便跟着一同去了。安歌平日总骂我儿女情长没有大局观念,这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他。 “我赢了。” “什么!”我呆愣愣扫一眼棋盘,交叉错落的黑白子晃了我的眼。我扶额不愿搭理安歌,确实是他赢了,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你别自卑,下一局我让你便是。”安歌悠闲收起棋子,那只手起落之间被我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3 把握住。 “你不乐意?”他用力想抽出,却不料被我握得死死地。 这棋局再下也没什么意思,倒是他在这坐了半日双手冰凉。手心贴着的肌肤微凉,我馋笑:“你体寒,这样坐着太冷。我们不下棋了,回床上吧。” 安歌眼神越过我看向身后的床,猛得抽回手。 “呸,下流。”他一双眼含水雾般瞪着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满脸不乐意。 安歌自知失态,拿衣袖半遮住脸骂道:“白日宣淫,龌龊。” 百口莫辩。我真的只是怕他身体不适,哪知他会想歪。安歌羞到连耳尖都是粉红,一双眼不知看哪只好死盯着跳动的烛火。 我见他躲躲闪闪的模样有趣,便忍不住调笑他:“你不想试试,反正现在无事。” “你,你……”安歌气急作势要推翻棋盘。 我先他一步,制住他伸出的双手。这一番羞愤之下,那双手略有升温变得暖热。我将安歌的手攥在掌中紧紧锢住,他费力挣扎无果后反倒平静异常。 我大感不妙:“生气了?” 不像,他那些动作更像是在遮掩。 安歌眼神忽闪轻咬嘴唇,耳垂更是胭红连指尖都粉得发烫。只听见吐纳间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声,眉眼中的几分怒气也含了春意。 “不说话,那你就是答应了。”我轻笑,知道他陷进□□也不点破。 走近将他揽住,安歌安安静静窝在我怀里。我低头寻到他额角印上轻轻一吻,只觉他在我怀中一颤。没想到那安抚的吻使他起了更大的反应,我也得趣抱起他走向床榻。 一番云雨下来已接近傍晚,安歌被折腾久了沉沉睡去。我瞥向他颈部如梅花绽放的吻痕,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不知何时停的,入耳的唯有秋风呼声。 我出门传小二布置晚膳,不一会一碗清粥和几碟青菜被送来。 “再加一碗粥。”我语气不善,横眉瞪向小二。两位住客只上一碗粥,这店家也太抠。 小二溜得飞快,之后战战兢兢又捧来一碗粥。 我走回床边,唤安歌:“起来,用晚膳了。” 他自床上坐起迷迷糊糊看我一眼,微撇的嘴角尽显嫌弃。待到眼神清明,他才穿衣走下床。安歌腿脚不便,走路姿势略显诡异。 我看在眼里,把笑意憋在心里。默默夹起一片青菜咽下,心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吃完饭就睡吧?” 安歌刚端起粥听后一愣,为难的望向我。 我笑笑:“只是睡觉,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第4章 四 这客栈距临安城不远,我与安歌离去时牵着马走在小路上。正午时间,也能赶到临安城。 途径一座山头,袅袅传来寺庙撞钟的鸣响。 安歌拉住我的衣袖喃喃道:“我还记得娘每年都会来庙里住上一月,供奉菩萨。”他痴痴地望着。 空山新雨后,植被不复茂盛。刚好可以观望到漆红的庙门,以及静卧的一对石狮。寒来秋至香客甚少,一位老夫人从庙门走出。锦缎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位丫鬟,使我想到安歌母亲。 “想家了?”我询问。 安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你先随我在周府住上几日,见过我爹娘。”我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好提议。 “尚好。”他抬脚走在我前面,大抵是没想好如何回家见自己爹娘。毕竟我与安歌的关系,他父亲忌讳得很。 三年前若不是闹了一场满城风雨,我两人也不会外出云游。不过这也结了安歌的一桩心愿,我早许诺过带他云游四海。此外还许了他两诺,坦诚相待、以及……十里红妆。 我自省未对他说过半句虚言,十里红妆也不会亏待半分。 跟在安歌身后看青年落寞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偏偏,不知怎么安慰。只得默默跟着,一路无言。 晌午十分,路边人烟逐渐旺盛。临安城门耸立在不远处,一如三年前离去时。 我遥遥眺望城门上的飞檐,安歌却被路边远处的榕树吸引了注意力。 一连几日的秋风席卷,再加上寒雨拍打。那榕树遮天蔽日的树冠只余下寥寥数片孤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迎着正午日光,榕树枝干投下孤影交错,好不萧瑟。我裹紧外衣,脊背还是攀上丝丝凉意。只感觉树干直戳心间带起冷颤,十分怪异。 安歌喏喏问我:“这颗榕树看起来年份已久,之前可就在这?我竟没有印象。” 我在脑内翻来覆去的回想,也没找到半分记忆:“大概之前没有在意。” “怪哉。”安歌摇摇头,回头冲我笑道:“莫不是这树成了精,自己走来的。” 安歌那一笑与往日比苍白了不少,我看着心疼。伸手轻刮他鼻梁,默默捉住他的手:“子不语怪力乱神。” 安歌没听进去半分,拉起我就朝榕树走去:“去看看,走。” 我见他心情好转,便依着他牵马前行。 安歌素爱干净,此时脚下踩着泥泞也毫不在意。目不转睛盯着榕树,着了魔愣一般。 “那里立着石碑”安歌脚下先是一顿后来加快步伐,满脸的新奇。 我顺他目光看去,定睛观察发现分明是个墓碑。霎时间心底的不安猛涨,额上冒出薄薄虚汗。 我将安歌拽回怀里,按住他:“我们回去吧。你好好看看,那是座坟。” 安歌倔强道:“那又有什么,我偏要去看。”眼看他就要挣脱我,往榕树跑去。 “不干不净,去那做甚。乖,不去了。”我一时心急锢住他手臂力道失了轻重,怕是要留下痕迹。 他轻哼声回头瞪我,眼里都要飞出刀子。磨磨牙,恶狠狠对我说:“日后我独自前来。” 好说歹说将他劝回,我二人牵马进了临安城。 三年来,城内变化称不上沧海桑田,但也是时过境迁。 总杵在城门内买糖葫芦的老头没了,现在换上位买油伞的青年。街口买字画的书生也撤了,多出位摆棋局的落魄老头。 那书生走了甚是可惜,往日安歌总喜欢和书生聊上两句。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安歌与那书生也算得上半个知己。 安歌瞟向棋局摊神色默然,书生走了他倒不觉得遗憾。只看下棋老头捋起胡须落下黑子,围观的人一阵唏嘘。 “这老头,又赢了。” “可不是,都一年了,没输过。” “老头,若陆公子还在,你这棋局定摆不下去。” 我跟着安歌渐行渐远,众人议论声已微不可闻。只在心里暗道:那陆公子再怎么棋艺高超,恐怕也不是安歌的对手。 毕竟安歌在我眼里是万般好。 第5章 五 周府位于城南,远离市集。因家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4 父深喜桃花,府外不远处植有一片小桃林。若是初春时节定会落英缤纷,现逢秋日只有枯枝败叶。 安歌早从不悦情绪中脱出,重回临安获得归属感连脚步都轻快不少。站在周府门外,他仅筹措半刻便同我进了府。 门内老管家颤颤巍巍打量我:“三少爷……”他不确定地又重复一遍:“三少爷,回来了。” 还是看门的小厮眼力好,招呼道:“三少爷回来了,赶紧告诉老爷夫人……少爷,您这马我帮你牵去马厩。” 我环视庭院,与三年前别无二致。就连我幼时练武用的木桩依旧摆在院侧,柱身上深深浅浅是我砍下的刀伤剑痕。 安歌留意看两眼木桩,他也记得这些。往日我练武常有他在身侧相伴,捧着书卷朗诵四书五经。那时我总会被安歌念道得头晕脑胀,一旦扭头瞥见他的侧影,再多不耐烦也烟消云散。 “回来得刚刚好,更衣后还能赶上晚膳。”我引他走向后院,朝我的独院赶去。 他轻车熟路跟在我身后,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十三年的来来往往铺路石都被我俩踏平,再熟悉不过。 “可是要见你爹娘?”安歌少有地主动拉住我,眉间压着忧郁惆怅。 安歌幼时聪慧我爹十分赏识他,再加上两家来往密切,他老人家把安歌当半个儿子看待。每每我与安歌闯下祸,安歌总能免被责罚,而我次次家法伺候。安歌深觉对不起我爹娘二老,将他们的小儿子拐上龙阳之路。 “有我呢,你怕什么。”我反握住他,推开独院的木门。 此院三年未住人缺了生气,但却干净规整。看来我外出云游三年,院内常有人打扫。这样免去不少麻烦,可以直接入住。 “我去找两件大氅御寒,不知还有没有干净的衣物。” 最后只寻得仅有两件墨色大氅,我穿着窄小安歌穿着宽大。 见安歌拖地的衣角,我哭笑不得:“还是明日买两件合身的吧。” 他愤愤脱去墨色大氅,换回自己的水色长衫。还是淡雅的颜色更适合他,如竹如兰气质清冷。 我接过大氅,不知他又气什么半响不愿搭理我。 直到丫鬟来支会我去前厅吃饭,他才起身随我去了。 赶去前厅后人倒是不少,两位哥哥还有嫂嫂及一群侄辈。在我父亲的威压之下,整整齐齐围着圆桌排排坐。父亲母亲自然是坐上首,我与安歌刚进门便迎上二老目光。 “旗儿。”我娘先声唤我,声音中透露浓浓的思念。再见到我她肯定是欢喜异常,但碍于身份只能用慈爱的眼神默默注视。 三年未见二老我平白生出拘谨,行礼拜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我爹依旧不苟言笑,藏着心思将我来来回回打量几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压来,我下意识挡在安歌身前。 “坐下吧,吃饭。”言简意刻,不愧是周大老爷。 我埋首心里隆隆敲鼓,担心安歌又不敢表现与他太亲密。好不容易寻到空座却只有一个,桌上余出一副碗筷。 下人不敢欺瞒,定会如实禀报我与安歌同回周府。为我两人准备一副碗筷,只会是家主的意思。不接受安歌,更当没有他这个人。 安歌大概也想到这些,紧抿着嘴神色隐忍。 “这……”我再三犹豫,唤下人来:“再加一副椅子。” 只见我爹猛然将筷子拍在桌案上,压了三年的气焰瞬时暴涨:“加什么碗!你还嫌害人不够,难不成想再带回来一个。” 我低头受训,本着孝道不反驳他。往年安歌常留府上用餐,现在倒好避他如蛇蝎。 二哥本着看戏心态,懒得浪费口舌替我求情。倒是大哥心善,刚劝了爹半句就被训了回去。 周大老爷一顿怒火中烧,不知吓到哪位小侄子哇一声哭出来。 现在倒好,这晚膳未吃已散。 我顶着爹的怒火回头安慰安歌,见他脸色白了又白模样甚是可怜。他性子清高,自然受不起这样侮辱。 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我拉住安歌愤然离席。一路上瞋目切齿,小厮丫鬟见了我纷纷绕道。 就连安歌也少见我如此模样,被拉回独院中他缩着脖子想要避开我。 “不过是顿饭而已,他们却如此排挤你。”我心中气愤难平。 安歌微瞪我,劝道:“那是你爹娘,愤然离席实属大不敬。而且,此事是我有错在先。” 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下来:“你维护我,我看在眼里心里欢喜。但是血浓于水,终归是你家人。你为我已离家三年,总不能再走三年。” 青年背着烛光戚戚然,那身板单薄得很。心伤深处后举手投足尽是孱弱感,我差以为他要飘飘欲仙。 安歌为我着想,却从未想过自己。他被赶出家门现在无无依无靠,我若顺着爹的意思弃他与不顾。当真是禽兽不如。 第6章 六 晚膳时闹了一场,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我刚回来便被周老爷不待见。 捧着小厮送来的披风,我正琢磨着常日如何不与我爹打照面。无非是进出周府走侧门,离那前院远一点。尤其是就餐时,我与安歌还是待在这小院中比较好。 一味逃避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我爹的心结也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照拂了十年的干儿子转眼变成儿媳妇,摊我身上也得几年时间消化。苦就苦在我爹要面子牛脾气,就算心里认理口头上也不愿服软。我与安歌的今后,长路漫漫。 我莽夫一个皮糙脸皮厚撑得住,但是安歌总忍到面白眼红没地撒气。 自那日晚膳回来后,安歌更加少言寡语。避人不见,成日成夜窝在厢房。有时我上去搭话他只淡淡回应,心思也不知飘去哪。 一连几日下来,安歌心事重重脸颊更是瘦削。我看在眼里,连忙让丫鬟煲鸡汤送来,给他补补身子。 周府下人个个规规矩矩,敢说我与安歌闲话的没几个。来往办事间,还算清静。就是有闲话也藏在背地里,传不到安歌耳中。 鸡汤仅喝半碗,便被推到一边。 “你可是打算凭一口仙气吊着?”我反问。 安歌皱眉瞟向我,见我面色不善。只好悻悻端起碗喝两口汤,又推到一边。 我见他举动不怒反笑,无可奈何的笑。坐我面前的若是别人,早掰开嘴灌下去。可这人是安歌,软得不吃硬来不舍。 我围着安歌哼哧哼哧哄了半天,他才堪堪喝了两碗汤水。 如此长久下去不是办法,郁气压心他身体终会撑不住。 我寻思带他出府散心,找小厮要来两件披风。意外得知爹今日不在府上,前去城北柳家赴宴傍晚回来。 这可是天赐良机。天寒地冻不用外出,在周府走两圈也能散心。最重要得是,不用担心遇上我爹。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5 回屋喊来安歌穿好披风,我带他悠悠朝后花园走去。 “你这又是那一出?”安歌任由我扶着,问道。他裹紧青色披风,几天下来身子弱了更加畏寒。 我嘿嘿一笑:“带你去后花园走两圈,瞧你这都发霉了。” 说时挑起他一缕青丝,凑在鼻底闻了闻。幽香淡不可查,瞬间暖了脾肺。 安歌学我拽一撮头发仔细闻后,低喝:“胡说。” 我自然是笑笑不言,看他嗅完衣袖又是嗅衣领。最后得出结论,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周云旗,你骗我。” 不过是个玩笑,我哪敢骗他。更何况我还许诺过,一生坦诚相待不说虚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插诨打科,把这话题绕过去。一路上对安歌说笑,可算逗他眼笑眉开。 深秋季节后花园没景色可观赏,唯独记得南苑种着片竹林,长势极好。不知转眼三年过去,竹子拔高几节? 我与安歌提起,他也记得那片竹林。就是在那片林子里,我忽悠他偷喝了人生第一口酒。 那年安歌刚十三我已十八,他挺直腰板站着正好到我胸口。我闲来无事手提白瓷酒壶,将他拐到竹林中。小安歌单纯得很好骗又好哄,我两句话骗得他拿起酒杯。小酌半杯醇酒,小安歌就开始摇摇晃晃二三不分。粉嫩的小人碧纶白衫,扒在我肩头伸手抢被举起的半杯酒,糯糯道:“云旗哥哥,给我……我还要喝。” 扶着现在千杯不醉的他,遥想当年,回忆总是分外美好。 “你想什么?”安歌站在竹林外,抬头询问。明眸深邃樱唇皓齿,心骄自持清清冷冷的气质使人欲罢不能。 我晃神回句:“想你。” 安歌自觉无趣,先我一步走进竹林。 走了还没两步,安歌嚷嚷腰疼。我怕是自己晚上没个轻重,方才引起他身体不适。只得隐在竹林后,手法轻柔为他揉腰。 和相爱人躲在小树林,太引人遐思。我一双手揉着揉着开始心猿意马,变了味越来越往下。眼看着就要干柴烈火,安歌反手拍向我额头。 “你手摸哪!有人。”他慌张扯开我手臂,往竹林里躲。 “冷风嗖嗖,哪有人来……”我话还未说完,听见相隔层层竹木传来细微议论声。 侧目望去在竹林另一侧小路上,是位鹅黄衣裙的丫鬟和个粗布衫丫头。路上两人说说停停,徐徐走来。 粗布衫丫头欲言又止,近些才听清她憋出句话:“听说前几天回来的三公子……是断袖?” 这有什么稀奇,整个临安城都知道本公子是断袖。 “可不是。少爷与那陆公子早就私定终身,此次回来见不到陆公子他神色落魄得很。”小丫鬟说时颇为感慨。 我还未明白丫头嘴中原由,何时冒出来位陆公子。心下大感不妙,小小心翼翼寻安歌看去。 这一“私定终身”引得安歌挑眉,冲我一阵冷笑。笑声传入耳中简直挖心,我浑身冷颤。 怕那两个丫鬟越说越没谱,我原想出去打发却被安歌制住。缩在竹林后面,怎叫一个欲哭无泪。 另一个丫头入府晚些,我都没见过他。那丫头好奇问道:“你怎么看出来?我见三少爷平日悠闲自在,挺好的。” 悠闲个鬼!我见安歌脸色铁青,恨不得直接打发俩丫头离府。 小丫鬟摇摇头:“少爷以前桀骜不羁,哪有什么束缚得了他。此次回来性情是稳重了不少,住在独院二门不出。有时还见他在院中发呆,失了之前的洒脱……我看多半是陆公子不在,三少爷受了打击。” 我呸!这丫鬟睁眼瞎说。我每天抱着媳妇好吃好睡,哪受了打击。 “可惜我没见过陆公子,不知是怎样的一位人。”粗布衫丫头颇为惋惜。 死丫头有什么好惋惜,那陆公子纵是神仙下凡也比不上安歌。我气得牙痒痒,握住安歌欲要解释。 怎知他轻轻一抚,挣掉我牵着他的手。神色翩翩然,还偷听上瘾了。 “说到陆公子,可是位星君转世的人物。明眸善睐性情温润,对下人也温文尔雅。天资聪慧,十四岁那年便中了举人。还是少爷为他牵马,在城中巡了一圈。”小丫鬟说时眉飞色舞,好像历历在目。 我这里却是惨不忍睹。 安歌敛起嘴角冷笑,眼神阴恻恻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又一遍。我额头顿生冷汗,生生被他看得无地自容。 若不向他好好解释,怕是今晚要睡大院。 第7章 七 我围着安歌好话说尽,正午到傍晚愣是没看我半眼。他若是哭闹质问我还有法子应付,可是掉冰渣子一冷到底。任我舌灿莲花,也是力使在棉花上。 安歌再时不时斜眼瞥上两眼,我只感觉自己皮肉被刮掉一层。 “这……我真不认识那劳什子陆公子。”顶着安歌的眼刀,这话我都不知说多少遍。 “哦……”安歌应声调子千回百转,我心里七上八下。他抬头望向天际斜阳,悠悠回道:“我也没听说过什么陆公子,藏得够深。” 我气结:“压根没这个人,还用得着藏?” 他认了那丫鬟的话,自然不听我解释。扭过头摆弄手指,动作不似生气更像使小性子。 “我打小与你一处,你可见过我与别人来往密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搬出过往十几年同他说:“学堂、武场、街巷、酒馆,始终独你我二人。” 安歌眼神忽闪忽闪望向我,回忆一转后问:“那游玩狩猎时,你同谁一起?烟花之地,你也没少偷去。” 我霎时气短理亏,回想束发后确有做过些事。 我那时怎会料知日后与安歌纠缠,总不能让我日夜守着十岁小儿。不过是做了同龄公子哥该做的事,他却翻起旧账。 “你若真是不信,我们明日一早出去打听。寻到那陆公子,当面对质。”我一时心急,出了个馊主意。 安歌嘴角微翘,笑意似有似无:“这样甚好。” 他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七巧的心思我一层都猜不透。青年起身引燃红烛,招招手:“天暗了,你不睡觉,就在外面蹲着。” 我咬咬牙躺在床侧,恨不得现在自我了断。 第二日阳光甚好,像是老天都要与我作对。安歌大清早披好披风灼灼看我,直盯着我心里发毛把一旁丫鬟骂上两句。 “我们今天去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秋游,万分期待。 我冷静一晚上才看出端倪,敢情被他摆了一道。起先安歌确实生气,后来气消了却还吊着我玩。直到我说带他出府,安歌才松口原谅。 “你想出府,就直说。”我怨念横生,抱怨:“总来这一出,我可受不了。” 安歌抚着墨色披风,反问:“你会答应?”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6 “不一定。”我撇撇嘴,任他将披风为我系上在颈前打个结:“天气好可以游半日,如果不好想都别想。” 幸得今日好天气,太阳探出秋云赏了数缕阳光。连带着风也柔不少,拂面带来丝丝凉意沁入心间。 出了周府安歌活泼不少,牵着我衣角轻车熟路往市集去。 大概憋了几日酒虫被勾起,念念叨叨与我说哪家酒馆好。自城南数到城北,街街巷巷无一落下。 “还是杜青家酒最好。”我看他笑意,柔情溢出眼角回道。 安歌点点头:“临安城独属杜家酿酒一绝,这方面你还有点眼光。” 我与安歌之前没少去杜家酒馆,但凡是个文人雅客都喜欢往那里凑。不仅是因为杜家酿酒,或清冽爽口或绵长留香。也因为杜家公子是个风雅才子,闲来总会以酒会友。安歌常常受邀,与那群书生饮酒作对赋诗颂词。 我自然是在旁侧充当护卫,赋诗这种东西听来就头疼。人多了再替他挡两杯酒,天黑后护着他回家。遥想当年,我已是个把安歌放在心尖的好夫君。 说话间来到杜家酒馆,临湖而建四周景色秀美。那栋雕栏阁楼筑在湖边,门前翠绿帷幔迎风飘着。安歌拽着我踏进楼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嗜酒如命的安歌,踏进门后围着酒坛闻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闷在罐子中养大的小酒仙。 上来招呼的小二看着面生,也不知这三年,酒馆伙计换了几茬。新来的自然是不认识我俩,只当是稀客一路领上隔间。 第8章 八 杜家酒馆仿的是黄鹤楼,建的是碧水边。高槛危檐势若飞,孤云野水共依依。 身居二楼雅间透隔窗望去,碧水湖面清波微荡。想是秋风一阵阵吹来,将水面推皱。湖上泊着船家,时不时撑杆轻划。船篷中隐约传出脆笛曲声,大概是某家公子秋游。 安歌有了醇酒哪还在意美景,十八年的女儿红抱在怀里,好像毕生所求都在此。满满一壶酒,他仅匀出一杯给我。 实在是……小气。 我不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举着空杯找安歌讨酒。 青年依阑,发丝未束垂出窗外几缕。半眯眼嗅着酒香,好似醉在那气息中。 饶是我伸长手,他视而不见。半响回句:“暴殄天物。” “你不舍得,我再给你买两壶。”我悻悻夺过酒壶,为自己满上。 安歌不答。抿着白瓷杯中的酒水,一双眸子直勾勾盯住我。 “看什么?”我被盯得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抬手为他理顺长发,指尖触到秋风凉意。 朱唇微张,安歌筹措说还是不说。我与他之间都不能坦诚说出的话,看来不是什么好话。 仰头将杯底酒喝净,貌似下定决心说出口。 “看你老了。”他神伤道:“我却还没变。” 谁知他会说这么一句,我向来都懊悔自己大他五岁。从他口中听到,我更是在意。 举起酒杯的手一抖,堪是把那杯酒抖进嘴里。烈酒呛在喉中,我咳了数声依旧顺不过气。咽喉被酒灼得刺痛,说话连声音都变了:“生老病死,天理常规。我今年二十有五,确实不再年轻。” 安歌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与自己怄气:“若不是为我,你这年纪孩子都该去学堂了。” 青年声音沙哑,用力握住酒杯指节泛白。我看得出,他生生把泪又憋回眼里。 我爱上安歌,注定断了这辈子的儿孙满堂。却也不悔,我只要与他相携白首。 “我又不喜欢孩子。小侄子一哭我就头疼,厌烦得很。”我添满酒,与安歌笑道。一来安慰了他,二来也安慰了我自己。 安歌埋头晃晃杯中酒,不言。 窗外笛声由远至进,小船不知何时划来岸边。船家摘下斗笠坐在船首,掏出一支木笛把玩,半刻后又塞回怀中。 我与安歌一同探视窗外,窥探着船上的风吹草动。 船篷外的粗布帘被掀起,步出位黛衫白冠的男子。他手中握支玉笛,刚刚的曲子应该出自他口。 “我想起那船家了。”安歌恍然大悟:“是临安的制笛匠人。传说是位世外高人,一笛难求。” 我见那木笛时便已想到,却不在意拿木笛的世外高人。我在意的是那位黛衫男子,像是城北柳家五公子。 “那可是柳家五少爷?”安歌后知后觉,指着男子对我说道。 “是。”我点点头,觉得这船家与柳公子凑到一起也是有趣。多年前就听过两人传言,没想到今日碰上一幕鲜活好戏。 岸边两人交谈许久,都自持未逾越半分。我看久了兴致缺缺,歪头打量起安歌。 他倒好,半趴在窗阑上眼睛不眨。岸边两人你言我语,楼上自然听闻不到,安歌如此专注也不知看什么。 “他们两位情投意合,实属天作之合。”安歌说时羡慕。 “情投意合不假,天作之和就算了。”我把他拉进怀中,低声道:“你可知柳家五少爷,打小便定好亲。现在,估计连孩子都有了。” 安歌清高,自然接受不了柳公子那样要遮遮掩掩的感情。他呆愣看我,之前的羡意烟消云散:“还是你我好,打小许下终身。” 我嘴角噙笑,寻到安歌薄唇吻下。淡淡酒香传入唇齿,实在醉人。 第9章 九 留在酒楼与安歌共饮两壶酒,一上午光阴消磨殆尽。我咂咂嘴,两人独处时没少吃安歌豆腐。我喝的酒,有一半是自安歌嘴里夺来的。 安歌双唇殷红,许是被我磨地太厉害。我腆着脸赔笑,饶是他连连瞪来,我也乐呵呵围他转。 实在是他那双眼,瞪起来毫无威慑。反倒含着水雾一般,引人欺负。 我一时按耐不住,搂着安歌含住那红唇。 安歌条件反射,慌张起来踢我一脚。踢中我小腿侧边,被猫挠了一样没有痛意。 我作怪突然松开他,蹲下捂住小腿。装作疼痛面上龇牙咧嘴,为了真实时不时哀嚎两声。 安歌犹豫半晌,怕是真把我踢坏。最后无奈伸出手来将我扶起,嘴里还念道着:“你演戏总是这么假,我都看不下去,丢人。” 我顿感脸颊滚烫,尴尬至极。虽说我演技浮夸,但也是为逗安歌开心。 我与安歌嬉闹,倒是引来店中小二,关心询问:“客官,您这是?” 我面上更是挂不住,摆摆手:“无事。” 小二将信将疑点点头,走出半步后又转身回来。 这小二也是麻烦,扰人清净。他提着酒壶与我说道;“客官可是要回去?小的见您脸生,客官应该不常来。” “外出云游,刚回临安几日。” 小二了然,指向三楼道:“楼上墙壁有附近文人赋诗,几年下来积攒不少名句。那是远近闻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7 名,客官有兴趣可以驻足观赏。” 大概是我穿着文雅,那小二误以为我是读书人。只能说与安歌待久了,总能沾染些风雅之气。 看起来风雅实际上是粗人,我自然不喜欢三楼的那些诗词。但是安歌扭头望去,心思早飘到楼上。估计正神游中,与李杜论诗同清照讲词。 他难得有兴致,我便同他上了三楼。 楼上四面环墙,密密麻麻排着墨字,我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我能指出一两处点睛之笔。 山山水水,看久了索然无味。安歌对着墙壁嗟叹唏嘘,早把我抛之脑后。我凑到他身后瞥两眼,诗句弯弯绕绕引得我头昏脑涨,我还真不是读书的料。 “你在这儿看,我先下去罢。在楼下品酒等你,也有些事做。”我靠近他耳边说道。 安歌不太搭理我,仅抬下手将我打发走。 下一楼后我掂壶酒,出门找那会制笛的船家。都是同道中人,原以为会有话可聊。待到岸边,却发现人已不再。 湖面平静无澜,连小船也无迹可寻。低山依水而立近在眼前,像极了楼中的山水画。 我一人独立江边,迎着正午阳光。身后筑着杜家酒馆,身前是这碧水湖。秋日万物破败湖边草木枯黄,孤家寡人好不凄凉。 尤其是一阵阵秋风直往心窝里吹,我着披风也挡不住得寒。 搓搓手,就着碧水湖畔席地而坐。这碧水湖与三年前走时别无二致,倒是之前挚友散的散。这一遭云游,物是人非体会得真真切切。 直到手中酒壶见底,安歌也未来寻我。天边太阳见西,我们两人尚未用午膳。倒是陪安歌饮两壶酒,此时腹中装满酒水。 安歌读诗时常废寝忘食,估计现在也入了忘我境界。我无奈打算起身找他,同去用膳。 浅滩上孤鹤低鸣,突然拍翅飞起。带起的水声在空旷江边异常清晰,突如其来惊得我侧身探去。那只白鹤引颈高飞,留下道青白残影。 我看入神手中瓷杯意外掉落,咚得没入水中。回头再寻瓷杯却毫无踪影,我没原由跟着瑟缩一下。 掂着余下的酒壶,走回酒楼中。 踏进门槛直直寻去三楼,只想早点见到安歌。刚走上几阶胸口一阵憋闷,霎时呼吸困难连连虚喘。这一连串反应太过莫名,我不安地加快脚步赶上三楼。 好不容易登上三楼,我站阶口扫视几圈下来迈不开步子。胸闷气喘带出虚汗连连,扶住墙壁瞬感无力。 空荡荡的楼层,只有墙壁上爬满蚂蚁般的小字。紫色窗幔随风飘啊飘,时不时露出窗外依山傍水。 原本该站在楼中的青衫男子不见踪影,独留我一人愣在楼梯口。寒凉之意自脚底冲入头顶,激得我眼花目眩。貌似顿入冰窟,冷得钻心刺骨。 踉踉跄跄跑到楼下,我也不知此时该往哪走。只觉不该那么站着,所以将杜家酒楼翻来覆去寻了个遍。直到最后坐在楼外台阶上手脚冰凉,我掩面不察自己此时何等狼狈。 哪里还有安歌身影…… 哪里都寻不到他…… 第10章 十 早在安歌十五岁落马差点一睡不醒时,我便想过。若是某日他不在了,我定活得行尸走肉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如今真到了这么一天,我只敢想他这玩笑开得过分。竟然不与我说,自己先行离开。等再见他时定要好好教训,总不能任他将我握在手里揉圆捏扁随意逗弄。 自杜家酒馆外台阶站起,我慌乱过后腿脚酸软。浑身无力仿佛大病初愈,脸色估计也是煞白。 小二的话语恍若未闻,我丢下两锭银子匆匆离去。 安歌不在酒楼中,大概是回了周府。他可落脚的地方并不多,两三日便能把每处都寻一遍。 我回周府的路上也是精神恍惚,心里祈祷安歌就在周府等我。 大概是途中走错岔路口,我竟无意识来到闹市中。人声鼎沸四面八方涌来,各色人等擦肩来往而过。我四处瞅了许久,才看出这是距酒楼不远处的市集。 本以为我走许久后,也该离周府不远。现在突然发觉,自己一直在酒楼附近绕圈子。 耳边嘈杂的市井之声传入脑中,我霎时失去方向感。双脚也如灌铅,用力抬起才堪堪离地。谁知用力过猛一时间重心不稳,身体摇晃与背后人栽到一起。 回头看此人便知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道士打扮蓄着胡须。手中杵着根算命幡,上述“乐天知命故不忧”。欺人霸市的神棍,让我厌烦至极。更何况我一心挂念安歌,顿生怒意用力推去。借着推他的力道,我艰难站起。 那位道士颤颤巍巍欲要站起,突然又被我用力推到在地,也是横眉瞪来嚣张得很。我咬牙握拳与他对望,道士气焰顿时消去一半。 道士从地上爬起后拍拍衣袖灰尘,悠悠然对我念叨:“镜花水月,梦一场……公子,你何苦留在梦中不愿醒。” 语气颇有几分怜惜,我不言怒瞪过去。这种行于江湖的骗子,自然每句话都不能信。 直至离去,那道士还在我背后叨叨:“可惜……可悲……” 有什么可悲?若我再见不着安歌,那才是可悲。 我抬起衣袖一抹鼻子,认准方向小跑往周府赶去。到家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墨色披风也在途中被我甩丢。 老管家见我从大门闯入,实在累得慌。捧着碗清水,一路跟我来到独院。 “三少爷,您慌什么?先歇息喝口水。” 我站在独院门外停下脚步,管家递上那碗清水。我道谢接过咽下两口,眼直勾勾盯着关闭的院门。 安歌肯定在里面等我,不会有错。 调整好情绪嘴角含笑,我推门踱入庭院。 院中与清早离去时别无二致,我半张嘴粗喘气慌了神。捡起院中石桌上的《诗经》,那还是安歌清早走时随手丢下的。现在还摆在屋外 ,安歌多半没回来过。 我攥着那本《诗经》发呆,思索安歌还能去哪。 “少爷,可有什么不妥?”老管家担心,问道。 我偏头看去,嘴角笑意开始麻木僵硬,:“今日下午,独院中的公子可回来过?” 管家皱眉想会儿,眉间皱纹挤出川字,问:“不知三少爷说的是哪位公子?” “就是前几日与我一同回府的公子。”我举起手里的《诗经》,提醒他:“那位水色长衫的书生。” 老人看眼《诗经》,神色隐晦望向我。直到我着急要再问一遍,他才开口:“少爷……前几日您是一人牵马回府的,没有什么水色长衫的书生。” “胡说。”我扶额低喝。看来这管家是老糊涂了,眼神更加不如以前,连安歌这位大活人也能看漏。 我撇下老管家,想去马厩问那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8 日牵马的小厮。 谁知刚踏出独院,倒先遇上几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小厮丫鬟。见我出来,纷纷散开躲远。 我惦记着安歌,没时间计较这几个偷听墙角的下人。随便拽过来位丫鬟,便问:“今日你在府中,可看到位穿水色长衫的公子?” “没,没见过。”那丫头握住自己衣袖,结结巴巴回道。 “啧。”我甩开手,情绪更加失控怒骂:“一群饭桶,要你们有什么用!” 那丫鬟眼睛一闭,摆出视死如归的神情,低喊:“不过我记得,之前有位公子也喜欢穿水色长衫。是城西陆家破败前的大公子……陆公子也喜欢穿水色长衫。” “你说什么?”我瞪眼望去,以为是自己听错。 “三少爷,陆公子啊。”丫鬟后退半步被我吓得不轻,嘴唇颤了数下说出:“陆安歌,陆公子啊!” 陆安歌…… 霎时间,这三个字如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 “什么陆安歌,你说什么!”我太阳穴突突跳动,睚眦欲裂发狠吼道:“我不认识那该死的陆公子,安歌就是安歌。” 若不是有人拦着,我早抬脚踹在丫鬟身上。这全府上下将我与那陆公子绑在一起,可是都中了邪。 不过在那群人眼中此刻的我更像是中了邪,不听劝告往马厩奔去。大概是气急了怒火攻心,我伸手触到鼻底温热,五指沾染一片血红。 我还要赶着去找安歌,只好用衣袖随便擦掉鼻血。擦拭两遍后血依旧持续流出,我只得抬手用衣袖捂住口鼻。跑出几十步远,右手袖口已被鲜血浸染猩红。 我自小习武,受伤流血是常有的事,这流鼻血的小伤完全不用放在眼中。原想自己能撑住,谁知突然两眼昏花脚下踩云。膝盖使不上半分力,眼睁睁扑到在平地上。 晕前只听见小厮丫鬟乱做一团,有人高喊:“快通知大少爷……” 第11章 十一 再醒来时,我躺在独院厢房床上,满鼻宁神香的味道。 侧头看去,香炉袅袅飘出一缕烟线。看护的丫鬟趴在桌案上,闻着香炉打瞌睡想睡却不敢。小丫头眼下一圈青黑像是抹圈碳灰,愣是没发现我已经醒来。 我看会儿那丫头后摆正脑袋,闭眼宁神躺在床上。大脑浆糊般不记事,回忆半响才想起是安歌丢了。我寻了一圈未找到,便在自家后院撒野发疯。好像还打了一个丫鬟,因为她说安歌姓陆,我却不识那位常被他们挂在嘴边的陆公子。 我想了许久,竟对城西陆家毫无印象。 “吱哑”声自门口传来,也不知是谁来了。轻脚走进屋,我以为是安歌睁眼欣喜望去。 逆光看不清来者面容,仅凭那高壮身形便不可能是安歌。我瞬间蔫了,又闭眼躺好。 来的是大哥,进屋便将打瞌睡的小丫鬟教训一番。他指使丫鬟去取热水,之后走到我床边。 “你醒了。”大哥对我说,听起来默然没多大感情。 我也木木盯着他,不说话。 我这大哥向来面上凉薄内里柔和,他的每句话里添了几分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大夫说,你是情绪大幅起落,伤了心脏。再加上身体本就不如从前,才会晕倒。”大哥坐在我床边解释道。 “安歌呢?”我不在乎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知道安歌在哪。 “哎,你小子死心眼吗?自己的命都快败没了,倒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他语气加重,大概是被我气得不轻:“爹娘守了你半宿,你竟也不问问!” 我盯住他,半天不移目光。憋了许久,吐出句欺师灭祖的话:“他们二老早在三年就知道我不肖,我不问爹娘正好顺了他们当年所说。” “混账东西。为了一个陆家公子,你做出多少不孝之事。”大哥连骂我时也是淡淡的。 心平气和听他提起陆家公子,耳朵都快被这名字磨出茧。我偏头直视他,问:“那陆家公子,倒底是谁?” 大哥惊异看我,这表情在他脸上少有出现。他站在我床沿,唏嘘两声才肯开口:“他是陆家的大公子,名叫陆安歌。” “真是安歌?”我喃喃道。也不知是我脑中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世界出了问题。 大哥轻笑声,回我:“真是安歌,那个你发誓非他不娶的陆安歌。” 我张着嘴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大哥娓娓道来,好像是听他讲别人故事。 “我们家刚来临安那年你十二,总是喜欢缠着他。当时没人觉得不妥,只当是两个孩子之间亲密。直到你二十岁那年牵着陆安歌来见爹娘,说是非他不娶。陆安歌当时十五,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拐骗了他。” 这些和我记忆别无二致,我接着讲道:“我们府中仆人口风严,我与安歌在府中小闹一场也没传到府外。直到安歌十七岁那年,我们两人的事才败露。安歌被逐出家门,受城中人指指点点。我与爹娘闹翻,索性带安歌外出云游四海。” “陆安歌十七岁那年,当真是这样?”大哥摇摇头怜惜看我,眼神中盈满兄长的慈爱。 “难道不是?”我哑声道。温热液体划过眼角,抬手擦去竟抹得满手泪。液体不受控制从眼中溢出,好像心灵深处某个我正在痛哭。 大哥端来杯热茶为我润嗓,我撑起身低头抿了一口。 大哥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三年前,你我随爹前往京城,探视叔父。走前你与陆安歌还情意浓浓,城中知者甚少。我们回来后,陆安歌已在荒郊自缢。所以这三年,陆安歌未同与你云游过。” 刚入口的茶水卡在喉中怎么也咽不下,我抬头看大哥如同看见嗜血魔鬼。双眼猩红龇着獠牙,只等将奄奄一息的我拆之如腹。 这人的话耸人听闻,简直是将一把匕首剜入我心脏。任他眼神怎么慈爱,我也觉得脊背寒凉。 “三年前你牵马走得如此潇洒,我便觉有蹊跷。”他伸手捏住我下巴,逼我与他对视:“谁知三年前你就已经疯了,活在幻想中。” 我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干脆闭上眼不理会他。任凭心中依然翻江倒海,我仿佛趴在浮木上仅有的求生欲望也散尽。 不管怎么说安歌都已经不再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在没有安歌的世上如何生活。 只知道再次睁眼后,我笑得癫狂。那犹如绝望困兽用尽最后精血发出的笑声,在周府中响彻半日。期间来过两位大夫,我自然不知诊出什么病来。 日后母亲常常来探望我,时而谈笑时而啜泣。我不管听到什么,皆是相同反应。木木她看着不时报以傻笑,端坐在石凳上由母亲牵着。她见我如此反应哭得更凶,眼泪决堤谁都劝不住。母亲离开我独院时,多半是红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红妆 作者:木林夏 分卷阅读9 眼眶。 她走后就没人陪我,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夜幕降临之际,我埋首在那厢房中。夜夜秉烛捧着一本《诗经》,将书页一遍遍抚摸过。睡前再收入盒中,摆与床侧。 第12章 十二 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周家三公子不仅是个断袖,还变成个痴傻。 我也不在意,总是顶着一脸憨笑招摇过市。自城东逛到城西,城南又走到城北。身后跟着一堆小厮丫鬟,我见什么好吃好玩他们便会给买。 我周家三公子是个傻子又如何,那也是天底下最享乐的傻子。 在市集中更是无法无天,见人便拦下去路逼问:“你可见过我家安歌,他在那?” 我与形形□□的人搭话,反反复复唯问一句:“安歌在哪?” 时间久了,临安城的人被我问得不耐烦。我自己也是厌倦了,便换一种玩法。 现在临安城众人又知,那周家傻公子有个怪癖。但凡见到着素色衣袍的男子,定会上去牵住对方衣袖。自那以后,临安城中的男性皆不敢再穿淡色衣物。 深冬某日,掰起手指算来我已傻了两月。今日大雪纷飞,我死活哭闹要出府游玩。下人拦不住我,只得拿出衣裘随我去了。 我刚出府,便被冻得鼻红面青。鼻子下挂着两条将要冻住的鼻涕,一边哧溜吸气一边傻笑。当真是傻得冒泡,无药可救。 路上我带着小厮横冲直撞,来到一片市集。这城中市集长得八分相似,我也不辩这是哪片。干脆撒泼坐在路中闹道:“我要吃米糕,你们去给我买米糕。” 天寒地冻,小厮见我坐在路上吓得直喊祖宗:“这里没有买米糕。少爷乖,我们买别的。” 本少爷今天心情好,拍拍手从地上爬起冲小厮一阵乐。眯眼伸手指去:“你看,那里有个神仙!” 小厮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位江湖道士杵着根算命幡。对着我摇头,只道:“孽缘,都是孽缘。” “神仙,你知道我的安歌在哪吗?”我扑到那道士身边认真询问,眼神清明如常人。 那道士愣神,直到被我拍一巴掌后,才抬手指出方向。 我顺他指尖看去,正是杜家酒楼的方向。 “多谢道长。”我凑他耳边低声回句。 散开腿便往酒楼跑,身后小厮个个迅速跟上我。看来这两月我将他们折腾不轻,都变得训练有素。 我借着自己的傻劲,一路冲上杜家酒楼三楼。楼中还是那密密麻麻的墨字,与上次见相同。这次我却如有仙人指路,在拥挤的墨迹中发现三个字。 “陆……安……歌。”一字一顿,我将它念出。 寻迹看去,前面还有一行。连起来便是“初春,与云旗同游碧水湖,倾心君已久。陆安歌书。” 那字迹还稚嫩得很,估计是安歌年幼时留下的。十三岁还是十四岁,已无法推测。 两个多月来我倾力为自己建立起的伪装,顷刻间分崩离析。只感心脏被人捏在手中,痛不欲生。 我驻足墙边伸手抚过墨迹,一笔一划描下来。旁人看来我除去脸色青白了无生气,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跟上来的小厮见我不哭不闹,着急哄我:“少爷,乖。” 我斜眼望去,忍住心间揪痛,对他道:“我们回府。” 那小厮当真愣愣跟在我身后,就那么一路无言走回周府。刚踏进府,他便一溜烟窜没影。 我走去马厩,牵出跟了我与安歌三年的那匹马……不,仅是跟了我三年。 揉顺他的鬃毛,我往周府外走去。却在大门处遇见大哥 ,他立在门内似在等我。 “你要去哪?”大哥看眼马匹,问我。 “那小厮禀告你了?”我问大哥,他不答算是默认。 我翻身上马,低头郑重道:“我去找安歌 。” “那……城外有棵古榕树。”大哥思索会儿,像寻常人家嘱咐家弟的长兄般,与我道:“天寒,你早日回来。” 得到的回答出乎我意料,我冲他颔首策马而去。马蹄急奔,半刻不停往城外赶去。 大哥提起的那棵古榕树我也知道,是与安歌在回城路上见到的那棵。此次一寻便到,远远看去那树上覆满白雪。树下站着位公子,在这寒冬腊月身着水色薄衫,翩然而立。 美得不似凡人,也诡异得不似凡人。 我翻身下马,顿时紧张起来。整理貂裘披风,又抬手扶正发冠。觉得自己还看得过去,我才走上前招呼。 “安歌。”霎时间万般柔情涌出,我笑着笑着便泪流满面:“安歌我来找你了。” “笨死了,现在才寻到我。”安歌回头轻蔑一瞥,还是那熟悉的清冷神情。他嫌弃我道:“我早和你说过,日后我会独自来这里。” “我错了,下次一定会尽早寻到你。”我凑近他身边小声赔罪,怕他生气再消失不见。 “呆子。”安歌笑骂我,指向身前的墓碑无限凄婉:“我们没有下次了。” 树下的大理石墓碑嵌入泥土中,碑面被人刻上五个大字:陆安歌之墓。 我仅扫过一眼便自欺欺人不愿再看,我语气坚定在他耳边道:“还有下次,我们还有今后的生生世世。” 安歌靠在我怀中不语,抬头望向白雪覆盖的榕树:“连这榕树都老了,我还是十七岁的样子。” 我知他体寒,抓住他手一个劲哈气。那双手却如这冬日寒冰一般,怎么也暖不热。 此时是我今生最无力的时刻,眼看毕生所爱自世上消失。 我垂首靠在安歌肩上,闷声问道:“安歌,可还记得我许你的三个诺。” “嗯,记得。云游四海,坦诚相待。”话由安歌口中说出,他低念唯美情诗般娓娓道来:“还有……十里红妆。” 我凑近他耳根落下一吻,心中悸动不止。 干脆就让这古榕为凭,天地为证。我对安歌许下的三诺,赔进万世轮回也要完成。 “安歌……记住,今生我欠你十里红妆,来世来找我讨债。” 分卷阅读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