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黎明纪年》 分卷阅读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 《浪潮:黎明纪年》门徒同学 文案: 这是一个“一群腥腥的海巫相爱相杀和两个脏脏的猎人相亲相爱”的故事 【简介】 西幻,架空。 受海兽利维坦庇佑的海洋巫师有九个家族,半人半兽的它们生活在海洋深处的裂岩群岛。他们与陆地巫师世代结仇,直到有一天,一种混合了海巫与陆巫血统的生物被杂交出来了,它们的存在备受争议,在陆巫和海巫内部掀起了惊涛骇浪,还牵出了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cp】多cp,多线。 内容标签: 强强 奇幻魔幻 虐恋情深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文,克鲁 ┃ 配角:特里斯坦,加雷斯 ┃ 其它:西幻,魔幻,海兽,巫师 第一卷 第1章 伊始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与地的界限还没有那么分明。那时候陆地与海洋是一体的,没有那么高的天,也没有那么深的海。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生物存在,有的只是孕育在海天之中的纯粹的力量。 经过千万年的变化,力量相互排挤又相互融合,慢慢地,灵汇聚成型,形成世界上最初的生灵。 它们主宰着天地,又将天地割裂。于是世界上有了陆地,也有了海洋。有的生灵越升越高,成了云端的主人。有的生灵越沉越深,做了海洋的君王。 其中在海洋深处有一头名为利维坦的巨兽,它有着蛇的脑袋,鱼的尾巴,它的翅膀遮天蔽日,腾空而起带起的浪花排山倒海。但海洋里却不止有它,还有它的兄弟贝希摩斯。 它们一刻不停地汲取着自然的力量,在愈加壮大自己的同时也开始相互争斗。它们争斗了上千年,始终难分胜负。毕竟它俩同根同源,相辅相成。 每一次它俩掀起战争,都撼天动地,倾覆山河。它们往往一仗就打几十年,撕咬着侵入其他生灵的领域,摧毁它们创造的动物和植物,总将正在成长的秩序打破。 为此,其他的初代生灵头疼不已。它们必须要让两兄弟停止争斗,否则世间将永远混沌,不得安宁。 最终,它们决定协助其中一方,让力量有个高下,让战争分个胜负。而幸运的是,稍稍显露出和平势头的利维坦得到了其他生灵的帮助。 于是在最后一战中,它将贝希摩斯击败,取得了千年之战的胜利。它把自己的兄弟打碎,剥离了贝希摩斯力量的核心,并将它镀在石板之上,封印于海底。 贝希摩斯逃走了,它的灵逃到了荒漠深处,再也没有回到海洋。而利维坦也丧失了斗志,一同陷入深海沉睡。 众生得到了太平,并繁衍生息。 千万年过去了,两兄弟的沉眠让大家渐渐忘了这件事。生存在陆地和海洋里的生物不断地成长,进化,蜕变,最初一代的生灵也都纷纷隐退,变成了虚无缥缈的传言。 天地就在这样的更迭中,一天一天愈加明晰。 天变得很高很高,海变得很深很深,陆地变得厚实坚硬,而春秋更迭,千百种动植物也固定了形态,随着时光的流转,形成了各式各样的族群。 但贝希摩斯始终没有服输的心。生长在陆地上的子民每一天都在觊觎着海洋的力量。直到有一天,人类的巫师开启了航船,势要拓宽陆地的疆域,把海洋一并征入麾下。 他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拉起船锚,扬帆远航。他们行至海洋的深处,肆意地猎杀着同样已在海洋中安居的生物。他们为胜利庆贺,为力量沉醉,他们忘我地侵犯着其他的族群,掠夺它们享有了世世代代的资源与财富。 终于,他们激怒了深洋里的海兽。海兽再也无法忍受人类的肆无忌惮,再也不想忍气吞声地任由他人践踏自己的领土,再也不想一寸一寸地往后挪,只为避免掀起征战,伤及无辜。 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把一艘又一艘人类的船只拖入海底。 纷争的开端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纷争经过了多年,却又模糊了最初的目的,模糊了防守与进攻的界限。 对地球上固有资源的争夺让不停繁衍的生灵相互争斗,却又在争斗中碰撞融合。 于是在海洋的岛屿上,在那些很久以前成为必须占据的战略要地上,出现了第一批人类与海兽杂交的新物种——海民。 没有人知道是谁触犯了这个先例,而当海兽与人类反应过来时,他们似乎已成为陆地与海洋第一次握手言和的标记。他们同时拥有着海兽与人类的基因,既能展现出人的模样,又能恢复海兽的形态。可偏偏既不被海兽先祖接纳,也不被人类族群认可。他们成了异类,成了双方都唾弃的异种。 他们在夹缝中生存着,可偏偏百年过去,非但没有消亡,反而自成一派,盘踞于海洋深处的一块巨大的岛屿上。 只是他们仍然被双方排斥着,敌对着。他们的生活如奴隶一般艰难,可偏偏世上没有救赎他们的圣土。 直到有一天,四个海民无意中劈裂了一块岩石,岩石裂口,竟流出汩汩鲜红的血浆。海民大骇不已,却又挪不动步。等到血浆流干,他们从中发现了一块镌刻着古老铭文的石板。 他们一碰到石板,石板便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而利维坦也随之苏醒,从传说的深处走出,现于那四名海民面前。 它对一名海怪的后人说,石板是斗志亦是仇恨,它将保护海民的存在,亦将给海民内部带来纷乱。 它对一名海蛇的后人说,保护它,你们便能叫海兽与人类畏惧。但拥有它,必将被其力量所奴役。 它对一名海鲸的后人说,它可以叫醒我也可以叫醒其他的生灵。要想受它的庇佑,必要付出代价。 它对一名海龟的后人说,和平潜藏着纷争,安逸掩盖着孤苦,荣光伴随着流血,消亡孕育着新生。 说完,它又潜入了海底。 而这时,石板碎裂,裂成九块。可九块石板无法让四人均分,于是四人之间第一次爆发了战斗,正如利维坦所言的一样。 他们纷纷率领自己的族人,既为了逃避仅持有一块原石的命运,更为了多要一块,要三块最好,要五块也未尝不行。 海民之间的内斗让群岛分裂,原本为整体的一块巨岛破碎了。 海怪、海蛇、海鲸,以及后来得知消息的水母的后人皆夺走了两块,唯有海龟的后人率先放弃了厮杀,默认了仅持有一块原石的战果。 从此,巨岛便分成了四块,古碑岛,海城岛,血石岛,和断崖岛。分别代表着北方的海龟,南方的海怪,东方的剑鲸,和西方的海蛇。 这就是裂岩群岛的由来。 之后,海民果然凭借着原石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击退了人类巫师的进攻。而他们也在这四块岛屿上生存发展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 ,最终演化出了各持有一块原石的九大家族。 九大家族又继续碰撞融合,正如世界最初时那样。 分裂不是永久的,因为他们始终是海民,他们要一致对外,他们要相辅相生。 可和平也不是也永久的,因为土地是有限的,力量是有限的,求生是所有生灵的天性,原石带来的贪婪则一刻不停地侵蚀着享有力量的生灵。 这不论是对大海深处的物种来说是这样,对陆地上的存在也是如此。世间族群千千万,无一免俗。 而我们的故事则从一对岛上的小海民,和一对陆地上的老猎人之间开始。 tbc 第2章 楔子一 海民 杰兰特从窗口爬进来的时候,克鲁正准备睡觉。 克鲁喜欢睡前把窗户关上,最近天气变凉了,海边的风又很大。不过这一周来他都忍着没关窗,因为杰兰特偷溜出去了,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又会偷偷地摸回来。 杰兰特违反了学校的规定,所以一切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当他灵活地爬上二楼的窗户,并对着裹着被子的克鲁低声呼哨“醒醒”时,克鲁吓了一跳。 克鲁卷着被子缩到床脚,看着窗外的月光把对方打成一个黑影。 “嘿,是我,我回来了。”杰兰特按捺不住兴奋,急急地把窗户关上,又急急地跑到克鲁床边坐下。 克鲁往后再瑟缩了一点,看清是杰兰特后松了一口气。他从被子底下伸出两条章鱼的触手,戳了戳杰兰特的胸口,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实体。 他当然是。 杰兰特握住克鲁其中一条触手,贴在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上。 对,克鲁是一条章鱼,准确地说是半身人半身章鱼的海巫。他是可以像杰兰特一样变成人的模样的,不过他觉得有八条触手外加两只人类的手会更方便一点,做事也有效率一点,所以他向来维持着半身章鱼的模样。 杰兰特就不一样。杰兰特看上去像个正常的、贪玩的人类小子。他的头发蓬蓬乱乱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副兴奋得不行的表情。 谁也想不到他是一条海蛇。 “看我带回来了什么。”杰兰特神神秘秘地把鼓鼓囊囊却也同样脏兮兮的挎包挪到床上,克鲁是不会嫌他脏的,毕竟克鲁也总是把自己的床弄上粘液——这就是不变成完整人形的坏处,杰兰特提醒他无数次了。 “唉,你去了好久。”克鲁看上去对包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他总是很听话,在家里是,在学校也是,在同学朋友中都是。这一次他为杰兰特偷溜一个星期打掩护,算是打得他精疲力竭。 杰兰特也没理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我和老师们说你要蜕皮了,所以身体不舒服。”克鲁继续自己的话题,并把两只触手塞回被子里,只把两条人类的手臂压在被褥上。 “没蜕皮,还早着。”杰兰特随口回应,并抬头示意克鲁专心看他手里的盒子。 可他左右看看似乎觉着光线不够,又连忙把床头的烛台点燃。 现在,克鲁可以看清这是一个非常古旧的纸盒了。它已经起了毛边,上面的彩绘也斑斑驳驳。杰兰特把他塞在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里,以至于现在八个转角全给磨圆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里面的东西。 杰兰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 盒子的底部用黑色绒布垫着,上面放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木棍。 克鲁茫然地盯着那根木棍,随即想用触手去碰一碰。 杰兰特一个激灵,把克鲁的触手拍掉了。 “小心点!”他压低声音骂道,“你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吗?” 克鲁看看木棍,又看看杰兰特,摇摇头。 “这是魔杖,”杰兰特用一种慨叹的语调道,“外头的巫师用的东西!” 但显然克鲁并不能感受到这个答案带来的震撼,思索了一会也没找到脑子里和魔杖有关的信息,“什么是魔杖?” “很厉害的武器。”杰兰特搓搓手,把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朝双手呵了呵气,再搓了搓,才郑重地把魔杖从盒子里取出来,“我给你演示一下。” 他右手持着魔杖,来到房间中央,而后朝仍旧一脸懵逼的克鲁扬扬下巴,道——“来个风咒。” “风咒?”克鲁微微仰着脖子看着他。 “对。”杰兰特稍微往旁边错开了一点,用左手重新把窗户推开。 克鲁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了一点,腾出了更多的触手。他把一半的触手垂在床边,另一半窝在床上。仔细回忆了片刻后,扬起手臂,对着窗户平举。 一阵微风慢慢地在屋外腾起,随着克鲁运咒的过程,前后耗时一分钟,微风越来越大。它从窄窄的窗户吹进来,吹得脸和触手都凉凉的。 “可以了。”正当克鲁玩得起劲,杰兰特却突然打断了他。克鲁有些失落地把触手和手臂垂下,交叠着压在小腹上。 而这时杰兰特却挥动起了魔杖,刚刚静止下来的风又重新腾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的风腾起得很快也很迅猛。还不等克鲁有所反应,它已经在房间中央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风涡。 它飞快地旋转着,把周围的纸卷和书本一一撂倒。不仅如此,连床头柜和床边的烛火也急剧震颤起来。 克鲁扬起触手挡住眼睛,那风来得太迅猛,太快。它就像一个微型的龙卷风一样在屋内肆虐着,还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整个书架就随着风速的加大和范围的拓宽而径直倒下。 书架发出剧烈的声响,走廊的火把突然亮起。 杰兰特立马停止了运咒,将魔杖塞进盒子抱在怀里。以最快的速度推了克鲁一把,两个人一并卷到了床上。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晚上想干什么?”木门被砰砰地敲了几下,舍管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 克鲁和杰兰特都没有做声,紧张地闭起眼睛装睡。他们不知道如果舍管这个时候进来并看到屋内一片狼藉会不会把他俩关禁闭,但还好,舍管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而后把走廊的火把熄灭了。 克鲁率先睁开眼睛,终于感受到杰兰特先前的兴奋了。他欢快地拍打着两条触手,不由得赞叹——“好厉害!好厉害的木棍!” “……是魔杖。”杰兰特不耐烦地纠正,抓住克鲁挥动的触手让他小声一点。然后把魔杖塞进了枕头下面,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它能让我扬名立万。”他强忍心头的亢奋,在被子底下捏了捏克鲁的触手。 触手黏糊糊的,软绵绵的。不过现在杰兰特并不嫌弃,他甚至还有点喜欢这个触感。 “它能让你扬名立万。”克鲁天真地跟着重复,片刻,又忍不住补充道——“那你不睡你的床了哦?” 杰兰特朝自己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 床铺看了一眼,无数的书本已把他的床弄得乱七八糟。 “借我睡一晚,”杰兰特说道,“扬名立万了我罩你。” 克鲁斟酌了一下,觉得杰兰特说得有道理。遂也不再多言,把自己的触手收了收给对方腾了点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裂岩群岛出现的第一根魔杖,谁也不知道它将给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掀起惊涛骇浪。 不过现在这根魔杖正静静地躺在两个孩子的怀里,睡得和两个孩子一样香甜。 tbc 第3章 楔子二 猎人 特里斯坦觉得当个赏金猎人没什么不好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骂他流氓。他不是流氓,顶多是个恶棍。恶棍和流氓是有区别的,恶棍听起来更血性一点。 特里斯坦喜欢血性的东西,打个比方——比如“恶棍”就可以和“英雄”搭配在一起,恶棍英雄,听起来好像还有点意思,接受了这设定好像还有点带感,就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绿林好汉一样,燃。 但“流氓英雄”,听起来似乎就有点怪了。好像总会趁着当英雄的时候做点揩油偷桃的事——特里斯坦是不做这种事的,他要不就直接把油瓶子抢走,要不就直接张嘴吃桃。 所以当他的小伙伴——不,准确说应该是老伙伴了——带回一个傻子的时候,他觉得他必须体现恶棍的一面——“哪捡的丢回哪去,别没事往家里捡这些麻烦的东西。” 他们是赏金猎人,不是慈善机构。赏金猎人要做到大隐隐于市,冷血无情六亲不认。捡回个傻子有增添累赘、增加经济负担以及暴露身份的危险。 特里斯坦是不做这种得不偿失的善举的,他觉得美德之所以成为美德,是因为行善的人明知这么做缺心眼,还非常勇敢地这么做。 特里斯坦特别佩服这种觉悟,只不过他承认自己没有。 他觉得他的小伙伴加雷斯也没有,毕竟如果对方老是缺心眼,他也不会和猪一样的队友搭档那么多年。 虽然加雷斯脑子有点钝——这没办法,之前他被门夹过好几次,或多或少都落下点后遗症——但在大问题上,加雷斯向来很听特里斯坦的话。 只是这一次加雷斯有点纠结。 傻子是他从一群混混手里救下的,当时他正遵照特里斯坦的嘱咐去市场买点水果。特里斯坦说多吃点水果有助于提高双商,所以他只要没活接,基本都去市场一趟。 不过当他买了一袋子苹果往回走,经过那条熟悉无比的小巷时,因为几句叫骂停住了脚步。 这叫骂很熟悉,特别像特里斯坦这种恶棍会发出来的——先把别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然后再用不同的身体器官问候别人的身体器官——所以加雷斯停住了,他想看看是哪个小年轻得到了特里斯坦的真传。 然后,他从踢打的拳脚中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那青年已经看不清相貌了,脸上全是污泥和血渍。加雷斯只能从其瑟缩的身形判断他非常瘦弱,□□在外面的、没有沾血的肤色十分惨白。 加雷斯抱着苹果在巷子口杵了一会,然后听见了几句特里斯坦式的叫骂朝自己袭来。不过他对这谩骂很有抵抗力,毕竟特里斯坦没事也会怼他两句。所以他依旧杵在巷子口思考了片刻,然后决定离开。 他的想法是这样的:现在有救下对方和不救对方两条路—— 如果他把这个人救下,那他可能就要动手。而他还抱着一袋子苹果,动手的话苹果估计就毁了,他就得再去市场走一趟。 而当他带着被救下的这个浑身脏兮兮又血迹斑斑的年轻人去市场,一定会吸引围观群众的好奇。 如此一来,过于引人注目的结果便是他的身份极有可能暴露,之后还会遭到别有用心的群众的别有用心的报复。 不仅如此,回到了家里,特里斯坦还有可能让他把这个人丢回去,同时还会被特里斯坦一顿骂——也就是说,在他被这一群混子骂了之后,回去还得被特里斯坦再骂一遍。 而如果不救对方,他顶多被已经骂了他的混子再多骂几句,然后回到家里,和特里斯坦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分果果吃。 综上所述,他决定离开。 他抖了抖苹果,将一袋子苹果抱得更严实一点,然后扭头看向康庄大道,并打转方向,往光明的道路迈进。 可世事难料,他刚走了几步,腿脚就不听使唤了。迫使他不得不停在原地,又把先前的利弊过了一遍。 接着他把苹果放在贴近转角的路旁,稍微清空了一下大脑,把那些利弊之类的条条框框暂时抛掉,再把双手的袖子挽了起来。 最后,他回到了小巷口。 “这不是我的问题。”回到家中并等到特里斯坦也回来后,加雷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坦白,并多次申明——“我也很奇怪啊,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不知道是不是哪个部位出了问题,所以才把他带了回来。” “……你脑子有问题。”特里斯坦看着狼吞虎咽掉他刚买回来的两条面包的傻子,不爽地啧了一声。 现在距离他看到这个青年已经半个小时了,他把能够问的问题都问了一遍——你叫什么,打哪来的,要上哪去,家住哪里,有认识的亲戚朋友没有,我能把你送到哪个小伙伴的手上吗…… 可无论问什么,那傻子就是一声不吭。 先前是一声不吭地呆坐着,仿佛被人打懵逼了,听不见别人说话。 之后见着特里斯坦从袋子里掏出几条面包,又见加雷斯把重新买了的一袋苹果放到水池里清洗时——是的,虽然加雷斯提前做了准备,但再出小巷口时,放在路边的苹果已经不翼而飞,所以他只好再买了一袋——傻子眼中的□□仿佛被点燃了。 所以现在,他变成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 “是个傻子。”特里斯坦作结,“哪捡来的丢哪去,别给家里——” “我丢了,丢不掉哇!”加雷斯无辜地道。 他把混子赶走之后,本意是把青年带出外面的大街,而他的见义勇为行动就圆满告捷。岂料那青年却跟在自己后面,自己走一步,对方就走一步。就这么跟着跟着,一路跟回了他俩家里。 所以纵然加雷斯已经履行了“丢”的义务,可是“丢不掉”的结果却不以他意志为转移。这么看来,加雷斯觉得这仍然不是他的责任。 特里斯坦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他一拍大腿,做出了决定——“那明天再丢。” 加雷斯释然,特里斯坦的脑子果然比自己好使,他就没想到明天再丢这个好法子。 不过还没等他俩深入讨论如何“明天再丢”时,傻子终于吃饱了。他抹了一把嘴,第一次抬头直视两名赏金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 猎人。 他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而后张张嘴,道——“我……我想回家。” 特里斯坦大喜过望,原来这傻子之前是因为没吃东西所以无法冷却技能,现在技能冷却了,也就能正常运行语言功能了。 于是特里斯坦赶紧追问——“你家在哪,我这就送你回去。” 可傻子却定定地望着特里斯坦,片刻之后眼眶却突然红了。再过了片刻,眼泪蓦地从他眼睛里涌出来。 “可、可是我回不去啊……这、这里不是我的世界,”他抽抽搭搭,用抹过嘴的手又摸了一下眼睛——“我、我的世界……在反面啊……” tbc 第二卷 第4章 (1)唱歌的盒子 克鲁是一条章鱼,就是那种软绵绵的东西。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混着古章鱼血统的海巫。 所谓海巫,顾名思义,就是住在海边的一群小伙伴。他们是古海兽与人类巫师□□产下的后代,一半海兽的血统,一半人类的血脉。 他们与外界隔绝,只与同胞为伴。毕竟外头的世界不太接受长着触手或鱼尾的家伙,而他们也不想被当成怪胎。 因为古海兽与巫师都有法力,所以他们也有。但他们和那些挥舞着棒棒念咒语的巫师不一样,因为他们不用魔杖,也不知道怎么用。 即便进化了几百年,他们也进化出了类似于人类的社会,有学校,有医院,有政府,有军队,可偏偏就是没有魔杖。 不仅是克鲁和杰兰特这一代,就算是他们父母甚至父母的父母那一代,也未曾见过魔杖。 毕竟裂岩群岛鲜少海巫出到外界,因为童年时父母总是会告诉他们——你再不听话,外头的怪兽就来把你们吃掉。 这样的故事代代相传,让他们相信——即便外头没有怪兽,那些人类也和怪兽一个脾性。 但杰兰特去过外面了,所以杰兰特就成了不一样的海巫。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不一样,这不仅因为他是个孤儿,还因为他来自裂岩群岛九大家族之一的海蛇家。小时候他被当成少爷一般伺候着,这让他到现在也改不了以少爷的身份自居。 而他看不起克鲁。 是的,他非常看不起他最好的同伴。原因就像上面说的一样——克鲁是一条章鱼。 他是软体动物,他的性格也和他的身体一样软。 杰兰特从五岁起就认识克鲁了,从他认识的那一天起,克鲁就是个爱哭鼻子的软家伙。只要别人说话一大声,克鲁就会用两条触手捂着脸委屈地哭起来,哭出一脸的粘液。 杰兰特很看不惯这一点,所以当他十岁时因为家庭变故被送到了克鲁家里寄养,他就更加贴切地感受到克鲁真的是从内软到了外。 但是杰兰特性子急躁,使得他虽然看不惯克鲁的软弱,却又忍不住保护对方。他会吐着信子把欺负克鲁的人轰走,也会露出一嘴还没长全的毒齿龇牙咧嘴地吓唬对方。他还会整个人变回海蛇的形状,一个猛钻把坏家伙捆上。 于是十几年来克鲁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他一被欺负,就会一边哭一边挥舞着八条触手跑去找杰兰特。 不过也有不好的事,那就是杰兰特帮他出气之后,一定会把克鲁也训一顿。他会一蛇尾拍在克鲁的脑袋上,没好气地骂道——“你吃的营养都去长触手了是吧?你长点脑子行不行!” 然后克鲁会哭得更厉害。 再然后,杰兰特又会嘟嘟囔囔地放弃教训,转而去安慰他。 不过今天克鲁跑不动了,因为他的触手被别人打结了。 他的触手被打了四个结,人类的两只手还被法术绳捆着。当时他只是在学校后院的礁石上捉海星星,一不留神却被海鳄家横行霸道的两兄弟围上。 两兄弟向来喜欢捉弄软绵绵的克鲁,因为海鳄都是硬邦邦的,欺负软绵绵的东西特别能体现种族优势,还特别能带给年少又幼稚的两人以无上的满足感。 克鲁一边哭一边反抗,可他哪里反抗得过比他高比他壮的海鳄。于是他就被打结了,然后丢在礁石旁边。他错过了下午的课,还错过了晚饭时间。当他被杰兰特找到的时候,他的眼泪差不多都哭干了。 “妈的……又是他们俩?”杰兰特一边骂,一边解开触手打的结。 克鲁呜咽着点点头。 “别哭了!烦不烦……”杰兰特继续骂道,解开触手的第二个结。 可是克鲁哭得更夸张了,他就是感觉心里委屈。他也知道杰兰特讨厌看到他哭,要是他能止住他绝对不哭。但奇怪的是每次越想忍,爆发出来的泪水就越厉害。 “我叫你不要哭了……”杰兰特解开第三个结,将解开的触手揉了揉,踢到一旁。 克鲁撇着嘴,微微活动了一下已经解开的部分。由于长时间打结,现在触手还有点发麻,不太受控制。它们无章法地摆动着,看着像几条小海蛇。 “……该死的,我非教训他们不可!”杰兰特解开最后一个结,往身上抹了抹粘液,恶狠狠地发誓。 克鲁也不敢说话,怕火气上头的杰兰特会继续骂他。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流出来,喉咙也因哽咽而发痛。 杰兰特还想说些什么,看着克鲁一副难过到不行的样子,又不忍心再继续发作。 他走到克鲁旁边坐下,拨开克鲁那糊了一脸的头发,又用袖子擦擦一样糊了一脸的粘液,啧了一声。 “行了,眼睛都哭肿了,白瞎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是的,克鲁确实长得好看。有些海洋生物是没有性别的,这也让海巫的容貌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而克鲁又是这种不一样中的佼佼者,使得他更精致,更漂亮。 但或许也正因这份漂亮,让他比别人多了一分被欺负的理由。 无论是他的章鱼触手,还是软绵绵的性格,连同那张一戳就会哭的脸,连杰兰特都能理解海鳄为什么老喜欢怼他。 克鲁用人类的手抹掉眼睛的泪花,连抹了好几下,才稍稍抹干净。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也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掉手背的粘液和泪水,听话地点了点头。 但杰兰特看得出克鲁还是委屈,这委屈就像势如破竹的洪水,稍不留神,又会冲破堤坝涌出来。不过克鲁除了爱哭以外,他的思维也很简单。所以只要让他把注意力转移了,那这茬也就这么过去了。 杰兰特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掏了掏随身的挎包。挎包里除了书本以外几乎是个百宝箱,而每一次他都能找出点让克鲁开心的东西。 这一次,是一个会发出声音的小齿轮。 这是他上回出去时,随同魔杖一起顺回来的。他不知道这叫什么,但拨动时能发出声音。当时想着一同给克鲁开开眼,于是便揣进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 兜里。 谁知先前因为得到魔杖兴奋过了头,彻底忘了它。现在倒好,正巧派上了用场。 他扯过克鲁的手,把那小玩意放到克鲁手里。 “会唱歌的,你看看。”杰兰特说道,顺带挤出个笑容。 克鲁把它凑到眼前看,打量了半天却摇摇头——“没有啊,它没有唱歌。” “要这样。”杰兰特抓住克鲁的手指,捏住小齿轮旁边的金属杆子。 随着杆子的转动,小齿轮发出一种细微的声音。但这声音并不刺耳,起伏跌宕,听着像一首歌。 克鲁惊讶。 杰兰特收回手,示意克鲁自己拨动。克鲁小心翼翼地学着杰兰特的样子,一圈一圈地转动拨杆。 “像鸟叫,很小声的鸟叫。”听了一会,克鲁作结。 然后克鲁笑了,他笑的时候脸上还有泪痕。但只要他笑了,一时半会就想不起先前伤心的事了。 杰兰特放下心来。 没错,克鲁就是这么简单、幼稚又软弱的一个同伴。杰兰特从来就不喜欢克鲁身上的这些性格,也一点都看不起他。 但杰兰特习惯了保护他。 这事在克鲁身上算是过去了,但对杰兰特来说,他还得好好和那两条海鳄算这笔账。 tbc 第5章 (2)把傻子丢掉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第二天也没能顺利地把傻子丢掉。不仅是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有丢掉。 因为不管怎么丢,不管是特里斯坦去丢,还是加雷斯去丢,无论丢在哪里,一转头,傻子又跟上了。 看来傻子不仅仅傻,粘性还特别强。 两名赏金猎人陷入了困境,他们需要想出更好的办法。尤其当傻子把他们的冰箱掏空,柜子掏空,翻箱倒柜把压在床底的压缩饼干也掏空后,特里斯坦和加雷斯遇到了生存危机。 深思熟虑过后,特里斯坦心生一计——“咱开车去丢。” 丢远点,丢隐蔽点。七歪八拐到深山老林里,丢了就跑千万不能回头。开足马力一口气绕城两三遍,那傻子就算想跟,也跟不上了。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个轮,指不定过几天他就安心当山里老光棍的肉——不是,与山里的花鸟鱼虫作伴了。 加雷斯赞成。 他们是赏金猎人,救下傻子已经是意外了,还免费供给了那么多天的伙食。按照他们之前的行事作风,吃我饭无异于要我命,把傻子一枪干掉抛出去埋了都不足为奇。 现在他们已经积了很多德了,所以稍微做一次恶,善德应该还有结余。 于是两人一合计,第三天早上便匆匆地把傻子塞进了汽车里。 特里斯坦让加雷斯开快点,开猛点,他昨晚把油加满了,一路狂飙不踩刹车排水渠过弯都不是问题。 加雷斯一边点头一边记住特里斯坦的教导,等到特里斯坦意欲把车门关上时,他才忽然警醒——“你……你不跟我去?” “我在大本营守候你。” “你不跟我去怎么丢?” “我不做饭你回来吃啥?” “可是你——” “不要可是了,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加雷斯——”特里斯坦俯下身来,握住加雷斯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他是你带回来的,你应该把他送走,对不对?” 加雷斯无法反驳。 特里斯坦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地道了句“乖”,用力地把车门关上。 特里斯坦一直站在家门前目送车辆扬尘而去,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扬起的沙尘,顿时觉得世界清静美好。而后又在门前门后打转了几圈,确定傻子没有跳车跑回来后,身心舒畅地钻回厨房。 加雷斯也遵照特里斯坦的嘱咐,先在城中绕几圈,然后往外围扩散一点再绕几圈,之后寻着一个方向,往越来越荒凉的郊外开去。 当他离开了喧嚣的市井,又穿过屋宇零星的郊外,再深入一片森林,于颠簸的没有路的小道上开了好一会后,他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傻子正睡得香甜。 加雷斯清了清嗓子,试图以此客气地把傻子叫醒。结果傻子睡得更沉了,翻了个背从座位上滚到地上还没醒。 不得已,加雷斯只能再次挽起袖子,打开车门,将傻子和傻子抱着的那一只睡黄了的枕头一同拽下车来。 傻子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站在原地,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加雷斯则二话不说,把车门关上便立马——也不是立马,他还是前前后后挪了好几回才勉强避开种得过密的树木,即便如此他还是撞坏了一只屁股灯——千辛万苦打转了车头,朝来的方向猛踩油门,颠簸而去。 傻子还想追,可他追了几步却被扬尘呛了一脸的灰,无奈也只能站在原地,傻愣愣地与加雷斯在后视镜中对视。 加雷斯瞥了一眼傻子站的位置,收回目光后继续往死里踩油门。 他开出了小林子,又故意绕到城郊的另一面,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停车探查周围的情况。 周围是绿油油的树木和绿茵茵的草地,草地上方是蓝宝石一样的天空,天空中还有金子一样的太阳。 除此之外没有人。 哦,有,不远处农家的女儿正在门前拾掇农具。 加雷斯眯起眼睛细看了一下,发现她衣服领口比较高,又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然后停车下车,再一次绕着车原地转了一圈。 很好,傻子没有跟上来。果然两条腿是跑不过四个轮的,特里斯坦真聪明。 于是加雷斯重新上车,满载着任务成功的兴奋与喜悦,坦然地往家里开去。 此刻特里斯坦一定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加午饭,顺带还买了晚饭的食材。想到此,加雷斯还有点饿了。 他又加大了油门,抽着烟哼着歌,向着阳光的方向,在道路上欢快地飞驰起来。 当他推开门进到屋内时,美好的饭菜香味已经飘出来了。 他把满是烟味和灰尘味的衣服脱掉,一边把衣服挂上衣帽架,一边冲着厨房里的特里斯坦喊道——“终于丢掉了……妈的,以后我再不见义勇为了,这一趟我——” 他话还没说完,转过身来的一刻就愣住了。 只见傻子正精神抖擞地坐在餐桌前,大口地嚼着特里斯坦刚做好的牛扒。 而特里斯坦则一脸冷峻地站在厨房门口,眼里的怒意几乎把加雷斯烧起来。 “我……我不知道啊!我我我真的丢了啊!”加雷斯大惊,可是他甚至不懂从何申辩。他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前的一幕幕,再一次确定自己的行为没有纰漏。 特里斯坦继续冷冷地瞪着他,片刻后才丢下一句——“哦,没事,反正他把你那份吃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加雷斯大惑不解。他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 愣神了好一会,慢慢地坐到傻子旁边。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傻子吃饭的模样,看着眼睛,看着鼻子,看着满是油污的嘴巴。可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这家伙两条腿能跑得比四个轮还快的迹象。 不得已,他再一次问了那个徒劳的问题——“为什么……你不回家?” 加雷斯以为傻子又要重复之前唠叨了千万遍的“我家在反面”的答案,但估计今天吃得太饱了,以至于触发了其他关卡,他们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回答。 只见傻子好奇地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加雷斯,仿佛在望着一个傻逼,然后更加认真地道——“你们的家也在反面呀,为什么你们不回家?” 加雷斯心头一抽,抬头看向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则拧紧了眉心,下一秒,他的手挪到了围裙的侧旁,默默地握住了别在腰间的枪//管。 tbc 第6章 (3)海蛇的报复 杰兰特已经坐在食堂很久了,他看着学生多起来后又渐渐走完。 他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晚餐,但还拿着一杯果汁慢慢喝,并仔细地观察周围陆陆续续过来,又陆陆续续离开的同伴。 “我也吃完了,”克鲁用触手擦擦嘴,满足地对杰兰特说,“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杰兰特道,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每次遇到情绪波动剧烈时,海民就会显露出一部分兽态。 此刻杰兰特的心跳非常快,他正在等着那两条贪玩的海鳄走进食堂。 “你要做什么呀?”克鲁用触手戳了戳杰兰特的胳膊,见杰兰特不理他,又用触手把他胳膊卷起来。 “……别闹!”杰兰特抽回了手臂。他现在很紧张,还有点焦虑。他不是第一次干坏事了,只是第一次对海鳄兄弟干坏事。 他知道那两条鳄鱼喜欢欺负克鲁,但他从来不敢和海鳄兄弟对着干。原因有两点,一是海鳄兄弟是裂岩群岛领主家的孩子,二是两人人高马大,比杰兰特高出不止一个头。 他俩横行霸道,许多同伴都被他们欺负过,但大多敢怒不敢言,其中也包括杰兰特。他曾经在上课时被海鳄兄弟伸出的鳄鱼尾巴绊了一跤,当众摔得口鼻流血神志不清。也好几次被他俩故意打翻了餐盘,让好不容易抢到的生鱼片洒了一地。 不过欺负杰兰特自己是一回事,欺负克鲁是另一回事。 杰兰特可以把自己被欺负的愤怒压制下去,但看到克鲁那副软软糯糯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想在克鲁面前显得自己很没用,他是要看不起克鲁的,所以必须表现得比克鲁勇敢。 还没有看到人影,两人的声音就从食堂的一头传了过来。 杰兰特心头一紧,赶忙推了推克鲁,催促道——“你先回去,别烦我。” 克鲁茫然地坐在旁边一小会,确定杰兰特是真的要把他赶走后,默默地收拾了桌面的几本书,往食堂的门口走去。 杰兰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克鲁离开的方向。克鲁必须与海鳄兄弟擦肩而过,而克鲁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 不过杰兰特意识到了,他看到哥哥戴尔又用那种十分欠揍的目光瞥了克鲁一眼。虽然克鲁一直没有抬头,但戴尔还是故意踩了踩克鲁露在袍子外面的触手。 克鲁被勒了一下,回头见着是海鳄兄弟时,又认命地把触手收回来,抱紧课本匆匆离开。 弟弟杰洛斯与哥哥对视了一瞬,恶作剧般的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已经没什么人了的食堂里,令杰兰特倍感刺耳。 杰兰特默默地从口袋里捏紧了小药瓶,低下头,静待海鳄兄弟落座。 瓶子里是杰兰特的海蛇毒液。 杰兰特学习很不好,但他对自己的毒液却十分了解。他知道这种对其他人致命的毒液该如何运用,知道多少剂量能让人昏迷休克,多少又能叫人五分钟之内一命呜呼。 他不敢杀人,否则按照裂岩群岛的律法,严重地故意伤害海民同胞者是要被同胞分食的。他还不想被人一块一块割掉后填饱其他人的肚子,但他至少能让讨厌的家伙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他要送海鳄兄弟去学校的医院待上一个月,而他相信他对自己毒液的娴熟运用,能让医护人员也检查不出什么名堂。 他都计划好了,是的,只等海鳄兄弟落座后,再高声谈笑嬉闹。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小药瓶里的东西淋到餐盘里,淋到那鲜红的鱼肉上或者墨绿色的海带中。 再不行,他还可以把它洒进满满的饮料里。 海鳄兄弟神经大条,四肢发达又头脑简单,他们发现不了杰兰特的小动作,他们会傻兮兮地把那些东西吃干抹净。 两兄弟已经把鱼打好了,餐盘就放在桌面上,现在,他们转去拿饮料了。 杰兰特站了起来。 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摁着药瓶盖子,右手则迅速把几本书拿上,夹在腋下。 他绕过长条桌,低头快速地朝两兄弟摆放餐盘的位置走去,而两兄弟则背对着他打着饮料,长长的鳄鱼尾懒洋洋地拖在地面。 杰兰特小心地避开了两条皮肤粗糙的鱼尾,眼睛紧盯两盘鱼肉。左手则敏捷地用拇指推开瓶盖,顺着行进的方向,公平地把小瓶子里的液体分别淋在两盘鱼肉上。 他的动作既快又隐蔽,像蛇一样迅捷灵敏。而后他连忙把瓶子收进口袋,维持着相同的前进速度,若无其事地离开。 等到他彻底地走出长条桌,靠近出口的位置时,他才松了口气,并加快了步伐。 他需要尽快离开现场,虽然食堂里人并不多,但如果等到海鳄兄弟发作时再离开,杰兰特难免受到问询。 可正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得逞时,走出门口的刹那,他与另一个迟到食堂的人撞了个满怀。 他的书本散落了一地,脑袋也被撞得不轻。他刚想开口骂人,岂料对方却先抓住他的胳膊,把被撞得歪歪斜斜的杰兰特扶稳。 “没事吧?”那人说道,手腕上有一圈绿油油的鳞片,这提醒杰兰特自己撞上了一个海怪。而那海怪很不凑巧,还正好与他认识——“杰兰特?” 杰兰特吓了一跳,下一秒便意识到大事不好。他赶紧俯身把掉落的课本拾掇起来,努力维持着寻常的语调回应道——“哈,高文……我没事,没事没事。” 但他怎么可能没事,在这个时候碰上学生会主席必然有事。何况这个学生会主席还是事特别多的一个家伙,必然会加问一句——“克鲁呢?你今天没和他在一起?” “没有,他说作业多,先回去了。”杰兰特把课本收拾好了,抬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杰兰特必须要离开了,他不能和这个多事的海怪耗时间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 ,否则—— 海怪点点头,正想继续问些什么,却听得食堂里突然传出一声倒地的巨响,紧接着食堂的管理员便大叫起来,呼喊着有人晕倒了。 海怪立即把注意力转移到食堂中央,放开了抓着杰兰特胳膊的手,快步朝食堂中走去。 杰兰特则连头也不敢回,抱紧了课本,再次像蛇一样打个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你去哪里了?”杰兰特气喘吁吁地回到宿舍时,克鲁从作业后面抬起头。他捏了捏炭笔,从椅子上下来,蠕动着走到杰兰特旁边,用触手抹了抹同伴额头的汗水,“呀……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没事,走得急了点。”杰兰特说道,说着把克鲁的触手推开,将课本往床上一丢,钻进了澡房。 他在浴缸里加了很多的海盐,对海民来说,海盐有治疗肉体创伤和平复心神的作用。他变回海蛇的模样,彻底地伏在浴缸底。 他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却怎么也没法让心跳平缓下来。 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刚刚经历的一切足够惊心动魄了。尤其他还那么不凑巧地撞上了高自己两届的学生主席,这让所有的计划都打破了。 但杰兰特还是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只不过碰巧吃饭晚了一点而已,也只不过碰巧在海鳄兄弟中毒的时候也在场,还只不过和高文打了个照面。如果他们问起来,自己好好解释就行了。 所有的破绽都是杰兰特脑补出来的,心虚的时候最容易陷入幻想,而站在旁人的角度却什么都发现不了,高文也是一样。 可事实却不如杰兰特想象。 正当杰兰特赖在浴缸底不想离开,恨不得就这样睡过去时,有人敲响了寝室的门。 克鲁对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而后便绕到浴室边,对里头的杰兰特道——“杰兰特,洗好了吗?高文来了,他说有事要找你。” ——该死的。 杰兰特刷地从水里冒出来,带出一大片水花。他捏紧了拳头,没敢回应克鲁的问话。 “杰兰特?你睡着了吗?”克鲁又喊道。 杰兰特还是没有回应,他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窗户,不知道现在从窗户溜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tbc 第7章 (4)问题不过夜 特里斯坦觉得,有问题应该早发现,早解决,绝对不该拖。 一旦问题拖着不解决,那就会产生两种可能:一是问题生出小问题,小问题又长大成大问题,那他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问题;二是如果不当即解决问题,过着过着他就会忘了这茬,然后回到第一点——今天埋下一个小问题,明天超生出一个问题族群。 所以,特里斯坦要干掉傻子。 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他们住的地方偏僻又空旷,非常适合犯罪活动,属于“喊破嗓子都没人来救你”的城郊。所以□□连□□都不用带,动动手指扣下扳机,待会让加雷斯在后院挖个坑,丢进去埋了就好。 后院已经埋了三具尸体了,照草坪上杂草疯长的趋势,那三个人富含各种各样的营养。稍微挤一挤,还是能给傻子腾出点地方的。 毕竟傻子很瘦,叫“瘦子”也不为过。 但傻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遭遇什么。他先是觉着太阳穴一凉,于是转过头看着穿着围裙的特里斯坦。 他稍微离开枪口一点,伸手摸了摸枪管。然后又把眉心抵上,轻微地撞了撞,仿佛好奇准备收了他命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特里斯坦眯起了眼睛。 他快速地偏了偏枪口,贴着傻子的脑袋开了一枪。巨大的爆破声在傻子耳边响起,子弹则飞窜入木地板。 傻子吓了一跳,却没有躲开。他愣愣地盯着冒烟的枪口,又摸了摸被震得有点难受的左边耳朵。 特里斯坦挪回手臂,将发烫的枪口重新抵上傻子的脑门。 傻子被烫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呜咽。但他只是稍稍瑟缩了一点,而后又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一脸严肃的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有些困惑。 一般不怕子弹威慑的只有两种人,一种特别勇敢,一种特别傻逼。他确定傻子不是前者,但在这个时代还能傻逼到连□□都不懂是啥玩意的家伙也实在稀有,不知道这样的傻逼卖到某些俱乐部能不能捞一笔外快。 加雷斯却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认为特里斯坦浪费了一颗子弹。他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勇气都无法把傻子送走,所以威慑也肯定是不管用的。于是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也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 “你不用掏枪,你枪里没装子弹。”特里斯坦提醒了一句。昨天他清理枪械的时候把加雷斯的子弹都取出来了,今早忘了装进去。 加雷斯把空枪放在桌面,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你匕首还没开刃,我给你买的新的,昨天换上没来得及告诉你。”特里斯坦又提醒。 加雷斯把匕首也放在桌面,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只剩下半盒烟和一只火机。 于是他也一并掏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他发现口袋空了。 “……你连我钱包也掏了?!”加雷斯抱怨。 这一次特里斯坦没有回答,他撇撇嘴,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好吧,既然如此,加雷斯决定直接拧断傻子的脖子。 “……算了,我来吧。”特里斯坦改变了策略,也一同把□□放在桌面。 他刚把房间收拾干净,如果一枪崩了傻子,那又弄得到处都是血了,就还得再擦一遍。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都不喜欢搞卫生,这对他们来说比杀人越货艰难得多。 于是特里斯坦撸起了袖管,为了让动作施展得更自如,他还把胸口的扣子解开了。然后朝傻子走近了几步,一胳膊—— 不,他没来得及,因为傻子盯着敞开的胸口一瞬,便以一种肉眼难以辨析的速度,飞也似地钻进了桌底。 而这一回,傻子的眼里溢满了令人费解的惊恐。他一个劲地往桌子里面躲,甚至快要从桌子的另一边钻出去了。 但还好,加雷斯直接用腿拦住了他,朝他踹了一脚,让他又缩回桌底中央。 特里斯坦更奇怪了,连子弹都不怕,难不成还怕他拳头? 特里斯坦看了看自己胸口,胸肌饱满,线条优美,除了一个圆形的纹身印在靠近右胸的位置以至于那方寸之地长不了体毛外,其余土地体毛旺盛,长势良好。 “我的胸肌……发达到吓人的地步?”特里斯坦好奇地问道。 “那我也想吓吓人。”加雷斯说道。于是他也把自己的衬衣解开,俯下身子打算吓吓傻子。 他的肌肉和特里斯坦有得一拼,所以既然特里斯坦能吓到人,那他必然也能做到。 如果能凭借胸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 肌这一温和的武器一步一步把傻子吓出门,吓到再也不敢回来,那加雷斯不介意敞开衣服一路走到郊外。美好的东西就是要展示的,藏着掖着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那些年轻的小姑娘。 可当加雷斯也俯下身,想要用胸肌的魄力威慑傻子时,傻子的目光也停留在他的胸口上,但是却做出了一个与看到特里斯坦胸口之际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在加雷斯伸手去掏他之前,主动地伸出了胳膊。 他抓住了加雷斯的手臂,一发力,竟缓缓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继而趴在加雷斯的身边,像遇见了同类一般,用脑袋蹭了蹭加雷斯的面颊。 他的手先是握住加雷斯的胳膊,在蹭上对方的面颊后,又松开胳膊,摁住了加雷斯右胸上与特里斯坦一般的、同样寸草不生的一块。 唯一不同的是特里斯坦胸口的是纹身,而加雷斯胸口的是相同形状的烙印。 加雷斯呆住了。 特里斯坦也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加雷斯才犹犹豫豫地道——“看来我的胸肌……还、还有点可爱?” 不过,当然,特里斯坦不会承认是因为加雷斯胸肌可爱才会这样。他是聪明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是加雷斯的烙印导致傻子这么做。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傻子拎起来摁在桌面,二话不说就扯开傻子的衣襟——果不其然,在傻子的右胸上也有一块烙印,只不过模样和特里斯坦与加雷斯的不一样。 特里斯坦神色凝重,不顾傻子在他强劲的腕力下徒劳地挣扎。 加雷斯则站在一旁有点茫然,杵了片刻,见着特里斯坦仍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好尴尬地问——“你……你是在等我出去吗?” 那一刻加雷斯有些伤心,他以为他和特里斯坦是彼此的天使的。 但特里斯坦并没有按照加雷斯预想的那样点头,而是默默地把手收回,把袖管放下,把衣服扣好,然后再把枪插回腰间。 而傻子竟一溜烟地钻到加雷斯身后,仿佛在寻求某种庇佑。 特里斯坦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朝特里斯坦使了个眼色,粗声粗气地道——“让傻子继续吃吧,你跟我进来。” 说着,特里斯坦指了指屋外,偏头示意加雷斯。 tbc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恢复日更或隔日更~ 第8章 (5)无果的盘问(上) 杰兰特并不打算向学生会主席坦白,但他也不打算狡辩,对于所有的问题他只有一个回答——“我不知道,我没注意他俩。” “所以你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晚到食堂,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正巧从他俩身边经过,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还不知道他俩身上的症状和中了海蛇神经毒一样?” 高文把杰兰特带到了辅导室,而现在是晚上十点。 高文手腕的鳞片依然没有褪去,证明他始终在强压怒火。他几乎可以断定毒害海鳄兄弟的就是眼前这条海蛇,可偏偏他没有证据。他知道如果海蛇毒的计量运用得当,学校医院根本查不出毒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杰兰特又说。他故作镇定、佯装无事的模样压根不似一个莽撞幼稚的十四岁的少年,不过想来也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会让这个孩子比同龄人更成熟一点。 虽然高文比杰兰特年长两岁,但有时候他比杰兰特更直率。他憋不住,所以纵然没有证据,他还是凭借自己的推测断言——“你是想替克鲁出气。” “我为什么要替他出气?”杰兰特笑起来,摊摊手以示无辜。 “因为他被他们捉弄了很多次。”高文说。 身为学生会主席,他当然看到海鳄是如何横行霸道。但学生会主席的头衔不过是学校给他的,而海鳄们的小王子的身份是整个裂岩群岛给他们的。 高文也不喜欢海鳄,不喜欢他们永远在扰乱秩序,永远在欺负同期,永远不把导师们当回事,又永远以挑衅高文这类品学兼优的尖子为乐。 可是没办法。 高文曾因海鳄兄弟险些令一只小海马残废,而不顾一切地向上举报,结果却得到了学校认定是高文造谣和诽谤的结果。 从那次开始,高文便开始明白有的错误是没法纠正的。 至少他现在还不能纠正。 “我没看到他被捉弄。”杰兰特违心地说,他把眼睛转开,看向高文背靠的书桌。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被捆起来丢在后院的礁石滩。”高文继续说。 其实高文内心也很矛盾,向同学投毒是大罪,这样的罪行不会因罪犯年纪尚轻而法外开恩。一旦他找到证据证明是杰兰特下的毒,并且及时地报告,那自己无异于立了大功,他敢肯定他和海鳄兄弟之前的矛盾将一笔勾销。 他会和海鳄成为好兄弟,明年毕业后他也将得到一个非常好的职位。 “……我不知道。”杰兰特咬咬牙。 “我还看到两兄弟曾经把他堵在一个角落,揪他的触手,扯他的头发。”高文继续说。 那天杰兰特也不在克鲁身边,据说快要蜕皮了,所以请了几天假。高文从自己的教室出来,远远地便见到角落的两条嶙峋的鳄鱼尾。当然,从鳄鱼尾中间,还有章鱼的触手伸出来。 高文第一反应便是走过去制止这一切,可当他靠近三人时他又停住了。他不想再三激化鳄鱼和他的矛盾,也不想这矛盾影响他的期末成绩或学生评价。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后面,听着克鲁带着哭腔的、软软糯糯的求饶,看着触手无力又固执地抵着两条鳄鱼的胸口。 但还好,海鳄兄弟自己感觉到了有人在后面盯着他俩。 虽然非常不甘心,但他俩也不方便当着学生会主席的面继续做下去。于是只是用力地把克鲁的触手甩开,故意摁了一把小克鲁的脑袋,恶狠狠地瞪了高文一眼后,与之擦肩而过。 克鲁的眼睛红红的,触手无助地蜷缩着。高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嘱咐他快点回宿舍作罢。 “……我……没看到。”杰兰特皱起眉头。 “嗯,我知道,”高文也没有反驳,默默地点点头,再道,“那你应该也没有看到,他俩和剑鲸们在沙滩拖拽克鲁的一幕。” 克鲁的四条触手分别被两条鳄鱼和两头剑鲸咬着,他们一路把克鲁从沙滩上拽到海中。 这一回克鲁没忍住,他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被拖进海里。他的触手和蹼被扯得长长的,一路摩擦着海滩上的碎石。他就像一个被抛来抛去的布偶玩具,在鳄鱼和剑鲸之间传递。 高文很想把目光收回来,他那时只是带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弟弟来沙滩泡泡水。他可以把仍然是小海怪模样的弟弟捧在手里,然后游到另一块浅滩上。游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 到听不到克鲁的哭喊求饶,也看不到恃强凌弱的一幕的地方。 但很可惜,高文还是没做到。 他犹豫再三,最终把弟弟放在肩膀,一个猛钻化成了海怪的原形。 变回海怪的高文比鳄鱼和剑鲸都要硕大,与此同时,他还能用自身的法力,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三叉戟。 他是不敢刺向鳄鱼兄弟的,所以他刺向那两条同样恬不知耻的剑鲸。 两条剑鲸吓了一跳,松开克鲁的触手就往岸上跑。 两条鳄鱼也紧随其后,直接丢下克鲁不管,跟着剑鲸,一边往岸上窜,一边变回了人形。 没多久,就跑得没了影。 而克鲁还在哭,他像一张破渔网一样趴在沙滩哭。 高文也没有理会,带着肩膀上的弟弟重新游向海洋深处,直到真正到达另一个浅滩,才变回人的模样。 “……我没听他说过。”杰兰特第三次矢口否认。 可高文看得到杰兰特的鼻翼在抽动,眼睛变成竖瞳,拳头默默地捏起,而脖子上已出现了鳞片。 高文知道杰兰特和克鲁关系好,所以连高文这个路人都无法对海鳄兄弟欺辱克鲁的一幕视如不见,可想而知杰兰特又该有怎样的感受。 杰兰特想要出气,自然而然。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欺负克鲁的不是那两个小王子,那高文必然站在杰兰特这一边。他也十分希望作恶的家伙得到惩罚,学校不能给他们惩罚,那他支持受欺压的同伴反抗。 但很不凑巧,施以暴行的始终都是碰不得的海鳄。 不过既然杰兰特如此固执,高文也明白自己既不可能让杰兰特认识到错误,也不可能撬开他的嘴巴,那就只有——“嗯,叫克鲁过来吧。” 杰兰特一惊,抬起头来——“你找他干什么?” “随便问问,”高文轻声道,“就像随便问你的一样。” 高文得罪不起海鳄,这事无论是放在他身上还是放在其他同期身上,大家自然都会选择得罪克鲁和杰兰特。毕竟大家也都在遭受这些不公平,这已经成了默认的定律。 高文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无法从杰兰特这边找到证据时,他得从克鲁那边想想别的办法。 tbc 第9章 (5)无果的盘问(下) 不过当高文见到克鲁的一刻,他有些开不了口。 克鲁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章鱼,纯粹得就像他分泌出的半透明粘液一样。 他听话地跟着杰兰特来到辅导间,默默地看杰兰特关门出去,然后乖乖地把八条触手分开坐在椅子上,大大的眼睛略带惶恐地望着高文。 这让高文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克鲁已经入学很多年了,可他的状态似乎和第一天来到学校时一样。 高文还记得自己引领新生时,看到七岁的克鲁背个小小的挎包,唯唯诺诺地跟在他姐姐旁边慢慢挪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满是惶惑不安。 高文是听说过章鱼家的习俗的,章鱼家和一般的海民家不同,他们受兽类那一半血液的影响很大,以至于即便成了半人半兽的族群,也依然延续着不少纯粹章鱼的生活习性。 章鱼家的孩子一出生就会离开父母身边,被父母丢到一片固定的水域里。他们要在那里独自学习生存的能力,学着捕食和伪装。 等到三年过后,章鱼小海兽长到三岁左右,章鱼家的人才会去那片水域打捞自己的血亲。 能活下来的,自然就带回家中,真正地成为章鱼家的一员。而不能活下来的,那就任其被与大海融为一体。 所以章鱼海民的存活率很低,但能活下来的,学习能力和环境适应力必然十分超群。 这也导致章鱼家是裂岩群岛最有学问的一家,上百年来担负着辅助领主的学士职能。 但克鲁有一点点特殊。他属于特别笨,但又特别命大的一员。所以那三年的自生自灭没要掉他的命,可他被打捞上来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章鱼家的长辈讨论了很久,到底该把克鲁舍弃掉还是带回去。虽然最终还是认为这属于“活下来”的范畴,但带回去后,克鲁并不能像家里其他孩子一样受到公平的待遇。 因为他真的很笨。学什么都慢别人半拍,做什么也都温温吞吞。问他点问题,语气重了快了,他就害怕得缩成一团,什么都答不出来。 纵然他没有被丢在岸边放弃,但他在家里被放弃了。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哥哥姐姐,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他当成血亲。 这也造成了即便他在学校备受欺凌,他也不知道和谁说,不知道怎么办。 他唯一的朋友就是寄养在他们家的孤儿杰兰特,可杰兰特总有不在的时候,而那时候,他除了哭便什么都做不了。 高文默默地叹了口气,和杰兰特的锋利相比,克鲁真的就是一滩软泥。软到高文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如何像对付杰兰特时那样,毫不客气地抛出一句又一句的逼问。 也就在这时,高文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从他肩膀上爬了上来。 小海怪只有巴掌大小,人类的那一部分基因还没有表现。他有着蛇的脑袋,鱼的尾巴,周身布满了蓝绿相间的鳞片,初生的耳刺呈半透明的伞状贴着脑袋的两边。 他在高文的脖颈旁吐着信子,两只小爪子好奇地望着前面的章鱼。 克鲁也注意到了它,眼前一亮,先前的惶恐消散了大半。 高文把弟弟从肩膀摘下来,放在桌面。他还在想着什么开口,岂料克鲁却先开口了——“它好小!” 克鲁惊叹道。克鲁见过成年海怪的原形,他难以想象眼前的小不点长成身躯足有十几米长的海兽的模样。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海怪,小海怪一个踉跄,也歪歪扭扭地爬到桌子边,与克鲁对望。 高文伸出一只手指拦住弟弟,以防不慎从桌边摔落,“嗯,我弟弟,莱马洛克。” “你可以……带弟弟来上学噢?”克鲁继续感叹。他那么小的时候身边一个亲属都没有,唯一的印象是他在海底找了个破罐子,把自己蜷起来躲在里面。 “海怪出生后五年内,必须轮流待在父母和亲兄妹之间,好让他形成印随效应,长大后才会听长辈的话。”高文说着,接着就被弟弟咬了一口。 高文吃痛,把弟弟往后推了一些。 海怪寿命长,所以也长得特别慢。眼前的小海怪大概差不多五岁了,才长出了一圈小小的利齿。这一咬,在高文的手指上咬出了一排小小的牙印。 克鲁却很兴奋,他朝小海怪伸出触手想要摸摸它蛇一般的脑袋。但触手还没碰到小海怪的脑袋,海怪就一仰脖子,伸手抱住了触手。 高文有点惊讶。莱马洛克非常调皮,不止咬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 他,还把他的课本撕得一片一片。他倒是没料到它会亲近克鲁,或许章鱼的触手很软,让它觉得很舒服。 高文发誓,他并不是有意放过克鲁的。只是看着莱马洛克沿着克鲁的触手一路爬,爬到克鲁的脖子又爬到他脑袋,再爬到另一边触手的模样,高文实在不想打破这样的气氛。 所以直到克鲁把小海怪放回桌面,抬头再问高文找他有什么事情时,高文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该问的我都问过杰兰特了,你回去吧。” 克鲁真的不知情,因为听到这话时他还茫然地瞪着高文好一会。 但高文没有继续,海怪和章鱼不同,章鱼有很强的适应力,但海怪没有。所以他没法对自然而然就能够亲近海怪的克鲁撂下狠话,也不想让克鲁在自己面前又嚎啕大哭。 这一点,高文不得不佩服杰兰特。看来杰兰特还是有他不能发现的优点的,比如永远不会因克鲁爱哭而厌烦。 “那……你……你需要我们帮助的话,再来叫我们噢……”出门前,克鲁又焦虑地卷了卷触手,怯生生地望着高文。 “会的。”高文帮克鲁打开了门。 而高文觉得他大概不需要了,因为他决定忘掉今日在食堂撞见杰兰特的一幕。 tbc 第10章 (6)奇怪的烙印(上) “你没想过?” “我没想过。” “那你以为这是啥?”特里斯坦指指加雷斯敞开的衣领,里头的烙印若隐若现。 加雷斯把衣服拉开,低头仔细打量,摇摇头,“这……胎记?” “你他妈胎记那么深哦?”特里斯坦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加雷斯的脑袋,“你真没印象?” 加雷斯茫然。他真没印象。都说娘胎之后三年内的孩子没啥记忆,如果是那时候弄上去的,加雷斯也不会记得。 加雷斯是无辜的——“难不成你记得你是啥时候纹的?” 加雷斯也指指特里斯坦的衣服,不过特里斯坦比较矜持,他已经把衬衣扣好了。他不喜欢露个胸肌招摇过市,他觉着这太流氓。 “我……隐约记得。”特里斯坦搪塞着答道,换了个话题,指指桌面上歪歪扭扭临摹下来的傻子身上的烙印形状,再问——“那你更不知道这是啥玩意了吧?” 加雷斯再次摇摇头。 特里斯坦抽出烟卷,点燃后深吸一口,摆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加雷斯觉着这背后一定隐藏着莫大的秘密,比如复仇,比如巫术,比如战争,比如权斗,比如弑父娶——不是,看傻子应该是未经人事的,他大概还不能明白弑父娶母是什么意思。 “所以……它是啥?”加雷斯的目光也随同特里斯坦落在桌面的图案上,并默默地从特里斯坦的烟盒中也抽走一根烟。 然后再抽走打火机。 然后把整盒烟偷偷摸掉,塞进口袋。 特里斯坦把他钱包都拿了,他拿一盒烟也没啥大不了的。 特里斯坦毫无知觉,他只是深深地凝视着那画得奇丑无比的图案,过了很久,才又吐出一口浓得把加雷斯也呛到的烟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你他妈装什么逼?”加雷斯咳了两声,忍不住骂道。 “但我知道谁会知道,”特里斯坦压低了声音,招招手让加雷斯靠过来,一边点着桌面的图纸,一边道——“而且……你知道为啥你胸口是烙印,他胸口也是烙印,只有我的是纹身吗?” 加雷斯再次摇摇头,“你他妈说话能一次说全吗?” “因为你和他是一类人。”特里斯坦哑哑地道。 加雷斯的眉心皱了皱。他透过烟雾与特里斯坦对视,却没发现对方有忍笑的迹象。加雷斯努力地理解了一下,随即认输,自行笑了起来——“妈的,你是无孔不入地说我蠢。” “不,我指的不是智商,我是认真的,”特里斯坦一把抓住加雷斯的手,把他往前拖,逼着他继续认真听自己说话——“你看,我比你老是不是?你三岁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你十岁的时候我十七岁了,虽然你脑子不好总不记得事,但我记得,我知道它是一个信号。” “……信号?” “嗯,”特里斯坦沉沉地应道,接着长叹一口气——“有坏人要来教训你了。” 加雷斯的眉心再次蹙了一下,毕竟特里斯坦看起来那么正经,实在不像编故事吓唬他的样子。但转念一想,加雷斯又找到了答案——“废话,我们干了那么多屁事,有人来抓我们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哪一天不是——” “不是抓‘我们’,是抓你。”特里斯坦纠正。说完,松开了加雷斯的手,自行靠向椅背。 “……你是在逗我吧?” “我不知道,”特里斯坦耸耸肩膀,把烟头丢在地上,挪挪鞋子踩灭,又搓了搓眼睛,“所以我得找人确定一下。” tbc 第11章 (6)奇怪的烙印(中) 加雷斯以为特里斯坦会把他带到一个非常偏僻的建筑里,从外头看建筑大概是一家酒吧,但大门紧闭,不对暗号进不来。于是特里斯坦会说出一个古怪的单词,大门便吱吱呀呀地敞开。 进去之后他们会问酒保要一杯特定的酒,然后对第二个暗号,酒保便眼神一亮,带着他们从工作人员的楼道七歪八拐,最终到达一扇木门前。 打开木门,世外高人便盘坐于一张厚实的地毯上,周围点着熏香,高人双眼半阖。 这才像解开秘密的地方,这才像寻求真相的途径。而通过这样的渠道得来的消息,一定惊天地泣鬼神,加雷斯也将得知自己那从未见光的秘密,明白其实天早已降大任于他,只等着他把石中剑拔出,迎娶湖中女神,从而加冕为王。 想想还真他妈激动。 但结果现实是残酷的。 特里斯坦把加雷斯带到了一条就位于买苹果的市场旁的街道,然后走进了一家外表看上去是药店、进了门还是药店的店铺。 店铺里有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猥琐程度类似,身上没有圣光也没有特别的熏香的店铺老板。 加雷斯觉得特里斯坦走错了。或者说特里斯坦只是在寻高人之前,先来药店买点东西。这绝对不是他们的目的地,绝对不会藏着加雷斯或者傻子身上烙印的秘密。 特里斯坦径直走到柜台前,然后把羊皮纸掏出来,摊给老板,“你帮我看看,这玩意你见过吗。” 加雷斯想走了。他很绝望。 店铺老板正收拾一大堆瓶瓶罐罐,抬头看了一眼特里斯坦,随即捏起羊皮纸细查。 十五秒之后他搓搓手指,对特里斯坦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特里斯坦把三张亲切的纸币放在柜台上。 “见过,这不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 当初那几家有钱人的家徽嘛!”老板说,说着还朝一直站在特里斯坦身后、一脸生无可恋的加雷斯点点头,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哪家?”特里斯坦问。 “你看它像啥?”店铺老板把羊皮纸拿起来,手指瞄着上面弯弯曲曲的轮廓。 有两个眼睛一样的菱形位于圆圈左右,两个菱形用两条线连着,汇聚于另一个更小的梯形上。 “三、三角杯?”加雷斯也走近两步,猜道。 “傻!”特里斯坦又拍了一下加雷斯的脑袋,指着画上的图案,自个也犹犹豫豫地道——“这……豹子?老虎?猫咪?还是什——” “对了,豹子。”老板欣慰地道。 加雷斯震惊不已,他完全不觉得这几个乱七八糟的形状和他妈的豹子有哪点相像。他抢过羊皮纸近看远看,虚化了看,对焦了看。 “豹家?”特里斯坦把没管它,继续对店铺老板说话,“他们家不是在一场大火中死光了吗?我记得那是发生在——” “二十年前?对,据说是鹰家报复放的火,来得很突然,豹家无一生还。”老板耸耸肩,见着特里斯坦还想发问,又露出亲切的笑容,和蔼地搓了搓手指。 特里斯坦第二次把三张亲切的纸币放在桌面。 “但还有别的传言,是不是?”特里斯坦充好了值,又可以继续问问题了。 “是,听说那家的小少爷和他养的一个畜生跑了。” 老板把纸币收了收,放进柜台下的小钱盒子,“不过这也是传言,毕竟没人再看到少爷或那头畜生。你知道,每个被仇杀的家族总会流传出还有幸存者的谣言,大概是希望鹰家永远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有被寻仇的一天。” “……可是没过几年,鹰家不也——” “啊对,所以有人说是那少爷和那畜生做的。”店铺老板笑了,“后来鹰家不也传出有幸存者的消息吗,但这档子事……谁知道呢。” 特里斯坦没再说话。加雷斯还在研究那张羊皮纸。 过了一会,店铺老板突然问道——“怎么?你是看见了豹家的人,还是在哪看到了这图腾?” “没有,我连你都没见过。”特里斯坦干脆地说。他从加雷斯手中抽过羊皮纸,叠了叠,塞回衣服口袋。 老板第三次和蔼地搓着手指。 特里斯坦啧了一声,没好气地第三次把几张纸币拍在玻璃台上。 “好嘞!我也没见过你。”老板笑嘻嘻地把纸币塞进盒子里,再次热情地朝两人挥了挥手臂。 tbc 第12章 (6)奇怪的烙印(下) “我没听明白。”加雷斯苦闷地说,他现在有点委屈,只好把目光放在角落里被拴住的傻子身上。 特里斯坦把傻子栓起来了,套个项圈在他脖子上,另一头锁在床角。他好像也没啥不适应,乖乖地坐在原位,脑袋微微抬起,看着窗外。 加雷斯对特里斯坦的做法抱以微词,他觉着要不就把傻子干掉,要不就把傻子放开,拿个链子把傻子当狗一样圈着是个什么事,想想都挺闹心的。 加雷斯不喜欢铁链,虽然没印象铁链给过他什么不好的经历,但就是不喜欢。更不喜欢看到傻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好像他天生就该被这么对待。 “他就是那头生还的畜生。”特里斯坦说,说着朝傻子瞥去一眼,还抬了抬靴子,指着角落缩成一团的玩意,“那烙印就是豹家的,看来假不了了。” 回来后特里斯坦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傻子身上的印记,确定那真是小时候就烫上去的。周围的皮肉已经往创口里长了,而豹家家徽的形状却仿若生在皮下,暗红如胎记。 “那……我们也是吗?”加雷斯摸摸自己的领口。说实话他从未想过这个印记的来历,仿佛他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正因为每一天都能看到,所以不会对它生出好奇。 而这一次捡到傻子的意外,却让他觉着应该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尽管特里斯坦已经表示过他不是什么皇族后人,也没有什么金山银山等着他去继承,但追根溯源是人的本能,即便告诉他往上数十八代都是赏金猎人,那他也想知道个准数。 “不是,”特里斯坦干脆地道,“我和你跟豹家都没关系。” 说着特里斯坦从烟盒里掏出两根烟——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烟从加雷斯口袋顺回去了——抛给对方一根,自己点燃一根。 “那我们是鹰家?”加雷斯再问。他好像就从那药店老板嘴里听到这两家。 “不是,”特里斯坦二次否决,朝加雷斯扬了扬下巴,目光落在领口露出的一点点烙印边缘上,哑哑地道——“咱是蜘蛛家的。” 加雷斯胃部一阵反酸。他急匆匆地解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右胸上的印记,苦大仇深地把脸捂住了。 真是奇了怪了,其他人都是什么鹰啊豹啊,说不定还有狮子老虎,就算再不济他们也能落得个蛇啊犬啊之类的玩意,谁知道居然是爬虫。 加雷斯感慨命运的不公,同时为意识到自己胸口纹了一只大蜘蛛而痛苦万分。 他从来就没看出自己的烙印是一只蜘蛛啊!明明只是一大一小两个圆拼在一起,外加几条曲线作为装饰,说是两个太阳或者日月同辉都好。 加雷斯觉着他以后不想看镜子了,他再也无法直视自己胸口的印记。 他反悔了,他压根不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那身世和蜘蛛有关的话,那还是让他无知无畏一辈子好了。 “每个家族都豢养过一批像他这样的畜生,专门用来搜捕与处刑罪犯,所以他——”特里斯坦似乎还没发觉加雷斯脸色骤变,继续严肃地把话题接下去,再次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角落里缩成一团的玩意——“他本质就是个畜生,而且是个逃出来或者无意中迷了路的畜生。” “他的主人在反面。”加雷斯忽然想起傻子一直重复的“我的世界在反面”的话,似乎明白了一点点。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没发觉在自己走过的那么多国家里,哪还有把人当牲口养的家族。 所以把人当畜生的大概不是他们的世界,而是反面的世界。 特里斯坦这次终于点点头。 “可是……”加雷斯也把烟衔在嘴里,但好半天也没点上。他努力地用自己简单的大脑捋了捋思绪,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按照他的逻辑,我们家也在反面啊,那为什么……我们会来到正面?” “哦,这个啊……”特里斯坦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踩熄灭,抬眼看向加雷斯,道——“大概是穿越了吧,比如我握着你的小手手睡一觉,醒来就把你带到这边了。” “穿——”加雷斯刚想接话,眉头一皱,“……穿你个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 鸡...巴。” “真的,”特里斯坦却没笑,更加认真地道——“通俗地说这叫穿越,学术上来说这叫跨界。” 加雷斯又恢复到一开始没听明白的状态,茫然地摇摇头。 “长大了你就明白了,”特里斯坦微笑,再次抽了一根烟点上,并深深地喷出一口浓雾,“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快要动刀动枪了,因为你把带有烙印的畜生捡回来了,现在又丢不走。那畜生的主人肯定会找上门来,把收留畜生的人教训一顿,尤其是你。”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他跟着——” “你是不是救了他?” “……算是吧。” “所以了,谁都不能收留别人家的畜生,更别说救他了。当初你就该让他被打死,这样咱们也不会惹到他的主人。” 加雷斯感到不可思议,“就算他是一条狗,别人也宁可那狗被打死?” “当然了,谁让他乱跑了,这是惩罚。”特里斯坦说得理所当然。 加雷斯想要理解却发现自己理解不了,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正当他准备检查房间里几处武器藏匿点都备好弹药时,他又迟疑了一下,绕回桌边——“所以……有烙印的都是畜生?” “对,”特里斯坦抬起头看他,“畜生小时候就被烫上了。” 加雷斯微微地张开了嘴巴。 看着加雷斯的表情变化,特里斯坦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这是一个加雷斯不该问的问题,或者说特里斯坦不该给出肯定回答。 因为加雷斯怔怔地看着对方一会,而后默默地,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啊……所以,我原来不止是爬虫家的,我还是个畜生啊……” tbc 第13章 (7)出逃的计划 裂岩群岛由四块主要岛屿组成,分别是断崖岛,古碑岛,血石岛和海城岛。 海民的学校就建立在海城岛上,那也是交通和商贸最发达的一个岛屿。只不过学校位于海城岛的西方,所以孩子们距离集市还有一定距离。 “这也是人类巫师最先登陆的岛屿,所以我们现在的海城是在两次战争后,第三次建立起来的。” 史学导师在前方滔滔不绝,石壁上用炭笔画了一艘歪歪扭扭的船,和一个火柴棍似的人。 杰兰特打了个哈欠,把脑袋伏在桌子上。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史学课,因为每一次讲到历史,史学老师都不忘念叨——“海蛇家与海怪家带领海民两次击退了人类巫师的进攻,两家所出的战争英雄不胜枚举。” 而每次说到这时,那个弓着背,长着两条拖到地上的触须的史学导师都不忘狠狠地朝杰兰特瞥一眼,仿佛在告诉他——看看你的祖宗,再看看你自己。 为了避免和导师目光接触并在导师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把他点起来回答那永远答不上来的问题,杰兰特再把头埋下去了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斜对角的克鲁。 克鲁非常认真地捏着炭笔做笔记,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长长的头发被他小心地扎在脑后,连发结的形状都像一只小章鱼。 他上什么课都这么认真,好似这就能让他笨鱼先游,笨鸟先飞。 但实际上根本不能。 在杰兰特看来,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就像杰兰特天生就是一个落魄家族的少爷,他要不成为复仇的王子,十年之后扬名立万,夺回自家的宝座并重新坐上领主之位,要不就花了十年却越过越惨,成为外头世界一个深藏功与名的有故事的流浪汉。 而克鲁呢,克鲁则注定碌碌无为一生。 就像裂岩群岛上大部分非九大家族的海民一样——王位和他们没有关系,财富也和他们没有关系。毕业了就能分配到一个普通的职位,成为岛屿上的一块石头,继续为统治者们添砖加瓦。 碌碌终生,却不以为然。 “那也挺好的呀!”每次杰兰特愤愤不平地对克鲁说这些注定了的、毫无希望的未来,克鲁总是云淡风轻地来这么一句。 杰兰特听不出这是在嘲笑他还是安慰他,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很不舒服。 对于一个常年受欺负、被人看不起的存在来说,或许克鲁根本体会不到尊严和地位到来的幸福感。所以克鲁容易满足,而杰兰特从不。 “所以你愿意一直被他们欺负?”杰兰特喷出个鼻音,“你知道,小王子长大了是要继承王位的,他们成了王,之后要怎么对你,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克鲁微微嘟起嘴巴,不说话。 “领主除了正常的婚配之外,还可以选择一个辅助家族的成员作为伴侣。我看他们对你很感兴趣,你到时候必然会成为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辅助。你知道辅助是什么意思吗?”杰兰特继续问道,语气非常不好。 顾名思义,辅助就是帮助领主统治的意思。无论是在工作上的帮助,还是在生活上的帮助。由于章鱼家的海民大多博学多识,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很强,往往早早地就被选成领主家大少爷的同伴。 毕竟所有的领主继位之后,都必须与一名海龟家的雄性或雌性结合。他们的结合是仪式性的,就像某种加冕典礼一样。这样的结合与爱情无关,有时候甚至和性都没有关系。所以当领主需要的时候,他或她必须在辅助家族中寻求解决的途径。 所以辅助家族的孩子入学之后没几年,就会与未来将竞争领袖之位的几名成员为伴,他们朝夕相处,相互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这样的辅助是强有力的,而三个常出领主的家族都有默认的辅助家族。 比如出领主最多的海蛇家,他们的辅助就是章鱼。比如剑鲸家,他们的辅助就是鲨鱼。而海怪家……好吧,海怪看上去并不需要辅助,虽然他们很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岛上唯一的母系家族变成自己的辅助,但看来那些漂亮又极其傲慢的水母没有一个愿意买账。 而对于像海鳄这样的黑马,并没有默认的辅助家族。他们往上数几百年只出过一位代理领袖,第二位便是现在掌权的布洛迪克罗克。 看海鳄家那一股蛮劲,几年之后让现在为杰兰特和克鲁同期的那两名海鳄兄弟继位也很有可能。 克鲁的触手蜷了蜷,低声道——“可、可是我很笨,我……我不会被选成辅助。” “对,你是很笨,但有的事情不需要聪明也能做。”杰兰特冷笑一声,摇摇头,“我看他们会为着这一点,也把蠢得要命的你选中。” 他们已经十四岁了,或多或少也知道些成人的事。克鲁听杰兰特说过辅助的意思,自家的长辈也有成为辅助的先例。只不过自家长辈都是聪明的,他们的辅助大部分是帮助领主处理工作上的问题。 而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 对于一个非常笨拙的,却特别好看、特别受人欺负的辅助成员来说,克鲁的辅助到时候只会局限在一个方面。 “他们是两个变态,”杰兰特道,“你会被变态享用,一直到你死为止。” 克鲁又不说话了,他被杰兰特怼几句就会眼眶发红。他的触手搅啊搅,过了一会又缠上杰兰特的胳膊。 “那你会帮我的嘛,”克鲁小心地说,“我姐姐……我姐姐做过你父亲的辅助,不是吗?那、那你也会——” 但杰兰特却不这么想,“如果毕业后我看不到我成为领主的希望,那我会离开这里,我帮不了你。” “……不好。” 克鲁的手臂又缠紧了一点,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来,仿佛杰兰特说的已是迫近的现实。 见着杰兰特没有表情也不愿意回应他,克鲁又紧张地假设另一种情况——“那你当上领主就好了,你……你很有可能当上领主呀,你很聪明,你还去过外面,你、你还有那根木棍,你——” 克鲁说着说着竟害怕得又想哭了,看来在他心里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海蛇的遗孤能战胜海鳄家而取得王座。 这真是让杰兰特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克鲁这个朋友有什么用,连帮他打打气助助威,甚至和他吹吹牛逼都做不到。 “你别哭,你要哭了,我就算有一天当上领主也不理你。”杰兰特赶紧警告。 克鲁咬住牙关,硬是把泪水憋回去。 “这就好了。”杰兰特说,说着拍拍克鲁的触手。 他挺无奈,克鲁一哭他就没辙。以至于每一次谈话,最终总要变成杰兰特妥协。 “那你会选我吗?如果你当上领主的话。”克鲁搓搓眼睛,很快又把杰兰特的另一句话当了真。 他的触手再次缠住杰兰特的手腕,担忧地望着对方。 “会,”杰兰特叹气,“当然会,我说了我扬名立万了就罩你,我要当上领主了——” 克鲁的名字被叫到了,他怔怔地望着导师的方向,使得那龙虾又叫了一次,他才怯生生地起立。 他一直认真地听讲,可现在还是急切地翻着自己的笔记,然后嗫喏着,念了一个杰兰特也听不清的名词。 好不容易把答案说出口后,他又用那种惶恐不安的目光看着导师,直到坐在他旁边的水母男孩戳戳他,给他换了另一个回答,导师才点头让他坐下。 杰兰特收回了目光。可正当他想在抽屉里翻翻下一节咒语课的课本时,龙虾那眯起来的眼睛却转了转,停在了他一直没抬起的脑袋上。 “杰兰特,”龙虾用那仿佛被叉子划了无数遍的沙哑的声带喊出了名字,他伛偻着身体,缓缓地朝杰兰特的方向走来,“你不会连你家出过多少任领主都答不出来吧?” 听着龙虾的声音靠近,杰兰特赶紧把咒语书推进抽屉,以最快地速度站起,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答——“八任。” 还好,这个问题杰兰特还是知道的。但如果问他某一任到底是在哪一年执政,又在哪一年——“第六任是因何退位?” “我没事不翻家谱,导师。”杰兰特顽皮地笑了。 其实除了他父亲那一任以外,他哪一任都不熟悉。而他对父亲的印象也都是在十岁之前,那时候哪里知道什么领主不领主,只知道那隔三差五就见不着面,总是不怒而威的老男人是自己的父亲罢了。 龙虾却不吃这套,他对杰兰特的顽劣很熟悉,毕竟杰兰特最经常翘的就是他的课。现在好不容易来一回,定然要为难一下才好。 当然了,对于一个忠于传统的史学者来说,杰兰特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你一点也没继承海蛇家任何一个优点。你还会蜕皮吗?大概也不会了吧。” 同期们窸窸窣窣地笑了。 “不会,我进化了。”杰兰特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答。 “像陆地上的蚯蚓一样。”龙虾作结。 “不,我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进化,”杰兰特笑开,“最近肩膀有点疼,可能是要长出翅膀变成龙了。” 同期们笑得更大声了。 可是克鲁没有笑。他不喜欢杰兰特这样和导师作对,因为——“快要考试了,你会被他打不及格的。” 在匆匆赶往咒语教室的路上,克鲁担忧地道。 “没事,我不参加考试,”杰兰特说,“我过几天要再出去。” 克鲁惊讶,可也有点点不满。 他压低声音用触手把杰兰特推到远离同伴的走廊,不开心地道——“你怎么又出去!你不能总是出去,你要是这样就不能顺利毕业了,你——” “我一定要去,我得要一本说明书,”杰兰特认真地回答,对他来说学校什么的只是给普通的海民准备的,而他有着更大的目标,他要追求更实在的力量——“我不太会用那根魔杖,我得学学怎么掌握它。” 克鲁闭了嘴。每当杰兰特露出这副“非去不可”的模样,克鲁就知道指不定下一秒就见不着对方了。 他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一想到海鳄两兄弟他就怕得不行。 不过这一点杰兰特也想到了,他拍拍克鲁的触手,安抚道——“放心,我就去几天,这几天那俩家伙没法从医院出来。” 克鲁一愣,猛然想起今天确实没见到两条横行霸道的鳄鱼,不禁追问——“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杰兰特狡猾地转了转眼珠,“也许是吃错了东西吧。” 踟蹰了一会,克鲁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那一刻杰兰特以为自己都安排得很好,既为克鲁报了仇,又为自己出去赢得了时间。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次的出逃竟让他耽搁了很久,他没能顺利地赶回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篇首加了一篇历史渊源章节,方便没有看过同人《无边》和半同人《海族》的读者朋友理解《浪潮》中关于海民的理解。不过略过也不影响浪潮情节,嘿嘿~感兴趣的可以戳看。 第14章 (8)群岛的禁忌(上) 正如克鲁所想的那样,他根本没等到和杰兰特再说几句话,出了咒语课的教室,杰兰特就没了影。 克鲁有点难过,他慢慢地挪回咒语教室,坐在台阶上不想回去。 咒语教室是没有天顶的,严格来说甚至不是教室,而是一个巨大的由高低错落的台阶组成的广场。 整个广场全部都是切面平整的大型石块,只有广场边缘竖起了一排围栏,划出明确的教室内与教室外的界限。 海民的咒语总是大范围的,人与人距离越宽,越方便他们施展力量。 海民是使用自然力的巫师,他们学习的咒语并不多,和陆地上每一个不同功效就有不同口诀的咒术不同,自然类咒语大致只有七种: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 降雨咒,扬尘咒,雷电咒,冰霜咒,飓风咒,通感咒,通语咒。 从十岁入学开始,每一年他们都会花费一整年去学一个咒语。到了今年,他们需要学的是风咒。 这是一种召唤风的咒语。因巫师使用的法力程度不同,可以召唤从微风到龙卷风程度的风级。风速级别和总持续时长由巫师力量决定,而过度使用飓风咒的巫师会出现眩晕、谵妄和昏迷现象。 只是克鲁所学会的风咒和真正的飓风咒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他万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样刮起一阵龙卷风。 他挥了挥触手,书页在他指尖哗啦啦地翻。没错,他顶多只能做到这样。而一旦他再努力地集中精力,他就觉得浑身脱力,头晕目眩。 现在连他手指间的小微风都不给力了,书页懒洋洋地翻着,好似怎么叫也叫不醒。 正当他准备把手收回来时,精装的大书本突然啪地一下,整本书被一阵准确又尖锐的风吹得合上了。 克鲁吓了一跳,抬头见着站在他旁边的半透明的男孩。 那是坐在他隔壁的安德烈,他是一只水母。此刻他正双手盘在胸前,友好地望着克鲁——“我要打扫卫生了,你还不走吗?” 克鲁默默地点点头。他忘了他不能在放学后留在教室里,否则会给今天打扫卫生的同期添麻烦。于是他赶紧把书本塞进挎包,起身从地上挪开。 “你怎么啦?”安德烈看出克鲁情绪不对劲,跑了几步绕到克鲁面前。他是不能轻易碰任何同期的,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身的毒素。否则哪怕是出于好意摸了别人一下,他人都有可能出现严重的中毒症状。 所以他总是习惯拦在别人面前,毕竟他说话声音不大,对着人背影喊的话,别人总是忽略他。 但当然,那只是在日常相处中,在课堂上没人能忽略他,因为他就是克鲁十分想成为的那类出类拔萃的学生。 克鲁见过安德烈释放的风咒,那一团小小的旋风和杰兰特用魔法棒棒放出来的很像。可安德烈不需要魔法棒棒,他打个响指就能做到。 安德烈眨眨眼,四下看看没有人,稍微凑近一点,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杰兰特又跑出去了?” 克鲁叹了口气。 安德烈对克鲁很好,或者说是有点同情他。他觉得克鲁很看重杰兰特这个朋友,可杰兰特似乎并不在意。 安德烈对这样的无视有点打抱不平,尤其在他见过克鲁傻傻地又结结巴巴地替杰兰特打掩护之后,他认为——“你该和杰兰特说你不喜欢这样,说实话我觉得导师一点也不相信你为他找的借口,你这么做不仅不能帮杰兰特,还会拉低你在导师面前的评价。” 克鲁当然知道,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杰兰特说拜托他是看得起他,而克鲁也希望自己能帮杰兰特一点点忙。 “他可能有很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安德烈不爽地道,“他成天就不务正业,对于他这种能活很久的家伙来说,他就应该适当地被——” “克鲁!”安德烈没有说完,另一个人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克鲁回头,见着高文在教室外朝他招手。 高文的神情很严肃,连安德烈也瞬间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好奇地道——“主席?你和主席认识?” 克鲁摇摇头,“不算认识,只是前几天他找过我们一次。” 高文又朝他招了一下手,示意克鲁快点出来。 可克鲁有点犹豫,每当别人挂上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他就有点害怕。但安德烈却先他一步,朝高文走去。 见着安德烈和高文交谈了几句,安德烈也示意克鲁出来。 克鲁只好捏捏小挂包的肩带,怯生生地挪到高文面前。他抬头看了高文一眼,没找到今天爬上他肩头的小海怪。 没有小海怪作伴,高文显得更加严肃可怕了。于是克鲁又匆匆地把头低下,目光落在高文右手的鳞片上。 高文握住克鲁的肩膀,“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完朝安德烈点了点头,不由分说地把克鲁带走了。 高文很高,走路的步子很大。克鲁不得不快速地摆动着几只触手,才能碎步似的跟上高文的速度。 他们绕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又穿过爬满青苔的后院,继而再登上一条蜿蜒的嶙峋的石头阶梯,才到达高年级学长的宿舍面前。 年级越高则宿舍的楼层也越高,高文快要毕业了,所以他的宿舍位于最高层。加之他又是学生会主席,他的宿舍则和普通的宿舍木门不一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活动的石板。 克鲁被高文推进宿舍,石板门就在身后合拢。克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高文提拎着扔到一张沙发上,而后高文绕到书桌后面,把一个黑色布包包裹的东西丢到克鲁面前。 布包落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依照声响和布包的形状判断,里面似乎有一个盒子。 “这是怎么回事!”高文质问道,“你和杰兰特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是想被开除是不是?” 被高文一吼,克鲁更慌了。他愣了好一阵才想起应该打开布包看看,于是赶忙把布包从地上捡起来,解开活结一探究竟。 看到布包里的东西的一刻,克鲁轻抽一口凉气。 “我……我不知道……”克鲁眼睛蓦地腾上泪水,他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它明明应该在杰兰特的身上。杰兰特很宝贝它的,不仅用隔离布将它层层包裹,还塞进了枕头里。 没错,那正是杰兰特呵护备至的魔杖。 “你不知道?”高文冷哼一声,反问——“那它是自己漂洋过海,飘到我们岛上的,是吗?” “不、不是,不是……”克鲁哇地哭起来。 他不想说谎,可是他又不懂怎么解释。他确实不知道,但如果跟高文说实话,无异于暴露了杰兰特偷跑出去的事实。 他不知道到底是把魔杖带回来更严重一点,还是偷跑出去更严重一点。而高文声音又很大,使得他脑子乱七八糟,却不懂如何是好。 “别哭了!”高文吼道,他抓住克鲁的手腕,不允许他把脸埋进去,厉声警告——“我不管这两件事到底是你做的还是杰兰特做的,我希望你都给我听清楚——你们已经不是在触犯校规了,你们是在触犯律法!” 魔杖是裂岩群岛前三位的违禁品。虽然大部分海民没有见过魔杖,但他们天生就能感知矿石的存在。 高文是在巡视时无意中感觉出杰兰特的房间里有不一样的石头存在,于是让舍管开了门,岂料所见之物大大超乎他的想象,以至于他甚至不敢把这事向舍管说,而是用隔离布重新包好,带回了自己宿舍。 隔离布能尽可能地让矿石不被感知,但想必是杰兰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 特走得太匆忙,无意中让布掀开了一个角,使得魔杖杖芯内所含的矿石力量若有似无地传递出来。 杰兰特刚刚犯了毒害海鳄一事,这让高文对这小子格外留心,加上海怪对矿石又比其他人更加敏感,以至于他没有放过这一丝异样,摸到了杰兰特藏着的秘密。 他可以相信克鲁对毒害海鳄的事不知情,但他绝对不相信其对魔杖一事也一无所知。 魔杖的存在是对海民最大的挑衅,它是人类巫师曾经用来屠戮海民的武器,它的存在便是对海民无法如人类巫师一样精准施法的最大的嘲讽。 所以不仅仅是海民之间不愿意谈及魔杖,即便是律法也明文规定禁止将这类东西带入裂岩群岛。 海民的律法大多不以年龄挂钩,也就是说如果克鲁和杰兰特被定了罪,那就不仅仅是高文嘴里说的“开除”那么简单,他们还要被投入北方的大牢,少则在里面待上十年八年,多则在里头过上半辈子。 克鲁似乎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哭得眼睛都肿了,根本不可能好好说话。 而高文则一直冷漠地看着他,为自己先前那次网开一面后悔不已。 杰兰特向来不是个规矩的小子,高文早该料到有了第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只是他没想过这问题接二连三跟得那么紧,连高文想帮都不懂怎么下手。 “杰兰特在哪里?”高文问道,现在唯一能让克鲁减轻责罚的,就只有让杰兰特把罪过全部揽下了。 他相信杰兰特是不愿意牵连克鲁的,毕竟之前的那一次作恶也是为了帮克鲁报仇才下的毒手。 可克鲁也不知道啊,他自己也想找到杰兰特。他哭得更凶猛了,他一面摇头,一面支支吾吾地说不懂。 高文又气又恨,问了半天也没从克鲁嘴里找出半点有用的信息。见着克鲁的眼泪一流就没完,他也失去了耐心。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地想吧,等你哭够了想清楚了,我再回来问你,”高文收拾了自己的课本,扯上外衣,“不然你就只有等到法庭上再哭了。” 说完高文把克鲁一个人丢在宿舍里,重新打开石门,快步走了出去。 临走前高文没忘把魔杖用隔离布层层叠叠地包好,再塞进一个带锁的抽屉里。 在事情弄清楚以前,高文还是宁愿保密的好。他希望犯错的人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仍不希望把克鲁也一并毁掉。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多一更~ 第15章 (8)群岛的禁忌(下) 克鲁哭了好久,哭到自己都有点累了,才慢慢停止了啜泣,转而打量周围的环境。 高文的宿舍比克鲁与杰兰特的大很多,也豪华很多。克鲁的宿舍只有两张简易的桌子和床铺,照明的烛台一人一盏,没有壁炉,也没有挂毯和地毯。而且卧室和书房是一体的,他们的书桌就放在床铺旁边,取代了应该搁置床头柜的位置。 但高文的房间则不一样。克鲁待着的是一个大厅,两张宽大的长方形石桌摆在挂着浅黄色轻纱帘布的窗户旁。正对着石桌的是两条l字形摆放的沙发,而卧室则要通过一条短短的走廊,主席和副主席一人一间。 克鲁从沙发上站起来,挪着触手走到门口。他想回去,可他用力地推推门却没有反应。料想这门是要咒语的,没有主席或副主席的帮助,就和关禁闭一样。 无奈,他又转回厅堂中央。 在高文的书桌旁有一座高高的书柜,同样也是石制的,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有些书脊上的文字甚至都不是海文。其中有一本书脊闪闪发光,看上去是一条金色的锁链。那锁链的纹路精致得像首饰一样,让他想起自己姐姐经常带着的那一条。 克鲁的姐姐很早就作为辅助离开了章鱼家,那时候还是海蛇执政,姐姐则作为辅助,常年伴随于杰兰特父亲的左右。 在克鲁年幼的记忆里,姐姐总是金光闪闪的。海蛇的领袖非常喜欢她,她总是能穿裂岩群岛上最漂亮的衣服,佩戴最贵重的饰品。 不过他姐姐也生得美丽,她有着一头深色的如瀑布一样的长发,一直垂到触手边缘。她的眼睛则像大海一样深邃,如夜里的星辰一般闪耀。 克鲁很崇拜自己的姐姐,只是他姐姐并不喜欢他。每一次看到克鲁时,姐姐漂亮的眉毛就会皱起来,朝那想向自己靠近的小弟弟一边不耐烦地摆手,一边嫌恶地往后退——“走走走,一边玩去,别在我旁边碍手碍脚。” 可这并不能削弱克鲁对姐姐的崇拜。他也想像姐姐一样又漂亮又聪明,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一辈子也做不到。 左侧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克鲁一惊,却见书桌脚摆着一只足有一平米的鱼缸。此刻之前见过的小海怪正从鱼缸边缘爬出来,结果一不留神,啪地一下从鱼缸边摔到了地上。 料想刚刚小海怪一直在睡觉,所以克鲁没有留意。而当下它终于睡醒了,便要出来活动活动身体。 它趔趔趄趄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了看克鲁,然后朝克鲁的脚边爬去,用爪子抓起克鲁曳地的袍子擦擦脸,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吐了吐信子。 正当克鲁想用触手把小海怪抱起来时,石门又再一次打开了。他赶紧把触手收了回来,以为高文就是要回来接自己的弟弟。 可门打开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回来的不是高文,而是与高文共居一室的副主席——雷尔。 话分两头说,高文的原意只是让克鲁在里头自己哭,哭到没劲了最好,那他也方便问话。他拿喜欢哭的人一点辙都没有,还好小海怪莱马洛克不喜欢哭,否则他一定找个大盖子把鱼缸盖起来,至少得让哭声传不出来。 他下午只有一堂课,导魔课。所以他很快就能回来,很快就能把问话续上。 其实他已经想把导魔课翘掉了,毕竟这课多是理论上的知识,几乎没有给他们实践的可能。 何况他和利维坦那种海怪沾亲带故,虽然杂交了无数代不知道身体里还剩多少利维坦的血,但他的姓氏和他海兽的形态就是利维坦,即便翘掉一两节,导师也多对利维坦家的海怪网开一面。 没错,导魔课所要学习的就是召唤类咒语,虽说是导魔,但实际上可以引导恶魔或神灵,以其他灵体的力量为己用。根据所召唤的神灵或恶灵的能力不同,对海巫的要求也各不相同。 即便他们顺利毕业,能召唤出一个地狱的小动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大多数人——包括高文,召唤来的都是一些孤魂野鬼,有些还是死在海里的人类巫师的亡灵。 高文非常不喜欢人类,以至于他连人类的亡灵也不想见。每一次从地上冒出一两个看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6 上去湿漉漉的、半透明的玩意时,他都加快速度把引导词念完,然后立即将其送走。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还不止一个,而是三个。那些闪烁着淡淡的磷火光芒的灵体从地面上挣扎着挤出来,就像通过滤网一般恶心。 高文稍微停顿了一会,抬头瞥了一眼三只亡灵,而后又继续面对长达三页纸的密密麻麻的引导词。 他的古文课学的挺好,那些引导词不用标注音节就可以顺利念出口。但他觉着导魔技法是他毕业后最不会用到的一项技能,毕竟——他终于念完了导词,等着灵体缓慢稳定形态的过程中,扭头朝右手边一个水母家的女孩看去——是的,毕竟,召唤利维坦海兽的工作除了水母家的人,其他人碰都别想碰。 即便高文自己就姓利维坦,即便他变了身,就是个微型的利维坦。 此刻那个水母家的女孩已经从地底下拉出了一条长着三个脑袋的巨蟒,它龇牙咧嘴,嘴里喷着一团一团的紫色雾气。它一见到女孩就像往她身上扑,但女孩立马握紧拳头在空中一晃,嘴里念叨了几句控制词,那蛇便半空腾起,再狠狠地砸向地面。 它的蛇尾凌空一甩,差点劈中了身后一个快控制不住亡灵的小章鱼的脑袋。 水母女孩笑起来,她重新展开拳头,手指并拢,一边熟练地背诵着导词,一边弯曲手臂牵引着三头蛇。 而那蛇则匍匐前进,很快便开始听从她的指挥,朝着任何一个手指到的方向爬行。 水母女孩笑得更开心了,尤其当她看到导魔导师也正着迷地欣赏着她的杰作时,她干脆拍拍身旁另一个短发的水母女孩,让对方把召唤出的古龟也引过来。 那古龟的形体几乎有三个人合并起来大小,背上全是嶙峋的锥刺。它的眼睛如地狱之火般鲜艳,每挪动一步,长着尖爪的脚便在石制地面上划出深刻的痕迹。 她俩召唤出的已不仅仅是有灵无形的玩意了,甚至强行把灵体的形凝聚,让它们真真切切地来到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东西召唤出来不容易,送走更不容易。但似乎那两个女孩并不介意,蛇已经爬上了龟背,古龟发出咆哮的同时,三只蛇头也在龟背上咧着獠牙,吐着信子。 而当高文再回过头来时,自己召唤的灵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不仅如此,还俯身看着他。 高文这一回头,正巧对上那亡灵的脸。 高文吓了一跳,连忙把羊皮纸捡起来,暗骂一句,匆匆念起送走亡灵的咒语。 每一次导魔课都是这样,最终完完全全成了水母家的表演。然后所有人都会围在那些漂亮又傲慢的女孩旁边,看着她们召唤出那些仿佛比半透明的她们更实在、更凶狠的参天巨兽。 高文对此不想做任何评价。至少他觉着一门功课好并不能掩盖其他功课的拙劣,那两个水母女孩除了这一门之外,其余的课程全在及格边缘徘徊。 但高文则不一样,高文大部分功课名列前茅。而这一门……他自认为也不算差。只是中等水平,只是没造出什么哗众取宠的玩意罢了。 高文弄出的亡灵终于又慢慢地沉入地下了,而他却觉着身上满是腥臭的气味。他回去得洗个澡,每一次上完导魔课他都想好好洗个澡。 何况他回去还得好好地审克鲁,他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他不该被抢了一次风头而影响心情,而且——他非常肯定,大伙吃个饭就忘了她俩刚刚做了什么事。 “高文——” 听到这叫唤时,高文正把羊皮纸卷起来塞进口袋,并打算低调地离开导魔教室。 但一听到那声音他就知道避不了了,那才出尽风头的家伙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把风头的余烬洒在自己寂寞的脸上。 所以高文整理了表情,转过头来时已经保持了微笑。 其中一个长头发的水母女孩煞有介事地打量着他,突然露出惊讶地表情,道——“哎呀,你又没有召唤出来是吗?真可怜,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天分的事情……强求不来。” “我没想过你那么关注我,我以为你对付那三头蛇已经分身乏术了。”高文微笑着回应。他想不通啊,他从来都没得罪过这个水母家的女孩,可她似乎总以能奚落自己取乐。 “我当然关注你,同期里哪个女孩不关注你,”长头发的女孩继续说道,但高文知道后半句绝对不是好话,比如——“我们能从你身上找到不少调侃的材料,每天都会把你挂在嘴边。” “真是荣幸,”高文嘴角抽搐了一下,反唇相讥,“但我以为不在背后谈论他人是有修养的条件。” 水母女孩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拍高文的肩膀,“是啊,为了能和你接近,我连修养都顾不上了,你说我牺牲大不大?” 高文还想反驳,但女孩已经和同伴一起,与他擦身而过。 她们并不想听他说话,高文知道,她们只是在炫耀和嘲讽罢了。 高文咬了咬牙,努力把女孩嚣张的模样挤出脑海。他无数次地暗下决心,只要有一天自己能当上领主,他非把那个狂妄得不可一世的希尔娜收为自己的辅助不可。 不过高文也只是想想罢了,水母家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做过辅助。但这并不影响高文的斗志,毕竟他与希尔娜同期那么多年,她是唯一一个让他十足地想征服的对象。 他目送着两名水母女孩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而后深吸一口气,往自己的宿舍折返。一路上他收拾了心情,也重新把要问克鲁的问题整理一遍。 他必须要让克鲁认清这一回问题非常严重,因为涉及到魔杖,涉及到断崖岛最大的禁忌,所以绝对不能包庇杰兰特,绝对不要仗着一时的友谊而把自己牵连进去,否则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可惜在他走进宿舍的一刻便意识到——晚了,他还没来得及把利弊轻重和克鲁说清楚,就有一个人先把来龙去脉盘问出来了。 没错,那正是率先回到宿舍的副主席。 此刻副主席正靠在高文的书桌前,双手盘胸,与乖乖坐在座位上,红着眼睛的克鲁对峙。 而在两人之间,那根魔杖重新被掏了出来。打开了布包又打开了盒子,正静静地躺在地面。 小海怪扑通一声,又从外头爬回了鱼缸里。 “高文,”副主席雷尔转过脸来,不咸不淡地道——“你回来得正好。” tbc 第16章 (9)你是一条狗 这是加雷斯喝的第三瓶酒,虽然距离喝醉还有很远,但他肚子有点撑,不知道还喝不喝得下了。 可是他要向特里斯坦表现出他很难过的状态,那除了拿酒灌自己和用空瓶子砸自己脑袋之外,他暂时还想不出别的办法。 但特里斯坦和他说过——你怎么着也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7 别用瓶子砸脑袋了,你都这智商了,再砸咱俩智商加起来就怎么都扳不回正数了。 所以加雷斯只是在喝,他狠狠地打了个酒嗝。 然后特里斯坦进来了。 特里斯坦杵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刚想开口,加雷斯就没忍住,率先嘟囔道——“你说吧,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上次我就说你和那个女孩有点什么,你就死不承认。我早就知道你对我不老实!” 特里斯坦慢慢朝加雷斯床边走,“上次那女孩不是——” “我不听!”加雷斯把之瓶子往桌上一拍,恶声恶气地道。 特里斯坦啧了一声,“……这不是你让我说吗?你不听我咋说?” “那你说!”加雷斯又灌了一口酒。 特里斯坦又啧了一声,纠结一会,把加雷斯的酒瓶子握住,顺带握住对方手,“……你别喝了,越喝越傻逼了。” 加雷斯是真的有点难受。他挺相信特里斯坦的,但奇怪的是他怎么就从来没琢磨过自己打哪来。印象中很早以前他就跟着特里斯坦一起生活了,大概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那时候特里斯坦是赏金猎人,他就是一包袱。特里斯坦偶尔出去干活,就把他一个人关家里。要没事了闲下来,也会把自己的武器交给他把玩把玩,再教他一两招。 然后过了没几年,加雷斯就开始跟着特里斯坦做赏金猎人了。一晃眼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他好像从来就没问过一句为什么。 不过特里斯坦也没给他这种机会,加雷斯脑子都没转到这问题上,特里斯坦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圆满的说法——小时候你爹妈把你丢我家门口,我家里头把你养大,后来我和家里闹矛盾走了,自然就把你带走了。 说实话,加雷斯连这是不是假话他都不懂。他自己对那时候的光阴是没啥印象的,他压根不记得特里斯坦的什么家人。但好像这话说多了,脑子里也能捏造出一些景象,使得他模糊了自己的幻想和现实的记忆。 现在倒好,特里斯坦无异于突然告诉他——哦,对,往前我家都把你当畜生养的,所以给你烙了一蜘蛛。 加雷斯觉得很惆怅,他虽然崇拜特里斯坦,但他没想过自己被特里斯坦当畜生看待。他是追求平等和自由的,他也幻想有一天走上人生巅峰。 可现在他突然觉着自己和特里斯坦不平等了,要是他继续听特里斯坦的话,无异于默认这种畜生的状态。 以前他觉着自己是个很帅气的赏金猎人,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赏金雷人养的一条狗。可能还不是正常的狗,而是那种其丑无比,龇牙咧嘴,口水流得到处都是的鬣狗。 加雷斯不接受这种设定。 他不是畜生,他是人。虽然是个有点蠢的人,但和外头那傻子一点都不像。 加之,他也不知道什么叫越界。他怎么对自己和特里斯坦穿越一点印象也没有,好歹他也应该做个什么光怪陆离的梦,让这事有点依据。 但加雷斯的记忆一片空白。 由此观之,特里斯坦瞒着他的事不止一点点。特里斯坦不是加雷斯的天使了,至少加雷斯已经不想让他做自己的天使了。 “你欺负我,”加雷斯闷闷地说,“你欺负我那么久,我居然都不知道。” 特里斯坦感到很无语。他想说那既然都不知道就当做我没欺负你不就成了,咱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现在要面对的是傻子的问题,不是翻旧账的问题。 但当然,这样的话不适合安抚看上去很受伤的加雷斯,所以特里斯坦搂住加雷斯的肩膀,晃一晃,“我哪欺负你了?那些事情你不了解,你也没必要了解,我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多想,我——”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仔细想过了,我最早的记忆都二十好几了,我之前的记忆呢?你是不是一榔头把我敲晕过?”加雷斯皱起眉头,不爽地望着特里斯坦。他往旁边挪了一点,他必须要保持安全距离,以免他又被特里斯坦轻易说动。 “……我没敲过你,你说你现在都快四十了,能记得二十年前的事就了不起了,你看我连昨天吃了什么菜都不记得,那我岂不更——” “不,不是这样的。”加雷斯坚持。但他没有想到反驳的理由,于是他又闷了几口酒,在特里斯坦打算进一步安抚他的时候,他突然举起手,道——“我现在有三个重要的问题,我需要你一一回答我,你回答了,你就还是我的老家伙,你要不回答,那好吧你另外找一头畜生去。” “我都说了我没把你当畜生,你怎么——” “我要问了。”加雷斯重重地把啤酒瓶重新撞回桌面,然后又从脚边掏出一瓶,用牙齿把盖子咬开,递给特里斯坦——“你也喝。” 特里斯坦无奈地接过酒瓶,也知趣地往旁边坐了一点。然后再次点燃一根烟,一口酒送了一口烟后,朝加雷斯扬了扬下巴,哑哑地道,“成,你问吧,就三个,多了不答。” 早知如此加雷斯应该说三十个的。 不过事已至此,加雷斯还是清了清嗓子,用十分凶狠地目光剜着特里斯坦。而后咬了咬牙,道——“我是谁?” “……你他妈问具体点,这问题我怎么回答,我是该回答你是哪的人还是你是什么玩意啊?你——” “我到底是不是你们家捡的?”加雷斯当机立断,马上变了个问题。 “不是,”特里斯坦道,“你就在我家出生,我看着你出生。” 加雷斯眉心蹙了一下,又问,“我父母是谁?” “我父母养的畜生,和你一样,一出生就被烫上了烙印。”特里斯坦也灌了一口酒,错开了加雷斯的目光,不与他对视。 加雷斯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液,稳稳语调,再问——“到底……到底什么是、是畜生?” “那是大家族养来专门做处刑工作的人,按照这边的说法就是奴隶。只是奴隶还会说人话,会做人事,虽然是最低的阶级,但他们还有自己是个人的认知。”特里斯坦说,朝着加雷斯浓浓地吐了口烟,似乎是怕加雷斯那审视的目光朝自己投来,不得不用烟雾隔开。 “那……畜生——” “畜生没有,畜生当狗养。只不过是最凶猛、最通人性的狗。它们和狗一样趴着吃东西,和狗一样住在窝棚,和狗一样拴着链子,照主人的命令去追踪和撕咬目标,”特里斯坦抿了抿嘴,放低了音量,补充,“当然了,也会和狗一样……配种。” 所以加雷斯是配种出来的玩意。 为了让优良基因更好地表现,为了让后代更为优异而为主人所用,配种是必须的,而淘汰具有某些基因的劣种也是必须的。 所以或许加雷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是加雷斯从不知晓,毕竟特里斯坦又说了—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8 —“在配种出来的畜生里,只要具有缺陷或者某些不被期待的表征,出生没多久就会被杀死。” 不过——见着加雷斯没反应过来,特里斯坦话锋一转——“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记忆没必要留着,难不成你还想记得你吃的狗食什么味道、你住的狗窝什么感觉?那都是垃圾,都是没必要记住的屁事。而且我再一次强调——” 特里斯坦眯起眼睛,虽然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但他必须要让加雷斯意识到——“我从来、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畜生。” 但加雷斯却不这么想。他这算是什么狗屁身世。他是在做梦吧,他好端端地过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告诉他他是一条狗——加雷斯不能理解啊,他完全不能理解。 “那为什么……那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加雷斯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非但不能从特里斯坦的解答中得到释怀,反而越来越多的问题冒出来,“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边?这边不是我们的世界,对吧?那、那为什么——” “为了让你活下来,”特里斯坦轻描淡写地道,说着把烟头在脚边踩灭,“对了哦,这个是第四个问题了,我还附赠了你一个,我真是良心。” 说着,特里斯坦站了起来。 他确定自己的回答足够加雷斯又思考个两三天了,而这样的话他也可以为下一次周旋和糊弄做点准备。 加雷斯就是这点好,脑子简单,转得不快,这让特里斯坦说谎变得容易很多。 可正当特里斯坦准备又意味深长地拍拍加雷斯的肩膀,并胡乱岔个话题把加雷斯的注意力转移开时,加雷斯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顿了一会,突然仰起头看着他。 这一次,加雷斯的反应并没有特里斯坦预计的慢。 “再给我一个问题的机会,你说为了让我活下来,那就是说我本来不该活下来,”加雷斯道,他的手指紧紧地拽着特里斯坦的腕骨,甚至捏得特里斯坦发疼—— “那你告诉我,我……我有什么缺陷?” tbc 第17章 (10)从密道出去 特里斯坦头一次觉着加雷斯那么难缠。 加雷斯确实蠢,但他蠢得听话,蠢得乖巧。虽然以前他屁都不懂,但总是勤勤恳恳,自己说什么就做什么,不多问问题,也不找麻烦。 如果特里斯坦让加雷斯待在一个树洞里,那加雷斯估计身上发芽了都不会出来。这就是加雷斯,这就是特里斯坦认识的加雷斯。 可现在加雷斯那么固执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有一瞬间把加雷斯甩开的冲动。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他猛地一抽胳膊,语气也变得粗暴起来,“我说了就三个问题,我他妈都回答你四个了,你还想怎么着?” 加雷斯有点愣神。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该再问,可他手臂悬在半空,捏了捏拳头,又把特里斯坦手腕抓住,张张嘴,还是说——“那……你就告诉我这个,你告诉我了我就不问。” “你的缺陷就是你脑子不好,这回答满意不?”特里斯坦第二次把手臂抽走。 加雷斯感到很沮丧。 他看着特里斯坦走到门口,又倒了点不知道什么玩意在盘子里,放在傻子面前投喂对方。那一刻加雷斯忽然觉着自己就是床边的傻子,一见到食物就开开心心地凑上去,趴在地上狼吞虎咽。 他觉得自己很可怜,但同时也很生特里斯坦的气。所以他不说话了,只是用不卑不亢的眼神望着特里斯坦的背影。 但他俩并没有时间持续这个矛盾,只见特里斯坦在傻子旁边站了一会,突然眯起眼睛看向窗外。 先前盘在胸前的双手也立马放了下来,警惕地摁在自己腰侧别着枪的位置,并微微猫下身子。 每当特里斯坦出现这个动作和表情时,加雷斯就意识到有危险迫近。于是他也立马警觉,一翻身从床上滚下,利索地抽出卡在床板底下的枪,朝特里斯坦打了个呼哨。 “什么情况?”加雷斯什么都没有听到,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特里斯坦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于是加雷斯也翻过身子从房内的窗户望出去,但他现在几乎是趴在地上了,他不知道外头究竟什么情况。 再看特里斯坦,特里斯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口,右手却换了个方向,没有摸皮套里的枪,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挂在皮带边的钥匙取下。 他一点一点地摸到还吃得忘我的傻子身边,轻手轻脚地把拴在傻子脖子的铁链取开。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铁链搁在地面,尽可能避免链条碰撞。 继而,他轻轻地拍了拍傻子的脑袋,再朝加雷斯使了个脸色,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领口,示意他把领子解开一点。 加雷斯马上明白了特里斯坦的意思,虽然平日里脑子不好,但一旦遇到了这类危机的情况,特里斯坦说的每一个命令似乎都能无比顺畅地传达。 加雷斯原先就是仰卧的姿势,此刻赶紧解开自己胸前两颗扣子,露出那个自己都不想看的蜘蛛烙印。然后稍稍侧身,再次打了个呼哨。 傻子抬起头来,恰好就见着露出半个身子的加雷斯,以及印在加雷斯胸口的、同样露出半截的烙印。 傻子愣了,咬在嘴里的面包也不咀嚼了。而特里斯坦再次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加雷斯。傻子便像得到了许可似的,突然之间朝加雷斯的方向冲去。 傻子的行动非常快又非常安静,他四条腿着地,当真就像一条狗一样灵敏。他兴奋地扑向加雷斯,在碰到加雷斯的一刻,被加雷斯搂在怀里坐起,并立即捂住了嘴巴。 加雷斯把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傻子不要说话。 傻子便呜呜了几声,而后顺从地贴着加雷斯的胸口。 一个指令接受并执行完毕,加雷斯本能地想寻求第二个指令。于是他又把脸侧到门边,等待特里斯坦接下来的指挥。 这时,特里斯坦则已经把枪掏了出来,对着窗口的方向,而后伸出左手两根手指,指了指大门。 特里斯坦是要让加雷斯瞄大门的位置,而自己守窗。可还没等加雷斯把傻子稍微从他身上挪开,不知什么东西却突然砸碎了他们的玻璃窗,猛地钻进了屋里。 霎时,整个房子轰地一声,仿佛有一个小型的炸药在屋内炸裂。 加雷斯赶紧抱紧傻子,防止他因害怕而发出声音。特里斯坦的位置则迅速响起了枪声,接连三响,对着窗外。 继而,脚步声响了起来。 急促的脚步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噪音,被爆破伤害的房屋更是吱吱呀呀,每踩一下,仿佛都有可能让木屋轰然倒塌。 加雷斯细细地辨认,想从中判断来者到底有多少人。但很奇怪,从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9 始至终他都只能听到特里斯坦一个人的脚步。 不仅如此,还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揪住的感觉在他的胸腔腾起,似乎有一只顽皮的手在扯着心脏的边角,把他往屋外拽去。 加雷斯再次看向卧室的窗口。 但房内的烟尘太大了,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光线透过浓浓的烟雾若有似无地射进来,照得他眼睛发疼。 就在此时,特里斯坦的脚步迫近了。还没等加雷斯反应过来,特里斯坦就已经穿过客厅,来到了两人身边。 他狠狠地揪了一把加雷斯的肩头,低沉地命令——“快,下去!” 加雷斯赶紧从地上爬起,一手拽着傻子,一手卡住床铺的一角,一发狠劲,与特里斯坦合力把床铺掀翻。 特里斯坦一刻也不敢耽搁,对着床底角落的地板摸索着,好不容易抠到了一个凹槽,向下一推再一拉,那一平米左右的隔板便被打开,露出下面幽深晦暗的通道。 那个通道是他们早就挖好的,为了避免赏金生涯中隔三差五有仇家寻上门,除了房内到处都搁置着随手可触的武器外,一个逃生的小路也必不可少。 一年内这通道用过两次,现在是第三次。这算是他们利用率最低的一个通道了,何况他们挖的时候并不上心,本以为在这里停留不过太久,毕竟之前每个地方他们顶多住个半年。 谁知这回一住就住了一年,果然缺乏危机感会要人命,钻进去的时候加雷斯还觉着有点挤,估计这一年来胖了不少。 加雷斯先进,然后把傻子塞进去,特里斯坦则垫后。走的时候特里斯坦没忘把赏金猎人必备的手提箱带上,箱子里还有两个没兑换现金的目标人物的大拇指。 三人一进去,特里斯坦赶紧把顶棚合拢,而加雷斯已经点亮了火机,照着小道快速地前行。 往下大约走了五米,他们穿过一个铁门。刚把铁门拴上,就听到顶棚又继续传来了爆破声。 那爆破每一记都很剧烈,震得整个通道不停地往下落灰。 特里斯坦催促快点再快点,他不知道这通道还能撑多久,他可不希望就这样被生生活埋在地下。 等到走过有台阶的一段并进入稍微平坦一些的地面后,三个人干脆跑了起来。加雷斯也不管打火机是不是灭了,就这样在黑漆漆的小道狂奔。 直到身后爆破的声音越来越远,也没有再传来铁门被摧毁的噪音时,他们才放慢了脚步,重新把火机点燃。 “什么人,看清了吗?”加雷斯仍然走在最前面,通道实在很窄,成年人只能伸直一边手臂。虽然很想特里斯坦打头阵——之前总是特里斯坦在前——但估摸着要换个位置估计还得贴着自己的小肚子过去,以免被特里斯坦挤兑,加雷斯还是放弃了。 “嗯。”特里斯坦淡淡地应了一声。 加雷斯还在等后面的回答,毕竟这个问句不仅仅包含“看清了吗”还包含“什么人”这两个问题,但特里斯坦只是应了那一声,然后居然就没然后了。 “我问你什么人呢。”加雷斯又道,他今天对特里斯坦说话的语气有点冲,他现在是委屈的那个,委屈的人总得有点脾气。 但特里斯坦还没回答,加雷斯就照到了另一扇铁门。铁门后是一条和下来时一样的台阶,这标志这他们到出口了。 加雷斯记得这出口靠近一片小森林,当时两人还为出口开在哪吵了一架。 加雷斯觉着应该开在靠近码头的地方,说到底他们住的地方就离黑码头不远,那即便真遇到什么事,跑路也容易。 但特里斯坦不允许,他觉着森林更好。靠近码头确实容易跑路,但也容易在出来的时候被别人看见。森林就不一样,你看森林多安静,都是保守秘密的好同志,在里头崩个人埋了过几年还是养分。 最终当然是加雷斯妥协,所以他知道,这扇门打开后,他们今晚得在森林里冷得瑟瑟发抖了。他走的时候应该多带一件外衣的,现在天气还没彻底转暖,晚上肯定冻得慌。 不过还好,这样的念头冲淡了加雷斯继续追问的好奇。他迈步朝台阶走去,而特里斯坦依旧一言不发。傻子更是乖顺地跟在加雷斯身后,只在他准备打开顶棚时,凑上前嗅了嗅。 也就在这时,加雷斯突然停了一下。他没有马上把顶棚打开,因为心脏的揪痛感突然强烈了起来,那让他手臂骤然软了一瞬。 “怎么了?”特里斯坦借着微弱的光线,敏锐地察觉到加雷斯的不对劲。 加雷斯却说不上来,因为那感觉转瞬即逝,而后又恢复隐隐的、若有似无的牵扯感。 于是他摇摇头,道了句没什么,便把顶棚向上推。 他依然是先打开了一条缝,他要先看看外面的情况,确定安全了才彻底钻出去。岂料就在他刚开一条缝时,那顶棚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结果下一秒整个顶棚就被掀翻了,他的后领也被人生生一提,整个人从洞口甩出来,摔到草地上。 加雷斯是很重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么强劲而干脆的臂力。可他确实重重地被向前投去,即便接触到了草地,他也凭惯性往前滑动了半米。 紧接着身边又有两个人被一左一右地摔在地上,然后滑了过来。不用说,那必然是傻子和特里斯坦。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人冲过来朝着傻子狠狠地踢了一脚。傻子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呜咽,蜷缩成一团。 加雷斯马上一骨碌爬起来,握紧枪///管便警惕地举起。可他连手臂都还没放平,手腕便一阵剧痛,枪///管脱手而出。 此时,加雷斯才发现他和特里斯坦的周围围了六个穿着宽大的斗篷的人,他们都戴着兜帽,以至于一张脸都看不见。 而正对着加雷斯的那一个,手里正捏着一根棍棒。仿佛就是那根棍棒隔山打牛,把加雷斯的□□收缴了过去。 “我///操……”加雷斯瞬间懵逼,他往特里斯坦的方向靠了一点,低声问道,“我们……我们这是穿越了?” “还没有,”特里斯坦苦笑了一下,哑哑地道——“不过快了。”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也举起了削尖的棒棒。 加雷斯最后的印象是眼前突然闪过一记白光,两眼一亮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tbc 第18章 (11)送他进监狱 “你打算带他去监狱?”高文把雷尔叫道卧室里,关上门才敢问出这句话。 他不想妄加揣测雷尔的想法,但他知道他已经用很好的态度逼克鲁把所有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而他最后对眼睛红红的小章鱼作结——“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待在这里,晚点我再告诉你该去哪。” 高文觉得雷尔冲动了,尽管雷尔向来和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0 冲动两个字不沾边。 高文知道这一切都是杰兰特带来的麻烦,而把克鲁卷进来是他极力避免的结果,所以他才让克鲁好好待着,他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更妥善地处理,而不是把两人一并投入大牢。 “可是他包庇了杰兰特,不是吗?”雷尔反而有些奇怪高文的反应,“你别告诉我你觉得他没罪。我当然知道是瑟本家的小子把那玩意带回来的,但小章鱼没有检举,不是吗?”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魔杖!”高文压低声音,强调。 克鲁确实不知道那是魔杖,“他从始至终都称呼它为‘神奇的木棒’,我们没有人见过魔杖,他和杰兰特也完全有理由未曾读过相关的资料。” 克鲁是无辜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包庇了什么。或许在他的脑子里,承认杰兰特旷课偷溜的结果还更严重一点,他压根没重视过杰兰特带回来的东西。 “这得留到法庭上说,”雷尔耸耸肩,安抚似的拍拍高文的肩膀,“高文,我知道你们家和海蛇家曾经来往很密切,但你要明白——这事你要是帮了杰兰特,你也犯了包庇罪,你不应该——” “我没有想过包庇任何人,”高文立即声明,“但他们都太小了,他们才十四岁,你让一个十四岁的人待在候审监狱里,他们只会吓得胡言乱语。我们完全可以避免这个结果,避免……避免冤枉无辜的人。” 雷尔笑起来,他笑着摇摇头,“高文,你是在放弃自己立功的机会,反而冒着触犯法律的风险。你很够朋友,但很多时候你不该意气用事——” “我不是在意气用事——” “好了,我们不要再争了,我已经通知海城岛的警卫队了,他们应该在赶来的途中。”雷尔放弃了说服高文,他直接把事情处理的结果说了出来。 要论固执,雷尔绝对比高文固执。他的固执是极其温和且平静的,让高文半个反驳的字眼都无法再继续说出口。 “你竟然从没想过和我商量。”高文愤愤不平地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雷尔也有点不满,他皱起眉头,捏了捏高文的肩膀,反问——“可是……对于一件对错分明的事,你为什么想着要商量呢?” 高文没有回答,他答不上来。他想说因为监狱的候审室是很可怕的,但雷尔一定会说——犯错的海民就应该陷入可怕的窘境,否则无法警戒他人。 雷尔说得都对,都在理,高文只是不忍心,他觉着这不公平。但偏偏“不忍心”不能作为说服雷尔的理由,而公不公平也并不由他们俩说了算,所以他没有接话,转出了门外,走到克鲁面前。 裂岩群岛的律法是严酷的,高文也曾经去参观过候审室。那里的环境不要说对软绵绵的、总被人欺负的克鲁了,即便是一个成年海民都难以承受。 对于掌握了其犯罪证据的嫌疑犯会一直在候审室里接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等到真正开庭的那一天。其间犯人可以选择招供或沉默,这既会决定他们在候审室停留的时长,也会决定其最终判决结果的轻重。 高文觉着他要让克鲁做点心理准备,至少得让他不要害怕,不要崩溃,留点时间给他想办法,他一定能想出一个更周全的法子给他们更公道的判决。 高文俯下身来,握住克鲁的一边手,道,“等会你要去一个地方,我们会陪你去,但是之后你得一个人待着。” 克鲁的眼睛马上闪现出惶恐的神色,他立即用一只触手缠住高文的胳膊,怯生生地问——“我……我要去哪里?” “去监狱,”见着克鲁马上又要哭了,高文赶紧抓抓他的手指,补充道——“但不是真正的监狱,只是候审室。你得在那里待几天,等我们把事情查清楚了,就去接你出来。” “……不好。”克鲁颤抖地说,他很害怕,对未知的地方他都很害怕,那害怕的感觉甚至超过了高文吼他。 他的触手又缠紧了一点,像拒绝杰兰特安排一样,单纯地回应着——“我不要去,你……你不要送我去。” “这不由得我决定,这是因为你们藏着一根魔杖,”高文努力让手指抓得紧一点,他希望克鲁能相信他的话,并且回答他——“你必须告诉我杰兰特在哪里,否则他所犯的罪不仅是把魔杖带回来,还有畏罪潜逃。” 克鲁紧张地和高文对望,从高文坚定而严肃的眼神中他知道,他不能再瞒下去了。高文的态度无异于告诉他,私藏魔杖是比溜走更可怕的错误。 于是克鲁犹豫了一下,终于支支吾吾地坦白——“他……他不在岛上……他、他去……去人类的世界了……” 杰兰特确实不在岛上,他才刚刚爬上了一艘人类的航船。他彻底地变成了一条蛇,钻进了一只木桶里。 桶里堆满了干草,干草中间有一些坚硬的易碎品。杰兰特想看清楚,光线却太暗,他只能勉强看出那像是一个陶罐一样的东西,随着光线的变化,上面似有银色的纹路。 杰兰特在木桶里睡了一觉,听着外面的水手吆喝呐喊。从嘈杂的交谈中他知道这一次他将前往美洲,上一次也是去的美洲,但美洲很大,不知道这回将在何处靠岸。 到了半夜他迷迷糊糊地醒了,听到有两个人就站在木桶边说话。浓烈的烟味从木桶的缝隙中传来,杰兰特睁开眼睛,透过缝隙向外看。 “这次没上次的多,只有一个。”其中一个人哑着嗓子道。 另一个人咳了一口痰,吐在地上,再猛地吸了一口烟,“钱拿到了没有?别他妈又像上次一样缺斤少两。” “拿到了,一分不少,放心吧,”嗓子仿佛被烧过的人又道,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交给对方,“上次也没办法,它硬是折断了自己一条胳膊,你说抓这玩意,栓也不是,不栓也不是……” “不栓?不栓他妈咬死了我俩伙计,不栓……”后者接过信封,骂骂咧咧地喃道。他用嘴咬住烟,眯着眼睛把袋子打开,再掂量掂量。 布袋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杰兰特推断里面是一垒金币。 拿着金币的人又咳了两声,再问,“那群怪胎说还收几个?” “只要有就收,要是完好的,就一块金币不少,”另一人搓搓手,把烟灭在脚底,“不过得抓紧了,另外一帮人也在杀追杀那些怪物,我们大概还能赚几笔,他们差不多就杀光了。” “你说那帮巫师?”哑嗓子的人轻笑,“一群葛朗台……他们要给多点酬劳,现在已经杀光了。” “陆地上要的是死的,那怎么能一样,抓活的确实麻烦多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仓库外突然响起了走路声。两人顿时停止了交谈,继续闷声抽烟。 过了片刻,脚步声离开了,哑嗓子的人也朝楼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1 走去,并交代同伴——“记住了,别声张,尤其别让伍迪知道——听明白了吗?” 透过缝隙看,另一个人紧张地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登上扶梯,消失在杰兰特的视线内。 等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杰兰特才轻轻地从桶里钻出来,慢慢地爬到仓库中央,而后化出了人形。这方便他用上双手,把桶彻底地打开。 他把里头的宝贝取出来,凑到透光的地方看。他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奇异的花瓶,上面的银色纹路确实像流水一样滚动,在瓶身扭曲旋转,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他大喜过望,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瓶后,又把其余的桶都打开。 他惊呆了,每一个桶里都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海民是会掠夺航船的财富的,他们会把人类的船只拖到海底,再把这些宝藏纳为己有。杰兰特有一瞬间的冲动跳船回去通知裂岩群岛的同胞,那他们将收获一艘载满了金银珠宝的好船。 此刻杰兰特正捧着一个茶壶一样的玩意打量,那壶盖是一个猫耳的形状,壶身却镶着金边。杰兰特用脏兮兮的袖口擦拭,只消擦一擦,那壶身便金光闪烁,并在杰兰特的手里变得越来越重。 杰兰特捏着猫耳打开壶口,发现里面竟然盛了半壶粘稠状的液体。那液体缓慢地随着杰兰特的动作左右波动,光线透过液体,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杰兰特马上从自己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罐子,将壶里的液体倒了一大半。然后把玻璃罐封好,再小心翼翼地装回布包。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外用还是内服,但它看上去就很厉害,而他相信克鲁也喜欢这种七彩纷呈的漂亮玩意。 可正当他继续捧着金壶打量时,黑暗深处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你是海民?”那声音说道,说着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证明他也一直躲在这里。 杰兰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摔了。他两腿一软,立马踉踉跄跄地往后躲。 可那人却并不想伤害他,而是慢慢走在仓库里唯一能被光线照到的地方,让杰兰特看清他是一个年轻的男性。不过他穿着斗篷,戴着兜帽,杰兰特仍然看不清他的脸。 杰兰特六神无主,当即想变成海蛇逃跑。可还不等他动作,那人就看出了他的意图,对他道——“别怕,我也是。” 说着他慢慢地摘下兜帽,杰兰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确实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他左半边脸已经面目全非,仿佛被很严重的腐蚀过,上面的息肉扭曲狰狞,十分可怖,而右半边完好的面孔呈现出半透明的模样。 他是水母家的人。 一个水母家的,雄性。 tbc 第19章 (12)漫长的夜晚 监狱建在裂岩群岛的西北处,从最南端的海城岛乘海巫的船往北航行,大概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海巫的船很快也很稳,一路上高文都坐在克鲁的旁边,但克鲁还是很紧张地左右张望。 穿着黑底袍子的警卫静默地守在甲板上,整艘船安静且快速地在海面航行。 克鲁往高文的旁边坐了一点,杰兰特不在的情况下,他习惯性地找稍微熟悉一点的人寻求安慰。 高文拍拍克鲁搅着盖着触手袍子的手指,意图安抚。 “我……”克鲁救命似的握紧高文的指节,怯生生地抬头望着学长,“我……我会不会被打……” “放心吧,不会。”高文干脆地说,说着与雷尔对视了一眼。 其实高文也不知道。他没有去过监狱,只听父亲和雷尔提过。监狱由裂岩群岛的海龟家打造和掌管,极尽宏伟却十分荒凉。 它孤单地坐落在近两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除了四座围成城池模样的监狱主楼外,其余的土地皆是荒无人烟的礁石和浅滩。 整座小岛只有一个重兵把守的码头,其余的浅滩全数布满了一种动物和菌落的共生体。这种共生体被海民称为鬼草,鬼草有剧毒,只要踩中它们的成体,毒液便能让身体麻痹休克。 这是监狱天然的拦网,它能让随意扎入大海逃跑的海民罪犯连浅滩都渡不过去。 鬼草在白天难以察觉,毕竟它们钻入了浅滩的缝隙,石块的边缘,甚至会扎进沙滩,让自己的身体和沙粒混为一体。但一旦进入了夜间,那种半透明的、像手指长短的东西会发出淡蓝的荧光,和被处决的犯人尸体上的磷火交相辉映。 远远看去,月牙形状的卫戍岛仿若天上的月亮飘在海面。它美轮美奂,不走近便无法听到从岛上传来的恐怖的嘶吼与嚎叫。 雷尔自幼就随同父亲或兄长熟悉监狱的种种,每年假期都会跟着兄长一起到卫戍岛参观或小住。毕竟结业之后他也要在里面担任几年狱卒,算是做最基本的磨练,之后才会调动到其他的岗位。 他已经习惯了那些不分昼夜的哀嚎和哭喊,以及不堪忍受折磨而失去控制的犯人不停晃动镣铐和撞击门板的声响。他甚至不会像高文与克鲁一样,敏锐地察觉到步入卫戍岛的附近后连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高文是在说一个善意的谎言,而是认真地纠正——“我们没法保证你挨不挨打,这得看你是否配合他们的管理和调查。” 听到这话,克鲁一瞬间把两条触手都缠上高文的胳膊。 “他一直在配合。”高文瞪了雷尔一眼,示意他不要再给克鲁增加心理负担。 雷尔便也不说话了,默默地点点头看向窗外茫茫的、几乎和天空混为一体的大海。 但事情还是变得艰难了起来,尤其当他们靠了岸,克鲁蠕动着触手却时不时被身后的警卫推一把催促时,他觉得前进变得越来越难。 岛上寒风凛冽,怪风和奇怪的嚎叫混杂在一起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克鲁捏着自己的挎包背带,每一步都走得瑟瑟发抖。 监狱很大,大得超乎了克鲁的想象。 监狱的周围光秃一片,只有一圈厚实的围墙将四幢巨大的建筑圈在一起。围墙上齐整地排列着尖锐的铁艺栅栏,栅栏外都镀了一层银色的金属,以免被潮湿的空气锈蚀。 而在围墙外以及建筑的后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红树和刺桐。 月光打下,红色的刺桐让整个监狱显得更加狰狞。 巨大的监狱在黑夜里就像一个吃人的怪物,而立在大门两旁的足有两米高的石龟也仿佛活了一般,两双眼睛凌厉地审视着靠近的几人。 克鲁感觉自己又缩小了一点。 他急急地往前跑了两步追上高文,重新抓住高文的胳膊。他一直憋着不哭,可现在却有点忍不住了。这里的风冷得可怕,使得他一个劲地发抖。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2 “我害怕……”他咬咬牙,难受地搅着高文的手腕。 “别怕。”高文苍白地安慰,可即便是他自己也感受出这片地方的可怖。 随着警卫在石龟的龟面上画出一道光路,铁门打开了一条缝。 几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再随同交接的警卫往左侧的候审室前进。 候审室和监狱不同,只是一个矮小的单层建筑。这栋小建筑被单独圈了出来,里里外外再多加了一层铁栅栏。 它显得比其他四幢楼更新一点,好像是刚刚落成不久,砖面上还没来得及长青苔,也暂时没有被海风腐蚀的迹象。 但令人诧异的是,那奇怪的撞击声便是从那矮小的建筑中传来。 当他们沿着石板铺就的小路拐到建筑面前时,撞击声便越来越大。还有一些不似哀嚎却似怒吼的声音频频震荡,仿佛里面关着一群失控的野兽。 高文狐疑地看了雷尔一眼,雷尔却没有看他。他专心地跟着警卫走,一语不发。 克鲁几乎把高文的手腕缠出了青筋。他快迈不动步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就一个劲地往外涌。他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泪,一个劲地吸着鼻子。 高文心里很难受,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犯人。 进入小楼之后,撞击声已经大到难以忍受了。整个楼宇的地板和墙面都随着撞击震动,一下一下,似乎随时都能将这单薄的小楼震塌。 警卫让他们稍微等一等,其中一人便走到距离门口不远的木门前,敲了敲门,进入房内进行简要的回报。 不一会,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便从房内走出,而雷尔也毕恭毕敬地上前,叫了一声“哥哥”。 那人朝雷尔点点头,又向高文伸出手。 高文非常努力才把手从克鲁的触手中挣脱出来,并与对方相握。 那人手指的指节很大,很粗糙,仿佛爪子没有褪尽,粗粝的皮肤甚至硌得高文生疼。 简要地打过招呼后,男人朝已经差不多缩到地上软成一滩的克鲁扬扬下巴,问——“奥特//普斯家的小儿子?” “对,奥特//普斯。”高文抢答,他终于找到个机会让他们意识到克鲁至少还是九大家族中的一员,他希望这个身份能让他得到稍微好一点的待遇。 但实际上并没有,只见男人偏头示意,两名警卫便突然架起克鲁,硬生生地把他从高文身边撕开。 克鲁惊叫了一声,随即便被两人塞到了一个铁笼里。 那铁笼还没有成人高,而克鲁只能蜷成一团待在里面。他的触手耷拉出来,一个劲地想够到高文的胳膊。 现在他彻底哭起来了,他一边哭一边叫着高文的名字。可警卫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得到狱卒长的指令后,一人一边扛起铁笼,便往走廊尽头去。 “等等!”高文抓住了其中一名警卫的胳膊,扭头对狱卒长道——“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们不能让他受刑!你们……你们甚至都没有开始盘问他,这——” “明早八点会进行第一轮的审讯,但新到的犯人必须关一个晚上。” 狱卒长的声音非常淡漠,他说话的平静态度几乎和雷尔一模一样,“我们暂时不会伤害他,但关一个晚上有助于给他心理施压,明天他会更有效率也更认真地回答问题。” 雷尔上前摁住高文的胳膊,示意他松开警卫,“这是程序,高文,铁笼就是在保护他不受伤害。” 高文不想松手,可雷尔硬是把他扯开了。 警卫便得以继续向前,朝着那一扇传来剧烈撞击声的、走廊尽头的石门进发。 克鲁哭喊了起来,他长长的触手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想要扒拉着地面或墙壁。可是他根本够不到,于是只能无助地挥动着,吸盘剧烈地收缩,证明他很害怕,他害怕到了极致。 可高文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刹那高文甚至有点后悔他把克鲁抓来问魔杖的事了,他可以假装不知道的,除了海怪之外其他人对矿石都没有那么敏锐。没有人能发现他包庇了他俩,就像只要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杰兰特向海鳄兄弟下毒一样。 石门打开了,打开的刹那,咆哮和撞击声肆无忌惮地蜂拥而出。 那声音剧烈得甚至盖过了克鲁的哭叫,但他还没有转过身去,因为他的触手正死死地扳着门框,做着最后的抵抗。 但高文知道,只要克鲁看一眼——是的,只要那软绵绵的小东西看一看他将在什么地方度过这一晚甚至之后的几晚,他将瞬间噤声,发不出一句呼救的话。 因为即便是高文看到屋内关着的东西时,都不禁愣住了。他的胸口猛地一窒,惊讶得微微地张了张嘴。 石门之内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身形壮硕的家伙,每一个人的脖子都用铁链拴在墙上。高文看得出他们不是海民,但也绝对不是普通的人类。因为他们双眼通红,双脚和双手仿佛都长着野兽般的利爪。 门打开时他们正相互撕咬着,有的扭成一团,把对方抓得皮开肉绽。有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哀嚎。还有的由于被铁链限制了行动,无法加入他人的角斗,狂躁地用爪子一记一记扯着铁链,甚至用脑袋撞击那已鲜血斑驳的墙面。 看到警卫和笼子里的克鲁时,他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后猛地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地盯着来者。 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戾气,露出嘴唇的尖牙甚至还挂着同伴的皮肉。涎水和着鲜血从嘴角流出,散发着一阵一阵可怖的恶臭。 也就不到半秒的时间,其中一头怪物便扑向了门口。但警卫把握的距离很巧妙,正好位于铁链限制的范围之外。 而此时克鲁也转过身了,那一刻,他所有的触手全部松开了。 他啪地跌坐在笼子里,目瞪口呆。 两名警卫把笼子放下,把靠近门边的一条空铁链的一端拴在笼子顶端。而后两人猛一发力,笼子便被推到了怪物们的中间。 霎时,所有怪物都朝铁笼扑去。 铁笼确实是在保护克鲁,因为怪物打不破这个笼子,他们的手也没法伸进铁栅栏的缝隙中。 但高文知道,克鲁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 高文怔怔地望着走廊的尽头,等到两名警卫走出来,再把石门重新关上时,高文才被雷尔拍了拍后背,猛地回过神来。 “那是……什么东西?”高文惊魂未定地问道。 “一群怪物,”雷尔耸耸肩膀,轻描淡写——“从外头抓回来的怪物。” 高文还想继续发问,却被狱卒长打断了,话锋一转,交代——“过几天收到通知了,你和雷尔一块过来吧,到时候你俩也得出庭,毕竟是你先发现的魔杖。” 对,是高文先发现的魔杖。雷尔没有抢走这个功劳,他依然把最真实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3 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哥哥坦白。 而这在狱卒长看来——“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小伙子,”狱卒长温和地笑了,捏了捏高文的肩膀,不住赞许——“海怪家的孩子总是让人另眼相看。” tbc 第20章 (13)扭曲的空间 加雷斯是在黑夜中醒来。 不,他不知道是不是黑夜,因为他发现自己带了一个头罩。他的双手双脚都被捆起来了,正靠着一块冰凉的墙面。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感到躺着的地面正轻微地起伏。 他大概是在海上。 他打了个呼哨,旁边另一坨东西便撞了他一下。 “我在这里,”特里斯坦压低声音说,“你往上挪一点。” 一听特里斯坦也在他旁边,加雷斯安心了不少。他正想动作,却又犹豫了——“哪边……哪边是上?” “……我声音这边。”特里斯坦道。 于是加雷斯蠕动着身躯,往脚的方向挪去。一边收缩不留神养出来的肚腩,一边蹬着腿。没蹬几步,他就感觉特里斯坦的手碰到了他绑在身后的手。 特里斯坦迅速地在手腕上的绳结上活动着,但奇怪的是扯了半天,加雷斯还是没感觉到自己双手松了哪怕一点点。 “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加雷斯抱怨道,说着就要自己去够特里斯坦手腕的绳结。 岂料特里斯坦却暗骂一句——“妈个逼的,这他妈是法术绳!” “什么绳?”加雷斯一边回应,一边也学着特里斯坦的样子活动手指。他们很多次通过这样的方法脱险了,大部分的绳结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但很奇怪,那绳结仿佛有生命一样,虽然手指感觉不出它的弹性,但每一次只要拉开一点点缝隙,它又会缠得更紧。 “行了别弄了,解不开的。”特里斯坦说道,动动手腕,示意加雷斯停止动作。 这种绳子把人捆着时就像踩进沼泽一样,越挣扎会陷得越深。现在特里斯坦觉着自己两手都被勒得充血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加雷斯得把他双手废掉。 他的手还要用来拿枪和拿“枪”的,要不灵活了就麻烦了。 “我叫你别动了!”特里斯坦骂道,说着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迫使加雷斯不要再自作聪明。 然后特里斯坦活动了起来,他也不住地弓着腰再蹬着腿,似乎在变换身体的角度。 片刻之后,加雷斯感觉自己的头罩被揪住了,继而猛地一掀,特里斯坦用嘴把加雷斯的头罩扯了下来。 加雷斯眯起眼睛甩甩脑袋,总算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是待在一个空房间里,这房间看着不像轮船的仓库,毕竟挂毯壁炉包括餐桌和餐桌上的银质餐具都一应俱全。 但加雷斯还是感觉到地板在晃荡,就像海浪一波一波地涌,带着他们起起伏伏。 而他和特里斯坦就靠在这个壁炉旁,加雷斯用脑袋撞了撞壁炉,很硬,头皮还有点疼,看来他不是在做梦。 可正当他想看看那壁炉上绘制的花纹,以便从中找找线索时,他发现壁炉上的花纹是扭曲的。不仅如此,整个壁炉都是扭曲的。 他吓了一跳,又把目光转向前方的桌子和桌子上的餐具。 岂料这仔细一看,却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所有的家具边缘都是不清晰的,它们仿佛处在一个变形的时空里。那些应该横平竖直的物件边缘全部呈现出波动的状态,只是波动的范围很小,加雷斯一时没有察觉。 它们时而膨胀,时而坍缩,以一种十分微妙又诡异的方式在加雷斯面前扭曲。 瞬间,加雷斯干呕了起来。 “……我操!这……什么情况?”他吐了两口唾沫星子,扭头看向特里斯坦。 谁知这一看,他差点吓得晕过去。 特里斯坦虽然大致还是那个特里斯坦,但他的面容也是扭曲的。加雷斯非常熟悉特里斯坦,所以他连他脸上哪一块有胡茬,哪一块有伤疤,每一个伤疤有多长上面又增生了多少而熟悉无比。 但一旦经过微妙的变形,特里斯坦就仿佛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的眼睛一会变大,一会变小,其中一边脸的皮肤也在拉伸着,使得他左右胡茬完全不对称。 加雷斯吓地往后挪了一点,而这一挪,正巧让他面对一只反光的铜壶。铜壶把他的形象映了出来,证明着他也处在扭曲变形中。 加雷斯痛苦地把眼睛闭上,他不敢再看了。他虽然是个赏金猎人,但平日里打打杀杀血肉横飞的场景远不如当下所见来得恐怖——“操……这他妈、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在越界,”特里斯坦倒很镇定,“你别慌,你要慌我就帮你把头罩戴上,那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加雷斯心说这头罩是你想戴就能戴的吗,用牙齿咬开皮带或者纽扣都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再把那破布口袋灵活地罩在他英俊却棱角分明的脸上了。 加雷拼命地摇头,不住地往后挪,可他还是没敢睁开眼睛,直到他挪到另外一边墙角,才把脑袋压在自己的膝盖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妈的,有点出息好不好,”特里斯坦恶声恶气地抱怨,但看着加雷斯这副样子,估计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好也往后靠上墙壁,叹息——“那行吧,你冷静了叫我,我再跟你说话。” 三分钟后,加雷斯似乎接受了现状。 他抬头再盯着餐桌看一会,然后迅速地瞥了特里斯坦一眼——变形的特里斯坦非常诡异,而加雷斯不想记住这样的容貌——他收回目光,绝望地道——“你说吧,你想说什么。” “你……你心痛吗?”特里斯坦问。 加雷斯一愣,突然还有点感动。 没想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特里斯坦还在关怀着他的心情。虽然特里斯坦似乎也许曾经把他当成畜生养,但估摸着后来养着养着也产生了感情。 就冲着这句话,加雷斯也认为特里斯坦有情有可原的成分。毕竟他们所剩的时间估计也不多了,相互诉诉衷肠,表表情怀,该怎么样大概也是下辈子的事了。 于是加雷斯吸了吸鼻子,道,“其实也不是心痛,你知道,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把你当兄弟看。你成天说我脑子不好,我也认。我承认傻子是我惹的麻烦,再加上你说我是个畜生,我一时脾气没控制住,所以对你态度也不太好,这一点我挺愧疚的,也算是有点那啥——”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加雷斯还没说完,就被特里斯坦打断了,再次强调——“我他妈问你的是——你心脏痛不痛。” “我心脏……”加雷斯深吸一口气,“唉,我心脏总是为你而痛,我也只能为——” “我是问你他妈心脏有没有突然的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4 揪痛!就是被人扯了一下,被镊子钳了一下,被驴踢了一下,被傻子咬了一下那种突如其来、毫无预警、和我屁点关系没有的那种痛!” 加雷斯怔住了,他不知道特里斯坦为啥冲他发火。他明明认真审题并且认真作答了,而且这是一个十分抒情的问题,重重复复问很有碍于情绪的抒发,特里斯坦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真情,反而还吼他。 加雷斯很委屈,也很难过,于是他决定骂回去——“我他妈说我有点痛!我把咱俩弄到这步境地我确实很后悔,我都说痛了不行吗?那我他妈说不痛了可以不?妈了个逼的……操……” 特里斯坦选择死亡。 他放弃了,面对加雷斯奇葩的思维方式,他绝对无法清晰地向其解释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 于是他闭上眼睛,认怂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反正当下他们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他们也跑不了,有的是时间让加雷斯自行开悟。 果不其然,等到加雷斯又骂骂咧咧了两句而自行沉默下来后,靠着壁炉思索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噢!你是不是问我心脏痛不痛?” 特里斯坦抬了抬眼皮,闷闷地道,“……嗯。” “就是那种……那种突然的揪痛!好像是、好像是被人扯了一下,被镊子钳了一下,被驴踢了一下,被傻子咬了一下那种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的那种痛?”加雷斯震惊地反问。 “……嗯。” “那你早说啊!”加雷斯感叹,“有哇!先前我们快出密道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但……”加雷斯想了想,又说——“但现在没有,现在心跳很正常。” “那就说明周围没有拿着魔杖的人,”特里斯坦直起了身子,庆幸现在加雷斯终于有了一点点思考的智商后,解释,“一旦有人拿着魔杖靠近你,你一定会有心脏绞痛的感觉。所以,帮老子把好关了,我得想想办法松绑。” 加雷斯茫然地望着特里斯坦,然后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他和魔杖之间有何关系,但特里斯坦又把眼睛闭上了,看样子不想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此刻特里斯坦已经坐直了,他的脑袋微微垂下,双眼紧闭双眉紧皱,他的轮廓依然随着周围的一切做着轻微的扭曲变化,但加雷斯知道他没有动。 半分钟后,加雷斯觉得特里斯坦睡着了。 “……你不是要想办法松绑吗?”加雷斯小心地问。 “别吵!”特里斯坦警告,“我他妈好久不用这方法了,我需要集中注意力。” 加雷斯悻悻地闭了嘴。 时间又过了半分钟,特里斯坦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他呼吸平稳,仍然毫无动静。 而当加雷斯又想把特里斯坦叫醒时,特里斯坦的后背突然闪了一瞬间的亮光。 那亮光很微弱,却无法忽视。因为它把墙面上挂毯的纹路照亮了,而在下一秒,特里斯坦便发出了“啊”的畅爽的惊呼。 “哈,老子宝刀未老!”特里斯坦兴奋地道。 而后,特里斯坦开心地把双手从后背过到了胸前搓了搓,并放在同样被捆住的脚踝上。 加雷斯刚要说话,却突然欣喜地意识到——特里斯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安静地把捆住双手的绳结解开了。 tbc 第21章 (14)有身份的人 特里斯坦会魔法。这一点比自己是畜生更难以让加雷斯接受。 特里斯坦倒觉得这很正常——“难道每次你和我躺一块的时候,没感觉出我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吗?” 加雷斯认真思考——“你是说……发泄到我身上的那股力量吗?” “对了,”当特里斯坦也帮加雷斯松了绑,捧着他不住扭曲的脸,意味深长地道,“那就是我在给你注入法力。” 加雷斯想想也是,怪不得每次输送法力的时候都有点痛,不过第二天特里斯坦就会非常疲倦,而自己除了痛以外还有点精神。 特里斯坦还是对他好的,加雷斯确信了这一点。 特里斯坦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以免他思考出端倪,拍拍他的脸,干脆地道——“起来活动一下,咱们得想办法出去。”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同时感觉到一阵眩晕。好像外头的波浪突然钻进了胃里,一个猛拍,拍得他俩胃酸汹涌。 加雷斯立马抓紧特里斯坦的胳膊,特里斯坦也连忙靠着壁炉保持平衡。 那感觉如旋风般刮了一瞬,不到半秒,又安定了下来。 加雷斯定了定神,问道——“这……不会又是只有我感觉得到吧?” 特里斯坦想回答一句“不是”,但他刚张嘴,还真就呕出了一口黄疸水。 幸亏他俩被抓走之前储备粮都让傻子吃了,而自己肚子里除了一点酒水什么都没有,呕不出什么恶心的东西。 “越界结束了。”特里斯坦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作结。 加雷斯捧着特里斯坦的脸细看,也确定了他已经不再继续变形,仍然是那个又老又丑的特里斯坦后,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先前整个房间在变形时,加雷斯都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抓着心脏。虽然不痛,但就像把人突然从高楼上抛下一样。巨大的失重感让他坐立不安,十分焦躁。 现在终于站在了坚实的土地上,那他也重新打起了精神,决定从房门入手——开锁出去。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那房门居然没有锁。 当他俩兴致勃勃地握着门把,心里头不住地思考是自己先逃跑还是再找一找那个傻子时,门一打开,先前穿着袍子的几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都愣了,片刻之后,加雷斯痛苦地别了特里斯坦一眼,问,“我们……不会要再穿一次吧?” 不过,当然,他们不需要再穿了。因为其中一个站在面前的、已经把大兜帽摘下来的人开口了——“走吧,看看你们还有多少价值。” 加雷斯默默地跟在特里斯坦身后,想等着特里斯坦给他使个眼色,然后他俩就大干一场杀出重围。 但似乎在特里斯坦的估算中他俩的胜算几乎为零,所以一直没有扭头,只是垂着眼睛认命地跟着走。 加雷斯当了半辈子的赏金猎人,看来今天也要被别人赏金了。 穿过长廊再进入小厅,继而推开一扇深褐色的实木大门,他们便来到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厅里。 会议厅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子边上已经落座了七个人。三左三右,还有一人在中央。 他们全穿着一模一样的袍子,唯有领头的那个——加雷斯敏锐的观察到他的袖口有一个金色的纹章。 只是他一直把手压在桌面,使得那纹章只露出了半截,看不清是什么动物,不知道是不是蜘蛛。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5 先前被分开的傻子也带到了厅堂里,他已经被揍得体无完肤,比加雷斯刚发现他时更加凄凉。他的左边眼睛肿了起来,跟着两人移动方向转动眼球时,还能看到眼白处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淤血。 加雷斯皱紧了眉头。 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嘴里发出一些口齿不清的呜咽。他的衣服被划得一道一道,仿佛被利器所伤。 此刻他的脖子仍然被拴着铁链,铁链则挂在门边,而另一个穿着袍子的人则拿着魔杖立在身侧,仿若一座雕像。 加雷斯把头扭回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傻子有某种共通性。那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仿佛被拴着的是他自己。 然后他发现,特里斯坦也在看着傻子。 特里斯坦的眼神很复杂,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厌恶。他怔怔地望着傻子的方向,直到把他俩押来的人一记狠踹,他们便膝盖一软,跪在会议桌前。 “说吧,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待在你们身边?”看上去像带头人的老家伙说话了,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让加雷斯很不爽的、挑衅的笑容。 “我捡的,捡了又送走了,但他不走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加雷斯说。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特里斯坦开口的,但莫名地这一回加雷斯就是想抢答,他就是想把那老家伙怼回去。 岂料那人却喷出一个更恶心的笑容,朝守在两旁的人微微点点头。 瞬间,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劈在特里斯坦的身上。没错,劈的不是加雷斯,而是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的衣服后背马上裂开,不仅如此,连皮肤都抽裂了,鲜血顷刻涌了出来。 加雷斯大惊,立马要站起来。但他被人狠狠地摁住了,又是那种不可抗拒的力道逼得他连动一动都难。 “我……我他妈说的是实话!”加雷斯喊道。 可他刚一喊完,特里斯坦又被劈了一道。 这一回加雷斯看清是什么东西劈他了——因为站在身后的人把手臂垂了下来,那魔杖尖端还有一点点红色的荧光。 “操!你们他妈的听不懂还是聋了,你们——”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特里斯坦连续被劈了两道,他甚至都没机会打断加雷斯说话。 但此刻他顾不得了,他不想自己后背再来这么一招。于是他举起手,示意加雷斯闭嘴。然后慢慢地支起身子,对着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家伙。 “我朋友把他捡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确实试图送走过,但他又绕了回来,前后不过两三天,你们就堵到我门口了。” 言毕,老家伙又想使眼色,但特里斯坦没说完,见着对方不信,又连忙补充——“畜生会习惯性地待在具有主子身份的人身边,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畜生了,我没意识到这点,我以为他只是一个脑子不好的普通人。” 特里斯坦说谎了。傻子亲近的明明是加雷斯而不是特里斯坦,但不知为何特里斯坦要这么说。 不过加雷斯没有急着纠正他,他也怕那种看不真切的法术鞭子再一次落下。 老人狐疑地皱起眉头,虽然明明是加雷斯看起来比较和善可靠,但似乎他更愿意相信满口胡言的特里斯坦说的话。 于是老人静默了两秒,而后再次示意身后的人。 当他们上前之际,特里斯坦再次扬手示意——“别靠近我,我来,是阿拉克尼。”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很明显都愣了一下。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过去,好奇又诧异地打量着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也顿了顿,继而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这次没有人压住他,也没有人那魔法棒棒对着他。 他站直之后便缓缓地衣服解开,露出了胸口的蜘蛛纹身。 在场的人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唏嘘。 老家伙更是眯起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特里斯坦面前,戴上眼镜凑近了打量。 片刻之后,他再次发出了那种轻蔑的鼻音。 “蜘蛛阿拉克尼,”他笑着把眼镜摘下来,用袖口擦了擦,淡淡地道——“你就是那个逃亡了近二十年的……特里斯坦?”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会停更一天~周一继续续上哈 第22章 (15)你需要辅助(上) 高文没有回到学校,而是在第二天早上上完早课之后,便趁着接着大半天都没课的机会,回了一趟家。 “你要替克鲁求情。”尽管高文什么都没说,雷尔还是一眼看破了他的动机——“我认为你不该这么做,这是立功的机会,何况你的举报没有错。” 高文摇摇头表示不想解释,雷尔的固执是很可怕的,他压根没有信心说服对方。 海怪利维亚坦家在断崖岛,距离海城岛不算远。只需要跨过一条窄窄的海域,半个小时就能靠岸。但对海民来说走陆路要比走海路耗时很多,即便陆路与海路的距离相当,但当高文上了岸,却走到天黑才回到家门口。 父亲对他的突然回来非常惊讶,但更惊讶的是他嘴里说出的话。 高文并没有向父亲隐瞒,而是一五一十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包括杰兰特毒害海鳄以及他如何发现魔杖,如何盘问克鲁,以及雷尔又如何与他一起把克鲁送进候审室——和盘托出。 高文的父亲华德与杰兰特的父亲巴罗.瑟本曾经非常要好,虽然高文和杰兰特似乎并不对付,但之前两家确实是有渊源的。 而在巴罗于几年前自杀之际,也曾与华德私下会面,并将供给海蛇家力量的原石交给他的父亲保管。 裂岩群岛九大家族各有一块原石,九块原石可以拼成一块完成的铭文石板。那是来自远古海兽的庇佑,也是每家人生命与法力的源泉。 巴罗敢把自家的原石交给自己的父亲,其中必然有绝对的信任作为根基。 而华德也多次嘱咐高文——多照顾杰兰特,他是海蛇家最后的人。 高文确实照顾了,他已经努力地在包庇杰兰特。但这一次因为雷尔插了一脚,一切都似乎不受控制了。 华德听完高文的叙述,沉默下来。他知道儿子必然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突然回来,所以整个书房的门和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确保每一个字都只在父子俩之间传递。 “你是说他带回了一根魔杖?”华德选取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你怎么知道那真是一根魔杖?” “我见过,”高文回答,“之前我在很多资料里读过,我也能感受到杖体内含有矿石的成分,无论是外形还是它所传递出的能量都证明了它,这一点请您相信我。” 华德相信,于是他又问——“现在那根魔杖在哪里?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6 ” “雷尔的哥哥,典狱长裴迪.特鲁多手上。” 在简单地进行口供记录后,典狱长不仅收缴了魔杖以作开庭的证物,还把克鲁的背包扣留了。 高文什么都没能带回来,而现在——现在克鲁已经在候审室差不多待了一天了。 想到此,高文又急急地补充——“那个奥特//普斯家的小儿子……克鲁.奥特//普斯,他与整件事情无关,但现在——” “杰兰特不知道这是一根魔杖。” 华德打断了高文,即便高文回来最重要的目的是把无辜的克鲁救出来,但显然,华德的关注点并不在克鲁身上,“你知道那是魔杖,是因为我告诉过你什么是魔杖,但杰兰特不知道。” “不,他一定知道。克鲁说杰兰特曾经很神秘地告诉他——” “杰兰特不知道,”华德第二次打断了高文,严肃地说,“杰兰特十岁就被寄养在奥特//普斯家了,寄养的孩子受到的关注很少,他没理由知道。” 高文还想辩解,却突然读懂了父亲的意思。他愣了一下,继而默默咬住牙关,没有说话。 “这只是一次意外,他意外地把他所不熟悉的一件巫术用品带到了岛上,”华德盘起双手,靠上椅背望着高文,“你和雷尔没有做错,因为你们只是凭借律法规定进行了举报,但只要经过对杰兰特的审讯,我们将综合判断——杰兰特只是太过顽皮,偷溜出去偷了人类巫师的东西而已。” 高文点点头。他知道父亲这么说的意思了,而他也知道把私藏魔杖与偷溜出去相比,哪个后果更加严重一点。私藏魔杖的惩罚必然是投入大牢,而偷溜出去…… “但他有可能会被开除,”华德不忘把推测结果告诉儿子,他也表示在这个问题上——“这是最好的情况了。” 即便没有偷人类的东西,即便整个事情都没有魔杖参与,但未成年的海民偷偷跑出裂岩群岛并登上人类的大陆——没错,他必然会被学校开除。 而开除之后,他可能还得去管制所待几年,不过管制所的情况和监狱不同,那是针对行为不受规范的海民的,里面没有酷刑,只是限制人身自由罢了。 这样情况会好很多,虽然也实在称不上乐观。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最好的结果就是进管制所。”高文作结。 “对,”华德点点头,“但前提是我们得确保杰兰特‘对魔杖之事不甚了解’,所以等你回到学校,你让他出来——” “他不在岛上,”高文突然想起克鲁的话,“他……又跑去外面的世界了。” 想来华德也对此有心里准备,毕竟杰兰特是如此贪玩,万不可能去了一次就善罢甘休,所以华德只是无奈地笑笑,感慨——“如果巴罗在就好了,如果巴罗在,或许杰兰特会不一样。” 是,如果父亲在的话,孩子或许会有所不同。但那也只是或许,毕竟像克鲁这样家族成员健全的孩子,他能得到的待遇也不尽人意。 “克鲁需要我的帮助,父亲,”高文再次声明他回来的最终目的——“他才是真正一无所知的人,而且他被吓到了,他没法在候审室待下去。他……他很脆弱。” 可华德的态度却决绝得让高文心寒,只见父亲微微皱起眉头,道——“奥特//普斯家已经放弃了那个孩子,如果连奥特//普斯家都不愿意管,我们何苦插手。” 高文心头咯噔一下。 说实话,他没想到父亲把两个孩子分得那么清楚,虽然他们家和章鱼家的来往不深,但他万没料到一直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会那么淡漠地看待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同期。 高文确实年轻,他年轻得还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所以他感觉很难过,同时也有点气愤,他认为父亲至少也该说自己会尽力,无论最终是否有效,但说出这话就能给高文以安慰,让高文良心上过得去。 可显然,华德从始至终都没把克鲁的问题放在心上。 于是还没等高文做进一步的劝说,就话锋一转,道——“对了,高文,你明年就要毕业了,我想知道你是打算婚配,还是打算进行领主备选的竞争。你知道,如果你打算进行备选领主的竞争,那你就最好放弃婚配。” “我知道。”经过华德的提醒,高文才想起这么个事情。也忽然想起前几天填写过一张成绩评定表,想必是那张评定表已经由学校寄往了家中。 裂岩群岛的孩子毕业后会面临第一次选择,如果他们不打算竞选群岛的领主,那会早早婚配生子,大概在二十岁之前就完成成家立业的工序。 但如果他们要竞选领主,则必须放弃婚配的机会——毕竟一旦成功,他们将要与一名海龟家的血脉结合。 所以几乎所有参与竞选的人都把婚配的机会留到那个时候,说到底,谁也不希望在竞选成功后又与自己的配偶离异,那无异于是对配偶家庭进行莫大的羞辱。 但这是有风险的,因为领主只有一个,而参选者却很多。 所以许多参选者最后不仅没当上领主,还错过了最佳的婚配时机,少部分能在三十岁上下再次找到婚配的机会,而大部分落选的家伙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参加竞选,直到过了竞选的年龄,独身一生。 “我不婚配,我要参选。”高文回答。高文必然要参选,像他这种成绩优异的学生会主席哪有不参选的道理。 华德也早就料到儿子的选择。 出于为高文参选领主的打算,他也准备在近两年退位,先让高文在自家当家的位置上磨练几年,这也方便他多次参选领主。没人能在第一次参选时就成功当选,他得为儿子多次竞争做考虑。 高文是优秀的,除了还有一些稚嫩的莽劲外,他始终让华德十分骄傲。 虽然海怪家出的领主不多,华德自己也不是领主,但他认为高文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领袖——至少比自己要好。 不过高文还有一个条件不具备——“那你需要找个辅助,高文,参选领主是需要资源的,单凭我们家不行,这个道理你明白吧?” 高文明白,只是他距离理想中的辅助还很远,他才刚刚被某个吸引他的女孩狠狠地嘲笑了一番,他可能还得进一步改善与对方的关系。 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华德就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水母家的人,但她们家是不会成为辅助的,这没有先例。而那个女孩最终会成为她们家的当家,你最好还是换个目标。” “那就不需要辅助了。”高文是有决心的,如果他没法得到理想中的人,那让他直接把这个位置空出来也未尝不可。 他不认同父亲那种传统的想法,他可以成为先例。无论是把水母家的人纳为自己的辅助,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7 还是做一个没有辅助的领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父亲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自行思考了一会,道出一句令高文诧异不已的话——“我觉得雷尔不错,你和他很要好,他又是海龟家的人,你认为他怎么样?” tbc 第23章 (15)你需要辅助(下) “可以,反正如果你当了领主,也得娶我的姐姐或者妹妹,我可以做你的辅助,”雷尔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和我姐姐都是海龟家的人,我的支持你肯定不用担心,但有点浪费资源。如果你能找另一个家族作为辅助——比如海鳗家,这样你就能得到两个家族的支持。” 高文回到学校之后只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一样和雷尔说,他认为雷尔也会觉着这是天方夜谭。岂料雷尔却十分淡定,认真地斟酌了片刻后,为高文分析利弊,并回答了上述的话。 高文哭笑不得。 “你?你做我的辅助?”高文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他相信对方没听清自己说的话才这么回答。 “如果这样的话,我可以尽量让你少犯错误,”雷尔笑了,友好地拍了一把高文的胳膊,“比如不会让你为了把克鲁捞出来,和你父亲求情。” 高文的心头咯噔一下。尽管他去之前和回来之后都没有向雷尔透露半个字,但似乎雷尔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正想反驳,却突然心生一计。他帮莱马洛克清理鱼缸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弯下腰又继续。 可他的动作被雷尔尽收眼底,此刻雷尔正捧着在他手里睡着的小海怪莱马洛克,睡梦中的小海怪吧咂吧咂嘴,不知为何还打了个嗝。 “你在想什么?”雷尔问道,“你刚刚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想什么?”高文装傻,从雷尔手中接过小海怪,慢慢地放回鱼缸。 小海怪啪嗒掉在鱼缸底,居然还没醒,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我看得出,说实话,高文。”雷尔拍拍手,斜眼打量着高文。见着高文还是不说话,不由得猜测——“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想选奥特///普斯做你的辅助吧?” “我什么都没说。”高文道,他努力让语气显得云淡风轻。 雷尔笑了,喷出一个鼻音,“高文,克鲁不适合做你的辅助。而如果你是想以你和你家族的名声作为担保为他洗脱罪名,那你真的是——” 雷尔没有马上说完,确定高文不会接话后,有些惋惜地道——“这太得不偿失了。”雷尔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上一个为别人做名誉担保的海民发生了什么吗?” “嗯,他自杀五年了。”杰兰特现在再谈论这件事时,已经能用非常平和的语气了。虽然他的心脏还是拧着疼,毕竟谈论的是他的父亲。 “已经五年了……”水母家的男人轻轻地叹息,“巴罗是个好人,我一直很敬仰他。” “哦,是吗,可惜我和他不太熟。”杰兰特不咸不淡地说。 他确实和自己的父亲不太熟,他只知道父亲很少有时间陪着他,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七岁的时候莫名其妙被人绑到了外面的世界。 他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隐约记得他是被带到了陆地上的一处雪山里。他哭着喊着,却始终没有一个家人前来营救。 绑架他的巫师几乎不给他东西吃,直到他快要冻僵了,才有一群陆地上的巫师警卫将他赎出来。 之后陆地上的警卫又把他安排到医院里,稍微让他恢复了点体力和精神,才将他送回家。 说来讽刺,这次绑架是杰兰特第一次出到外面。虽然是被动的,但好歹让他看到了外头究竟是什么样。 而送回家后没两年,他的父亲巴罗瑟本就自杀了。 在杰兰特的童年生涯里,关于父亲的一切都是单薄且苍白的,即便他刚刚惊魂未定地被送回来,他父亲也没能多陪他一会。 那时候他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天得见的都是父亲及父亲的辅助——也就是克鲁的姐姐——行色匆忙,满脸焦虑。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父亲好在哪里,而唯一的好,或许就是他大少爷的身份让身边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他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也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他们家是富有的,而他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 可是一年之后跟随克鲁的姐姐回到章鱼家,一切都变了。 克鲁的姐姐对他有感情,裂岩群岛里领主家的孩子基本都是辅助带大的。所以克鲁的姐姐黛比对他比对克鲁还要好,她希望尽可给杰兰特营造一种仍然有亲人在身边的感觉。 但偏偏杰兰特的命运就他妈那么坑,这样的日子还没过上一年,黛比也意外身亡了。 记得在那场葬礼上,克鲁坐在他旁边一直哭。虽然杰兰特不知道克鲁为什么会哭,毕竟黛比对克鲁总是一副嫌弃的态度。 但杰兰特也很难过,而且他相信这不是意外,他相信黛比的死亡有另外的解释。 “他曾经给过我帮助,很大的帮助,”那只雄性水母继续说,指了指自己完好的一边脸,“如果不是巴罗,我这边脸也毁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杰兰特也不再害怕。 虽然溃烂的一边实在令人作呕,但看得出那是体内毒素泛滥造成的,并不具备传染性。 “我是处刑队的,”那人神经质地瞥了瞥嘴角,把兜帽拉得更严实,“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你父亲说过,我们在抓捕一些怪物。” “什么怪物?”杰兰特没有听说过,他太少机会和父亲交流了,而家中的仆人和侍从也绝对不会和一个孩子谈论公事。 “一种混合了海民能力的……陆地上的巫师。”那人说。 “……我不明白。” 在杰兰特的理解中,海巫就是海巫,陆地巫师就是陆地巫师。虽然他们从古至今就相互为敌,就像海兽利维坦永远与陆兽贝希摩斯为敌一样。但两个物种已经不相往来了很多年,他们之间有非常严重的生殖隔离,根本不可能产生后代。 对方似乎看出了杰兰特的疑惑,解释——“它们是用一种药物改造出来的,经过很多代的药物改造,最终变成了怪物的模样。” “改造……改造什么?改造陆地上的巫师?” “对,改造它们的身体机能,让它们能像我们一样感知矿石的存在,拥有操控自然气候的能力。” 海巫和陆地巫师有着非常显著的区别,其一无非是身体形态上的不同。 海巫具备一半海兽的基因,所以他们能变成某些海洋物种,可以用鱼类的频率进行交流,也可以具有某种海洋生物的感官。 比如杰兰特是海蛇与人类的后代,那杰兰特也能变成一条完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8 的蛇,并且拥有和海蛇一模一样的毒液。 而陆地上的巫师不行,陆地上的巫师想要变成动物,法力必须十分高强。可纵然他们变成了蛇,他们也没有毒液,也就是说他们不能拥有除了外形以外的动物特征。 其二,海巫是不用魔杖的。他们的法力来源于自然之力,所以能感知矿石,操控天气。虽然不能精确施法,但一旦他们的自然力运用娴熟,可以改变大范围内的气候情况,随时召唤风雨雷电。 而陆地上的巫师也不行。陆地上的巫师大多使用魔杖,法力精确、尖锐、快速。虽然不能大范围内地释放法力,但只消一记咒力,就能让一名海巫毙命。 按照眼前这只雄性水母的说法,如果有一种药物能让陆地上的巫师具有海民的能力,也就意味着——“那是陆地上巫师针对海巫特征,专门打造的特种部队。” “但……它们不存在。”杰兰特道。如果存在的话,现在裂岩群岛已经战火纷飞。他们早就没有了安逸,更不要说在学校里待腻了,偷偷跑出去消遣消遣。 “存在,但非常不稳定。所以它们被造出来之后,又被下令全部剿灭,而我的工作——”水母压低了声音,“就是把它们收罗回来。你知道,陆地巫师在研究我们,我们也得研究他们。否则一旦他们改造成功,我们连应付的方法也没有。” 而这只雄性水母,便是其中一支搜罗怪物的小队的队长。 “我的任务失败过一次,被陆地上的巫师抓了。我逃出来之后,卫戍家族特鲁多不再信任我,他们相信陆地上的巫师已经从我身上拷问出了信息,所以决定把我和我小队仅剩的人全部肃清。” 他和自己的队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喝下□□,□□刚喝下去时没有感觉,当天晚上便能在睡梦中长眠。再经过一晚上的尸体腐化,第二天已经面目全非。 于是这几名曾被抓捕又侥幸逃生的队员很快便成了无名又无法辨认的尸体,被海龟家统一抛进大海。 “其他人都死了,我命大,你父亲救了我。他把毒素控制在我一半的身体里,所以……”那人又苦笑了一下,再次指了指自己半张脸。 杰兰特有些回不过神。 他敢发誓,自己真的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海蛇家和章鱼家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但他甚至连风言风语也没听到过。 “他担保了我,他以他的名誉起誓我并非叛徒,留了我半条命。” 但这是不可行的,因为关于怪物的一切都是秘密。处刑队直接听命于卫戍海龟家,整个裂岩群岛也只有海龟家和裂岩首领知道这些。 那些怪物无法被准确定义到底是陆地巫师还是海民,而拿它们作为研究材料,将很有可能违反海民不可相互伤害的律法,触犯这条律法,则要被同胞分食。 虽然卫戍家族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整个行动都太受争议。虽然他们从不竞争领主的职位,但他们的权威是不可动摇的,民心是不可动摇的,民众对他们的信任也是不可动摇的。 否则,他们无法继续维持裂岩群岛固有的秩序。 这只被毁了半张脸的水母太深入这个秘密了,他看到了裂岩群岛的黑暗面,所以他不可见光。 “我不知道巴罗后来受了谁的威胁,也不知道他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那时候我一直被他保护在地下室里,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让我上船离开,”那人继续说,“他交给我几瓶药剂,让我带上药剂后,再也不要回来。” 杰兰特是聪明的,他重新把对方的话捋了一遍后,得出了结论——“你回来是为了见我。” “对,你是海蛇家最后的人,那些药剂最终得交还你的手上,”那人说着再次笑开,感慨,“我只是想看看这次那些赏金猎人又抓到了多少怪物,压根没做好准备回裂岩群岛,但我万没想到会在这艘船上碰到你。” 杰兰特的眉心蹙了一下。 虽然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却让他难以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警惕地往后坐了一点,低头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再次续上话题——“那些药剂是什么作用,我不相信我父亲这一点也没告诉你。” “那是他和他的辅助黛比的研究成果,”水母干脆地坦白,“是让那些怪物稳定海民基因并镇定下来的,唯一的解药。” 杰兰特还想再问,却突然明白了。 这大概就是黛比“意外”的原因,因为黛比不愿意交出解药,也不愿意把研究成果毁掉,更不愿意让巴罗和自己的所有付出与庇佑付诸东流,毕竟—— “卫戍家族想要的结果并不是怪物们镇定,也并不想救赎它们,否则它们就变成了真正的、毫无争议的海民,而卫戍家族的罪便确凿是在伤害同胞了。” 一旦罪名成立,卫戍家族所做的一切——不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将被几十万海民质疑。 海龟家将被推上风口浪尖,裂岩岛现存的卫戍体系也会被打破,从而,掀起一波震动裂岩群岛秩序的浪潮。 tbc 第24章 (16)我是个巫师(上) 特里斯坦觉得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常常把加雷斯带在身边。 他就应该像加雷斯还不懂事的时候一样,随便把他藏在某个安全的地点,等到风平浪静拨云见日后,再把他接出来。 这样既能避免加雷斯受伤,还能避免特里斯坦自己受伤。 事到如今,特里斯坦不得不承认加雷斯的智商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拔高的短板,而这样的硬伤会让两人陷入重重的危机。 比如现在。 特里斯坦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十分钟前他已经成功地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加雷斯被认定成一个普通的人类,那其他人只需要把他送回人类的那一边,然后把他一榔头敲晕了就成。 他醒来会觉着一切都是一场梦,即便他想对身边所有人说他所见到的一切,身边的人也会把他说的话当成疯言疯语,茶余饭后稍微聊一聊——那个赏金猎人疯了,听说他的老伙伴抛弃了他,然后他就精神失常了——而再过一段时间,人们连茶余饭后都懒得再谈,这事也就只存在于加雷斯的心底。 这对加雷斯很残忍,但也是保护他的方法。特里斯坦会就此和加雷斯分别,但特里斯坦总有办法再逃出去,毕竟他身上有的是纹身,他是主人的阶级,那他就必须先送回蜘蛛家,之后再由蜘蛛家定夺是把他送入大牢,还是关在家里软禁。 特里斯坦相信加雷斯的求生能力,说到底他们也在外头混饭吃了那么多年,简单地照顾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虽然加雷斯可能会在一段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29 短的时间内酗酒度日,偶尔想起自己就抓心挠肺地难受,也很有可能到处搜寻特里斯坦的行踪,却因日日一无所获而愁苦不已,但时间是良药,可以冲淡悲伤、治愈创痕。 而同时,时间夺不走加雷斯的敏锐的机警。他可以不赚钱,但绝对不会饿死。 他不是普通的人,他在普通人的世界可以活下去。 可偏偏加雷斯就是不依,眼见着其余的人要把他往门外拖,特里斯坦却一语不发,加雷斯便慌了。 他当然慌了,特里斯坦一旦离开他的身边他就会发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心里头就像打鼓一样难受。 于是他赶紧挣扎了一下,不让那两个力气大到不可思议的家伙把他往后拖,冲着特里斯坦也冲着那白胡子老头喊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送你回去。”老头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那特里斯坦——” “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不能跟你回去,”老头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又落到那还没有扣上扣子而露出的纹身上。 加雷斯很不喜欢这个眼神,就像自己吃的面包被别人舔了一口一样恶心。他皱起眉头,更强烈地抗议——“不行!特里斯坦在哪我就在哪,我我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你说不是我世界就不是我世界——” “加雷斯!”特里斯坦吼了一声,把加雷斯的抱怨打断。 他拧着眉头瞪着自己的老伙计,示意他不要多言。特里斯坦的表情非常冷峻,一刹那确实把加雷斯镇住了。加雷斯很少看到对方这样的表情,印象中只有两次。 一次是在很多年前,加雷斯无意中把特里斯坦的一个小布包弄丢了。 加雷斯并不知道布包里有什么东西,他从来就没因为好奇而打开看过。但特里斯坦说那是他和他的过去唯一的牵连,现在弄丢了,就找不回去了。 那时候特里斯坦冲他发了很大的火,然后就摆出了这样的表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这样的表情持续了一整个晚上,即使加雷斯让特里斯坦给自己注入法力,特里斯坦居然也不干,可想而知那件事对特里斯坦的影响很大。 而另一次,就是加雷斯把傻子捡回来的时候。 特里斯坦也是一脸冷峻地望着傻子,然后瞬间换成嫌弃的表情,催促加雷斯——去去去,哪捡回来的丢哪去,别给我们添麻烦。 事实证明特里斯坦是对的,虽然没有把自己露出这副表情的原因和加雷斯说清楚,但把傻子捡回来后确实给他们俩带来了很多麻烦。 现在这麻烦居然还要把他俩拆开。 对此,加雷斯不能忍。 所以他只是愣了几秒,随后便扯着嗓子再一次朝特里斯坦吼道——“我不走!我和你就是一路的!我他妈就没除了你之外的熟人!你让我去哪,我——” 说到一半,加雷斯突然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了特里斯坦之所以被带走而自己则被丢回去的关键因素,于是他猛地一扯双臂——尽管还是没有扯开身后两个人的钳制——骂道——“妈的,你们不能把我放走,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也是那什么尼玛……什么什么克尼!” 这话一出,特里斯坦无语凝噎。 他为加雷斯对自己的依赖和守护非常感动,毕竟他们已经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如果加雷斯头也不回地走了,虽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但特里斯坦还是会伤心的。 所以他接受加雷斯的抗拒,稍微抗拒一下他便心满意足,这证明二十来年他没有白养加雷斯。那无论之后自己要接受什么命运,特里斯坦的心头都会有念想。 人一旦有了执着,生命力就变得顽强,特里斯坦会因这份顽强而有勇气面对蜘蛛家以及过去二十年欠下的债。他是一名赏金猎人,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所以他会承担应有的后果,也会有觉悟一个人替加雷斯承担。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加雷斯的执着再加上他超低的双商,完全没有意识到特里斯坦就是故意在隐瞒他胸口有烙印的真相。 加雷斯在两人停住动作的片刻第三次挣扎了一下,这一回他成功地把双手抽了出来,二话不说,扯开衣服露出毛茸茸的胸口。 “看清楚没有!”加雷斯满意地享受着周围人头来的极其诧异且惊恐的目光,大剌剌地展示着他的胸肌以及杂草丛生之中一处寸草不生的小小方圆——“老子也是蜘蛛家的!老子也是——” 岂料他话还没说完,白胡子老头就突然举起了魔法棒棒。嘴唇动都没动,一记红色的咒光便从杖尖射出,朝加雷斯胸口的一处直直地射去。 特里斯坦眼疾手快,趁着没人摁住他,赶紧朝前一个猛扑,把加雷斯扑倒在地。 咒光没有打中加雷斯,却打中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穿着袍子的守卫。只见那守卫胸口瞬间被烧出一个孔洞,而守卫也突然没了知觉,直直地向后躺倒。 “快!快跑!你他妈个傻逼!”特里斯坦拍了一把加雷斯的肩膀,一骨碌滚到侧旁,带着加雷斯就往大门的位置冲去。 加雷斯也马上反应过来——但凡不用脑子的行动,他就反应特别快——跟着特里斯坦跑向大门。 “抓住他!他……他是个畜生!”白胡子老头突然咆哮。 一声令下,会议室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举起了魔杖。 一道一道鲜红的光芒从杖尖射出,擦在特里斯坦的面颊,越过加雷斯的肩膀。它们如疾风骤雨般爆发,噼啪作响,把门板凿出焦黑的孔洞,又打碎门廊旁繁复的浮雕。 墙壁上色彩浓重的纹绘也迅速扭动起来,形成一个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中间溢出一阵阵黑色的烟雾,那烟雾变成手的模样,似乎要把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抓在掌心。 但还好,赏金猎人的经验在此刻显出了功效。加雷斯马上俯下身子,伸手去够大门上的插销。而特里斯坦则闪到墙的另一边,试着去抓先前被击倒的侍卫的魔杖。 也不知道那插销是不是也被施了法术,就像焊死在门上一样。加雷斯不得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几乎都要爆裂了,才把插销扯开。 虽然手指边中了一记咒光,使得他小拇指瞬间被烧焦,但他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忍住疼痛,及时地用身体猛撞那扇厚实的木门。 而此刻特里斯坦也够到了魔杖边缘,他利索地折返,在加雷斯把大门撞出缝隙之际,把加雷斯推出门缝,自己也紧跟着挤了出去。 他们不得不庆幸这间会议室很大,让他们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逃生。而当他们出了门缝时,其余的人也已经绕过会议桌追了过来。 加雷斯当机立断,再次狠撞大门。特里斯坦也卯足一股劲,一同把整个身子往门上摔去。 小小的缝隙立即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0 合拢,只有闷闷的响声预示着咒光仍然接连地打在门上。 特里斯坦不敢停歇,扯了加雷斯一把,便朝那条幽深的走廊跑去。 他们在迷宫般的回廊里兜兜转转,直到听不见后方传来的声音,才找到一个像是杂物间的小房,推开房门,躲进了里面。 “妈的……痛死我了。”加雷斯立马席地而坐,扯掉衣服的一角在小手指上缠了几缠。小拇指已经被烧黑了,没有多少鲜血。但加雷斯看到就觉着很痛,他估计要成九指猎人了。 “妈的……我、我他妈才是痛死了好吗……”特里斯坦则沿着一个墙面滑下,骤然脱力一般,把魔杖丢在自己的面前。 加雷斯刚想说你他妈痛什么你又没中招,却发现魔杖上有斑斑驳驳的血迹,而沿着魔杖往后看,特里斯坦整条手臂竟都是鲜血。 鲜血不住外涌,已经把他薄薄的、穿皱了的衬衣染红了一半。 就在特里斯坦把加雷斯推出大门的一刻,他也中了一记咒语,只是那咒语没有把他的伤口灼烧,而是沿着手臂,斜斜地划了深深的一道。 那一道伤口深不可测,加雷斯甚至能看得到里面翻出的鲜红的嫩肉。 tbc 第25章 (16)我是个巫师(下) “别告诉我你是个巫师。”好不容易帮特里斯坦止了血,加雷斯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虽然摆在面前的魔杖太明显了,但加雷斯还是想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无法想象他的同伴是个巫师,即便是,也一定是个天分不高的家伙,不然怎么可能几十年没见他变出个花样。 “……我还真是。”特里斯坦活动了一下筋骨,找到一个角落把身子架在上面,朝着魔杖扬了扬下巴,“不过好久没用了,估计不太会了。” “那你试试,”加雷斯替他捡起了魔杖,塞进特里斯坦手里,“变个……变根烟抽抽,给我压压惊。” “……我他妈还变个润///滑///剂///给你受///受///精。你以为想变啥就变啥,那巫师都不用干活了,直接变个金山银山到世界另一边享福了。” 特里斯坦一边嘟囔着,一边捏着魔杖比划。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什么咒语了,勉强只记得几个音节。但音节如何排列组合,念出音节时又如何运行自己的经脉却完全没了印象。 他把魔杖举起又放下,然后又举起来。接着像端枪瞄准一样,瞄准不远处的一只小花瓶。 他打算把这个花瓶炸碎,这个应该还是可以的。毕竟他都能凭记忆把法术绳解开了,意味着即便只是隐约的印象,那隐约也是对的。 “看好了。”他踢踢加雷斯让他注意,然后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念诵了几个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大概发音没错的字节。 迅疾,一记淡红色的咒光朝花瓶飞去。 加雷斯惊喜不已,倒抽一口—— 不,他那一口凉气还没抽完,咒光就不见了。好像被空气冲淡了一样,咒光随着行进的距离拉长,颜色则越来越淡,还没碰到花瓶,就彻底烟消云散。 “……刚才不算,我没做好准备,再来。”特里斯坦再次踢踢加雷斯,示意他这回才是认真的。然后清了清嗓子,重新屏息凝视前方。 他稳住心跳,保持冷静,就像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一样,端着魔法棍子一动不动。 而后,虽然不知道准不准确,但一定是十分清晰地把咒语再在心里念了一遍。 魔杖尖端又一次闪烁了红光,红光骤然飞出,如射出的箭矢。这一回它的颜色非常鲜艳,向着花瓶的方向窜去。 加雷斯欣喜若狂,再次倒吸一口—— 可惜这回他的凉气还是没有吸完,别人释放出来的咒光都是有力而笔直向前的,但特里斯坦的咒光居然像抛物线一样,还没过到一半,就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掉在地上。 地板发出嗤的声响,把咒光吃得干干净净。 “……你这巫师当得有点山寨。”加雷斯咕哝,他不再对特里斯坦能变出个像样的戏法报以期待。 “我这叫赏金巫师,和普通巫师肯定不一样,你懂不懂?”特里斯坦没好气地骂道,也把魔杖丢在一边,有些气馁地不去看它。 “你这是肾不好。”加雷斯尖锐地指出。 特里斯坦没接话。 加雷斯说的是,他确实只是个山寨的法师。虽然二十年前他在家里是很厉害的角色,也被很多人认为相当有前途,但青春过了就是过了,他浪费了那些光阴,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还记得自己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一直看着他长大的侍女握着他的手,急切又忧愁地告诫——“特里斯坦,你走了就回不来了,家里会通缉你,会通缉你一辈子!你再也不能用魔杖,你将抛弃唯一属于你的身份。” “但我要救他!只有我能救他!”特里斯坦无知无畏地说,“如果我不带他走,他就得死啊!” 那时候特里斯坦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凭借一股仗义的热血便收拾包袱离开。 在彻底离家之前,他就去过普通人的反面世界,而他认为即便不当巫师,他也可以以另外的方式谋生,万没想过之后的几年他将偷蒙抢骗地混饭吃。 正如傻子说的那样,对普通人来说,巫师世界是反面,对巫师来说,普通人也是反面。他们生活在同一颗星球,却在不同的位面里。两个世界是隔绝却又是互通的,资源是共享的,力量却是对抗的。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特里斯坦没法使用魔杖。两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物理定律,换言之就是有不同的运行法术的方法。可偏偏特里斯坦没有修习过关于反面世界的课程,所以他什么都不会,甚至连最简单地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那些法术仿佛被屏蔽了一般,而他在反面世界甚至找不到一本正确运行体内力量的书籍。 这是一个法术被贬斥为邪术的位面,他能用的只有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还有自己那已经把他二十年知识全然作废的大脑。 他过得跌跌撞撞,穷困潦倒。 混到最后,他过不下去了。他什么都没有,空有一身的蛮力。于是他为了一袋金子,用这身蛮力第一次杀了人。 特里斯坦凭借自己落魄青年的形象几乎没有受到阻碍,轻易就混进了鱼龙混杂的酒馆。 虽然一切都顺利得可怕,但在卡座里把匕首捅进已经烂醉的人的肚子时,他还是浑身颤抖。 鲜血暖暖地流到他的手上,没有法术的保护,他可以切身体会对方传递出的每一丝热度。那个人连呜咽都没有,毕竟在特里斯坦杀死他之前,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特里斯坦就这样坐在尸体的旁边,好半天都没有想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1 起把匕首抽出。 鲜血把特里斯坦的裤管湿透,再一滴一滴没入地板。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静止了,血液打在地板上的声响却如雷鸣般震耳。 特里斯坦对后来如何处理如何交涉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自那一天起——他得到了后半辈子职业生涯的第一桶金。 他把大衣捂得紧紧的,小跑似的回了垃圾场一样的废弃厂房。他把这个厂房称为家,因为加雷斯就躲在角落的柜子旁等他。 特里斯坦也一并缩到角落里,用力地喘着气。他的大衣全是变了色的血迹,脸上也满是几天没洗掉的污泥。 加雷斯瑟缩在他的旁边,用脑袋蹭了他一下。特里斯坦这才回过神来,把衣服里的袋子掏出来细看。 唉,那金子的味道是那么好闻,他把袋口打开,几乎把整张脸埋了进去。他深深地嗅吸着金币的气息,恨不得这一辈子就这样溺毙在里面。 也正是因为这袋金币,他如愿以偿地吃了一个月的肉。 他没有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想过把金币存起来。剩余的钱他拿去换了一把更好的匕首,更尖锐,更锋利,它能让他更快地完成任务,也能为他带来更多的金币。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而他以为这能持续到永久。 日复一日,特里斯坦逐渐习惯了赏金猎人的身份。这个职业来钱快,来钱多,他不需要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无论是逃避巫师的追捕还是普通人类仇家的追杀都很方便。 金币就这么一袋子,花完了再去换。 他没有存款,加雷斯是他唯一需要留存的财富——是的,在加雷斯搞丢了那个布包之后,他就成了特里斯坦和过去身份的最后的牵连。 那个布袋里有一张记录了长长咒语的碎布,上面的咒语可以帮他俩回到原本的世界。特里斯坦很多次想把这长得不可思议的咒语背下来,但一直没有成功,所以他始终没有把这块布烧掉。 或许是心头还有一份侥幸,想着十年二十年,或许在死前他会回去看一眼。他离开家很多年了,虽然离开的理由从未动摇,但不意味着不会想念。 他是在巫师的世界长大的,巫师世界的一草一木充斥了他的童年。 他和大部分的巫师孩子一样曾在泪河边嬉戏,也在学校最古老的塔楼里头发现过长着触角的蜥蜴。 他与同伴潜入过圣堂的图书馆,从那些最不被人注意的架子上垫着脚尖拿下落满尘灰的古书并试图解开上面的封印。他也曾在罪人桥上往下跳,再被家里头用法术绳绑回家挨揍。 他无忧无虑地过了很多年,直到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头畜生,直到那头畜生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和他加深感情,也直到他父母要把畜生领走,告诉他——这一批畜生不稳定,它们全部得销毁。 他关于魔法的记忆很多很多,他二十岁才离开自己的土地。可这一切他又在之后的二十多年里闭口不提,仿佛提了就会让人听见,提了就会让加雷斯好奇。 他不希望加雷斯好奇,因为他能说出口的都是美好的东西,而在那个世界里关于加雷斯的,大多是残酷的秘密。 “你真是,当初你记得的时候为啥不教我两招,那我现在也能当个赏金巫师。” 加雷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其他通风口可以出去后,百无聊赖地再次坐下,抱怨道。 特里斯坦笑了,说实话,他担心加雷斯知道过去的原因也有上述这一条,他不希望听到加雷斯的抱怨,因为他万不可能告诉对方——你是被配种出来的怪物,你的基因决定你永远无法成为正常的巫师。 “那没什么好学的,”特里斯坦搪塞,“再利害也没有子弹利害。” 话音刚落,加雷斯还想继续追问,却听到门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俩立马警铃大作,迅捷地一个转身,一个躲到书柜旁边,一个躲进了书桌后面。 特里斯坦换了一边没受伤的手,竖起食指示意加雷斯不要动作。继而屏住呼吸,重新捏起了魔杖。 特里斯坦确实不太记得咒语了,能使出的咒光也像抛物线一样没个准,但在没有子弹也没有匕首的情况下,魔杖是他唯一能利用的武器。 门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特里斯坦把魔杖举了起来。 门再用力地被撞了一下。 特里斯坦眯起了眼睛。 门锁啪嗒一声,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特里斯坦瞄准了门边,准备在对方进来的一刹那默念咒语。 但一个毛茸茸又血淋淋的脑袋钻了进来,他晃了晃,一个闪身,轻手轻脚地钻进了门内,再细心地把门合上。 “……傻子?”加雷斯诧异,率先从书柜旁走出来。 傻子呜咽了一声,看清加雷斯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兴奋地朝他扑去。 tbc 第26章 (17)海怪的承诺(上) 笼子被拖出来的时候克鲁已经变成了一坨章鱼。 他把脑袋埋在触手里,触手又把自己裹成一团。 警卫把笼子一寸一寸往外扯,扯到门口,拍拍笼子,克鲁还是完完整整的章鱼形态,缩成一坨,一动不动。 警卫无奈,两人合力把笼子扛出来,又打开门,踢了踢里头的章鱼,呵斥了几声。 但克鲁还是不动,就像石化了一样。 不得已,警卫只能把笼子翻转,将里头不能动弹的章鱼倒出来。 克鲁摔在地上也没动,更不用说变出人类的身体。他的触手有好几处抓伤,想必是之前缩得不够紧,让里头怪物的爪子给挠了。 警卫又踢了他一脚,这一脚把他一条触手踢开了一点。但克鲁还是没有动,被踢开后就维持着被踢开的姿势。 “……他是不是死了?”其中一名警卫道。另一人听罢,皱了皱眉,转去办公室把典狱长叫了出来。 裴迪特鲁多已经把等会要问克鲁的问题重新检查了一遍,听到下属的汇报也有点不安。 他亲自走到克鲁面前,拍了拍克鲁的章鱼脑袋——“说话,不说话我就把你再丢回去,直接丢给它们吃了。” 本以为这样的威胁会起点作用,谁知克鲁还是没动。裴迪招手让其中一名警卫上前,交代他扛几桶海水过来。 当他们连续把两大桶海水一股脑地往克鲁头上泼完后,缩成一团的章鱼才被冲开了一点点。他的触手没有先前蜷得那么紧了,可他还是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变出人类模样的迹象。 “他没死。”裴迪说,说着第二次上前,踩住他其中一边触手,冷冷地道——“你可以不变出人形,那我们就到海里谈。顺带也让你看看海里的候审室,说不定你更喜欢那一间。” 这话说完,克鲁很明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2 显地颤抖起来。 裴迪也松开脚,再次向警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克鲁扛起,丢进自己的办公室。 也不等克鲁化形,裴迪就让两名侍从把克鲁摁在位置上。 他把文案往桌面上一甩,干脆发问——“好了,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把魔杖带到岛上的。” 当高文和雷尔在晚上赶到时,克鲁已经经历了一整日的审讯。他六神无主地坐在办公室旁的临时关押笼里,眼神涣散,神色惶恐。 他的衣服已经换掉了,换成了统一的灰底黑条纹的囚服。上面还有一点点干掉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之前穿囚服的那个人的血,还是克鲁自己蹭上去的。 他已经没继续哭了,但嘴角和眼睛都有点肿。高文看得出他还是被揍了,只是裴迪和任何一名警卫都不会承认。 “已经问过一轮了,他应该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裴迪没有让高文和雷尔在办公室待着,反而带上门,到了隔壁间才把记录得密密麻麻的口供递给雷尔,“魔杖不是他带上来的,是杰兰特瑟本。” 这一点高文早就说过,只是高文说出来不算,非得裴迪自己证实。 这下可好,把克鲁折磨了一轮,得到的却还是相同的结果。他知道雷尔会怎么和自己解释,雷尔必然会说——“这是在确保他没有说谎。” 高文郁愤难平,也懒得去和雷尔争看口供,硬生生地怼道——“你们不该这么对待他,如果让奥特///普斯家的人知道了——” 但出乎高文意料,裴迪回答——“我们当天晚上就通知了奥特///普斯家的人,通知了他的父母和兄长,但很遗憾,他们好像并不想承认犯错的人是他们家的孩子。” 高文喉咙一紧。 正如他父亲说的那样,章鱼家早就已经放弃克鲁。在克鲁年幼的时候就没有完美地通过家族的考验,现在又惹上关于魔杖的问题,别说将他担保出来,或许还巴不得他就此和家里划清关系。 “但他仍然有包庇的嫌疑,我们无法断定他是否知道那是魔杖,他的家人不愿意出面,另一个嫌疑人又不在岛上,这种情况下,恐怕我们得让学校□□。”裴迪说着,从弟弟手上接过了口供。 口供很多,但高文知道他们问不出什么。 虽然克鲁已经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但他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编个假话出来,都不懂该往什么方向编。 “让学校插手,他就很有可能被开除,典狱长。您心里明白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 “因为这是程序,”见着哥哥的眉头渐渐皱起,雷尔只好再次抢话,打断了高文的辩白,“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学校也会酌情处理。” 高文强忍轻笑的冲动。从他曾经举报海鳄兄弟的结果看来,学校根本不会做到所谓的客观。他们确实会酌情,但天平永远偏向更利于学校发展也更能避免事端的一方。 海龟家族的冷漠也将让他们默认学校的做法,他们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他们不屑于给一个被放弃的孩子以公道。 高文非常肯定,如果现在巴罗瑟本没有死,海龟甚至会因为巴罗在位的关系,尽可能地把责任推到克鲁身上,从而减轻对杰兰特的责罚。 唯一让克鲁真正得到“无辜”的结果和待遇的,只有让他现在就被其他人保释出去。 “既然他是无辜的,你们就得在两天内释放他。”高文了解裂岩群岛的律法,“克鲁没有出过岛,这一点他的同期、导师都可以为他证明。在你们无法判定他是否知晓同期带回来的东西究竟为何物时,他还构不成包庇罪。” “但保释出来的前提是他的家人肯出面。”裴迪说,他笑了,海怪家这小子的执着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受雷尔的影响,但他认为—— “你的正义感是好的,可我希望它有别的用武之地,而不是在一个无足轻重的海民身上浪费精力和时间。我让你们来也是想得知关于杰兰特瑟本的消息,如果没有,那——” “他的家人或者他辅助的家庭的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愿意担保,他就可以出来,是不是?”高文没有听完,而是继续固执地纠正裴迪的避重就轻。 雷尔再次想阻止高文,但裴迪扬手打断了弟弟,他微微眯起眼睛,煞有介事地盯着眼前这海怪家的小子,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杰兰特瑟本不在岛上,即便他回到裂岩群岛,我们也会第一时间把他抓起来。克鲁奥特///普斯即将辅助的人已经失去了担保他的权力,所以你——” “他辅助的不是海蛇,不是杰兰特瑟本,”高文微微抬起头,坚定地说——“是我,是海怪家,不信你可以问他。” 这话一出,裴迪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愣了一瞬,询问似的看向自己的弟弟。 雷尔则面无表情,而袍子下,没人发现他默默捏紧了拳头。 “如果我揍了你一拳,你不要觉得奇怪。”回去的路上,雷尔也不避讳克鲁——毕竟克鲁看上去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直截了当地对高文说。 “我不奇怪,我给你揍。”高文说着,把克鲁的小挎包拾掇拾掇,交还他的手上。 裴迪当然没有问克鲁,辅助这种事只要其中一方说出来,并让一个外人知道,很快整个裂岩群岛都会知道。 何况高文还是在警卫在场、当着雷尔的面和裴迪说的。那如果高文之后真成了候选领主,除了他自己废弃掉克鲁或者被当时的领主强取豪夺外,他和克鲁之间就是有效力的,律法和舆论都会保护这种关系。 裴迪相信高文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而当高文站在笼子外和克鲁对视并要求他——“如果你想从这里出去,那就告诉典狱长,你是我的预备辅助”时,克鲁的模样看似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所以他只是很难受地搅着自己的触手,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归根结底,无论碍于高文背后海怪家的情面,还是高文自己的担保,于情于理,裴迪都必须放了克鲁。 “你没有得到你父亲的同意,还欺骗了典狱长,过不了几年你还要把克鲁给废弃掉——为了伸张心里头那一点点鲁莽的正义,你觉得这很值得,是吗?”雷尔无不讽刺,语气又冷又硬。 高文不说话。 “你所谓的正义会把一件简单的事越办越乱,它带来的连锁效应你没法估量。我哥哥对处理这些事情有经验,他知道怎么做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能更好地实现——” “裂岩群岛习惯了牺牲最无阻挂齿的海民,这是习惯——但不意味着这是好的习惯。”高文忍不住反驳。他没有看到裴迪试图把伤害降低,他只看到——“你哥哥只是觉得牺牲克鲁最容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3 ,也最不会引起议论罢了。” 雷尔定定地望着高文片刻,不仅没有否认,反而淡淡反问——“对,这有什么问题吗?” 高文又不接话了。他不想和雷尔争论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救克鲁,或许是之前举报海鳄兄弟的结果让他始终无法释怀,又或许是他见过太多次克鲁被不公正地对待。那些事情积压在他的心里,就像要逼着他向错误的现象妥协一样。 可是高文还很年轻,他朝气蓬勃且满是抱负,他不想妥协,他觉得他可以改变。 尽管雷尔还是不住地提醒——“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过几年你废弃预备辅助时,你将给克鲁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不会废弃他,”高文说,说着紧了紧自己捏着的一边软绵绵的触手,“我已经把话出口了,我就绝对不会反悔。” 这一回雷尔忍不住笑了,笑着摇摇头,片刻后又冷下脸来,低声警告——“那你就真的要挨我几拳了。” tbc 第27章 (17)海怪的承诺(下)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雷尔决定回公寓,高文则把克鲁先送回宿舍。 克鲁一路上都懵懵懂懂,看似也没精神注意两个学生会主席讨论了什么。他的触手依然紧紧地缠着高文,分头前,雷尔很不舒服地瞥了克鲁一眼。 而当高文安顿了克鲁,自己再折返公寓时,毫不意外地,公寓门开不了了。 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看样子雷尔也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不得已,他又绕回克鲁的宿舍。 苦逼的是到了克鲁宿舍的门口,高文也敲了好一阵子。克鲁估计是还没回过神,压根没意识到有人敲门,等到高文决定找个空教室将就一晚时,门才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 克鲁也不敢把头探出来,就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 看清对方是谁后,克鲁才小心翼翼地把高文让进来。 高文这才发现,虽然已经交代他好好洗漱一下睡一觉,但克鲁只是一个劲地缩在床上。不换衣服也不洗澡,就是蜷成一团,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高文有点尴尬。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的宿舍留宿过,纠结了一会,才为难地解释——“雷尔把门锁了,估计现在睡了,我在你这休息一晚可以吗?” 克鲁点点头,说好,然后往自己床铺里面挪了挪,给高文腾位置。 高文赶紧说不用不用,指着杰兰特那张乱七八糟的床铺——“我在他这边躺一会,你别和他说我睡了他的床就行。” 克鲁又乖巧地点点头。 这一次的关押给这个孤独的孩子冲击很大,不仅让他外形上遍布青肿淤紫的痕迹,精神上也创伤累累。 也正因如此,高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督促克鲁一定要冲个澡把自己收拾一顿后,方才放他去上第一堂课。 然后他终于回到自己的公寓,并和准备去吃早餐的雷尔撞个正着。 “……好样的,你现在开门了。”高文瞪了雷尔一眼,没好气地说。 “昨晚本来想等你回来的,结果我睡着了。”雷尔不痛不痒地说,说着还整了整自己的衣襟。 “在你睡之前还把门给锁了,嗯?”高文进去把课本拿上,恶声恶气地抱怨。 “防盗,最近干坏事的人多。”雷尔微笑,强行假装自己听不懂高文说什么。 高文却听出了指桑骂槐,等到他也收拾好了课本一并出来,终于忍不住向雷尔挑明——“你能不能不要针对我帮克鲁这件事?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之后也不会有关。” “不能。”雷尔根本没有听完,便很简洁也很坚定地回答。 而高文当时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之后克鲁与雷尔之间愈发剑拔弩张的开端。毕竟现在的克鲁看上去那么弱小、那么卑微,高文压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那小小软软的章鱼能要了雷尔的性命。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岔路,走哪一条都不会改变前进的大方向。但实际上只要作出了选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即便是一条小道,也将把人带向完全不同的结局。 不知不觉就成了高文预备辅助的克鲁如此,在船上巧遇雄性水母的杰兰特也是如此。 他只是想找一本关于魔杖的说明书,他可以在一星期内完成这件事。就像之前他出去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再悄无声息地回来。除了克鲁之外谁也不知道,要是被导师和同期发现了,也顶多只能算他贪玩,不知道他又跑到岛上哪个角落去消磨时光了。 但当他把自己的目的和对方说完之后,那只雄性水母却露出非常诧异的表情——“为什么?你又不能使用魔杖,要说明书有什么用?” “我不会公开用,我……我偷偷用。”杰兰特窃笑一下,双手收在袍子里。 但对方却还是摇摇头,想了想,道——“不,我说的不是裂岩群岛禁魔杖的问题,我说的是……海民使用魔杖,会把魔杖炸裂的。” “炸裂?哈……不不不,”杰兰特赶紧辩解,并为自己没有出现对方口中说出的意外而沾沾自喜——“可能是我特别有操控魔杖的能力?我不知道,反正它在我手上的时候非常听话。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陆地上的巫师魔法更有效率,我只花费十几秒就能施出一个小小的、非常精确的飓风咒。” 说完杰兰特自豪地笑起来,但很奇怪,水母的表情却很严肃。 不,不仅仅是严肃,似乎还有点凝重。 杰兰特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他也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了,不由得忐忑起来,“……怎么了?我……我魔杖藏得很好,我还有隔离布包起来了,我……” “巴罗过世之后,海蛇家的原石在不在你自己手上?”水母突然问道,他往前凑了一点,兜帽也向后滑落。 因为表情的变化,他半张残破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杰兰特不得不往后挪了一些,犹豫地答道,“不在啊……我、我才十四岁,我没法拿着我家的原石。” “哪家拿了?”水母步步紧逼。 杰兰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再答——“海怪……呃,海怪家现在的领主说暂时帮我保管,他承诺等我成年之后再还给我,这——这有什么……” “海怪?你是说华德利维亚坦?”不等杰兰特说完,水母就发出一声恶意的嘲笑,尽管不想承认,但杰兰特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对自己的同情—— “你真的只是个孩子,你指望海怪家真能把原石还给你?你的法术被他们控制着,你甚至都一无所知!” 杰兰特傻了,他不知道水母什么意思。 “不要说裂岩群岛的九大家族血脉了,即便是随便一个海民,他们用魔杖施法都会让魔杖炸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4 裂。任何一根魔杖——除非是术士或召唤师的法杖——否则都无法承受我们的自然之力。而你……你居然能用魔杖施咒?” “我……”杰兰特语塞,但他从水母的反应中看得出,似乎能操控魔杖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恰恰相反,它或许意味着非常不好的情况。 水母的笑声又干又哑,就像用砂纸在杰兰特的耳膜摩擦——“想想吧,你的法力被海怪家限制成了什么样!我真不知道巴罗对华德的信任到底从哪来!” 水母还喃喃地咒骂了些什么,杰兰特就听不清楚了,但他知道那都是一些很不好的话,它承载着这只水母对海怪家深深的成见。 杰兰特不知道眼前的人和海怪家有什么恩怨,但即便没有,他也能从中听出问题所在。 原石有九块,它一直是九个古老家族的力量源泉。控制原石便代表能控制某一家族所有人的法力强弱,而毁灭原石则可以让这家人在短短几年内枯竭而亡。 这是众所周知的,只是杰兰特从来没有想过——“海怪家真是说得出口,保管?那他为什么不把这块石头给你姐姐保管?如果我没有记错,婕德虽然已经出嫁了,但她到底还是海蛇家的血脉。” “自家原石从来没有给别人家保管的先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冒险把自家所有人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这是多大的信任……这是、这是多大的错误!”水母义愤填膺地低吼。 杰兰特呆住了。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姐姐保管,虽然自己的姐姐嫁进了章鱼家,但她是个成年人,她完全有资格保管自家的宝藏。 “海怪是在夺走你们家的石头,夺走你们的力量!”水母咬牙切齿地断言。 现在海蛇家的命运已经拽在海怪家的手里,而他们姐弟两个还一无所知。 “你等着吧……你等着看吧,杰兰特,”水母突然从袍子里抽出一支炭笔和一小截布料,飞快地在上面写起来—— “你是海蛇家最后的孩子,但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把你赶出群岛。到时候——”水母把布料卷了几卷,塞到杰兰特手上,嘱咐——“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我把巴罗留下的药剂交给你,它……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它或许能作为筹码,对换回原石有所帮助。” 见着杰兰特还是有点愣神,水母拍了一下孩子的脸,二次提醒——“不要相信什么保管的鬼话,自己家的原石千万不能交到其他家族的人手上,听到了没有?” 杰兰特望着水母的眼睛,又低头看看卷成一团的布料。 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心地把布料塞进了自己的鞋子里。 他忽然不想去找魔杖的说明书了,可他好像也不太想回到岛上。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见自己的姐姐,可他觉得他应该先见克鲁一面。 只是,这些话他应该对克鲁说吗?他不知道。 那一刻,他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情节会讲到陆地巫师和海洋巫师的恩怨,如果有追文的小伙伴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我围脖里关于海族反杀陆地巫师的练手小视频剪辑~也可以在我的老福特上看到。和剧情没有关联,只是一个脑洞练手。比心心~ 第28章 (18)畜生的狩猎(上) “知道巫师在黑暗里最习惯做什么事吗?”特里斯坦问。 “不知道。”加雷斯答。 “傻,”特里斯坦拍了一把他脑袋,“当然是照明。” 加雷斯点头。 “知道那样会造成什么结果吗?”特里斯坦再问。 “不知道。”加雷斯再答。 “傻!”特里斯坦再拍了一把他脑袋,“我们就能看到他们了啊!” 加雷斯若有所思。 特里斯坦现在面临严重的困境,因为他带着两条傻狗。 不过他是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的,所以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你知道为啥我不带你俩直接往门外跑吗?” “不知道。”加雷斯揉了揉脑袋,在特里斯坦又准备拍他时抱着头。 加雷斯觉着自己就是被特里斯坦拍傻的。 “……因为我不知道门在哪!”特里斯坦骂道,“真他妈傻狗!” 找门需要时间,而房里的巫师看上去并不多,于是特里斯坦决定先把那些巫师放倒——这样他们就能慢慢地找门在哪里。而想要放倒巫师——“傻子跑得快,等会出去了,他负责吸引注意力。” 特里斯坦朝加雷斯使了个眼色,示意加雷斯翻译一下。 加雷斯啧了一声,他总觉着他翻译就意味着他也是傻狗。但没办法,为了更宏大的目标,他还是用人类的语言对傻子重复了一遍特里斯坦的话。 奇怪的是特里斯坦说时,傻子一脸茫然。而轮到自己说,傻子似乎就听明白了,还点点头,用人类的话回复——“好,我知道了。” “然后你把走廊的蜡烛灭了。”特里斯坦继续交代。 走廊里的蜡烛不多,粗粗大大的大概只有八盏烛台。火焰不大,勉勉强强把走廊照亮。 一旦全部灭完,走廊必然一片漆黑,而这时——“巫师就会用魔杖点光了,你就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了。敌在明,你在暗,你说好干不好干?” 好干。 加雷斯转而又想对傻子传达,特里斯坦第三次拍了一下他脑袋——“这不用和他讲,这他妈是你的任务。” 交代完毕,加雷斯从房间里找来一只花瓶,用布裹着花瓶猛地一砸,选了一块握着比较舒服的碎片捏在手上,又给特里斯坦也找了一块。 特里斯坦也起身,并把一个矮柜挪到门的旁边。 正当加雷斯要把门打开放傻子时,突然想起什么,又扭头对特里斯坦道——“那……你干嘛?” “我等会用魔杖也点个光放台子上,”特里斯坦指指面前的矮柜,“巫师看到相同的光线,会习惯性地以为有同伴在里头。” 一旦巫师进来,埋伏在门后的特里斯坦便能将对方干脆地、悄无声息地放倒。 “等等……就凭你那阳///痿的法术,你也——” “你他妈才阳///痿!”特里斯坦骂道,打了个收拾让加雷斯别磨蹭,“记住了,他们顶多只有九个人。如果你感觉到心痛,意味着有巫师拿着魔杖向你靠近,明白了吗?” 加雷斯点点头。 他把手中的花瓶碎片又紧了紧,然后摸了摸傻子的脑袋,也不知道在其耳边嘱咐了什么,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先打开一条缝。 傻子似乎也听懂了加雷斯的命令,俯下身子四肢着地。 那样子就像赛跑运动员准备出发一样,但就在加雷斯把门突然打开的刹那,他的两腿关节猛然向后弯折,竟在分秒之内变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5 成了兽腿。 与此同时,他压在地上的双手也长出了爪子,就着打开的门缝,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加雷斯慨叹——“操,他绝对是用这方法赛过我四个轮的汽车。你说我也是畜生,我怎么就不能——” “闭嘴,快!”特里斯坦低吼。 走廊在傻子出去后不到两秒便突然响起的喧嚣,意味着他已经及时地引起了搜罗他们的巫师的注意。 而加雷斯也赶紧收声,一个闪身绕出门外,随着加雷斯的行进,走廊的光线一点一点消失。 加雷斯的行动悄无声息又十分迅捷,不消几秒,走廊便一片漆黑。 唯一能判断两条傻狗位置的,一是傻子的兽腿蹬在地上发出的闷响,一是从走廊的不远处传来的一记干脆又微弱的落地声——当加雷斯不用脑子时,他身体的机能还是十分灵敏的,以至于他当即寻到了最靠近自己的一名巫师,并很快得手了第一个猎物。 特里斯坦则握住魔杖,深吸一口气。此刻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更有利于集中精力。 他拼命地回忆着让魔杖发射出信号的咒语——而那根被自己捏出汗来的魔法木棍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杖尖像尿///不///尽一样闪了几下,最终缓缓地、磨磨蹭蹭地、却不可忽视地亮起了黄光。 好样的。特里斯坦在心里头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而后把魔杖放在矮柜,自己则躲到门后,同样捏好了花瓶碎片,守株待兔起来。 傻子的脚步依然如旋风一般在走廊飞窜,受过训练并成功开化的畜生是非常勇猛的。而依照傻子通人性的程度以及他能简单掌握人类的语言看来,这个傻子很有可能晚加雷斯一代甚至两代被配种制造。 加雷斯是非常不稳定的畜生,即便他受过畜生应有的训练,必然比傻子更具战斗力,但绝对不可能像傻子那么听话。 这也是加雷斯那一批畜生被下令全部铲除的理由。 特里斯坦继续在门后静默等待,并默数着加雷斯干掉的巫师数量。前后也就三分钟的时间,咚咚的落地声则此起彼伏。 特里斯坦有点焦虑,他非常需要有人走到他的附近。否则还没等他活动筋骨,加雷斯就已经把战场全部清空了。 不过还好,总是有漏网之鱼。当特里斯坦数到第五个时,一个微弱的亮光靠近了书房门口。 特里斯坦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想法,眯起眼睛等待光线走进陷阱。 那个巫师也看到了房内的光亮,于是呼唤了两句同伴的名字。当然,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试图看清躲在柜子后面的到底是哪个人时,完美地踩入了房内。 也就在这时,特里斯坦突然把门关上,还没等那名巫师转过身来,便一个猛扑,捂住了对方的嘴,手里捏着的碎片也狠狠地在其握着魔杖的手腕上划了一道,迫使其魔杖落地。 之后干脆地用碎片尖端抵着对方的脖颈,哑声警告——“别说话,别挣扎,我不想杀人,但我有话要问你。” 是的,特里斯坦骗了加雷斯。他的目的并不是在房内等着来一个杀一个,而是要弄清楚现在他们在什么位置,外面又是什么光景。 特里斯坦已经离开巫师世界二十年了,现在他的越界咒语布也丢了,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回不到世界的另一面,但得确保从这个房子出去之后,他不会立马又被另一群人瞄上。 巫师挣扎了两下,发觉自己确实动不了并且对方的碎片已经在自己的脖颈上划出几条伤口后,逐渐稳定了下来。 他动了动脑袋,示意特里斯坦说话。 特里斯坦一路把他压到角落,让他面对墙壁。 当确定自己能稳定地控制对方,并能及时感知到每一个巫师的小动作后,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 说着,手指松了松,给巫师以回应的机会。 “十……十个,十个人。”巫师说,“包括我。” 十个,比特里斯坦以为的多一个。 特里斯坦快速地回忆了一遍会议室的情况,却没有找到第十个人所在的位置。但时间不等人,等会他让加雷斯数数干掉几个就好。 “现在外面是哪家当政?”特里斯坦再问。 如果是和蜘蛛家关系好的家族,那他必然仍然被严重通缉。他带着畜生逃跑的行为让蜘蛛家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他相信蜘蛛家必然要找到他的活人或尸体才肯善罢甘休——同样,还要找到加雷斯的活人或尸体。 “虎……炎、炎虎……”巫师又道,“第……第七年。” 很好,炎虎家一直不喜欢蜘蛛家,或许这会让特里斯坦这个蜘蛛家的叛徒有点喘息的机会。 何况炎虎——“你们也是炎虎家的?炎虎家为什么要抓那个傻子?” 傻子是沙豹家的人,这一点特里斯坦已经从药店老板的嘴里得到了答案。但虎家从未把豹家的人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费尽法力、冒尽风险地越界追捕了。 巫师想要摇摇头,但他没有做到,只能继续断断续续地回答——“他们藏着、藏着药……我们要他们的药……” “什么药?”特里斯坦再问。 或许是想得到答案的心情太过迫切,以至于特里斯坦的手指越放越开,他没有察觉到对方已经打转了手腕,正努力地展开五指,试图凭空把先前掉落在地的魔杖吸了过来。 “一种……一种稳定畜生的药。”巫师故意拖长了声调,等待魔杖过到手中。 “稳定什么畜生?”特里斯坦则贴得更紧,以防自己漏掉任何一个关键的字节。 “有海民血统的那些……那些暴走的畜生……”巫师继续运咒,继续挤牙膏似的回答。 特里斯坦心头一惊,更着急地问道——“那一批不是已经处死了吗?” “还有一些,还剩一些……他们——” 但巫师没有说完,因为他不需要说完,便已经抓住了魔杖。 也就在他抓住的一刻,他的手腕再次转动了一下。他打算使出一个简单的攻击咒,至少让他从特里斯坦的钳制中脱离出来。 但很不凑巧,就在他转动手腕时,长长的魔杖刮中了特里斯坦的大腿。而特里斯坦则快速地一拉手腕,在咒语被释放之前,用碎片划开了巫师的喉管。 魔杖啪地掉回地面,很可惜,特里斯坦的手劲太大了,以至于那名巫师连最后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便就着汩汩地从脖颈涌出的鲜血,在特里斯坦的怀里轻微地抽搐。 不得已,特里斯坦只好放开了他。 他滑倒在地,发出了与门外那些人保持一致的“咚”的一声,再痉挛了片刻,便一动不动了。 “……妈的,就不知道好好回答问题。”特里斯坦骂道,为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6 问了一半却没得到答案的心情难受了片刻。 继而他重新回到门边,试着再把门打开等待下一个猎物时,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哨。 好吧,加雷斯和傻子的行动太他妈效率了,猎物大概已经□□得七七八八了。 tbc 第29章 (18)畜生的狩猎(下) 当特里斯坦与加雷斯碰头的时候,傻子也被加雷斯召回了。 “杀了几个?”特里斯坦没忘把量数一数,以防别有用心的巫师躲着不吭声,埋伏于暗处,伺机行动。 但加雷斯却没数——“七个?八个?七七八八吧,不记得了。” “到底是七个还是八个?!”特里斯坦又想拍一下加雷斯的脑袋,但由于周围没什么光线,他没拍中。 “我不知道啊,我想想……”加雷斯陷入沉思,片刻后还是回答——“反正不是七个就是八个,我真不记得了。” “……妈的,要你顶个屌用!”特里斯坦骂道,转而一甩魔杖,照出一条手电似的光路。 练习了几次,特里斯坦愈发把这个法术踏实地捡回来。看来学法术还真和骑自行车一样,只要学会过一次,即便几十年没用过,稍微回忆回忆摸索摸索,还是比普通人掌握得快一点。 他再次把巫师的数目在心头过了一遍,不管加雷斯干掉的是七个还是八个,加上特里斯坦自己放倒的那个,至少还有一人没抓到。 于是特里斯坦让加雷斯跟远一点,不要站在光线里,这样即便遇到偷袭,也是他自己遇到,加雷斯则可以及时上前解围。 何况加雷斯还能感觉到魔杖的靠近,他走在暗处更合适。 傻子也没有跟在特里斯坦后面,而是绕在加雷斯旁边。他的兽腿又收了起来,恢复了正常人的傻愣模样。他东嗅嗅西闻闻,倒也还算听话和安静。 于是一行三人便在黑暗的走廊中摸索着门的位置。 这座房子非常大也非常古老,墙面没有挂毯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墙纸剥落的痕迹,某些房间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灰尘味。 “这里很可能是巫师世界的集会场。”特里斯坦说。 在他的印象里,集会场在每个巫师城镇都会设立一个。这种房子就和他们所在的这一幢很像,是可以自由移动的。通过三到五个人合力的巫术,可以瞬间将整栋集会场的房子转移到任何地方,当然,也可以进行越界。 也正因如此,它的职能和商贸没有关系,而是专门供给管理层的人开一些不为外人知晓的会议。 特里斯坦在人生的头二十年里,就曾经在小山坡上和小河边都分别见过一次这种古老的宅子。 它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风格让它很容易认出来,但认出来并没有用,因为它一旦开启会议,便不会于同一地点停留太久。开会时会有专门的巫师不停地转移房屋的地点,每一处落脚点大概只停留十到二十分钟。 同时,房屋周围也有大量的隔离咒防止他人窃听。 而在集会场内传达的,一般都是关于猎杀、追捕、清扫之类的容易引起民众恐慌、不可见光的影子任务。 陆地上共有七个大巫师家族,每个大家族都有自己专门处理脏事的巫师或分部。但整片大陆上,又有一个家族专门处理各类影子问题,他们如网络般遍布陆地的角落,却始终躲在暗处,不为普通民众所见。 没错,那就是蜘蛛家。 蜘蛛家并不位于七大陆兽家族的行列,却是陆地上分部最广、消息最灵通的一支巫师群体。组成家族的成员之间并非以血缘绑定,恰恰相反,全是巫师世界里被人遗弃的孤儿。 表面上蜘蛛家是一所福利院,但实际上它可算作一个影子兵团炼造所。 每一年,蜘蛛家的管理者都会从世界各地搜罗无家可归的孩童,并同一带回蜘蛛老宅进行筛选和规划。 待在里面的孩子从小就经过严苛的训练,也正是得益于这些训练,特里斯坦离开之后,能以赏金猎人的身份于世界另一头好好活着。 当然,这些事加雷斯是不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族的名称和那些狮虎豹不一样,因为他们压根不能算是一个家族,只能算一群边缘化的特种巫师。 特里斯坦特别在乎加雷斯也有原因。蜘蛛家的人情是冷漠的,却绝对不能容忍背叛和逃离。可年轻的人总需要一些牵连,当特里斯坦看着加雷斯诞生,并跟着加雷斯一并成长时,他便把加雷斯当成了唯一的血亲。 虽然他只比加雷斯大七岁,可他觉着加雷斯不仅仅像他的兄弟,还像他的孩子,他的朋友,唯独不像他养的一条狗。 所以他不愿意看到加雷斯受到畜生般的训练,不愿意像个主人一样拿鞭子抽在加雷斯身上,更不愿意摆个盘子让加雷斯趴在地上啃食,或当加雷斯无法达到畜生的标准之际,被其他主人唤去,乖乖地钻进项圈里,却不知道下一秒刀刃就会划开它的喉管。 可是这些话特里斯坦没法对加雷斯说清楚。他不希望加雷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也不希望加雷斯心怀愧疚。 这没什么好愧疚的,即便特里斯坦不是为着加雷斯,或许有一天自己长大了,也会因受不了其他家族的另眼看待和自己家族内部的冷血无情而逃走。 房间的走廊迂回曲折,像迷宫一样。特里斯坦也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一记要了他命的咒光。 不过加雷斯的附加技能还是给了他们莫大的帮助,正当特里斯坦觉着他们兜兜转转始终回到原地,所以站着不动打算想个办法另谋出路时,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加雷斯突然喊道——“哎哟妈呀,好扎心啊我操!” 特里斯坦赶紧猫下身子,顺带把亮着光的魔杖往旁边一抛。 果不其然,一记致命的光线从黑暗深处袭来,正正打在特里斯坦侧旁的墙面上。 墙面咔咔地裂开,还把墙纸烧出一点点小小的火苗。 特里斯坦刚想作出反击,岂料加雷斯抢先一步,瞅准了巫师释放的咒语的光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他二话不说,从黑暗中一把将对方拖出来,握着对方的脑袋猛力一拧。 只听轻微的折断声传来,对方便草草地一命呜呼。 “还剩几个?”加雷斯擦擦手,把对方的魔杖踢远一点,重新从黑暗中走出。 “……你他妈还问我?我哪知道?”特里斯坦从地上爬起,顺带捡回了自己丢掉的那根发光的魔杖。 “这魔杖在你手上,我一路难受得很。”加雷斯抱怨,“还是快点吧,出去了就能把这玩意也丢了。” “你得适应,”特里斯坦说着又开始打着头阵往前走,“即便出到外面了,我也得揣根魔杖防身。这边的世界没有枪,能当成武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7 器的东西不多。” 话音刚落,加雷斯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声呜咽。特里斯坦照例吼了声“闭嘴”,谁知话音刚落,那傻子竟突然嗖地向前跑去。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愣了片刻,随机也拔腿追赶。 傻子没有变成兽身,他的脚步便轻不起来。可他好像受到召唤一般一个劲地向前冲,并七歪八拐,带着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在迷宫般的走廊里飞速地绕。 本以为傻子是突然感知到外面的世界,那他的目的地应该就是房间的大门。可越跟着傻子跑,他俩越觉着不对劲。傻子好似根本没向着外头,反而把他们往整栋房子更深、更下层的地方带。 毕竟他们跟着跑了五分钟,已经从一个小门往下走了两层了。特里斯坦放满了脚步,他不认为先前他们一直待在二楼或三楼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没有错,傻子最终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住了。 他贴着门嗅闻着,又用手拽着门把晃晃。发现整个门纹丝不动后,他只好卯足劲头狠撞。 特里斯坦拦着加雷斯,让他往后站一点。 随着傻子的撞击,门上的灰尘纷纷落了下来。但大门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门锁也看似毫无被毁坏的可能。 “上面有咒语。”特里斯坦用魔杖光照了照,作答。 于是他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傻子犯傻,直到他们为傻子的执着感动但还是决定掉头离开时,傻子突然不撞了。 他看了看门锁,又看了看即将离开的加雷斯和特里斯坦,然后跟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结果又绕回大门旁边,再晃了晃门锁。 他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或者在组织一句陌生的语言。 他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次,直到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已经走到了走廊深处,并准备转个弯原路登上楼梯时,傻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冲过去拽住加雷斯的手腕,艰难地说——“不……不要走。” 说着,他摇了摇加雷斯的手,又胆怯地看了看特里斯坦,一字一顿地、认真地道——“帮我打开它,打开它。”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次元有点忙,停更一天~明天恢复更新哈~么么哒 第30章 (19)你背叛了我(上) 杰兰特回到岛上的时候,毫不意外,直接被人扣下了。几个警卫模样的人好似已在此地守候多时,发现他的一刻便直接把他拖上岸,并将其摁在地上。 确定杰兰特不会挣扎后,便把从海蛇变回人形模样的他拖上了另一艘海民的船。船立即起锚,想着西北处的条形岛进发。 杰兰特不停地问为什么抓他,但那些手脚都皮糙肉厚的警卫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路把他往监狱的方向带。 杰兰特在很远的地方望见过卫戍岛,也知道上面关着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罪犯。但他从来没有上去过,也未曾从自己家人的口中听说过一言半语的描述。 唯一提过这个岛的是克鲁的哥哥。 那时候杰兰特刚到克鲁家,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听凭吩咐待在克鲁的旁边,却不知道什么情境该回避什么不该回避。 当时好像是克鲁笨手笨脚地犯了点鸡毛蒜皮的错,杰兰特也不知道替克鲁打掩护,等到克鲁的哥哥发现了,本以为只是教训克鲁几句,岂料他竟一触手甩在克鲁小小的身子上,把克鲁推出两三米远,低声骂道——“该死的……你就该被丢进卫戍岛去,那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 杰兰特因此对卫戍岛没有好感,对那些穿着警卫制服,胳膊上戴着印着两条铁链相互扣在一起的纹章的人产生了很深的抵触。 他隐隐觉着事情不对,可左思右想,觉着自己即便跑出去被人发现了,也应该先带回学校。要关禁闭还是罚值日都好,话语权还是在学校那些老古董手上。 但如果把他往监狱里送,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对此,杰兰特只能想到一条——他的魔杖被发现了。 想到此,先前在人类船只上遇到的雄性水母的忠告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们会驱逐你,他们在榨干你! 杰兰特把腿往后收了一点,鞋子底下还藏着水母写给他的地址。他知道这个东西千万不能弄丢,更不能被发现。否则,结果或许比私藏魔杖更加可怕。 而正当他研究着他的魔杖藏得好好的,又怎么可能被人翻出来时,他靠岸了,再次被警卫连拖带拽地塞进典狱长办公室的一刻,杰兰特就找到了答案——没错,等在典狱长办公室的不仅仅有一例的警卫,还有克鲁,和他最不想见到的高文。 水母所说的话更嘹亮地在他耳畔响起了。 “克鲁,你怎么……”杰兰特刚想说话,就被典狱长一声喝令制止了。 随机,杰兰特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戴上了法术镣铐。镣铐是专门为海民打造的,以免杰兰特变成海蛇的模样逃走。等到手铐脚镣都卡上后,杰兰特便被丢进了之前克鲁曾经待着的、办公室里的小铁笼。 克鲁站了起来,可他又被高文压着肩膀坐下。 他的眼神满是担心和害怕,几条触手不停地搅着,一会看看典狱长,一会又抬头看看高文。但更多的时候还是望着立即与他隔着几道栅栏的杰兰特,欲言又止。 等到所有防护都做好了,裴迪便使了个眼色,让警卫全部出去,并交代其中一人通知杰兰特的姐姐婕德——那是和杰兰特最近的、活着的亲属了,至少得知会她,她那不争气的弟弟这次闯了多大的祸。 而等到房间只剩下裴迪、高文、克鲁和杰兰特时,裴迪才开始发问——“你去哪里了?” 杰兰特咬咬牙,瞥了克鲁一眼,镇定地回答,“我……上了一艘人类的轮船,本来想偷跑出去,结果上头人太多,我怕被发现,又回来了。” 杰兰特说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但他自认为这种贪玩的言论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十分可靠,所以他承认。 但裴迪看似已掌握了很多真实的信息,他冷笑一声,盘起双手,道,“是吗?出去找使用魔杖的方法吗?” 这话一出,杰兰特心头咯噔一下。他马上又把视线转到克鲁脸上,可他又很快把心头的猜测打消了。 克鲁是不可能出卖他的,他是克鲁最亲密的朋友,他保护了克鲁那么多次,包括后来克鲁再在家里笨手笨脚,杰兰特也都一例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让克鲁免遭责骂。 杰兰特比克鲁的血亲更像血亲,而克鲁无比依赖杰兰特,这一点毋庸置疑,以至于不会说谎的克鲁都愿意为杰兰特在导师面前三天两头地打掩护。 克鲁绝对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是魔杖?”杰兰特开始装傻,他疑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8 惑地偏偏头,“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你很清楚什么是魔杖,我希望你能自己解释清楚,否则一旦动刑,之后你再坦白,判决结果都会非常严重。”裴迪不冷不热地道。 他直视着杰兰特的眼睛,把孩子的每一分情绪波动都尽收眼底。 杰兰特一手握着一根铁栅栏,手心有点出汗。这是非常危险的讯号,因为拥有古海蛇血统的他一旦出现极度惶恐的心情,不仅是眼睛会变成竖瞳,手腕也会出现蛇的鳞片。 他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他现在必须相信自己确实不知道魔杖的事,于是他拼命清空着大脑里关于魔杖的信息,盯着裴迪制服上的袖章。 他把视线集中到那个袖章上,开始思考两个铁环扣是如何扣在一起的。 当人极度紧张的时候,分散注意力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他一边在脑海中描摹着两个铁环扣形成的轨迹,一边佯装无事地答道——“我真的不清楚您在说什么,我在学校没有学过类似的东西,我……” “好,那上一次你偷溜去外面时,带回了什么?”裴迪见着杰兰特死咬着不承认,换了一个问法。 而这个问法,杰兰特以为自己可以回答——“我……我带回了一个音乐盒子。”说着第三次看向克鲁。 裴迪也一并看向克鲁,克鲁赶紧急促地点点头,怯生生地道——“对……他、他带回一个会唱歌的盒子……” “除此之外呢?”裴迪继续问,“除了那个盒子以外,你还带回了什么?” 这是一个杰兰特必须谨慎回答的问题。而为此,高文抢话——“他已经说了他不知道带回的是什么,如果他认识那是魔杖,他就绝对不会往岛上带了,您必须——” “高文,我现在没有问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不要打断我。”裴迪冷冷地警告,并狠狠地剜了高文一眼。 高文悻悻地沉默下来。虽然之前已经让父亲想办法不要让杰兰特背上过重的罪名,也得到了父亲默许的回应,但高文确实越过了父亲的意图,私自让克鲁成为自己的辅助。 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否会让父亲反悔,是否会让父亲因生气自己的自作主张而根本不给海龟家打招呼。 所以当下,他也不确定裴迪所说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到底语义为何。 不过杰兰特是聪明的,他马上从高文的话里读出了潜在的内涵,正确地答道——“还有一根棍子,我看见陆地上的人能用它变花样,觉着有趣就带回来了,我……我不知道它是否是您口中的魔杖。” 他的回答让高文和克鲁都松了一口气,却让裴迪扬了扬眉毛。他明白杰兰特没有说实话,而只要高文在场,或许杰兰特都可以不说实话。 海蛇家的人都是狡猾的,当年巴罗如此,现在杰兰特亦复如是。 裴迪也曾经审问过巴罗,可惜当时年轻的他一无所获。不仅如此,还让巴罗撬走了压在监狱底下的秘密,甚至找到了解开秘密的钥匙。 这是裴迪和海龟家永远不会忘记也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事,所以轮到杰兰特露出把柄之际——裴迪敢保证,他这一回不会再让海蛇家的人得逞。 他研究似的盯着杰兰特的眼睛,再从其闪烁的目光中,朝克鲁的方向看去。 而后,他微微扬了扬下巴,道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感慨——“克鲁,你被高文选为辅助是你的幸运。你看,高文救了你之后还试图救杰兰特,这真是……天生的领主才具有的悲悯。” 话音刚落,杰兰特扶着栏杆的双手,瞬间长满了青绿色的鳞片。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恢复日更~~~ 第31章 (19)你背叛了我(下) 杰兰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的,他完全不敢相信。于是他握着铁栏杆,求证般地瞪着克鲁。 克鲁没有说话,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把头低着,一条触手被高文牵着。 那一刻杰兰特有一种反胃的冲动,他的喉咙很干,胃部翻腾,他强压着呕吐感,直到高文和克鲁从他的视线消失,他才哇地在地上吐出一口酸水。 但他也必须庆幸他先吐了,否则当他也被丢入那群怪物中央时,他会吐得更厉害。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 他静静地坐在笼子里,仰头看着那些怪物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 候审室内有一些小小的透风的裂缝,光线便从裂缝中射入。杰兰特能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怪物的眼睛和毛发,看清他们如野兽般的腿和恶魔般的面容。还有那些残留着上一个嫌疑犯皮肉的指甲,以及浑身上下累累叠加的伤痕。 很奇怪,他应该感到害怕的,可是他却没有。 他的心跳得特别快,可在他眼前晃着的却是克鲁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不明白,他只是离开小岛了短短几天,可他和克鲁相识却是整整十年。 克鲁绝对不是一个懂得出卖两个字怎么写的人,但现在他做了什么呢?他在杰兰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成了高文的辅助。 他背叛了他。 克鲁和高文到底是什么时候熟络起来的,杰兰特想不起来。印象中克鲁每一天都在自己的身边,即便想熟悉也压根没有熟悉的机会。 杰兰特很茫然,如果说魔杖的事情被发现,他或许还有思绪去撒谎和狡辩。他是一个很擅长说谎的人,他相信只要给他多一点点时间,他一定可以尽可能地琢磨出有利于自己的证词。 可克鲁……是的,可是关于克鲁的事,却让他心乱如麻。 他的背包里还有给克鲁装的七彩魔法水,他还没有给他就被警卫夺了去。他还想和克鲁说自己在船上听到的一切,他不知道克鲁有什么用,但他是他唯一能分担心事的伙伴。 他还要让克鲁再帮自己请一次假,或者找个什么借口也好,因为他要回章鱼家一趟,他要见一见自己的亲姐姐婕德。 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 水母的话第三次在他的脑壳里转,他有点头晕,把眼睛闭上。 怪物仍然凶狠地晃动他的笼子,利爪在笼子边划出刺耳的声响。嘶吼嚎叫在小小的空间回荡,如振聋发聩的雷声一样。 杰兰特闭上眼睛一会,又把眼睛睁开。 然后哇地一下,再吐出了一口酸水。 “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华德。”裴迪打了个手势,让华德坐下。 从办公室的另一个小门出去,可以通向一间简单的会客室。高文和克鲁也已经派人送走,暂时停止审讯的杰兰特已经被送进候审室,他需要在里面醒醒脑,顺便反思一下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39 华德坐在裴迪对面,发现桌面已经倒好了一杯水。盐度适中,裴迪就是为他准备的。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华德也不客套,开门见山,“不要为难杰兰特,他是海蛇家最后的血脉,别把他斩草除根了。” 收到杰兰特被捕的消息是在前一天的晚上,第二天华德便乘船来到了卫戍岛。虽然非常不满意高文为了救克鲁,擅自把那个愣头愣脑的小章鱼收做辅助,但凭着海怪和海蛇家的交情,华德还是必须出面。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裂岩群岛九大家族缺一不可,自最大的一场内战结束后,他们已经以这样的模式存在了六百多年,而维护它是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但不是最正确的。在裂岩黎明之前,岛上只有四个家族,那时候我们的先祖也认为这种模式必须维护,可后来仍然分裂成了九支,”裴迪道,“没有哪个家族是不可或缺的,包括我们自己。” 优胜劣汰的法则不仅仅存在于进化得不够快的兽群当中,即便已经形成了高等文明的社会,要运行起来,也同样遵循这种规律。 “何况,海蛇家的原石一直在你们家手上。保护海民法力不受侵害的不是家族的数量,而是原石的完整。” “话不能这么说,六百年来裂岩群岛已经有了它自己的规则,这份规则是九个家族共同创建的,我们也已经用六百年来印证了它的平衡和稳定。一旦缺了一角,很有可能会——” “现在的律法也是九大家族共同创建的,而杰兰特.瑟本触犯了律法,难道这一点就不该遵循传统吗?”裴迪没有听完,打断了华德的游说。 裴迪是尊重华德的,华德是一个本分且兢兢业业的人。 海怪家很有实力,但华德自己却从未表现出竞选领主的野心。或许也正是这份安分和宽厚,让巴罗临死之前敢于把原石托付给他,并相信有朝一日他也会原封不动地将之归还给海蛇的子嗣。 但裴迪看到的却不仅仅如此。 “华德,你一直远离领主之位的纷争。杰兰特这件事……准确来说是海蛇家的这些事,是巴罗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没有办法和你说清楚,我希望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插手。” “巴罗是我的朋友,我们两家交好了很多年,如果我现在坐视不理——” “巴罗是罪人,他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罪过才选择自杀。只是考虑到他在位时的功勋,所以一直没有公开他生前的种种劣迹。但调查从来没有停止,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将之公之于众。而现在他已经死了——” 裴迪敲了敲桌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华德的眼睛——“你确定你要做一个已死的罪人的朋友吗?” 华德的目光晃了一下,落在桌面的水杯上。 裴迪说得没错,巴罗已死,海蛇家气数将尽,当下,几十年来与海蛇家有种种过节的海龟现在要把旧账翻一翻,而华德实在不应该因着所谓的仗义和旧时交情,也让自家一并被拖下水。 何况,海龟家看似并不想和海怪作对。 “为高文想一想吧,他生在一个好的时间,五年一次的候选领主竞选就要开始了,他出类拔萃,前途无量,你不会希望为他带来污点的,不是吗?”裴迪继续说。 华德忍住叹气的冲动,一直沉默着。他要受的最大的煎熬,就在于必须辜负巴罗的信任。 巴罗和华德是君臣,但也是朋友。在华德眼里,巴罗一直是一个无法超越的领主。他耀眼夺目,有着古老的血统和无上的法力,他似乎永远都精力充沛,而他身边也始终跟随着与他一样耀眼的辅助——戴比.奥特///普斯。 所以当巴罗与自己最后一次见面时,前者那份憔悴与惶恐让华德震惊不已又记忆犹新。华德始终不明白在巴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把一个不可一世的领主,折磨得六神无主,形容枯槁。 那时巴罗握住华德的手,几乎给他跪了下来。这是华德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目睹巴罗.瑟本的脆弱。 “我要走了,我得走了……”巴罗是在一天夜里突然造访海怪家的,他急急地让华德进书房密谈,而华德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对方身上携带的原石的力量。 华德把门窗全部关上,巴罗才把被隔离布打开,果不其然,里面正包着海蛇家的原石。海蛇家原石的力量太强大了,以至于即便有隔离布防护,仍无法彻底消除它对海怪家人的影响。 “你要去哪里?”华德赶紧把隔离布重新盖上,他不敢保证家里的其他人能否察觉得到。华德是谨慎的,而在他确定对方的目的之前,他并不想惊扰任何人。 “我要离开……我要离开了……彻底离开……”巴罗的神色十分慌张,他没有做出详细的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念叨这句话,语气时高时低,仿佛怕被人听到,又似乎怕华德听不到。 华德想让他冷静下来,于是扶着他坐到位置上。但巴罗却膝盖一软,跪在了华德面前。 华德大惊,连忙死死地拽住巴罗的手臂,不让他的膝盖真的压上地面。 华德受不起,巴罗是公认的百年来法力最为高强的、最年轻的领主。他十八岁便参加候选领主的竞争,之后每隔五年一次的审核,他全部一次性通过。他不仅得到议会长老们的一致认可,也得到了绝大多数民众的拥护。 而在其三十一岁成为领主之后没几年,他便与其辅助戴比成功地在裂岩群岛周围设下了坚固的海民防御,并大量狩猎人类的船只,为群岛收获了巨大的财富。 那时候的裂岩群岛根本不似之前以防守为主,恰恰相反,在巴罗领导下的海民是向外扩张的。 人类巫师的船只不仅要绕道而行,甚至还派了信使,冒险登上群岛,意图传递想要通商建交的愿望。 只是那样的辉煌却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也就在十年之间,巴罗突然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开始日复一日地往来于卫戍岛和自家老宅里,并和戴比没日没夜地做着某种神秘的研究。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直到现在,巴罗面容憔悴又神色恍惚地来到华德面前,并作出将原石托付给另一个家族的惊人之举时,华德才隐约感到——巴罗越界太远了。 “答应我……帮我保管他,等到杰兰特成年,等到他有能力保护它时,再交给他……” 巴罗用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指用力地掐着华德的双臂,话里的内容满是恳求的意味,但说话的语气则更似命令。 华德没有抗拒这个命令,只是他也万分疑惑——“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你知道,你把原石交给我,无异于把你整个家族的血脉交给我,你这么做……” “我没有机会了……我没有时间了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0 ,”巴罗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连他的面颊都长出了鳞片,“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的,是不是?你……你不会欺骗我的,是不是!……” 是,华德说是,他也曾经以为是。 只是那时候的华德对巴罗参与的研究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巴罗踏入的雷区,最终逼他喝下了□□,在自家宽大的奢华的卧室里安眠着,再也没有醒过来。 “你知道是什么害死巴罗的吗?”裴迪突然说话,将华德的思绪拉了回来。 华德笑了,避重就轻地道——“是□□,大概是奥特///普斯家配制出来的某种剧毒,我忘了名字,名字太长。” “□□只是结果,而不是原因。” 裴迪摇摇头,他不打算避重就轻,他就想让华德听清楚——“他太想要拯救所有的人,太固执,太理想。当年想和陆地巫师好好做生意是这样,后来想要改变海民的生活方式也是这样。” “但这是不行的,他的空想注定让他的家族被清洗,”裴迪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手指,淡淡地道——“没有牺牲,哪来的荣光。牺牲了海蛇,下一个荣光的,大概就是你们家了。” 而相比牺牲杰兰特还是高文,答案无论是在裴迪心中还是在华德心中,已经显而易见了。 tbc 第32章 (20)海鳄的捉弄 水母安德烈觉得克鲁这几天有点不对劲。不仅仅是小章鱼嘴角的淤青,还有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比平时更恍惚了。 “发生什么事了?”那天放学,安德烈再没按耐住心头的好奇与同情,拦住了克鲁,“杰兰特没有回来,你还请了两天假,一定有事情发生,你从来不请假的。” 克鲁愣愣地望着安德烈,然后摇摇头。 他本来很担心在杰兰特回来之前,海鳄兄弟又来找他麻烦,但现在海鳄似乎都不能给他那么大的震撼力了。他很担心杰兰特,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从监狱回来,高文带他到自己宿舍里坐了一会,嘱咐了他几句话,并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样的话没法让克鲁安心,于是他想让高文再想想办法。克鲁自己是在候审室里待过的,他知道里面有多可怕。他不希望杰兰特也受一样的苦,他还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回来的雷尔瞪了一眼,并告诫他——“你现在是高文的辅助了,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克鲁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听雷尔说话的语气,大致是让克鲁不要添乱。于是克鲁不敢再说,默默地和快要变出半身人形的小海怪莱马洛克玩了一会,就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海鳄两兄弟是在三天后出院的。也就在出院的当天,他俩痛揍了一条海鳗。 克鲁不知道他俩和那条海鳗有什么过节,但他隐隐觉得那条海鳗是无辜的,而他俩中毒似乎与杰兰特有关。 可现在克鲁不敢多想,他觉得一切都失控了。 他安安分分地在海城学校待了四年,和在家时一样谨小慎微。他以为再熬四年,杰兰特就能像曾经承诺他一样把他带出外面看世界,但现在杰兰特连监狱都出不来,更不要说回到学校,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之前的平静。 克鲁在那一刻有点仇恨魔杖,同时也开始觉得导师们所说的“陆地上的巫师都是邪恶的”自有其中的道理。 归根结底,如果不是杰兰特带回那样东西,事情也不会变成当下这般。 “我听姐姐说……你成了高文的辅助?”见克鲁不说话,安德烈又问。他稍微靠近克鲁一点,几乎碰到了放在桌面的自然法术理论书。 克鲁咬住了嘴唇里的肉。 “这和你脸上的伤有关系吗?”安德烈指指克鲁的嘴角,关切地道。 安德烈听说高文的脾气很不好,和总是笑脸迎人、文质彬彬的副主席雷尔脾性很不同。这也导致同期们有什么疑惑与困难,更愿意去找雷尔帮助,而不敢与主席接触。 克鲁摇摇头,“没有……” “如果他打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找我姐姐!”安德烈拍拍胸脯,义愤填膺地道,“虽然杰兰特不在,但我还是可以尽力帮助你的,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 克鲁很想微笑一下以表回应,可惜他做不到。 现在他嘴巴张大一点,嘴边的淤青都很疼。于是他只能点点头,感激地望着安德烈。 但实际上,谁也帮不了克鲁。 当杰兰特在他身边的时候,杰兰特会不讲道理地护着他。虽然幼稚又鲁莽,可至少能让克鲁产生始终有人相伴的安全感。 如今杰兰特入狱,克鲁成了高文的辅助后,克鲁却觉得前所未有地孤独。 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们非常忙碌,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考试,忙着去相应的机构参加初选,忙着准备材料、递交材料,忙着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咒语书翻个底朝天,一遍又一遍过着各种各样的咒术和阵法,就怕遗漏了哪个致命的考点。 当然也有不准备参加工作也不参加候选领主竞争的学长与学姐,这个时候在学校就见不到他们了,因为他们得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跑,开始筹备婚配的项目,而参加领主竞争的——比如高文——更不用提,几乎整天见不着面。 高文是高高在上的,他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也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占用他的时间。 他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克鲁身上,而他永远也不知道——一个惯受欺负的人,太需要他人的保护与陪伴了。 杰兰特被关押的一周后,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只是谁也不知道他被关押的原因,毕竟还没有开庭,很多信息仍然处于保密状态。 有人说他是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有人说他下毒害了海民同胞,也有人说他沿着其父亲留下来的线索,找上了陆地,找上了陆地的巫师,还有人说他藏着一个秘密,而那秘密对裂岩群岛有害无利。 什么神奇的说法都有,唯独没有提到魔杖。 高文和雷尔的口风很严实,他们一点也没泄露关于魔杖的任何消息。 但这对克鲁却是有害的,因为有人推测了他毒害海民同胞的罪行,而最近被毒害的人——没错,只有海鳄兄弟。 不用说,在海鳄兄弟无法把恨意宣泄在杰兰特身上之际,他俩很快就找上了克鲁。 那一天,正巧是杰兰特开庭的前一夜。 第二天高文和雷尔以及克鲁都必须到卫戍岛上,作为证人出庭。可偏偏就在这关键的一天,海鳄兄弟堵在了克鲁宿舍门口。 克鲁转了个弯便看见了鳄鱼兄弟,连忙想跑。哥哥却冲上前,一把抓住克鲁露在袍子外面的触手,硬是把他拖了回来。 “开门。”戴尔把克鲁提起来,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1 提拎着他的后衣襟命令。 克鲁抱着自己的小包裹,一个劲地慌慌张张地摇头。 他回来晚了,每次为了完成史学作业,克鲁都必须在图书馆待很久。之前他还会因杰兰特打哈欠催促而惦记着看时间,今天却忙到了晚上十一点,走廊已经没有了同伴。 “开门,臭小子!”弟弟杰洛斯揪着克鲁的头发,往门上撞了一下。 他不敢撞得太大声,毕竟把其他人吵醒了他们也不好交代,于是揪紧克鲁的头发,撞了一下后又把克鲁的脑袋扯过来,在其耳边低声警告——“你可以逃过今晚,那下一次你下场会更惨……开门!” 克鲁还是死死地抱着小书包,浑身发抖,不敢动惮,他就像个小破包一样被健硕的海鳄抬离地面。他的触手摊在袍子外头,没被踩住的几条已经紧张地蜷缩弯曲起来。 哥哥戴尔使了个眼色,杰洛斯便硬生生地从克鲁怀里抢过书包。他把书包打开,翻过来倾倒,课本、炭笔和其他小文具哗啦一下落了一地。 杰洛斯用尾巴扫开满地乱七八糟的玩意,没有发现寝室的钥匙。于是戴尔又揪着克鲁的头发,第二次往门上撞了一下,紧接着把克鲁翻过来,开始在他袍子里掏。 克鲁赶紧把手□□兜里,用力地握着那一片小小的、冰凉的钥匙。 他又急又怕,喃喃地、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是高文的辅助,你们、你们不可以这样——我……我会告诉高文,我会、我会……” 听到这话,戴尔和杰洛斯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对视了一眼,弟弟怪声怪气地模仿了一遍——“‘我是高文的辅助,你们不能这样——’” 说着一拳扫在克鲁的脸上。 克鲁的一边耳朵嗡地炸开,剧烈的耳鸣震得他头晕目眩。他嘴角的淤青才刚好,这一下正巧砸在他旧伤处,痛得他神志不清。 “想成高文的辅助……那也得看看他有没有种当候选领主!什么狗屁辅助……你他妈就是为我俩准备的!……”海鳄一边骂,一边把克鲁攥成拳头的手从兜里扯出来。 杰洛斯用爪子奋力地掰开克鲁的手指,拨得克鲁的手背手指全是划伤。戴尔则伸手一接,钥匙稳当地落在他的掌心。 寝室的门打开了,杰洛斯把克鲁往前一丢,尾巴一扫,把门牢牢关上。 克鲁的脑袋再次撞到书桌的桌角,可这一回他不敢耽搁,一翻身就想往床底躲。 海鳄怎么会让他躲进去,即便躲进去,要把满是长长触手的章鱼再拖出来也轻而易举。只见戴尔揪住克鲁的袍子边角,一发狠劲,不仅把克鲁利索地脱出,甚至把他倒提了起来。 “给我们下毒?嗯?你还真是活腻了……”戴尔轻笑,冲弟弟使了个眼色。 杰洛斯便顺着袍子一扯,用袍子把克鲁的脑袋包住,并迅速地扎紧了袍子的下摆,只露出章鱼下半身的八条触手。 克鲁一个劲地在袍子里申辩着,但隔着厚厚的袍子,兄弟俩什么都没听清也没兴趣听清,他们把被蒙住脑袋和人类双手的克鲁丢到床上,拾起两条不断挥舞的触手绑在床脚。 克鲁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想要从袍子里出去,可袍子口却被翻过来扎紧了。 他拼了命地挣扎着,却在挣扎中愈发感觉窒息。 “给你点应得的教训,好让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个辅助。”等到两条触手捆好了,杰洛斯才走到克鲁的脑袋边,用力的捧住他的脑袋以防他乱动,恶狠狠地说道。 而戴尔则抽出准备好的匕首在其中一条绷直的触手旁边比划,寻思着到底切下多少比较合适。 “一半,”杰洛斯提醒,“切两条,一半。” 听到这话,克鲁挣扎得更凶猛了。 他要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断掉两条触手的样子,他会一个人孤独地死在这个宿舍里,第二天别人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变成了一条六条触手的章鱼。 他好害怕,他怕得肝胆俱裂。可是他的哭喊被严严实实地隔离在厚重的袍子内,以至于匕首冰凉的刀刃已经碰到了他的吸盘,他也毫无办法。 海鳄兄弟确实是在伤害同胞,可是他们会定罪吗?不会,因为罪都是给克鲁这种被人遗弃的孩子定的,都是给杰兰特这种没有家族庇佑的人定的。 没有人会相信克鲁的证词,也没有人相信一个还在监狱里的人的证词。 克鲁的辅助高文似乎会有不同的说法,之前的小海马事件他也有不同的说法,可是没有人支持他。 因为他还不是领主。因为他还不是领主家的孩子。 鳄鱼兄弟今晚只是待在自己的宿舍里,他们哪里都没有去。他们的舍友就是彼此,而他们确定——走廊没有多余的人。 此刻杰洛斯也抽出了匕首,一人一边地站在两条被捆在床沿的触手边。 杰洛斯总要学着哥哥的样子,所以哥哥把匕首擦了擦,杰洛斯也把匕首擦了擦。哥哥把匕首贴近触手,杰洛斯也把匕首贴近触手。 哥哥微微抬起胳膊,向着触手中段的位置狠狠地切下。而弟弟也将效仿,弟弟也将在准确的位置划下一刀。 但他们成功了吗?没有。 因为宿舍的门被轰开了,两人的匕首也被一个准确而强劲的风咒卷走,脱手而出,狠狠地扎进了床头柜。 鳄鱼兄弟被风咒迷糊了眼睛,等到他俩再看清时,雷尔已经走到了哥哥戴尔的面前,而他身旁则站着恨不得将鳄鱼碎尸万段的高文。 雷尔冷着一张脸,却在戴尔回过神来时,弯下腰,露出了惯常的微笑,轻声道——“出去吧,现在出去,我们就什么都没看到。” “你知不知道这小子做了什么?我们他妈的都被他毒——” “闭嘴!”高文低吼一声,打断了戴尔的狡辩。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拽住杰洛斯,一手拽住戴尔,凶狠地骂道——“你们要不现在就给我滚蛋,要不我就让你们爬都爬不出去!” 雷尔把身体直了起来,耸耸肩,道,“哦,如果是后者的话就太犯规了,这我不能看,我在外面等你,高文。” 说着抬腿走向宿舍外。 而戴尔也噤了声,只是狠狠地与高文对视,不再做更多的挑衅。 等到两条鳄鱼气急败坏地离开,雷尔才重新转回宿舍,把宿舍的门扶好,再摁了摁门边的铁钉。 高文也把克鲁的触手解开,再把他的袍子松掉。 克鲁哇地一声哭得乱七八糟,使得高文不得不搂住他,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 他俩原先只是为明天的庭审一事来找克鲁,岂料来了两趟都没见着有人在。当高文坚持再来一回时,发现了散落一地的文具,于是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对,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2 而与雷尔一同轰开了寝室的门。 “真恨不得把他俩杀了!”高文咬牙切齿。 “那你就别想当领主了,”雷尔坐在杰兰特的床上,望着对面的舍友和惊魂未定的章鱼,“你这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说,否则我得举报你。” “你举报!你现在就去举报!”高文仍然义愤难平,甚至没意识到他双臂箍得克鲁都有点痛。 雷尔不说话了,每当高文的臭脾气上来,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他沉默着,环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环境,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你让克鲁这种没有半点自我防御能力的人做辅助,以后你还有更多类似的麻烦事。”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高文反问。 “会拖累你,会害了你,”雷尔顿了顿,无奈,“你……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tbc 第33章 (21)濒死的囚犯(上) (21)濒死的囚犯 本章提要:房间有一滩血迹,血迹上堆着一坨肉 如果特里斯坦知道房间里头是这玩意的话,他肯定十分积极地想开门。可惜他原先并不知道,所以多次打起了退堂鼓。 到底他也不是一个热心的人,傻子已经给他俩添了很多麻烦了,他不知道再这样添下去,他们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尤其在特里斯坦不怎么记得起法术,连续错了好几次反而弄伤了自己另一边手后,他有点想放弃了。 那法术不是没有顺着胳膊到手掌再到指尖,最后落到门把上。而是已经走完胳膊一路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把原路返回。 “门打不开,反正我打不开,我觉着胳膊扭了。”特里斯坦把手收回来,回头便撞见加雷斯和傻子期盼的眼神。 “你行的,加油!”加雷斯鼓舞,捏住特里斯坦受伤的另一边胳膊。 特里斯坦痛得嗷了一声,甩开加雷斯,不得已,再次集中精神。他决定再尝试一次,就一次,之后不管他俩用如何天使般的眼神看他,都不再奏效。 傻子似乎也明白了给技术工安静工作环境的重要性,于是乖乖地待在旁边,神色期盼又担忧。 这扇门很大,几乎和走廊一样宽。上面非常干净,一丝装饰的纹路都没有。这让它在一个纹刻繁复的宅子里显得怪异又突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门。 “里头是什么?”在等着特里斯坦琢磨怎么才能把法术变成铁丝,撬开这严丝合缝的锁时,加雷斯把傻子稍微拉开一点,问道。 “主人。”傻子说,说着十分坦诚地望着加雷斯。 加雷斯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看向特里斯坦,期许着对方也听到这句话并朝自己望来,那加雷斯必然给出一个“我是不是有点牛逼”的眼神,并告诉特里斯坦——不是只有你可以当主人,像我这种畜生努力努力,也是可以咸鱼翻身的。 但很可惜,特里斯坦正专心致志地摆弄门把,压根不知道他俩聊些什么。 不得已,加雷斯只好重新把脸转过来,微笑着友好地摸摸傻子的脑袋,“乖。” 经过这一段长途跋涉以及特里斯坦支离破碎的解释,加雷斯慢慢接受了自己曾经是畜生的设定。 但即便他是畜生,他也一定是畜生王。不然傻子怎么会只听得懂他的话,而听不懂特里斯坦说的话。 不过傻子叫自己“主人”还真是让加雷斯有点受宠若惊,这样的冲击让他一瞬间觉着自己高大了不少。怪不得特里斯坦有时候给他注入法力也让他这么叫自己,这果然是一个能提升战斗力的神奇的词汇。 “以后再说这个,”加雷斯没忘自己的问题,他坚信自己不是一个会被兴奋冲昏头脑的人,所以他正了正题,再问——“你先告诉我,里面装着什么?” “主人。”傻子又乖巧地叫了一句。 “乖,所以你回答主人的话,这屋子里——”加雷斯特地指了指大木门——“装着什么东西还是什么人?” 当加雷斯和特里斯坦配合时基本都是如此,特里斯坦负责做出战略性决定,而加雷斯负责率先进攻。他必须要在门打开之前做好准备,无论里面冲出来什么,他都会第一个拦在特里斯坦面前。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他总觉着虽然特里斯坦脑子比他好,但五感的敏锐性却不如自己强。 这大概就是畜生的特征。 那按照这么说来,只要加雷斯把智商再提高一下,至少提高到特里斯坦的水平,他就一定能比特里斯坦—— “主人。”傻子说了第三遍。 加雷斯啧了一声,扭头看向特里斯坦——“妈的,为啥我说啥他都……” “……你他妈是不是傻?!他是说里头关着他主人!”特里斯坦骂道,骂声合并着一记清脆的“啪嗒”声,大门打开了。 傻子立即兴奋地扑到门口,而特里斯坦却十分谨慎,他把门轻轻地打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后又迅速把门缝关上了。 见着特里斯坦动作的小心,加雷斯也把先前装逼不成被打脸的心情一扫而光,好奇又警惕地走上前——“怎么了?” 特里斯坦看了看傻子,又看了看加雷斯——“里头有点十八禁。” 虽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当加雷斯看到里面一///丝///不///挂///却浑身是血的人时,还是觉着那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因为就在门打开的刹那,他甚至没看出那是一个人。 他只看到了房间有一滩血迹,血迹上堆着一坨肉。 大部分地面上的血迹已经泛黄了,靠近肉堆的部分还残留一点鲜红的色彩。也正是这一点点鲜艳的红,让傻子发了狂一样冲上去,蹭在地上那滩血肉旁,呜咽着好似哭泣。 随着傻子的撞动,加雷斯听到了链条的声音。他从肉堆里寻找着链条的另一端,总算找到了犯人手腕的部位。 整个房间散发着恶臭,那种臭不仅仅是鲜血铁锈般的味道,还有伤口溃烂的味道,脓的味道,以及其他的难以言说的味道。 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在这一间小小的、几乎不透风的房间里给人以强烈的窒息感。 “他还活着。”此时特里斯坦已经跟傻子一起围在囚犯旁边,他伸手摁住对方的脖颈,并感受到微弱的脉搏的跳动。这是好现象,只是他不确定这一丝微弱的生命还能撑多久。 “把那个桶拿过来。”特里斯坦指了指放在角落的水桶。 那个桶看似是为不停唤醒犯人来做新一轮拷打而准备的,桶里的水不算清澈,也正因如此,犯人身上的部分伤口有感染的迹象。 特里斯坦用之前的花瓶碎片从衣服上划开一角,沾水擦了擦对方的脸和手腕,再翻过来擦了擦他的胸口。 胸口上那一处象征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3 着主人身份的纹身果然是沙豹的形状,和傻子身上的烙印一模一样。毋庸置疑,他就是傻子的主人,也正是二十年前被灭掉的豹家的,唯一幸存的少爷。 二十年前,在特里斯坦二十一岁那一年,他决定把十四岁的加雷斯从蜘蛛家带走。也就是在他离开前的两个月,豹家传言被仇杀。 一场大火把沙豹老宅烧了个干净,活下来的只有当时不在宅子里的傻子和当年仅有十七岁的小少爷。 外界流言纷飞,一开始什么说法都有,但很快大家都认定了最像是事实的一条——那就是向来与豹家冲突不断的鹰家终于对其忍无可忍,痛下杀手。 没有人有确凿的证据,可是谣言说多了,案件又悬而未决,久而久之,这就成了唯一的真相。 但特里斯坦猜得到事实不是这样。因为没过多久,蜘蛛家就接到了处刑的指令。 那个指令来得非常突然,之前巫师世界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先例——没错,指令便是要求把这一批畜生全部杀死。理由是它们不受控制,所以统一打为次品而销毁。 蜘蛛家的人向来只做事而不就原因追根究底,但特里斯坦知道,导致豹家被灭的根本,很有可能与鹰家无关。虽然这两家素来小冲突不断,但却万没到达要把对方斩草除根的境地。 归根结底,两家人有十分牢固的经济往来。鹰家是研究畜生的主打家族,而豹家则是最大的买家。鹰家绝对不会蠢到把自己最大的客户掐死,那无异于断了最主要的财路。 当年特里斯坦也被迫要加入杀死那一批畜生的行列,只可惜,他一个都没杀就逃走了。而五年之后鹰家也被灭族,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其他家族想要消灭的正是鹰家,豹家只是点燃的一根导火线罢了,是彻头彻尾的牺牲品。而两家之所以在五年之内被逐一铲除,其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但具体是什么秘密,特里斯坦一无所知。这件事一直在特里斯坦心中无法释怀,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还因为他与这名幸存者相识。 可惜当时的他没有机会弄清楚,便带着加雷斯匆匆越界。一晃二十年过去,他也渐渐忘了当初渴望追寻真相的执着。 命运弄人,特里斯坦最终还是绕了一圈,绕回了真相的面前。望着那一张曾经相识的脸,特里斯坦感慨万千。 现在的他总算不得不认定——所有悲剧发生的缘由,都与那名巫师没有说完的话有关,都与那种“可以让畜生稳定”的药剂有关。 “要不要救他?他好像快不行了。”加雷斯也摸索了一遍,犯人的气息越来越弱。 “要,必须救。”特里斯坦坚定地道,说着把拴住犯人的链条环扣握紧,环境逼人,他竟然还得再用一次法术。 特里斯坦深吸一口气,施法之前认真地望着加雷斯,并郑重地道——“为他祈祷吧,加雷斯,能不能把你的缺陷补上,就看他能不能活下来了。” tbc 第34章 (21)濒死的囚犯(下) 当特里斯坦及其余三人找到房屋的出口时,宅子正坐落在一座小丘上。小丘绿草茵茵,一条蓝色的小溪从不远处经过。 看来这个世界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天朗气清,空气清新得不真实。 在晦暗的房间里待久了,刚出到外头时,眼睛甚至无法适应屋外的光线。加雷斯协助傻子把奄奄一息的人放在松软的草坪上,此刻他的身上只盖着一件衬衫。 衬衫是特里斯坦的,毕竟对其余三个人来说,只有特里斯坦露出纹身相对安全一点。 蜘蛛家的杀手都很金贵,没有十几年的投资,培养不出一个像样成品。所以即便其他人抓住特里斯坦,也不会第一时间要了他的性命。毕竟用活着的他拿回蜘蛛家换钱,比直接干掉更划算。 特里斯坦眯起眼睛四处打量,手里还捏着另一名巫师的魔杖。可四下里一户人家都没有,只有广袤的绿色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天蓝。 于是他走到坡顶,尽可能位于视野最开阔的位置。然后把魔杖搁在草面,盘腿坐下来。 特里斯坦听说过在海洋深处也有一种巫师,他们自带定位系统,方向感极强,能够在四面都一毛一样的海域里找准行进的方向,并不偏不倚地到达目的地。 可是这一挂逼技能陆地上的巫师却没有,所以他们必须借助其他的工具来填补自身能力的不足。 不得不说,上天给一个物种自带的战斗技能越少,这个物种只要不灭亡,进化得就特别快,脑容量也会特别大。 比如拿巫师和普通人类相比,普通人类的科技水平就甩了巫师好几辈子。而拿陆地巫师和海巫相比,陆地巫师的魔法技巧又抛海巫几条街。 这种特性不仅仅体现在魔法与科技之间,即便拿猩猩和人类比对——猩猩虽然有及其发达的四肢,但智力却远追不上进化飞速的人。 生物求生是本能,而当他们无法凭借肉搏争夺生存资源,那就只能智取了。 可偏偏畜生这种东西制造出来,违反了人类进化的规律。 它不仅不让人类的大脑得到充分的利用,反而竭力拉高其身体素质,以求改变自身的基因来超越以强悍的肉体来取胜的其他物种——这注定是不能长久的。 所以畜生只能借由人类之手配种出来,而倘若让他们自行繁衍——他们很有可能在□□的过程中,兴致勃勃地把配偶咬死。 不过,当然了,在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做羞羞的事情时,加雷斯虽然经常在他背后抓出几道血痕,倒是真正没咬过他。 特里斯坦在这方面很注意,以至于他一直都不敢太猛烈,以免自己还陶醉在天人合一的快乐当中,对方却已经龇牙咧嘴,长出了兽腿和尖牙。 这份谨慎不单体现在两人羞羞时,在平日的生活里,特里斯坦也非常注重对加雷斯的引导。 天知道刚把加雷斯带离蜘蛛家时他是个什么模样,那种和狗一模一样的生活习性曾让特里斯坦无数次想要放弃。 但还好,虽然每天都在骂加雷斯蠢,可实际上加雷斯并不蠢。不知道是特里斯坦教导有方,还是加雷斯领会能力特别强,现在他已经和一个正常人无异,正常到不仅有对傻子的同情心,还有对未知事物的多事的好奇。 只见他稍微安顿傻子,便晃晃荡荡逛到特里斯坦旁边,一并席地而坐,指着地上的魔杖问——“你要搞啥?” “给我们定位一下。”特里斯坦说。 他把右手摊开,放在魔杖上方。掌心虽然距离魔杖有大约三寸的距离,但魔杖在特里斯坦念了一个古怪的字音后,飞速旋转了起来。它像一个小小的螺旋桨在草面上转动,勉强地转了几圈后,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4 也渐渐腾空。它越转越快,如风车一般打开一点点微弱的气流。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它的转速渐渐变慢,直到杖尖指着十点钟的方向后,再轻微地摆了几摆,最终停止不动了。 特里斯坦抓住魔杖收了回来,并朝着魔杖指示的方向看去。 “那是北方吗?”加雷斯跟着特里斯坦站起,也顺着对方的目光一并远眺。 “不是,”特里斯坦回答,“那是有人气的地方。” 对于离开这个世界多年的特里斯坦来说,哪边是北并不重要。那些巫师的国家、城区、街道甚至细化到每一栋他曾经熟悉的建筑,或许都或多或少地发生了变化。拆迁重建,开发规划,他已经不可能寻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一处安全的庇护所了。 “人气?可是……你不是通缉犯吗?”加雷斯没忘之前白胡子老头对特里斯坦说的话,“如果等会碰到的人家正巧要把你抓了,那——” “说得好像之前二十年咱俩在那边世界都没被通缉似的,”特里斯坦笑了,扭头打量了一下傻子和他那不可以再耽误治疗的主人,道——“要真遇到你说的情况,就把别人家变成我们的新家好了。” 特里斯坦习惯了杀人,在他当赏金猎人之前就已经是杀手。他十岁第一次拿魔杖杀人,只是那时候是远距离的攻击,给他的震撼远远没有用刀子捅进对方的肚子、鲜血流到自己的手背上那么震撼。 但他对无辜与否习以为常。在蜘蛛家的人心里,并不会区分有罪和无罪。他们收了钱便提供服务,非常纯粹,也十分高效。 这种简单的、一根筋似的办事模式让蜘蛛家迅速壮大,像蜘蛛一样四处结网,很快便成了巫师世界不可或缺的一支。 小时候在蜘蛛家接受训练时,他们也常常拿着魔杖相互进攻。律法规定在年满八岁之前是不可以独自拥有魔杖的,而十六岁以下不可在无监护情况下独立施法。 这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巫师孩子因无法控制自身的法力,给身边人造成伤害。 可蜘蛛家并不在意这些。那些训练密不外宣,是在一个大得像斗兽场一样的地下室进行的。斗兽场里都是不满十六岁的孩子,而他们大概四五岁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杖。尽管那时候他们压根不知道魔杖用来干什么,而只会歪歪斜斜地走来走去,咿咿呀呀地说着不顺溜的话。 蜘蛛家的人认为,越早拥有魔杖,魔杖便与拥有者越默契。所以把魔杖当成这些孩子的玩具,便能让杖体更早地吸收人类的灵性。 这份默契培养五六年,到孩子十岁左右便会投入斗兽场。在斗兽场里滚上两三年,基本上十三四岁就开始执行影子任务。 毕竟孩子是会让人降低戒心的,而大部分巫师绝对不会想到,一个扯着自己衣角、希求对方施舍几个铜板的孩子会在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抽出魔杖,知晓一记咒语就让毫不设防的成年人一命呜呼。 特里斯坦是非常有潜质的,所以他只在斗兽场滚了半年,在十岁那一年便开始穿着破布袍子出去“乞讨”了。而在顺利地执行了三四个任务之后,作为奖赏,他得到了加雷斯。 特里斯坦是相信命中注定的,毕竟之前成长阶段,他被不断告知“你们的使命已经注定,你们必然作为维护巫师世界的基石而牺牲自己”。 所以特里斯坦相信加雷斯就是他命中注定的人,而到了现在——到了他再次绕回二十年前就埋藏在心中的疑团面前,他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徒步行进了将近四十分钟后,他们看到了一家简陋的农舍。农舍周围打理得很干净,屋顶的烟囱还有烟雾冒出。 里面有人,而且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特里斯坦看了加雷斯一眼,加雷斯便招呼傻子和他驮着的主人在附近的一个大石块旁等候。他和特里斯坦则绕道农舍的后方,打算凑近了先看一看。 加雷斯希望那是一家不会反抗的人,这样他们就不需要大开杀戒。 可是当他俩已经接近了农舍的侧门,并就着细微的木门缝隙朝里看时,却发现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特里斯坦好奇,打了个收拾让加雷斯往窗口的方向去。加雷斯猫下身子,蹑手蹑脚地贴着农舍墙壁走。结果他还没接近农舍,心口却忽然一阵剧痛。 他张嘴就想提醒特里斯坦,毕竟这剧痛十分强烈,他相信是有巫师拿着魔杖飞速地靠近。 但很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因为他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就听得特里斯坦的方向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女人的声音抢了他俩的台词——“放下魔杖,我今天不想杀人。” 加雷斯一惊——我操,莫不是还遇上同行了。 他立马刹住了脚步,不仅如此,还往相反的方向退。这是他和特里斯坦的约定,一旦有一个人被发现了,另一个人一定要静观其变,不要贸然营救。否则两个人都被逮住了,那他们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但或许他们是真遇到了同行,因为加雷斯还没退几步,那个沙哑的女声提高了音量,又说了第二句话——“还有躲在窗边的那一个,你的搭档在我手上,你最好也给我放下魔杖,绕到我面前。” tbc 第35章 (22)潜在的隐患(上) 本章提示: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很聪明。 审判在血石岛的圣堂举行。 裂岩群岛分为四块主岛,每块主岛上都有一个圣堂。圣堂用来举行大型的会议、祭祀以及审判。现在领主为海鳄,海鳄住在东边的血石岛,所以审判也就在这里开启。 前一天晚上克鲁被高文带回了学生会主席的公寓,高文不放心他独自留在门已损坏的小宿舍里,遂执意让他跟自己走。不过克鲁也没有反抗的意识,他整个人八条腿都扒拉在高文身上,哭得乱七八糟。 高文便也把他抱起来,在雷尔不停的叹息和摇头中,硬是将克鲁搁在自己的床上。 他把被子给克鲁盖好,又把一杯盐水放在床头。自己则铺了个地铺,把弟弟莱马洛克的鱼缸放在旁边,睡在地上。 克鲁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一晚上都压低声音抽抽搭搭。高文没辙,也只能任由他去。直到午夜过后天快亮了,克鲁的抽噎才变小,看似迷迷糊糊地睡了。 但还没睡多久,也就是眼睛一闭一睁的过程,克鲁又早早被高文叫醒。然后整个人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换衣洗漱,被高文牵着登上了前往血石岛的船。 审讯进行得并不顺利,克鲁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他走进圣堂的时候又开始哭,落座的时候继续哭,看到杰兰特鼻青脸肿地带上来时,更是哭得一团糟。 更不用说当他作为证人出席,与杰兰特隔着一块平台对望。杰兰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5 特审问似的目光向他投来时,克鲁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他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当然,也根本没有提供任何有利于杰兰特的信息。 唯一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就是杰兰特被带走之前,隔着平台对他喊的一句模糊不清的话。他没听明白具体是什么,因为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而高文紧紧地拽着他的小触手,直到把他抱起,带离了圣堂。 高文一路把克鲁抱出来,直到门口才把克鲁放下。看着周围还是有围观的海民,高文干脆就近跳进海里,变成海怪,驮着背上的小章鱼一直往前游。 克鲁抽抽搭搭地趴在高文后背,两条触手紧紧地缠着高文尖尖的背鳍。海浪时不时地拍在克鲁身上,拍湿了他的袍子,拍湿了他的胳膊,拍湿他本来就搓得红红的脸。 浪花掀起又落下,好不容易,才慢慢吞没了克鲁的哭声。 然后,有一些声音在克鲁的脑袋里响了起来。 有人说,杰兰特要被开除,他要被投入监狱,投入管制所,投入那些专门惩戒犯人的地方,让他好好地待上几年。 又有人说,杰兰特要被判死刑。杰兰特带回了魔杖,就是伤害海民,威胁群岛。他和陆地的巫师狼狈为奸,他应该被吊起来,让所有人分食。 还有人说,杰兰特是无辜的,杰兰特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你们怎么能指望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是魔杖。你知道吗?你见过吗?连你都没有见过,他又从何得知。 可是,最终有人说,老瑟本知道,杰兰特也必然知道,海蛇没有无辜的家伙,海蛇是陆地巫师的帮凶。从来如此,唉……从来如此。 克鲁的脑子里嗡声一片,那些海龟,海怪,龙虾,章鱼,水母,海鳗,鳄鱼,鲨鱼,剑鲸……他们把人类的脸涨得通红,他们相互喷着唾沫星子,又挥舞着长了鳞片和坚甲的手臂,说罢了罢了,说等你看着吧,说留下他就是留下了恶的种子。 海蛇总在带来厄运,总是海蛇,总是海蛇。还有那些不安分的奥特///普斯,一个傻了吧唧的奥特///普斯。奥特///普斯家就是和海蛇家走得太近了,所以生出了个傻孩子。 有缺陷的孩子。 看,他话都说不出来。他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这是针对杰兰特瑟本的审判,”一个清晰的男音说道,“我听到的却尽是带着偏见的污蔑。” “那不是公正的,”那个男音更清晰地说,“没有人有资格说你该死。” “你没有犯错,你没有背叛任何人,没有出卖任何人,现在看着我,回回神,你是我的辅助,你这样怎么做我的辅助。” 啊,现在不仅是声音清晰,圣堂里凌乱的画面也渐渐散去,高文的面孔清晰了起来。 他已经变回了人形,坐在礁石滩,双手握着克鲁的肩膀。他愁容满面,凌乱的头发丝正向下滴着海水。 高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花,又晃了晃克鲁。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要再不回应我,我就抽你耳光了。”高文又说,这话听着不像玩笑。 可是克鲁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他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就像失去了半个魂魄。 那朋友要被送走了,不管是送去死,还是送去关起来,抑或流放到荒凉而恐怖的地方,无论哪一种,他都要和杰兰特分开了。 高文说克鲁没有罪,所以他可以继续留在学校。高文说杰兰特有罪,但他会尽可能让他逃过判处死刑的命运。 “学校是回不了了,但我父亲说,裴迪答应尽量让他进管制所而不是监狱,尽量让他留在岛上而不至流放。” 可是克鲁却高兴不起来。那几个结局除了死以外,其他的都差不多。他分不出其中的差别,在他心里,只有杰兰特在身边和不在身边两种情况。 而现在,杰兰特不在身边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自己身边了。 那他应该怎么应付往后的生活?他没有朋友,那些家人也不是真正的家人。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他都只有杰兰特一个伙伴。 想到这,克鲁又觉着胸腔拧得厉害。 “你还有我,还有安德烈。”高文说,他以为克鲁担心的只有这一点。可惜高文并不了解克鲁,他能猜到的只有一半。 是的,克鲁害怕没有杰兰特的日子。可他更怕在没有对方的日子里,对方的心里满含着对他的恨。 虽然杰兰特从始至终没有一句对他的质问,可他知道同伴眼神里蕴藏的恨意。 在杰兰特的心里,克鲁就是一个叛徒。 他在责备他,在怨恨他,满满的不解与愤懑在目光每一次扫过克鲁脸上时,克鲁都像被刀子轻轻滑过一样。 那感觉仿若海鳄兄弟的刀片,架在他的触手边。差一点点,就要剁了他的触手了 可是现在,这滋味甚至比真剁了他触手还难受。 高文在审判结束后一直陪克鲁坐在礁石滩,出来的时候是下午,然后是傍晚,现在已经晨星遍布。 克鲁还是没有回应高文的任何一句话,但他也不哭了。他的泪痕粘在脸上,过了一会他抹掉,又把粘液粘在脸上,他的模样何其狼狈。 高文当然也没有真的抽他,他做不到。克鲁在他眼里始终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或许真如雷尔所说——他会制造麻烦,他会制造很多麻烦。 可是这不是伤害克鲁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是保护他的理由。从第一次帮助克鲁到现在,高文好像在这样的关系中越陷越深。他开始揣测自己得不偿失的付出背后是否有更深的缘由,可是他没有想到。 他万没猜过,他会喜欢克鲁。 “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也不会陪他那么久了。” 最先找到他俩的,还是雷尔。他知道高文没事喜欢来这里走走,也曾经在这里目睹海鳄欺负克鲁的一幕。那时候高文何其愤怒,他甚至能感觉出高文咬牙切齿地痛斥自己没有出手相救时,那一份深深的愧疚。 “海怪是仗义的,你继承了这样的秉性。”雷尔说。他说这是领袖应该有的光芒,但一定是成长中的领袖,而绝非稳坐王位的领袖。 “别说这些。”高文离开克鲁身边,意图和雷尔到别处去谈。这个时候还是不打扰克鲁的好,今天晚上或许他还要再把克鲁带回自己的宿舍。 莱马洛克似乎一直很喜欢克鲁,只要醒着就往克鲁身上爬。而看样子克鲁也不反感这些,高文愿意相信这是缓解对方情绪的方法。 只是他没有想过,雷尔并不是来找他的。雷尔在作为证人出庭之后,一直等到庭审结束,甚至还陪哥哥回了一趟卫戍岛才折返的。 这个过程中他想了一些事情,也做了一些决定。只是这些决定必然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6 会遭到高文的反对,所以他不打算率先打招呼了。 于是他笑了笑,顺应了高文的要求闭嘴。继而朝克鲁走去,一把将坐在礁石上的小章鱼提了起来。 接着二话不说,替高文做了他想做却不敢做、不忍心做的事。 他狠狠地甩了克鲁两个耳光。 而后定定地望着克鲁的眼睛,轻声道——“清醒了吗?清醒了就回宿舍,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 克鲁吓到了,但高文更是吓到了。他冲上前把克鲁夺下,拦在自己身后,瞬间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我在让他醒脑,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雷尔拍拍手,波澜不惊地说,“你别忘了,奥特///普斯是章鱼,章鱼天生的承受力和脑容量就比我们要好,你看他在庭审上一言不发就知道哭,你真以为他是因为吓坏了吗?” “我不知道你——” “他不是吓坏了,这是章鱼的自我保护机制。他的大脑已经飞快地为他选择了一条最能保护他的路线——那就是哭泣并且一语不发——这甚至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雷尔认真地解释,指着那看上去依然神情恍惚地躲在高文背后的克鲁——“高文,你不要总以为别人说他笨,就是真的笨,你要明白,即便章鱼再笨,也一定比我们聪明。” “我很抱歉,我根本体会不到——” “你确实体会不到,或许他自己也体会不到,但你不可以这样纵容他和庇佑他,你不可以让他认为你是无限度地在保护他。” 雷尔死死地盯着克鲁,朝着两人慢慢走近,扬了扬下巴,问——“你知道一个聪明的家伙受压迫久了,等有朝一日你当上当家或领主,他发现自己也随你有了权力时,会怎么样吗?” 高文眼神晃了晃,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他会仗着你赋予他的权力,变得狠毒无比。”雷尔说,“他现在可以放弃杰兰特而令周围的人却无所察觉,有朝一日他也会干掉你身边的人,而你也无所察觉。” 高文的心里咯噔一下。 “不可能,”片刻之后,高文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tbc 第36章 (22)潜在的隐患(下) 克鲁的兄长和父亲是在三天后和高文见的面。 那时候高文刚把克鲁安顿下来,也要回一趟家,依照学校的嘱咐,与家人对毕业后的安排做一个规划。 可他刚走出海城学校没多远,还没到达码头,就被几条章鱼拦住了,其中一人还身着宝蓝色的长袍。 海民的袍子可看出海民的阶位。袍子的蓝色越深,袖口的纹绣越繁复,地位则越高。 海城学校的学生袍子是褐色的,上面除了胸口一处海城学校的校徽外没有多余的纹饰,它象征着海民最普通的阶层。而如果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之后没有工作,也将始终只能着褐色的袍子参加各种典礼和宴会。 可眼前站在高文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宝蓝。这昭示着对方不是当家就是家族的长子。毕竟高文也有一件宝蓝色的袍子,是他的父亲提前为他准备的,等到他毕业之后家族开宴,他也将穿上一模一样的服装。 高文看了看站在男人背后的章鱼侍卫,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有没有别的人。然后他确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 “高文?”萨鲁示意侍卫停住脚步,自行上前询问。 高文手里还抱着好几本准备清理公寓而提前带回去的书,一时腾不出手。萨鲁便打了个响指,其中一位侍从上前,把高文的书和斜挎着的沉甸甸的包裹一并过到自己身上。 “我是萨鲁奥特///普斯,我的父亲十分想与您见一面,不知眼下是否方便?”萨鲁微笑起来。那笑容和克鲁有一丝的相似,眼睛都非常澄澈,而面部的轮廓也很柔和。 高文想说他最好回家一趟,毕竟扛着大包小包也很麻烦。但看着章鱼侍卫已经把他身上的重物全部卸走了,他踟蹰了一下,只好点点头。 虽然这一天迟早得来——到底,克鲁也成了他的辅助——但他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克鲁才十四岁,除了有个头衔之外,也不需要履行辅助的义务。高文以为他至少能在外头适应两三年,再正式与克鲁的家人见面,但没想到这连毕业典礼都没过,他就被请到了对方家里。 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并不是就辅助的身份提出他们家的交换要求,恰恰相反,克鲁的父亲直截了当地道——“克鲁天生有些缺陷,能力比普通的古章鱼要低很多。我很感激你对我小儿子的喜欢与欣赏,但很抱歉,我不赞成他成为你的辅助。” 高文立即朝周围扫视了一圈,不知道自己的老爸没有偷偷躲在哪个角落听。看来沃德知道自己劝不动固执的大儿子,于是干脆从奥特///普斯家入手,让克鲁的哥哥和父亲来和高文谈。 “利维亚坦老先生没有过来,请您放心。”不等高文说话,萨鲁便看穿了高文的意图,率先作答,并表示——“这一场会面也绝对不是老先生的意思,而是我们自惭形秽,认为克鲁与您并不相配。” 这话说得高文舒服。虽然否定了高文对父亲意图的揣测,也有一点点替克鲁鸣不平,但很奇怪,他不能从中觉察出不愉快的感觉。 于是他没有说话,微微抬头望着萨鲁微笑的脸。 萨鲁稍微顿了顿,与父亲对视了一下。 得到父亲默许地点头后,萨鲁继续说道——“我弟弟天生愚钝,这和年龄没有关系。而我听说您是这一届海城学校最优异的学生之一,往后也有竞选候选领主的意图。我认为您需要一个能帮助您的人,而不是一个有可能……当然,只是有可能,让您离目标越来越远的人。” 高文一时不知怎么接话。这话如果让雷尔说出来,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反驳。可是从克鲁的亲生哥哥嘴里说出,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还是一个外人,他甚至不如杰兰特对克鲁熟悉。即便他想说克鲁并不是一个有缺陷的存在,但这话由他在奥特///普斯家人面前说出口,高文自己都觉着苍白。 碰巧在高文找不到适合的内容去接或转时,小厅的门恰到好处地打开了。 一个非常灵巧的小章鱼端着茶水进来,高文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他一直干坐着,压根没有上水上茶。 小章鱼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纪相仿,却是一只漂亮的雌性章鱼。她的触手把杯子一个一个依次放到当家及萨鲁和高文面前。 高文顺势往小章鱼的脸看去,却不料小章鱼也在偷偷瞄他。而显然高文很不适应与完全陌生的、漂亮的异性对视,后者刚对高文笑了笑,高文竟心一惊,仓促地把目光收回来。 高文一时不懂该把目光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7 放在哪,只好落在面前的杯子上,握住杯子,小小地呷了一口。 小章鱼没有说话,余光中她漂亮的水蓝色袍子在眼前晃了一会,就听得萨鲁的一声不轻不重的指责,“艾琳娜,太烫了,客人没法喝。” 说着示意小章鱼把高文面前的茶水收走。 而高文还没来得及把手从杯子上挪开,小章鱼的触手就轻轻地拍了拍高文的手背。 高文更是心里头咯噔一下,蓦地把手收回,却不留意又和小章鱼对视了一眼。 小章鱼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触手灵活地一卷,很快卷走了桌面水杯。 “艾琳娜刚送过来没多久,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太懂。”等到小章鱼又轻手轻脚地挪出去,萨鲁才开口解释。 “她怎么不在学校?”高文问道,问出口了才想起别人家的事,自己不该多问。 但似乎萨鲁并不介意,他抿了抿嘴唇,回答,“艾琳娜是在裂岩群岛外的破石岛长大的,那里没有学校。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意外,她的家被冲毁了,现在正在重建,所以先送到本家住一段时间。” 破石岛是裂岩群岛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岛,它不属于裂岩群岛的管辖范围。上面只有零碎的几千人,住的是一些不愿意靠近市井或关系非常远的一些分家。 高文先前听说过有几户奥特///普斯的血脉住在上面,和上述的情况不同,他们住在破石岛是因为地广人稀,方便做药剂研究。 这些专门做研究而不参政的章鱼分家不愿意接受海城学校的教育,因为他们觉着自己教出的孩子,比让里头鱼龙混杂的导师教出来的更好。 “不过她一直对海城学校很感兴趣,我之前想带她过去转转,但她好像对和我一起出门不太乐意。”萨鲁无辜地撇撇嘴。 稍微聊了几句题外话,高文的精神也略微放松了一些。而老奥特///普斯也适当地提醒萨鲁不要扯远了,到底还是要把今天将高文请来的目的再次重申一遍。 “章鱼家孩子不多,但如果你喜欢我们家孩子的性格,当然还是有比克鲁更好地选择。” 老奥特///普斯说,“我不希望耽误沃德长子的前程,也不想败坏我自家的名声,但如果让克鲁成为你的辅助,这两者都有可能。” 高文不再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水过鸭背地听着两人的游说,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主题,怕克鲁当了辅助后做出错事,毕竟辅助这种职位,即便无所作为,也是一种罪过。 谈话仅仅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萨鲁便示意父亲可以了。他看出了高文的疲倦和抗拒,并表示如果高文真的喜欢克鲁,那别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把高文送出老宅后,萨鲁又陪高文走了一段。侍卫在他俩后头扛着高文的沉甸甸的书,而萨鲁也再次表示——“我和父亲的话只是参考罢了,如果实在听着不舒服,还希望你别忘心里去。” “当然不会。”高文回答,何况奥特///普斯父子说的话,比雷尔要委婉多了。 “你知道,我们家一直作为海蛇的辅助,按理来说现在海蛇已没落,我们该与另一家有望当选领主的家族拉近关系,也应该支持克鲁与你交好。” 萨鲁的声音变得低沉,却显得诚恳,“但我在这方面仍然是有偏见的,我更希望领主能得到更有利的帮助,毕竟……只有领主与辅助英明了,裂岩群岛才能继续繁荣稳定,你说,是不是这样?” “是。”高文承认。 这真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雷尔声色俱厉地指责他不该靠近克鲁,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可萨鲁和他见面不过两个小时,他竟觉着对方言之有理。 或许是高文自己冲动了,高文想。他是叛逆的,所以越不允许他往某个方向走,他越是要撞开这堵墙给被人看看。 这是高文这段时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把克鲁当做辅助的正确性。 萨鲁一直和高文闲聊且送到码头,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后,艾琳娜早已坐在客厅等候。 “怎么样?他对我的印象如何?”艾琳娜立即站起身问。 “我怎么知道,我不可能第一次就追问,否则目的性就太强了。”萨鲁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你不问,我——” 不等艾琳娜问完,萨鲁便堵了回去——“等到毕业典礼的时候你再去,我已经说了你想去看看海城学校,到时候我会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艾琳娜听罢,也认可了萨鲁的说法,望着桌面根本没再兑冷水的茶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看得出他对你挺有好感,你又和他年龄相仿,你比我那蠢弟弟有机会。”萨鲁说。 这一番似是夸赞的话让艾琳娜很高兴,她瞬间又绽开了笑脸。 但萨鲁却没笑,他挪着触手,蠕动到艾琳娜面前,严肃地警告——“但你始终是分家的小杂种,我希望你给我一辈子记住,今天是谁把这个机会介绍给了你,而又是谁可以随时把机会收回来。” “我会的,萨鲁哥哥,”艾琳娜也收起了笑容,抬头与萨鲁相望,似是挑衅地道——“但即便我当了辅助把你的恩德忘了,我也始终是分家的小杂种,我没法像克鲁一样抢走你当家的地位,不是吗?” tbc 第37章 (23)艰难的选择(上) 加雷斯有点糊涂。 不过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挺糊涂。他也不知咋地,好好地和特里斯坦过着赏金猎人的小日子,一不留神就沧海桑田了。 现在他正和特里斯坦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面上摆着两根魔杖。一人面前一杯红褐色的浆液,看着像是鲜血,闻着又似果酱。然而那个女人说——“喝吧,喝点茶。” 在看清楚特里斯坦和加雷斯胸口的纹章后,女人有一刹那想直接把特里斯坦干掉的念头。但当特里斯坦报上大名之际,那举起的魔杖又放下了。继而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诧异,最终将手臂垂下,让他俩进屋,并让躲在大石头后面的傻子也驮着他主人进屋。 不仅如此,她还简要地帮傻子的主人处理了一下伤口,喂了一点像泥水一样的东西进他皲裂的嘴里。最终安顿好了一切,才又转回桌子旁,面对加雷斯和特里斯坦。 看来特里斯坦确实是个人物。 这世上属于人物的有两种,一种流芳百世,一种遗臭万年。特里斯坦则——“臭名昭著的逃兵,想不到你还活着。” 加雷斯哀怨地看了特里斯坦一眼。 特里斯坦清了清嗓子,回瞪了加雷斯,有些不爽地自嘲——“那也是响当当的逃兵,我这响当当——”特里斯坦刹了车,他忽然觉着不该透露那么多个人信息,转而问道——“你是谁?”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8 岂料特里斯坦不暴露自我,那女人却不介意。十分豪迈地把领子一扯,露出锁骨下方短短几寸。 一个蜘蛛的烙印赫然映入特里斯坦的眼里——“我也是个畜生。” “我操!”加雷斯惊呼,同时更加哀怨地看了特里斯坦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大家都是畜生,她怎么就那么会施法,我怎么就只知道突突突。这显然是主人的问题,是教育方式的问题。 亮出烙印一瞬,她又很快把衣服扯上,并且将没收来的魔杖和特里斯坦的魔杖一并放在桌面,等着特里斯坦反应。 特里斯坦也有点发愣,盯着桌面的魔杖呆了一会。 他努力地回忆着,可脑子里却没有关于眼前的女人的印象。估摸着她和加雷斯差不多大,便斗胆猜测——“你是那一批……” “对,我也是那一批要被销毁的畜生,和你养的畜生一样。”说着还朝加雷斯扬了扬下巴。 特里斯坦笑了,他喷出个鼻音,“不一样,你会巫术。如果你说我是臭名昭著的逃兵,那你的主人必然更加臭名远扬,我还没听说哪个主人敢教自己的畜生巫术,何况还是在巫师的世界。” 畜生天生就有很强的兽化能力,不要说教给他们巫术了,就算让他们拥有人一样的自我意识都十分艰难。否则凭借他们强健的体魄和与人一样的大脑,很快就会反客为主,奴隶翻身做主人。 特里斯坦未曾听说过他之前有任何一个蜘蛛家的孩子像他一样逃跑。像他们这种存在,生是蜘蛛家的人,死也要做蜘蛛家的鬼。否则蜘蛛家会布下天罗地网,追到天涯海角。 当初特里斯坦也是知道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活路,才冒着巨大的风险越界。 可眼前人的烙印来不得虚假,可若是让眼前的畜生慢慢养成人的意识,并且花费多年的时间让她像普通巫师一样对法力运用自如,而从始至终未曾越界也未曾被蜘蛛家抓回去或猎杀,这简直是神话。 没人敢做这种尝试的原因在于,尝试过的人都没活下来。 那女人却再次摇摇头,说,“教我巫术的不是我的主人,是我的丈夫。” 这话一出,特里斯坦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了。此刻他不是在听一个笑话,就是正在做梦。 “畜生结婚?你他妈当我智障呢。”特里斯坦哑哑地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有烟,又摸了摸加雷斯的口袋。 但很可惜,两人都没有。于是女人从盒子里掏出几根手工卷的烟,抛给两人,自己也顺带点上。 “我没有说谎,我也不想跟你废话。我很清楚你之所以冒险过来是为了什么,特里斯坦,你也养了一头人一样的畜生,你应该知道畜生的问题所在。”女人深吸一口烟,透过烟雾看向加雷斯。 特里斯坦心说你知道个屁。我们就是莫名其妙在街头捡了个傻子,然后莫名其妙就走到这一步了。要是加雷斯没犯中二没逞英雄,他俩估计一辈子老死都不会过来。 而加雷斯的愚钝也恰好可以证明——纵然畜生可以变成人,但双商有上限。特里斯坦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加雷斯的双商也就仅限于此——当然,傻子好像上限更低——所以畜生和人还是有差距,万不可能变得如眼前女人这般正常。 但既然女人开口了,特里斯坦也不妨顺势追问——“我的目的是什么?” “药。”女人简明扼要地道。 特里斯坦愣了几秒,随即笑得更开了。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顺带捏了捏加雷斯肉鼓鼓的胳膊,然后收拢了笑容,故作严肃地道——“你怎么知道?” 女人望向了加雷斯,然后又把目光转回特里斯坦,“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加雷斯瞬间崩溃,心说这哪里显而易见了,自己只是不会魔法而已,但在另一个世界他也是一个普通正常甚至还有点能干的人。把他丢在人群堆里被找出的理由只是因为有点小帅罢了,他绝对没有她说的那种—— “嗯,是,他是有点傻,把他一个人丢出去确实活不了,”特里斯坦说,“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没有主人我当然活不下来,”女人的答案的前半句没有出乎特里斯坦的预料,但后半句却让他轻抽一口气——“但五年前,我咬死了他。” 按照女人的说法,当然也是按照女人主人的转述,在特里斯坦逃走后不久,她的主人也带着她逃出了蜘蛛家。 只是他们的经历没有那么顺利,因为她的主人——代号为“阴天”的蜘蛛少年始终找不到越界的方法。 “我对‘阴天’有点印象,”特里斯坦说,“我记得……他好像是个不能说话的瘦小子。” 女人点点头。 特里斯坦对阴天的模糊记忆只存在于二十岁之前,隐约记得对方住在他隔壁的宿舍。他俩在训练场中对抗过一次,特里斯坦以非常微弱的优势艰难地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我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是吗?”特里斯坦问。 女人再次点点头,用手指摁着自己的左边眉毛,“从这里——”手指动了动,越过鼻梁,拉到右边的面颊上,“到这里。” 那就没错了。 阴天是一个非常阴郁的孩子,特里斯坦曾经猜过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训练师才给他这样的代号。 听说他是在泪河边捡起来的,因为喝过泪河水,知道了太多神明才知晓的秘密,以至于损害了他的语言系统,让他没法开口说话。 但似乎正因为他丧失了语言功能,使得他显得更为顺从。 他无法抱怨蜘蛛家的生活,也没法和同伴侃大山吹牛逼。所以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躲在训练场里,好像恨着什么似的,一下一下拿着魔杖劈砍着用以训练的木桩。 特里斯坦之所以对他有印象,不仅仅是因为他极其凶狠的搏斗方式,还有一回特里斯坦想为第二天的考核临时突击一下,所以在熄灯之后也偷偷摸进了训练场。而那天晚上,他撞到了也在训练场里的阴天。 他很远就听到了劈砍木桩的声音,那声音在空荡荡的训练场回响,尖锐刺耳,仿佛把空间都削成一片一片。 特里斯坦的靠近也提醒了对方,当阴天转过头来时,那一刹那的目光让特里斯坦终生难忘。 那是一种根本不可能在十来岁的孩子眼中看到的杀意,它不单纯是对训练强度和生活环境的埋怨,还有一股深不见底的仇恨。 仇恨在黑暗中生辉,似的阴天的两眼闪过一瞬间红色的光芒。 即便像特里斯坦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也在刹那间顿住了脚步,膝盖软一软,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他与阴天的单独接触也就这两次,毕竟阴天十分孤僻,特里斯坦万不可能从平日的相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49 中窥见其也有逃离蜘蛛家的意图。 阴天和他差不多大,所以大概也是分到了同一批的畜生。只是特里斯坦当时已经被得到加雷斯的兴奋冲昏了头脑,他认为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的,即便不是最好的,也一定能在他的带领下变成最好,所以压根没有心情关心别人的畜生是什么,质量又怎么样。 而现在女人告诉他,特里斯坦的行为让他的主人也动了这样的念头,所以之后他也从蜘蛛家离开了,因着同样的不想让自己的畜生被处刑的缘由。 “当然,这些我也是听他说的,那时候我还是完全的畜生,我没有什么记忆。”女人说。 “看得出他把你引导得很好,”特里斯坦说,扬了扬眉毛,“或者说太好了,以至于你以为你是人,所以有一天为了所谓的爱情——” “不是,”女人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凄凉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如果我没有失控发狂,我当然愿意嫁给他。但很可惜……” 很可惜,也很奇怪,明明已经开始拥有自主意识,这样的畜生是很难再次被激怒而兽化的。可偏偏那天她就是兽化了,并且无差别地攻击了目之所及的所有的人。 女人必然是非常强悍的畜生,哪怕像阴天那么厉害的蜘蛛孩子都没法控制住她。她对那一场杀戮没有印象,恢复理智时,她只看到遍地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肢体。 不止一个人,但所有人的脸都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包括阴天。 “我不需要看出他的模样,就知道那是他。他被我扯掉了一边胳膊,喉管也被我咬断了。”女人喝了一口所谓的“茶”,目光有些闪躲。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仍对她影响很大。 阴天死后的几天她都浑浑噩噩,她没有离开遍地的尸骸,也没有吃,没有动。她就趴在主人的身上,哭累了就睡,醒了继续哭。 主人是她存在的唯一的意义,是活下去的全部动力。而当下主人死了,她便也想就这么死去。 不过,或许是命运对她还有其他安排,所以她没有死,她被一个人救下了。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一个靠近大海的木屋里。 “那就是我后来的丈夫,”女人说,“他治疗我,稳定我,让我服下了那种神奇的药剂,直到我变成现在的模样。” 到此,特里斯坦算是听明白了,他也算是彻底相信眼前的女人确实是蜘蛛家的畜生。毕竟一般的陆地巫师难以如此敏捷地察觉到加雷斯和自己靠近小屋的行动。 同时,特里斯坦第二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放在桌面的两根魔杖上。 陆地巫师把魔杖当成唯一的防身武器,他们会习惯性地在不适用它时将之收进衣袋。可女人却和特里斯坦一样把魔杖搁在桌上,这微小却不良的习惯证明教导她法术的是一个非常不熟练的巫师。 可特里斯坦的心头仍然有疑惑,女人看起来法力并不弱,他实在想不到陆地有什么巫师无法好好地使用魔杖,却又具备高强的法力。 女人看出了特里斯坦的疑问,她稍微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给出了一个令特里斯坦大跌眼镜的回答——“我丈夫是混有古水母血统的兽人,是一个海民。” tbc 第38章 (23)艰难的选择(下) “原来你知道那傻子丢不走?!” 当特里斯坦中断了谈话,和加雷斯走到外头抽抽烟再私低聊一聊时,加雷斯有些不爽地问道,“你知道还不告诉我,憋了那么久,怪不得你肾不好。” 特里斯坦苦大仇深地吸了一口烟,本想坐在门廊边,想想怕这距离还能让他俩的对话被里头厉害的畜生听到,又招呼加雷斯和自己一起走到前院,才席地坐下。 “我他妈不知道啊。”特里斯坦又深深呼出两口雾,皱起眉头回答。 “那刚才她问你是不是为了药,你又——” “我只是假装我知道罢了,我他妈压根不懂背后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关系。” “那……你觉着她说的是真的吗?”加雷斯把烟卷搓了搓,没有点上。 现在收到的信息量对他而言实在太大了,如果特里斯坦对此都一无所知的话,他更是没有头绪。 他需要特里斯坦的判断和选择。 他听得出女人话里的意思,也暗暗地觉着自己或许真没有那么正常。女人说这一批畜生都不稳定,即便几十年没有表露出发狂的症状,但谁也无法断定哪一天会因某种未知的刺激暴走。 加雷斯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把特里斯坦炸了。就像女人跟了自己的主人那么多年,最终仍然说咬就咬。 所以归根结底,特里斯坦经常骂他反而还骂对了,加雷斯的脑子确实很有问题。当他变成野兽的形态时是会封住过往记忆的,换一个通俗的说法,加雷斯就是一头白眼狼,即便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也养不熟。 而加雷斯不想特里斯坦冒这么大的风险。 即便变成野兽时他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以人的心理和思维模式,他不想伤害特里斯坦,更不想有任何潜在的可能伤害对方。 所以当特里斯坦问他“你觉着我该不该给你也找找那种偏方药”时,加雷斯非常肯定地说——“嗯,要。” 但药不是说有就有,虽然女人表示自己接受了药物的治疗并且效果显著,而她的丈夫也正是药剂的持有者,但偏偏——“我丈夫乘船回海民的岛上了,他没有按照既定的时间回来,我认为他有危险。” 没错,这就是女人的交换条件。 女人需要让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帮她把丈夫找回来。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就把他救出来。毕竟只有她丈夫知道药剂藏在哪里,如果不找到她丈夫,他们这一路也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她真的是真心帮我们的吗?”加雷斯又问了第二遍。 然而特里斯坦还是没法回答。虽然按照情感趋向来说,女人确实有帮他们的可能,也周全地表示自己会照顾豹家的一主一仆。 归根结底她痛恨的是陆地巫师把她改造成后来的模样,痛恨蜘蛛家把她和主人赶尽杀绝的行动,痛恨自己明明是个人却被当成畜生豢养的不公命运。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是站在加雷斯这一边的。 她说她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畜生重蹈她当初的覆辙,她丈夫之所以帮她,也是因为它们这一批畜生身上有海民的血统,而那名水母曾经效忠的领袖认为,它们可以通过药剂真正变成海民的同胞,并一同对抗陆地巫师。 “你知道啥是海民吗?”特里斯坦问。 加雷斯想了想,答——“呃……住在海边的渔民?” “不是。”特里斯坦眼神变得森冷起来,可正当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0 加雷斯等着他继续往下解释时,特里斯坦只是张了张嘴,又把嘴合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莫名其妙地反问——“所以,你觉着应该为了那什么狗屁药……走一趟?” 加雷斯听罢也很犹豫。他看得出特里斯坦的恐惧,可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恐惧什么。 他本来对巫师世界了解得就不多,他自己就是个恶人,从他有印象起就跟着特里斯坦杀人越货,所以在人类世界里他也不怕什么恶人。 但如果特里斯坦是带领他走上猎人道路的导师,那倘若连特里斯坦感到担忧,他也不得不担忧起来。 只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就始终有可能暴走,不是吗?” 二十年来特里斯坦都以为不会,但今天他所有的判断都被同是畜生的女人动摇。他知道加雷斯在担心什么,虽然他不认为这是冒险的充要条件,但加雷斯也绝对不会傻到相信自己给出的否定。 特里斯坦搂住了加雷斯的肩膀,“你该相信我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逼崽子。” 特里斯坦忽然有点愧疚。只是他没想到,加雷斯也感到愧疚。 而这一个拥抱更让加雷斯觉得,在特里斯坦无法给出选择和安排时,自己或许该试一试独自做决定。 当天晚上,傻子主人的伤势稳定下来后,女人给两个猎人安排了房间。 加雷斯借着去洗澡的空闲,单独找到了女人。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加雷斯裹着下半身的浴巾,敲响了女人房间的门。 女人丢给他一件浅褐色的袍子让他披上,“晴天。” 见着加雷斯有点发愣,女人只好解释,“我不像你,沿用了蜘蛛家给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主人后来起的。” 加雷斯点点头,披上袍子坐下。 女人则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指指桌面的盒子,示意里面有烟。 踟蹰了半晌,加雷斯也把一根烟抽完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你能告诉我怎么找你丈夫吗?我想……自己去。” “你是畜生,没有主人在身边你很容易暴走,万一被抓到你就完了,”女人掸了掸烟灰,眯起眼睛,“好的结果是你直接被打死,坏的结果可能会把你的记忆洗掉,脑子里的记忆没有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他们会让你凭借生物本能去狩猎你的主人。” “……我不会让人抓到,”加雷斯小声地辩解,“我……我很强的。” “我知道你很强,但特里斯坦一定没告诉你,越强的畜生越不稳定。”女人说,“这也是当初我们这一批被下令全部歼灭的原因。” “不……平日里都是特里斯坦指挥,而我冲锋陷阵。我的战斗力有可能比特里斯坦还强,所以我……我可以应付。”加雷斯纠结地捏着烟屁股,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没有底气。 女人盯着被捏瘪的烟屁股,轻笑,“你的意思是你主人不愿意冒险。” “当然不是,”加雷斯赶紧否决。他敢保证只要他说他想要,那特里斯坦就算骂娘也会带他一起去。可这偏偏不是他想要的,“是……是我不想他冒险。” 女人明白了,这就是畜生对主人本能的依赖。 无论主人长成什么样,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畜生都会对主人产生一种近乎于迷恋的痴从。她当初对阴天也是这样,以至于当她咬死了阴天,她觉得天都塌了。 “你正在爱他。”女人说。 可这话听着却很别扭,加雷斯狐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说我是……正在?” “因为当你接受药物治疗变成真正的人或海民后,这种情感会随之消失。”女人淡淡地说,“不过这不怪你,这是当初畜生被研制出来时必然加入的基因禁锢。它更有助于畜生服从于主人,建立坚不可摧的忠诚。” 但一旦被药剂救赎,存在于畜生体内的禁锢变会随之消失。变得完整、独立后,便将站在一个全新而平等的角度审视自己的主人,以及审视自己对主人的情感。 “当我的丈夫治疗我之后,我开始认清我对阴天只是一种感激,非常强烈的感激。”女人解释,“但不是我之后和我丈夫之间产生的感情,不是爱情。” 加雷斯理解了一会,刺探着反问——“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想替他冒险,是因为我受到基因的禁锢,而‘被迫’爱他?” “对。”女人肯定。 加雷斯当即否定——“不,我是自愿的。他从小就陪着我,他保护着我,养育和教导着我,他……他对我非常好,他是——” “没有见过光明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处黑暗,”女人打断了他,把烟头熄灭在脚边,“没有完整过的人,也无法知晓自身的残缺。” 这是女人这五年来最强烈的感受,而她敢肯定,这也将是加雷斯之后的感受。 “我之所以没有把这一点告诉特里斯坦,是因为一旦告诉了他,他便不会再愿意让你接受救赎。” 女人笑了,莫名地,加雷斯没有从这笑容中看出欺瞒和恶意,反而感受到一种他很少在特里斯坦脸上见到的诚恳——“所以我认为选择权应该在你手上,我认为……这是畜生变成人的,关键的一步。” 从她确定加雷斯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惊叹这个畜生的人性化。她肯定特里斯坦作出的努力和牺牲,但也知道这份局限无法凭一己之力引导出真正完美地结果。 所以当加雷斯单独来找她并且告知她自己独立作出的决定时,她既惊讶又欣喜。这证明加雷斯比表面上看上去的要完整,而这份完整,值得她的帮助。 “我给你画一张地图,凭借地图,你可以找到通往海民居住的群岛的路线。你已经很接近人了,如果你顺利地找到我丈夫并救出他,我相信他会助你走完进化成人的最后一步。”女人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这是加雷斯想要的结果,只是当他拿着那张简单的地图,并将之塞在鞋垫里,准备离开房间时,他又回过头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女人听地再强调了一次——“可是……可是我真的感觉我是真心喜欢特里斯坦的。” “等你接受‘救赎’之后再说这句话,到了那时候,这句话才能令人信服。”女人轻轻地扬了扬嘴角,勉强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tbc 第39章 (24)家族的安排(上) 安德烈是个好男孩,当高文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克鲁时,他一口答应他,也确实踏踏实实地看着克鲁。 他没有多嘴,看高文的表情,他大概知道有的事轮不到他知晓。他的姐姐就经常这么对他说——“别人不主动告诉你的事,你最好不要打听”——虽然他年纪还小,免不了经常克制不住好奇,但他仍然努力地在做。 所以这段日子他连杰兰特到底去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1 哪了也没有问。克鲁有时候不和他在一个教室上课,他就在放学后等在教室门外,等着和克鲁一起去吃东西,再送克鲁回到宿舍为止。 “你不用老是跟着我的……”过了几天,克鲁也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就是自己撞了一下。” 克鲁以为是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让安德烈不放心,岂料安德烈却说——“主席交代了我要看着你,那我就得看着。反正也没几天了,快到血祭了,我得回家一趟,到时候你就得自己照顾自己了。” 安德烈朝克鲁笑笑。 克鲁却心头一凉,跟了几步,问道,“你说的血祭,是……是向利维坦进贡的那一场吗?” “对呀。”安德烈说,“我得回去参加抽签。” 安德烈说得很轻松,但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 血祭是裂岩群岛每年向海兽利维坦献祭的一场仪式,由水母家的人主办。届时,九大家族的当家都必须带着自家的原石来到断崖岛海边,启动原石,召唤利维坦浮出水面。 当利维坦出现后,水母家的人将奉上一个家里的男孩让利维坦吞食,以表达对利维坦的感激,并祈求它的庇佑。 而这一个祭品,则是在水母家所有雄性中抽签产生。 水母家是母系氏族,只与其他家族的人交///配,但绝不缔结婚约。与她们交///配时有一项约定,即交///配后产生的所有的后代皆归水母家所有,男方对此不享有任何父亲的权利。 倘若后代为雌性,则如一般家庭的孩子培养长大。倘若为雄性,则归为祭品的储备,无论长幼,每年从中抽签选取一位献给利维坦。 所以在九大家族之中,神兽利维坦最听从水母家的召唤,这一点即便和利维坦沾亲带故的海怪家都无法与之相比。 也正因如此,即便水母家从未参与领主之位的争夺,但其家族的地位却不可撼动。 克鲁一直觉得这个仪式距离自己很远,因为他除了安德烈以外,不认识水母家的男孩。雄性水母大多身体孱弱,没有雌性生命力那么顽强,即便不拿去献祭,大多也活不了多长,所以能上学的不多,大部分在家里养着。 而且克鲁没有资格观看血祭,那是当家和当家的副手或辅助才有的权力。他连自家的原石都没见过,更不要提那么隆重的祭奠了。 可是现在安德烈却说他要参与抽签,那就意味着——“你是不是……有可能会、会……” “你说会被选中吗?”安德烈继续用一种非常轻松的语气说,此刻他正和克鲁坐在长条的餐桌旁,熟练地卷着海带吃,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谈论的话题的沉重,“有可能啊,大家获得荣誉的机会是平等的。” “荣誉?”克鲁费解地问。 “当然,能被献祭给利维坦是无上的荣光。你想想,你的牺牲将成为稳固家族荣耀的一块基石。无论是我的母亲还是我的姐姐,都会为我感到自豪。我的名字也将刻在殿堂的石碑上,每一年都接受血亲的祭拜。” 克鲁盯着盘子里的海带和白白的一小堆盐,突然没有了胃口。他不觉得这是荣光,他听着觉着害怕。 他怕死,小的时候被丢在海域里求生的时候他就怕得要命。他怕海螃蟹成群结队地来抓他,也怕海蜘蛛把他撕成碎片,还怕鲨鱼的尖牙把他捅穿,更怕海鳗把他触手一根一根扯掉,再把身体里的墨汁放干。 所以那几年他一直躲在一个破旧的瓦罐里,瓦罐的开口面对着一条石缝,每一天他都只会捕食门口游过的小虾小鱼来维持生命。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吃不好睡不好,偶尔有大鱼游过时撞一下他的瓦罐,他就又得冒险跑出来,慌慌张张地抱着瓦罐放回去,再急急忙忙地重新钻进去。 “可是……可是那、那你都死了……”克鲁还是觉得很难受,仿佛听到这个消息,就注定对方抽签会抽中一样。 “我的肉身死了,我的灵却不灭。利维坦也将载我游过火湖,让我安息在地狱魔王的宫殿里。”安德烈继续说。 他的眼睛里有光华闪烁,仿佛他所看到的不是血腥的祭奠和残酷的牺牲,而是与英灵同列的无上荣耀。 但这一切都只是传说。克鲁读过图书馆里很多书,他知道那都是安慰海民的传说。海民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为同胞从地狱借来法力,抵抗外界的进攻,保护活着的族人。 可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一个死了的海民的灵走过地狱魔王的宫殿再浮出海面,回到同族人的身边告诉他们——真的,那个宫殿真的存在,你们都不要害怕。 是的,这一次,克鲁觉得这一场仪式离他很近。他不知道是否该为自己家族没有献祭的权力而感到惋惜,毕竟安德烈看上去是如此兴奋地期待着,把这可怖的结局看做是幸福的终章。 “你怎么不吃呢?”安德烈看到克鲁盘子里的海带一点没动,自行扯过一截,沾了沾盐,卷成一小卷,递给克鲁——“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考试嘛。” 克鲁接过安德烈卷好的海带默默咬了一口。 克鲁忽然很羡慕安德烈,当生与死的抉择已经逼近到了他的面前,他竟然还能怡然自得地卷着海带,担心着考试。 那几天是忙碌的,克鲁在安德烈的陪伴下度过了迫近考试的几天。 杰兰特依然没有消息,高文也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幸运的是这段日子海鳄兄弟都在突击复习,所以没有把精力放在捉弄他身上。不幸的是克鲁碰到了好几次雷尔,而每一次雷尔的目光都让克鲁抬不起头。 克鲁知道雷尔不喜欢他,每一次高文保护他,雷尔似乎都对此抱以微词。克鲁自觉是太笨了,所以到哪都不招人喜欢。而像安德烈那种愿意靠近他的人必然是无比善良的,只可惜善良的人总得不到好的结果。 安德烈是在进行完史学考试后走的,由于课程安排和进度的不同,他的下一场考试在四天后,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回家一趟。 克鲁则要连续考四天,史学,法阵,咒术,导魔,当安德烈回来时他已经考完了。 克鲁自责这四天里实在无法分心担忧安德烈的安危,他被考试折磨得焦头烂额,每天的应试也消耗他大量的法力和精力。往往回到宿舍,门一锁,克鲁就倒在床上闷头大睡,甚至连个舒服的海盐澡也来不及泡。 所以当他考完最后一门,走出导魔考试的考场,他甚至连宿舍都不想回了,直接走到了海边,把装着导魔课本的小包裹搁在沙滩一块石头上,慢慢地游进了海里。 他在浅海里小小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他被冲到了沙滩上,由于太放松,变回了章鱼的模样。 每次变回章鱼原型时都会比人形要大一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2 些,所以他总是很小心,把衣服脱了才变回完整的章鱼。而这次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没留心,袍子湿透了也被撑出了裂口。 他正寻思着回去拿针线补一补,岂料沙滩上另一个声音却让他浑身一抖,一个踉跄,他又摔倒在沙滩上。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如果你再把袍子撑破,下个学期你就什么都不用穿了。” 话音刚落,一条触手把克鲁卷起来,硬是扯着他的袍子把他彻底拖上岸。 克鲁赶紧把袍子整好,怯生生地抬头唤道,“哥……哥哥。” 只见萨鲁身着一席干净漂亮的宝蓝色的袍子站在他面前,低头睥睨着他那没用的、看了就令人作呕、无数次都希望他当初死在海里的弟弟。 萨鲁没有回应弟弟的问候,鼻翼抽动了一下,冷冷地问——“考完了?” 克鲁拍拍衣服站起来,用触手去够石头上的包裹。小包裹沿着石头滑下,轻轻地掉在沙滩上。 “嗯……今天下午考完的……”克鲁把包包也拍了拍,乖乖地挎上肩膀。 萨鲁缓缓地挪到克鲁面前,海城学校的光从背后射来,让克鲁有点看不清哥哥的表情。但哥哥对他总是一副奚落鄙夷的神色,所以即便看不清也无所谓。 “我……我感觉考得还——” “我就不问你考得怎么样来毁我今晚的好心情了,”萨鲁打断了弟弟,他的手始终背在身后,似乎不愿意让克鲁碰到一样,“我来是通知你,几天之后的毕业典礼,你不要参加,你提前回家去。” 克鲁有些发怔。他望着哥哥那张看不清的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萨鲁通知完了,连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转身就走。克鲁的“我知道了”还含在嘴里,却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朝前跑了几步追上哥哥。 “可是哥哥,今年是高文毕业,高文说我……我要去——” 见着萨鲁没有停下的意思,克鲁又立即伸出触手卷住了哥哥的手腕。 萨鲁猛地一抽胳膊,嫌恶地把手抽出来,“我说过了不要碰我!” 克鲁吓了一跳,又赶紧把触手收回。 萨鲁扭过身来,重新把手背在身后,嗤笑一声,道——“哦,对,我忘了,你现在还成海怪家那小子的辅助了。但我说了,今年你不要参加。” “……为……为什么?”克鲁很委屈。高文帮了他那么多,还不顾雷尔的冷嘲热讽坚持让克鲁做他的辅助。可克鲁却连对方的毕业典礼也不能参加,这一定会让高文很失望也很难过。 但萨鲁没有就这个问题回答,转而说,“你和他都没有毕业,不管你是谁的辅助,你都还得听我和父亲的命令。现在我正式命令你——两天后你拿了成绩单给我回家,你听明白了吗?” “可、可是高文会生气……” “不要让我叫侍从把你绑回去!”萨鲁第二次冷漠地打断了克鲁的辩解。 克鲁闭嘴了。他把目光小心地收回来,捏着挎包好半天,小声地回应——“我……我听明白了。” 萨鲁没再停留,得到克鲁肯定的回复后,扬长而去。 而克鲁则盯着哥哥曳地的袍子挪过时在沙滩上留下的浅浅的印子,直到一阵海风吹过,让沙子重新填平了小小的坑痕后,克鲁才埋着头,默默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tbc 第40章 (24)家族的安排(下) 杰兰特的审判结果是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下来的。 高文知道父亲想让自己能安心参加典礼,也希望这事早点有个结果,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所以必然是帮了忙出了力的。 杰兰特因将魔杖带到裂岩群岛而被开除的消息淹没在毕业典礼在即的氛围中,关心的人很少,也将此事的影响压到了最小。而杰兰特也将在三个月后,由监狱转至管制所服刑。 管制所也在卫戍岛上,它比监狱小,戒备也没有那么森严。里面关押的大多是精神不正常或未成年犯罪的海民,相对监狱来说环境好很多,与软禁差不离。 在他转到管制所之前的这三个月,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不论是高文,雷尔,还是克鲁,都没有例外。 高文很想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克鲁,但当他去到克鲁的宿舍时,发现宿舍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课本,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问舍管才知道,克鲁已经在前一天下午,一声不吭地回了家。 高文对此有些不满。 虽然他理解最近一连串的风波给克鲁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无论怎么说,他都应该和自己打个招呼。克鲁看上去不像那么不懂礼貌的孩子,而这样的不辞而别只能让高文认为他有点幼稚和任性。 “他都已经是我的辅助了。”望着空荡荡的宿舍,高文喃喃地抱怨。 “但他也已经回家了。”雷尔在高文身边提醒,高文应该为第二天的晚宴做准备,而他甚至连礼服都没有找出来。 这样的不满情绪一直持续到晚宴当天。 高文为毕业致辞做了充足的准备,当他换上崭新的礼服,站在一例同期和学弟学妹面前时,仅凭惯性,他便能开合着嘴把烂熟于心的演讲词流利地背诵出来。 演讲词是雷尔帮写的。其实高文之前也写了一份,但雷尔看罢之后连连摇头。高文也自认在与人沟通方面不如雷尔,遂干脆让雷尔代笔,自己则花了一晚上背得滚瓜烂熟。 雷尔站在台下望着高文,望着那一个高大的,英俊的,迟早有一天会成为领主的海怪在台上滔滔不绝,那一瞬间,雷尔有点恍惚。 高文的胸口戴着象征着结业的海城学校的纹章,随着演讲时的轻微动作,铜面的利维坦标志反射着厅堂的光线。 一闪一闪,晃着雷尔的眼睛。 雷尔的胸口也有一模一样的纹章,可他却觉着自己的始终不如高文的闪亮。 雷尔的心里是有想法的。他比高文还大几个月,在毕业典礼之前,他就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在几年前就想过到了十八岁要和高文说什么,只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克鲁就成了高文的辅助,而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或许雷尔便不该说了。 是的,他对高文有过幻想,只是那份幻想在毕业之前都被自己狠狠地压抑。他从进入海城学校开始就和高文在一个宿舍里,之后从宿舍搬到了公寓,也仍然共处一室。 而更早一点,在雷尔记忆的源头,他还是个背着龟壳不懂怎么变成完整人形的孩子时,就和始终弄不掉鱼尾巴的高文扭打成一团。 他的记忆里全部都是高文的影子,而他相信高文也一样。 高文是他的朋友,同期,甚至可称为兄弟。高文是优秀的,他始终比自己更优秀一点点。但令雷尔自己都费解的是,高文从未让他产生嫉妒的情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3 绪。 好似高文就应该站在比他更高一级的台阶上,而他愿意就这样仰望着,成为影子里唯一的存在。 “他的辅助怎么没有来?”站在雷尔旁边的同期问。 高文有了辅助的事不胫而走,这也意味着高文即将参选候选领主的消息成为公开的秘密。按理来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但凡重要的典礼,其辅助便不可缺席,但克鲁确实没有来。 “可能有家里的事耽搁了,”雷尔为高文打圆场,也不得不为克鲁打圆场。他可以单独为难高文,可以当着克鲁的面为难高文,但当质疑的声音来自其他方向,雷尔却习惯性地化解着这份为难——“你知道,现在辅助的家庭还是有最高的监护权。” 身边的同期表示理解,但也有些惋惜地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他的辅助,你们两个那么要好。” “关系要好和辅助是两回事,高文知道什么选择更适合他。”雷尔扭头笑了笑,终止了这个话题。 可是真的适合吗?雷尔在心底发笑。他说谎了,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同期说得对,站在高文身边的应该是自己,即便今天那条小章鱼来了,那副模样也绝对会引来众人的议论。 这是高文做的最错误的决定,雷尔依然坚定地这么想。 学生代表,导师代表以及校长致辞结束之后,便是彻夜狂欢。毕业典礼会一直举办到第二天早上,一年一度的欢庆仪式让海城学校所有的非毕业生也沾了光。 高文本想直奔雷尔所在的位置,但涌上来的人群冲散了他俩对接的目光。 另一个出乎高文意料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并带来了一份同样意外的惊喜。 没错,来者正是萨鲁。而他带来的那份礼物,便是“一直想来海城学校逛一逛”的艾琳娜。 克鲁是前一天晚上回到家的,他一直以为是父亲找他有要事谈,可是两天了,他父亲什么表示也没有,哥哥萨鲁也一样。 到了今天晚上,萨鲁干脆就出去了,到晚饭时间也没有回来,一并没有回来的还有分家的姐姐艾琳娜。 “父亲,他们去哪里了?”克鲁坐在长条餐桌旁,望着父亲利索地用触手扯掉了一只螃蟹腿。他隐隐觉着家里人有事情瞒着他,可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 家里人有做事不告诉他的习惯,毕竟他从来就没被当成其中一员。血浓于水这种概念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尽管杰兰特一再表示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不过克鲁又能怎么办呢,他自小听惯了那一句句“就该把他丢进管制所研究”或者“怎么不把他关起来”“怎么他还没死掉”的言论。纵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每当家人用“像你这种玩意”作为一句话的开头时,克鲁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辩驳的话都想不起来。 他也无话可辩。他和哥哥姐姐相比确实愚蠢又丑陋,哪怕杰兰特一再强调“你比他们好看多了,你以后也会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厉害”,但克鲁知道,这是杰兰特在安慰他。 克鲁不喜欢吃螃蟹,他躲在石缝瓦罐里的那几年曾经被一只海螃蟹吓到了,还差点被它钳掉了一条触手。所以他的盘子里只有几只蛤蜊,盘子外精致地卷了一圈的海带。 克拉夫经常不回答他的问题,所以面对克鲁好不容易提出的关于萨鲁和艾琳娜去向的问题,他也没必要作答。 此刻他正啜吸着其中一只蟹钳里面的汁肉,无视着克鲁的存在。 在克鲁的印象中,这就是他和父亲的关系。虽然他的哥哥姐姐会嫌弃他或者打骂他,可再怎么样都好过父亲直接无视他。 昨天第一天回到家里还好,毕竟有哥哥和艾琳娜在场,父亲会和另外两人说话,两人也会从始至终一直交谈,那餐桌也不显得过于清寂。 当然,杰兰特在的时候会更好。因为哥哥姐姐会和杰兰特说话,而杰兰特会帮克鲁说话。 记得杰兰特刚来克鲁家里时,还曾经义愤填膺地问过他家里人怎么这副德行,怎么说克鲁也是本家的小儿子。 可克鲁没觉着有什么不对,而杰兰特说的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瞎子,你就是个天生的瞎子。” 唉,克鲁又想起杰兰特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杰兰特到底怎么样了,心里头是否还在怪罪他。 克鲁需要找个机会和杰兰特解释清楚,虽然他没有办法把杰兰特救出来,但至少得让他知道——自己始终是杰兰特的朋友,他从来没有背叛他。 餐桌依然死寂,仿佛进餐的只有克拉夫一人。立在配餐桌旁的两名章鱼侍从也仿若雕塑一般,墙角的落地钟发出轻微的声响。 克鲁瞥了一眼时钟,已经晚上八点了,毕业典礼一定开始了。 高文一定已经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讲话,一定已经用他那年轻而有力的声音诉说过他的对未来的徜徉。而整个会堂鸦雀无声,台下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也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安德鲁也一定回来了,如果他没有被选成祭品的话,他也会站在同期中央。他说过他不能在错过今年的毕业典礼了,毕竟往前好几年,他都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掉了。 他说如果他足够幸运也能够读到毕业那一天的话,他也要站在台上。他很崇拜高文,也很崇拜雷尔。虽然永远没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能尽力接近就是好的。 克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等到父亲吃饱喝足了,返回自己的配药房后,他才象征性地把盘子周围一圈的海带卷吃完。可是蛤蜊还是一个都没有动,克鲁实在吃不进去。 吃完饭后,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起来。 其实今年他也是有好消息要带给家里人的,虽然史学考试的成绩仍然不太理想,但其余的几门全部名列前茅。他的名次与上一个学期相比,往前翻了一倍,几乎都要追上前三名的安德烈了。他相信如果临近期末时没有发生杰兰特的问题,他会和安德烈比肩。 他觉得这是一件可以证明自己没有那么笨的好事。 只是,好似没有什么人关心这个。 今天克鲁趁着萨鲁出门前,也想简单地和萨鲁提一下。可当时萨鲁和艾琳娜正在精心打扮,根本无暇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克鲁捏着的装着成绩单的牛皮信封还没碰到萨鲁的手,萨鲁就把手抽了回来,笑着问他,“这次作弊成功了?” “不,大概是你们海城学校的导师实在不想再为难你了,如果再为难下去,你一不小心死了怎么办?”艾琳娜从镜子面前转过来,与克鲁插身而过时还拍了拍克鲁的脑袋。 艾琳娜穿了一件非常华贵的红蓝相间的晚礼裙,看上去简直刺目。克鲁和她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怔怔地望着哥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4 哥姐姐消失在眼前,而他——是的,又剩他一个人了。 tbc 第41章 (25)出走的畜生(上) 特里斯坦还在蜘蛛家的时候,听说过一个故事。 据说在很久以前,蜘蛛家刚刚成型的时候,为了让这些没有血缘的人绑定在一起,他们身体里都埋有一种法术线。 这种线能让成员之间相互感应和联系,就像蛛网一样,只要扯住其中一头,整张网都尽在掌控之中。 但那么多年来特里斯坦从未感觉到自己体内有法术线的存在,也没有感知到他的同伴或者他的畜生和他之间的联系。当然,蜘蛛家的人也没有凭借这样的线将他和加雷斯从另一个世界捉回来,甚至都没能抓住从未逃离过巫师世界的阴天和晴天。 所以,特里斯坦相信这只是谣传。谣传的目的,无异于打消他们离开蜘蛛家的念头。 但现在,他却希望这份谣传是真的。那他就能闭上眼睛晃一晃体内的洪荒之力,然后身体里便生出一个指南针,指向加雷斯离开的方向,指向自己应该追踪的方向。 当特里斯坦前一天晚上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又迷迷糊糊醒来,却始终没有见到加雷斯的身影时,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对。 而当他从晴天口中得知加雷斯作出的决定时,他坐在餐桌边静静地闭上眼睛,冷静了两秒后,突然一扫桌面,把餐具全部打碎。 他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掐住女人的脖子把她抵上墙面。 女人惊呼一声,下一秒脑袋便重重地着了一击。 “我试着冷静了,但可惜我做不到。”特里斯坦收紧手指,指节深深地掐进女人的喉管,“你说你有多可恶,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甚至不想强///jian你,只想干掉你。” 特里斯坦的声音很稳,但手臂却因发了狠劲而颤抖。 女人经过救赎治疗,已经无法兽化了。她不住地扒拉着特里斯坦的手臂,眼球和面颊因缺氧而迅速充血。 特里斯坦平静地望着她,感受着她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特里斯坦杀过很多男人,当然也杀过女人,偶尔客户有特殊的要求,他也会顺带干掉一些老人和孩子。虽然不多,但也会做。看顾客需要,看赏金数额。 所以让他对眼前这个前一天救了他们一命,现在却因喘不过气而青筋暴起,眼珠都快要瞪出来的女人产生一点点的怜惜,很遗憾他做不到。 他现在所能感知到的就是体内的愤怒,那种让加雷斯离开他,并且只身置于生死未卜之地的,勃然的愤怒。 特里斯坦当然知道加雷斯要往码头去,要登上船只,再大海捞针一般寻着一座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岛屿。岛屿上充斥着凶残嗜血的海兽,或许还没等加雷斯到达目的地,就已经随着海兽的歌声陷入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如果傻子的主人没有醒,没有冲出来阻止他,没有身体力行地握住特里斯坦的胳膊并用咒语击退他,那现在这间小屋子会多一具安静的尸体。 特里斯坦不喜欢吵闹的人,所以他动作总是很快也很安静。女人连呼救都发不出来,目之所及的一切就一点一点被黑色的眼帘包裹。 特里斯坦非常肯定,倘若他大腿边上的匕首还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女人的肚子里,拉开一道口子,让肠子内脏落一地。 这就是把加雷斯带离他身边的下场,不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所谓,所有的解释都无足轻重,无关紧要。 特里斯坦不能失去加雷斯。 这是非常荒谬的,但特里斯坦知道这就是事实。纵然他是主人,加雷斯只是一条狗,但偏偏这条狗可以换一个主人,而主人却无法在失去对方后,换一头畜生饲养。 所以在女人告诉特里斯坦这么做是为了让加雷斯解开体内的基因锁,让他变得完整独立,真正成人,并且认为他如果爱加雷斯就应该给畜生一份真正的自由时,特里斯坦没有任何表示。 他不在乎什么完整不完整,他是个粗人,是个杀手,他的脑子里没有那么细腻繁琐的东西,他只知道他需要保护加雷斯,这自他从蜘蛛家逃出来的那一刻起,到皱纹和伤疤爬满他的身体和面颊之际都未曾动摇。 特里斯坦从小就是人,他知道他对加雷斯产生了什么感情。只是他不想细究,也不愿意弄明白。他不做庸人自扰的事,而加雷斯在他身边好好待着,快快乐乐地做一个赏金猎人,比什么都重要。 当下女人居然用两三句话,打破了他和加雷斯之间固有的绑定。 在女人咽气之前,一个身影从房间里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他喊了几声徒劳的“住手”,又试着去撼动那即将要了对方性命的右臂,发现都没有效果后,无奈,那人只好捡起桌面上没有收掉的一根魔杖,对着特里斯坦发射了一道淡淡的咒光。 特里斯坦的右手仿若被雷电劈中,整条手臂一麻,女人便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再听得对方念了一个名字,传达了一个模糊的命令,傻子便像离弦的箭,猛地扑向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来不及闪躲,被这凶狠的力道一压,后脑勺撞在地面上,嗡地一下,一瞬间头晕眼花。 而当他的意识再次凝聚起来并睁开眼睛时,傻子的主人已经跨在他的身上,揪着他的衣领,魔杖正正地指着他的脑袋。 “冷静一点,冷静了我就放开你。” 男人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像是有人拉着一架走了调、松了弦的提琴。 特里斯坦盯着那双眼睛好一会,咬了咬牙关,不得已,把刚刚捏起的拳头又默默地放了下来。 加雷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来到码头时,码头边确实像女人描述的那样,有一艘简陋破旧的小船。 船上没有人,但仓里有些干货。她说那是她们平时捕猎用的船,加雷斯可以乘坐它一直往北方航行,不多时便能见到另一个码头。 登上码头在附近找到一条稍微成型的大路,一直走到尽头,就能找到正式的货船。货船会往大海深处航行,大约航行五天,周围将起一片大雾。 那时候,船员和船长都变得特别警惕。而这时,加雷斯则必须找到一块浮木或者一艘小船,下了货轮,往雾气深处继续前行。 如果他足够幸运,穿过雾气,就将看到岛屿的踪迹。只要目之所及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断裂的岩壁,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矗立在海岸之上,那就证明加雷斯的路线是对的。 那块矗立着巨大断崖的小岛便是聚集着大量海民的其中一块岛屿,而以断崖岛为中心,周围的三块大岛和无数碎岛组合起来的地方,便是她丈夫隔一段时间便要去一趟的,裂岩群岛。 离开女人小屋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5 并往码头行进,加雷斯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当然周围也没有人。这是一块很好的地方,距离有人烟的城镇不远,但又比较隐蔽。 在世界另一面时,他和特里斯坦选择的也是类似的地方落脚。看来无论是世界的正面还是反面,通缉犯的选址标准都差不多。 唯一让他感觉不太舒服的,就是对特里斯坦不辞而别。 昨天晚上进房之后,特里斯坦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还打起了呼噜。加雷斯坐在特里斯坦旁边看着对方好一会,好几次想叫醒对方。 可他忍住了没有这么做,毕竟只要特里斯坦醒了,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加雷斯知道自己单独出来的决定很鲁莽也很仓促,但莫名地,好似有一只手在背后推着他,让他快些行动。 回头想想,那么多年来加雷斯确实一次都没有离开过特里斯坦身边。有时候赏金任务会让他们有小小的分别,可那分别一定限制在三天之内。 一旦过了两天半,加雷斯就会焦虑不安。特里斯坦也看得出他的焦虑,所以无论多么艰难,都会赶在三天结束之前回来。 记得很久以前,久到加雷斯还没有随着特里斯坦一起干活的时候,有一次,他被安置在安全屋里,而那一回特里斯坦到第三天的晚上还没有回来。 加雷斯对当时自己的心情还有点印象,他看着窗外的太阳慢慢落下,看着天空从橙色变成淡蓝,再看着淡蓝又变得深邃,星星和月亮慢慢地越来越清晰,而白天的喧嚣也被夜晚的寂静替代,那份焦虑便一点一点加重。 加雷斯先是趴在床上等,然后又趴在桌子上,再接着趴在窗边。他翻来覆去,坐立不安,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可是特里斯坦就是没有回来。 他知道特里斯坦很厉害,一般的危险都为难不了他。而自己所处的安全屋也确实很安全,别说人了,鸟都不怎么在他们房顶拉屎。 可天幕下那些嘈杂的虫子啾鸣着,一声一声越来越嘹亮,加雷斯也心烦意乱,一分一秒越来越焦灼不安。 直到最后,加雷斯实在等不住了,决定出门去找。 虽然特里斯坦再三交代他只能待在屋里等,可那一刻加雷斯什么叮嘱都不记得了,就知道他得见到特里斯坦。即使特里斯坦把他骂一顿再揍一顿,他还是得见到他。 于是他把房门拉开,然后便见到了从远处跌跌撞撞往回跑的特里斯坦。 是的,特里斯坦还是依照约定回来了。哪怕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一边脚好像还骨折了,一瘸一拐,根本站不稳。 但见到特里斯坦,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那天晚上,加雷斯用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箍着特里斯坦的腰。他用脑袋泄愤似的撞着特里斯坦的胸口,而特里斯坦一个劲地捋着他乱蓬蓬的头发和后背。 自那以后,特里斯坦就都是两天左右就回来了。哪怕耽搁得再久,也绝对不会等到第三天的天黑。 当然再往后,加雷斯也随同特里斯坦一起外出谋生了。于是他俩再鲜少分别,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被抓了丢进地下室,还是坐在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 现在特里斯坦肯定发狂了。加雷斯默默地想,回头往越来越看不见的小码头望了一眼。 可特里斯坦保护了他那么多年,他到底也要为特里斯坦着想一次。何况,这确实是加雷斯自己的事。 哪怕加雷斯简单的脑袋根本不明白,特里斯坦绝对不会因为加雷斯离开了一个晚上,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了,而善罢甘休。 主人和畜生之间的牵连,是隔着如迷宫般的回廊与施满咒术的厚门板也阻断不了的,尽管,他俩现在还感觉不到。 tbc 第42章 (25)出走的畜生(下) “我只知道他不会魔法,他没见过巫师,他压根就不记得这边的世界,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 男人一甩魔杖,特里斯坦后半句话便卡在了喉咙里。他的嘴唇还在动,但声音没跟上。 “冷静点,你不冷静,我就不让你说话。”男人用魔杖敲了敲特里斯坦的脑袋,然后又将那可恶的棒棒搁在桌面。 现在特里斯坦被法术绳牢牢地捆着,喉咙还发不出声音。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有助于他冷静,相反,他的怨气就像越烧越旺的火山。 特里斯坦看着男人把晴天拉到隔壁的房间里,不知道私底下商量了什么,外头只有傻子一人看守着特里斯坦。 特里斯坦心说好样的,这一路过来救了傻子多少次,现在倒好,反而还监督着自己有没有逃跑。畜生果然就是畜生,脑子和人不一样,没办法养熟它。 过了好一会里头发生了争执,隔着门板,只能轻微地听到“但这是他的畜生”和“他的畜生是人”之类支离破碎的字句。 傻子在他身边呜咽了一下,东嗅嗅西闻闻。 特里斯坦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加雷斯也和这傻子一个德行。记得那时候他们还在蜘蛛家,加雷斯完完全全就是当着畜生在养。虽然加雷斯已经分给了特里斯坦,但他们的训练是分开的。 特里斯坦已经到了执行刺杀任务的年纪,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归。 而在特里斯坦不在时,加雷斯就被统一栓在集体圈养的屋棚。 屋棚像一个巨大的仓库,用砖石隔成一间一间。没有床,只有一张松软的被褥。那些主人不在身边的畜生便一只住一格,脖子拴上项圈,门口再拉上隔板。 加雷斯不喜欢那个屋棚,每次都大吵大闹。而一旦他哭叫起来,其他畜生也被折腾得跟着他一起闹。 然后便会挨打。其他畜生跟着他一起挨打,但必然打他打得最狠。 所以每次特里斯坦回来领他,项圈一解开,他就疯了一样朝特里斯坦扑来。直直地把特里斯坦扑到草地上,脑袋不停地在特里斯坦的脖颈上磨蹭。 然后特里斯坦会摸到加雷斯背后新挨的鞭痕。深深浅浅,坑坑洼洼。有的疤还没长好,新一道血痕又把它重新扯开。 晚上给加雷斯上药的时候,用软布碰一下伤口,加雷斯就呜咽一下。但他会很听话地趴在特里斯坦膝头,听着特里斯坦徒劳地嘱咐他下一回别闹腾,再闹腾又他妈挨揍。 但其实,特里斯坦自己也是打过加雷斯的。尤其在他刚把加雷斯带过世界的另一面时,加雷斯还是一个劲地以原来的方式扑腾,闹腾,缠着特里斯坦不让他走。每当特里斯坦出门要干点什么,他就会跟在后面。 说不听,劝不动,甚至踹一脚都踹不走。 无奈之下,特里斯坦只能拿铁链拴着他。而他就会扯得铁链叮叮当当地响,把脖子都扯出血了,也不愿意安分下来。 特里斯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6 坦无计可施,他一边担心着他们的安全屋被发现,一边又被加雷斯弄得心烦意乱,最终忍无可忍,他便也操起手边随便什么东西,抽向那不听话的畜生。 加雷斯抱着脑袋闪躲着,却又被铁链限制着行动。他把房间里的东西撞坏,也把自己撞坏。可他却躲不过那些往他身上落下的拳脚,只得不停地往角落里藏。哪怕角落里什么遮挡物都没有,逃无可逃。 特里斯坦则一边打一边骂,逼着他用疼痛记住教训,逼着他懂得听命令,懂得不惹麻烦。 加雷斯是痛的,特里斯坦知道。因为那痛不仅仅痛在畜生的身上,还痛在主人的心里。 回过头想象,特里斯坦又怎么能怪加雷斯。是他们的世界把加雷斯造成了一个怪物,而他现在却又要强行扭转着这样的结果。尽管加雷斯一无所知,却要重新经历一次苦难的蜕变。 最终,加雷斯便会哭着缩成一团。而特里斯坦也把手里的木板或酒瓶丢掉,试着去抱他。 加雷斯害怕,但害怕之后,他还是会接受特里斯坦的拥抱。然后软下身子,在主人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 唉,那都是什么屁事啊。特里斯坦感慨。 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把加雷斯带成了人,以至于现在他一举起手,加雷斯已经条件反射一般抱住头。或许童年的时光在加雷斯的心里已经淡化成一个模糊的影像,但特里斯坦却始终心有不安。 其实他知道女人的意思,女人无非是在告诉他,加雷斯之所以到现在都没离开他,是因为基因锁的存在。而如果特里斯坦足够为加雷斯着想,就应该让他解开基因锁。那加雷斯才是完整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可纵然不承认,特里斯坦心底也在害怕。他的人生除了加雷斯以外已经不剩什么了,如果——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加雷斯真的走了,特里斯坦自己又该怎么办。 何况,加雷斯能不能找到那只水母,能不能得到治疗还是另一回事。 巫师世界充满了对加雷斯来说完全陌生的东西,而海民海兽更是未知中最凶险的一块。 即便加雷斯一定要去,那也应该在特里斯坦的陪同之下。即便加雷斯之后真的想离开自己,那也一定是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地离开。 这是特里斯坦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而比这更坏的,他都不能接受。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两人似乎强行达成了共识。虽然开门的一刻女人脸上写满了“并不想达成共识”的表情,但男人打了个响指,咒术绳便解开了。 在特里斯坦又准备开口之前,男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在女人面前多嘴,并招了招手,把特里斯坦带出了门外。 “她不是我们理解中的畜生,她只是一个不知道丈夫是死是活的女人,别刺激她了,”出到了门外,男人才开口,“找到她的丈夫,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现在是老子的畜生被他骗走了!妈了个逼的……你他妈的你的畜生要是也被——” “我也需要药剂,我也希望你和你的畜生去找。”男人握住特里斯坦的肩膀再次试图让他冷静,特里斯坦一甩胳膊,和男人保持距离。 看样子男人还是可以理解特里斯坦的心情,只是按照他的想法——“你知道,海民是非常凶残的。我为我刚才阻止你感到抱歉,所以我把你捆起来耽误了一点时间来了解事情的经过。而现在,我支持你去找你的畜生。” 特里斯坦当然明白,虽然他没有怎么深入接触过海民,但好歹也是听了不少传言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对女人让加雷斯单独行动那么气愤,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赏金任务,千分之一生还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十死无生。 但特里斯坦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稍微怔了一下,而后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豹家的遗孤。眼前的男人此刻已经披了一件褐色的长袍,看上去是女人丈夫的。他的脸上还有淤青的痕迹,两鬓也有微微发白。 虽然他的年龄应该和特里斯坦相仿,但看上去却比自己苍老和疲倦。似乎消磨掉这个人生命力的并不是窘迫的生活环境,而是——“我在宅子里的时候,那些巫师说你知道药剂在哪里。所以你才会被拷问,而你……” “他们之所以以为我知道,是因为他们看到过我和那个水母见面。”男人说,“我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但你们居然把我带到了他们家里……这一点我也很诧异,但我确实见过她丈夫,在几个月之前。” 但这回答并不能让特里斯坦满意。特里斯坦见过很多人了,而他敢肯定,但凡找他给钱办事的人,脸上大都挂着和男人一样的表情——他们有恨意,而且是故意隐瞒却欲盖弥彰的恨意。 “你说谎。”特里斯坦说,虽然他不确定男人话里哪一部分是谎言。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聊到特里斯坦的敏锐。他静静地望着特里斯坦的眼睛一会,突然笑了,他笑着摇摇头,后退了半步,道—— “好吧……我先声明,我是真的不知道里面的女人是那只水母的妻子。但确实,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有一种能治疗畜生的药剂,所以我才会多番打听,最终打听到那只水母身上。我和他一起上了船,他说会带我去他藏药剂的地方。但我不知道我自己也被跟踪了,所以——” “你还是在说谎。”特里斯坦朝男人走近一步,重新拉近彼此的距离。 男人再次愣了一下。不过这一回他不再笑了,他收拢了笑容,严肃地与特里斯坦对望。虽然对方是一个巫师,但特里斯坦习惯了面对危险。所以他并不畏惧,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 片刻之后,男人松懈下来,浅浅地呼了一口气,道,“我跟踪那只水母到了船上,我打伤了他,逼他说出药剂在哪。但跟踪我的巫师也在追踪这种药,混战之中,那只狡猾的水母跳船跑了。” “所以……你才是造成她丈夫没有回来的原因?”特里斯坦扬了扬眉毛,“那她丈夫要是被找到了——” “我付你酬金,无论是你,还是加雷斯——”男人终于肯说实话了,这诚恳的语气和态度来不得虚假。他突然揪起特里斯坦的衣服,把他往远离屋子的方向再带了几步,道——“只要你把那只水母带给我,把药剂带给我!” “药剂和水母是两样东西。”特里斯坦微微扬起下巴,笑了。想了想,又补充——“不对,你还要让我保守秘密,否则里面的女人要知道你到底什么来路又做过什么事——” 男人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半晌,愤愤地松开了手。此时他的小畜生把门打开了,好奇地张望着主人的方向。 “……水母我要活的,多余的事情不要问。”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道,“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7 ……你开价吧,赏金猎人。” tbc 第43章 (26)本能的防御(上) 克鲁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一个多小时了。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其实他是想动一下的,但是不太有精神,也没有什么力气。 他的脑子里回荡着艾琳娜回来时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断地重播着,附上女孩傲慢的炫耀似的表情,让克鲁有一棒子把自己敲晕的冲动。 她说她去了海城学校,说她代替克鲁出席了毕业典礼,说她看见了高文,她还说——“做他的辅助确实不错。” “他对我很好。”克鲁傻傻地接话。 他以为艾琳娜只是简单地向他传递见过高文的信息,那他也将很乐意和对方有共同话题,于是他表示赞成。听到这样的话其实他也很开心,哪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萨鲁不让他去毕业典礼,却带着艾琳娜到场。 “他大概对谁都很好。”艾琳娜说。 他为她倒酒,他和她跳舞。他与她走到学校厅堂后面的花园里,坐在被月光照耀的礁石边,望着海浪一波一波涌上,又一波一波退去。 “我没有……我没有和他跳过舞。”克鲁有些尴尬。 之前的几次毕业晚会他都是和杰兰特一起参加的,杰兰特倒是会带着他跑到楼顶往下看。他说在高处看海滩更漂亮,楼顶也不会被嘈杂的谈笑打扰。 今年本来是克鲁第一次和高文一起参加典礼,也将是高文最后一次待在学校。但很可惜,他错过了。 不过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他仍然想象得到拥有漂亮身形和俊朗面容的高文穿上礼服后会有多耀眼。 那样的耀眼是克鲁不敢直视的,但他也会在心里暗暗地兴奋。毕竟他是这颗发着光的星星的辅助,那或许自己也能沾点光,不再显得那么丑陋。 “你当然没有。”艾琳娜说,一边说,一边把盘在头发上的饰品一点一点摘下。 “可能……可能以后可以。”克鲁小声地道。虽然高文之后都不会再待在学校,但克鲁可以毕业。毕业之后他会去到高文的身边,而到了那时,大大小小的舞会都会由他陪同高文参加。 他也是有机会和高文跳一支舞的,虽然遥远,但会实现。 可艾琳娜却突然笑了,别了克鲁一眼,道——“不,以后也不会了。” 现在,她把项链也摘下来了,缀满黑色珍珠的链子与石头桌面碰撞,甚至发不出声音。她吸了吸鼻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笑起来——“我很快就会成为他的辅助——是我成为,而不是你。” 克鲁愣愣地抬头,有些不明白艾琳娜在说什么。 不过艾琳娜不介意解释,她当然要解释,而且还要解释得清清楚楚。否则怎么能证明克鲁的不自量力,以及她的理所应当。 “他亲吻过你吗?他亲吻了我。”艾琳娜说,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克鲁眨了眨眼,茫然地望着姐姐。 “他喜欢你吗?他说他很喜欢我。”艾琳娜把礼服的衣绳解开,随手甩在桌面。 克鲁搅了搅触手,不知该看向哪里。 “你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唉……可怜的克鲁,你永远也不会看到。”艾琳娜慨叹,她当着克鲁的面换掉了礼服,换了一身宽松的半透明睡衣。 克鲁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好像有根骨头卡在喉咙,于是他又咽了一口唾沫,想把它吞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他太好了,像你这样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抱有幻想。”艾琳娜笑起来,她笑着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她很年轻,很漂亮,充满朝气的面容上透露出古章鱼血脉应有的机灵。她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膀和后背,仿若一条长长的瀑布。 “还好你年纪小,废黜辅助对你的影响也不会很大。当然了……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比一比,他们也会理解高文的选择。” 艾琳娜终于望向了克鲁,而克鲁依然站在门边。他没有走进来,也没有走出去。 “怎么了?”艾琳娜问。 克鲁没吱声。他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人撕扯着他的心脏。有东西想从心里蹦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困住了。所以他的胸口闷闷地痛着,还伴随着一些似是擂鼓的声响。 “你该不会以为,你真能成他的辅助吧?”艾琳娜忍住笑意,再问。 克鲁还是没吱声。 他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桌面的项链上,落在梳妆盒的发饰上,然后落在那一身被换下来的礼服上,最终回到地面。 “你在难过吗?别告诉我你在难过,也别在我面前哭起来。不要露出那一副恶心的样子,回你自己的房间去。”似乎是被克鲁的沉默弄得不太舒服,艾琳娜坐上床铺,试图把他赶走。 克鲁的眉头皱了皱。他张张嘴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可不需要问他也知道答案。 因为他很丑,很蠢,很无能。他早该死了却迟迟不死,他是家里的污点却怎么也抹不掉。他拖着所有人的后腿,让向来漂亮精明的章鱼家有了一个例外。 他被所有人嫌弃,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或许他根本没有错,只是上天给了他这样的脑子和这样的皮囊。那就算他事事做对,也被众人嫌弃。 对了,他还和那个海蛇家的孤儿为伴。 不求上进的、顽劣成性的杰兰特瑟本,几乎象征着海蛇家的覆灭。他可一点也没继承父亲巴罗瑟本的才能,正如克鲁也完全没继承章鱼家的任何一个优点一样。 所以只有杰兰特会成为同样如虫冢一般的克鲁的朋友,这真是物以类聚。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洗漱完毕的萨鲁经过艾琳娜门前,看到了碍眼的克鲁还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低声呵道——“都几点了,还不上床去!” 是啊,都几点了。现在午夜都过了,他们可逍遥了一整晚。和高文一起喝酒,跳舞,赏月,谈心,拥抱,接吻。在明知高文有辅助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无视着克鲁的存在,羞辱着他这个还没被废黜的小东西。 而克鲁呢,克鲁则乖乖地待在家里,听哥哥的话早早回返,陪父亲沉默地吃着海带和蛤蜊。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高文说一声,反让高文心生怨恨,更加觉着他左右都办不成事。 这是哥哥姐姐有意布下的陷阱,于是克鲁又不出所料地,成为了被戏耍、被玩弄、被当成垃圾扫到一边的,最后知情的那一个。 此刻克鲁还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丑陋的自己。 他喜欢高文吗?他不知道,可他知道高文是他的希望。在杰兰特和安德烈不在的时候,高文保护了他不止一次。 而现在艾琳娜要把高文也夺走,把他那唯一的瓦罐也从石缝边挪开,狠狠地砸碎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8 。然后站在满地的碎片旁边嘲笑他,讥讽他,看着他慌乱地到处找地方躲藏,毫无章法地挥舞着触手像聚光灯下的小丑在犯傻一样。 他们的笑声那么刺耳,那么尖锐。他千方百计地想要变得乖顺,听话,拼劲全力想和自己崇拜的哥哥姐姐相处融洽。 他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博得他们的好感,可到头来他发现——不,不是的,因为他是克鲁,他天生是这个蠢样,那无论他做什么,他都是笑柄。 他想到了学校里的海鳄兄弟。当他被他们抛来抛去,像扯着旧抹布一般把他扯平,再被刀子抵着触手比划,商量着究竟切掉多少条、切掉多少份额的触手合适时,他听到的就是这样的笑声。 那明明是他的家人啊,可为什么他的家人从来不去保护过他。 他不是没有求助过,只是所有的求助都被轻佻的嬉笑打散。他不是没有哭过,没有讨饶过,可他所得到的是更恶劣、更残酷的欺凌。 艾琳娜和萨鲁以及已经死去的戴比,和那两条鳄鱼没有区别。 血浓于水真的存在吗?不知道。至少,在克鲁身上不存在。 那就嘲讽得更厉害一点吧。 杰兰特已经被关起来了,安德烈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英烈,而高文也将把他废黜,重新选择别的辅助,那克鲁好似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破碎的瓦罐旁边已经没有石缝,那他就只能喷出墨汁了。 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多了。父亲、萨鲁和艾琳娜都已经睡熟。他们睡得很沉,也很安心。萨鲁和艾琳娜心满意足,而父亲似乎对此结果也不意外。 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差克鲁没有。 家里的侍从拦住了克鲁,问克鲁要去哪里。 克鲁说他要出去,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你不能出去,我们得通知老爷。”侍卫说,说得不留情面。 属下总是看主人的脸色行事,而他们对老爷的态度看得清楚。老爷不在乎克鲁,他们便也不需要放太多的尊重。 “那就去吧,不过父亲不太在乎我去哪里。你们会吵醒他,他会不高兴。”克鲁平静地说。他没有说谎,这些都是事实,他也知道父亲不会拦他。 那么晚了出去会很危险,但或许危险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侍卫听罢,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屋内。 克鲁也没有等,侍卫一进去,他又继续往前走。 他走到了码头也没有人追来,事实确实如他想的一般冷漠。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正规的航船,但还有一些海民会载客出海。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交涉的,也不记得给了多少金币,印象中那只掌船的海马一路上问了他很多问题,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断崖岛,他几岁了读几年级,他怎么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参加毕业典礼,章鱼家怎么放心他一个人那么晚出门。 克鲁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说,“请快一些吧,我要去断崖岛的海怪家,我有很着急的事。” 然后便坐在船边,默默地望着另一座他从未涉足的岛屿的灯火。 是的,他并不想回学校。他猜测高文已经不在毕业典礼上了,毕竟高文要为三审领主考核的第一审做准备,最近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家里,今晚大概也不会因毕业典礼而玩个通宵。 何况,如果高文不是提前离开,艾琳娜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航行不过三十分钟,船只便靠了岸。掌船的海马说顺着大路一直走,看到最灯火辉煌的一幢老宅便是。老宅门上有着三叉戟的标志,月光洒下,它便发着淡淡的金光。 要说一点不安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到底是克鲁第一次登上断崖岛,也是他第一次去海怪家。 克鲁并不知道他这一趟唐突的造访会有什么结果,可他不允许自己犹豫。 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如果高文听了他的话,看了他这狼狈可怜的模样更夸张地嘲笑他,大概也无所谓。 而偏偏,克鲁的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高文不会嘲笑他,高文已经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也就意味着高文本性如此,而本性难以改变。 高文会因他的狼狈,给他真正的承诺。 高文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当下克鲁就是要一个正式的誓言。 高文对雷尔说过,对裴迪说过,或许对他自己的父亲也说过,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看着克鲁的眼睛对他说——我一定不会废黜的,你是我的辅助,从我说出这句话开始,它就没有动摇的可能。 克鲁能让高文说出这句话吗?他不确定。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可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艾琳娜把高文也夺走,谁也不能把他最后的希望夺走。 当海怪家的侍卫看到小小的克鲁远远走来并停在门前时,露出惊讶又不解的神色。而当克鲁报上自己是高文的辅助的名号后,侍从们则更是讶异不已。 毕竟克鲁看上去真不像他们家大少爷会选的辅助,那么弱小,那么孱弱,脸上似乎还有脏兮兮的、长途跋涉的痕迹,怎么样都不可能把他和深得老爷喜爱的大少爷联系在一起。 但克鲁的眼神却是坚定的,虽然他的声音在颤抖,可他却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不要在与侍从的对视中率先移开目光。 不得已,侍从只好进门通报。 幸运的是高文一听侍从的形容,便认定来者绝对是克鲁本人。克鲁没有等多久,便等到草草披了一件袍子并匆匆从老宅内跑出来的高文。 高文也对克鲁半夜来访非常诧异,他才刚刚躺下,身上还有酒气。 而克鲁一见到他,便硬着头皮,飞快地蠕动着触手冲上前,一把将高文抱住了。 他的触手死死地箍着高文的身体,双臂则搂紧高文的脖子。 高文俯下身把克鲁抱住,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下来。克鲁的样子把他吓到了,他不住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他了。 克鲁没有立即说话,他只是捏紧了拳头,用力地压在高文的背上。 过了好一会,似乎等到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才咬紧牙关,狠狠地说——“我害怕。” “怕什么?”高文狐疑。 但克鲁仍然没有解释,他把脑袋压在高文的颈窝,牙缝里再次挤出了重复的一句——“我害怕!” tbc 第44章 (26)本能的防御(下) 那天晚上,克鲁第一次在高文的怀里睡觉。 从门外进到房间的整个过程,他的触手一刻都没有放松过,死死地箍着高文的后背,脑袋则贴在那还散发着酒味的、滚烫的胸膛。 高文无奈,也放弃了让克鲁到弟弟莱马洛克房间睡的念头,只好虚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59 虚地环着他,裹在同一张被子里。 其实这在裂岩群岛是允许的,也不会引来别人的议论。只是高文却始终觉着克鲁年纪太小,这么近的距离也让他有些尴尬。 但似乎克鲁不尴尬,他就贴着高文的胸口,也不管那睡衣松松垮垮,一躺下几乎把高文整个胸口都露了出来。 此刻高文的酒劲已经醒得差不多了,睁着眼睛越过克鲁的脑袋,看着床铺对面的窗廊。 今晚的月色很好,月光又清又冷,被窗廊切割成一块规整的四方形,平坦地铺在桌面和床边的地上。 克鲁也没有睡着,他走这一趟目的就不是为了睡觉。高文的心跳一记一记有力地传递到他的身上,而自己则周身冰凉。 在追问了好一会怕什么又为什么害怕,克鲁却都没有回答后,高文也不再问了。他轻轻地捋着克鲁的头发,把那因奔跑而弄乱的发丝梳理顺畅。 缓过劲来后,克鲁终于把触手松了一些,微微抬起头看向高文,开口了,“你是不是会把我废掉?” 听到这话,高文呆了一下,反问——“废掉……废掉什么?” “废掉辅助。”克鲁圆圆的眼睛瞪着高文,手指扯了扯高文的睡衣,“艾琳娜说你会把我废掉。” “我——”高文刚想反驳,忽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追问——“你说你姐姐艾琳娜?” “她不是我姐姐,她……她是分家的。”克鲁说,努力为艾琳娜减点分数。 高文笑了,笑着摸了摸克鲁的脑袋,道——“她和你开玩笑呢。” 高文是真的以为艾琳娜在开玩笑,而这玩笑却让克鲁当了真。于是克鲁急匆匆地跑来求证,就像一个孩子追问着父母是不是真的有怪兽会把他吃掉一样。 可是克鲁却很认真,他又扯了扯高文的睡衣。 他要让高文认真起来,并且意识到真正的辅助受到了威胁和恐吓——“这不是玩笑,艾琳娜说你不喜欢我,所以你会把我废掉,然后……然后把她立成辅助。” 这话一出,高文更是一头雾水,他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楚——“你说把谁立辅助?” “艾琳娜说你会让她代替我……”克鲁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他咬住了牙关,皱起了眉头。他把目光垂下一会,似乎在坚定着某种信念,等到再次抬起头来时,他认为他该撒一个更大的谎—— “艾琳娜说你……你其实很讨厌我。你……你和他们一样厌恶我,恨不得、恨不得我死掉,你就不用废黜了……” 高文哑然。 他看到了克鲁眼眶里的泪水,而他相信这不是简单的玩笑能造成的效果。他和艾琳娜完全不熟悉,只是今天晚上偶然碰见而已。萨鲁也不住地为克鲁没能到场而道歉,还在为克鲁找了各种各样开脱的理由。 其实高文并不需要这些理由,没来就没来了,克鲁年纪小有他的特权,高文也不会真正记恨。 于是他解释——“我当然不会因为你今晚没有到场就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克鲁,既然我已经——” “不是我故意不到场的,也不是我故意不辞而别,是……是我哥哥把我关在家里,他、他不让我去。”克鲁没等高文说完,便急匆匆地抢话。 他必须要让高文看到这一切都不是他的责任,而所有的责任另有来源。 “为什么?”高文开始认真了,但也满是不解。 克鲁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高文的眼睛片刻,又重新用触手抓住对方的后背,把脑袋抵在高文的胸口。 “……大概是让艾琳娜有机会与你接触吧。”克鲁小声地、闷闷地说。 说完,他也被自己出口的话吓了一跳。 他没有想过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告密和栽赃。可他真的告密和栽赃了吗?似乎又没有。 他只是让当事人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而当事人将有自己的判断。 高文明白了,他捋着克鲁头发的手停了一瞬,而后捧起克鲁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艾琳娜说的不是真的,”高文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是克鲁,我绝对不会废弃你。” “可是艾琳娜这么说,雷尔也这么说——” “我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我知道很多人对我立你表示不解,”高文轻轻地皱起眉头,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我很年轻,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最好的决定。我只知道,这是我作出决定后,必须承担的责任。” 克鲁的小拳头紧了紧,他的目光晃动了一下,又回到高文脸上,“你……你保证不会废弃我……吗?” “我保证,”高文非常肯定地道,“现在我只能当着你的面,向海神利维坦及其主人起誓。但等到你毕业的那一天,我会在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面前,重复这个誓言。” 说完,他掀开克鲁额头的头发,在眉心间,落下了第一个主人对辅助的吻。 “相信我,克鲁。”年轻的高文说。 “你没什么好害怕的。”年轻的高文又说。 克鲁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究。 虽然高文很年轻,但克鲁却知道,这话值得相信。 是的,正如雷尔所言,克鲁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愚笨。他用本能就能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因为被压抑、被否认、被嫌弃久了,他被巨大的自欺欺人的情绪蒙蔽了眼睛。 他是年轻的,他的一切观念都没有稳固到不可撼动的地步。所以当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一无是处时,他也会自我怀疑,自我否决。 可到了现在,自我已经不存在了。那些压迫太过强大,以至于连同他自欺的能力也一并湮没。 而在此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本能了,只有他以为没有经过大脑,实际上却已在大脑成型的自我防御和保护机制。 墨汁在他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喷射了出去,却为他挡住了敌人的追击。 此刻他正望着那一片漆黑的墨域,他难以相信那是他能做到的事,但莫名地,竟又有一丝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tbc 第45章 (27)走岔的方向 “所以……你说你很喜欢她?”雷尔问。 “我能回答不喜欢吗?当她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你觉得我漂亮吗,你喜欢我吗?’你认为我可以给一个女孩否定的回答?”高文反问。 “然后……你亲吻她了?”雷尔再问。 “我没有……不,我应该说,我没有主动亲吻她。是她亲了我,我……我总不能把她推开吧?”高文继续申辩,他脑子有点乱,眼神也有点闪躲。 “那她提了关于辅助的事?”雷尔接着问。 “她说了一下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0 ,但没说要做我辅助,她只是问我为什么会选克鲁。”高文小声道。 “你怎么回答?” “我说他需要我的帮助,而且……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有潜力。你知道,我也不能说什么,这事归根结底——” “我知道了,所以其实事情的经过就和克鲁说的没差。你说了喜欢那个章鱼,然后又亲吻了她,继而表示因为克鲁需要你,所以你选择克鲁做辅助。”雷尔一拍手,笑了,“换做我,我也觉得很有把握让你废黜克鲁,转立他人。” “我没有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只当是大家闲着聊天,所以——” “我没说这不是好事,但我没接触过那个叫艾琳娜的女孩,昨天远远地看你和她跳舞罢了,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雷尔喝了一口水,站起身来。 没错,在把克鲁安顿在自己家里后的第二天,高文便急急地找来了雷尔。毕竟当他把这事和父亲华德说了之后,华德只表示——“这是你的辅助,你的麻烦得你自己解决。” 华德对辅助这个问题不是很上心,他认为一个好的辅助确实有助于领主的统治,但这种“好”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领主是否英明归根结底还是在领主自己的认知上。 虽然他非常不乐意看到高文立克鲁为辅助,可话说回来,高文现在也已经毕业成年了,他需要把选择权留给高文,高文也要学会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但高文不懂怎么承担,于是求助于雷尔。 只是雷尔的回应让他更加迷茫,以至于他赶紧拦住认为问题已经解决并意欲离开的雷尔——“我不会立艾琳娜的,我昨天晚上已经承诺过克鲁了,我立了他就绝对不会废黜他,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何帮克鲁从他那个不知道有什么毛病的家庭困境中解脱出来。” 听到这话,雷尔哭笑不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高文的肩膀,道——“真的,仗义是你的优点,但也是你的缺点。克鲁想要的就是你的这句承诺,他知道一旦正式的承诺出了口,你就没有背弃的可能。我说过了,他没有你想的那么愚笨。” 高文怔了一下,突然不悦地推开雷尔搭在肩膀的胳膊,“你怎么见缝插针地都要挤兑一下克鲁?我真的不明白,如果你能足够客观——” “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你都不可能完全客观,”雷尔说,他已经不需要听完高文后面的话了,毕竟在这个问题上—— “因为我很在意你,我根本不可能完完全全地中立。可是无论你立克鲁还是艾琳娜,这对我来说都所差无几,所以你得相信我,我没有理由挤兑克鲁而偏袒那个我都不认识的艾琳娜。” 这份自白来得非常突然,高文一时有些迷糊,他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意味,以至于不知怎么接话的好。 但雷尔似乎非常淡定,语气不咸不淡波澜不惊。 不过当然,这话雷尔很早就想说了,他在自己脑内彩排的台词更加赤///luo,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有必要让高文脑子更乱罢了。 当然,虽然高文认为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努力不做错事,但站在他的角度没有错,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他却罪大恶极。 没错,那便是刚刚从监狱转到管制所的杰兰特。 杰兰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落入这般境地,他从始至终没有机会和克鲁说上一句话。所有的事情都像旋风一样一扫而过,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丢到了这个四面高墙的围城之内。 在他还没有被正式关进管制所之前,他被暂时囚禁在监狱里。 由于他是有待转移的犯人,所以左右两侧都是空房。每一天有人给他送一些小鱼干来,顺带还有每天必须的海水。 他试着和守卫说话,只要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就有信息的交换,并且知道他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麻烦之中。 可那些守卫似乎都被交代过,没有一个人出声。 每天两餐,早餐放了就走,到晚餐时间收掉盘子,换一份又一声不响地离开。 杰兰特陷入了无限的恐慌。 那种恐慌和他被丢进候审室不一样,虽然候审室里充满了凶险可怖的怪物,可他至少还能收到外界给他的刺激。 而现在,包裹他的是一种空虚感。 时间在空虚中变得漫长,也让他惴惴不安的情绪放到无限大。 一开始他还能在那张小床上睡着,补着这段时间缺失的睡眠。但很快他睡不着了,小房间里没有窗户,三面墙壁加上一面铁栅栏。房内一览无遗的是一张床和一只排泄用的桶。为了避免臭气,他甚至连来回踱步都做不到。 他缩在自己的小床上,努力回忆着他被抓捕之前的那几天。 首先,他把魔杖带到了裂岩群岛上。知道魔杖存在的,只有克鲁一个人。 然后,他得知海鳄兄弟做的恶事,给海鳄兄弟下了毒。 接着,他和克鲁被高文盘问,高文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事便不了了之。 再接着,他决定出岛寻找魔杖更全面的使用方法,并且在轮船上遇到了一只水母。 水母告诉他两件事,第一是海怪家与他的父亲和父亲辅助的死有莫大的关系。第二是他的父亲配制出了一种药,一种能让他在审讯室里见到的那些怪物稳定下来的药——但这条信息他不能确定,他只是本能地觉着里面那些怪物便是水母口中所指,但究竟是不是,他没有确凿的证据。 最终杰兰特回到裂岩群岛,并在第一时间被海龟抓捕。 见到高文之后,他发现高文把克鲁变成了自己的辅助,且知道了他把魔杖带到海岛上的真相。 水母给他的地址原先还在他的鞋底,为了避免别人发现,他将地址背下来之后,把那块破布撕碎,塞进房间里的小排水渠里冲走了。 在这三个月时间里,杰兰特把这些事情重重复复想了很多遍。可无论怎么想,他都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高文用辅助为诱饵,让克鲁坦白了他的罪行。 克鲁出卖了他,毕竟除了克鲁,没有人知道关于魔杖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他想不通。 克鲁不是一个会被辅助之位诱惑的人,他很单纯,他甚至不知道辅助意味着什么,而从小到大杰兰特也都只给他灌输一个想法——杰兰特会竞选领主,克鲁则一定是自己的辅助。 但是克鲁在审判时的沉默,又是因为什么呢?他一个劲地哭,哭得乱七八糟。无论杰兰特怎么央求、怎么呐喊,他却一个对杰兰特有力的字眼都没说出来。 他是真的说不出来,还是他受人指使,不愿意说出口?杰兰特没有答案。 杰兰特是为数不多的能让克鲁放下防备的人,可那一刻他没有看到克鲁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1 冷静,他看到的只是克鲁的慌乱,以及那不知缘由为何的不知所措。 想到第第三个月末时,杰兰特不再想了。每一次想起这些事,心里头就特别难受。 他确实看不起克鲁,但看不起不意味着对他没有感情。克鲁就像床上的棉花一样,虽然精力旺盛时从来不会想到晚上睡哪里,但那却是杰兰特疲倦了之后唯一能给他安慰的东西。 杰兰特把脸埋在手心里,手腕动一动,镣铐就随之响一响。这是多么难捱的时光,他甚至不得不对高文产生钦佩,钦佩其在自己离开短短几天里,就能把属于了他将近十年的朋友夺走。 是的,或许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克鲁,而是高文。那一个向来被同期仰慕的学生主席,总有他自己了不得的一面。即便杰兰特和他不熟悉,也必须在这一次意外中承认,高文比自己强很多,强到他现在枯坐在牢房里,甚至得希求海怪家为他说说情,让他见克鲁一面。 唉,现在他居然还把希望放到高文身上了。说到底高文在审判时的态度,看上去是为着杰兰特着想。如果没有高文一味地表示“他根本不知道那是魔杖”,或许杰兰特的刑罚会更严重。 但是,谁又知道那是不是高文故意表现给杰兰特看的呢? 一切都设计好了,一切都安排妥当。当把杰兰特开除出学校,投入了牢房,再抢走克鲁,海怪还有什么理由在杰兰特成年之后,把海蛇家的原石还给他呢? 没有了,他们绝对不会归还原石了。 不仅如此,杰兰特还会因高文曾经为他说情而感激涕零。他会觉得自己不该再要求更多,而是安安分分地听从所有的安排。 不知道是杰兰特想得太多,还是海怪自以为很聪明。这件简简单单的事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变得错综复杂。 而高文甚至还没意识到,在这一刻,他于杰兰特的心头埋的仇恨的种子正随着一天一天过去,愈加茁壮成长。 tbc 第46章 (28)第一次上岛(上) 加雷斯绝对不会承认,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了一艘船登上,然后几天没睡就等着晚上起雾,接着找到一艘小船偷偷摸摸放下来后,再风里来雾里去翻江倒海乘风破浪,总算在海浪打碎那只小船最后一块木板前看到一座隐隐约约的小岛时,特里斯坦已经抽着烟蹲在码头边等他了。 结果他还是被特里斯坦捞起来的。 他一辈子也不会承认这个,即便特里斯坦说爱他一辈子也没有用。 加雷斯上岸呛了好几口水,并且拒绝特里斯坦为他擦嘴和人工呼吸。然后他咳了好半天,总算把肺里的海水清空了,才猛地推了一把特里斯坦,不高兴地骂道——“你怎么老这样?!” 特里斯坦被他一推,一屁股坐在岸上,“……我老哪样?” “你老这样!我怎么保护你!我怎么大显身手!我他妈就是故意瞒着你才出来,你他妈现在到得比我还快,你让我怎么好好活下去?!” 加雷斯非常不高兴,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试图站起来,结果脚底一滑又一屁股坐下。 特里斯坦想去扶他,又被他一巴掌推开。 “……你别闹了,这都啥时候了你跟我闹,等会让他们看着还不把我们做成烤排骨——” “看啥?你说看啥?”加雷斯嘟嘟囔囔,硬要自己站起来。 他扶着码头的一块木桩,确定自己不会再次滑倒并且确定四下真没人了后,继续骂道——“你他妈就看我笑话吧,我在你那就始终是个笑话,你就不能放手让我干一把,你说你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他妈就不能——” 加雷斯还想继续骂的,可是特里斯坦突然走上来把他抱住了。 那一瞬间,加雷斯骂不出来了。大概是特里斯坦施了什么乌七八糟的法术,逼着加雷斯声带打结了。 “别闹,逼崽子……你再闹我们真得成排骨。”特里斯坦在加雷斯耳边说,说着还捋了捋他的后背。 加雷斯真是讨厌自己啊,每次特里斯坦一这样,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其实有时候特里斯坦真的就那么可恶,明明这事就跟他没关系,他偏得跟着自己,加雷斯甚至都觉着他有点烦。 “……你能不能滚开。”加雷斯难受地说,可是他却没法推开他。估摸着又是什么畜生和主人的关系,以至于特里斯坦一靠近,他就像自动当机一样任其操控,所有的防御只剩嘴巴。 特里斯坦也没反驳,就这么捋着加雷斯的后背。特里斯坦比加雷斯也早到不了多少,虽然得到豹家和晴天的指示再动了点小聪明,但他也只是比加雷斯早到了半天而已。 但这半天已经够特里斯坦受的。 从他到达彼岸的那一刻,他就生怕自己在码头见不到那傻逼兮兮的加雷斯。他一会担心加雷斯已经上岛,一会又担心他还飘在海上。一会想在岛附近转转,一会又觉着应该守在码头。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改变无数次决定,可那些决定变来变去,却始终让他迈不动步。 他真是害怕,那害怕的感觉比第一次用刀子杀人更甚。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见不到加雷斯了会怎么样,即便豹家的遗孤承诺给他一大笔赏金,或许他也会就此没了兴致,一同栽进大海里。 与其说这个拥抱是在安抚加雷斯,倒不如说特里斯坦在安抚自己。 当他抱住加雷斯时,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桶也定了。 但很快,另一股担忧又立即填满了特里斯坦的心头——他在从晴天那里拿来的地图上找了半天,结果发现并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处于四块主岛的哪一块。 晴天也没有去过裂岩群岛,只知道那里分为四块主岛,人最多的是海城岛,位于南方,人最少的为古碑岛,位于东北方。 古碑岛上有十分凶猛的鲨鱼和鲸鱼,而海城岛则最为安全——因为上面只有看上去最平易近人的章鱼。 不过就特里斯坦待着的这半天看来,他既没有见到鲨鱼之类凶猛的海洋生物,也没有见到章鱼之类多得恶心的触手。 笼罩在码头周围的始终是一层散不尽的雾,除了雾气之外,似乎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不远处的小丘上。 “我们好像是在西南方……”特里斯坦犹豫地说,雾太大,他甚至没法根据太阳的方向辨别东南西北,只得摇摇头,换了探索的角度——“我们得找点伪装,拿两件他们的衣服。” 按照特里斯坦的经验——尽管他也没什么经验,都是道听途说的多——海民都穿着很大的袍子,那种袍子和陆地巫师的不同,一般不会短于脚踝,而是长长地拖在地上。 这种长袍的来源有两种说法,其中一种是说海民为了防止巨大化时把袍子撑破,所以袍子的宽度一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2 般是自身的两倍。 而另一种则是说当初陆地巫师和海巫交战时,海巫为了混入陆地巫师的阵营,遮住自身海洋生物的特征,所以尽可能穿得又宽又大。虽然后来战争结束了,但这一习惯却延续下来。 特里斯坦知道海民是可以感知魔杖的,掺有海民血统的加雷斯一靠近魔杖就会扎心便是最好的证明,于是他走之前把魔杖留下了,现在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防身。 而一旦弄到两件这样的袍子,他相信至少从外观上看,他们和普通的海民便没什么不同。 除非海民还有其他的辨认同胞的方法。 特里斯坦眯起眼睛,想透过雾气看那座小坡。既然码头周围没有人,那看上去挺显眼的小山坡应该有人。 他放开了加雷斯,指了指那藏在雾气里的小山头,道——“咱们慢慢靠过去,要见到一两个落单的海民,就把他们干掉,拿他们的衣服。” 加雷斯点点头。既然特里斯坦已经来到他身边,那他也不用动脑了,听特里斯坦吩咐便是。 这座海岛和他们想象中的海巫聚集的地方不太一样,根据特里斯坦对陆地巫师的了解以及他们口中的传说,他知道裂岩群岛是一个封闭却完整的海民社会。他以为会和人类世界一般,有集市,有道路,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还有时不时四处巡逻的守卫。 但他们所在的这座岛屿,却什么都见不到。只有脚底绵延不绝的碎石头,和根本望不穿的浓雾。 “你说美人鱼是不是海民?”走了好一会仍然没有人的迹象,加雷斯忍不住开口了。 他很想问点靠谱的问题,但一谈到海民,唯一在他脑子里出现的生物便是美人鱼。 虽然未曾见过,但他对美人鱼有诸多幻想,他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充满幻想——特里斯坦是个例外。 “算吧……半人半鱼,大概是。”特里斯坦心不在焉地道。 虽然周围始终悄寂无声,可有雾又安静——这本身就是危险的讯号。何况动物五感的阈值和人类不太一样,指不定正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着他俩。 “那你说美人鱼……到底是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还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啊?”这个问题对加雷斯很重要,这决定了走的这一遭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稍微想了一下上半身是鱼的情况,打了个哆嗦。 特里斯坦没有给他回答,他也稍微脑补了加雷斯说的两种情况,为了体现他的冷静睿智以及客观,他决定保持沉默。 于是他俩又继续安静地向前走,想要把这个不太友好的话题冲散。 而当他们沿着碎石一路走到之前以为的小山头附近时,他俩傻了眼了。 原来这座岛并不是没有守卫,是所有的守卫几乎都围绕着那座小山头。小山头也不是普通的高地,而是一块由中间剖开的巨大的石头。 那石头参天入地,只容一人通过缝隙却如血液般鲜红。仿佛这石头本身就是生命,生命裂口,缝隙直通海岛的心脏。 再对照一眼地图上画着的四块主岛,特里斯坦大概有了判断——这是血石岛。血石岛的标志物,便是一块从中间裂缝的巨石以及巨石下,仿若被鲜血染红的沙滩。 虽然他俩现在在血石的另一面,无法看到血石后的沙滩是否鲜红。但就凭这块触目惊心的巨石,也足够特里斯坦肯定了。 他俩找了一块礁石藏身,以求更细致地打量小山的周围。果不其然,在那块巨石之后,才是这座岛的入口。 在他们静息下来之后,勉勉强强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嘈杂的交谈。屏息注视,也总算看到了部分一会从雾里钻出,一会又隐没到雾中的平民。 平民和侍卫的装束很容易区分,平民大致是一身褐色的长袍,侍卫则纷纷穿戴嶙峋的盔甲,并手持短斧。 而现在,加雷斯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因为他从时不时于雾气里头钻出来的人群中看到,有些人的袍子外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鳄鱼尾巴。 “……我们好像来到了比鲨鱼更可怕的地方。”加雷斯说。 “嗯,”特里斯坦的心也揪了起来,“地图上说……血石岛是鳄鱼的岛。” 不过屏息注视前方的不仅仅只有他俩,在雾气的另一头,还有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打量。从他俩刚上码头开始,就一路跟到了此处。 那是两条除了大小有轻微区别,容貌却一模一样的双胞鳗鱼。 “你见过他们吗?我怎么觉着他俩好像不是我们的老师……”其中一条粗一点的鳗鱼说。 “少来了,老师都让我见了,你读了几年书见过几个老师?”另一条鳗鱼骂道。 “那他们是我们老师吗?妈的……脱了衣服都不认识了。”粗一点的鳗鱼继续说。 “……穿着衣服你也不认识,”另一条鳗鱼思考了一会,啧了一声,“可我好像真没见过他俩啊……” 于是两人又静默了一会,粗一点的鳗鱼有点按耐不住了。 “那干不,老弟?”粗一点的鳗鱼跃跃欲试。 细一点的鳗鱼赶紧把他扯下来,让大礁石遮住他俩——“干什么干?!咱们出来是干嘛的你忘了?我们是要去学校把你那张蠢成绩单偷出来的,就你那成绩要是给老爹知道了,你还了得!” “是你不帮我去考好不好?!我们说好了,这学期是你替我考,你上一年——” “我他妈上一年也替你考的!我干脆帮你读完算了,我——” 细一点的鳗鱼话还没说完,突然后脑勺一疼,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眼一黑,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粗一点的鳗鱼也紧随其后,还没把脑袋转过来,也狠狠地着了一击,随着弟弟一并躺倒在地。 没错,就在两条鳗鱼争论的过程中,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已经摸到了鳗鱼的附近。 加雷斯丢掉随手捡的一块大石头,与特里斯坦迅速地把两条鳗鱼拖到更远离小山头的石头后。 “……呵,还是一对双胞胎。”特里斯坦麻利地把长袍从大只一点的海民身上剥下来。 加雷斯也学着特里斯坦的样子,脱掉了小只一点的海民的衣服换上,“海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厉害啊!” 特里斯坦踢了其中一只海民一脚,琢磨了一会,给出结论,“不知道,估计这品种弱一点。” 说着干脆地把袍子套上,和加雷斯对视了一眼。 紧接着两人又赶紧把两条鳗鱼叠好,并整齐地搁在礁石后。特里斯坦不放心,还找了一些碎石头碎叶子铺在上面。 当两人安顿好了昏睡的鳗鱼,彼此也都好好地把大部分肉体藏在宽大的袍子里以后,深吸一口气,再次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快步地朝浓雾中的街道走去。 tb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3 c 作者有话要说: (以双子鳗为主角的文章是《说吧老大,你要怼谁》,还在全文存稿中,等到《浪潮:黎明纪年》完结后开始更新,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预先收藏~谢谢小天使!) 第47章 (28)第一次上岛(下) 话分两头说,在加雷斯与特里斯坦上岛的这一天,也是杰兰特从监狱转移到管制所的一天。 克鲁一直没有回家,在高文家中住了三晚。 到了第三天早上,萨鲁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找上了海怪家。 高文没有见到萨鲁,但到了晚上时,华德暗示高文不要做得太过火,差不多就该把克鲁送回去了。 克鲁到底还是章鱼家未成年的孩子,看似这一次出走也没有知会家里人。现在克鲁既不算正式的辅助,又不是家中的长子或当家,跑到高文这里来一再寻求庇佑,太容易惹人猜忌。 海怪家向来以正直仗义为标杆,这么做难免引来海民的议论。 何况,今年秋天就要举行第一场三审领主的考核,高文只剩不到一年的时间准备,应该花费更多的经历在准备考核上。 而其他事情,能放就暂时先放一放。 三审领主制度,海民俗称“领主候选赛”。 实际上,关于领主选举的只有最终一审,而之前的两审则与自家内部的当家选举有关。 候选领主每五年举行一次,分为三试,前两试于秋季十月开始,持续两个月,到十二月结束。而终试则持续三个月,即十月开始,持续到次年一月结束。 年满十八周岁且顺利从海城学校毕业的海民,皆可参加领主候选初试。参选者无年龄上限,从十八岁开始,可以一直参赛到寿终正寝。 只是一般超过六十岁的海民都不会再参选,毕竟除了议会的意见,大部分海民不会将手中的选票投给六十岁以上的参选者。 因为三审历时过长,如果初审时已逾六十岁高龄,或许还没通过审核便接受自然赐予的死亡了。 高文即将参加的只是第一阶段的初试,虽然与参选领主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却是其不可缺少的基础,即——竞争候选当家。 初试为期一个月,以展示自身法术实力为主。考核结果由自己家族内部成员——包括本家和分家——无差别匿名投票判定。 得分最高的两人,成为候选当家,一同为二试进行为期五年的准备。 也就是说,通过一审后的两位胜出者将跟随自家当家参政学习五年,才能拥有二试的资格——即竞争正式当家。 二试仍然为期一个月,考核形式分为长老面见与法力展示两个板块,难度就第一场考核略有提升。评选标准也与一试差不多,考核结果依然由自家内部成员无差别匿名投票判定。 结果选取最高分的一人成为当家,进入第二次为期五年的三试准备阶段 换言之,历时五年的候选当家成为当家,还需要再以当家的身份参政五年,才可获得第三审——即领主候选终试——的资格。 而终试的评委也将由原来的自家成员,改为面向裂岩群岛的九人议会代表及全体海民。 终试为期三个月,分为九人议会面见与法力展示、自我演说三个板块。其结果则由九人议会与民众投票共同决定。 议会代表评选比重为百分之三十,民众投票比重为百分之七十。最终最高分获得者正式成为领主候选,并离开自家,跟随领主进入摄政学习。 摄政学习一个月后,与现任领主进行最终竞票。 竞票时间为一个月,投票者包含议会代表与全体海民,议会投票比重降至百分之二十,民众投票比重则升至百分之八十。 胜出者正式接任领主一位。 领主可兼职自家当家,亦可不兼。若胜出者已为领主,则领主连任,连任期数没有限制。 同时,一般参选者会在正式成为领主的同年与一名海龟家的子嗣婚配,已婚配者则必须把原配妻子或丈夫降为辅助,次年与海龟家的子嗣重新婚配。 所以,即便所有考核皆一次性通过,正式成为领主候选人仍需要耗时十年以上。裂岩群岛上鲜少有人能一次性通过三试,而杰兰特的父亲巴罗瑟本,则是一个显眼的例外。 巴罗瑟本是裂岩群岛一个非同寻常的存在,也是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群岛领主。而相比之下,杰兰特则成为了败坏海蛇家光环的最令人瞩目的老鼠屎。他被海城学校开除了,也就是说,他甚至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而高文,则比他领先太远了。 高文现在要参加的,便是第一试。 当然,第一场考核是很容易通过的,高文被其亲生父亲,也是海怪家现任当家华德利维亚坦寄予厚望,自身又品学兼优,能力出众,所以让他和家族内部的人竞争几乎没有压力。 虽然这场考核主要决定权在于自己家族中,但实际上,它也是将自家实力展示给其他家族的机会。这就像是一场各大家族的军事演习,证实自家后继有人,并青出于蓝。 所以,即便容易通过,但想要表现好并为自家争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实力展示主要考察竞争者对高级自然咒的掌握能力以及导魔能力,前者不必说,高文在同期中是数一数二的能手,但他对导魔的掌握向来能力平平。 正如前文说过的那样,其实并不是高文在这方面有缺憾,而是除了向神兽利维坦献祭的水母家以外,所有海民的导魔能力都差不多。 高文到现在也只能勉强召唤出几个亡灵罢了,而且还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召唤出来的亡灵吓到,并且顺利地把亡灵送走。 华德的意思是让高文去请教水母家的人,水母家与他们没有领主之位的争夺,关系也不算太差,如果高文愿意开口,加上华德也一再请求,以及算上海怪家本身就与利维坦一脉同源的加分项,或许高傲的水母也愿意伸出援手,助他一臂之力。 说到底,这一次与高文同时间参与竞争的除了鳄鱼和海鳗家外,还有剑鲸,鲨鱼。后两个家族培养出的子嗣向来能力非凡,行事果敢。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与高文相较,法力也难分伯仲。 而如果高文能得到水母的帮助,让他在导魔方面表现得略胜其他家族一筹,那对高文个人以及对整个海怪家树立威信,则有着非同小可的帮助。也能为往后的二审和三审——尤其是三审——做更长远、更充足的准备。 高文对此也是乐意的。 虽然他已经把克鲁列为预备辅助,这意味着想让希尔娜变成自己辅助的梦想永远不可实现,但他还是很乐意与希尔娜接触。 名为希尔娜的女孩如果没有因意外身亡,那将来注定会成为水母家的领头人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4 ,而他认为年少时期的情感基础对两家未来的合作,也有着莫大的益处。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华德向水母家送去的几封信函都没有回音。他上一回见到水母现在的当家便是在血祭仪式上,而仪式过后,水母家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一直大门紧闭,不愿与外界联络。 于是这事只能搁置一下,毕竟水母家的人不自己打开大门,任谁出面,也难将他们的门敲开。 也正因这个小小的耽搁,让克鲁有机会在杰兰特转到管制所的第一天,便与其见了一面。 杰兰特转入管制所的消息也是高文告知克鲁的,不出所料,克鲁一再要求要与杰兰特见面。 高文也知道稍后便要把克鲁送回那对他很不友好的家里,自觉心中有愧,便让雷尔通知裴迪,给他俩申请了一个探视的许可。 雷尔在毕业典礼结束后便直接进入监狱,跟随兄长任职了。他没有竞选的压力,加之之前也多次跟随裴迪在监狱见习,所以合理安排一下,时间还是充裕的。 只是他仍然对高文的行为表示深深的不满。 “如果你再让他这样下去,他就是一个有二心的辅助,”接应高文时,雷尔在其耳边提醒,“辅助的心里必须只装着你,否则将后患无穷。” 但高文对此不以为然。在他心中,克鲁始终还是个孩子,“想要见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是所有人的惯性,克鲁根本没有你说的那种成年人的感情。” “克鲁已经十五岁了,今年,十五岁,你想想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该喜欢一个人了呢?”雷尔继续反驳。 高文便不接话了。 他十五岁的时候喜欢希尔娜,不过那也只是非常朦胧的感觉罢了。十五岁之后功课越来越紧,朦胧感也愈加疏离。到了现在,他甚至不能回忆起当初的感觉,要谈喜欢也实在太过了。 而且他相信感情是可以控制的,他和雷尔就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感走向。 但来到管制所时,高文心里也确实有点不舒服。尤其当他站在单向法术门外,让克鲁独自进去和杰兰特见面,并看到克鲁唰地一下哭得乱七八糟时,高文还是别过了脸,让雷尔和自己走到管制所外头去等。 雷尔也掏出一包海烟,递给高文一根。 高文不愿意听劝,可心里头又不舒服,那雷尔唯一能做的便是分散高文的注意力。 “试试吧,它能让你放松一点。”雷尔说。 高文有点惊讶。 在学校时雷尔是不抽烟的,甚至是不喝酒的。但看着雷尔熟悉地点上并深吸一口,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同伴有点陌生。 “别这么看着我,去年假期我哥给的,你知道,在候审室值班彻夜听着那些嚎叫,总得找点东西消遣。”雷尔笑了笑,见着高文连点烟都不会,干脆把手中已经点燃的递给他。 高文试探地吸了一口,浅浅地咳嗽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海烟的味道,他没想过往后自己便戒不掉。 烟盒是海浪的绘图,所有海烟皆来自于海鳗家。据说当年海烟是唯一被裂岩群岛允许销售到陆地上的货物,也因此,海鳗家大发了一笔。 不过后来陆地巫师研制出了更多的烟种,海烟的市场便也没那么大了。之后巴罗自杀,议会更是禁止海民再与陆地巫师接触。所以到了现在,海烟也就只能在海民内部流动,作为三分之一海民的精神食粮。 “你在监狱还适应吗?”高文翻转着烟盒看了一会,把它递还给雷尔。 雷尔便重新抽出一根点上,呼出一口烟气,笑道,“我才刚开始任职,要遇到什么问题也轮不到我操心。” 高文想想也是。吸了几口烟气,似乎也习惯了一些。他盯着点头明灭的光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努力分散注意力,但他还是想回头看看克鲁。等会就要把那小东西送回家了,也不知道这一趟出走,是否会让萨鲁和艾琳娜对他更加苛刻。 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雷尔打断了,雷尔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对了,今天早上倒是发生了一起奇怪的袭击事件。海鳗家那对双胞胎被打晕了,你知道这事吗?” 高文一怔,摇摇头,“谁?你说瓦洛克和布洛克吗?” “对,被扒光了丢在血石岛上,”雷尔说,有些好笑地道,“不过他们的书包都好好的,只有他俩的衣服被扒光了,好像袭击他们的人就是为了偷两件学生袍一样。” 高文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 他剧烈了咳了几下,反问——“偷学生袍……有什么人会偷学生袍?” tbc 第48章 (29)短暂的会面(上) 克鲁无法分辨见到杰兰特的那一刻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他很想见他,在无法与其接触的这三个月里,每一天杰兰特都会在他脑子里走好几遍。来来回回地走,怎么赶也赶不开。 克鲁的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思念,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痛苦不已,为孤立无援而愤恨交加。 但更多的,是排山倒海的迷茫。 他感觉这半年来好似一觉睡过去,醒来便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每一天是怎么度过的,好似前一秒杰兰特才从小布包里掏出那个破破烂烂的神秘小盒子,下一秒他便和对方隔着坚硬冰冷的铁栅栏。 克鲁的眼泪流个不停,可让他震惊的不仅仅是杰兰特的形容枯槁、面容憔悴,更让他心头钝痛的是从同伴双眼中传递出的那一份淡漠。 克鲁用人类的双手握着两根栏杆,触手则透过缝隙钻进栏杆里。他想碰一碰杰兰特,但杰兰特却没有靠近他。 管制所的探视房间很小,只有十个平方,还被铁栅栏一分两半。克鲁的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而杰兰特面无表情。 等到克鲁哭完了最猛的一波并开始啜泣抽噎后,杰兰特才向前迈了几步。 他的脚上还拴着阻止他变出原型的镣铐,每走一下,刺耳的响声都在提醒杰兰特这一刻有多屈辱。 “你现在是他的辅助了?”杰兰特问道,问这话时,他没有看克鲁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事很难面对。他是明知故问,但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与从克鲁嘴里说出来不一样。 克鲁抹了抹眼泪,捏着铁栏杆不说话。 杰兰特笑了一下,双手不知道放在哪。平日里他习惯捏着挎包,可现在他只穿着一件仿佛麻袋剪了个口的囚衣。不知道那个装着彩虹水的小瓶子现在在哪,但大概他是永远没法把它送给克鲁了。 当他知道克鲁不会回应后,又浅浅地抽了一口气,再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克鲁还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对方问的到底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5 是为什么要做高文的辅助,还是为什么要出卖魔杖的信息。可是无论是哪一项,似乎决定权都不在他。他仿佛被一波海浪推着走,明明看到了海岸,却波涛越卷越远。 杰兰特回头看了一眼,门边站着两个海龟狱卒。他们神色肃穆,一动不动,但他们必然在监视着杰兰特的一举一动,甚至默默地记下杰兰特说的每一个字。 而杰兰特明白,裴迪恨海蛇家。 这个信息也是杰兰特才知道的,就在今天早上,他被狱警从监狱带出来转移之前,他和裴迪见了一面。 他恳求裴迪帮他找到自己的姐姐,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婕德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需要婕德的帮助。” 当他几乎带着哭腔说出这句央求时,他甚至忘了这一天是他的生日。他十五岁了,可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言,他无助到了极限。 三个月的单独///监///禁///让他疯狂,晚上他总能听到走廊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响。 海蛇是能释放出让人类产生幻觉的激素的,可那一刻杰兰特却觉得,激素伤害了自己,让自己的大脑和意识一片混乱。 他从未像今早一样,那么渴望见到家人。 但很可惜,他的请愿未能达成。 裴迪冷冷地望着他,然后说了一句让他想不明白的话——“我多么希望你是无辜的,但想想你的父亲巴罗吧,想想他所作的一切,他又如何能生出一个清白的儿子。” 巴罗做了什么,杰兰特不知道。那些怪物和解药意味着什么,他也不知道。戴比和父亲究竟因何而死,他也是才刚刚从别人的口中略知一二。 他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可他还活着,所以当无法追究死者罪责的时候,他得替死去的罪人承担责罚。 原来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 克鲁不哭了,他的眼睛肿肿的,悲戚地望着杰兰特。触手依然伸进栅栏内,只是现在他不试着卷住杰兰特的脚踝或手腕了,而是软踏踏地耷拉在地上。 “我……我没有背叛你,”克鲁嗫喏着说,“我……我很想你,我很、我很害怕……” 说完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又唰地流了下来。 杰兰特看了难受,把脸别过了一边。 “以后别说这话了,”杰兰特后退了一点,避免踩到地上的触手,“你已经成了海怪的辅助,再说这些……他们又得以为是我故意蛊惑你了。” “你没有蛊惑我,我、我真的很想你,我……我等你出来,然后我可以和高文说我们之前约定过,我——” “你真的只长了触手,没长脑子。”杰兰特粗暴地打断了他,继而抬起头,定定地和克鲁对视了一会。 然后干脆地转过身子,在探视时间结束之前,自行中断了这次短暂的会面。 或许克鲁现在并不明白辅助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杰兰特相信在他真正被放出来之前,三年的时间足够让克鲁了解透彻。 杰兰特以为活在外面的人是自由的,因为他曾经也很自由。可他却不知道,克鲁终究和他不同,活在外面的小章鱼并不能比他过得更好。 而克鲁能做的和被迫做的一切,也只是在为活下去而努力罢了。 高文把克鲁送回家的时候,萨鲁依然笑脸迎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让高文也不知如何把话挑明。 克鲁不愿意回去,一直可怜兮兮地望着高文。雷尔只好替高文向萨鲁嘱咐了几句,大致是什么克鲁没惹麻烦,只是情绪不好所以跑来,让家里人多关照克鲁的情绪变化之类的,这些话对改善克鲁的处境没什么屁用,但又不得不说。 萨鲁一个劲地应着,还非常关切地摸了摸克鲁的脑袋。 可当高文和雷尔消失在目之所及的道路尽头后,萨鲁把大门一关,立即拉下了脸。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吗?”萨鲁冷哼,垂眼睥睨着克鲁,“你现在可学会告密了?你觉着找到靠山了?呵……蠢东西。” 克鲁没敢抬头,此刻他只想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他害怕哥哥也害怕姐姐,他不喜欢高文把他送回来,那感觉像被抛弃了一样难受。 但他没能顺利地走进卧房,因为艾琳娜在房门前拦住了他,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指环有尖锐的纹路,立即在克鲁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恶心的玩意!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艾琳娜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说着扬手又要给他第二个耳光。 可她的手却被萨鲁捏住了,“你不怕他再去告状?带着脸上的划痕给海怪看,你就再没机会了!” 艾琳娜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美丽的面容也因愤怒而变得狰狞,克鲁觉得这样的人似乎和他死去的戴比姐姐有一丝的相似。 不过戴比没有打过他,戴比不屑于和他接触。 这一巴掌相比之前在候审室遭遇的一切,实际上并不算特别疼。比起海鳄兄弟给克鲁带来的伤害,也确实不值一提。可它却让克鲁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那种情绪之前从来没有释放过,而在这一刻它仿佛被唤醒了一般,从心中的火山口冒出了丝丝热气和屡屡烟雾。 那就是恨。 是的,这对克鲁来说是十分陌生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也常常不懂该如何表达愤怒。被打了,被骂了,被欺负了,被羞辱了,他更多地感到的是一种惭愧,为自己的丑陋和无能深深地自责。 但或许是高文的鼓励,或许是杰兰特的冷漠,或许是雷尔不轻不重的冷嘲热讽,或许是被最亲的朋友误解,又被陌生的人拯救,也或许是不善撒谎的他第一次从撒谎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他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那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口酝酿发酵,最终,他总算察觉出了这一种让人颤抖的力量。 没错,恨所带来的力量让他微微发抖。 他不懂得怎么抗拒,可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打颤。只是这一份颤抖与往日不同,没有让他往角落里缩、往黑暗处钻,而是让他站定了两秒,然后抬起脑袋,望着怒不可遏的艾琳娜。 “杀了我,”克鲁说,说话时他的声线都在发抖,但他还是说了。那些字眼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大量的精力——“如果你那么恨我,那就想办法杀了我……杀了我!” 不仅是艾琳娜,连萨鲁听到这句话也怔住了。 克鲁怕死,胆小如鼠,这似乎是奥///特///普///斯家公认的事实。 但纵然大家都觉着克鲁迟早得死,盼着这没用的同胞死,可谁也没有胆量真要了他的命。 他们可以极尽所能地排挤他、伤害他,但就是不能杀死他。 不要说是家族内部的屠戮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6 ,即便克鲁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谋杀海民同胞也是要被分食的重罪。 克鲁知道他们不敢吗?或许知道,所以他才敢说出这么不自量力的话。 他没有死亡的觉悟,他当下也很怕死,他甚至还恐惧着狂怒的姐姐和压抑着愤怒的兄长,他的触手都在打颤,让他连直起腰板都很艰难。 但随着恨意一同坚定的还有另外的信仰——那就是眼前的两人实际上比他更怕死。 因为他们值得牵挂和需要追求的东西,比这不起眼的克鲁多太多了。 tbc 第49章 (29)短暂的会面(下) “你有没有觉得饿得慌?”穿着大袍子在血石岛上走了一会,加雷斯忍不住问。 “没有,”特里斯坦回答,“我只觉得挤得慌。” 虽然袍子穿在两条海鳗身上显得宽大,但换到特里斯坦和加雷斯身上却有点紧绷,属于修身健美型。所以两人走得都很小心,生怕步子迈大了,衣服就扯坏了。 他们已经在集市上走了半个小时,小岛看似不大,实际上道路却蜿蜒曲折,在岛上盘旋前进。 海民的集市和陆地巫师的差不多,卖肉卖酒的一应俱全。只是酒肉的材料略有不同,比如刚刚他们就经过一个像五个ji巴拼在一起的海星烧烤店门口。 那海星和他们认识中的海星不太一样,五个角不是尖的,是椭圆的,每个角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凹痕。看上去粉嫩粉嫩,有点可爱,还有点猥琐。不过经海民的手艺一加工,加雷斯已经忽略了它的形状,只有鼻腔回荡着久久不散的调料香,让他涎水直流。 特里斯坦是不会允许他吃的,虽然特里斯坦自己也很饿,但他们一没海民的钱,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万一别人多嘴问几句,穿帮露馅就不好办了。 十分钟前加雷斯就没留神和一个海民撞了一下,那海民篮子里装的小蛇立即把加雷斯的袖口咬了个窟窿。 特里斯坦刚想说对不起,谁知那海民把帽子一掀,脖子上露出七对鱼鳃,特里斯坦脑子一片空白,瞬间忘了“对不起”该用什么嘴型发声。 不过还好,那海民只是狠狠地瞪了特里斯坦和加雷斯一眼,又把那几条小蛇往篮子里塞一塞,戴上兜帽继续赶路了。 “尽量别和人有肉体或目光接触,知不知道?”特里斯坦在加雷斯的耳边低声警告,并把加雷斯的兜帽再往下扯了一点。 他俩把兜帽都压得很低,努力遮住多一点面容。不过即便如此,特里斯坦自己也克制不了左右打量的兴致,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海民的世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令人难以管住自己的目光。 比如此刻他就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他左手边看。兜帽正好压在他的眼睛边,虽然遮住了他又浓又粗的眉毛,却遮不住他如饥似渴的求知的眼神。 位于他左手边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上有很多吸在板子上的鳗鱼——特里斯坦曾经在瀑布里见过这种玩意,它们长长的尾巴随着玻璃缸里的水流呈同一频率的波动,一圈一圈尖利的小牙齿粒粒可数。招牌上用一种绿油油的颜料写着一行广告——七鳃鳗专业打孔,通渠,清理管道。 特里斯坦嗤笑一声,再往右边看去。 在他右手边的是一家海烟店,招牌上的波浪缓缓地涌动着,店铺门口还坐着一个如果忽略掉她露在袍子外的尾巴便十分可人的售烟女孩。 女孩手里也夹着一根烟,和买了烟却不愿意马上离开的小伙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的牙齿洁白的就像前面七鳃鳗的牙齿一样,搭在小伙子肩膀的手还闪现着一阵一阵的蓝光,仿佛通着电流而电流却变成一个个精致的手环一般。 特里斯坦忽然胸口一阵闷痛,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于是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能抽烟了。他的烟瘾不小,还在蜘蛛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抽了。这么算来也有二十年的烟龄,除了加雷斯之外,特里斯坦最戒不掉的就是这玩意了。 可正当他想往店铺迈出右脚时,余光瞥见了烟店隔壁的水缸。水缸里的生物马上提醒他来此地究竟为何,于是他又悻悻地打转了右脚的方向,继续往前行进。 没错,在烟店的隔壁,是一家看似水母馆的小铺,里面摆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水缸。水缸里的水母品种繁多,有的结构很复杂,有的却又只像一张半透明的袋子,颜色各异,五彩缤纷。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只有巴掌大小。 旁边用鲜红的涂料写着一块巨大的标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毒///药”。 特里斯坦咽了一口唾沫,将手伸进口袋,重新把地图拿出来看了一眼。 还是正事要紧。 血石岛上的主要建筑物有三处,分别是两个老宅和一座圣堂。 圣堂不远,估摸着经过这一片集市就能到达。特里斯坦没有在地图上发现其他办公的地点,于是他推断,圣堂便是血石岛管理者的工作区。 而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家族的大宅。鳄鱼家位于西南方,海鳗家则位于西北方,也就是靠近那座裂口的小山坡的地方。 水母家不在血石岛,而是在与血石岛毗邻的断崖岛。但想要找到港口通往断崖岛,他俩还是得一路往上走,到海鳗家附近才能找到通航的港口。 特里斯坦眯起眼睛再次丈量了一下距离,并估算他们到达另一个港口所耗费的时间。 越往集市深处走,原先的浓雾就越稀薄。现在,特里斯坦可以看到矮矮的建筑后方有蓝天和太阳,太阳已略微西斜,光线的色调也变得越来越暖。 他俩得加快脚步了,若不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到达通往断崖岛的港口,那他们就得留在这满是鳄鱼的岛上过夜了。 虽然依照海民分部的情况来看,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就一宿,第二天再搭船也不是不行,但特里斯坦心里特别没谱。 在人类世界还好,无论是作为蜘蛛家的杀手还是作为普通的赏金猎人,他在什么环境都有过夜的经验,甚至曾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睡了好几周。 可现在他们是在海民的地盘上,特里斯坦完全不知道这些海民是不是还有作息时间的区别,比如白天醒一波逛集市,晚上又有另一波出来狩猎。 这么一想,心头的压力就更大了。 正当特里斯坦寻思着怎么拟定一个周全的计划,更高效也更安全地把那只鬼知道到底藏在什么地方的水母找出来时,加雷斯突然杵杵他的胳膊,低声惊呼——“看,快看!那有好玩意!” 顺着加雷斯的指向看去,只见一家装潢得极其凶残的店铺出现在两人的斜对角。 那店铺没有木头,从招牌到大门全是用石头打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7 造。唯一证明它还是个店铺的,是它仍然有玻璃橱窗。 橱窗上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斧头,有长斧,短斧,双刃斧,鱼尾斧,以及一种类似维京海盗惯用的圆盾。只是这圆盾并非由木头打造,而是实打实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可见,使用这种盾的海民定然臂力惊人。 圆盾上绘制着一个双头斧的徽章,与地图上的家族纹章比对,可知这便是鳄鱼家的武器店。 没错,在集市上,到处都可以见到鳄鱼家的守卫。但奇怪的是却不怎么见到海鳗家的守卫,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买手抄书刊的海民,衣服上似乎绘有海鳗的图腾。 不过这样的疑惑还没持续几分钟,街道前方就传来了一阵喧嚣。一例海鳗守卫突然闯入了人群,浩浩荡荡地从远处朝他俩走来。 他们每个人盔甲的左胸上都纹绣着一道类似闪电的图腾,手腕上也都闪烁着和先前卖烟女一样的电流光路。他们一路走,一路扯过旁边的海民看,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特里斯坦一个激灵,赶紧把加雷斯拉到人群中。 他们没忘自己穿着哪家的衣服,要是碰到见过这衣服真正所有者的人就不好了。 可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两套衣服的所有者身份非凡。不但与这一例的卫兵相识,还是这些兵卫得拼死守护的小少爷。 守卫慢慢地靠近,一点一点筛选着经过的人群。 他们的眼睛扫过一张又一张海民的面容,最终其中一名侍卫眼睛一亮,举起手臂正正地指着特里斯坦和加雷斯一个劲往后缩的方向,大喊道——“在那里!我看到少爷们的学生袍了!” 这话一出,特里斯坦甚至还没等周围的海民转过头,立即抓起加雷斯的手臂猛地一扯,拔腿就往集市主干道旁的小林子跑去。 他俩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袍子扯掉,可还没跑几步,脑袋上就啪地一声,炸了一记响雷。 加雷斯只觉右手一麻,那麻痹感似乎把他胳膊硬生生地卸掉了一样。 “啊……操!我们是不是偷了什么不得了的衣服……”他shen吟一声,甩掉衣服后踉踉跄跄地跟紧特里斯坦。 “估计是,还、还他妈是学生袍……”特里斯坦气喘吁吁地回答,接着再扯一把加雷斯,并回身看了一眼。 但不看还好,看到身后景象的一刻,特里斯坦瞬间毛骨悚然。 那些侍卫并没有追上来,但他们手腕上的电流却好似猎犬和蟒蛇,竟沿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迅猛地追击过来。 特里斯坦只见过闪电在天上发亮,却没见过它们仿若疯长的藤蔓铺在地面。 不仅如此,那一束束蓝色的电光经过时还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叫特里斯坦更加攥紧加雷斯的胳膊,玩命地往前边拽。 虽然形势危急,但特里斯坦还是有蜘蛛家特有的理性。地图上的岛屿轮廓再一次清晰起来,并本能地浮现于特里斯坦的脑海。 根据地图的描绘,特里斯坦知道血石岛是一个长条形的岛。南北相距很远,但东西却相隔很近。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从集市一路往西跑,那只要穿过小树林,他们就能到达边界的海岸。 海岸虽然没有港口,但跳进海里也是一条路。纵然这很有可能还是死路——毕竟这里全是海民,全是那种随便一跃便能在海里托马斯回旋三圈就地后空翻七百二十度的物种——但现在已经来不及细想了,特里斯坦只能逼着自己相信——跳进海里,就相当于划下一个休止符。 事实证明特里斯坦还是有战斗经验的,哪怕这一回所有决定都连猜带蒙。 当两人快要跑到吐时,他们听到了海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母亲的召唤,逼着他俩卯足吃奶的力气,硬是迈着灌铅的双腿向前。 在他俩就要累得趴在地上爬时,终于,他们看到了大海。 回头再望,那闪电蛇依然兴致昂扬地紧随其后,丝毫没有倦怠的意思。 特里斯坦也只能咬紧牙关,拍了一下加雷斯的后背,道——“妈的,来不及去港口了,咱们……咱们飘过去!” 加雷斯很想说在海里飘又不是坐着氢气球在天上浮,这飘哪完全不由自己说了算,只能看海浪的心情。 可他才把嘴巴张开,特里斯坦就已经爬上了一块小高地,他向下看了一眼,确定自己不会跳下去就砸沙滩上摔得稀巴烂后,二话不说,便纵身一跃。 加雷斯还想犹豫,但身后噼噼啪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踟蹰半秒,他也只好心头一横,追着特里斯坦的脚步去。 只见他几步助跑,攀上小礁石,咬紧牙关双腿一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后,也扑通一声,扎进了大海的怀抱。 tbc 第50章 (30)水母的秘密(上)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是真的在飘,因为下海没多久,一个大浪打来,他们就没了知觉。 于是便在大海母亲的怀抱里起伏跌宕,飘了一天两夜,竟还维持着一口人气,直到被冲到了另一个海岸。 特里斯坦醒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旭日东升。阳光刺得他眼睛有点难受,但恢复神智的下一秒,他立马试着翻身起来,寻找特里斯坦的踪迹。 结果他没有成功翻身,因为他的双腿被捆住了。 他挣扎了一下,想看清是不是海草缠住了自己,可当他眯着眼睛望见杵在他旁边的身影时,浑身一软,刚支起的身子又摔回沙滩。 “……你、你是什什什什么怪物!?”特里斯坦想要表现镇定,但他的心跳剧烈得不行,根本没法镇定下来。 如果他此刻不是在做梦,那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半人半章鱼的玩意。捆着他双腿的也不是水草,而是两条从海民袍子底下伸出来的触手。 特里斯坦一吼,克鲁也有点惶恐,往后蹦了一点点——特里斯坦这才知道原来章鱼也是可以蹦的——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那那你又是什么怪物!?” 克鲁绝对没有想过他偶尔一次早起散步,居然会碰上两只被冲上沙滩的不明生物。 克鲁没有见过人类,但他知道海民一旦昏迷,一定会显露出海兽的特征,可能是脑袋、胳膊、鳞片、鱼鳍或腮等任何一处。 可他绕着两个昏睡不醒的家伙看了好几遍,依然没有看到他们身上出现任何海民特征。 他大胆地推断——这个泡了好久的水都还有两条腿的物种,大概是人。 于是他在“假装没看见回家里躲起来”和“不管是什么东西先绑住再说”两个选项间纠结了二十分钟,结果特里斯坦动了一下,他便本能地伸出两只触手捆住了他。 所以克鲁也没有做好面对人类的准备,而显然,对方也没做好看到会说话的章鱼的准备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8 。 一老一少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加雷斯也醒了。 克鲁赶紧又伸出两条触手,打算故技重施也把第二个人也捆住,岂料加雷斯很剧烈地咳了一下,翻身呕出两口海水。 克鲁的触手害怕地往后缩了一点,加雷斯便睁眼看到了他。 加雷斯打了个激灵,马上抽出先前在集市上依靠本能顺走的一条棒子——他本来是想顺一把刀的,可惜没找到,只好找了一根像擀面杖一样的棒子——对着克鲁扬起的触手。 克鲁要哭了,他真的吓到了。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触手也在不停地打颤卷曲。 他觉着眼前这人要冲过来给他一棒子了,在这过程中他完全来不及找到一个石缝或罐子藏起来,所以他会被敲晕,然后抛进海里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 当然也有可能还没飘多远就被吃章鱼的鲨鱼或海龟扯烂,作为一顿意外美好的早餐。 但谁知加雷斯愣了好一会,突然笑了,对旁边仍旧懵逼的特里斯坦道——“哎哟我操,这……这小章鱼好漂亮啊!” “……嗯,看起来很好吃。”特里斯坦干巴巴地接话。 克鲁听罢,触手一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着特里斯坦猛地喷了一脸的墨汁。 事情发展成这样,出乎两个人类理解。 尤其出乎特里斯坦的理解。 此刻两个老猎人和一条小章鱼坐在沙滩边,特里斯坦好不容易把脸上的墨汁洗干净了,而加雷斯却好似特别能适应当下的环境,一边哄着还哭哭啼啼像个受害者的施暴章鱼,一边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 “你的墨汁有毒吗?”加雷斯望着特里斯坦那已漆黑如墨的裤子,扭头问章鱼。 克鲁吸了吸鼻子,“……没、没有。” “你是章鱼吗?”加雷斯再问。 克鲁咬了咬嘴唇,搓搓手压在触手上,“我……我是一半……” “你们这的人都一半一半的吗?”加雷斯伸出胳膊,想碰一碰章鱼触手,结果触手一缩,缩回了袍子低。 “不、不是……我……”克鲁抬头怯生生地看了看加雷斯,见着这人类比他还高一个头,又嘴一瘪——“我……我不知道……” “那你的章鱼小伙伴是不是也和你一样,都长那么好看——” 加雷斯还想问,并且咸猪手换了个方向,又想摸克鲁的脑袋时,特里斯坦喝了一声,拧了拧用海水洗过的外套,粗声粗气地道——“别他妈扯这有的没的,我问你,”特里斯坦脸一沉,扭头看向克鲁——“你这是断崖岛吗?” 当然不是,克鲁才刚从断崖岛回来没几天。 事实上正如加雷斯之前所想,扎进了海里方向就不由得他们定了。他们没有朝断崖岛的方向飘,反而随着那一个猛烈的浪头换了方向,飘到了——“海城岛……这里是……是海城岛。”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对视了一眼,前者还想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看看,岂料画着宝贵地图的纸张已被墨汁彻底染透,展开的过程中还溶烂了。 特里斯坦啧了一声,随手把纸团丢掉,“水母家怎么走?” “水……”克鲁刚想说话,却突然觉着特里斯坦的表情特别可怕,他咬了咬牙,错开目光盯着沙滩上的小沙粒,轻声反问——“你……你们为什么要去水母家……” “我们去找一个人,你放心,我们没恶意,我们不是巫师。”加雷斯回答。 现在他的咸猪手碰到克鲁的脑袋了,岂料他刚碰到头发丝,又一条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袍子低钻出来,牢牢地卷住他的手腕。 克鲁的反应出于防卫的本能,而当他卷住了加雷斯,害怕的感觉才迟迟地溢上心头,于是他又怯生生地把触手松开,软踏踏地搭在地面。 “……我、我不知道……你们不能随便走。”克鲁说谎了。 眼前这两人可是人类,那是会吃海民的怪物,克鲁从小就听说人类的凶残和可怕,何况特里斯坦之前的威胁也证实了这种可能。 不仅如此,听到克鲁搪塞的特里斯坦又干脆地站了起来,抢过加雷斯手里的木棍,低头对克鲁吼道——“别他妈耍花样!小心我把你触手一条一条切下来!老实回答问题!” 克鲁赶紧往后缩,特里斯坦以为他又要喷墨,也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作出防御的姿势。 于是双方又变成了对峙的状态,静默在海边如三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过了好一会,加雷斯才把气氛再次缓和下来——“我们真没恶意,你别怕。” 加雷斯伸出手,试图像对待傻子一样对待眼前的小章鱼。毕竟之前这一招在傻子身上有效,指不定它对所有半人半兽的生物都有效。 很遗憾,对克鲁无效。 克鲁没有靠近他,反而缩得更远了。 他的目光停在加雷斯的脸上,然后看到他长出短短胡茬的下巴,接着再是突兀的喉结,然后落在了敞开的衣领内,那露出烙印的胸口。 看到烙印的一瞬间,克鲁的后脊漫上一股凉意。他见过这样的烙印,并且记忆犹新。 没错,那便是他被关在候审室的夜里,每一只朝他扑来的怪物身上都有的印记。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是危险的存在,不管是他们人类的身份还是身上的烙印标记。克鲁马上意识到这件事非同小可,可到底怎么办,他还没有把握。 所以即便老猎人们没有说谎,他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巫师,也确实没想过把克鲁煮了吃,但克鲁说谎了,那些谎话仿佛被激活了一样,突然就蹦了出来。 只不过老猎人没法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因为小章鱼看上去那么害怕,那么诚实,而谎言也和真相掺杂在一起,令他俩无法筛查。 他犹豫了好一会,就像坦白之前所经历的煎熬一样。在这一小会时间里,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另一座小岛。 于是他说,要往上走——“往、往上,一路往上,走、走西边的路……” 克鲁指了指脚下的路面,沙滩之后是一片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小林子。 裂岩群岛到处都是这样的丛林,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沙滩,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还有那些除了海民多少不同之外,没有任何差异的小码头。 克鲁蠕动着触手挪到大路的路面上,顺着大路往后指——“要……沿着大路一直走,海城岛很小的……很快就能见到岔路,左边的岔路通码头,右边的岔路通圣堂,你们……要去码头。” 海城岛是四块主岛中最小的一块,人口密度也最大,所以——“你们不能说自己去哪里,说话多了大家都知道你们是人类,那你们要被……蒙起眼睛绑上石头,从悬崖上推进海里。” 克鲁喏喏地望着两人,两人又对看一眼。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69 特里斯坦再拿棍子威胁了几句,每威胁一下,克鲁就往后缩一点。他看上去是说不了谎的,他已经吓得快瘫软在地面了。 “那他妈怎么告诉他们要去哪?!”特里斯坦恶声恶气地狞笑,“你别随便说个答案糊弄我俩,否则我就把你捆去,发现你说谎一次就拔掉你一根触手。” “……我、我没有嘛!”克鲁着急了,他皱起眉头,眼眶又红了起来,“你、你们绑我,我家里人就会找我,你们更容易被发现,更……” 克鲁嗫喏着,自己也有点编不下去了,只好打转了话题,就着特里斯坦的问题作答——“那个港口是来往于断崖岛和海城岛的,就算你们不说,船只也会往那个方向走的……” 特里斯坦再瞪了克鲁一眼,和加雷斯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按小章鱼说的去做。 毕竟他们确实不能再绑一个海民了,先前敲晕的那俩只是扒了衣服,就差点害他俩被赶尽杀绝。海民的法力令人惶恐,老猎人决定单独行事。 加雷斯最后确定了一遍——“到了断崖到继续往北走,就是水母家了是吗?” 克鲁点点头,“水母家在断崖岛最北端,你们会先经过海怪家和海蛇家。” 说完继续神色慌张、眼神闪躲地瞥着两人,终于,得到了两名已经有点懵逼的老猎人的认可。 当克鲁看着两名老猎人走上大道边上的林子,并很快消失在林子里后,他才触手一软,整个人瘫坐下来。 没错,如果到了断崖岛,那经过海蛇家和海怪家,确实就能找到偏僻的水母老宅。 可是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是到不了断崖岛的,克鲁指的方向将把他们送到另一个地方——那便是设立着监狱,且满岛都是警员的卫戍岛。 经过杰兰特和高文的事情后,克鲁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汇报给雷尔。雷尔不会相信他说的话,那就只能让雷尔眼见为实。 而同时,克鲁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汇报给家里人,否则他真的不敢肯定消极的老克拉夫和对自己满是恶意的萨鲁与艾琳娜会做些什么。 当然,克鲁也不好再去麻烦高文。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和高文的接触不仅仅会给自己添麻烦,还会给一直帮他的高文添麻烦。他不想变成彻彻底底的麻烦,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克鲁呆呆地坐在原地好一会,而后立起了身子,左右环顾一圈,确定周围没有猎人也没有海民后,也一并踏上了大路。 他在大路上加快触手摆动地前行着,他也要走到岔路口。 只不过他要走的是岔路口的另一边,他的目的地是真正的水母家。 奥///特///普///斯家的人或许不会看重小克鲁说的话,但他没忘水母家里有信任他的、也被他信任的存在——安德烈阿卡利夫。 tbc 第51章 (30)水母的秘密(下) 不过克鲁没有见到安德烈。他从考试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安德烈了。原本想和安德烈一起参加毕业宴会的计划也因自己的缺席而打消,之后才于侍从的议论中迟迟得知安德烈也没有去参加宴会。 水母家最近都没有人出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克鲁坐着小船到达断崖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太阳落到了海平面的下方,只有橙色的霞光还铺满天际与海面。克鲁很喜欢看夕阳,夕阳热烈的色彩能给他一点暖意。 在杰兰特陪伴他的日子里也经常和他说,你看,以后我长大了就要去彩虹海的那一边。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游过去找我,彩虹海不冷,你可以一直游到彼岸。 克鲁想着杰兰特那比海浪更热烈的表情,自己也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又有点想落泪。他现在就飘在彩虹海上,可是现在他是自己一个人。 往后的三年,他都要自己一个人。 断崖岛是四座主岛中最大的一个岛,它上面居住着九大家族的其中三个。 由南面的断崖港上岸,海怪家位于西面,海蛇家位于东面,而水母家则位于北面。 主司祭祀的水母家与主司律法的海龟家皆不参与领主竞争,以至于他们两家的老宅都远离喧嚣市井。 由于海蛇家出过多任领主,对自己居住的岛屿规划得很好。整个断崖岛的建设比杂乱无章的海城岛要好很多。克鲁回想起死去的姐姐戴比,也难怪戴比去了断崖岛之后基本没有回来过。 那些宏伟壮丽的石砌圣堂和宽阔平整的街巷,以及统一规格并打上不同家族徽印的住宅,无一不体现出海民应有的秩序。 明明海路最发达的应该是海城岛,可似乎在断崖岛才能见到已脱离原始状态并日趋成熟的海巫社会。 加之,像他这样的孩子晚上独自一人走在海城岛上是危险的。 海城岛上鱼龙混杂,古碑岛、血石岛和卫戍岛以及周边的碎岛居民经常未经许可就上岛,这也让海城岛的犯罪率居高不下。 但克鲁走在断崖岛上却很安心。无论走到哪一块区域,即便眼前见不到侍卫,可一旦出了意外,侍卫似乎总能从拐角打个转便钻出来。 克鲁甚至能从侍卫的着装中判断出他到底踩进了三大家族中哪一个家族的管辖区。 断崖岛没有死角,这是所有海民众所周知的事。所以也不会有心怀不轨的恶徒选择在断崖岛作案,除非罪犯本身的身份就非同寻常。 不过断崖岛是不接受其他岛屿迁居过去的海民的,除非能获得岛上三个家族的许可或收纳。 而克鲁有一天也会住在这里,享受这里的庇佑与荣光——在经过海怪家老宅时,他默默地想着。 绵延的围墙上插着海怪家的家徽,天色渐晚,旗帜上的三叉戟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芒,与从云端泄出来的月光交相辉映。 小克鲁穿过熙熙攘攘的集市,又越过规划完整的居民区。走了好长时间,触手都有点累了,周围繁荣的景象才慢慢退去,房屋越来越稀疏,树木却越来越茂盛。 直到最后,只剩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地向前。 克鲁便在这条大道上孤独地行进着。 克鲁的拜访并不顺利。正如华德所说,只要水母家自己不把门打开,没人能敲开他们的门。 克鲁试着告诉两只水母侍卫自己是奥///特///普///斯家的小少爷,和安德烈是同期,而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安德烈,即便不能告诉安德烈,告诉水母家其他人也可以。 可是侍卫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真的不行,当家交代了,这段日子别说拜访了,就算是信也不能送进去。” 克鲁很难过,也有点着急。 人类造访裂岩群岛是非常可怕的征兆,他明明亲眼目睹了这个征兆,却不知向谁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0 汇报。 门不能开,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整座宅邸仿若垒建在旷野上的突兀又巨大的礁石堆。它附近一幢多余的建筑都没有,唯有远处灯塔的光时不时扫过来,证明这里除了水母家,还有其他生灵的存在。 克鲁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旅店要往回走将近一个小时。 他好累了,只好往前走远了一点,就着一块小石头,分开触手坐上去。 两名女侍卫看着他落座,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心里头也不忍心这小家伙这样,但当家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不过,心有不忍的不仅仅是把守在外的侍卫,还有一双眼睛在天上看着,那双眼睛的拥有者也心存恻隐,于是手一推,站在命运的角度帮了克鲁一把。 那个短发的女孩今晚出来是个意外,她本来已经睡下了,可辗转反侧却入不了眠。于是披上了袍子在厅室里静坐了一会,觉着胸口憋闷实在难受,才推开大门,想到宅子外头透透气。 一双无形的手一直掐着她的脖颈,这感觉从她看到哥哥被绞死时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几天晚上她总在想,也许今晚她就会死了。强烈的窒息感一刻不停,如影随形,让她产生下一秒就会突然暴毙的错觉。 可她没有死,从目睹绞刑的那天到现在,已经好一段时间了,她居然还好好地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被绞死的是她的哥哥,她哥哥失踪了整整五年。 当有人跟她说她哥哥回来时,她真的以为是哥哥良心发现,主动投案。 但实际上他是被抓捕的,她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因反抗而被重击倒地。 她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的半张脸已彻底溃烂。 她不知道这五年来他经历了什么,又中了什么毒,只觉得哥哥的模样狰狞可怕,除了看到自己的一刹那眼神中还流露出些许熟悉的色彩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与记忆中的兄长重合。 在她失声尖叫并扑上去与哥哥抱在一起前,她的手腕被抓住了,继而向后一拖,另一个人把她拽进了人群的后方。 “……老天爷啊,你在这里!小心点,尤文,别这时候失控。那些长老脑子都僵,你现在扑上去,指不定她们把你一同打入地牢!” 说话的是希尔娜,是水母家的大小姐。 尤文张张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擅长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眼泪硬是不懂怎么流出来。 希尔娜捂住她的嘴巴,继续把她往后带,选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用帘布遮住两人的身体,却能更好地看到整个拷问的经过。 那只雄性水母已经遍体鳞伤了,他的衣服也被扯烂了,亚麻衣沾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和泥水混得脏兮兮的。 距离他最近的是一个坐着的女人和三名站立的长老。 坐着的女人是当家,而三位站着的长老分别是勿言,勿听和勿视。 “巴罗瑟本的秘密藏在哪里?”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发问了,她没有耳朵,整张脸显得又瘦又长,她手持等身高的法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 那响声和普通的法杖撞击地面所发出的钝响不同,仿若有无数的人突然尖利地叫喊起来一样,整个房间被一波强烈的声音震慑。 一敲过后,希尔娜和尤文同时感到耳朵一嗡,胃部翻江倒海,一股刺喉的胃酸反出了食道。 倒在地上的哥哥没有说话,他有一边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了,另一边则低垂地望着长老们曳地的长袍。 他的脑袋动都没动,无声地抵抗着这一严酷的拷问。 “说话!”法杖再一敲地面,排山倒海的尖利的鸣叫再一次绕着偌大的厅堂转了一圈。 几名在场的人捂住嘴巴,掩饰着自己干呕的冲动。 而贴着地面的水母则承受着比站立的人更强烈的刺激,他没控制住自己,嘴角呕出了一点点黄水。 可他还是没有说话。他固执得像一根木头,尽管是一根被水泡坏了、泡腐烂了的木头。 “卸掉他一只胳膊。以免他借机反抗,他可受过海龟家的训练。”坐着的女人突然说话,她是希尔娜的母亲,也是水母家现在的当家。她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朝旁边另一个女人示意。 另一个年纪更长的女人走上前来,她怒目圆睁,却没有嘴巴。她身高体壮,与成年战士无异。 她走上前来,踩住了男水母的脖颈,自己则从袍子底下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左边胳膊。 一发狠劲,竟硬生生地把左胳膊连皮带肉地从雄性水母的身子上扯了下来。 “啊,要命——”希尔娜立即挡住了尤文的眼睛,并迅速把尤文搂进怀里,“别看……别看,抱着我。” 尤文浑身颤抖,强忍的泪水几乎把她喉管和鼻腔炸裂。即便现在被挡住了视线,哥哥的喊声仍然极具侵略性地闯进她的耳廓。 没有嘴巴的女人把断掉的手臂往旁边一丢,又回到旁边站好。 而权杖再次一敲,震天慑地的“说话”的命令第三次在厅堂鸣响。 那只雄性水母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嘴里也分不清到底是胃酸还是涎水,贴着他面颊流了一地,和淋漓的血浆混在了一起。 当家等了一会,见着那水母还是没有开口的觉悟,又打了个响指,云淡风轻地道——“手指。” 或许是整条胳膊卸掉太浪费,还有让对方突然失去意识的风险,当家改变了策略,决定让拷问的时间变长。 那个粗壮的女人跪下来,把完好的另一边手拉过。 唉,尤文恨不得自己也没有耳朵。那是什么感受,她真的无法形容。她没有看了,在掰断手指的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看。她没有力气,每一次哥哥发出惨叫,她的灵魂好似就被抽掉了一点。 等到三声惨叫过后,便剩下绵长的呜咽。而尤文则已经被剧烈的耳鸣包裹,脑子如一团浆糊。 希尔娜依然用力地抱着她,紧紧地把她的脑袋摁在她的肩膀。 “东西很可能还藏在岛上。”在领主暂时叫停之后,一个年迈的女人拄着法杖上前了,她没有眼睛,却能举起法杖。 她来到雄性水母跟前,微微把法杖抬起,继而狠狠地将之扎进水母的手背,水母还想继续惨叫,可他叫不出来。但偏偏他叫不出来,也硬是没想着坦白。 “瑟本是给他灌了迷药吧,身为水母,却誓死护着海蛇家。”当家冷冷地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没有眼睛的女人没有接话,她停顿了一会,接着拧动法杖的方向,颤颤巍巍地挪着身子,面对当家,话锋一转,道——“逃了五年却还回来,不是找海蛇的血脉,就是龙回洞里检查宝藏。” “那他可以死心了。”当家扬了扬眉毛,从位置上站起来。 她走到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1 奄奄一息的雄性水母旁,俯下身子,检查了一下雄性水母,确定他还有气息并能听到自己说话后,重新站起来,道—— “海蛇家仅剩的血脉杰兰特瑟本已经被打入大牢,你现在把巴罗瑟本的东西交出来,或许还能活。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有一个妹妹和的一个弟弟在这里,他们和希尔娜关系很好,也会因你而继续活着。” 哥哥作出反应了吗?尤文不知道。 因为她刚刚听到这里,希尔娜就轻抽一口凉气,在尤文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把尤文带走了。 希尔娜知道母亲的手段,如果把尤文继续留在现场,下一个环节则将把尤文也拉出去。而尤文的弟弟安德烈则是安全的,那勤奋的孩子一定还窝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但即便如此,希尔娜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尤文身上,她赶紧拽着尤文,借着帘布的遮掩,一溜烟地没入到走廊深处。 那天晚上,希尔娜陪着尤文入睡。她不停地找话题和尤文聊,想要把尤文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出去。 可惜希尔娜的能力是有限的,尤文几乎听不到旁边的人对她说话。 她沉默着,把脸埋在手心里。她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无论希尔娜怎么推她,她都没有半句回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 这三天里希尔娜不说,尤文便什么都不问。她也希望自己根本没看到先前的一幕,也不去想接连的这几天他们又会从哥哥身上卸掉多少部件。 她只能强行骗着自己,哥哥或许招供了,招供了就会被关在地牢,但他能活着,他大概还活着。 可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更愿意哥哥在第一天晚上就死了。这样他就不必接受接下来的酷刑,也不会拖着那副残破不堪、惨不忍睹的身躯多留在世间一分一秒。 但无论是哪一种,一旦哥哥的模样闯入尤文的脑海,她五脏六腑就剧烈地绞痛着。痛得那么凶狠,以至于她怀疑自己的内脏是不是真的破裂了。 她吃不好睡不着,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当她有了一个叛徒哥哥,她便只能学着沉默。 而尤文再一次见到哥哥时,则到了第三天。 希尔娜是半夜把她推醒的,大小姐握着烛台,把她推醒后,赶紧将蜡烛吹灭。 “快去吧,快去见一面,明天他就要被绞死在地牢里了,不见就没机会了。”希尔娜小声地说着,连袍子都来不及换,披着睡衣便找来了。 尤文也一个激灵从床上起来,跟着希尔娜朝地牢摸去。 在地牢里与哥哥相见的那一幕,尤文永远也忘不掉。因为那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哥哥了,只是一个还有心跳的肉块罢了。 尤文连哭都哭不出来,甚至也不敢伸手去碰他。她就这样站在铁栅栏外,听着哥哥口齿不清地像在交代,又像在喘息。 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在哥哥加入海龟家招募的侍卫团之前,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哥哥说去了海龟家,他就能受到海龟家的庇佑,他就不用面临被献祭的风险,他可以看着尤文和安德烈长大。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 自从他光荣地加入侍卫团后,尤文几乎就没有见过哥哥。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明明别人的侍卫都走在大街上,她却未曾看到哥哥也能于街头小巷威风凛凛地巡逻。 她曾问过哥哥为什么,可哥哥什么都不说。只是告诉她,他在保卫裂岩群岛,保卫所有的海民,保卫尤文。 他将成为英雄,比外头巡逻的侍卫更厉害,有朝一日,尤文也能知道他的厉害。 可为什么他还偏偏要说——“先不要让安德烈知道我的存在……这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们父母的意思。” 当时尤文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回想,大概是那时的父母和兄长便已猜到了结局。 这份保卫让他落得了比献祭更可怕的下场,落得一走就是五年的结果,落得不人不鬼行尸走肉的模样,落得即便是亲生弟弟,也不知道他存在的结局。 献祭的人是英雄,而哥哥却要作为叛贼死在绞刑架上。 尤文对长大后的哥哥一无所知,只知道别人都说他背叛了海民。尽管尤文心里头知道哥哥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可她却找不出证明。 甚至,她也被成为叛贼的妹妹而被人指指点点。 好在希尔娜对她很好,才让别人不敢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也始终对安德烈封锁消息。 可是这都不是她要的,这都不是。 她不想要一个英雄哥哥,也不想让哥哥去保护整个岛。她只想让哥哥留在自己的身边,像一对正常的兄妹那样,像回不去的从前那样。 “尤文……尤文……”哥哥把手从铁栅栏中伸出来。 那手已因伤口而严重感染。半透明的手掌抖个不停,这哪里是英雄,这是一个可怜的阶下囚罢了。 尤文试着握住了它。 哥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甚至没有机会问一问她和安德烈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眼神浑浊,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似乎说了很多话,像絮絮叨叨那样,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尤文听不清。 唯一能记得的,只有三句。因为说那三句时,哥哥的手似乎有了点力气。他用力地拽着妹妹,眼泪竟蓦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海蛇家有三层地牢,不是两层,是三层,我藏回去了……我去年藏回去了……” “……药不在别处,但奥///特///普///斯的配料在另一面……告诉杰兰特,一定要告诉他……” “……我没有背叛你们,我没有背叛海民……巴罗也没有,海蛇家没有背叛我们……” 尤文没有机会弄清楚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外头把风的希尔娜便传来了催促。于是她俩又慌乱地摸黑逃走,直到逃回自己的卧室里。 这是这五年来,尤文和哥哥说的最后几句话。 而第三次见面,尤文便见到了被拴在绞刑架上的他。 底板一空,挣扎了几下,人形便褪去了,变成了一只软塌塌的巨型水母,晃晃荡荡地,吊在绳索上。 也到了这个时候,尤文的眼泪才突然滑了下来。她望着地牢里的绞刑架,躲在围观的族人中安静地哭泣。 希尔娜不停地捋着她的后背,可她却觉得自己已没了身体。 只有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就像麻绳拴着哥哥的脖颈一样。 出到老宅外面,空气仍然闷得让尤文难以呼吸。她干呕了一会,往远处走去。 她全家都是水母家的将士,她也曾以为自己长大了也会成为光荣的一员。穿上坚不可摧的战甲,手持两把如新月般的弯刀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2 。 她们敏锐地捕捉着人类的航船,准确地捕杀着所有意图靠近裂岩群岛的陆地巫师。然后她将带着丰厚的宝藏回到岛上,受到当家的加冕,再得到同族人的拥戴与敬仰。 她当然会这样过完自己精彩的一生,最终如自己的先辈一般,把铭牌立在水母家的祭奠堂里,旁边再用烫金海文写上她一辈子立下的累累功勋。 可是这一刻她却动摇了。 将士的身份夺走了她的母亲和祖母,也最终夺走了她的哥哥。 她愿意相信哥哥说的话,可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她所能看到的只是哥哥为了某个不可言说的信仰,从而舍弃了整个水母家的庇佑。 她恨,可是她也很痛苦。 她的脑海始终盘旋着哥哥的低语和惨叫,还有绞刑架“喀拉”一声微弱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夜空浩渺,大海无垠。她坐在海岸边,望着远处的灯塔一阵一阵打亮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扎进海里,游到哪里算哪里,哪怕就此成为海底的砂砾也无所谓。 那或许许多年后她也能成海底的一块活石,为那些不知道该把孩子放在哪里躲避狩猎的生灵提供一处庇佑。 她席地坐下,窒息的感觉也随着一波一波的浪花消散了一点。 也就在这时,她的袍子边动了动。 她以为是小螃蟹在她旁边嬉戏,没有理会。 可过了片刻,那袍子边角又更用力地动了一下,继而一声怯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姐、姐姐……我、我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命运的手又推了一下,尤文扭头看去,滞怔片刻后,苦笑起来。 真是造化弄人,命运竟把一个奥///特///普///斯家的孩子,直接带到了她的面前。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爆字数了…orz 今日晚上八点还有一更,追文的小伙伴别看漏了哟~ 第52章 (31)海龟的监牢(上)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越往指示的方向走,越觉得不对劲。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就是隐隐地觉着自己被骗了。还是被一个长相可爱看起来人畜无害一戳就会哭的小章鱼骗了。 这是多么浓重的屈辱感,于是特里斯坦决定甩锅——“妈的,要不是你扯那些没屁用的东西,我们现在也不会不懂自己在哪。” “……怪我咯?”加雷斯也很无辜,不过他还是默默地接受了“怪他”的结果。 此刻他们正在一片泥潭行走着。这片岛屿很破碎,到处都是架桥和小河。 他们是从碎岛的底部上的岸,搭载他们的船只人很少,只有几个像鲸鱼一样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船上,一声不吭地抽着海烟,手里还提着几个包裹,包裹里有东西在动还往下滴水。 到了岛上后,两人也跟着他们一并下来。 但很快那几个身形庞大的男人就以与其身形完全不符的行进速度走没了影,只剩下他们俩寂寞地越过一座又一座的桥。 等到他们看到有人烟、有房屋的时候,加雷斯的一句话让特里斯坦心头警铃大作——“你看那房子……是不是有点像监狱啊?” 特里斯坦当即意识到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并不是他们一路走来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侍卫,而是侍卫花了一整段的路程判断他们到底是普通的海民还是人类。 他们从一上岛就被侍卫盯上了,但侍卫盯着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而是所有人。 卫戍岛不包含在四座主岛中,它整个就是一座监牢。所以没有闲来无事的海民会到这上头来,除了犯人以外,上岛的只有探监的亲朋好友,送送衣服或送送钱币。 监狱里的东西都很贵,外头一块金币能得四五条小鱼仔,在里面两块金币才能买一条。有一些体型大的犯人——比如鲸鱼,鲨鱼——一餐不吃十几条甚至几十条小鱼,根本不足以活下去。 而事实证明,加雷斯和特里斯坦不属于任何一个囚犯的亲属。 无论是他们行动的方向还是衣着打扮,以及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海兽特征看来,这确凿是人类无疑。 之所以要花费那么长的时间判断和定论,是因为大部分侍卫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恰巧特里斯坦和加雷斯身上又没有魔杖,这也让他们的危险值降低了很多,能够判断的依据也少了不少。 不过在谁也不知道“非巫师的人类是怎么来到这里”以及“来这里干什么”的情况下,侍卫最终一致决定——先抓回去再说。 于是密密麻麻的侍卫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加雷斯和特里斯坦连跑都没处跑,就被一拥而上的兵卫压住。 士兵先甩两拳让他们解除防御,再反绑双手,推着他们的脊梁骨前进。 被押送的途中加雷斯一直试着和特里斯坦说话,虽然每次和特里斯坦说话,十有八九都被骂,但总能让他心定一点。 不过这机会实在难得,因为只消他一开口,他就会被重重地扫一拳。 也不知道那些侍卫是什么物种,手上的皮厚得和自己的脚底板有得一拼,上面还长着奇怪的凸起和利爪。 “……海龟。”特里斯坦小声且短促地说,并谨慎地瞥了一眼押着自己的侍卫。 还好,侍卫没听到他说话,他还能维持着正常脸部大小来到监狱办公室。 但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典狱长,原因很简单,裴迪刚刚把弟弟和高文送到海底。 雷尔试着让高文到海底的训练场进行术法训练,一是为了在考核前避免其他家族的人窥见高文的实力,二是训练场四面都有厚厚的海水做缓冲和防护,即便失控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混乱和破坏。 裴迪本来是不愿意这么做的,毕竟在他心里,他认为越严酷简陋的环境,越能训练出真本事。 如果高文真的害怕造成破坏,那就要更严苛地控制自己的法力。而且被其他家族看到根本不是个事,倘若高文的实力够强,即便在举办祭奠的血石滩上率先展示也没有关系。 任何人都不该为自身实力不足找借口,何况还是一个把目标定在裂岩群岛领主位置的年轻人。 不过他犟不过自己的弟弟,他也知道雷尔和高文很好。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弟弟会成为高文的辅助,那倘若高文当上领主,又必须迎娶一位海龟家的雌性的话,海怪与海龟家则绑定得更深。 高文与其父亲华德的脾性不同,高文更尖锐也更敢想敢做,裴迪相信高文能取得比华德更可观的成就——这一点,无论高文是否冒犯过自己,裴迪都必须承认。 所以当他湿漉漉地推开门,一边抹掉结在脖子上的盐,一边听着侍从的汇报,他万万没想到等在房里的会是两个人类。 裴迪曾经见过人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3 ,见过很多人,其渊源可以追溯到他年轻的时候。最早和人类接触,是因为他曾参与过多次人类船只的狩猎活动。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十一二岁左右。海民的海盗脾性还没有褪去,也没有正式的条例界定这一行为,所以海民的狩猎的无差别的——不论是人类巫师还是普通人,只要航船驶进了他们的领土,他们都于第一时间将之摧毁,把船上所有人全部杀光后,夺走仓内所有的财富。 他在那个时候见了不少普通人。 看着他们惊恐地尖叫逃窜,痛哭流涕,听着他们尖利的嘶吼,声泪俱下地讨饶,再抓住他们的胳膊或腿脚拖回来,一脚踩断脊梁或一发狠劲,拧断脖颈。 小时候裴迪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么做的正当性,毕竟所有海民受到的教育都是——今天你不把他们赶尽杀绝,明天就轮到他们把你们吃干抹净。 仇恨真的是一种特别容易培养起来的感情,一代一代叠加,一层一层渲染,即便他们从未目睹普通人对海民做的恶事,在捕杀人类时仍然有一股汹涌的恨意在胸腔中涤荡。 或许也有一两个海民动了恻隐之心,在人类哭泣着跪在他们面前时,也曾被隐隐作痛的罪恶感折磨过。但当身边所有的海民都这么做,所有的同伴都认为这理所应当,并且走过来替他们了结跪在跟前的人命时——那愧疚感似乎也迅速冲散了。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习惯所带来的对普通人性命的淡漠也令后来的裴迪感慨万千。 倘若后来巴罗不严禁所有人捕杀非巫师航船,制定“只驱逐,不歼灭”的律法的话,或许到现在,他们也不会反思自己年轻时手刃的性命。 巴罗对普通人类很好,这份好在一开始是进步的表现。 裴迪曾经反对过,但后来也随着年月的过去而逐渐接受,并认可支持。 可是凡事都有一个度,井水不犯河水自是海民与普通人最好的相处模式。可巴罗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把“普通人”的范围扩大,扩大到了部分陆地巫师身上,甚至扩大到那些混杂了陆地巫师与海巫血统的杂种身上,让它们也有机会一并进入裂岩群岛的世界——这就罪无可恕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慈悲,而是带着裂岩群岛几十万海民走向自我放逐、自我毁灭道路的行为。 裴迪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幡然醒悟,开始公然与巴罗对抗。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多年的纵容与信任让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巴罗已经在海龟家的眼皮底下做了那么多背叛群岛的事,甚至研发出了让杂种稳定海民基因的药剂,把那些怪物全部变成海民。 在裴迪发现那种混血怪物存在的时候,他追捕怪物,捕杀怪物,为此他甚至亲手操办了以为可以一劳永逸的灭门案。 他不知道为了根除这些怪物耗费了多少年的财力物力精力,死了多少战友与兄弟,而巴罗却说要救赎它们。 裴迪听到这样的言论的一刻,已经不单纯觉得自己对巴罗的信任可笑至极,还觉得巴罗所做的一切也是个笑话。 巴罗真是天真,他怎么就不明白,肉体可以转化,思想却转化不了。 那些被陆地巫师养大的怪物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海民的立场,而把它们变成海民的同胞,无异于引狼入室,让海民从内部被陆地巫师渲染与侵蚀。 这正是陆地巫师想要的结果,巴罗却正中下怀。 所以当裴迪再次看到人类的一刻,他的心头有万千的感慨。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物种了?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们有着完好的手和永远不会变形的双腿,脖子上不会有腮而无论在陆地走多久都不会干渴致死。 “你们是什么?”裴迪甚至没让侍从出去,只让他们把门关上,脱掉外袍,淡淡地道,“人类吗?” “……是吧,被你们的伙计揍得大概只是半个人。”特里斯坦说。 他动了动手臂,现在捆着他的绳索已经变成了链条。他和加雷斯被锁在办公室旁边的笼子里,就像警局里常关犯人的那一种。 “你应该感谢我的下属没有直接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裴迪笑了一下,拉过椅子坐在笼子前面,“说吧,怎么来的,来干什么,做了什么,说得越详细,你们生还的可能性越大。”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特里斯坦率先开口——“我们是赏金猎人,受人嘱托上来找一头水母,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巫师。” “为了钱能找到裂岩群岛上来……”裴迪抽出一根烟点上,摇摇头,“要不是这钱多得够你们几辈子花,就是雇你们的人其实是让你们来送死。” “那头水母身上有我东家想要的东西。”特里斯坦补充,他以为那种药剂只是在傻子和其主人身上有用,毕竟畜生是陆地巫师造出来的,所造成的影响也应该只局限于陆地。 可他绝对想不到,一样被陆地巫师追逐的东西,也同样在海里掀起了波澜。 “什么东西?”裴迪问道,微微眯起了眼睛。 特里斯坦咬了咬牙——“听说是一种……一种药。” 说完,特里斯坦紧张地望着对方。 他以为自己点到为止了,那对方问再多他便都说不知道。所有的锅都是他东家的锅,他只是收钱办事罢了。 可是裴迪却不这么想。 这句话仿若一根尖刺,出口的刹那在裴迪的心间挑动了一下。 他凝视着特里斯坦两秒,而后目光下移,落在其胸口之上,但此刻特里斯坦和加雷斯都好好地穿着衣服,什么都看不着。 裴迪只好招手让侍从上来,吩咐——“解开他们的衣服,看看有没有怪物的标记。”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 第53章 (31)海龟的监牢(下) “我不想添麻烦,如果让你为难的话,我可以在我们家后院的沙滩上练。”高文说,其实他特别不愿意麻烦雷尔。 这几个月的事情每一样他都把雷尔拉上,雷尔是他想到的最靠谱也最能信任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高文也逐渐意识到,他们已经毕业了,雷尔再也不是他的副主席助手了。他们的人生将各自独立,并且越来越泾渭分明。 不帮忙是道理,帮忙才是人情。 但雷尔却不这么想,他始终把高文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年纪越大,新结识的人就越带有功利性。他和高文从小长到大,或许很难再有第二个无血缘的同伴能与他建立那么深厚的情谊了。 裴迪用咒术把他们沉入泥沼之下后,高文和雷尔就在一只巨大的咒术球中。咒术球缓缓降落,直到触礁后才改变方向,往更深处的海域飘去。 海民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4 可以不需要咒术的保护下海,但他们永远也无法闯入海龟家的领地。 海龟家掌管着一大片海底世界,可以说上面的裂岩群岛有多大,海底的海龟家就有多宽广。 他们家族不在陆地上占地方,老宅也不在海面。大部分海龟族人送到海面上的海城岛就读,倘若毕业后不是在卫戍岛任职,便回到海底。 对于大多数海民来说,海龟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既不竞争领主,也不愿意浮出水面,他们到底在下面干些什么,始终是一个谜。 但对九大家族的当家——尤其对领主来说,这并不是秘密。 这是一个只有裂岩群岛高层才知晓的真相,也是他们始终对海龟家敬重三分的缘由所在。 咒术球一直往深海沉。 一开始还能看见巨大的海洋生物从他们的眼前飘过,漂亮的珊瑚和活石也借着晦暗的光线闪烁着,随着鱼类的游过而左右轻微地晃动。 但当咒术球再继续往下沉,没多久,眼前就没了光线了。 海里的矿物质隔绝了陆地的光,深海显得深邃且黑暗。高文想在手中变出一个照明的火团,雷尔却阻止了他。 “别惊扰这里的鱼,”雷尔说,握住了高文手心的火苗并迅速掐灭,“它们受惊了就会攻击咒术球,你不会想被一大堆鲨鱼推来撞去。” 高文也笑了。他把手垂下来,却发现雷尔并没有松开他。 球体不大,两个人站在球的中央,后背还必须贴着圆面。黑暗包裹了两人,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偶尔在不远处忽闪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光线,证明有的鱼点着额头前的灯游过。 高文的心跳加速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挣开。 他和雷尔勾肩搭背过,也缩在一个被窝睡过,可他却没有和对方牵过手,那感觉……非常奇怪。 于是他的手指动了动,问——“怎么了吗?” 雷尔却没有说话。 他们继续在海底里飘着,手依然没有松开。 雷尔不紧不松地握着高文,好似睡着了一般。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高文又想问他怎么了,雷尔却转了下身子,下一秒则抱住了高文。 那个吻真是突然,后来过了几十年,高文回想起来还无限感叹。在无垠的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咒术球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的体温。 雷尔松开了手,却又抱住了高文的身体。那力量不重,却让人不懂如何抗拒。他的嘴唇如他手上的皮肤一样干燥,却是柔软的,温暖的。带着一点点的湿润,压着高文的嘴。 高文彻底地怔住了,他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才轻轻地搂住雷尔。 那一刻高文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克鲁,没有裴迪,没有杰兰特,没有华德也没有巴罗。 甚至没有雷尔。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黑暗中,说是亲吻,更像是一种触碰。可这触碰没有胶着的研磨,情///yu已经产生了,却没人知道如何继续释放。 或者说,不能释放。 黑暗是危险的,因为它容易让人看到自己的心和灵魂。它逼着人去掉伪装,以最赤///luo的方式与己身对峙。 可黑暗又是安全的,因为它为所有不能言说的情感设置了一道屏障。它吞噬了一切,却又保护了一切。里面的东西没有人知道,那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不知道这一个吻持续了多久,雷尔率先结束了它。他把脑袋稍微挪开了一点,在高文的耳边说——“真可惜,真遗憾啊……” 那时候的高文读不懂雷尔这话的含义,他花费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这是狠心让一段感情在自己的心中燃起,却又亲手掐灭的决绝。 雷尔是个好人,是个忠诚的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很遗憾,他不能活成他自己。 雷尔比高文成熟,这成熟不仅仅是在年龄上,还有心理上。不过那也是必然,因为高文还没有看到裂岩群岛残酷的一面,身为卫戍家孩子的雷尔便早他一步,走过了海龟家海底的领域。 就在一年前,雷尔被裴迪带领着,看到了裂岩群岛高层都知道的一个禁区。 这个禁区孕育着海龟家多年以来的荣耀,但也是他们到今天为止,一直在做的牺牲。 他看到了无数的石像。 那些石像如一个个化形后的海龟族人,三人都合抱不过来。石像静默地沉在海底各处,背上的龟壳拴着一条铁链。 铁链直直往上通去,一眼看不到顶。仿若轮船驶过,垂下了千万条巨龟模样的船锚。 雷尔是见过这些石像的,不过见到那么多还是第一次。 当时以为只是自家做的石墩罢了,从来没有深究过它们究竟象征着什么。而当裴迪把他带到了这一片浩渺的荒地时,裴迪告诉他——它们不是石像,它们正是我们海龟家的人。 每一只都有一枚跳动的心脏,每一座都有一个鲜活的灵魂。 从它们成年并能够顺利巨大化的那一天起,便自愿石化,背上打入铁链,于此地静默到寿命结束,腐朽粉碎。 雷尔震惊,他从来没有听家里的长辈说过这些,也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族人以巨石原型的方式陪伴在他的身边。 “是什么族人……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被选中,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的仪式?”雷尔问。 裴迪笑了,反问——“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让每一任领主都必须与一位海龟家的子嗣结合?” 有婚姻的关系,配偶却从不浮出水面。有彼此的血肉,却由领主的辅助照料。这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这关系却是为追求公平而不得已作出的决定。 因为——“若是不同海兽///交///pei,孕育期间必须对孕体施咒,这样产下的孩子才能体现出父母其中一方的海兽特征。而与海龟家交///pei的领主也一样,孕期施咒,则使子嗣分成两半——具有领主家族特征的孩子归领主所有,而另一半有领主功劳却体现海龟特征的血脉,留在海底。” 无论领主是雄性还是雌性,他们都必须贡献出自己一半的孩子。 那孩子还是受精卵时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便只生出一个龟卵,也必须由海龟家的人当即带走。 “带走后长大的孩子,就成了这些石墩。”裴迪说。 雷尔惊骇不已。 他顺着锁链向上看,可无论他怎么看,他也找不到拴着的另一端。他不解,“为什么要让他们拴着铁链?为什么他们不能活下去?” “他们活着,只是他们为群岛而活,而不是为自己活。” 在最初的战役中,由于古石板的开掘,海民为夺取石板而相互争斗。本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5 为一整块的大岛四分五裂,海民也相互敌对,被战乱困扰多年。 这样的争斗直到九大家族的形成才告终,而那个时候—— “裂岩群岛已经有了彻底溃烂的趋势,它会碎成无数的岛屿,随着海浪的运动越飘越远,越来越分散。只要有外族人闯入,陆地巫师很快就能将所有小岛各个击破,彻底征服。” 于是,海龟家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用锁链打入自己的龟壳之中,沉入海底,凭借己身来强行凝聚海民的力量,狠狠地锁住几块大岛,并守卫着这世上完全属于海民的、唯一的净土。 荣耀伴随着牺牲,神兽利维坦曾对海龟的先人说。 可是史学课本里只说了裂岩群岛因争斗而破碎,却没人说过为了拼合起来付出了多少牺牲。只说了贪婪会让人心溃散,却没说为把溃散的人心捏成一团要付出多少血汗。 只说了领主必须要与海龟家的子嗣婚配,却没说这婚配过后的代价,以及代价里的舍与得。 这是一项绝对公平的策略吗?不,不是。无论是其他八大家族,还是海龟自己家。 所以他们选择了闭口不谈,缄默不提。 因为民众会因其中的不公而奋起,为着自己家族受到的所谓的不公而奋起,可是他们却找不到通向“绝对公平”的道路,找不到替代这种机制的、更好的办法。 何况,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 无论海民站在各自的什么角度,永远不可能统一口径。而统治者也永远不可能把一碗水端平,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闭嘴,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心服口服。 “你也是不公平的产物,在这无数的石墩里,也有与你同母异父,你却未曾谋面的兄弟或姐妹石化。”裴迪说。 在你享受着与同期谈笑风生的时候,在你光鲜地穿梭在人群中的时候,在你憧憬着与你喜欢的人的未来,在你幻想着你将在毕业后大展身手,在你为自己所受到的打击和不公垂泪,又因有人轻声安慰而重新振作的时候—— 在这些稀疏平常、从未被你珍惜过的时候,有一些与你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血脉,一样鲜活的生命,正在把四肢压进海底,背起了龟壳,让石化咒一寸一寸地沿着四肢漫上。 然后,永远静默下去。 “所以你要知道,你现在能自由行动,并不代表你能为自己活着。” 没有人能只为自己活着,没有人能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活出他们想要的模样。 而这一切,被自己亲吻的高文还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才能懂。等到他登上了领主的宝座,等到他被海龟的族人带领着走下深海,等到他也亲眼目睹这一切,看着记录在名册上的、历史书的另一半,他才会明白。 雷尔放开了他,回到两人静默的姿势。 这一次他没有拉住高文的手,他不承认他之前有拉过高文的手。 远处有一点点蓝色的火光闪亮,石砌的老宅慢慢于火光中露出了形状。 “到了。”雷尔说。 在咒术球碰到老宅地面的一刹那,无声地破碎了。 他们面前是两座巨大的石龟,一左一右地立在宏伟的海龟家门旁。它们背上拴着链条,模样栩栩如生,好似双眼中还有生命。 “这链条拴着什么?”高文好奇地问。 雷尔朝两旁的侍卫点点头,大门打开,他招手让高文跟上。 “拴着我们心头的希望,”雷尔笑了,岔开了话题——“来吧,我带你去训练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追文的小伙伴:昨天有二更哦,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第54章 (32)畜生的觉醒(上) 当裴迪看到特里斯坦和加雷斯身上的印记时,很明显地呆了一下。而后偏偏头,两人便从笼子里被带了出来。 特里斯坦还在揣摩他们将被带到何处,便被关进了另一个移动的笼子里,带到走廊的尽头。 但这一次把犯人丢进候审室的方式和对付海民的不同,在裴迪眼里这可不是审讯海民罪犯前的施压,两名人类时不需要审讯和判决的,他们只需要和同类关在一起。 于是笼子门打开了,带着镣铐的两人被海龟侍卫狠踹一脚,向前一趔趄,进了候审室。 身后的大门迅速地合拢,即便特里斯坦马上想往外跑,却仍然撞到坚硬的门板上,镣铐哗啦一声巨响。 随即,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而加雷斯则伫立在远处,与黑暗中散发的无数幽幽红光对望。 “……这……这里头好像有东西。”片刻后,加雷斯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往特里斯坦的方向退去。 “有,而且太多了。”特里斯坦的心沉了下来。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这一回是他说错话了,他不应该说任何关于药剂的事,也不该提什么水母。 因为就在他被关进来的刹那,借着门口还没关闭时透入的光线,他便知道——这里面有很多畜生,而且,全是已彻底失控的畜生。 彻底失控的畜生是没有人性的,也没有人类的思维,长时间发狂的畜生如果没有受到安抚而恢复原形,则会一直维持着兽态。 眼前的这些畜生没有一个具有人形,唯一能辨别出其到底是什么身份的,只有胸前那一个触目惊心的烙印。 这些畜生都兽化太久了,它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初始化。它们不再和人类有半点的相似,完完全全成了暴怒的猛兽。 其中一只畜生率先动了,向后弯曲的兽腿重重地踩在地上。它瞪着猩红的双目打量着新投进来的食物,咧开的嘴边流下恶臭的涎水,呼哧呼哧地喷着一股股臭气。 加雷斯更往后退了一点,没退几步,后背便与特里斯坦相撞。 现在他俩手上还拴着镣铐,脚上也有镣铐。即便他们行动自由,要对付那么多发狂的畜生也是不可能的事。而当下的情境,无异于判了他们死刑。 或许丢到海里喂鱼还好一点。 “怎……怎么办?”加雷斯的声音发起抖来。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冲锋陷阵,但那些猩红双目围上来的一刻,他还是被逼仄的杀气压得难受。 特里斯坦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然后又认命地收回目光。 四面都是坚硬的石墙和凿入石墙中的铁链,唯有一扇高高的窗户小得不行,撒进一层薄薄的幽幽的月光。 特里斯坦的心脏跳得飞快,无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没有用。即便是在蜘蛛家的斗兽场,他也从来没有同时直面多那么多畜生。但他还是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抵着加雷斯的后背,以不退却的方式安慰同伴——没事的,有我在,没事的。 但现在就算蜘蛛家的老大在,恐怕也有事了。 只见首当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6 其冲的畜生盯着他俩看了一会,突然低低地吼了一声,猛地朝他们扑去。 克鲁被尤文带到水母宅子里的时候,其实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见到了好多雌性的水母,整个宅子从上至下似乎全是雌性。包括现在和他共处一室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先前请求帮助的短发女孩尤文,一个是希尔娜。 但他没有见到安德烈。而希尔娜告诉他——“如果不想把安德烈也牵涉进来,那和他姐姐尤文说也一个样。” 克鲁接受了这种说话,只不过他所传递的信息似乎只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而对于两位女孩讨论的内容,他感觉云里雾里。 “你确定让他去海蛇家偷?”希尔娜仔仔细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房间的门窗,确定全部关好后还是不放心,又小心地拉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防护。 不知道那是什么咒语,但克鲁猜测大概能隔绝内外的声音。 “那是奥///特///普///斯家的研究成果……而且他是杰兰特的朋友,”尤文坐下来,伸手抬起克鲁的下巴,问,“是不是?你是杰兰特和安德烈的朋友,克鲁奥///特///普///斯,对吗?” 克鲁轻轻地“嗯”了一声。 希尔娜转过身来双手盘胸,皱起眉头看着克鲁,不确定地道——“我好像对他有点印象……”希尔娜琢磨着,顿了顿,突然问——“你是高文的辅助,是吗?” 克鲁再次轻轻地“嗯”了一声。 希尔娜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扬了扬眉毛,对旁边的尤文说—— “可是我听说他有点缺陷,我是说……”希尔娜瞥了克鲁一眼,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听奥///特///普///斯家的人是这么讲的。” “我知道,但你认为还有谁能做这件事?”尤文回应,“人类已经上岛了,他们在追踪我哥哥。即便他们找不到药剂,奥///特///普///斯家的配方也在陆地上。我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拿到这些……” 她的精神到现在也不是很好,两只眼球全是血丝。 希尔娜知道尤文看重哥哥的遗言,海蛇家已经闲置出来很久了,现在的领主海鳄也已经下令几个月后会发信函到边缘的碎岛上去,问问海蛇的分家们如何处理这栋老宅。 而如果没有分家人愿意入住,海蛇家的整栋宅子将归海鳄家所有,并很快另作他用。 到了那个时候,海蛇家地下不管有多少层,必然都会被海鳄翻个底朝天。 海蛇是裂岩群岛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像海鳄这种急于稳固自己统治地位的家族必然要找出他们所有的秘密。 “现在那里是一栋空宅,”尤文说,“除了还有一些海蛇卫兵之外没有其他人,克鲁进去很容易。” “对,但也很容易惹来话端。”希尔娜不赞成,她有点急了,坐到尤文的身边握住她的肩膀——“你别告诉我你对他俩犯下的事一无所知,现在杰兰特在管制所里,你又让他的同伴去偷东西,一旦被人抓住了把柄,这两个小家伙就彻底完了。到时候他们再把你也供出来,你就——” “我不能让我哥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被毁掉。”尤文打断了希尔娜,坚定地说。 这是兄长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而她相信兄长所言——这也是老巴罗和戴比倾其一生,留给海蛇家的最后的遗产。 “我……我不会出卖人的……”虽然不太清楚她们在讨论什么,但克鲁还是说话了。他相信这和他刚刚对尤文坦白的“有两个人类上了岛,并且要找一只水母”有莫大的关系,而且这关系还扯到了杰兰特。 “我……我可以帮杰兰特把东西偷偷偷……偷拿出来。”想了半天,他还是没忍心承认自己这就是“偷”。 他的触手在椅子旁边搅动着,时不时用吸盘粘一粘旁边的柜子。 “不仅仅是从海蛇家拿出来,恐怕你之后还得去一趟陆巫的世界。”希尔娜严肃地道,为克鲁的不自量力轻轻地喷了个鼻音,“你觉得你那几条触手够你换几条命?” 克鲁委屈地不吭声了。 他知道人类世界的可怕,单单让他见两个人类他都吓得要命了,他完全不敢想象走在到处都有可能把他煮了吃的世界里。 房间里一时间,三人都不说话了。 蜡烛静静地烧着,四周氤氲着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 “算了算了,做吧。”希尔娜做出了决定,尤文是她的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她的血亲。 她知道兄长对尤文的重要性,而在目睹了兄长惨死之后,尤文不可能坐视不管。一旦尤文采取行动,希尔娜又不可能让她独自承受。 尤文之后可是要成为她的将军的,希尔娜可不希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与尤文产生裂痕,更不希望尤文刚刚毕业,甚至还没来得及加入训练团之前就出什么闪失。 何况,克鲁也没有拒绝,甚至还有点积极。 若不是克鲁太自不量力,就是杰兰特对他真的很重要。 重要得他敢拿自己的名誉和生命冒险。 “你去过海蛇家的,你应该知道怎么进地下室吧?”希尔娜瞥了尤文一眼,替尤文交代,得到克鲁的点头后,继续道——“但地下室有三层,不是两层。你想办法进到第三层,里面有一个——有一个标记。” 尤文掏出一块沾血的布料,那是哥哥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来的。上面用血画了一条蛇和一把剑,她把它递给克鲁。 “听说是一个印有这个标记的黑色柳条箱,里面有几个玻璃瓶。”希尔娜说着,看克鲁把布料小心翼翼地塞进袍子里。 “把瓶子拿出来,箱子就不要了。瓶子可以直接放在袍子里,然后——” “然后换个地方藏起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朋友,杰兰特。”尤文说。 尤文不打算亲眼见见这些瓶子了,毕竟她也不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到底会在哪个环节出纰漏。而如果一切顺利,任何纰漏都没有出——“之后空手来见我,我们……我带你去人类的世界。” 希尔娜咬了咬牙。 虽然整个过程说出来并不困难,但她总觉得这事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那两个人类呢?”希尔娜谨慎地问,“现在在哪里?” “卫戍岛……”克鲁说,“我……我说水母家在那里,让他们往那里去了。” 希尔娜楞了一下,继而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下来,噗嗤一声笑了——“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聪明,那我们的进程可以放慢一点了。他俩要被裴迪抓到了,估计连骨头都不剩了。” tbc 第55章 (32)畜生的觉醒(下)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骨头还剩,不过皮肉就不剩多少了。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7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自己可以不停地变换位置来躲过畜生的进攻,但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畜生的移动速度和攻击力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尤其是加了海民血统的、失控的畜生,移动轨迹快到肉眼难见。 往往是猎人才挪了一步,畜生便已经预判出了结果,猛地一扑,稳稳地站在他们想要到达的方向上。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无法停在原地,但也无法大幅度闪躲。 一是行动不便,二是敌在明我在暗。虽然房间都是黑的,但畜生化形之后视域会大大提高,能在黑暗中分辨人眼难以分辨的细节。 他俩唯一占优势的地方就是他们是可以自由移动的,畜生的链条是凿在墙里的。也不知道墙另一边拴着什么,它们硬是扯了半天也没扯出名堂。 不过一旦畜生一爪子抓过来,还是能在特里斯坦背后拉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特里斯坦几乎把加雷斯包裹着,将加雷斯抵在门板上。自己则左右闪躲着不停朝他们抓来的爪子。 其实被抓了几次之后,后背也就烂了。疼痛也稍微麻木了一点,没一开始那么尖锐。 特里斯坦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尽可能把长得好大只的加雷斯压得更紧。 加雷斯当然不愿意,虽然特里斯坦叫都没叫一声,但只要他的身子晃一晃,加雷斯便知道对方又被划了一道。 他们不知道会在这里关多久,但特里斯坦有安排。 这里的畜生那么多,每天的投喂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只要他们——或者加雷斯——撑到门再一次打开,就能找到机会冲出去。 他们之前的戒备心太弱了,从来没想过海岛上有那么多畜生。但现在特里斯坦也有了判断,只要加雷斯手铐和脚镣没有拴在墙里面,只要他们能坐船到岛上,那找到相同的方法回去也不是没可能。 其实特里斯坦从来就没细想“死亡”这件事,他也从始至终没把“药剂”放心上。 虽然表面上看是加雷斯服从着特里斯坦的命令,但实际上只要加雷斯想做的,特里斯坦都会陪他去做。 包括现在。 特里斯坦从来没有丧失过意识,所以他清晰地记得每一次与死亡对峙的场景。要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放纵自己的害怕却不是他的习惯。 蜘蛛家的人都有一个惯性,那就是不去想死后的事。只要不想,就不会恐惧。而没有恐惧,就是在以最好的状态求生。 但海民比他们想象的聪明太多了。 特里斯坦知道这些混血杂种造出来的根本是为了对付海民,以它们在海上的生存力和战斗力看来,只要训练得当,把海民包围并剿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可谁知道,现在却让海民抢了先机,反而用它们来对付陆地巫师自己。 这一刻特里斯坦不得不感慨,还好这些东西大部分已经杀死了,海民看似也无法驯服它们。否则假以时日,如果双方皆用这种怪物开战,必然造成海陆两地皆尸横遍野的惨状。 可是此刻加雷斯不是这么想。 他也想抱着特里斯坦,但他的反应总是比特里斯坦慢一步。他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几次想从特里斯坦的怀抱里冲出去,都被特里斯坦更紧地箍在怀里。 “……妈的,这时候能不能别乱跑了!”特里斯坦吼了一声,可吼的下半句又变成一声哽咽。 那些扯着链条的畜生都发了狂,狠狠地挠在特里斯坦的后背。 特里斯坦疼吗?加雷斯很想问。可是他问不出来,他怎么这么没用。 按照特里斯坦的说法,他才是对方的狗,可是现在主人却抱着他这条狗,试图让他活下来。 加雷斯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好像有东西在他的身体里挣扎,把他的心脏撕开,把他的筋肉搅烂。 他要哭了,他的眼泪压抑在眼眶里,鼻腔里。酸痛难忍,头晕目眩。他的牙关咬得生疼,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 “妈的……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老是——”他说不出来,特里斯坦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他以为特里斯坦是在反驳他,但实际上不是。只是特里斯坦的脖颈也被抓了一道,深深的伤口直接扯烂了他的皮肤,汩汩鲜血涌出,甚至流到了加雷斯的手腕上。 加雷斯头痛欲裂。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他一点也不想继续了。 他不知道特里斯坦如果就这样死在他身上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特里斯坦变得冰凉和僵硬的结果。 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真的发生了,他是否还有理智去思考应该埋伏在门口边的哪个角落等待门板再一次打开,也不知道他之后他是否还有精力与毅力杀出一条血路,背着特里斯坦再次扎进海里,游向应该属于他的陆地。 他没有特里斯坦,他甚至无法定义自己。 这样的想法第一次从他的脑海中冒出来,而特里斯坦却说——“没事……等一会,再等一会门就会开……” 加雷斯难受得肝胆俱裂。他再一次试着动一动,并告诉特里斯坦——“你不活我也不活了,我也不——” “傻逼崽子,闭嘴!别瞎ji巴——啊,操……”特里斯坦没能说完,他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同时低落的还有他后半句没说完的话。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脊椎,他失去了知觉。鲜血继续从后背冒出来,现在特里斯坦那脏得分不清颜色的衣服,已变得一片鲜红。 特里斯坦健硕的手臂像堡垒一样牢牢地圈着他,就算因失血过多,意识已经开始溃散,他也没有忘记要把加雷斯护在怀里。 加雷斯痛不欲生。 他忽然不明白做人有什么好处,救赎治疗又有什么意义。是不是人又怎么样,有没有见过光明又能如何。 他那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可因为特里斯坦在他身边,他就活得好好的。 贪得无厌,是的,正是特里斯坦的纵容,让他贪得无厌。 他的眼泪涌出来了,温暖得如特里斯坦流在他手腕上的鲜血。可是那泪水还没落到嘴角就滑开了。 特里斯坦又被划了一道,不过还好,特里斯坦仍然没发出声音,他的眼睛已经闭上。 “……妈的,对不起,对不起啊……”加雷斯嘶哑地叫起来,可他叫不出来。 强烈的窒息感掐着他的脖颈,他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他自己的。 特里斯坦的脑袋垂下了,垂在加雷斯的颈窝,让加雷斯看到后方仍然有无数双红色的眼睛喷射着骇人的红光。 “……我错了,特里斯坦……我错了,妈的,他妈的!……”加雷斯青筋暴起,他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特里斯坦的血不停地流,加雷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8 斯便不停地后缩,往角落缩。可是空间就这么大,任他再怎么退缩,他也没法把特里斯坦彻底拉离畜生的魔爪。 “……我是狗啊,你才是主人啊……”加雷斯咬牙切齿,那话从他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 他才是狗,他才应该死在前面,他才要保护特里斯坦不受伤害,他才是命贱的那一个,不是吗? 他哭了,他的四肢痛得难以言喻。好像有人把他的骨头全部敲碎,再按照另外一个方式重新排列,安装粘合。 他的脑袋混乱不堪,一股一股上涌的血液仿若把大脑也毁掉了,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混沌。眼前所见也因泪水而模糊起来,模糊的视域中闪过一个又一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加雷斯看不懂,他只看到一片血红。 特里斯坦还是如堡垒一样压着他,张开双翅将他护在羽毛之下。 老猎人的手臂上满是岁月留下的伤疤,羽毛残破,城墙坍圮。 加雷斯崩溃了。 剧烈的疼痛在蚕食着加雷斯的肉体和神智,他产生了剧烈的反胃与眩晕。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双腿正在变形,关节向后弯曲,筋肉饱满,仿若兽腿。 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睛正在改变,从人类的双目,变成蛇一样的竖瞳。 没有意识到他的牙齿正在生长,两根尖牙从上颌牙龈冒出,尖利的齿沿似乎随时要咬进皮肉,射出毒汁。 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不剩什么意识。 当他把特里斯坦从身上推开,从地上站起来的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他却吐了吐信子,猛地张嘴露出了尖牙。 随后以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力度与猛劲,毫无畏惧地冲入畜生的包围之中。 tbc 第56章 (33)海岛的警报(上) 裴迪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当他在第二天巡视牢房,却听不见候审室传来的声音时,他以为那两个看上去挺有人性的怪物已经死了。即便没死,也已经被其他怪物同化。 这种情况他见过很多次,每次新抓来一个怪物,刚开始它们总会受到同伴的排挤和进攻。通常经过一个晚上的搏斗——要不新来的就被其他怪物撕碎,要不就自己兽化,和其他怪物一样。 意识越来越少,兽性越来越强。直到他们再投进新的怪物,便重新轮回一遍之前的种种。 只是裴迪没有想到,这一次抓来的怪物不一样。 这不是两个怪物,而是一个畜生,一个主人。 这也不是普通的畜生,而是一个花费了主人几十年的心血浇灌引导,到了现在几乎和人一模一样,并几十年未曾兽化的混血杂种。 他的高度进化让他距离解开基因锁只隔一层纱网,他的意识散尽了,但所有的想法都冻结在兽化前的最后一秒。 兽化后的脑子存储不了太多的东西,但偏偏会以最后的想法为唯一的使命。 这是陆巫培养出混血杂种的初衷,因为一旦灌输其杀戮的想法,并用仇恨将之兽态激发出来,它们会杀到最后一秒,直到自己也咽气身亡才肯作罢。 所以它们容易失控,却难以认主。所以它们攻击性极强,却没有明确的攻击对象划分。 而无法认主的攻击是可怕的,仇恨所激发出来的野兽本能,将让怪物把主人一并咬死。 正如晴天和阴天曾经历的那样。 只是晴天没有想过,她当时全身的毛孔都因仇恨而张开,全身的鲜血都因愤怒而沸腾,她是悲痛的,可激发她兽化的是熊燃的怒火。 所以她咬死了阴天。 加雷斯则不一样。 激发加雷斯的不是愤怒,而是排山倒海的悲痛。 最后一秒停留在加雷斯脑海的也不是杀戮,而是守护。 守护特里斯坦。 无论守着的是一息尚存的同伴,还是一具已没了气息的尸骸。 没有人知道他和那些怪物是怎样搏斗的,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能强悍到将铁链挣断,更没有人知道他如何与那些怪物交流——或许压根没有交流,武力的角逐便是最好的沟通。 当牢房门打开的一刻,不仅是裴迪,跟在裴迪旁边的两名守卫也惊呆了。 整间牢房几乎都被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墙面仿若泼了油漆一样,一大块一大块全是未凝结的血浆。地上到处都是断裂的脑袋和四肢,被咬烂拆裂的肢体碎得到处都是。 这小小的领域为了角逐出首领曾经历过一场惨不忍睹的血战,而当下,血战结束,首领已经选出。 那些生还的、愿意屈服于新首领的怪物全部围成一圈,它们的束缚被兽王斩断了,它们的身上还挂着兽王给他们的警告似的伤疤,它们的眼睛猩红着,满是杀戮后的疲倦,以及疲倦中的虔诚。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同时还夹杂着奇怪的恶臭。 那些因啃咬尸体而残留在怪物体内的臭气一股一股,随着它们的呼吸从嘴里喷出。 而在圆圈之中,是仍然维持着兽态的加雷斯,和不省人事的特里斯坦。 门打开同时,光线照射了进来。 裴迪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试图往后退去并将门重新关上。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加雷斯猛地把头抬起来,神色一凛,围在他身边的怪物也似乎同时得到了命令,一致地朝门口望去。 下一秒,裴迪和侍卫还没有来得及动作,所有得了自由的怪物便打转了方向,兽腿一蹬,势如破竹地朝门口的守卫和裴迪冲去。 此时,高文正坐在房间里让弟弟莱马洛克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莱马洛克咬了他肩膀一口,他把莱马洛克扯开。莱马洛克又咬了他手臂一口,他再把莱马洛克扯开。 然后莱马洛克顺着他袍子往上爬,爬到他胸口时再咬一口。 高文吃痛,把莱马洛克摘下,丢进了鱼缸里。 莱马洛克已经变出了半个人形了,只是鱼尾还在他下半身晃荡。他的耳朵和手臂也冒出了半透明的鱼鳍,可他好像不乐意它们长出来一样,动不动就去扯它们。 一般情况下高文看到了会把他的小手挪开,顺带手指再被莱马洛克咬出几个牙印。 不过今天他没有什么心情,他的脑袋里全是先前在海底练习召唤术时听到的声音。 他跟雷尔下去了两天,这两天都住在海龟的宫殿里。 他的原意是要多住几宿,既然好不容易下到海底了,他自然也要抓紧一切时间和条件进行术法的练习,也好尽快找到自己的弊端,并有选择性地进行突破。 在巫师世界里,包括海巫与陆巫在内,术法大致分为八大类。分别是伤害类、治疗类、祈福祭祀类、自然类、占卜预言类、召唤类、戏法类和其他类。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79 海城学校主要教导自然类、治疗类、祈福祭祀类、占卜预言类四大方面,而召唤类蜻蜓点水地讲一讲,伤害类、戏法类及其他咒法则一概不提,待到于海城学校毕业后,自行涉猎或进入其他机构研习。 自然类咒语,不必说,便是召唤风雨雷电。准确来说就是降雨咒,飓风咒,雷电咒,扬尘咒,冰霜咒,通感咒,通语咒等七大咒。 自然类咒语的释放是大范围的,越松散的咒术效果越容易实现。相反,越精确、越集中的咒语释放则越考验巫师的能力。 拿降雨咒举例,降雨咒,顾名思义,便是召唤雨水的咒语。 因巫师使用的法力程度不同,可以召唤从小雨到大暴雨程度的降雨。降雨水量和总持续时长由巫师力量决定。 高文刚刚接触降雨咒的时候,他只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来一场毛毛细雨。 而且毛毛雨的范围还不受他控制,比如他希望毛毛雨淋在自己头上,可偏偏自然风一吹,那雨便淋在了雷尔头上。 练习了一个学期之后,高文能够控制毛毛雨降落的地点了,但雨量却难以增大。他顶多只能召唤出中雨,持续降雨一个下午,他的手指便全部皲裂出血。 再到了更大一点,他便能在五分钟之内凝聚一团乌云,并伴随闪电和雷鸣,让它固定在教学楼门前的操场上,哗啦啦地下上一整天甚至更久。 而到了现在,即便让他迅速在手中形成一片乌云,并扩大乌云范围,使之覆盖整个操场,然后电闪雷鸣,下上个三天三夜的暴风雨也不是问题。他不会觉得喉咙干涩,手指也绝对不会有脱水褶皱的现象。 高文对自然咒的掌握是炉火纯青的,不仅是降雨咒,即便是风咒,他也能让风如刀片般锋利,只消一划便破开克鲁寝室的门,把他从两条鳄鱼手中救下来。 所以他只花费了一天的时间,把八个自然咒都过了一遍,便得到了雷尔和几个海龟族人的肯定。 他们表示这样的展示对一审而言已经足够了,“不要在一审时便证明你可以让整个断崖岛连降一周的暴风雨,否则其他家族会高估你的实力,直接把海怪家列为重要威胁对象。” 这样的演习讲究一个度。 既要让其他家的人觉得海怪家惹不起且实力非凡,又不能强悍到让其他家族觉着他们是颗□□。 年轻人很难摸清这个度,所以雷尔把高文带到海底训练,也有另一个目的——他可以让比自己年长的海龟家人看一看,稍微指点一下。 海龟家的人掌控着整个裂岩群岛的律法,他们知道多大强度的示威最恰如其分。 高文理解雷尔的苦心,但到了练习召唤术的时候,他就出了问题。 tbc 第57章 (33)海岛的警报(下) 海底利于亡灵的栖息,很多死在海上的人,实际上是沉入海底才扎了根。 他们的尸体在海底腐烂,他们的灵魂便在海底附近。 能浮出海面的亡灵要不是怨念极其深重,要不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吸取了海洋的精华,使得他们能脱离肉身对他们的小范围的禁锢,四处飘荡。 所以高文在海底召唤出亡灵很容易,至少比在海城学校容易多了。 雷尔是在第二天早上离开的,他没有陪伴高文进行召唤术练习,他被裴迪急急地召了回去,只留高文一个人在海龟老宅底。 所以,也只有高文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开始召唤亡灵是非常顺利的,他顺利召唤出了一个,再送走一个。歇息片刻,他便召唤出三个,然后又顺畅地送走三个。 海底的亡灵因为存在的时间不够久,身体腐烂程度大多没有那么夸张,有一些甚至还维持着人形,看着也没那么恶心可怖。 比如他昨天下午召唤出的那一个还穿着裙子的小女孩,看上去死去不超过十年。 虽然裙子已经腐烂,只剩下一些如骷髅般的裙撑,但她的脸还是完好的,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伸手碰一碰高文的鱼尾。 当然,她碰不到。 同样是因为存在的时间不够久,她还没学会怎么显形,怎么消散。她的手直接从高文的鱼尾中穿过去了,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说了几句话。 高文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只好在召唤的过程中同时使用了通语咒。 通语咒是一种转换自身语言能力的方式。 海兽利维坦受地狱恶魔的驱使,而恶魔拥有通晓万灵母语的能力。这种能力给了利维坦,经过多年的摸索,也由利维坦传递给了海民。 高文先是试着对小女孩使用通语,试图让小女孩能说海民的母语。可咒术直接穿透了小女孩身体,根本不起作用。 不得已,高文又对自己通语。于是他听懂了小女孩说的话,小女孩说——“你是谁呀,你怎么拿着三叉戟?” 三叉戟是海怪家的武器,它没有实体,是凭借海怪自身的法力幻化而成。 当海怪家族的人要施行威力更强大的法术或者进行准确攻击时,一般都会幻化出三叉戟以求法力和注意力更加集中。 高文此刻也是一样。 召唤术对他来说是非常耗力的法术,他必须幻化出三叉戟,才能更好地集中精神。 “我是……”高文看了一眼因精力消耗而变成原型的鱼尾,本想说自己是一个海民,顿了顿,干脆笑道——“我是利维坦,海兽。” 小女孩偏了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说,“不,你不是利维坦,我见过利维坦。” “你见过利维坦?”这么一说,高文倒来了兴致。 他没有亲眼见过利维坦,因为他尚未参加过血祭。华德意思是等他成年之后再参加,而明年,他才将第一次亲身经历这场神圣的献祭。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笑起来,“利维坦不拿三叉戟。” 对,真正的利维坦不拿三叉戟。 因为它震动翅膀便能分开海水,它张开嘴巴便能降下暴雨,它扬起尾巴便能甩下闪电,而它只要发出鸣叫,便雷声隆隆,绵延不绝。 “那它在做什么?”高文也跟着笑了。他还没有和亡灵说过话,这一份新鲜刺激让他想把对话进行下去。 但女孩却忧愁了起来,她的手指掰着裙摆上的花瓣,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远远地看见它……它在一声一声地哀嚎,像打雷一样。” 高文明白了。 因为女孩听不懂利维坦的语言,那只听到哀嚎也很正常。 “它好像想找人说话,它好像在担心什么,”女孩又说,她抬起头来,指着幽深的海域,“你去帮帮它嘛……你和它长得那么像,你肯定懂得怎么帮它。” 高文还想回答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0 什么,可女孩变得越来越透明,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高文知道是自己的法力撑不住了,于是连忙把女孩送走,以免被召唤的时间太长而自己又没有持续的法术供给,导致亡灵彻底消散,不复存在。 本以为这只是女孩的一个奇遇,毕竟在海洋里活着,偶尔有幸能碰到常年沉睡在海洋深处的利维坦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再次使用召唤咒时,利维坦的声音便传入了它的耳朵里。 是的,高文知道那是利维坦。 因为他明明试着召唤更多的亡灵,可召唤咒念了几十行,完完整整、顺顺当当地念完了,周围却一片悄寂。 他以为是自己施行咒语的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于是又试了一遍。 可是当长长的导魔词念完,召唤术成功开启的光线也把高文迅速围起又迅速消散,周围还是什么都没有。 海龟家的后院空荡荡的,只有几尊拴着铁链的石龟伫立在远处,光线不明,它们也不甚清晰。 而正当高文准备第三次念诵咒语时,幽深的远方传来了一阵低沉如雷鸣般的声音。 它犹如闷雷滚动,又仿若暗潮翻腾。它一寸一寸靠近,却又像海浪般一波一波远去。 高文试着追寻声音的来源,可游了几米,却发现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却又散往四面八方去。 他在空旷的平台上徘徊,不得已,冲着黑暗的远方喊道——“主人,是你在召唤我吗?” 高文从来没有听到过利维坦的召唤,虽然史书上曾经记载着利维坦召唤海民的故事,但高文以为那只是故事。 神兽如何会召唤海民呢?只有海民主动召唤神兽,祈求庇佑的份。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出现这种情况时该怎么办,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正确地回应。 那隆隆的闷雷继续响,没有理会高文的高声发问。 高文又往更深处去,他游下海龟家的平台,化成了完整的兽态,继续往黑暗处沉。 “主人……是、是你在召唤我吗?”高文又用海民语再次高声地问了一遍。 但是海洋深邃,很快就把他的声音吞没了,和在山里喊话不同,在海洋深处喊话,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他再接着往前游。 他没有咒术球的保护,便离开了海龟家的范围。他游向更深的黑暗,很快,海龟家的灯火成了遥遥的一点。 而雷声依旧在他周围滚动,没有远离,也不会靠近。 于是,他第三次问——“主人,是您在召唤我吗?我是海怪家的高文利维亚坦,我听凭您的差遣。” 可是仍然没有回应。 闷雷一刻不停地响着,高文也继续往前游着。 现在,他的周围只有一些发光的鱼和珊瑚丛,他不知道自己游到了哪里,后面已经见不到灯光,但他仍然不想停歇。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雷声,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托在他的腹部,顽固又执着地把他往深海里带。 那只手把他带到彻底的黑暗之中后,高文终于停住了。 他环顾四周,现在连小鱼群也见不到了。他陷入一种狭窄又虚空的境地里。 真正的黑暗莫过于此。 而当他打算第四次张口发问时,突然,雷声骤然加大。 那雷鸣猛地炸响在他的耳边,好似有人绷了一面巨鼓,再费尽全力地砸烂鼓面。 一声巨响过后,高文的耳边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哭喊声,哀嚎声,怒斥声,咆哮声。 他们用着海民的语言,却像是几十万海民同时在叫喊。 高文马上捂起耳朵闭上眼睛,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那些声音毫无阻隔地闯入他的耳膜,既像在他耳边说话,又像在他脑海里呐喊。 他们哭泣着——“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们讨饶着——“他们是我们的人,让他们留下。他们已经不属于陆地了,饶了他们吧……” 他们发着誓——“放我们一马,我们便把命和灵魂献上,救救他,只要救了他,我永远听你差遣……” 他们还狠狠地咒骂——“请你记住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也请你记住,我恨你入骨!……” 高文喊了起来,那些混乱的声音仿佛要把耳膜震碎。 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那纷乱嘈杂的控诉一句一句振聋发聩。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高文似乎要被这无垠的黑暗彻底俘虏时,所有的声音——包括雷声——骤然消失了。 而高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抱成一团,蜷缩着躺在海龟家的平台上。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而高文从未离开过。 “您怎么了?”一个海龟侍从似乎听到了高文的呼救,匆匆地打开门,走出平台。看到倒地的高文时,他连忙冲了过去。 他扶起高文,摁住高文的肩膀,慢慢地用自身的法力带高文变回人的模样。 “您……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海龟侍从打量着平台四周,见着高文恢复了人形,便把他放下,又警惕地跑到平台边缘处向远方眺望。 “刚才有人袭击您吗?还是——” “你听到什么声音吗?”高文在地上歇息了一会,站起来,有些着急地问道,“雷声,喊声,哭叫声,还有、还有……” 高文此刻满头大汗,即便有海龟侍卫的法力协助,也因为高度紧张,两只手臂上的鱼鳞怎么都褪不掉。 海龟侍卫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道——“我……我只听到您喊了起来,我不知道……” “什么都没有听到?!”高文再次急切地问,甚至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侍卫也愣了一下,他更努力地思索着,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听到您的喊声才进来的,除此之外,我真没听到其他的声音……” 高文松开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莱马洛克似乎很不满意高文的决定,一个劲地想从鱼缸里翻出来。他把盖在鱼缸上的盖子顶开,狠狠地朝高文吐了吐信子。 “高文?”卧室的门敲了敲,打开了。华德回来了,他也听侍从说高文提前从海龟家上岸——“我还以为你会多住几天,怎么了,是训练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不,父亲……”高文整理了一下思维,郑重地道——“我听到了利维坦的声音,它好像……是一份警告。” 华德听罢,脸色瞬间僵了下来。 他站在门边一会,朝高文示意,“出来吧,跟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高文戳了一下莱马洛克的胸口,把他重新投回鱼缸里。而后站起身来,随同父亲一并走了出去。 tbc 第58章 (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1 34)交汇的轨迹(上) 【今日三更。一更二更马上发,第三更在今晚八点左右发,么么哒!】 加雷斯是在一个小林子醒来的。 醒来的时候浑身剧痛无比,脑子还混乱不堪。他想睁开眼睛,可强烈的疲倦让他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于是他习惯性地唤道——“特里斯坦……我好疼啊,你快来看看我怎么了……” 可是并没有人理他。 他有点烦躁,想揉一揉眼睛。可是连眼皮都累得抬不起来,更不要说举起手臂了。 他又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周围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一些鸟叫和虫鸣。 等到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还是懒得把眼睛睁开。 他想,可能之前特里斯坦正巧不在旁边,在做饭或者在清点箱子里的小宝贝。但现在大概是回来了,至少该踢一踢他,然后骂骂咧咧地冲他低吼——“起来吃饭了,混小子……除了吃就是睡,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但是没有,特里斯坦没有来叫他。 所以加雷斯试着动了动,哎呀哎呀地呻yin了几句,再叫——“特里斯坦……我疼啊,你快来看看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废了……” 这个时候一般情况下特里斯坦都会来了,即便再不情愿,也会把他左翻翻又翻翻,检查检查身体,然后再抹点乱七八糟的药。那过不了多久,加雷斯又能满血复活,活蹦乱跳。 加雷斯觉得自己是落枕了,睡姿不当,导致他浑身酸痛难忍。 是的,恢复意识的一刻,他压根没有想起自己已经经历了什么。 而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之后,耳边的窸窣声逐渐增大时,才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入他的脑海。 在加雷斯持续猜测着特里斯坦到底在摸什么鱼时,不知触发了脑内的什么机关,无数的破碎的画面倏忽之间全部涌了进来,并迅速碰撞拼凑。 它们的出现夹带着昏厥之际会于眼帘出现的白光,一道一道犹如闪电。 傻子,晴天,巫师,反面,海岛,海民,还有、还有—— 加雷斯心头一惊,忽略了全身的剧痛,猛地睁开眼睛,倏地一下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一刻,他有点发懵。 此刻他正坐在林子的中央,四周围着十几个通体伤痕的畜生。它们或坐或站,或躺或卧,有的在舔舐着伤口,有的在闭目小憩,还有的猫在草垛后面,偷偷地往林子外边望,还有的来加雷斯的身边绕来绕去,见到加雷斯醒来的一刻,眼睛里露出一丝兴奋。 加雷斯吓了一跳,但更多的碎片涌进了他的脑海。虽然不完整,但他隐约记得他们好像从牢房里冲了出来。 而根据畜生们以及自己手脚的勒痕来看,他大概帮这群畜生以及自己挣脱了铁链的桎梏。 加雷斯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斗胆猜测这些畜生不会攻击他,然后试着站起来。 可惜他没能成功,他的两腿软得不行,还没起立就双膝一颤,又差点一屁股坐下。 不过他的屁股还没碰到草尖,一个畜生就借住了他。 那个畜生脸上全是被抓伤的疤痕,或新或旧,增生扭曲。可它却四肢着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加雷斯后面,用背部顶了一下加雷斯,使得他好好地、慢慢地站稳。 加雷斯惊恐不已又欣喜万分,下一秒则慌乱地四下张望。 此刻记忆的碎片被他强行挤开了,取而代之的全是特里斯坦命悬一线的画面,生龙活虎的画面,喘着气压在他身上的画面,还有他似乎死了但应该又没彻底咽气的画面。 他知道特里斯坦为他做了什么,而如果他真的活下来了,特里斯坦却死了,那他、他…… 看到特里斯坦的刹那,加雷斯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特里斯坦正躺在他的不远处,身边也有两个畜生守候着。 加雷斯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扑到特里斯坦身边。他伸手摁住特里斯坦的脖颈,试着感受他的脉搏。 还好,特里斯坦还有气息。 加雷斯连忙晃了晃特里斯坦,想把他也叫醒。 但特里斯坦双唇泛白,双目紧闭。 加雷斯赶紧把特里斯坦翻过来,刹那间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再次悬起——特里斯坦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 不仅如此,那深深的伤口似乎已有了红肿感染的迹象。 宵禁的通知是在今天晚饭时紧急发布的。那时候克拉夫,萨鲁,克鲁以及艾琳娜正在吃饭。 号角声从血石岛传来,然后古碑岛和断崖岛依次响起,最后在海城岛鸣响。 本来应该由当家克拉夫出去听警报及相关公告的,但克拉夫却扬扬手,眼皮都不抬,对萨鲁道——“你去吧,看看这帮人又弄出什么事来。” 虽然克拉夫还是当家,但实际上家族内部大部分事情已经交由萨鲁管理。自从女儿戴比死后,克拉夫一直非常消极。 这五年来克拉夫几乎什么都不做,前两年常常独自坐在女儿的房间里,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和首饰。后三年则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也不知道干些什么,懒得说话,懒得管事。 克拉夫是一个非常偏心的父亲,这一点不仅仅克鲁这么想,甚至连萨鲁都有这种感觉。 戴比是他心头的挚爱,从戴比十四五岁起,克拉夫几乎就把所有的宠爱集中于她一个人身上。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因为戴比聪明,漂亮,她继承了章鱼家所有的优点,并将之发扬光大。 她曾经对她父亲说,她是做领主辅助的,但她认为自己不应该只以辅助的身份存在于史册上,她不需要借助领主的光环,仅凭自身的能力便能让世人铭记。 这话是她二十出头的时候说的,充满了野心与抱负。后来也确实如她所言,海蛇家甚至裂岩群岛最有能力的领主之一也对她喜爱不已。 巴罗愿意竭尽所能地满足她的需求,无论是那些华贵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还是裂岩群岛根本没有而必须到陆巫世界采购的违禁药品。 不能说她对巴罗一心一意,但她确实给巴罗很大的帮助。只要巴罗的目的和她一致,她就会倾其所有地帮助他达成愿望。 那时候克拉夫总是说,他这一辈子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他便瞑目了,甘心了。他没有白疼她,她也给了他无上的骄傲与荣光。 可惜,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 戴比死讯传来的那一天,克拉夫的世界就坍塌了。好似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所有的神采与光华都变作皱纹与白发。 克拉夫的灵魂仿佛也被女儿带走了一半,而另一半残存在躯壳里,谁也不知道哪天便烟消云散。 后来的克拉夫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2 不再说她女儿的好了,只是偶尔喃喃地重复,“太远了,走得太远了。” 克拉夫不是任何人的辅助,妻子离世得很早。剩下的三个孩子,有一个还天生资历有问题。本以为命运眷顾,至少给他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可他女儿却在最光鲜的年龄,香消玉殒。 也就是在那时候起,克拉夫把无处投放的情感勉强地给了萨鲁。 萨鲁也觉着自己得了出头的机会,拼命地博得父亲的好感。 克拉夫也说了,过不了几年,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他就会把位子让给萨鲁。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他没有心情再继续参与繁冗的家族和群岛政务。 他只想搬到海城岛的南面,那里有一座之前他为妻子铸造的花园。妻子埋在那里,女儿也埋在那里。而他也将往那里去,那便是他的终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纠正自己的错误。 他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儿子,而所幸,似乎萨鲁还有一点点才能,能勉强撑起章鱼家。 尽管他始终认为——“也就这样了,唉,奥///特///普///斯也就这样了,走过了顶点,必然走向没落。” “宵禁了,晚上十一点之后不允许海民外出,”萨鲁回来的时候,克拉夫正在跟盘子里的蛤蜊搏斗。他真的已经老了,甚至都有点嚼不动蛤蜊了,“海龟直接发布的警报,说是有些奇怪的入侵者在岛上徘徊,他们正在调查和追捕之中。” 克拉夫应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回应,又继续埋头和蛤蜊撕扯。 “奇异的入侵者?”艾琳娜转过头来,“陆巫吗?” “不知道,但好像不是巫师,是一些陆地的怪兽。”萨鲁说,“等晚上婕德回来了我问问,说不定她能接触到受伤的人——你知道,如果没有人受伤,就不会那么大动干戈。” 婕德是萨鲁的妻子,也是杰兰特的姐姐。她在海城医院工作,经常见不到面。克鲁对婕德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她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医师,但偏偏这种人一视同仁所有生命,而不会认为血浓于水的族人应该优先对待。 纵然萨鲁是她的丈夫,但她似乎和章鱼家若即若离。 杰兰特曾经告诉克鲁,这不是特例,她姐姐对海蛇家也是若即若离。 “那晚上的宵夜怎么办?唉……他们还会不会出来卖烤海星啊?”艾琳娜不开心地抱怨。 “少吃点吧,吃成肥头大耳,我看谁还能要你!”萨鲁指责道,顺带瞥了克鲁一眼,不忘补一句——“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高文审美品位很猎奇。” 克鲁努力地忽略着哥哥的话,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继续吃。 他知道这份警报来源何处,不用说,自然是和他碰到的那两个人类有关。 按照他的猜测,既然说了奇异的入侵者类似于“怪兽”,必然是把这两人关到候审室后出现了意外。 但到底是什么意外,克鲁也不清楚。 他只是暗暗庆幸宵禁的发布——如果没有来来往往的海民,没有喧闹嘈杂的夜市,没有转个弯就可能碰见的路人,那海蛇家周围确实就只有零散的几名侍卫了。 克鲁没有忘记自己要潜进海蛇家里,而这,或许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一更二更马上发,第三更在今晚八点左右发,么么哒! 今日三更。一更二更马上发,第三更在今晚八点左右发,么么哒! 今日三更。一更二更马上发,第三更在今晚八点左右发,么么哒! 第59章 (34)交汇的轨迹(中) 【今日有三更~~~一更二更已发布,晚上八点五分左右第三更~~~么么哒!】 那天晚上,克鲁趁着哥哥姐姐都睡下后偷偷地从窗口里爬了出来。 他没有从大门走,也是因为不想侍从问东问西。 和之前去海怪家不一样,如果这一回进海蛇家偷东西被发现,相信自己的兄长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这个嫌疑犯供出去。 这几天克鲁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吃饭做事,不和哥哥姐姐再爆发更大的冲突,也不再像那天被艾琳娜扇了耳光时那般冲撞。 他其实还是有怯意的,但似乎克鲁的反应太出乎两人的预料了,他们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所以这几天他们倒也安分了不少。 虽然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免不了,但却没有像那天一样直接把他提拎起来教训。 虽然孤独,但克鲁已经孤独十几年了,他不在乎继续孤独下去。 他想过去探望杰兰特,但又怕自己承受不住杰兰特那种冷漠和敌意的眼神。他怕自己只要见到对方,眼泪又一个劲地流不停。 他也希望自己能好好说话,可显然他还没有强大到能在负面情绪的旋涡中维持镇定。 他决定先把尤文交代他的事情办了。这样也有论据支撑他告诉杰兰特——我从来就没有背叛你。 可事情却出了岔子。 变成章鱼原型的他行动快了很多,也更加隐蔽。 他悄悄地从房间爬出去后,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围墙边。一触手甩上围墙的边缘,然后迅速地收拢触手,整个人翻过围墙。 他没有忘记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装到一个小布袋里,这样如果实在碰到了人,他也可以用最快速度地换上袍子,推说自己是睡不着,所以跑出来到处转转,并表示并不知晓宵禁的通知——毕竟他的家人总是不和他说话,这一点海城岛上很多人都略有耳闻。 此刻他腾出两条触手抱着小布袋,快速地在夜幕下蠕动爬行。 现在他已经不能坐船了,超过十一点之后所有船只全部禁摆。所以来到海边之后,他一点一点地松开触手,最终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裂岩群岛越来越冷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冬天。但海水却非常舒服,白天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尚存一丝余温。 他一个劲地向前游着,不去想海里是不是有饿了一天的鲨鱼,或者和他一样闲来无事到处转转找宵夜吃的海龟。 克鲁跳进海里的位置,是断崖岛和海城岛最窄的一处海峡。 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一个小时之内到达对岸,然后沿着没那么危险的浅海边一点一点挪到海蛇家的附近上岸。 他希望今天晚上的守卫也因为宵禁而放松警惕,毕竟守着一座空房是非常无聊的任务,就算“怪兽”作妖,也是在人气旺盛的地方胡来,而不会找到海蛇家这阴森森的老宅里。 可惜这一回克鲁想错了。 他没有料到,加雷斯醒来的地方就是海蛇家不远处的小林子。 加雷斯也同样看到了远处的宅子,并依照夜幕黑下来之后宅子毫无灯火的迹象判断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3 ——那是一栋无人老宅,凭借他和他身边的这一群怪物,可以干掉几个侍卫后,让大部队躲进去。 有了一栋宅子庇佑,防御力和安全性皆会大大提高。 加雷斯对这种老宅有经验,之前他和特里斯坦偷袭过类似的豪宅,也曾受命于某些宅主,去办一些他们自己不好动手的事。 它一看就是达官显贵留下来的瑰宝,而即便那些甩甩手就能放出闪电的鳗鱼和那跺跺脚就能让地面开裂的海龟,也绝对不会为了抓他们两人,把整栋遗迹一般的大宅子毁掉。 他一定要把特里斯坦运进去,至少不能让特里斯坦继续躺在这天地大敞的荒野里。 他已经瞄准了转角处一个守卫最松懈的位置。 那个地方二楼的围墙上没有人,塔楼里也没有人,只有两个守卫站在那里吹了一天的牛逼。靠近他们右手边的五十米处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估摸着原本是供宅子里的仆从进出之用。 门上有锁,挂着一条比候审室细的链条。 虽然加雷斯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挣断候审室的手铐的,但如果那种小胳膊粗细的链条都能扯断,小门上的那苗条型锁链也不在话下。 加雷斯决定在深夜下手。 他将和周围幸存下来并且迅速恢复了体力的十二头畜生一并突袭,干掉两个守卫后立即进入门内,以最快的速度登上护城墙。 紧接着他们会把城墙上目之所及的三个守卫干掉,占领至高地后,再对付想要向上接应的七八个侍卫就不是问题了。 纵然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太搞懂那些畜生为啥听他的,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指不定他触发了什么机关才叫它们听话,那更要快点行动,否则技能失效就不好办了。 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瞪着眼睛,焦虑地等到月亮越升越高,再等着旁边的乌云浅浅地遮住一半月光,以及几个守卫交换着酒壶昏昏欲睡时,他看到了一个蠕动着的小黑影。 他的手已经举起来了,围在他身后的两头即将冲锋陷阵、率先杀敌的畜生也喘着粗气,枕戈待旦,但他下令“行动”的手势却半天也没有压下来。 他觉着这章鱼有点眼熟。 至少那章鱼抱在怀里的包包因为海水浸透而蹦了扣子,掉出背包口的蓝袍一角让他产生似曾相识之感。 那黑影在夜幕下晃晃乱乱地把包包收拾好,然后又抱起来,忙不迭地往大宅子的方向蠕动。 最终,停在大宅不远处的几株灌木丛后面。 特里斯坦倒抽一口凉气,他想起那□□崽子是谁了,狠狠地在心头骂了句“妈了个逼的”,干脆打转手势的方向,示意身后的两个畜生—— “要活的,拖进来!”他压低嗓子命令。 于是两只畜生便如箭一般,朝着小章鱼的方向飞驰而去。 “你听到的就这么多?”高文阐述了一遍自己在海龟家后院遇到的种种后,华德追问。 高文点头,“有很多声音我听不清楚,能听清楚的就这四句。” “有四个人。”华德捏着下巴,低语道,“有四个人……” “什么四个人?”高文疑惑,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您是说有四个人,会在未来对我说出这四句话?” 华德望了高文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儿子没有听错,那这四句话表明——“有一个人对不起你,有一个人要你帮助,有一个人向你寻仇,还有一个人……希望得到支持。” 高文不语。 如果非说得到支持的话,他只能想到雷尔。他把自己的猜想告诉父亲,华德却摇摇头——“不,我觉得这四个人里没有雷尔。” 华德叹了一口气,道,“雷尔处事比你谨慎成熟,就算有冒进的地方,海龟家也一定严格地把控着他的行动,他不可能成为利维坦向你发出预警的因素。” “那还有谁?”高文不明白了,他试着把身边的人都带入进去,但似乎每一个都成立,每一个又都不成立。 不过在华德看来却不是如此,他能猜到个大概,比如——“克鲁奥///特///普///斯伤害了你,所以祈求你的原谅。杰兰特瑟本恨你,所以要向你寻仇,但是到底是什么人需要你的拯救,又是谁会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高文没有听完,他笑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杰兰特恨我?我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之后会恨我?” “你把克鲁立成了辅助。”华德淡淡地说。 这么一说,高文更难以相信了——“所以克鲁会因为杰兰特而来伤害我?这怎么可能,我为他俩做的事您也看到了,这……” “水母家用私刑处决了一个犯人,你知道吗?”华德打断了高文,突然说道。 这话一出,高文愣住了。 在教科书上,私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立法禁止了。 虽然裂岩群岛九大家族都有各不相同并且十分严明的家规,但谁也不能用私刑处死任何海民。否则这便是伤害同胞之罪,而主使者必遭分食。 所谓分食,是指裂岩群岛最可怕的刑罚。它指将犯下滔天罪恶的海民挂在血石岛地下会堂里,每个家族的首领携其子嗣或副手围坐,依次从犯人身上剜下一块肉的处刑。 如果九个家族代表的人全部吃过犯人的肉,犯人却还没有咽气的话,他将被无罪释放。 而倘若他没有撑过去,在代表仍然依次剜肉时便咽了气,那他剩余的肢体将被全场——包括侍卫、仆从、普通海民——吃干抹净。 这是裂岩群岛唯一的死刑方法,而这样的死刑是非常残酷的,所以也必须经过严格的罪行判定和议会投票,绝对不可能任由任何家族私自实施。 但显然,这一切都是书上记载的,而书上没有记载的却是——“每个家族每年都会私刑很多人,只是我们不说,你们便不知道罢了。水母家和海龟家是家规最严苛的两个家族,之后你成了当家,你也会了解到这些。” “可是……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涉及了巴罗瑟本的秘密,”华德沉沉地说,“他背负着叛岛的罪名。”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三更~~~一更二更已发布,晚上八点五分左右第三更~~~么么哒! 今日有三更~~~一更二更已发布,晚上八点五分左右第三更~~~么么哒! 今日有三更~~~一更二更已发布,晚上八点五分左右第三更~~~么么哒! 第60章 (34)交汇的轨迹(下) 【此为今日第三更~一更二更已经在中午三点左右发放~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其实华德的原意是在高文继承领主之位后,再慢慢地把这些事情告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4 诉他。 高文还小,虽然自己很看好高文的发展前景,但他到底还是一个刚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十八岁的年轻海怪。 他所受到的教育很好,能力也出类拔萃。可偏偏正是因为海怪家的保护和高文的努力,使得高文正直、光明,却又太过理想化。 华德一直觉得,在孩子成年之前认定一切事物非黑即白便是好的。因为成年之前被塑造出的三观,便是一个人的根基与本性。 作为领袖,或许他们会因各方面的牵制而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做出一些令人争议的决策或采取一些看上去并不光彩的行动,但领主的本性一定要是光明的。 所以华德注重培养高文的正义感。 这份正义感在高文替杰兰特求情并立克鲁为辅助时得到了最大的体现,高文在触怒自己,可归根结底,是高文的仗义与正义感在背后支撑着他。 而华德认为,这样的高文可以开始接受一些不那么正义的东西了。他也将花费几年的时间让高文明白并适应——有时候我们并不能确定,到底什么是正义。 巴罗发现怪物,拯救怪物,研制让怪物变成海民的药剂,并让海民与陆地通商融合——这看上去是正义的,是人性化的,但或许这正是给了陆地巫师以机会,内外夹攻地把海巫吞并与奴役。 毕竟,裂岩群岛对于陆地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海巫对于陆巫而言,数量也太少了。 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强权,必然在海陆统一之后,让海民沦为陆巫统治下的劣种,而到了那时,海巫甚至连再次凝聚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海龟家发现怪物,屠杀怪物,维护这裂岩群岛的完整与独立,并一步一步地以不光彩的手段,偷偷地离间陆巫的大家族——这看上去是邪恶的,是冷血无情的,但也正因如此,陆巫才没有办法彻底地凝聚,从而对海民发起侵略性的进攻。 战争在高文这一代的眼里似乎已经是是书上的符号。 从乱石纪年的陆海纷争,到黑岩纪年的大航海开启与海盗横行,再到黎明纪年的海陆重新归于相互独立与隔绝,所有大规模的战争都已经是过去式,都是高文仅能在资料上看到的故事。 他所能感受的,也仅仅是存在于文字描绘里的魔法与剑的碰撞以及脑海中幻想出来的鲜血与汗水的泼洒。 但实际上,战争从未止息。 只是他们被两边的领袖为了让伤害降低到最小,为了在无法一举歼灭对方之前积蓄自身的实力,并让自己所处的地域得到最安逸、最适合发展与繁荣的环境,全都将纷争压制在暗处。 于是所有的纷争就变成不断地秘密刺探,秘密扰乱,并在此过程中尽可能全面地判断着敌我的优劣,尽最大的可能于落后时缩短差距,于超越时拉大差距。 而不登上某一阶位,便没有窥清这暗处纷争的权力。 那天晚上,华德和高文聊了很久。 华德把他所知道的关于巴罗的事情,关于水母被处刑掉的那个犯人的事情,关于海龟家派人到处行刺叛变者与陆巫的事情,还有关于怪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高文。 包括,巴罗当年跪下来求他的事情。 是的,高文被他给予了厚望。 只是华德没有想到海兽利维坦会对高文传递讯息,没有想过高文才刚刚十八岁,还来不及经历任何过渡,便要把象牙塔的门直接打开给他看。 不过华德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也不认为这对高文是有害的。他是利维坦虔诚的信徒,他也相信死后自己的灵魂将进入恶魔的宫殿安息。 他知道利维坦传递旨意便是神明的选择,而高文被选择了,福祸都将相依相伴。 “克鲁奥///特///普///斯会成为伤害你的人,是因为章鱼有自保的本性。他或许并不想害你,但为了生存,他最有可能伤害你。” “杰兰特瑟本会成为仇恨你的人,是因为我们家始终保有海蛇的原石。原石是群岛的生命,只要杰兰特还是现在这副样子,那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你,都不会选择将原石归还。” “但有族人向我汇报,他们看到杰兰特和那只水母都从同一艘船上下来。他们有过接触——我想他一定传递了巴罗的信息,关于药剂也好,关于圣石也罢,甚至关于巴罗死时,我的不作为……而杰兰特怎么理解这些信息,就很难说了。” 是的,华德不作为。面对巴罗的死,他既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高声叫好。如果华德不亲口说出来,或许高文压根就觉得父亲对海蛇家的变故原因一无所知。 他们曾经是挚友,可是华德却总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不提。 高文也曾经因为父亲的无动于衷,也觉得华德性情冷漠,胆小怯懦。所以华德不敢对当权者提出疑问,也不敢为了和巴罗之间的情谊,彻查巴罗与戴比的死因。 高文曾经无数次地在心里想,如果有朝一日雷尔也不明不白地自杀,他的辅助也不明不白地死去,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定要把事情查得明明白白、水落石出,而不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自欺欺人。 可是现在,当华德把一切都跟高文说清楚之后,他问——“你会支持巴罗吗?或许现在我们看不到,但我们的后代——你,莱马洛克,甚至莱马洛克和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他们将成为陆巫的奴隶,你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不愿意。 高文就算是死,都不愿意看到这些。 “但是有人愿意啊,几十万海民,有多少海民愿意?有多少海民会认为巴罗圣明,而海龟残忍且zhuan///制?愿意的人和不愿意的人产生分歧甚至开战,对我们群岛又意味着什么?”华德继续问。 高文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愿意,就意味着海龟家做的是对的,水母家也是对的。那些刺杀,那些私刑,那些残忍的拷问和穷凶极恶的谋杀,那些无论无辜还是有罪,一律歼灭的决定——全都是对的。 高文很迷茫。他找不到正确答案。 这是利维坦传递的消息,可高文却没有因此懂得更多。恰恰相反,他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所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今日第三更~一更二更已经在中午三点左右发放~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此为今日第三更~一更二更已经在中午三点左右发放~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此为今日第三更~一更二更已经在中午三点左右发放~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此为今日第三更~一更二更已经在中午三点左右发放~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第61章 (35)意外的收获(上) 克鲁被暴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5 揍了一顿——这是必然的。他的触手莫名其妙地被扯了一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被一头不明生物整个地衔在嘴里。 他的包包掉在地上,而另一头不明生物马上俯身咬住,跟着它的同伴一并往林子里冲去。 随着利齿松开,克鲁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然后乱棍——不,其实只有加雷斯一个人在揍。否则若是让那些只会往死里抓挠咬的畜生啃一口,估计这章鱼估计就毫不犹豫地咽气了。 加之,加雷斯没有工具,他只有自己的拳头。 他甚至没等小章鱼变成人形,就狠狠地踹了几脚。 他之前有经验,躲过了克鲁本能的墨汁喷射,而后抓住他软绵绵的触手,绑在一截矮矮的木桩上。 然后再给了克鲁脑袋一拳,以及之后的很多拳。 他很庆幸克鲁没变出人形,如果变出来了,面对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和漂亮的小脑袋他可能还会有点于心不忍。 但完完全全是章鱼就好办多了,他之前也吃章鱼的,他想着大概杀章鱼也就是这么一闷棍一匕首的事。 他真是恨得牙痒痒。 这条章鱼明明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偏偏却让他们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若不是他轻信了这头章鱼,恐怕特里斯坦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打了一阵,克鲁硬是顶着落下来的棍棒冒出了人的脑袋。 他看到了躺在一边的特里斯坦,也大致能猜到加雷斯遇到了什么困境,但他还是有法子的,或者说那法子未经大脑就冒了出来,他哭着喊道—— “不、不要打我……我我我可以救他——哎哟——可以——哎呀——可以救他!……” 加雷斯的拳头是有惯性的,那就像风车一样,抡起来要停止就没那么容易,所以即便克鲁变出了脑袋,他还是凭借惯性又抡了几拳,才止住拳头。 所以说加雷斯的脑袋还是比较简单的,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管他刚才是因为什么揍的克鲁,他立马紧张地问道——“救谁?你刚才说救谁?” 克鲁抽抽搭搭地哭着,慢慢地抬起一边没捆上的触手,朝特里斯坦躺着的方向指了指——“可以……可以暂时、暂时救、救他……如果、如果他还有一口气的话……” 其实克鲁也没有把握,不过奥///特///普///斯毕竟是裂岩群岛最大的巫医世家,即便不能像哥哥姐姐那样挥挥手就让小伤痊愈,配配药就能起死回生扭转乾坤,但好歹从小到大也耳濡目染了不少治疗法术,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何况到了这个关头,不试一试他就得被打死了。管它到底成不成,先把这牛逼吹出来再说。 但加雷斯也没有马上相信,他没把克鲁放开,反而把特里斯坦扛到了克鲁面前。 现在特里斯坦的伤口已经被感染得很严重了,不仅是伤口边缘的红肿,还不时有脓血溢出。 想来也是,那些畜生的爪子不知道抓过多少每天投喂进去的腐尸和烂鱼。特里斯坦之前就有旧伤,现在还能剩一口气已经了不起了。 “他……他要死了……”克鲁看了看特里斯坦的伤口,抽抽鼻子,小心地道。 “废他妈话!能不能治给个准数。” 其实此刻加雷斯也非常心虚,他真怕小章鱼说他也无能为力,那加雷斯即便把小章鱼杀了也无法缓解他心中的悲痛。 他更希望小章鱼有办法,他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念头了,只要小章鱼能弄好特里斯坦,加雷斯还是可以暂时不切章鱼腿的。 克鲁的两条松垮垮触手垂下来,非常努力地去够地上的身体。可惜他被绑得太高了,半天也没够着。 不得已,加雷斯又把他放低了一点,然后抽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旁,以示警戒。 克鲁心里压力大到无以复加。他哪里经历过这些,平日里就算在课堂上被点起来,或者关在教室里写试卷,他都经常因为紧张而忘掉学过的知识。 而现在匕首的微凉不停地在提醒他——他只能做对,不能做错。 此刻没有官方去掉一个错误答案,也没有场外观众可以求助,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可偏偏他自己脑子又有点短路,那一刻他真觉得老天要绝他了。 特里斯坦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生命体征了,脉搏也弱得难以体会。他全身都是溢出的汗水,可因为感染又高烧不退。 克鲁试着感受他心跳的频率,纵然微弱,但却跳得非常快。估计是之前失血过多,现在心脏需要加大马力才能把血液迸到四肢百脉。 克鲁记得有一些药是可以暂时让人镇定的,可印象中那配方大概有两页纸。现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得担心着外头海蛇家的侍卫会不会发现,克鲁包包里又只有一件换下来的蓝袍,他估摸着配药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他只能试着施咒了。 依照克鲁的想法,他需要先把特里斯坦的心跳稳住,然后把伤口上的脓血放掉,清除烂掉感染的皮肉,最后再想办法消毒和给他降温。 但这种非药剂的救治方法第一步是最难实现的,因为没有药剂的辅助,单凭外力来控制对方的心跳非常危险,很有可能一不留神,他就因为用劲过猛而直接把特里斯坦弄死。 克鲁深吸一口气,先把危险性忘掉,然后伸出一条触手,压在特里斯坦心脏的位置。 现在特里斯坦的心脏几乎算是颤动而非跳动了,这是心脏停止之前非常危险的特征。克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维持了多久,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特里斯坦也会很快一命呜呼。 可偏偏他就是被加雷斯逮着了,那不论特里斯坦是不是因为他而死去,他也免不了责任。 克鲁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一回了。 记得当初克鲁还是报了个课后兴趣小组学的这玩意,现在他不禁感慨,还好他顶着大家的嫌弃和冷嘲热讽还是去了那个兴趣小组,否则现在他真是想吹牛逼都没有素材。 他把眼睛闭上,尽量忽视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片的温度。然后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当初背诵过的八行咒文回忆起来。 还好,镇定咒的咒文不太长,还是能勉强记得的,只有几个音节出现了混淆,稍微调换几次应该没有问题。 等到自己的心跳也稍微平复一点时,他用海民的音调开始张嘴念咒。 加雷斯是听不到克鲁声音的,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轻微地翕动。 海民原本的声音的频率超过了人类的听阈,所以周围又恢复一片悄寂。只有畜生偶尔嗅闻的声音,以及风吹过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死寂加雷斯更加紧张,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小章鱼的触手,直到一阵薄薄的、淡淡的、橙色的光线顺着触手饶了一圈,然后注入特里斯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6 坦的胸口后,才见克鲁睁开了眼睛。 可惜特里斯坦没有反应,他胸口因为法力的注入,纹身亮了一瞬,但亮光转瞬即逝,仿佛被那死沉沉的肉体吞没。 “怎怎怎么回事?!”加雷斯立马慌了。 但克鲁没理他,他用触手在特里斯坦的胸口左戳戳,右探探,然后又第二次把眼睛闭上。 他调换了两个词语的顺序,把咒文重新念了一遍。 这一次的亮光也绕着触手转了一圈,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渗进特里斯坦的胸膛。 可惜这次克鲁的咒术还没念完,加雷斯就突然喊道——“啊!啊啊啊他出血了!我□□在干什么!” 说着克鲁脖子上的匕首一凉,更深地压进他的皮肤里。 克鲁赶紧打住咒语,浅浅地呼一口气。 他咬住牙关——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让自己意识到他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否则集中不了精力不算,若是因为咒语用错而让特里斯坦直接在他面前炸开,他估计也得被加雷斯做成油炸章鱼。 不过还好,克鲁的刻苦学习没有白费。在第三次念咒时,他的触手感觉到特里斯坦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慢慢地—— 该死的!心跳居然停止了! 克鲁大惊,瞬间,他的冷汗漫上了后背。 特里斯坦的心跳在骤然加快之后竟然停止了跳动,而身旁的加雷斯似乎还没有察觉,见着特里斯坦和克鲁都没有反应,还傻傻地问“怎么样,这一回怎么样了?” 克鲁没有表情。他此刻什么表情都不能有。他的牙关咬得死劲,后背一层一层地冷汗不停地冒。他现在绝对不能率先露出破绽,否则、否则—— 克鲁把眼睛一闭,猛地一发力,只见一股闪亮的橙色光线骤然卷住章鱼触手,紧接着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速度猛地扎进特里斯坦的肉体。 是的,克鲁用了过量的力道。咒语所承载的能量很强劲,对濒死的人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因力量过强而直接摧毁最后一点希望。 但克鲁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横竖是死,倒不如—— 克鲁的触手震动了一下,非常微弱,似是幻觉。 克鲁把触手挪了挪,让更多的吸盘贴在特里斯坦的胸口。 然后,他的触手又震动了一下。 再一下,又一下。 克鲁要哭了。这绝对是老天给他的寿命充值了,特里斯坦的心脏竟然又顽强地跳动了起来。 其实克鲁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咒光起了作用,还是特里斯坦求生意志太过强烈。但无论是哪一种,等待了半分钟后,谢天谢地,特里斯坦的心跳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而这一次注入的咒光也维持得很久。全部注入体内后,竟在特里斯坦心脏的位置亮起,仿佛给心脏造了一层温暖的纱衣,随着心脏的跳动一瞬一瞬地闪亮,周围的血管也一阵一阵地散发着橙色的光线。 “要……要把他翻过来……”确定咒语终于用对并且总算起效后,克鲁怯生生地对加雷斯说。 加雷斯还在愣神中,克鲁又用触手杵了杵他,他才反应过来。于是把特里斯坦整个人掀翻,让他面朝地下,把克鲁的小包包垫在他的脑袋下面,让他的脸侧着。 保证了心跳的频率,消肿就容易多了。何况还有一团橙光作为标记,让克鲁随时监测着特里斯坦的身体指证。 加雷斯也把匕首收了起来,他盘腿坐下,等着克鲁挥舞着那几条章鱼触手,让他开一开更大的眼界。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大概会在半个小时之后,老泪纵横地把克鲁解下来,并在特里斯坦的身边感慨人生——而他永远都不知道,刚才克鲁用错了两次咒语,差点直接收了特里斯坦的命。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有三次更新,小伙伴们不要看漏了哟,么么哒!】】】 第62章 (35)意外的收获(中) 杰兰特是在大汗淋漓中醒来的,坐起来的时候他还恍惚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房间里还有三个人,他们的鼾声提醒他——时间没有停下来,它还在百无聊赖地往前走。 杰兰特把脸埋在手里,用力地搓了搓,然后下了床。 管制所的房间很小,可里头还硬挤进了两张架床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有四个水壶,水壶后面是镶着铁栏杆的窗。 杰兰特拿起自己的水壶一口气喝了好几口,放下壶时,从反光的壶面上看到自己瘦削的脸和渐长的头发。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今天的月光很好,把屋外的草坪及草坪旁的石板路照得一清二楚。石板路的尽头是一片小森林,白天时杰兰特和一部分管制所的犯人都在森林里劳作。 有的伐木,有的劈柴,有的挖矿,还有的淘沙。 在他作为领主儿子的日子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房子和婕德漂亮的首饰从哪里来,他以为那些只消到集市上买,便应有尽有。 或许商人雇佣了一大批工人做这些,然后再高价卖给他们这些大家族的人。 但他没有想过这些手艺其实都来自于监狱和管制所。 外头做的都是原料采集的活,而到了管制所里的车间,就有一些服刑更久的囚犯做一些更精细的手艺。比如串珠,裁缝,珠宝加工,等等。 他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连那些石雕都出自他们长满老茧的双手。 那些他以为养着一大批公认的商贩,实际上只会久不久来一次,挑选一些看得上眼的东西,然后非常廉价地打包带走。 杰兰特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境地,他真是想不明白。 他得在这里待上三年——当他的同期都在学校里骂着老师,再偷偷地在课堂上看闲杂手抄书,或课后跑出海城学校吃吃喝喝时,他便要早起贪黑地在林地或厂房里工作。 三年啊,现在他甚至连百分之一都没有熬过去。 杰兰特把眼睛闭上,咬了咬牙关。 先前的梦又回到了他的脑海,让他又赶紧喝了几口水。 是的,他做了一个噩梦。但睁开眼睛却发现,其实还是待在噩梦里好。至少噩梦里的他还有盼头,现在却连刑满释放的盼头对他来说都太奢侈。 他梦到了自己曾经被劫持到雪山里的过去。 其实那时候他年纪很小,印象并不深刻。他对劫犯的脸已经一点都没印象了,不知道是记不清楚,还是因为对方一直戴着大大的兜帽。 而唯一还残存在他脑子里的,是漫天的大雪和素白无垠的山峰。 那种感觉真冷啊,冷到嘴都说不清话,声带都冻僵了。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哆嗦着。 劫匪只给了他一张毛毯,他便觉着自己缩到无限小。他甚至想把整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7 个脑袋都埋进去,用以抵御无孔不入的寒冷。 他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心里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期望父亲或者辅助养母早些把他接回去。接到暖融融的炉边,再喝一碗热得发烫的珊瑚汤。 想着想着,珊瑚汤带点腥甜的味道似乎都已在口腔里蔓开。眼前坠着冰锥却没有被雪覆盖完全的岩壁透出的褐色,仿若熊熊燃烧的炉火。 冷到极致,先是麻木,后是炎热。 他分不清这种炙热和极寒的区别,他还太小了,甚至都没意识到他的处境有多危险,把他劫持的人有多少次放弃了人质家人会赎回孩子的念头,而打算把杰兰特直接干掉。 这一切,杰兰特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火燃烧着,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火苗仿佛和壁炉长在了一块,可偏偏烧着的柴火却如雪般洁白。 黑色的碳粉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一片海盐,海盐铺满了整个沙滩,细沙沙滩的尽头,是蓝色的大海。 他就是顺着这大海飘洋而来,他觉着有海的地方就离家不远。可是他的父亲和辅助就是没有来接他,他等了很久,白色的柴火都要烧尽了,也没见着那华贵的服饰和不怒而威的面容。 他不知道死亡的可怕,所以那时候也没有畏惧。他只是有点心烦,烦躁让他等了那么久的父亲,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的寒冷。 当他的嘴里喝下焰尾马药剂的时候,所有的白色都消失了。他以为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虽然他们来得迟,可好歹没把他丢了忘了。 但他睁开眼睛,却见着了陌生的面庞。他见着了一个人类,那个人把他抱了出去,他便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类。 真是奇怪了,他听说人类比最凶猛的野兽还要残忍,可那些人似乎不想吃他。他们赞叹着他蛇一样的鳞片,赞叹着他蜷缩起来的尾巴,赞叹着他不受控制露出的信子和尖牙,还有黄绿色的眼睛,和蛇一般的竖瞳。 把他抱出来的人,又把他抱上了马车。 他问他,还冷吗?难受吗?有哪里伤到了在流血吗?被下了什么咒语吗?…… 问题好多,杰兰特记不清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太困了。巨大的倦意劫持了他的理智,而唇齿却还是不利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吃不吃掉,大概也就那样了。那时候的杰兰特想,好歹让他暖暖地被吃,也不想冻成一块冰,再敲得粉碎。 可是到了最后他没有被吃掉,而是在另一张暖和的床上醒来。 那个把他救出来的人类坐在床边,告诉他——你再等一等吧,等过一段时间,我把你送回家。 记忆到这里,便和梦境发生了分歧。 现实里的杰兰特没有说话,梦里的杰兰特却突然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惊慌地问——“回哪里?回什么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为什么还要回家?” 那个人类的头低下来,望着杰兰特,笑了——“你当然有家,你要回裂岩群岛,要回到管制所里去。我们不吃你,可海岛吃你。海岛上都是凶狠残暴的怪物,这传说我们从小听到大。” 杰兰特一惊,还想追问,却见着那人的半边脸开始腐烂,完好的那边脸又迅速变化。 他变成了杰兰特在船上见过的那只水母的模样。 杰兰特赶紧把手松开,不停地往后挪,大声地喊道——“我不回去!我没有犯错……我没有伤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进管制所的罪过!” 那水母却站了起来,打了个响指,再摊开手掌。 掌心里出现了海蛇家的原石,一瞬间将晦暗却温暖的房间照得无比敞亮。 “你当然要回去,你不回去怎么能被捕?你不被捕,又怎么剥夺你毕业后竞选领主的资格?” 那水母笑了,可那不是一个人的笑,那是许许多多人一起发笑。 杰兰特细细地听,他听出了克鲁的声音,听出了高文的声音,还听出了裴迪的声音。 “你要被放逐才行,把你放逐了,海怪家才能彻底霸占你家的原石。你不是海蛇了,你的命不值钱了,你得回去,你得——” 梦境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杰兰特没有听完水母说的话便突然惊醒,可周身却像游了上千米一样疲倦。 现在他的双腿也有些发麻了,大概是因为他在窗边站了很久吧。天空已经有了泛白的迹象,或许过不了多久,他们的起床号就会再次把他们赶进林地和厂房。 他转去房间的另一头再从桶里舀一壶水,或许是出汗太多,他仍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烫。 也就在他把水壶重新灌满的一刻,他的脑子里忽然有一个画面闪过——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下毒给海鳄兄弟的一幕。 海蛇的毒是致命的,同时也有催眠和致幻的效果。在大航海时代,他们就凭着这本事,一次又一次地让人类的船只偏离航线。 管制所的管理没有那么苛刻,所以他们并不具备监狱那种一人一间的条件。当然也不会有人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毕竟管制所不是监狱,刑期一般也不会超过十年。 可是即便是三年,杰兰特也不想忍受。 他回头看了两张架床一眼,三个人还在呼呼大睡。它们是一条电鳐,和两条石斑鱼。前者是因为偷窃进来的,而后两者则是斗殴伤人——但实际上是怎么样,杰兰特明白,那不过是打群架时上前参合了一脚,结果跑慢了同伴几步罢了。 杰兰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在已经失去领主竞争权利,又已被海城学校开除,克鲁甚至已经成了高文的辅助,而整个海蛇家彻底成了一具空宅的当下——他不想在这里耗上三年。 海岛上有人想要他死,他已经感受到了。可在陆地上,他却没见过想要他命的存在。 既然早晚都要被驱逐,那杰兰特宁可选择自己离开。 他没忘记那头水母给他的地址,而他天真地以为,那头水母还安然无恙地在地址所示的地址上,正等着他漂洋过海而去。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会有二更,下午三点左右更一次,晚上八点左右更一次,么么哒!】 【明日会有二更,下午三点左右更一次,晚上八点左右更一次,么么哒!】 【明日会有二更,下午三点左右更一次,晚上八点左右更一次,么么哒!】 第63章 (35)意外的收获(下)(1) 【今日有二更,先上第一更,今晚八点左右放出第二更,么么哒!】 等到特里斯坦的伤口处理完毕时,天空已经微微发亮。 克鲁花费的时间很长,他们必须加快行动了。如果等到天亮了再偷袭,即便没有侍卫阻挡,宵禁的解除也会让路过的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8 海民发现异样。 加雷斯打算背着特里斯坦,和一群畜生一起去。 但克鲁表示不要这么做,特里斯坦才刚刚稳住心跳和体温,伤口也只是放掉了脓血,所以越少移动他越好,无论是重新把伤口扯裂还是让身体指征发生剧烈的波动,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克鲁希望加雷斯能先和他去探一探。 克鲁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暂时控制了特里斯坦的伤情,看似加雷斯也打消了杀他的意图了,那他越快找到药剂越好。 只要他找到了药剂,他一定能想办法开溜,余下加雷斯遇到围堵或追捕,也再与他没有关系。 他也必须回家了,虽然家里人总是忽略他的存在,但宵禁的日子里出门,实在太容易遭人口舌。 加雷斯接受了他的意见,他也不希望特里斯坦在他背上的时候遇到危险。 于是畜生便分为两路,一路跟着加雷斯与克鲁率先突入,从先前说过的小门里进去,另一路紧随其后,消灭发现刺客的侍卫。 剩下一头畜生留在特里斯坦旁边,等到老宅里有闪光作为指示,它再驮上特里斯坦,往宅子运送。 加雷斯不是不好奇克鲁去那个宅子要做什么,只是克鲁更为小心,避重就轻地告诉他——“我最好的朋友是这宅子原本的少爷,他有东西在里面,我想把它拿出来。” 加雷斯没有深究这个解释。毕竟对这种小年轻来说,让侍卫放行是很难的,而对于家道中落的少爷而言,恐怕想回到自家宅子也不太容易。 他万没有想到克鲁要找的便是药剂,也没有想过,克鲁即将发现的东西,会让他和特里斯坦有机会重回世界的另一面。 加雷斯的筹划不算严谨,但他或多或少受过特里斯坦的教导,加之老宅本来的戒备就不严密,使得计划的前两步进行得还算顺利。 海蛇家的老宅很大,被高高的围墙圈住,四角都设立了塔楼。围墙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孔洞,那是当初海蛇家为了抵御外来者入侵时设立的投放法术的缝隙。 海民无法释放非常精准的法术,想要精确地消灭某一个靠近的敌人或刺客很难。 巴罗针对这一特征想出了这种集中法术的方法——整个围墙全是用断崖岛地下开掘的一种冥石构成。这种冥石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绝法术,以至于当侍卫在围墙后施法时,只有挖出的孔洞能将法术射出来。 克鲁听戴比说过这个城墙的构造。在戴比还活着的时候,不仅建造了这样的围墙,还给所有弓箭手的箭头都涂上了潘多拉水。 潘多拉水是一种能开掘内心深处秘密,并让人精疲力竭的药水。 按照她的说法,敌人身上所承载的信息比敌人的命更重要,所以她热衷于让侍卫使用这种箭羽。 但凡遇到进攻的人,海蛇家的侍卫不会率先进行法术攻击,而是先进行物理攻击。 如果能抓来濒死的敌犯,他们还能在其濒死前进行拷问。并因药剂使其不能说谎,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如果抓不来活的,被箭羽所伤的敌犯也活不了多久。即便他们带伤逃跑,也会因药剂迅速耗费人体精力而身亡。 那真是一段辉煌的时光,戴比和巴罗在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到这座宅子里面的秘密。它们甚至可以称为裂岩群岛内的另一个小国,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可现在呢,现在整栋宅子黑漆漆的,散发着一阵一阵浓浓的腐朽气息。 当年所有的灯火辉煌全部湮灭,只剩下几个漫不经心的侍卫,在围墙边七歪八倒,喝得醉醺醺。 克鲁一直很好奇,每个家族除了本家的血脉外,还有一些家族的长老。他们理应先分家一步获得权力,来打理这栋宅子。 毕竟海蛇家是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它的衰败意义重大。 可奇怪的是自从海蛇家衰败后,海蛇家的长老全部未曾露面。以至于到了今天,海鳄家甚至扬言要把这栋宅子收入麾下,另作他用,竟也没有一个海蛇家的长辈站出来反对。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那些承载了海蛇先辈心血的秘密,积蓄得如山一般的财富,以及用无数先烈汗水和智慧打造出来的辉煌,很快就要被其他家族的人分割占有。 对于海蛇这样的家族来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个体的死亡,而是死亡之后整个家族的荣光无人继承与弘扬,并以最快的速度被世人遗忘。 宅子在微微泛蓝的夜幕下显得更加巨大与阴森了。 月亮还没有隐去,薄薄的月光撒了淡淡的一层。 微风轻轻地吹,远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一波一波传来,让这未破晓的黎明显得更加寂静。 加雷斯让克鲁变成章鱼原型,吸在他的背上。这样他能更方便的行动,手起刀落也更敏捷。 加雷斯的动作很快也很安静,不一会就把两个侍卫的嘴捂住,迅速地在其脖颈划了一道。 清理了小门前的障碍后,加雷斯双手握着那条铁链,卯足了力气试图扯断。他努力了片刻,只听“噹”地一声,链子断裂并被他甩在了两边。 他们迅速地闪进门内,而第二队的畜生也远远地朝宅子跑来。在侍从作出反应之前,一个接一个地从黑暗中窜出,朝他们扑去。 畜生的动作像狼狗一般,牙齿又利又尖。后腿一蹬便扑到侍卫身上,继而再狠狠地对着喉管一咬——侍卫根本来不及施法,便轻轻地呜咽一声,断了气。 宅子里一丝光线都没有,还散发着奇怪的恶臭。 克鲁只好变出一团小小的照明火苗飘在他和加雷斯的胸口,至少让他们看得清哪里有楼梯,哪里有门。 克鲁小时候来过杰兰特的家里,所以对内部构造有一点点印象。他大体知道哪里的窗户视野最好,最适合设立畜生看守,哪里又有舒服宽敞的卧室和大床,供特里斯坦休憩和养伤。 他们七歪八拐地从长廊没入,走到厅堂时加雷斯却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他赶紧把位于胸口的小火苗放到脚边,看清的刹那他吓了一跳,原地蹦了起来。 在他脚边绊了他一跤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条大腿粗细的蛇。 他的汗水瞬间从脊背上溢出,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因为那蛇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妈的……这里居然有那么大的蛇。”他暗暗骂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可克鲁却镇定不下来。 他看到地上蛇身的刹那,惊讶得眼睛都模糊了。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蟒蛇,那是一个有海蛇血统的海民。只是因为死去,从而变回了原型罢了。 但他的尖叫并不能让加雷斯听到,因为他还是章鱼的形状,他发出的声音频率太高了。 走了没有几步,加雷斯再次被绊了一下。 他第二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89 次拿光照在脚边,果不其然,竟然又是一条死去的蛇。 这条蛇身上坑坑洼洼,全是伤痕。血和皮肉都已经翻出来了,不知道它死之前就这样,还是死之后才被其他动物分食。 这时,克鲁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他赶紧变出了人形,从小包包里抽出袍子披上。他跑到皮开肉绽的蛇体旁边,将触手压在蛇脑袋旁。 他迅速地用法力帮尸体化形,而在那具尸体的人脸露出来的一刻,克鲁眼前一晃,心跳骤然加快。 “怎么了,你认识?”加雷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头看着浑身瘫软的克鲁和冒出了人脑袋的蛇。 虽然单看蛇,不是太好分辨,但如果是看人的尸体,加雷斯还是有点经验的。死者年纪很大,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脸上也布满皱纹。这人已经死去很长时间了,后颈的尸斑又黑又大,面颊也凹陷干瘪,并有腐烂的迹象。 加雷斯想起之前闻到的恶臭,估计就是房间里的蛇散发出去的。 克鲁没有回答他,强撑着发颤的触手向后挪了一点。 他人类的双手合了起来,嘴里快速地念诵着咒文。半分钟后,双臂突然张开,只见无数的小火苗从他手里飞出去,落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将整个厅堂彻底打亮。 看清眼前景象的刹那,不仅仅是克鲁,连加雷斯都长大了嘴巴。 只见偌大的厅堂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蛇的尸体。有的还有半个人身,有的却只呈现出蛇的原型。 而无一例外,每一具尸体都受过严重的伤害,似乎都曾在死前经历过严峻的拷打。 现在克鲁明白为什么没有任何海蛇家的长老站出来,对海鳄家要没收老宅的事提出反对了。 因为它们全都躺在这里,全都说不了话了。 克鲁头晕目眩,瘫软在地。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二更,先上第一更,今晚八点左右放出第二更,么么哒!】 【今日有二更,先上第一更,今晚八点左右放出第二更,么么哒!】 【今日有二更,先上第一更,今晚八点左右放出第二更,么么哒!】 第64章 (35)意外的收获(下)(2) 【今日有二更,此为第二更,第一更已发布,不要看漏了哟!】 正在这时,从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 克鲁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块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头就朝他直直地飞来。 加雷斯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克鲁,扑到一旁。 石头砸到绘满纹饰的墙面上,碎落在地。克鲁的触手马上卷起旁边的一只花瓶,朝着石头运行轨迹中的某一处黑影砸去。 站在加雷斯的角度看来,那个黑影只是一个影子,不知道光线打到什么东西后,投射下来的阴影。 可那影子竟因花瓶一砸,花瓶碎裂的同时,一个女人慢慢地从黑影中,显现了出来。 看清女人容貌的一刻,克鲁先是愣住了,随即突然爆发出了失控的叫喊,大声地道——“我要去指控你!你谋杀了海蛇家的长老,你杀害了海民的同胞,你……你杀人了!……” 克鲁知道她是谁,她便是剑鲸家的长女,卡罗莱。 虽然克鲁从来没有和她产生直接的接触,但他倒是被卡罗莱的弟弟妹妹欺负了很多次。 他绝对忘不了自己像个破布一样被她两个弟弟妹妹撕来扯去的经过,也忘不了他们偷偷把克鲁的课本撕碎然后撒进海里的每一次。 而当克鲁哭哭啼啼地跑去找到导师,希望能得到公正的保护时,卡罗莱总是说——“反正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只知道我的弟弟妹妹很善良,他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学校的导师会反对她吗?不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剑鲸和当下领主海鳄的关系甚好。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同分一只蛤蜊。 所以她的弟弟妹妹是善良的,而克鲁却是满嘴胡言的。 不仅如此,当萨鲁被一并叫来时,萨鲁总会当着所有导师和同期的面狠狠地扇掴着克鲁,低吼着——“无耻的说谎者!奥te普si家出了你这么个说谎的小子,那是我们家的耻辱!道歉!我让你现在就道歉!” 克鲁道歉了吗?道歉了。 在他疼得受不了时,他会张嘴向欺负他的人道歉,向一次又一次伤害他的人道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对方有意针对克鲁,只要有手握权力的人支持他们的做法,那无论克鲁究竟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发生了一次,或许是巧合。发生了两次,三次,四次之后,克鲁知道,他说的任何话都是谎话。 而他的申诉只会让萨鲁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机会羞辱他,让别人羞辱他,让那些剑鲸和鳄鱼更加猖狂,偷偷地笑着看他哭得鼻红眼肿。 所以后来,他不再向导师求助了。他相信的只有杰兰特,而也只有杰兰特会把他拉在身后,抬起脖子对导师说——“你瞎了吗?你瞎了怎么教我们呀?我真怕我们也给你教瞎了!” 杰兰特享受过权力和身份带来的荣耀,所以当他落到井底时,他也不害怕这些。 他直勾勾地望着被他气晕了的导师,幸运的是,没人敢动他——至少不敢明着动他。 他是巴罗瑟本的孩子,而要对这样的孩子动手,他们需要一个明确的罪名。 现在也是如此。看来恶毒的不仅仅是卡罗莱的弟弟妹妹,她也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卡罗莱彻底站在光线之下,瞥了一眼那个怪物,又打转了方向,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又气又恨的克鲁,笑着问道——“你打算向谁指控我?裴迪?还是海鳄戴尔?” “向、向……”克鲁用力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可现在他占着理,他不能被吓倒,于是他再次喊道——“都是!都……都是!海龟家会把你抓起来审判你,领主会亲自处刑你!会……” “不会。”卡罗莱扬了扬眉毛,从袍子旁抽出一个卷轴。 她把卷轴拉开,翻过来呈现给克鲁看,“真遗憾,现在我行使的,可都是海鳄家给我的权力。” 字符密密麻麻地看不清楚,可那印着双板斧的海鳄家族印章,却在羊皮纸翻转的片刻,深深地印在克鲁的眼帘里。 对,这就是海鳄家的许可。 他们给了剑鲸通行证,却没有直接传达铲除海蛇长老的命令。只是剑鲸知道要怎么做,知道领主想怎么做,知道如何让领主开心,又如何从中分一杯羹。 领主不会在将宅子纳为己有之前亲自涉足,而剑鲸却也觊觎海蛇家藏着的秘密。所以他们一个负责清扫,一个负责收购。 分工明确,成效显著。 这遍地的尸体也绝对不是卡罗莱一个人就能造出来的灾难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0 ,而是很多很多的剑鲸一起行动。在领主的掩护和纵容之下,杀了一个,两个,很多个。 然后尸体腐烂发臭,竟已过了那么久。 卡罗莱只是过来搜寻一个盒子的,可她翻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盒子的踪迹。她已经准备离开了,岂料会碰上一个奥te普si,以及一个人类。 不过还好,这是奥te普si家最不起眼的东西。如果杀不掉,那放着也无所谓。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因为此刻他也自身难保。 克鲁能向谁告发呢?裴迪吗?现在他的身边可正正站着一个畜生,外头还有一堆的畜生正准备赶来。他正在帮助畜生,而裴迪绝对不会轻饶任何帮过畜生的海民。 卡罗莱并不想节外生枝,她也没有和奥te普si家结仇的必要。她只想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开。 “你知道我们今晚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吗?”卡罗莱一边把卷轴卷好,重新塞进袍子,一边深吸一口气,笑着望着克鲁,“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彼此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卡罗莱既没有见过怪物和克鲁,也不知道外头侍从的死是怎么回事。 而克鲁不知道剑鲸秘密杀害海蛇家长老的真相,也没有在海蛇家的老宅发现卡罗莱的踪迹。 他们都各自安然地待在自己家里,直到有一天无数具海蛇血亲及家族长老的尸体被人发现,他们再一并默契地认定——是曾在这里落脚的畜生惹的祸。 克鲁怔怔地没有说话,卡罗莱也没有逗留。 她跨过厅堂一条又一条的蛇身,径直地走过克鲁和克鲁身边一头雾水的加雷斯。 过了好一会,克鲁才把厅堂的火苗灭掉,触手卷了卷加雷斯的手腕,轻声说——“把……把你的同伴运进来吧,这里……应该没有活着的海民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二更,此为第二更,第一更已发布,不要看漏了哟!】 【今日有二更,此为第二更,第一更已发布,不要看漏了哟!】 【今日有二更,此为第二更,第一更已发布,不要看漏了哟!】 第65章 (36)辅助的宝藏(上) 特里斯坦的情况越来越稳定。 克鲁没有见过人类,但用海民的疗法似乎对人类也有成效。毕竟海民拥有半人半兽的血统,也已经在海岛上生活和进化了很多年。 特里斯坦一看就是经历过很多特殊训练的人,无论是身上的伤疤、顽强的求生意志还是超乎常人的生理机能,克鲁甚至怀疑裴迪手下的那些士兵是否有眼前这个老猎人那么强悍的生命力。 他没有在这个人类身上找到魔杖或任何巫师用品,或许真如当初加雷斯所言——我们不是巫师,我们只是来找一头水母。 克鲁在海蛇家的老宅里找到了剪子、纱布和一些简单的消炎药剂,在把特里斯坦伤口的烂肉全部剪掉时,加雷斯出到房间外面等。 他没法看特里斯坦鲜血淋漓的样子,否则心脏会一抽一抽地疼。 其他的畜生倒也安稳,或许是太长时间没睡个安稳觉了,此刻七歪八倒,或卧或坐。 也有一些在加雷斯安排的看守点警惕地向外盯着,以防有任何陌生的海民靠近。 加雷斯按照克鲁的指示,将外头侍从的尸体全部拖了进来,然后又搬了几块大石头代替侍从的位置,再用剪成一条一条的床单围了一圈。 他说海民有过这样的保护现场的先例,他从书上看到的,当岛上侍卫不够时,有一些需要隔开的空宅就是这么布设。 加雷斯将信将疑,但好歹现在白天已经过了一半,倒是真没什么海民对这栋宅子产生好奇。 克鲁说这是肯定的,这里的主人死了五年多了,好奇心早就在五年的时光里消耗得差不多。 那些不会因时光流逝而打消好奇的人,要不就躺在厅堂咽了气,要不就被关在大牢里。 克鲁已经尽可能加快速度了,可是他仍然没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去。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反正估摸着家里人已经用过了早餐,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他不在卧室,只是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如果他没有被人发现从海蛇老宅出去,而先前碰到的剑鲸又守口如瓶的话。 彻底处理完伤口之后,加雷斯便守在特里斯坦的身边。克鲁也表示他需要去做自己的事了,而加雷斯没有拦着他。 其实加雷斯也已经很累了,但他没有办法合上眼。他盯着特里斯坦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一刻克鲁有一点点难过。 他为自己做的事和撒的谎给两人带来的灾难感到抱歉。 这个世界对克鲁保持善意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两个明明应该伤害海民的人类却没有这么做。 但此刻克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房门关上后,轻手轻脚地往地下室挪去。 海蛇家的老宅很大,回廊如迷宫一般。 普通人走进来要找点什么东西不容易,毕竟每条走廊长得都很像,有一些还施了障眼法,让它隐藏在一堵墙的后面。 但所幸克鲁来过,在他小的时候,经常随着杰兰特在老宅里到处乱蹿。 那时候杰兰特就很喜欢去天台和地下室,他总是爱往最高处与最低处钻,好似那里便能开掘出属于他的新天地。 通往地下室的走廊在一楼厨房后的隔间里。厨房里的餐具因为房屋的不通气,窗户也没人打开,反而没落什么灰尘。 看得出一些老鼠虫冢曾经来过,但很快发现这里并没有吃的后,干脆转到厅堂外头去吃尸体。 所以当克鲁一路走来,越往潮湿的地方走,反而越感觉不出这里已荒废了五年。 杰兰特是在入学前一年被戴比带回章鱼家的,那时候克鲁还有点开心,因为他在家里总算有一个能和他说话的人了。他根本不知道杰兰特遇到了什么变故,也不知道在整个家彻底毁了之后,他的同伴又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煎熬。 他看得到杰兰特眼里面的迷茫和落寞,可杰兰特从来不愿意多说。 家族的衰败好像一根刺卡在喉咙里,让他对所有的伤痛缄口不提,唯一能说出来的就是那句——“我将来要扬名立万,扬名立万了我罩你。” 掀开隔间绿底银纹的地毯,下面有一扇很小的木门。 克鲁的触手在旁边摸索着,直到摸到木门接缝的边缘,再顺着边缘找到隐藏成木头纹样的环扣。 克鲁扯住环扣将其掀开,一股潮闷的气味扑面而来。可当他试着往下走的时候,却发现上面有一些浅浅的印子。 他俯身点亮光线看,确定那是之前剑鲸来过的痕迹。看来剑鲸已经找到这里了,但克鲁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没发现卡罗莱拿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1 着小盒子,估摸着她确实只下到了地下两层,却不知道还有第三层的存在。 其实克鲁之前也不知道。 他和杰兰特只会在地下一层的储藏室和地下二层的石窟里玩耍。 储藏室里多是堆放着一些古旧的物品,有前几代人的收藏或者手记,也有一些基本上不会再去翻动的书稿。 他们曾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发现过一根一米左右却被折成两半的圆棍,当时克鲁对那条圆棍并不敢兴趣,可现在想来,他觉得那也是一根魔杖。 那时杰兰特把魔杖带回来后,曾经和他说过外面巫师所用的魔杖长短不一,他想那大概和魔杖所能承受的法力引导量有关。 比如施行一些戏法类的咒语,魔杖所需引导的法力是很弱的,所以巫师只需要用手臂长短的魔杖就可以做到,甚至连魔杖都不用,仅用一些法术石。 当施行大一点的法术时,则需要用到一米左右的圆棍。通过这样的圆棍,能释放出更具有破坏性、术法范围也更宽的咒语。 而当要引导更强悍的咒语时,便需要用到等身高的法杖了。 克鲁对这些并不了解,因为按照书上说的,海民很难将自身法力控制得非常精确与微弱,所以除了法杖以外,用其他的魔法引导物进行施法都很有可能用自然力炸裂这种引导物。 但杰兰特却对这种“控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当年他捧着两节断裂的圆棍思考了很久,最终说——“一定是他们比我们发达先进,所以才比我们更懂得控制自身的力量。” 或许那时开始,杰兰特就已经油生了对陆巫的好奇。所以当他能用魔杖施咒时,他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操控力比其他人好,而不是自身的法力已被控制,牢牢地锁在海蛇家的原石之内。 走过地下一层并进入地下二层后,就到达了海蛇家的石窟。 石窟里存放着各种各样的长条形盒子,盒子里装着海蛇家成员每一次褪下的皮,和死后的尸骸。 所有本家的成员死后都将放入宅邸,以求其魂灵世世代代地守护着子孙。 克鲁刚刚踏入二层的空间,周围两排的火把便一例亮起。 那些火把不是真正的火苗,而是用咒术加在尸油上。光线也不是克鲁点燃的那种橘红色,而是绿白相间,像磷火在烧。 根据地上的脚印来看,他也确定剑鲸来过了这里。不仅如此,有一些长条盒子存在被翻动的迹象。 石窟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在火把与火把的间隔处,也有无数个用石头打造的隔板。不要说隔板上放着的盒子数量了,即便是火把数目,克鲁也一时半会数不清楚。 克鲁走到几个空格旁,心里头想着上面那些长老的尸体,恐怕是在地面上腐烂了,也没人帮它们拾掇起来。 克鲁在地下石窟中走了一会,然后坐了下来。 在这样的地方找一个通往第三层的入口,和大海捞针无异。 凭借他对杰兰特以及婕德的了解,甚至凭借史书上对海蛇家先人的认知,他认为他们会将开关设立在某一个具有代表性的长条盒子之下,但联系到海蛇家的辅助时,克鲁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蛇家的人善于远观大局,却不擅长处理眼前繁琐的小事。这也是章鱼家总是作为他们的辅助存在的意义——因为章鱼擅长看到细节,他们能重整繁琐与冗杂,使之变得井井有条。 而这种井井有条,一定是同样能让海蛇领主理解并接受的。是简单、好记的,但一定是极其隐蔽的。 比如倘若让还海蛇家自己设立开关,他们会将之设在某一个直系子嗣的尸骸盒旁边。而如果加入了辅助的协助,那么“旁边”一定满是机关与障眼法,让这个入口难以发现。 想到此,克鲁决定先顺着年月与刻在盒子上的铭文往下找,找到巴罗瑟本的尸骸盒再说。 相传巴罗瑟本死的时候很突然,但他是服毒自尽,所以尸骸完整,下葬的过程也很周全。 他本应根据生前创造的辉煌而得到不同的待遇,比如搁置他的架子会特别大,雕刻也会格外繁复,毕竟这些纹刻上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关于他生前伟业的描述。 但偏偏他又被冠以叛岛之罪,以至于他的石格很平凡,克鲁差点就走过了。 不仅如此,巴罗瑟本的石格摆放位置和其他人的石格也不尽相同,尸骸盒不是摆在石格的正中央的,而是故意推到石格深处,不仔细看,还以为这里没有尸骸盒。 克鲁把巴罗的尸骸盒拿出来放在一旁,然后细细地摸索着石格的周围。 繁复的雕刻似乎每一个都是机关的按钮,可克鲁五条触手都用上了,几乎把凸出的蛇眼、信子、蛇尾都摁了一遍,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又在石台后面的墙壁摸索,试图从这里找到暗门。 但很可惜,整个墙面光华厚实,用力捶一锤,甚至连闷响都没有。 克鲁有点苦恼,再次坐了下来。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空格上。 旁边是辅助戴比的石格。 戴比说是因为意外身亡,但她的尸骸不在海蛇家,而在章鱼家。此刻纹刻着她名字的石格上,尸骸盒大敞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戴比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即便是面对巴罗这样的领主,她也始终说她的名留青史与巴罗无关。 所以她的尸体也被克拉夫带走,安葬在西南方的花园里。 海蛇家曾经是反对的,但大家也都了解戴比的为人。他们知道这一定是戴比最想要的结果——她的成就是她自己的,家也是她自己的,她不会因为成为辅助而更换体内流着的血。 她生前甚至都不愿意更换自己的姓氏,那她死后更不可能愿意待在海蛇的石窟。 克鲁默默地站起来,走到戴比的石格前。 虽然戴比强势,但她也明白如果没有巴罗的援助,不停地为她从陆地带进供以研究的原材料,她的药剂便根本不可能成功。 克鲁把戴比的空尸骸盒拿出来,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伸出触手,探入石格之内。 戴比承认这是她和巴罗共同的成果,但她绝对不愿意将之全权地归于巴罗所有。无论这个研究成果带来的是骂名还是荣耀,她都不愿意让世人忘了她的名字。 所以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以防止她和巴罗死去之后,后人从巴罗的尸骸盒附近找到解开秘密的钥匙,从而忽略她的存在。 她注重自己存在的意义,那甚至高于爱情与生命,所以—— 克鲁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他的触手在石格的角落里,摸到了一条石刻的章鱼。 克鲁触手上的吸盘一点一点小心地在章鱼雕刻上划过,他试着推它,抠它,可是它都没有反应。 他把触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2 手抽出来看了看,上面沾着的灰尘仍然很少。或许这里也被人翻找过了,而其他人没有发现的东西,愚蠢的克鲁又怎么可能—— 克鲁的心里出现一点点异样的情绪,就在刚才摸索章鱼雕刻的同时,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怔怔地站在石格面前,继而深吸一口气,再次把触手再次伸了进去。 这一次,他干脆把造出的小火苗也送进黑黝黝的石格中,然后弯下身子,一边摸索,一边往里头看。 他看见了他先前摸着的纹路。 但看到纹路的一刻,他的后背立马溢出了狂喜的汗水。 乍一看那确实是一条普通的章鱼,它代表着放在这里的辅助是奥///特///普///斯家的血脉。 一般人都不会察觉出这章鱼雕刻有什么异样,而只有身为奥///特///普///斯的克鲁一眼就能看到——这只章鱼,多了一条触手。 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将吸盘挨个吸在石刻的触手上,并左右扳动。 果不其然,在他扳动到第五条触手时,那条触手顺着他施力的方向动了一下。克鲁用力地将之一扳到底——随即,所有的触手都在石板上移动了起来。 克鲁赶紧把手抽回来,后退了几步。 只听一阵石门开启的声响,搁置戴比尸骸盒的架子迅速地分成两半。 然后,藏在后面的一条小小的、窄窄的阶梯,赫然出现在克鲁面前。 克鲁愣了几秒,晃了晃脑袋,确定眼前所见并非幻觉后,咬紧牙关,连忙踏进了阶梯之中。 tbc 第66章 (36)辅助的宝藏(中) 克鲁顺着楼梯盘旋,走了大约三四分钟,才到达第三层的世界。 第三层也有灯光,但亮起的光线和克鲁手中的一样。克鲁知道这是戴比的术法,而这里——则完完全全是戴比的天地。 与其说它是一个地窖,倒不如说是一个设置在地下的研究室。 戴比因为领主辅助的身份,不可能经常跑到碎岛外的研究场所,所以她开辟了一个地下的研究室,让她得以没日没夜地蜗居在这里。 克鲁想起巴罗在世的最后几年,他似乎也总是闭门不出。或许正是因为地下研究室的落成,让他和辅助忘了外面的世界。 研究室不大,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但里面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摆得到处都是,不仅如此,地上全部都是一卷一卷的羊皮纸。 克鲁随便拿起一张看,上面无一例外,全写满了药剂配比的计量和繁琐缭乱的研究数据。 除此之外,有一些羊皮卷还绘制了一种像狼又像人的身体结构。克鲁联想了一下楼上那些怪物的模样,他推断这便是那些怪物的分析和研究。 克鲁在堆积如山的卷轴和玻璃瓶中翻找,总算找到了印有蛇剑纹章的黑色柳条箱。 那个小箱子藏在一堆书稿后面,但克鲁还是很快发现了它。毕竟它上面的蛇剑纹路和医疗所及研究室的蛇剑不一样,被蛇缠绕的剑似乎不是真正的钢铁铸造的剑,而是一截和剑形状非常相似的树枝。 树枝上面长出了枝丫和叶子,似乎在象征着生命。 克鲁用触手左右卷住环扣,用力地把箱子拖出来。 箱子虽然不大,但却特别沉。克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挪到房间中央,随着箱子的拖动,周围扬起了一阵阵的烟尘。 除了箱面上的蛇剑纹路外,环扣又是一条多了一只触手的章鱼。 这一回克鲁有了经验,拨动触手,并迅速地将箱子打开了。 打开的刹那,克鲁被那漂亮的药品晃了眼睛。 三十管药剂整整齐齐地躺在箱子的绒布上,玻璃瓶内全是如血一般鲜红的液体。 克鲁不敢耽搁,连忙把这些药剂一瓶一瓶地取出,并塞进袍子的口袋内。然后重新把箱子合上,再试图将之推回原处。 可当他推动箱子的时候,仍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遂又将箱子拉出来,并将其搁在光线更亮的地方观察。 三十管手指粗细的药剂已经装在他的身上了,可他却不觉得特别沉。偏偏那柳条箱却重得要命——那绝对不是造箱子的材质应该拥有的重量。 克鲁把箱子竖过来,左右敲敲。箱子边缘全部用漂亮的白银镶了一圈,但除了箱顶和环扣外,却没有多余的纹饰。 克鲁又用触手狠狠地砸了一下,试图听听里面是否还有第二层。 但很可惜,他仍然什么都没发现。 或许是奥///特///普///斯家特有的血统在作怪,即便暂时什么奇异的表征都没有,但克鲁总觉得这个箱子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触手压在箱子上面,仔细地思考着到底如何才能将它打开第二层。 克鲁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本来药剂就是非常禁忌的东西,必然藏得越隐蔽越好,用越小的容器装载越好。可戴比却用了大其三四倍的柳条箱来装,似乎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当奥///特///普///斯家的人发现它时,能从中看到戴比偷偷做的另一个研究。 是的,戴比的研究绝不仅仅只有这种怪物而已。 克鲁捡起地上的几卷羊皮纸再看,确实,羊皮纸所记载的内容分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全是关于这种似人非人的怪兽。它们的身体指标,生理机能,承受力及化形条件,以及生活习性和寿命推测,甚至于体内法术的预算等等。 而另一类,则是克鲁完全看不懂的内容。 它画着一扇似乎是门的东西,旁边却有各种各样的祷文。那些祷文好似诗作,仿若戴比一时兴起的信手涂鸦和有感而发。 但克鲁知道戴比不是这种人。或者说,奥///特///普///斯家基本没有这种人。 章鱼家的所有存在,做任何事情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们是知识与才学的化身,可偏偏在他们身上却找不到半点浪漫的色彩。所以纵然他们是美丽的,却常常让人感觉出他们的美丽不具备生命应有的激情。 而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的,只有狂热。 对知识的狂热,对财富的狂热,对权力的狂热,对征服未知领域的狂热。他们对这些东西的狂热仿若毒瘾一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他们的血液中奔涌流淌。 戴比没有兴致写诗,除非那些诗能为她的研究提供帮助。 克鲁把羊皮纸一张一张捡起来,再努力地将之分成上述的两类。他以为即便看不懂数据,他也能找到蛛丝马迹,至少从中摸索出戴比的研究方向。 但很可惜,他没有做到。 除了对怪物的研究之外,另一类纸上全部都是关于“门”的绘画以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3 及各不相同的祷文。而那些门的门框各不相同,唯一的共性就在于总有一条线,垂直地从门顶画到地面,将“门”分为两半。 克鲁隐隐地感觉不对。 他在一堆羊皮纸中间坐了一会,接着重新站起来,再次走到被他竖起来的箱子旁。 然后,他狠狠地一甩触手,将箱子翻转。把箱顶压在地上,而把底部翻了上来。 就在他翻转的过程中,他听到了一记非常轻微的“啪嗒”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一样。 于是他用三条触手卷住了箱子,用力地将之抬离地面,然后费尽全力地、像摇动试管一样上下晃了晃——果不其然,他又听到了一次那种“啪嗒”声。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箱子的底部有一块东西。 他把箱子放下来,站在旁边的书卷上,稍微把自己垫高了一点,向下睥睨着这个箱子的底部。 如果这是戴比留下来的秘密,那必然只有奥///特///普///斯家的人才能发现。而想要开启它,得用某一种章鱼才知道的方法。 先前的章鱼触手如此,现在—— 克鲁朝着箱子底面,毫不犹豫地喷出了一记墨汁。 墨汁唰地打在箱子上,再顺着箱子边缘慢慢淌下。 随着墨汁的滴落,柳条箱重新露出了银色的镶边,但同时,一个奥///特///普///斯家的家徽在墨迹中显露出来,荧荧地散发着橙色的暖光。 克鲁跳下来,用触手抹匀箱底的墨汁。也就在整个家徽都涂上墨汁之后,家辉向上凸起,然后转了个方向,整个箱底的底板缓缓地朝左边平移。 箱子果然有第二层。 而在第二层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手抄书。 封面上用海文写着戴比.奥///特///普///斯的名字,以及一行小小的字——“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你是不是有药?” 一个声音突然在克鲁的背后响起,克鲁吓了一跳,捧在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 来者是加雷斯,此刻他正站在克鲁身后。他没有特里斯坦说的那么笨,他一路跟着克鲁往下。 走过了第一层,又越过第二层,最终猫着腰,随同小章鱼进入了第三层。 他不知道这个家藏着什么秘密,但好歹克鲁因为水母的问题欺骗过他一次。他隐约觉着克鲁对这些事是知情的,只是小章鱼不开口,那他就只有自己查。 克鲁有点害怕,不知道该说什么。 加雷斯朝他走近,捡起了地上的书。 他看不懂海文,但他看得懂散落在地上的畜生的手绘图,他几乎立即明白——这里藏着解开他以及所有畜生基因锁的秘密。 “你是不是有药?”加雷斯又问了一句,然后把箱子翻过来。 可惜箱子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又瞪了克鲁一眼,问道——“你藏到哪去了?” 克鲁这下可醒了神,赶紧说,“我……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大概、大概之前的剑鲸拿走了……” 加雷斯的眉心皱得死死的,眼球上也布满了因疲倦而带来的血丝。 他与克鲁对峙了一会,然后闭起眼睛,愁苦地叹了一口气。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他已经跟着克鲁来到这里了,也已经发现了藏秘密的地点了,可谁知道命运就是那么爱开玩笑,本应到手的东西却已惨遭洗劫。 也许这就是注定,注定了他不应该被解开基因锁。所以即便做了那么多努力,最终他还是空手而归。 不过此刻他对药剂也没有那么执着了,他想明白了,等到特里斯坦好了,他就和特里斯坦离开。去哪里都无所谓,但他再也不想让特里斯坦为他冒任何风险。 他们或许可以和晴天一样,在河边建一栋小房子。他们不用魔杖,但活下来应该也不是问题。 他把手垂下来,找了一堆书堆坐下,对克鲁问道——“那头水母是不是被关起来了,我们是找不到的?” 现在他也不怕和克鲁坦白了,反正那说到底就是一项生意,是附带在找到药剂之上的。做得成更好,做不成也罢。大不了少拿几袋金币,当成没这事也无妨。 克鲁捏了捏触手,向后退了一点,然后他踢到了箱子。 “他……他死了……”克鲁小声地说。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头水母,但就尤文和希尔娜对这件事的重视来看,他的死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但那也只是对参与秘密的人而言意义深重,而对于加雷斯和特里斯坦这种——纵然没人明说,但克鲁看得出他们只是携带任务而来,他们很有可能是赏金猎人——那目标人物死了,便意味着交易结束。 人类本来就不该来到海岛,海岛上的海民也不该涉足陆地。 克鲁明白加雷斯已经没有了伤害他的意思,而为了回报这份善意,也为了之前自己加害他们的事赎罪,克鲁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鼓起胆量问道——“你……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可以告诉我一下你们是什么吗?我……我或许可以、可以帮你……你们……” tbc 第67章 (36)辅助的宝藏(下) “什么叫怪物跑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那些候审室的怪物?”高文诧异地问。 “对,前几天我们抓了两个上岛的人类,它们也是怪物,但谁知道其中一个挣脱了铁链,还把所有怪物都放出去了。”雷尔说。 他是今天早上来找高文的,也是那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地请求高文帮助。 “你的通感咒比较厉害,你能帮帮我吗?”雷尔问。 高文哪有不帮的道理,换了身方便活动的袍子便随同雷尔一道出了门。 通感咒是一种可获取其他物种感受和记忆的术法。海巫常通过这种咒语,获取飞禽走兽看到和听到的消息。 高文有海怪的血统,而海怪又是众海兽的神明,这使得他们天生就擅长这类咒术。 印象中高文从自己小时候开始,就可以读取水的记忆。即读取在一小时之内,两三平方米水域里发生过的所有事——包括曾经踩过这滩水的人,以及处于这块水域时发生的谈话等等。 其实他并非直接从水中获取信息,而是从水中各种各样的生物和微生物中得到情报。 随着年岁的增长和术法的增强,高文的这项能力也愈发强大。 只是大部分时候他不会使用通感咒,因为它同时也是一项十分危险的术法,虽然获取信息的清晰度和持续时长由巫师的力量决定,但过度使用则会损害巫师的魂魄,有体质衰弱、无法辨析现实世界的长期隐患。 雷尔也是没了办法,才开口找高文。 裴迪已经带领了自己的侍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4 卫在全岛搜寻,那些怪物看似体型庞大,但走过之处竟能不留自己的痕迹和气息。他们已经连续搜罗了整整两天两夜,仍旧一无所获。 华德听闻了雷尔的请求,也同意让高文帮忙。 他知道他对高文所说的历史始终都只是纸上谈兵,若要让高文直接领略到陆巫以及怪物所带来的危险,高文必须要亲眼目睹或亲身经历。 雷尔和高文的任务是在裂岩群岛的内部水域内展开地毯式搜索。陆地已经没有办法找到走过的迹象了,那就试试水里。 这些怪物归根结底也有一半海民的血统,谁知道它们会不会把自己藏进哪条浅滩或小河,甚至躲进沼泽里。 而即便他们哪里也没去,也必须饮水。只要雷尔和高文能及时地在某一处地点发现它们喝过水,那搜罗范围则大大缩小。 “这也是宵禁的原因吗?”跟着雷尔往卫戍岛前进的过程中,高文问道。 卫戍岛是怪物逃窜的始点,雷尔的意思是先从卫戍岛内的河流开始,然后依次搜罗断崖岛、古碑岛、血石岛,最后再搜寻人口密度最大、最容易被人发现的海城岛。 “对,虽然我们已经加强了警力,但它们的攻击力很强而且完全不受控制,我很担心再没法把它们抓回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海民受伤,”雷尔语气沉重,“宵禁能做的保护太有限了。” 裂岩群岛很少发布宵禁的预警,因为海民的性情豪放而不受束缚。 很多海民喜欢在海边交huan,喜欢在月亮高悬下品尝爱人的味道,又热爱彼此依偎着,在高chao的余韵后享受旭日东升的美好。 他们有很多很多的聚会,官方的,民间的。他们热爱美酒,音乐,舞蹈,除却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推杯换盏翩翩起舞外,更多的是海民自发地相聚畅饮。 他们点燃篝火就能跳一晚上,而那些或激昂或悠扬的歌声便随着海浪一波一波往远处飘,飘到被月光照亮、发着光芒的海平线之外。 水母家尤其热爱这样的聚会,在断崖岛的北方,经常能见到比灯塔更闪耀的光芒。那是那些美丽的、半透明的水母在女王的脚边欢笑,带着她们看上的男伴,于粼粼波光下泼洒爱的种子和火苗。 可最近,连水母家的灯火也不亮了。她们仍然大门紧闭着,步调几乎与宵禁发布的时间一致。 裂岩群岛受到了外族人的侵入,高文此刻已经非常坚定这个想法了。 但他们的调查却没有得到令人欣慰的结果。 当高文一次又一次地把手指间淡蓝色的蹼化出来,深入那或清澈或浑浊的水洼之中,吟唱着对利维坦的赞美并祈求得到地域魔王的援助,让自己能睁开眼睛窥见秘密时,蓝色的咒光随着他的手指一波一波往外扩散,可高文的眼帘里却什么都没有。 高文已经试着用咒语扩大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了,他把窥探范围扩展到十平米外,二十平米外,也把记忆回溯到三个小时、五个小时之前。 可令人失望的是,在卫戍岛上他只能看到口渴的士兵前来喝水,而在其他几个岛屿,他也只能窥见偶尔踩入水中的海民的脸,抑或几个贪玩的海民孩子跳到水中嬉戏。 甚至到了最后,高文变成了海怪的原型扎入浅海,直接抓住几条鱼来问询,或将蹼贴在鱼身上,透过鱼的眼睛回溯它之前游过的水域。 但仍然,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找到。 他和雷尔耗费了一整天也没有收获,而高文也有点头晕,估摸着是术法使用过度,让他体力不支。 虽然什么都没有找到,但雷尔还是一再地对高文表示感谢和歉意,并希望他能回去好好休息几天,自己也将与裴迪试试另外的办法。 当他俩慢慢地走回海怪家,经过一个岔口时,高文突然说——“对了,海蛇家之前的老宅是不是有一个大水池?我们需不需要到那里去看看?” “那里荒废五年了,而且还在围墙里面,怪物再怎么厉害也没法撞开冥石围墙。我今天早上经过的时候还见着隔离条幅完好地拉着,估计那些怪物没那么聪明。”雷尔说。 高文点点头。雷尔说得对,毕竟怪物是凶残的,但智商却和普通的野兽无异。要想躲进去却不破坏原有的禁锢,压根不可能。 何况雷尔还说了,海蛇家大门侧门都好好地关着。原先的侍卫估计都调走并加入搜寻队了,也没见那门被破坏——由此可知,怪物肯定没涉足那里。 和雷尔分开后,高文又独自走了一段路。他的脑子昏昏沉沉,被术法榨干的体力让他没法集中精力想事情,但他又对帮不上雷尔的忙而心怀愧疚。 走了十来分钟后,他决定还是折返回去看一看。即便真没有怪物藏进去,但要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的线索,估计也能给雷尔一点帮助。 也就是这么机缘巧合之下,高文来到了海蛇家的老宅。 由于没有侍从把守,他直接跨过了破布拦起的隔离横幅,推开了围墙正中央的铁大门。 海蛇家散发着腐朽和恶臭,让高文不由自主地掩住口鼻。他站在铁门里面打量了一圈,朝着宅子后方的大水池走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宅黑漆漆的房间内,一只畜生警醒地站了起来。 它看见了陌生的人走进围墙,而它决定在那不请自来的海民进入主宅大门之前,悄无声息地、一口咬断他的脖颈。 “我也觉得和你说这些挺搞笑的……和一条、一条章鱼说,当然我不是说你不是人,但……我好像也不是人……”加雷斯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真的很困惑,但在特里斯坦不能回应他的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没有方向。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条小章鱼能让他开口,但他心里头堵得慌,他太难受了,从救下傻子的那一刻起,到反面的巫师世界,再到自己是个畜生,直到现在和一条章鱼待在海岛的一栋老宅地下三层。 他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来。 他盼望着那一刻,他宁可自己是被特里斯坦踢下床。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在他结束长长的叙述后,他依然和一条小章鱼待在原地。火光静静地照耀着,打出一大一小两块阴影。 “所以……你是被‘制造’出来的?”克鲁问。 加雷斯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也是听特里斯坦说的,他没有跟我讲太多,我也不知道怎么问……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根本没法想清楚。” 克鲁咽了口唾沫,触手在身边无措地打转。 “那……那什么是反面的世界?”克鲁又问,说着瞥了一眼被自己重新抱在怀里的戴比的书。 “就是我原来生活的世界,那里没有巫师。但我们有枪,有炮……有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5 无线电,有——”见着克鲁一脸茫然,加雷斯顿了顿,问——“你知道什么是枪吗?” 克鲁摇摇头。他连巫师的世界都没了解清楚,更别说另一面以科技主导的普通人的世界了。 “就是……大概这么长,”加雷斯用手比划了一下,“里头会射出子弹,对着你的脑袋砰地一下——你的脑袋就炸开了花。” 克鲁吓了一跳,把触手往回收了一点。 加雷斯被克鲁的反应逗笑了,“当然了,没有你们的魔杖方便,你们魔杖是不用装子弹的,我们的枪却——” “没有魔杖!”克鲁突然激动了起来,大声地打断了他,“我们……我们没有魔杖!那是陆巫的东西……是、是邪恶的东西!” 现在克鲁听到这个词就很敏感,杰兰特的表情瞬间涌进了他的脑海,他的心脏像被拧着一样疼,大大的眼睛立即噙满了泪水。 加雷斯愣了一下,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特里斯坦也确实说过海民是不用魔杖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条小章鱼对魔杖的反应那么大。 他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道,“哦……那……不用就不用呗。” 小小的地窖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那如果你拿不到药,你打算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克鲁又嗫喏着问。 “不知道……想回家。”加雷斯苦笑了一下。 “你们的家——” “嗯,回不去。我们的家在反面的世界,我们不懂怎么回反面。”加雷斯抢话。 加雷斯忽然回忆起刚把傻子捡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一个劲地想送傻子回家。然后傻子哇地哭了起来,对他们说——“可是我回不去啊,我的家在反面啊!” 此刻加雷斯的境遇和傻子当初何其相似。 失去了主人,被送到了反面,一切都是未知的东西,而他腹背受敌。 他忽然理解了傻子那一刻的无助,只是他的眼球有点干,他哭不出来。 克鲁愈发纠结。他觉得眼前的人类并没有对他说谎,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加雷斯的好感比对特里斯坦更甚。 如果现在特里斯坦还醒着,克鲁敢肯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脱身,然后找机会再次把他俩出卖给裴迪或试着告诉高文。 如此一来,他就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这两名人类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而和所有海民一样,一棒子打死地认定他们就是上来杀同胞的。 可偏偏现在对他说话的是加雷斯。 加雷斯的无措,尴尬,忐忑,痛苦,他不像特里斯坦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藏在狠厉的表情之下,恰恰相反,他将这些表情写在了脸上,写给了敏感的克鲁看。 克鲁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这个世上对他好的不多,他已经伤害了一个杰兰特,他不希望再有下一个。 那时候的克鲁还是懂的珍惜善意的,因为在他走过的十几年的人生里,他所能见到的善意是那么稀少。 而他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珍惜他人的善意,让他无意之中,种下了回报的种子。 他从坐着的箱子上跳下来,用触手轻轻地卷了卷加雷斯的手腕。 “你……你不要伤害我,也不要伤害别的海民,可以吗?”他问。 加雷斯嗤笑,“如果你们不伤害我的话。” “那你也要保证……你的同伴也不要伤害我们。”克鲁又说,说着晃了晃加雷斯的手腕。 加雷斯看了看触手,又看了看克鲁。他不知道克鲁的意思,但他还是回答——“我不知道……但……你之前害了我们,现在你又救了他,我想我们大概……扯平了?” 克鲁抿了抿嘴巴,抬头望着加雷斯,固执地继续追问——“你原谅我之前骗了你们吗?” “这……” 说不原谅又能怎么办,至少加雷斯本人是不想把这小章鱼切了。尤其在他稳定了特里斯坦的病情后,他只想尽早结束一切,“……如果特里斯坦好起来的话,我原谅。” 克鲁笑了。 他的眼睛里一点杂质都没有,澄澈得如溪水一般。加雷斯之前就是被这样的天真给欺骗了,特里斯坦要醒着,他一定狠狠地踹克鲁一脚,然后恶声恶气地对加雷斯吼道——“你他妈就是智商有问题!”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加雷斯。这就是加雷斯的脾性,没有药剂,冲不破基因锁。他的智商就这样了,估摸着再被骂几十年也抬高不了了。 可好巧不巧,这一回他的简单与直率回馈了他。 克鲁没有放开加雷斯的手腕,而是触手一卷,从衣袋里掏出一支小玻璃瓶塞进加雷斯的手心里。 加雷斯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不要骗我噢……”克鲁有点不放心,还是再次叮嘱了一遍——“不然、不然我叫人来抓你!” 加雷斯愣神了好半天,突然胸口一热,百感交集,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tbc 第68章 (37)无解的矛盾(上) 事情没有就此变得明朗,纵然克鲁给了加雷斯药剂并把他带出了地窖。克鲁不确定还有多少秘密藏在这里,而他认为在他了解清楚之前,他不应该让人类涉足。 他没有忘记将戴比的书拿上,隐约之中克鲁总觉着戴比发现了很重要的秘密,可是他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他需要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这本书——在艾琳娜和萨鲁发现之前——同时也必须把这两天巨大的信息量整理整理。 但当他俩上到地面的一刻,加雷斯便察觉出了不对劲。虽然厨房距离大厅很远,可喧闹声还是一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加雷斯干脆一把将克鲁从楼梯下面提拎起来,一脚踢上地下室的隔板,并嘱咐克鲁把地毯盖上,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朝外室奔去。 克鲁则慌慌张张地善后,又急急忙忙地跟上。 到达厅堂的刹那,两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一个海民被直接拖进了大厅,身上的袍子被咬得破破烂烂。畜生的牙齿和爪子都十分尖利,扯裂长袍的同时,还把海民挠得血迹斑斑。 但这海民也很坚韧,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咒语,他的周围好似腾起一阵一阵的旋风。 那旋风锋利如刀片,一下一下地在周围卷刮,威胁不断朝他靠近,又不停地被风刃逼退的畜生。 不仅如此,他的右手还握着发着金光的三叉戟,每一次风咒无法抵御接连朝他扑去的怪物时,他便猛地一挥三叉戟,狠狠地劈出一道闪电。 那闪电何其尖锐,直接割开怪物的皮肉,让它们哀嚎着躲开,却又再一次因被激怒而更加凶狠地扑上去。 加雷斯原本以为是特里斯坦遭受了攻击,奔跑的过程中腿都快兽化了。但出到厅室却发现只是逮住了海民,两条腿又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6 从膨胀状态恢复原样。 他谨慎地扫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还好,大门紧闭着,估摸着畜生也是懂点战术的,知道将海民捆住后再咬死,以求把战争控制在小范围内。 他的原意是等着畜生自行解决问题,他只需要提防着战斗引发的吵闹声不要泄露到外头,引来更多的海民介入。 毕竟现在是畜生人多势众,就算这海民再坚韧,也扛不住五六头畜生的围攻。而一旦放了更多的海民进来,他们唯一的根据地也将被立马端掉。 现在特里斯坦还没有醒,加雷斯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但急急忙忙从走廊跑出来的克鲁却傻了眼,他哆嗦了两秒,喉咙因震惊而根本发不出声音。 滞怔了片刻后,他才发了疯一样冲上去,一边喊着“快停手”一边笨拙地用触手徒劳地推搡着正兴致高昂地撕咬着高文的怪物。 加雷斯见状,赶紧含住手指打了个呼哨。 一声令下,所有的畜生突然停止了攻击。 无论是正扯着长袍的,还是正举起前爪准备拍下的,抑或是已经咬住了海民的胳膊,正拼了命向后拉扯的,竟在呼哨响起的刹那,仿若按下暂停键一般,全部静止了。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嘴。 它们血红色的眼睛仍然盯着遍体鳞伤的海民,和那一条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的小章鱼,但腿脚却慢慢后撤,直到撤到加雷斯身旁。 高文还继续挥舞了两下三叉戟,可他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畜生咬穿了他的胳膊,甚至咬中了他的脖颈。本来今天一整日的法术消耗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此刻他更是连连地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一刻不停地外涌着鲜血。 克鲁立即用触手捂住他脖颈的血洞,而高文将三叉戟一收,反手便抓住了克鲁的胳膊,疲倦的眼神里透露着诧异和愤怒——“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很遗憾,剩余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他听到答案了。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看清克鲁的脸,可是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聚焦,两耳也嗡嗡直响。 随即,耳鸣越来越大,大得盖过了克鲁的声音。眼睛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克鲁惊慌失措地哭起来,一面搂紧高文的身体,一面猛地用触手拍着地面,哭喊着——“你快来帮我!快来帮我把他扶到房间去!快点快点啊……” 加雷斯还没回过神来,在原地杵了一会后,赶紧打了个响指,让先前刚刚进攻过高文的畜生冲上去,脑袋一顶,把高文利索地背起。 克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高文,高文也是一样。 在他进入围墙之内后,压根没有打算往老宅里走。因为那股腐臭味让他胃部反酸,加之本来脑袋就有点晕,只想着尽快完事,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可谁知他刚绕到宅子后方的泡澡池,还没来得及把手指间的蹼幻化出来,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从后面一扑,猝不及防地栽进了池子里。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马上想变出海兽的原型。 在水里变出兽态更方便战斗,也更方便他使用三叉戟。可谁知进攻他的东西也一并扎进了水里,并狠狠地、准确地对着他的脖颈就是一口。 那剧痛,仿佛沿着脊椎上下延伸。 顷刻间,鲜艳的血液从脖颈的血管中喷薄而出。 高文还算顽强,二话不说,直接把手伸到自己脑后,揪着那个不知名的玩意的脑袋,试图将它掰下来。 可他越扯,那怪物便咬得越紧。它的牙齿深深地卡进了高文的皮肉里,他们在水里挣扎着,翻腾着,伤口越裂越大,池水越来越红。 高文明白如果再僵持下去,自己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直接被对方拖死。虽然体内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他还是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地把风咒集中在手心,然后咬紧牙关,铆足气力地捶了一下水面。 迅疾,被他凝聚起来的风咒顺着水面游走,并于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四周环绕滚动,迅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大家族的泡澡池很宽也很深,为的是让他们方便在水里圈养自己的宠物,也方便他们进入水底歇息。 而这高低落差让旋涡有了施展的余地,从仅仅圈住两人的大小,眨眼间便扩散壮大。水涡一圈比一圈更快地旋转着,直到形成巨大的吸力,把两人一同往池底吸去。 也就在两者一并往下拽的刹那,怪物咬合的部位有了松懈的迹象。 高文立即幻化出三叉戟,左手再次扯着怪物的脑袋,右手打转三叉戟的方向,凭借推测的位置,反手朝身后刺去。 怪物被三叉戟戳中,也不知道到底戳中了哪里,整个水涡彻底地染红了。 高文也已经变出了鱼尾,鱼尾一拍,干脆地跃上了岸边。 高文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看清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抑或是趁着怪物来不及上岸的片刻,立即跑出宅子寻求支援,岂料他刚上了岸,另一头怪物则迅疾地咬住了他的胳膊。 他就这样被怪物拖进了宅内,而他甚至还来不及为大厅中大大小小的蛇的尸体表示震惊,更多的怪物便从楼梯上、走廊里、案台下冒出,咧着嘴瞪着红眼朝他冲来。 如果克鲁没有出现,高文必然已经死了。 可如果没有克鲁的帮助,或许高文也不会受伤了。 命运就是这样,他狠狠地甩了你一巴掌,却又让你体会到嘴里的甜味。让你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后悔。 “你认识他吗?”加雷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不对劲的事,见着克鲁一刻不停地给高文处理伤口并敷药,直到他停下来坐在高文身边抹眼泪,才小心地发问。 克鲁刚刚给了他药剂,他俩甚至都没来得及对药剂的使用方法进行详细的交流,就发生了这些事。 加雷斯的双商已经无法处理当下的情况了,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后,乖乖地坐在旁边。 小章鱼用力地抹了抹眼睛,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是我以后的配偶。” 这话一出,加雷斯的大脑则彻底当机。 眼前的小章鱼显然是雄性,虽然他和特里斯坦也差不多是“这样那样”,可他万没想到海岛上的官方婚配允许这种同性结合。何况小章鱼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尽管很漂亮,但改变不了他的性别。 “你们……你们好开放哦,哈哈……”加雷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傻傻地、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克鲁没有理他,他此刻心乱如麻。 他是最不想惹麻烦的人,可是偏偏惹的麻烦最多。他真是恨自己的无能,总是将身边对他好的人一个一个牵连进来。 半个小时之前他或许还对加雷斯动了恻隐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7 之心,可现在他却希望他压根没和畜生接触,这样他也不会把高文害成当下这般惨状。 但事已至此,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他抹了抹眼泪,对尴尬地坐在旁边的加雷斯道——“你去你同伴的房间吧……我陪他就行了,我……我也好对他解释整件事,否则他醒了看到你,就不好办了……” 克鲁言之有理,加雷斯默默地看了克鲁一眼,最终认可地点点头,回到了特里斯坦的房间。 克鲁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忘了当初高文帮他时的那一份固执,用到当下也一模一样。高文还年轻,身体素质也很好,止血之后没多久,到了晚上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克鲁两眼肿得和灯泡似的模样,记忆有一刹那的断片。但很快就警醒过来,并试图从床上坐起。 剧烈的疼痛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腰板还没直起来,就逼着他重新躺下,克鲁也赶紧摁住他胸口,示意他不要乱动。 “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瑟本家,你、你怎么回事!”高文厉声问道。如果不是失血过多,克鲁可以想象这声音高个两三倍,气魄能直接把他往墙角怼。 可现在高文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然后用审视的眼神瞪着克鲁。 而在房间的另一边也是一样,当特里斯坦咳嗽着睁开眼睛,脑子也有刹那的恍惚。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加雷斯就像触电一样弹起来,握住他的手,欣喜若狂地道——“你醒了!我操!你他妈终于醒了!” 特里斯坦闭着眼睛片刻,再次把眼睛睁开,同样哑着嗓子问道——“这他妈……什么情况……” tbc 第69章 (37)无解的矛盾(下) “他消失三天了,今天是第三天。”希尔娜走进尤文房间的时候,神色有点紧张,“我听说高文也没有回家……你说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当时尤文正在擦拭着她的弯刀。她的入伍通知已经下来了,一周之后她将和几个同伴一起进入月戟堡受训。 月戟堡位于断崖岛更北一点的地方,是一块小小的碎岛。 整个裂岩群岛有两个练兵的场所,一个是卫戍岛的火石堡,一个则是月戟堡。它们分别归属于海龟家和水母家,一个在西,一个在北。 几乎所有水母家适龄的雌性都要进入月戟堡服役,三年为一役期。 大部分水母家的人退伍之后,会在裂岩群岛上其他岗位任职,而小部分则继续待在月戟堡里,和部分同样留在火石堡的海龟士兵合并,培养成裂岩群岛的正式军队。 尤文则是属于后者。 她进去的目的不是为了履行三年的义务,而是成为正式军队的一员。 她家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而她们大多数最终都成了将军。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尤文没有转过头来,她默默地把弯刀插入皮鞘之中。皮鞘上绘制着水母家的徽章,此刻她的拇指用力地摁在徽章上,似乎想把它抠下来。 天一亮她就要离开了,原本以为可以等到克鲁归来的消息,但小章鱼所耗费的时间比她想的要久。但这也是好事,如果克鲁真出了什么纰漏,真把尤文供了出来,领主海鳄也没有权利到兵营里把她抓走。 领主管辖的是裂岩群岛的政zhi、经济和所谓的和其他碎岛的外交,而jun事则不归他们,只由海龟和水母家统辖。 jun事权力与政zhi权力的分离最大限度地削弱了领主集权统治的可能,也让向来手握重权便肆意妄为的海鳄家不敢把尖利的爪子伸向她们。 尤文的头发几乎剃光。 水母家的军营虽然也分雌雄,但由于雄性太少,所以进行统一规划管理,全部把头发剃得只有薄薄的一层。少了毛发的遮挡,尤文显得更苍白了。半透明的皮肤,让她十足地像一个幽灵。 但她的眉心紧皱着,眼睛里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恨意。这些日子她不再以泪洗面了,虽然每一次想到兄长还是会胸口钝痛。 她的眼睛周围一直都没有消肿,布满血丝的眼球让整张脸的表情显得疲倦却狰狞。 她被悲伤和痛苦冲昏头脑,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那天安德烈来找她的时候,她正斜着身子靠在床边,被弟弟一推,她虚弱得把头磕在墙面上。 安德烈给了她一块小水晶,水晶雕刻成水母的模样。它被穿了个孔,做成一只吊坠。 安德烈说他对它施了祈福术,它能让尤文在军队里一帆风顺。 “以后我要是荣光了,我也会通过它来和你联络。”安德烈说,“或许是明年,或许是后年……当然也有可能等姐姐回来,让您看着我随同当家一并走进大海。” 唉,本来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安德烈这么一说,尤文还是眼眶一热。 为什么家里只有她是女孩呢,为什么既然有了她,还要再生个弟弟呢?她不理解母亲啊,她宁可自幼就和安德烈分离,这样姐弟俩就没有机会培养感情,而一旦安德烈被献祭出去,她也不会那么痛苦。 尤文用力地掐着自己的眉心,试着给安德烈整理出一个笑容。 安德烈被教育得多好,就算是死亡也无法让他产生分毫的畏惧。他的心中洋溢着的都是为家族争光的梦想,那么阳光,那么积极,哪怕他得沉进黑暗里,作为最深处的一块基石。 “我们会在地狱魔王的宫殿团聚。”尤文捧着安德烈的脸,在弟弟的额头上亲吻。 “我们会在地狱魔王的宫殿团聚。”安德烈微笑着,跟着姐姐重复了一遍。 “如果有消息,我会带给你,无论是克鲁还是安德烈。”希尔娜靠近尤文,摁住了她不停抠着皮鞘的手。 “如果有机会就告诉我,如果没有机会……按你的想法去做。” 尤文一旦进入军营,想要出来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她信任希尔娜,希尔娜继承了当家的果敢,但心里头还有一丝柔软,尤文找不到比她更适合拜托的人了。 所以尤文把哥哥告诉她的地址也告诉了希尔娜,希尔娜也将在克鲁回返之后,让克鲁到陆地上指定的地点寻找戴比藏着的配方。 何况希尔娜未来也是要做当家的,即便她真的犯了错,也有着比普通人更多的豁免权。 其实那一刻尤文有点感慨,同样是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同样与世隔绝,环境严酷,同样被迫地做着她不想做的事,同样让她精疲力竭之后又趋于麻木。 可从兵营里出来的是英雄,从监狱出来的便是囚犯。 囚犯提前满足了欲望,所以要付出后半生的代价来偿还。而像尤文这样的先对宿命进行偿还,不知道是否意味着熬过这一段,彼岸便是幸福的时光。 但杰兰特不想偿还,他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8 压根没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偿还?所以他下毒的时候,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才能不被发现,而愧疚和抱歉之类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他明明是领主家的独子,明明应待在海蛇老宅继承财富的同时也继承与生俱来的荣光,明明应有权为自己申辩,甚至有能力庇佑身边的人,可他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巴罗一死,所有人仿若秃鹫和鬣狗一般将海蛇家撕扯分裂。不管是宅子里的财富还是原石,都已落入他人的宝库之中。 唯一正当的继承人却被丢在管制所里,试图用三年的牢狱生活磨灭他的尖锐——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杰兰特不仅给三名狱友下了毒,他自己也喝下了毒液。甚至他还喝的特别多,让蛇毒的狠劲盖过海蛇体内降解毒素的效率。 他随同着三个人一起抽搐着口吐白沫,不停地用蛇尾拍击着牢房的门。很快,管理员就过来了。看到这极为惨烈的一幕时,甚至都没有过脑,就吓得让医护人员将他们抬进医护所。 来到医护所,再行动就容易多了。 医护所是不允许看守进入的,留在这里的只有护士和医生。杰兰特当然不会傻等医生给他下个“中了海蛇毒”的诊断,即便他喝的毒液最多,但他毕竟是海蛇,他康复力也是最快的。 就在四个人送进了急诊病房并等着医生来进行探查和诊断之际,杰兰特迅速睁开眼睛跳下了床,连门都没有走,直接推开窗户,化成了海蛇的原型,一溜烟钻了出去。 杰兰特只有十五岁,蛇体也不算粗大,沿着阳台一直走,不一会就找到了一个小的通风口。 他顺着排水管道绕上天花板,用牙齿咬开挡板。通风口的大小对兽态的他来说正合适,一路上畅行无阻。 等到他从医院后门的出风口爬出时,身上已经满是灰尘。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身体压进草丛里,极速地往外头逃蹿。 虽然非常顺利,但他的心脏也剧烈地跳动着。 医院的人不多,但来来往往的全是海民病号。如果发现草丛里有一条蛇,那些眼疾手快的医生护士肯定以为是哪个病人发了狂,利索地将他抓住不算,很有可能还要捆上束缚带。 但幸运女神眷顾着他,或者说恶魔正引诱着他。他一直没有遇到障碍,直到彻底地逃出了医院,再从卫戍岛的港口附近下了海。 他不乘坐船只也不会在浅滩冒险,他知道浅滩里到处都是有着剧毒的鬼草,所以穿过鲜红的刺桐林,他便选了个看似安全的小矮崖,一股脑地跳了下去。 落入大海拥抱的刹那,他的蛇尾被礁石划了一道。鲜血淋漓,蛇鳞翻起。可尽管连体内的蛇毒都没完全消化,他也拼命地往远处游,往南方游。 他必须趁自己害怕之前离卫戍岛远远的,这样才能呼吸到自由的味道。 等到他几乎筋疲力尽,顺着海水起起伏伏地飘时,他看到了章鱼的旗帜。 他还是要上海城岛的,只有海城岛最靠近海民与人类的疆界,他只有在这里才能寻到过路的人类航船,然后彻底解脱。 当然,他还想再看克鲁一眼。 虽然装着彩虹水的瓶子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从陆巫世界带来的魔杖也不懂被没收到哪个办公室,但即便说几句话也好,至少他得让克鲁知道——他要走了,但他还会回来看他。 于是他翻过章鱼家的围墙,偷偷地摸到克鲁住着的左边房间的窗口。 他变出了人身,裹了一件从垃圾堆里摸来的破破烂烂的袍子。他拖着受了伤的小腿,血一路走一路流淌。他身上没有布料包扎它,不过也无所谓,海水的盐度让他刚才锥心砭骨地疼过了,现在反而没觉着那么难受。 克鲁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开了一条缝。 杰兰特扒拉着窗台往里头看,却见着卧室里没有克鲁,反而有一男一女。 他们随意地翻看着克鲁的书本和抽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能去哪,你还指望他真能死了?”萨鲁轻笑,随手把克鲁的日记本丢在床上。 那本日记杰兰特看过,其实记录的根本不是日常的生活,而是一些摘抄笔记。克鲁总是记不住史学课的历史事件,所以会仔仔细细地用炭笔誊抄几遍。他说这样能集中注意力,当然顺带也稍微加深了印象。 “哦,他不死……那我倒知道他去了哪。”一个杰兰特没见过的章鱼女孩说着话,触手一卷,把克鲁装海星星标本的小药瓶拿过来,晃了晃又放回原处。 “去了哪?别告诉我又上海怪家去了。”萨鲁皱起眉头,语气十分不好。 “不然呢?你觉着他还能找谁?”女孩哼笑一声,“他也真是够呛,小小年纪就那么多鬼点子。他真的有那么蠢吗?还是他故意装蠢给我们看?” 杰兰特的心里咯噔一下。 萨鲁没有接话,只是鼻子里又发出一声冷笑。 那女孩倒也乐意看到萨鲁的着急,只要萨鲁着急了,他就得想办法,于是又浇了一把油——“你等着吧,我看根本不用等高文当上领主。他只要当上当家,你那宝贝弟弟一定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把你踢下来,卷着铺盖跑到海怪的床上——” 杰兰特咽了口唾沫,收回了目光。 他不认识那个女孩,但他知道那女孩说的就是别人看到的。 他待在管制所什么都不懂,消息也不通。可成为辅助的克鲁则不一样,他没有杰兰特也过得很好,甚至比杰兰特还在的时候更好。 杰兰特没有逗留太久,他在克鲁的窗外静静地坐了一会,等到小腿的血迹基本凝固后,才重新站起来,又翻过围墙出去。 是的,这是杰兰特十八岁之前待在岛上的最后一天。 他以为他会和克鲁有一个像样的告别,即便他怨恨克鲁,瞧不起克鲁,现在还有点憎恶克鲁,可是他还是得见到他。 但现实比他想的还要残酷。他连哭着骂几句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有机会让克鲁用触手卷着他的胳膊,怯生生地、徒劳地自辩。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好似杰兰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那一天的夕阳是血红色的。血红色的夕阳从天上,染到了海面。 冬天要来了,海水越来越冷。 杰兰特站在岸边呼出一口气,竟也有了淡淡的雾气。 他转身最后看了一眼章鱼的旗帜,再看了一眼不远处来往的海民。 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人关注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家伙。 没有人发觉他是杰兰特,没有人在乎海蛇家最后的血脉跑到哪里去了。 杰兰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跳进了微微荡漾的海水里。 tbc 第70章 (38)激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99 化的矛盾(上) 听到加雷斯说的小章鱼就在隔壁,特里斯坦差点连人带刀地从床上跳出来,势必要剁了那小兔崽子八条触手,再把他体内的墨汁榨干了蘸面包吃不可。 但再听到加雷斯从兜里掏出的药剂,并阐述了前后的经过时,特里斯坦沉默了。 尽管小章鱼一开始是骗了他俩,但他之后又救了特里斯坦的命——加雷斯隐去了磨刀霍霍向章鱼的威逼过程——现在还拿到了最宝贵的基因锁的钥匙,怎么说都和特里斯坦的人生观是比较符合的,那就是——日行一善。 纵然大事情上作恶比较多,但小事情上善也积少成多。这么相互抵消一下,可能善还有点结余。 虽然让他马上改变态度不可能——你他妈加雷斯说啥我就信啥,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特里斯坦骂了几句,又朝床边啐了几口唾沫星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药剂拿过来,对着光打量。 “真是药?”特里斯坦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伤疤都挤成了一团。 加雷斯点头,“应该是,我看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给我的。” “傻逼崽子!”特里斯坦没啥力气,拍对方脑袋时手腕有点软绵绵,“你他妈还能看出别人‘下了好大的决心’,那你怎么就没看出他当时一肚子坏水?妈了个逼的……老子半条命都没了。” 加雷斯不说话。 特里斯坦骂人就是这样,一定要让他彻底骂出来了才舒爽。不然他会一直憋着一口劲,不懂什么时候新账旧账全一起翻出来。 “你喝了吗?”骂了一会,特里斯坦接着问。 加雷斯摇摇头,“我怕我喝了出什么问题……你醒了我再喝比较好。” “傻逼崽子!”特里斯坦又他妈拍了一下加雷斯脑袋,不过这下他更没力气了,后背的伤还有点扯着疼,“你不会让外头那些畜生先喝一口试试?” 但这话加雷斯不喜欢。 虽然那些畜生差点把特里斯坦挠死,但加雷斯愈发感觉出他们作出的攻击反应时,行为并不受大脑控制。 他们的大脑是锁起来的,所以只能用简单的动物思维来判别进攻和防守。加雷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和他们交流,但这恐怕是畜生之间的共性。 加雷斯觉着他们有点无辜。 然后他的表情也写出了这种无辜。 “他们无辜,我俩就不无辜了?我他妈还躺在床上呢,我他妈还千里迢迢陪你走单骑呢,我他妈还……” “他们现在听我的……”加雷斯小声反驳。 “傻逼崽——”特里斯坦还想打,但加雷斯躲开了,特里斯坦的手臂落了个空,怒火瞬间从手臂一路向上烧,烧到了眼睛里—— “晴天他妈还听了十几年阴天的话呢,那他妈不说咬死还是咬死了?我跟你说,臭小子,你把你自己跟他们混为一谈,你他妈就是忽略了老子几十年的心血!你这家伙脑子是不是又被夹了?他妈的进了海水了?要不就是——” 但他还没有说完,房门就被猛地踹开了。 只见刚刚恢复了精神的高文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长袍,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不用说,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直试图用触手卷住他的小章鱼。 是的,虽然加雷斯和特里斯坦有矛盾,但矛盾一般在内部就消化了。不会对外扩散,也不会让外人看出来。 他们始终是矛头一致对外的——所以无论怎么争吵,最终也一定会达成一致——不是加雷斯听话,就是特里斯坦妥协。 但高文这边则完全不一样。 高文无论是在什么方面,都完全碾压了克鲁。 所以当克鲁试着和他解释清楚,试着告诉他外面的畜生和他认识的人类是朋友,试着解释来龙去脉并让高文也和自己产生一样的恻隐之心时,高文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高文越听越气。 高文从自己父亲那边得到了一半的真相,从克鲁这边又得到了另一半的真相。两块破碎的拼图一凑起来,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两个人类得逞了,他们伤害了海民,而克鲁却把救赎的药剂给了他们。 高文心中的感觉真是翻江倒海。 或许他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接受父亲告诉他的一切,也没有办法马上凝聚起先辈们对人类陆巫的仇恨,但现在这件事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亲身经历了被畜生伤害的种种。 这些畜生本来就是陆巫造出来对付海民的,而现在——克鲁竟然还想要救赎它们,救赎一群杀人凶手!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雷尔说克鲁不适合他,为什么说克鲁会惹很多的麻烦,为什么千方百计让他废黜掉克鲁。 雷尔是对的,克鲁的思维和高文差别太大了。无论是成长的经历还是当下正逐渐成型的三观,克鲁都不会是最适合他的辅助。 在克鲁还想着为人类辩解时,高文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给了克鲁一巴掌,狠狠的,然后猛地揪住克鲁的衣衫,厉声发问——“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这个傻瓜……你真是把自己、把所有关心你的人往死路上推!你完了……克鲁,这一次我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和裴迪解释吧!” 说完将克鲁狠狠地一推,而自己翻身坐了起来。 高文确实是年轻,虽然因为失血,身体还有点疲软,但强烈的愤怒支撑着他,让他根本感觉不到脱力。 他需要把外面的人类抓住,同时还要尽快地只会雷尔和裴迪。 外头那些畜生的攻击性强到不可思议,他无法想象这样的生物行走在海民的土地上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克鲁却傻眼了,他没有想过这一次自己犯的错误会那么大。 但高文的一记耳光镇住了他,也让他瞬间意识到——他又一次好心办了坏事情。 紧接着,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他以为高文可以明白,但显然不行。 于是他扑到高文的床上,用触手卷住高文的胳膊,一边哭一边嚎道——“那……那我错了,对不起嘛……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可是、可是他们真的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高文呆住了。 这一句话,正与自己听到利维坦召唤时的一模一样。 他轻笑了一声,再次把克鲁推开。这一次的力道何其凶狠,直接让小章鱼撞到了旁边的柜子。 柜子上的纱布、剪刀以及各种各样的药剂小瓶子落了一地。高文也不理会,扯上自己的袍子便走出门去。 克鲁也顾不上自己脑袋被撞得生疼。 现在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特里斯坦还没有醒,那高文闯入,加雷斯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昏迷中的特里斯坦。另一种情况则是特里斯坦醒了,而一旦暴脾气的特里斯坦和高文对上,两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0 者必然将矛盾彻底激化。 克鲁跌跌撞撞地追上,想再次用触手卷住高文。但一点效果都没有,他直接被高文拖着往前走。 直到,高文一脚踹开隔壁的房门。 于是,便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特里斯坦也不是善茬,见着对方这番来势汹汹,他也大概知道海民是什么鸟玩意了。之前对海民的印象就不好,现在更是如此。 他哼笑一声,打量着对他来说几乎是毛都没长全的青年,拉开被子站起来,把加雷斯拦到身后。 “你想怎么样?”这话倒是特里斯坦先说了,他说着靠近床头柜,一边死死地瞪着高文,一边偷偷地把桌上的剪子握在手里。 高文则猛地一抽胳膊,把克鲁彻底甩开。 他走进房间里,毫无畏惧地与这个面目可憎的人类对峙,“你最好自首,否则就算你想逃,也根本逃不出这个岛!” “自首和被抓有什么区别吗?”特里斯坦朝高文扬了扬下巴,问道。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青年穿的衣服很不一样,他的神态和一路上他们看到的林林总总的海民也不尽相同。他很有可能是某个家族的儿子,那把他或者那条小章鱼劫持成人质,或许对他们离岛也有帮助。 现在药剂已经到手了,虽然加雷斯一再表示要把外头的那些畜生一并救赎,但特里斯坦对此是不同意的。 他们现在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果,他心里头没有多装其他畜生的位置。 “如果你自首,法庭会给你公正的裁决。你可以尊严地死去,死后的魂魄也将得安息。如果你现在选择抵抗,那你必然会被分尸,尸体也会丢入大海喂食。”高文说,而他没有意识到在信仰不同的情况下,他说的就是一句废话。 因为——“横竖都他妈是死,我没听出区别。” 特里斯坦瞥了加雷斯一眼,加雷斯明白了,也用后背抵上储物柜,偷偷地摸了一把小刀。 握住小刀的刹那,他不安地朝克鲁的方向望去。他发现克鲁也在盯着他,大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惊恐与不解。加雷斯内心很煎熬,但他没法把小刀放下。 一个是与他萍水相逢的海民,一个是和他相依相伴了那么多年的同伴。孰轻孰重太显而易见了,即便心里难受,他也得按特里斯坦说的去做。 他把小刀紧紧地捏在手心,错开了目光。 高文看出眼前的人根本没有自首的觉悟,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地在右手手心幻化出一把三叉戟。 三叉戟迅速成型,随着高文右手轻微的抬举和落下,三叉戟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 迅疾,整个地面像发生地震一样晃动起来。 但这种震动是一种隔离防护,它散发的金光像地毯和墙纸一样迅速地把小房间涂了一层,隔绝了二楼和一楼之间的声音传递。 高文明白他一个人是敌不过那么多畜生的,所以他必须让楼下的畜生感知不到他们,他才有可能专心致志地对付两个人类。 可他没有想过特里斯坦的反应那么快。 虽然一开始的震动让特里斯坦没有站稳,但他干脆就着身体的惯性往一边倒去。随即用手臂狠狠地撑了一下自己胯骨撞中的床头柜,接着身子一转,毫不犹豫地朝高文投去了那一把剪子。 克鲁喊了一句“小心”,并迅速地用触手扯住高文的一边腿,继而用力一拉。 高文一个趔趄,险要地躲过了那把剪子。 一声闷响,剪子深深地扎进了厚厚的墙纸上。 这一下高文则火冒三丈。 他没想过这人类如此不通情达理,他出于好意才让他们选择自首。这倒好,他们非但不听,还试着来伤害他。 于是高文横起了三叉戟,对着特里斯坦的方向就是一记狠劈。 这一回特里斯坦的反应极其迅速,他搂住加雷斯朝旁边灵活地一闪,并朝着小章鱼所处的角落推了加雷斯一把。 紧接着操起床边的一张木椅,毫不犹豫地向高文甩去。 不需要与三叉戟相接触,只要被其散发出来的金光碰到,木椅便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但特里斯坦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因为就在他稍微分散了一下高文注意力的同时,加雷斯已经扑到了小章鱼所在的位置。 而当高文再次打转三叉戟的方向,准备进行二次进攻时,加雷斯高声制止了他——“住手!否则我他妈……我他妈拉你的配偶陪葬!” 没错,特里斯坦的目的就是要让加雷斯抓住克鲁。 虽然克鲁的触手卷着高文的脚踝,但触手很长,两个海民是有一段距离的。两个猎人用这一招配合了很多年,用起来十分顺手。 所以加雷斯得手并不难,何况是对一个没什么防御力的小章鱼。 此刻他一边手掐着克鲁的脖子,一边手捏着小刀子抵着克鲁的下巴。但他的手有点发抖,他不敢看克鲁的表情。 tbc 第71章 (38)激化的矛盾(下) 高文没有办法。他不可能让他们杀了克鲁,即便他多么希望把两人擒获,把所有矛盾都一个人解决清楚。但当那把尖刀在克鲁的脖子上刺出一点点血印子时,他还是服了软。 克鲁呜咽着被加雷斯拖着后退,而特里斯坦则挑衅地扬了扬胳膊,告诉高文——“你手上那玩意危险,你先收起来,我们再谈。” 高文还是战斗经验不足。即便他的法力在同期中出类拔萃,但此刻他所受的伤让他几乎没有精力施法,加之现在对战的是于猎人生涯中滚了几十年的加雷斯和特里斯坦,那他被打败只是时间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 他咬得牙龈生疼,最终还是把三叉戟收回了手心。 特里斯坦终于认可地点点头,并得寸进尺地让高文让到距离门口三米以外的位置,以方便他和加雷斯一步一点地挪出去。 当然,在这过程中——“你知道,人类都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受到惊吓,如果你耍什么花招,很有可能伤到你的小家伙。” 特里斯坦的笑容十足丑陋,克鲁却一个劲地流眼泪。高文给他的那一巴掌是他应得的,他到底帮的是狡诈的人类。人类和知恩图报的海民不同,他们或许转个背就能把自己卖了。 正如当下这般。 从楼梯上下来并进入一楼厅室时,他们突破了防护隔离。畜生纷纷注意到了他们,并警惕地站了起来。 它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加雷斯,眼神里满是好奇和不解。 加雷斯轻轻地吹了个口哨,示意他们不要动作。 虽然在房间里他们或许可以以多敌少地把高文搞定,但闹出的动静必然将大量的海民吸引过来。那他们即便能走出这个房子,也走不出外面的围墙。 所以加雷斯只能放弃这些畜生。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1 他心里头明白,要想和特里斯坦好好地逃走,只能把其他的畜生全部丢下。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轻声问特里斯坦——“那……他们……” “闭嘴!”特里斯坦压根没让他说完,就恶声恶气地打断了。 从这一路碰到的事情来看,海民的力量不可小觑。虽然特里斯坦可以在气势上压住高文,但那全归功于他对这类小年轻的了解。 但特里斯坦实际上对海民的力量一无所知。他也十分担心,如果真把海民惹毛了,那估计一个人都走不了。 厅堂的腐臭味愈加严重了,高文不得不捂住鼻子,才能一步一步紧跟着向下挪动的人类和被挟持的克鲁。 虽然克鲁说地上那些死去的长老全部都是剑鲸杀害的,但现在高文已经不能确定克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了。只是他还逼着自己努力相信——这样他才不会气愤得把三叉戟重新变出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刺向怪物或人类,尽己所能,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即便他最终死在这里,他也在所不辞。 特里斯坦把房门打开,拍拍加雷斯的后背让他跟上。 克鲁已经把眼泪都哭干了,他现在也喷不出墨汁,因为加雷斯就在他的身后,即便喷出墨汁也打不中他俩。所以他只是瘫软着几条触手,任由加雷斯拽着他的衣领,把他往后拖。 “放了他!”在两个人类彻底走出老宅大门前,高文吼道。 特里斯坦表示他们会放,只是不是现在——“我们得到了安全的地方才放,否则谁知道你又会耍什么手段。” 特里斯坦率先跑到围墙边的小门,打开了一条门缝。 现在的时间很合适,已经夕阳西下。天色不甚明朗,周围也没有海民。虽然不认路也丢了地图,但根据这段时间在岛上的探索,他敢肯定不用跑多远就有码头或海岸。 到时候他会把那条小章鱼一起带上码头,等行驶到安全的地方再把它赶走。 当然,就地做个烤章鱼也不是不行。 探查了外头的情况后,他重新走回加雷斯的身边。 加雷斯满头大汗,衣衫全部湿透了。特里斯坦低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加雷斯便随同对方一个闪身,绕出了围墙外。 高文也赶紧追出去,并将大门重新关上,从地上找了一条断掉的铁链绕了几圈,以防里头的畜生跑出来。 而当他再想寻着两个老家伙的踪迹时,他们已经跑进了丛林里,一瞬间便没了身影。 这时,老宅里传出了一声哀嚎。紧接着是好几声哀嚎。 高文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担心那些畜生因为没了能镇住它们的领袖,从而发狂地往外头冲撞。 但实际上并没有。 那哀嚎声一句接着一句,像狼嚎,又像狮吼。它们交叠在一起,在血色的天空下飘荡。一声一声涌起,又一声一声消散。 仿若一群丧家犬在悲泣一般。 它们被抛弃了,被加雷斯抛弃了,再一次。 在被主人抛弃之后,又被捕捉,猎杀,贩卖,关押。它们变成野兽的模样,于是人类和海民便把他们当成野兽奴隶来看。 它们吃着腐烂的肉,关在冰冷坚硬的屋棚。它们因不受控制而相互厮杀,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和他们相似的“王”闯了进来,带领它们走出了黑暗。 可是它们还没有见到光明,就又被遗弃了。 它们望着“王”离开的方向,即便头脑再简单、再兽化,似乎也开始明白,世上根本没有容得下它们的地方。 走到深林深处时,加雷斯不走了。 他脑子里满是那些畜生的目光,那或许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除了特里斯坦,还有别的人需要他。 “怎么回事?”特里斯坦往前走了几步,没见加雷斯跟上,走回来瞪着他,“你他妈别跟我说你想回去救它们,它们就是一群畜生,兽化太久了,没救了。” 加雷斯不说话,他捏着尖刀的手发抖得更厉害了。 从他得知“畜生”这种情况以来,他就一直在想,如果他没有被分配给特里斯坦,或者说特里斯坦并没有违反规定、带他亡命天涯,那他的命运会怎么样。是会被陆巫抓了杀掉,还是被其他猎人捕捉,悬赏一大笔黄金,然后和身后那些畜生关在一起? 他不知道,他很害怕,但也很庆幸。他对特里斯坦报以无尽的感激,但感激中却也掺杂着对这种制度和人生安排的不解和愤懑。 他是人,这是他三十多年来的认知。他当一个人当得好好的,证明畜生的本质也是人。 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主人,有的人就是狗。有的人命值千金,有的人却死不足惜。 在他随同特里斯坦作为赏金猎人的每一天,他们都在用金钱衡量着人的性命。可似乎他到现在才明白——生命难以用金钱衡量,哪怕对方只是个畜生。 “我不想……我不想抛下它们。”加雷斯低声说,他把卡在克鲁脖子上的尖刀挪开了一点。 “你他妈真是傻了?!”特里斯坦冲过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见着加雷斯确实是一份非常苦闷的样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加雷斯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甩甩头,说,“我也是畜生,我们把它们留下就是让它们去死,就是——” “那就让他们去死啊!” 特里斯坦捧住加雷斯的脑袋,诧异地打量着加雷斯的脸,深吸一口气,用力地说道——“你是我辛苦引导出来的,它们的命和你的不一样。你千万、千万别他妈给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你听明白了吗?” 惯性使得加雷斯又想点点头,但他刚点了一下,就刹住了车。 不,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莫名地,他就是没法听特里斯坦的话。 他的心脏很难受,如果说特里斯坦还没有醒,或许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可是现在特里斯坦醒了,那心里的石头就放下了。加雷斯就要去做其他的事了——其他的,他个人认为正确的事。 “你……你能不能有点人性?”加雷斯非常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可也就是这一句,让特里斯坦怒不可遏。 他狠狠地摁了加雷斯的脑袋一把,骂道——“我他妈没有人性?我没有人性我带着你这傻逼畜生那么多年?!你他妈来跟我谈人性,你基因锁他妈逼的解开没有,你话都说不——” 特里斯坦的话没有说完,加雷斯就把尖刀收了起来。克鲁触手一软,瘫坐在地上。 而加雷斯后退了两步,一鼓作气地把兜里的药水拿出来,在特里斯坦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你先走吧,你先回晴天那里,”加雷斯把药瓶甩在一边,对目瞪口呆的特里斯坦道,“我要是没死……我……我回去找你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2 。” 说完把小章鱼往肩上一甩,毫不犹豫地朝来的方向走去。 tbc 第72章 (39)陆巫的仇恨(上) 是的,二十年前,沙豹家在一把大火中化为灰烬。 几乎所有陆巫都认定,这一场灭门惨案是血鹰家所为。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没人能指控他们。而没过多久,血鹰家也付之一炬,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终结了这两家的恩怨。 陆巫们便又都认为这是仇恨带来的报复,却没有人想过——实际上灭了这两家人的元凶,和陆巫自身毫无关系。 它的元凶是海民,这是沙豹家燃起熊熊大火的那一天,幸存的小少爷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发现的秘密。 当时他的畜生就在他的身边,而他用力地压着畜生的脑袋,迫使它不要发出声音。 火势很大,是在后半夜燃起。他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不外乎那段日子他总是喜欢等大人都睡着后偷偷跑出去玩耍。 大家族的孩子都有严格的禁令,无论是与人接触,还是课业安排,虽然正是贪玩的年纪,却没有贪玩的资格。 小少爷耐不住性子,只能趁着夜色出去散心。 外头的花园以及花园后方的小林子有无尽的秘密,尤其当他听闻林子里有穿着皮革兽衣的土地精灵出没后,他更按捺不住好奇,总想一窥其真容。 林子毗邻风啸谷,那是其中一支狼人氏族的老巢。不过那一支狼人氏族非常友好,小少爷已经碰到过它们年轻的国王好几次了,国王说小少爷可以尽情地在林子里转,他的族人不会伤他,那些土地精灵也不会驱赶他。 于是他看到了皮毛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狼人,看到了翠绿如宝石的精灵泪灯,看到了黑黢黢的风啸谷山洞,和因土地精灵经过而微微颤动的树枝。 他于午夜过后潜出去,于天亮之前赶回来。他的家庭教师总说他上课爱打瞌睡,却没人知道他瞌睡的真正原因,以及年少时光中色彩斑斓的梦境。 直到,他看到了那一场大火。 火势凶猛,将天空照亮。 燃烧的噪音、失声的嚎叫和倒塌的轰鸣振聋发聩,瞬间叫小少爷失了魂魄。 他在灌木丛后面流着眼泪,无声地哭泣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不知道等大火熄灭,他该怎么办。 小畜生也在他的身边微微发抖,这只畜生还有很多的同伴,却也随着屋棚被点燃,全数化为灰烬。 作为陆地上主要研制混血畜生的家族,那宅子里有多少人和多少畜生,小少爷自己都不清楚。燃起的宅子周围立了一个巨大的穹窿,虽然没有见过这种法术,但小少爷明白那是一种隔离咒。 它早早地竖起,牢牢地禁锢,如玻璃屏障一般,防止里面的人向外逃生。 所有的财富和荣光都在那一夜消失了,燃烧的火焰成了小少爷脑海中唯一留存的景象。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几个在不远处攒动的身影。 那不是人,而是一种类人的生物。他们的后背都有重重的壳,手指却如爪子锋利。他们在屋子前徘徊着,确保咒术的实施和火势的稳定。 直到他们确定大宅子里再也没有人能生还时,则排着队,走向了湖边。 宅子旁有一条大湖,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水里。 天空依然昏红,不知道是噼啪作响的火苗作祟,还是太阳就要从远方升起。 小少爷浑身失力,根本没有办法从灌木丛后走出来。他就这样在荒野外昏睡着,直到风啸谷的狼人发现了他,并把他带回自己的洞穴。 沙豹家的惨案是一根导火索,那些刺客似乎对陆巫家族的恩怨摸得很清楚。所以点燃导火索,矛头便指向了鹰家。 鹰家被讨伐,继而被偷偷灭掉。小少爷相信这里面仍然有那些背着壳的类人在作怪,但结果仍然不出所料——没人怀疑有异族人入侵,相反,放出的传言只是说沙豹家有生还的孩子,而孩子的复仇来得迅疾凶猛,令人咂舌。 这样惨无人道的寻仇或许还得到了混血畜生的帮助——唉,那些畜生果然不受控制,不能留,千万不能留。 从此,小少爷成了流浪四方的孤儿,他试着偷偷回家中挖出藏着的金币,但很奇怪,藏在前院后院的地窖全部被开掘了。 看来那些类人不仅夺走沙豹家人的生命,还夺走所有价值连城的矿石。 那时候小少爷不懂他们是什么,但他也无法抛头露面。因为即便他先成了受害者,可他之后也成了毁掉鹰家的元凶。 他的罪名扣得那么紧,他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来自于家族之间达成的秘密协议。但好似他们都愿意把这归为两家的恩怨,没人再执着于追寻恩怨背后的真相。 可小少爷不可能放弃。他倾尽所有、倾其一生,都要找到凶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查到了那些类人是海民。而命运眷顾,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追寻到了海民在陆巫世界的据点。于是,他便想通过他所追踪的那一头水母,找到当年点燃火焰的、背着龟壳的一群士兵,以及对士兵下令的幕后主使者。 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小少爷也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鬓角泛白。可是在他心中的恨意却丝毫没有减退,他可以明白他们家族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可不代表他能就此不再追究。 恰恰相反,经过二十年的酝酿,他的心头已经没有除了复仇以外的目标了。仇恨似乎成了他喘气活着的唯一动力,是他可以放弃一切的缘由所在。 恨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其魔力不亚于爱情。所以当他意识到没有人能为他代劳,而亲自地踏上海民的土地时,他的身体因接近目标而激动得发抖。 他当初之所以留住水母一条命,不外乎认为对方可以将他引向最终的彼岸。可现在他已经没了这样的想法,正如他杀掉龙虾一家一样,海民在他的眼中都是一样的,没人可以无罪生还。 甚至包括晴天,包括迟迟未归的加雷斯与特里斯坦,包括陪伴了他那么多年的傻子,都是他已经做了准备,即将牺牲掉的成员。 他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但倘若不是这样,他又如何有胆量闯入海民的禁地,真正将真相看个一清二楚。 克鲁拖着加雷斯往海蛇家走的时候,高文有一刹那,产生了把人类干掉的念头。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有着蛇的脑袋,有着爪子和后腿,有着光鲜的绿色鳞片和漂亮尖牙的怪兽。 克鲁摇晃着高文的胳膊,哭着说,“您看看吧……您看看药剂的效果,您看看他和我们的同胞有什么区别。如果有,您就杀了他,可是没有嘛,可是他一点都不是人了嘛……” 高文俯下身来探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3 查,触碰鳞片时,他的手掌是战栗的。指间淡蓝色的蹼滑过加雷斯的手臂,手臂冰凉。他用指尖掀开一块鳞片,沾了从肉体里流出的血液放到嘴里品尝。 然后,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这是海民。海民血液里有着海啸的声音,有着浪花拍岸的旋律,有着利维坦低鸣的祝福,有着雷声滚过海面,隆隆的合奏。 这是只有受到海兽赐福的物种才能传递的讯息,也是所在基因里不可磨灭的印记。 这名人类体内的海民基因稳定了,表达了,传言中关于人类血液的苦涩和腥臭,他一点都没有尝到。 他把加雷斯的眼皮掀开来看,眼皮底下藏着的也是海蛇或海怪所拥有的美丽的竖瞳。他的脸颊还有一点点的温热,它代表着肉体中人类部分的消亡。 高文下不了手。 小时候华德告诉他,屠戮无辜同胞的海民死后不可进魔王的宫殿,长大后华德又告诉他,混血杂种不可留、不可救赎。 高文很迷茫,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华德说怪物将成为陆巫突破裂岩群岛的关键一子——可是它们已经彻底地变成了海民了,它们……真的还会忠于陆巫的信仰吗? 高文没有说话,任由克鲁又继续卖力地把加雷斯一点一点从他身边拖过。他需要时间想清楚,而在此之前,他做不到手刃海民,但也不想插手救助。 他随同克鲁一并回到了海蛇家,那些畜生没有发起进攻。似乎只要加雷斯在,畜生的状态就很稳定。 它们默默地注视着加雷斯,帮着克鲁把加雷斯驮进房间。 高文则站在大厅之中,望着满地海蛇的尸体。 在他从学校出来的短短几个月里,好似每一天发生的事都在摧毁于学校中成型的认知。到了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将剑鲸所作所为捅出去,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他坐在一张皮质的沙发里,那是之前巴罗喜欢坐的位置。 高文曾经非常崇拜巴罗,因为他那些开明的、大胆的举措,努力地将新一代的海民和陆巫联系在一起。哪怕这样的行为饱受争议,但高文始终觉得过不了几年,守旧派也会承认巴罗的远见与英明。 所以他曾一度为巴罗的死感到愤愤不平,并坚定地认为自己有朝一日当上了领主,也会继承巴罗的衣钵,完善其未竟的事业。 但现在他不能那么肯定了。 那些所谓的“正确”或许不过是一种摸索,是高文一厢情愿的、主观的判定。无论是通商陆巫,配制药剂,转化怪物,还是为怪物被救赎之后的信仰归属赌一把,都是摸索的过程。 而在摸索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没人能说它到底正确还是错误。 tbc 第73章 (39)陆巫的仇恨(中) 加雷斯是在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恢复的原型。他整个脑子都混混沌沌,周身也酸胀难忍。 克鲁趴在他的旁边睡着了,他推了推小章鱼,小章鱼抬起头来,又惊又喜。 加雷斯笑了,克鲁也笑了。小章鱼开心地爬到加雷斯的身上,用触手和人类的胳膊一并抱住对方。 “我怎么回来的?”加雷斯问道,问完之后心又提了起来,“你的伴侣……他、他是不是已经带人来了?我外头的那些同伴——” “没有,他帮着我一起把你带回来的。”克鲁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用触手探了探加雷斯的心跳,说,“你以后就是海民了,就是我们的同胞了。” “可我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梦。”加雷斯摁着太阳穴,想起了自己离开特里斯坦的一幕。 想到这个,提起的心又变得绞痛。 他一定很伤特里斯坦的心,可莫名地,他却没有因此后悔。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看,也不知动了什么念头,手背突然冒出了一点点的鳞片。他吓了一跳,岂料心跳的加速却让鳞片长得更多了。 “你还没有学会控制海民的力量,”克鲁不仅看到鳞片,还看到加雷斯眼睛的变化,他用触手将加雷斯的胳膊摁下,悄悄地道——“如果高文决定不把你暴露出去,那……我偷偷教你怎么控制。” 加雷斯没有马上回应。 他现在的脑子有点乱,体内似乎还有奇怪的力量在乱窜。他揉了揉太阳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摇摇头,道——“不,我……我觉得这不可能。我还是得走,我必须带我的同伴们一起走。我们不会给海岛添麻烦,但……” 加雷斯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为难地望着克鲁,道出了自己那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的请求——“那种药剂有配方吗?我……不想看到它们始终都是怪物的模样。” 这话提醒了克鲁。他知道这有配方,尤文曾经说过。可他已经背叛了一次尤文了,他不可能再背叛第二次。 他把目光垂下去,纠结地扭着触手。 加雷斯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过分,赶紧改口——“没关系,即便没有我也会带它们走。我保证,只要我走了,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 克鲁还想说什么,可他刚刚张开嘴,就听到一声巨响,一团黑影突然从玻璃窗外撞了进来。 那玩意直接撞破了玻璃,像早有预谋似的,一口咬住床上的克鲁,猛地一甩。 克鲁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到墙上。 而加雷斯还没有反应过来,脖颈便迎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好似有一双手将他托起,配合着咬住自己脖颈的力道,黑影和他一同直接从二楼窗口翻了出去。 加雷斯周身的骨头刚刚拼凑起来,这一摔不仅把他骨头又撞散了,甚至要把脑壳撞裂。他已经分不清是被咬住的脖子痛一点,还是周身的筋骨更痛一点。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被袭击了,想起克鲁说房里的畜生安然无恙,马上把手指伸进嘴里,狠狠地吹了一记口哨。 所有的畜生全部站了起来,一股脑地从房间里全数冲出。 它们直接撞裂了海蛇家的大门,仿若警卫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围住摔在草地上的加雷斯。等它们将“王”保护妥当后,便一个个喘着粗气,瞪着猩红的眼睛,等待加雷斯下一步的指令。 加雷斯不由得庆幸,还好药剂只是解开了他的基因锁,让他长了鳞片和其他奇怪的东西,没有夺走他“畜生王”的头衔,他还是可以操控这些畜生的。 而有了一个强有力的畜生兵团,他的战斗力无异于提升了几十倍。 可当加雷斯睁开眼睛看清袭击自己的到底是谁时,他轻抽了一口凉气。 刚刚死死咬住他脖颈的不是别人,而是——“傻子?” 只是现在的傻子没有亲近他,也没有表露出一丝半毫的熟络,他已经彻底兽化了,四肢稳稳地压在地上。他的黑色眼睛死死地盯着加雷斯,就像一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4 头豹子锁定了猎物。 站在他身后的是晴天和傻子的主人,凭借巫师抬在胸前的手以及手掌中的光线看来,正是他将加雷斯从房间里掏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摔在跟前。 “看来钱对你们的吸引力不够大,你还是更想当人,”巫师冷笑,凭空一抓,加雷斯的脖颈便一勒。 巫师抬起手臂,加雷斯则硬是被他提了起来,巫师无奈地摇摇头,接着道——“不过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还是下辈子再努力吧。” 说完,巫师用力地向前甩臂,与此同时,加雷斯的周围迅疾形成了一个由咒光组成的淡绿色的手掌,手掌牢牢地裹住他并托起他,将他升高到畜生的包围圈之上。 突然,手掌凭空消失,任由加雷斯自由落下。 傻子则助跑两步,后腿猛地蹬起,在加雷斯自由落体的刹那,竟凌空越过围在身边的畜生们的头顶,再一次精准地咬住了加雷斯的脖颈。 加雷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脖子上就被咬开一个血口。 霎时间,鲜血从脖颈处奔涌而出。 他也喊不出来,赶紧招手让畜生们朝傻子进攻。 虽然自己的身上感觉不到,但从傻子的表现可知,畜生的脑容量确实比较小。如果主人没有下令,那它们可以选择和同类亲近,也会自行去认识其他人。但一旦主人有了指令,畜生满脑子就只有主人的声音,摒除其余一切情感。 加雷斯还想继续庆幸自己有一群小兵仔,但令人诧异的是,就在那些畜生们朝傻子冲去的刹那,只见傻子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嚎叫,所有畜生则瞬间被镇住了一般,非但没有真正进攻,反而停在原地,甚至连连后退。 傻子的主人喷出一个鼻音,打了个响指,傻子便重新转向加雷斯的方向,而其他畜生也一样,直接调转枪头,全部瞪着加雷斯。 “我说了,你已经不是人了,你可是海民,你觉得陆巫的宠物还会听海民的命令吗?”巫师一点一点靠近加雷斯。 他根本不用碰到加雷斯的身体,只需要拧紧拳头朝前一挥,加雷斯就被重拳甩中,再一次趔趄一下,滑倒在地。 沙豹家是研究出混血杂种的家族,第一批的试验品确实不受控制,所以需要全部铲除——也正因如此,他们也得出了经验。在第一批中选出一些最受控制、最听话的畜生,配种出第二批。 第二批的成效显著,傻子便是第二批的佼佼者。它们不仅仅能够听从主人的命令,还能向下兼容,控制第一批的劣等品。 本来沙豹是要再配种出第三批混血物种的,它们将更强大、更完美、更忠诚,只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们时间和机会——或者说,海民夺走了他们的机会。 加雷斯虽然是第一批的畜生,但也许是特里斯坦有功,又或许是基因的随机突变,导致他也具备一点点控制其他畜生的能力。 只可惜救赎药剂让这份能力被压制得更严重了,与完全展示出这种能力的傻子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加雷斯有点慌了,畜生的包围圈在缩小。 它们龇牙咧嘴,尖利的牙齿边流出涎水。 只听陆巫淡淡的一句“上吧”,傻子便又再高嚎一声。而所有的畜生则毫不犹豫地朝加雷斯冲去,完全不记得这一个人是因为不愿意丢下它们才折返回来。 加雷斯完了。 那种面对无数畜生却束手无措的孤独感,和刚被关进审讯间时一模一样。 顷刻间,他因剧烈的恐惧和愤怒,手脚长出了鳞片,尾龙骨延长变出了尾巴,瞳孔扭曲拉长,化作如蛇一般的竖瞳。 可是这没有用,即便他已经成了海民,他也还不懂怎么用海民的法术。 他是为了变成人才来到岛上,可在这一刻大脑里的基因锁解开了,他却要以怪物的模样死去。 畜生将咬断他的蛇尾,掀起他的鳞片,吸干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再抽筋扒皮,将他的肠子翻出来,五脏六腑掏出来。 它们会饥渴地狼吞虎咽,而它们一辈子也不会产生愧疚感——是的,因为它们是畜生。身体里的枷锁决定了它们的本质——在本能面前,它们没有处理情感与记忆的区域。 一个畜生率先咬中了他的胳膊,用力地往旁边一扯,扯掉了一块皮肉。 一个畜生拽住了他的小腿,撕裂了裤管,好不容易才把牙齿嵌入筋骨里。 一个畜生抬起两条前爪,一发狠劲压住加雷斯的胸口,它的涎水流到了加雷斯的脸上,它呼出的臭味喷得加雷斯窒息。 而傻子呢,傻子则冷冷地、如统帅一般地站在他的身旁。确定群兽真的执行了他的指令后,甩了甩脑袋,走回主人的身边。 此刻的加雷斯感到的已经不仅仅是疼痛,还有那肝胆俱裂的绝望。 原来真的像特里斯坦说的那样,有的人不值得拯救。它们已经由内至外地被摧毁了,为它们丢了性命,不值得。 加雷斯的心脏沉甸甸的,那是一种他身为畜生时未曾感受到的情感。 他的眼前不时因撕扯而溅上自己的血花,畜生推挤争抢,他甚至看不到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以及原本应布满天空的晨星。 可他却看到了特里斯坦。 是的,他看到了特里斯坦。 晴天说解开基因锁之后,他就会发现自己不是真的爱特里斯坦。因为畜生对主人的依赖是锁在体内的,“爱”是不可违抗的指令,畜生没有更改的权力,也没有更换爱的对象的权力。 可是加雷斯不这么觉得。 因为在他面对死亡的这一刻,他确定自己是爱的。 那感觉和之前的依赖不同,和迷恋不同。不是对主人迫不得已的服从,不是忍气吞声的百依百顺,不是盲目的、找不到缘由的不敢反抗,而是一种暖融融的、摸不到边际、触不到底的感觉。 他正在被死亡往地下拽,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只是有点惆怅,还有很多很多的舍不得。 而他非常肯定,这份舍不得是因为他爱特里斯坦。他早就爱了,他现在还爱着。可是死了以后就不能爱了,所以他感到难过。 唉,别人说的总是不准的。加雷斯身边的人老喜欢骗他,他总是成为最后一个有所领悟的人。 奇怪了……奇怪了,这救赎的疗法,怎么就没有治好他不灵光的脑袋。 加雷斯抽搐着笑了一下,决定闭上眼睛。 tbc 第74章 (39)陆巫的仇恨(下) 加雷斯以为这就是他的终点,虽然这结局他不太喜欢,但到底也是个句号。 按照特里斯坦的说法,他应该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处死了。那他懵懵懂懂地过到三十多岁,也赚了二十年了。 但是显然这笔生意还没有结束,正当畜生一拥而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5 上地要把加雷斯撕成碎片时,只见一记闪电从天空劈下,继而雷声猛地炸裂。 所有的畜生都被弹开,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 巫师和晴天晃了晃险些摔倒,可还没有到他们站稳,又是一记雷声劈下,直接把畜生彻底震开,一道金黄色的光线直直地通过鲜血淋漓的加雷斯,将他周围清出一圈小小的空地。 巫师抬头一看,只见另一个海民拿着三叉戟站在冥石围墙的前面。三叉戟高举,电光在三叉戟的旁边滚动。 巫师立马准备反击,可是他的手臂还没有举起来,有一个人突然从他背后发起进攻,扑上去抱住了他。 那人左胳膊卡住巫师的脖颈,右手捏着一把尖刀。右手迅速打转匕首方向,猛地举起,毫不犹豫地朝巫师的胸口扎去。 傻子立马作出反应,一记狠扑,一口咬上握着匕首的胳膊。紧接着拧头一甩,匕首脱手而出。 而突袭的人也滚了几滚,重新握住匕首的片刻,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是的,那是特里斯坦。他恶狠狠地擦了一把手背流出的鲜血,重新把匕首捡起握紧。 他不可能放下加雷斯,所以他追了上来。只是他犹豫得有点久,没有赶在畜生进攻加雷斯之前追上。 否则他不会让加雷斯从房间里被掏出去。 否则即便被掏出去了,他也会第一个拦在加雷斯面前。 傻子是畜生,但加雷斯不是。所以把一群畜生留在海岛,他没有愧疚感。那些畜生来不及和他产生感情,而他也习惯了不去多此一举。 但如果把加雷斯留下,特里斯坦会饶不了自己。 “你真是丢人。”巫师看清特里斯坦后,冷冷地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正在帮着海民进攻你的同胞。” 特里斯坦的余光看到那条小章鱼正偷偷地把鲜血淋漓的加雷斯卷住,然后一点一点地挪到灌木丛后面。于是他笑了一声,对着身旁一直没有吱声的晴天道——“你丈夫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虽然并不在乎海巫与陆巫的恩怨,但听到丈夫的消息,晴天马上周身一震。 丈夫迟迟未归,她也能猜到其凶多吉少,只是她没有做好对方已经死去的准备。 她额头的青筋瞬间暴起,低吼着朝特里斯坦发问——“谁?是谁做的!” “你说呢?”特里斯坦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巫师,轻笑,“他在乘船来岛的时候就已经受了重伤,他们家的人想要救他,却没来得及。你知道他在船上发生了什么吗?” 晴天看出了特里斯坦的眼神,马上警惕地望向身边的巫师。 “你说谎!”巫师讶异,勃然大怒,他立即扭头向晴天辩解——“我为什么要伤害你的丈夫?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也说过——” “你和他有仇,不然沙豹家是怎么被灭的?不然你为什么那么执着的要上岛?” 特里斯坦笑开,望着晴天头上越来越明显的青筋,盘算着晴天兽化需要的时长。 他朝着同样警惕地徘徊在主人身边的傻子扬了扬下巴,再次看向女人,道——“晴天,你应该看得出傻子不属于加雷斯或者你这一批畜生,而如果他不是你的同类——难道你就不会怀疑,一个不需要救赎治疗的畜生,为什么还要上岛找药吗?” 怀疑过,她当然怀疑过。如果没有怀疑,她就不会三番五次地追问对方上岛的目的,不会即便踩在断崖岛上,还没忘记对方未曾作答。 可是她的怀疑没有方向。她逃亡很久了,对陆地的消息知之甚少。她只想要过自己的小日子,甚至不追究丈夫的来路,也不在乎他有着半张残脸。 她的丈夫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并且也向她展示了完整的生命。那即便对方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去,也无所谓。他们都不是干净的人,但他们能够拥有干净崭新的未来。 只可惜,她的愿望太理想了。即便他们有心逃离,追在后面的影也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她丈夫还是死了,所以那些陆巫还是找到了她。所以她还是被卷进了旋涡,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亦然。 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知道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丈夫提起在裂岩群岛上的身份和执行的任务,但偏偏前一天巫师告诉过她——海民杀了他全家。 “我没有做,我不可能做!如果我要寻仇的对象是他,我早就下手了,我也早就对你也下手了,我怎么可能——” “因为一个海民是做不到的,他的身后还有一整个军团或家族,你的目的,便是找到整个军团。”从巫师和晴天的反应来看,特里斯坦愈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他早就料到沙豹家绝对不可能是血鹰灭的,凭借他成为杀手和赏金猎人的敏感性,他可以顺着话往下说。 而只要对方的反应愈加混乱与激动,特里斯坦便明白方向对了。 也正因如此,巫师越抹越黑,越辩越乱——“我承认我在船上见过他,但打伤他的绝对不是我。当时船上还有另外的海民,也正是这样,我才跳船逃走,我才担心我自己暴露,从而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站在身后的高文却打断了他。 高文说,“不,海民是不可以伤害同胞的。这和你们之间脆弱的信任不同,在裂岩群岛上,伤害同胞便是死罪。” 这话一出,晴天把脸压进了自己的手掌。她浑身颤抖,额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动。她好像是哭了,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巫师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默默地于手掌点亮绿光。 傻子也猫下身子,作出进攻的状态。 高文拧紧了眉心,手指扣紧三叉戟。 而特里斯坦直接把匕首横起,并迅速地瞥了一眼小章鱼的位置,确定他已经悄悄地、完好地把加雷斯藏了起来。 片刻之后,当晴天再把脸从双手中抬起来时——她已经没了人类的眼睛。 取而代之的,是蜘蛛特有的六只单眼。 tbc 第75章 (40)收网的渔民(上) 晴天是蜘蛛家的人,这一点特里斯坦是知道的。可是蜘蛛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孤儿,自家也不具备独立研制畜生的能力。 所以特里斯坦见过畜生带有豹子、老虎、黑熊、猎鹰等陆地生物的特征,但从来没有见过具有蜘蛛特性的存在。 陆地蜘蛛的基因没有办法融合到畜生的身上,但晴天——是的,晴天正在迅速地兽化,她不仅长出了多对单眼,她的肋骨下还有多条利爪穿破外衣,伸了出来。 她是一只巨型的蜘蛛,但又和普通蜘蛛不太一样。 她的腿脚又细又长,上面甚至没有肌肉,而是像用骨头一节一节拼在一起。她的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6 面孔也开始变形,一对尖利的牙齿从嘴唇边长了出来,让她整个人显得极其恐怖。 她不是野兽,但仅凭外貌就让特里斯坦毛骨悚然。 但一想到救赎治疗,特里斯坦便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想起之前加雷斯像一条蛇一样的模样可以推断,此刻的晴天并不是展示出陆地生物的基因,而是展示出了海民的基因。这种蜘蛛并非来源于陆地,而是海洋——海蜘蛛——那是一种大量分布在各个海域,生命力极其顽强的物种。 她是一个经过救赎治疗过的畜生,所以即便兽化,也保持着思考的能力。只是失去丈夫的愤怒冲垮了她,让她放弃了思考,以原始、丑陋的模样,凶神恶煞地与将她团团围住的人与兽对峙。 高文也震惊了,海蜘蛛是一种寄生类生物,虽然到处都可以见到,但它们没有机会进化成海民。 而凭借蜘蛛腿上的微弱的咒光圈可以判断,这个来自陆地的入侵者不但具有海民的特征,甚至还懂得海民的术法。 这就是华德和裴迪最担心看到的情况——只要学会了海民法术的混血物种活着,一旦它们愿意继续效忠于陆巫,那海民便将从内部被突破,面临最可怕的侵略之灾。 但是显然,晴天并不打算率先进攻海民。 她的腿脚快速地移动,毫不犹豫地瞄准了也同样震惊不已的巫师,嘶吼着朝他袭去。 或许巫师来不及反应,但畜生的行动则极其灵敏。晴天还没有碰到巫师,两头受傻子指挥的畜生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拦上,一张嘴,咬住蜘蛛腿。 但很可惜,它们的嘴还没有合拢,就被晴天震开了。 蜘蛛腿上缠绕的光圈猛地向外扩散,两头畜生便被弹到两米之外。不仅如此,她的嘴里射出了一种粘稠的仿若蛛丝一样的东西,打在畜生的身上后,迅速自动地蔓延开来,像茧一样捆牢了它们。 蛛丝的另一头则缠上树木的枝丫,将两头畜生吊离地面,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干上边。 特里斯坦见着出现了盟友,也赶紧调转方向打算一致对外。但仔细观察了战况,却发现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见缝插针的余地,于是干脆想着等晴天打累了自己再上就好,指不定还轮不到自己上,她一个人就搞定了。 蜘蛛有八条腿,她一个顶八也不是不行。 但特里斯坦想错了,即便他有晴天帮忙分散火力,但畜生实在太多,而且都听傻子的命令。 他甚至都没能再找找加雷斯被挪到了什么地方,另外三头畜生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瞪着他。 特里斯坦后背本来就有伤,刚才的猛攻让他把伤口又重新扯裂了。现在外衣已经被血浸透了好大一块,手臂也有点失力。不过他能抗住十几头畜生的抓挠,对付两三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他捏紧了匕首迅速地向后跑,试图把三头追着自己来的畜生从大部队中引开,这样它们也不那么容易得到支援。 海蛇家围墙外的空地是他们的主战场,但空地之外,是一圈茂密的小树林。 特里斯坦想跑到林子里面去,他可能跑不过畜生,但上了树再从树上瞅准时机进攻,会增大不少胜算。 他选定了其中一根特别壮硕的枝干,在三头畜生龇牙咧嘴地追到跟前之际,咬住刀柄,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三头畜生跳起来想要咬住他,可惜只能浅浅地撕中衣服的边缘。而特里斯坦则坐在其中一根枝杈衔接处,一手把小刀握紧,另一手牢牢地抱住枝干,耐心地等待畜生放松警惕。 也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了一点点窸窣的声响。特里斯坦心头一窒,赶紧朝远处看。 可惜树叶太茂密了,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感觉到异样的不仅仅只有特里斯坦,还有高文。 他知道自己刚才劈下闪电的法术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还处在宵禁阶段的裂岩群岛到处都是值夜班的侍卫,他们不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但很奇怪,到现在为止,高文仍然没有见到闯入的士兵。 只有一头畜生试图攻击高文,高文只能闪躲而没有进攻。他现在体内的法术所剩无几,即便是跑动起来都让他两腿打颤。 他不敢朝克鲁的方向看去,这个时候他必须相信克鲁有能力自保。否则如果克鲁傻兮兮地冲出来暴露了自己,那高文也只能认了小章鱼被伤的下场。 这是高文经历过的第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也是他第一次和陆巫以及混血怪物面对面。他对一切都没有经验,只能凭借本能来与之周旋。 漂亮的三叉戟在他手中挥舞着,就像斗牛士用红布引导和挑衅着公牛。 高文明白凭借自己当下的体能和经验没有办法一对多,于是只能努力牵引其中一头怪物,并让它与后来发现并朝自己进攻的其他畜生相撞,以敌攻敌。 他本可以全身而退,但责任感却让他挪不动步。他不知道最后会是谁取得胜利,但无论是哪一方——他都有责任守着,并确保幸存者被交到裴迪手上。 畜生被引导着和同类撞了两三次,也开始警醒起来。它们不再跟着三叉戟的尖端跑了,反而两头畜生都镇静下来,慢慢地绕着高文转。 直到,它们一左一右地位于高文两侧。 不仅如此,另外两头畜生也听闻了号召,默默地朝高文走来,直到把高文的前后左右方向全部围住。 惨了,高文想起了前一次被畜生攻击的情况。 他很难顾全四个方位,而它们的行动又太快。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头权衡一下后,把三叉戟收回掌心——三叉戟的幻化和使用需要集中的精力太多,而以现在的阵势来看,高文需要把注意力分散。 高文打了一个响指,指尖亮起一道蓝光。那蓝光熊熊地燃烧起来,在高文的左右手分别形成了两个火团。 它看上去是火,实际上是冰。 这是高文学过的冰霜咒的一种,它无法致命,但可以减缓对手的行动。这是耗费体力比较小的一种法术,而面对以少敌多的局面,他别无选择。 四头畜生几乎同时朝他发起进攻,它们的兽腿强壮有力,不消两步就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地冲高文扑来。 高文双手一拍,两团蓝色的火光仿佛破冰般碎成无数块闪光的裂片,紧接着他马上用了一记风咒,让那些冰霜碎片随着脚步卷起的旋风一圈一圈地朝外围席卷。 碎片融入到了风里,再随着风扫到了畜生的身上。它们快速地融进畜生的体内,蓝光照亮了畜生体内的骨骼肌肉。 顷刻间,令人战栗的寒冷让畜生周身一震。绷紧的弦骤然松懈,体内的力道也随之被抽掉了一半。 它们踩在地上,四肢竟有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7 一点点的疲软。 高文也借着这疲软的片刻,赶紧从畜生的包围圈跑出来,再次在手心中点燃两团火光。 他没法杀死它们,只需要休息几秒钟,它们的体力又会随着冰霜咒的失效而恢复。 但他可以拖延时间。 他可以努力地、反复地这么做,直到等来救援。 再说克鲁这一边,克鲁也已经满头大汗。他的触手紧紧地卷着加雷斯的身体,已经彻底地进入林子里。 先前他想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却从树干的缝隙间看到一个女人变成了蜘蛛。于是他又赶紧爬起来,继续拖着加雷斯往后退。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战场,生怕有哪头畜生发现了他,一路追过来。但还好,除了高文和特里斯坦分别单独对付七头畜生外,其余的畜生都和巫师一起,对那一只巨大的、可怖的蜘蛛进行围剿。 他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咒光,巫师手里的,蜘蛛脚边的,还有那些畜生眼睛里散发的——它们五颜六色,如同杰兰特描绘的人类世界炸裂的烟花。 但克鲁不敢欣赏。 他的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他的汗水打湿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还滴落到昏迷的加雷斯身上。 他一路后退着,直到深深地把自己与人类藏进小林子里,喧嚣的战斗的声音仿佛与他隔了一层雾,他才总算松懈了一点。 他松开了加雷斯,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活动活动触手,再往后挪动了半米。 然后,他的后背撞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 他以为是撞到树或者灌木,于是毫无防备地回头看。 而看清对方的刹那他呆住了,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没错,他撞到了一名海龟士兵的军靴。左右再看,不止是一个,而是一排的海龟士兵静默地伫立在森林之中。 不知道他们到达了多久,但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不发出声音,也不冲出去救援。 这时,裴迪从士兵中走了出来。他也没有张口说话,仅仅打了个手势。 两名士兵接到指令,悄无声息地上前半步,干脆利索地把克鲁提了起来,顺带捂住了他的嘴巴。 tbc 第76章 (40)收网的渔民(下) 正如高文想的那样,裴迪不可能没有发现鸣雷咒使用的迹象。 那闪电从天空劈下,几乎把半个天际照亮。 他迅速集结了两队的守卫跟着他往海蛇家去——其实之前他也有过怀疑,海蛇家无论是长老还是分家的态度都表现得太过异常。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接受海蛇血亲的质疑和盘问,但他所等待的情况却迟迟不来。 他知道海蛇家一定还有其他的仇人,或者还有其他之前虎视眈眈的势力已经插了一脚,意外地帮他化解了那应该由他来承担的责问。 只是自从巴罗自杀之后,几年来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从未间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得他一直没有时间真正着手展开调查。 现在倒好,他没有插手,年轻气盛的高文却搅进了是非之中。 他看到那些畜生对高文的进攻,只是他不打算现在就出去营救。他也想看看高文的极限在哪里,想看看这个意气风发的小年轻以及海怪家的明天,到底值不值得海龟家的支持。 他一直静静地观战,只要保证高文不会丧命便万事大吉。 裴迪把克鲁和加雷斯控制了起来,并让侍卫先把他们拖到后方。现在空地上的人一个都走不了,只要活下来,就必须接受审判。 所以即便特里斯坦搞定了三头畜生,他也没有逃过裴迪的抓捕。 他费尽全力在树杈之间跳来跳去,利用垂吊下来的藤蔓落下再荡起,引诱着畜生朝他扑来,再瞅准时机把匕首扎进畜生的脊背。 第一头畜生中招时朝他哀嚎了一声,后颈处被扎出的伤口喷出汩汩鲜血。它抽搐着倒在地上,不一会就变回了人形。 特里斯坦看到时皱了皱眉,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或许是它被抓捕以来第一次变回人形,而它短暂的、混乱的生命旅程也将在此刻终止。 他想起加雷斯为了这些东西不顾一切地回返,不害怕把自己置于险境,甚至不惜与特里斯坦决裂,或许加雷斯的眼睛是可以看到它们的原型的——所以他才能动了恻隐,而特里斯坦则不能。 不过特里斯坦没有放任这种感情,无论死去的到底是畜生还是人都无所谓,因为它们正在进攻他——倘若他不先下手为强,死掉的就是自己。 他或许有点混账,但他只是在求生。 另外两头畜生见着同伴死了,更加愤怒与狂乱,这也导致它们的进攻更加没有章法。 特里斯坦跳到一个低矮的枝丫上,岔开双腿稳稳地勾住枝杈,他甚至没有再吊在藤蔓上引诱猎物,另一头畜生就发狂地一跃而上。 特里斯坦瞅准它的脖子,左手一勾把它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几寸,右手的匕首便狠狠地戳进它的喉管。 然后特里斯坦立即松开双手,任由惯性让畜生掉回草地。 它落下的地方是第三头畜生所在的位置,第三头畜生往旁边一躲,特里斯坦便也跟着跳下。 在最后一头畜生重新锁定特里斯坦之前,后者疯了一样迅速地用匕首扎刺着它的胸腹。一刀接着一刀,一刻也不敢停。直到那血液又一次流到特里斯坦的手背,再因他的动作甩开。 血花四溅。 那血液粘稠,温暖。 特里斯坦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么多年了,还是有一些东西不会改变。 畜生终于都倒下了,而特里斯坦不允许自己再去看第三个人的脸。他不愿意记住它们的容貌和惨状,如果他能活着有未来,他宁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他往森林深处快步地走,到处寻找着加雷斯和小章鱼的身影。他没有心情也没有义务去帮助晴天或者那个海民,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陆巫的同胞,他的心很小,被一件事填满了,就容不下第二件了。 可惜,在他看到加雷斯的一刻,有人从后面突然套住了他的脖颈。他的膝盖被人用力地踹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松软的草地上。 他找到加雷斯了。 但加雷斯和他一样,都被捕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两个猎人的落网,裴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在高文满头大汗,一次又一次幻化出更微弱的火苗时,带着手下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迅速地围住了所有人,其中两名士兵从包围圈走出,朝着围住高文的畜生甩出铁链。铁链的一头拴着巨石,其方向被士兵用术法精准地控制。 石头猛地砸中畜生的脑袋,畜生歪斜几步,却发现腿脚被牢牢地粘在地面——裴迪盯着畜生腿脚与土地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8 相连的位置,让根须一样的东西从地底下钻出来,死死地抓住了它们的脚踝。 而石锤再次扬起落下,四名畜生便彻底被击倒在地。 只听几声闷响,它们的口鼻便流出了鲜血,有的立即毙命,而有的还在抽搐挣扎。 高文则虚弱得两腿发软,不自觉地向后靠去。 直到又有两名侍卫稳稳地握住了他的胳膊,才不至于让他因过分透支而昏厥倒地。 冰霜咒的过度使用让高文周身发僵,脑袋如火烧,四肢却冰凉得感觉不到。 他的头和眼睛剧痛无比,此刻他只想被送到海岸边,那他将放空自己,不管不顾,一股脑地扎进海里。 高文的得救,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战斗没有结束,只是与海民无关了。而巫师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发现了把自己堵得水泄不通的海龟士兵,也看到了不远处得意地望着他的侍卫首领。 他明白无论是自己胜利还是晴天胜利,他们都逃不过要被绞杀歼灭的命运。 眼看着晴天和一群畜生纠缠了半天,却只是被咬掉了其中一条腿,而畜生群中却有三四头畜生失去了战斗力——他意识到他根本赢不了晴天了。 于是他心一横,做出了一件大部分主人都不会做的事情——他用术法点亮了自己的纹身。 这是主人和畜生之间最具力量的命令,也是一道死令。它意味着解开畜生的链条,让畜生战斗到死——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傻子和其他畜生的掩护下逃走,也才有以后再报仇的可能。 是的,他做好了牺牲掉身边所有人的准备。可是他并不准备牺牲自己。 因为牺牲是需要爱的,而他的爱早在二十年前被一把火烧尽。 他和特里斯坦不同,他照顾傻子的目的不是出于爱,恰恰相反,是出于时时刻刻如钢针一般扎着他心脏的仇恨。 傻子先前只是伺机行动,借着其他畜生进攻的空当上前咬一口或挠一爪子,但并没有完全参与战斗。此刻他胸口的烙印亮了,他所有受控的基因就全被点燃了,他将不能再等待或逃走,而只能拼死一战。 在他奔跑起来之前,他回头看了主人一眼,那眼神满是迷茫与不舍。 他的脑子很简单,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可是莫名地,他觉得主人要离开他了。 而且这一次分开,似乎会成为永别。 可是主人没有看他,巫师迅速地打转方向,朝侍卫的包围圈冲去。 他的咒光在手中亮起,左右闪躲着铁链朝自己袭来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将用绿色的咒术手掌朝侍卫拍去。 他爆发出体内最歇斯底里的力量,侍卫也确实被他左右拍散。于是他连头也没有回,一股脑地从被冲散的包围破口中逃出去。 晴天看到了巫师逃走,也发了狂。她不再以不伤害同胞为目的地用蛛丝喷射了,她脚边的咒术光猛地一亮,那些咬住她蜘蛛腿的畜生便像中毒一般,从嘴边开始发黑溃烂。 这是她丈夫教她的毒咒,只是她一直不忍心对其他畜生使用。她知道它们都是可怜的人,和她一样可怜,比她还要可怜。 可现在来不及了,她的猎物就要跑了,所以她一刻也不能等,即便把在场的人都杀光,她也一定要那巫师为丈夫的死付出代价。 她张大了嘴,露出尖利可怖的獠牙。抖落粘在自己身上的畜生后,快速地朝巫师的方向追去。 不过,当然了,她没有成功,因为傻子拦住了她。 傻子毫不犹豫地扑向她,在碰到她的一刻被她甩开。然后再扑去,再甩开。她挪动一步,就被傻子拖回来一步。 她也试着用毒咒击退傻子,可是傻子的行动比普通畜生灵敏太多。往往脚边的咒光还没跟上,他就灵活地松口,再绕着她跑到另一个方向,重新对她发起猛攻。 晴天看到了傻子身上亮起的咒印,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不可能把傻子甩掉了,只有可能彻底地杀死他。否则只要他有一口气,那烫在灵魂上的烙印也会让他咬紧牙关拽住敌人,直到被剁成肉泥。 所以晴天把傻子撞到了树上,再撞到地面。她咬着傻子,一路拖一路左右甩动。所以她用蜘蛛腿踩进了傻子的大腿腿肚,傻子哀嚎一声,却反口又朝她啃咬。所以她让剩余的七条腿都包裹上毒咒,只要傻子有半点疏忽,她便狠狠地烫在他的胳膊,烫在他的小腹。 傻子到底还是实力有限,他没有办法和脑子灵活并知晓战术的真正的人类相比。 他的大腿被扎穿了,他的皮肉被磨烂了,他的小腹和胳膊全都发青发紫,肉和骨头因中毒而从内部开始坏死。 可是他的烙印还是亮着的,所以他还得再一次扑上去。 他看到主人离开的背影,那似乎就是他战斗的原因和动力。 他的躯壳是那么残破,可是他的忠诚是那么纯净。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想,为什么他会为某一个人鞠躬尽瘁地卖命。但或许这也是幸运的,因为不知道,就不会痛苦。 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在他的心里打转。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惹主人不高兴了,是不是没有帮上忙很没用,让主人不要他了,是不是主人有了其他的畜生,所以他被淘汰了…… 他的肉体撕咬着,拼死战斗。可他的大脑却还在努力地、徒劳地思索着,试着找到他被抛弃的答案。 可是很可惜,当他的胸口彻底地被蛛牙扎穿时,他也没有想明白。 咒光在獠牙旁亮起,再从自己的胸口拔出。他呜咽了一声,眼前的景象有一点点模糊。 他已经看不到主人的身影了。 所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獠牙扎穿的位置,正是他烫着烙印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漂亮的沙豹家徽了,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口。 傻子双膝一软,彻底地倒在了地上。好像松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任务般轻松舒畅。 现在他可以看到天空了,他才发现今天的星星很多也很亮。 那夜空,与很多年前他和主人去风啸谷玩的那些晚上一模一样。 巫师听到了傻子的哀嚎,也听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但他不敢停歇,也不敢深想。二十年前他也是努力地保持镇静并清空情绪才活了下来,现在也不例外。 他冲出了包围圈,冲出的片刻还被侍卫用不知道什么兵器勾了一下胳膊。他的鲜血一路洒在地上,胸口的纹身也因咒光作用而燃烧着。 可是他不能停,他拼了命地在林子里穿梭。 伤都是小的,只要命还在。痛都是暂时的,只要日子还能往后走。 他还有希望,这一次失败了不要紧,他还有下一次。在为下一次报仇而积蓄力量的时间里,他还可以与其他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09 人结盟。 人的交集就是这样,一天一天越绑越深,谁知道他往后会不会找到比傻子更好用的士卒。 树枝勾破了他的袍子,藤蔓抽打着他的面庞。他因缺氧而大口地抽吸着,喉咙和鼻腔都干涩难忍。他的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疲倦,到最后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前行。 他要看到海岸——是的,他要回到他登陆的地方。 他记得那个老龙虾有一艘船,他必须马上乘坐这艘船离开。身体里还有一点点的精力,他可以用它加快船只在海上疾行。 而当他越过疆界,找到随便一艘人类的船只,他就得救了。 他会得救的,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可是正当他朝着生还的希望前行,差一点就摸到胜利的曙光时,突然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的脚踝一痛,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来者,就被至少两个人踩住了后背。然后双手向后一拧,铁链便把他捆了个严实。 “我哥说得还真没错……真有人能跑出第一层包围圈。” 一个年轻的声音靠近了他,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看了一眼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啊……原来陆巫长这样。” tbc 第77章 (41)海民的审判 审判与处决是在一个月之后进行的,那一天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闷雷顺着海潮滚来,拍击在血石滩的圣堂前。 长老们说利维坦与魔王也在海底看着,所以万事小心,千万不要出纰漏。 晴天和陆巫被抓捕后,晴天当场被海龟士兵砸死。 她不愿意屈服,也拒不受捕,无奈之下海龟士兵一拥而上,将她活生生地砸成了一滩肉泥。 晴天死之前六只单眼也没有神采,她的神采似乎已经随着阴天的逝去消散了一半,而另一半也跟着丈夫的离世彻底湮灭。 她本因一头水母而来,她也被一个海民变成了海蜘蛛,可是现在她却被丈夫的同胞杀害——当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丈夫的下场与她无异。 死后的她迅速变回了原型,剩余的肉体被丢进了海鳄家豢养的鳄鱼池。小鳄鱼们把她撕碎,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只剩鳄鱼嘴边沾着一点点鲜红,证明她曾经存在于世。 沙豹家的少爷被判处绞刑,行刑地点在血石滩。 血石滩上的石头是红色的,没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将它们染红。滩上的悬崖边还有一块巨石如小岛的心脏,浪花拍击着它,飞溅的水花如血浆鲜红,激起的声响仿佛罪人们灵魂的呐喊。 陆巫被蒙着眼睛,反捆双手,走到血石滩最高的悬崖,站在巨石前面。 他的脖子被套上了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拴着巨石。而他的双脚则站在晃晃悠悠的、架空的木板上。 那一刻他浑身颤抖,似乎到了现在才明白,他的复仇大业是不可能达成的。他没有来日方长了,而他的仇恨只能由与沙豹家亲近的其他陆巫继承。 他希望这种亲近是存在的,那即便他不能活着看到复仇达成的那一天,他也能化作幽灵,在人间飘荡时无声地欢呼喝彩。 两个海鳄家的刽子手走上前,一个踩着木板,一个举起双板斧,狠狠地砸在木板上。 木板咔地一声断裂,绳索则迅速收紧。 陆巫挣扎了两下,不一会就没了气息。他将在这里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会有专人来把绳索解开,用他那满是罪恶的、了无生气的身躯,投喂海洋中的生灵。 同样身为人类的特里斯坦本来也该遭受同样的待遇,但由于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杀害海民——虽然他抢了海鳗两兄弟的学生袍——可他手刃的只有混血怪物以及陆巫同胞。 所以对于他以及同样没有杀害海民、并且已经转化为海民的加雷斯的审判则需要进行投票——由投票结果决定到底是留他们一条命,还是一样丢进海里喂鱼。 意见在此发生了很大的分歧,其中还包含混血怪物存在的事实,也一并在海巫高层被公布出来。 有些人觉得两个都该处死,甚至生还下来的其他四头畜生也该处死。他们曾经流淌着陆巫的血,拥有着陆巫的信仰,那他们永远是肮脏的,永远是异类。 但也有人觉得应该全部放生,毕竟除了特里斯坦,其他人都是海民了。定义海民的是体内的基因和对法术的操控能力,如果他们愿意改变信仰,那就和海民无异。不能把他们与陆巫一概而论,一棒子打翻。 当然也有人认为把特里斯坦杀了就算了,反正他身上的伤也恶化得差不多,尽早给他一个痛快,也算把最后一丝陆巫的气息从海上除净。 听到这话时加雷斯吓坏了,他自己的伤也没好,只是克鲁的手法更适用于海民,所以他恢复得更快。 克鲁在救治加雷斯及特里斯坦的过程中,悄悄地再塞了四瓶药给加雷斯,并让他赶紧把剩余的畜生全部转化了——“你知道,如果它们是我们的同胞,对你们的审判结果有利无弊。” 所以在审判庭上,加雷斯也知道自己无法以少敌多,要逃跑根本不可能。于是扑通地跪下来,不停地、轮番地对那些神色冷峻的长老说——“放我们一马吧,我他妈、我他妈求求你们了……我们把命和灵魂都交给你们,救救他,救救他们,只要救了他,我他妈、我他妈永远听你们的差遣啊……” 长老在审判庭上不露声色,冷冷地望着加雷斯哭得满脸污秽。 直到特里斯坦拽着加雷斯的胳膊把他拖回来,恶声恶气地叫他别他妈说话了,别他妈把头低得像个畜生一样才作罢。 内部会议和投票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 高文、克鲁因为真正参与到了这件事,对他们的了解最深,所以代替海怪家与章鱼家进行投票——当然,萨鲁和艾琳娜拼命地抗争过,但很遗憾,他们最终还是不得不听从议会其他人的意见交出了投票权——而海蛇家则由分家代投。 投票的结果是,海怪、海蛇、海鳗和章鱼愿意让他们变成自己的同胞,放他们一条生路。而鲨鱼、海鳄、海龟和水母皆决定将他们处死。 本以为剑鲸家也会一样不留他们活口,毕竟剑鲸的作风向来狠厉凶残,但很奇怪,这一次剑鲸家的长女卡罗莱却对其父亲说——“他们是我们的人了,干脆饶了他们,让他们留下吧。只要不允许他们再折返陆地,估计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卡罗莱在其父亲心中很有分量,所以最终,剑鲸投了关键的生还票。 虽然高文闹不懂为什么卡罗莱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但也不得不说,那一刻他觉得剑鲸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没有海鳄那么糟糕。 因为他不知道,在审判前,卡罗莱曾偷偷地找过加雷斯,她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0 要求加雷斯带其畜生秘密处理掉海蛇长老们的尸体,以此来交换他们生还的权力。 加雷斯兑现了承诺,再次于夜间潜入海蛇家。他把尸体切割成小块,再让畜生接连地将之投进海里。 不消一个晚上,海蛇家就被清得干干净净。 卡罗莱自那天晚上后没有再与加雷斯见面,但由投票情况可知,她对加雷斯的任务完成结果很满意。 于是,判决的结果是让幸存的四头畜生以及加雷斯、特里斯坦全部留下。他们将住在断崖岛东边的一处废弃的小房子里,永世不得离岛。 这对他们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但特里斯坦已经很满意了。 他的目的只是和加雷斯活下来,在一起,而现在他得到了一个小房子——虽然破破旧旧,但收拾收拾还能住人——并且也不会再被陆巫追杀,不必再做赏金猎人,那他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而谋生什么的,他相信自己有一技在手,无论到哪都可以找到饭碗。 审判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当事态逐渐稳定之后,克鲁再次拜访了水母家。 他的原意是把药剂拿给尤文,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藏在哪里,他的家根本不安全。但希尔娜说尤文已经入伍了,她会代为保管。并且把藏着药剂配方的地址写给了克鲁,告诉克鲁——“这是你们家的成果,你最好尽早把它拿到手,否则谁也不敢保证它会否落入陆巫手中。” 不过克鲁并没有马上行动,因为他得知了杰兰特失踪的消息。 他不知道杰兰特到底是怎么从插翅难飞的管制所逃走的,但杰兰特真的凭空消失了。 有传言说因为杰兰特是瑟本家最后的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所以被某个反对巴罗的组织抓起来拷问,榨出那些秘密,现在指不定已经死了。 但克鲁对此是不信的,虽然听到传言的一刻他还是痛苦不已,可他更愿意相信杰兰特的小聪明,有小聪明的家伙都不会死——他一定还躲在某个地方,只是没人知道罢了。 那段日子他经常做梦,梦见杰兰特在朝他大喊——请你记住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也请你记住,我恨你入骨!…… 他喊着他恨克鲁,恨高文,恨所有海怪家的人,甚至恨整个裂岩群岛。 梦里的克鲁想要辩解,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说话。只有站在身边的高文,不怒而威地瞪着杰兰特。他的左右手分别拿着原石,一块是海怪家的,一块是海蛇家的。 每当这时,克鲁就会大汗淋漓地惊醒。 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和高文说过,毕竟高文对他很好,他也相信杰兰特对他以及高文的误解,终有一天能化解开来——如果杰兰特回来,愿意与他面对面的话。 审判过后的最后几天假期,克鲁去了一趟海怪家。 海怪家的小儿子莱马洛克已经能变出人形了,他们为此举办了一场宴会,也顺带为高文即将参加的一审考核打打气。 其实单凭高文在战斗中的表现,一审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裴迪与雷尔也来了,裴迪再次表示高文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 “但如果他能够更成熟一些就好了。”裴迪对华德说。 华德回答,“他的脾气注定了他不会一帆风顺,那些坎坷和挫折会伤害他,也会继续帮助他。” 莱马洛克拖着鱼尾巴在地上爬,又揪着克鲁的衣服,揪着克鲁的触手。然后顺着克鲁的触手爬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 克鲁觉得莱马洛克是地狱魔王派来的信使,因为只有魔王的信使,才能给他以美好的向往,为他点燃憧憬未来的火光。 那一天克鲁在海怪家待到黎明,他带着莱马洛克到断崖岛的海边。海平线被灯塔的火光照亮,远远地像一座荧光闪闪的吊桥。 相传在人间与地狱的交界,有一个漂亮的古堡。那古堡是恶魔门徒栖息的地方,他们在里面受训,成长,通过考核,飞往人间。 而那吊桥便是用罪人的头发丝编成,只有通过了考核的恶魔才能从吊桥上离开。 他走在吊桥之上,一步一步经历着他人与自己的罪恶。当他到了彼岸回头再看,古堡便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挂满的勋章,还有在黑夜中每一丝散发着银光的罪行。 那一刻他会忏悔,然后会戴着勋章扭头离开。 他在忏悔之后将忘却自己的罪恶,而挂在身上的勋章却会伴随他一生。 克鲁觉得自己就站在吊桥的边上,他因为看到即将犯下的罪而颤抖不已。他的触手没有力气,他迈不动步子。可是他的身上空空荡荡,除了一件海城学校的褐袍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 “莱马,如果是你,你会走过去吗?”克鲁抱着小莱马洛克,轻声问道。 莱马洛克正在把玩一只海星星,把它粘在克鲁脖子上又取下来。他好奇地望着克鲁,就着章鱼触手躺下。 “走过……去?”他奶声奶气地重复着,他对语言的掌握还不太熟练。 “对,走过去就能得到勋章,可走过去就会犯错。”克鲁用触手戳了一下海星星,也把海星星粘在莱马洛克的脖子上。 莱马洛克摸摸脖子的星星,摘下来继续拿在蹼都收不完全的手里玩。 “走过……走过去……”莱马洛克喃喃地说,听不出是问句还是回答。 克鲁笑了,莱马洛克还什么都不懂。他是幸福的,因为他也不需要像章鱼一样,一出生就被迫自己求生。 但莱马洛克似乎并不满意克鲁的笑容,他用爪子拍拍克鲁的胳膊,第三次奶声奶气地道——“走过!……走过去……” 那一瞬间,克鲁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涌了出来。 他的触手还是颤抖着,他仍然觉得步子迈得很不稳。他也知道莱马洛克只是在重复他的话,可是他清楚,虽然问题是他问的,但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太阳从海平面后升起,浪潮一波一波推向岸。浪花轻柔地翻腾着,好像每一朵都一样,好像每一朵都不一样。 等到金光洒遍海面时,高文找到了他俩。他在后面叫了克鲁一声,克鲁回过头来,望着被黎明之光打亮的身影。 “我有一本书想给您看看,”克鲁在高文说出“该吃早饭了”之前,率先抢话,“但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为我保守秘密。” “什么书?”高文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坐在沙地。 “您先回答我,您能否保证不把书里的内容泄露出去?”克鲁问道,这决定了他到底会不会与高文分享秘密。 “如果它不会给裂岩群岛带来灾难,我能保证。”高文认真地回答。 克鲁点点头,纠结了一会,说,“我需要和您谈谈我姐姐戴比的事……关于‘世界另一面’的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1 事。” tbc 第三卷 第78章 (42)权力的更迭(上) 后来克鲁回头想,他和高文确实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那种感情和杰兰特的不一样,虽然不如发小般纯粹,但确实是属于高文和他之间的相互吸引。 而他认为将戴比手抄书的秘密与高文分享,是他改变往后人生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其实年轻的克鲁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重要,他身边没有什么人,杰兰特离开了,安德烈始终待在水母家里。戴比的手抄书是用古海文写的,而克鲁根本不可能请教萨鲁或家里的其他人。 他能求助的只有高文。 克鲁对高文坦白这本书的来由,并在阐述的过程中仔细地观察着高文的表情。如果高文表现出一点点的抗拒,他会立即悬崖勒马,终止秘密的分享。 但经过了混血怪物的事情,似乎高文的想法也有了一点改变。他只是认真地听着克鲁说的话,时不时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接收到了信息。 高文是可以信赖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不说谎。 海怪家的人似乎都是如此,他们可以藏住秘密三缄其口,但绝对不愿意用谎言来掩盖真相。 章鱼家的人则恰恰相反,他们满嘴的谎言,以至于即便是亲属之间,都无法判定对方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也正因如此,章鱼家和擅长诡辩的海蛇家一直交好。 这是一种十分扭曲的情谊,就像明明知道对方在利用自己,但也愿意深陷其中,并且也努力地利用着对方。 戴比利用巴罗对她的爱满足着自己的野心,巴罗也利用戴比的聪明树立自己的权威。他们两家人纠缠了那么多年,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一条满嘴谎话的章鱼会成为刚正不阿的海怪的辅助。 但高文似乎愿意接受这种改变。他看得到整个矛盾中克鲁鲜明的立场——克鲁其实不是在帮助怪物,只是他把怪物当成了朋友,所以帮助朋友罢了。 这种仗义恰恰是高文欣赏的。 在临近开学这段日子里,克鲁几乎天天都往高文的住处跑。他们偷偷地研究着那本神秘的书籍,满足着年轻人内心寻求新鲜感的欲望。 其实高文能解读出来的内容也不多,在学校最后一年时,他修了半个学年的古海文。但只是浅尝辄止,应付考试。 毕竟只要懂得如何用古海文念咒就可以了,背后的历史渊源和如何正常用古海文沟通是不会深究的,现在也没人再使用这种已经被淘汰的语言或文字。 但戴比似乎就是在研究背后的缘由——也就是说,她研究的内容,正是每一句导魔召唤词形成的原因。 可奇怪的是,每一种咒语戴比都写了两个版本。一个是他们通用的,而另一个则十分陌生。 两个版本用一条线划开,把一页纸分成两边。 高文试着用戴比所记录的、非常规的咒语运行简单的风咒、雨咒,但诡异的是通用咒语可以起效,另一条陌生的咒语却什么效果都没有。 “或许是环境。”高文说,他把整本书翻到后面,看到了一扇绘制着奇怪纹路的椭圆形的门。 门的左侧依然写着通用咒,而门的右侧则写着戴比新发明的那些咒语。 门的下方有六个年份的记载,其余四个是他们或他们的祖先已经走过的年份,而另外两个则在未来——一个在三年后的七月,一个在五年后的十二月。 “或许戴比的意思是……在这个门的附近会出现效果的翻转。”高文推测。 克鲁赞同高文的推断,毕竟他自己研究了半天,始终没找到施行同一种术法的两种咒语有什么关联。 至少翻译成现代海文后,其中含义没有关联。 两人的摸索直到开学后的一个星期便终止了。 高文的一审已经临近,他必须加紧自己的训练。 那段时间他和雷尔的见面次数也非常少,审判过后还有很多余波必须要卫戍海龟处理。加之混血怪物的秘密在高层中曝光,或多或少也有风声传入民间。海民对海龟家的很多做法开始产生了怀疑,流言四起。 雷尔很焦虑,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看到的都是海龟家在裂岩群岛举足轻重的一面。不论是裴迪还是他的父亲,只要他们发声,九人议会中基本上就不会有人当面反驳。 毕竟,他们和水母家平分兵权。而握着兵权的人,说话向来都有分量。 可由于他们对混血怪物的私自处理,以及未经讨论便擅自行刺陆巫,给裂岩群岛带来了后续的灾难,近期九人议会都在讨论是否该把他们手中的兵权拿走,换成另一个更适合的家族进行掌管。 裴迪对此接受不了。 他在高阶议会上大发脾气,郑重地表示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如果他们没有行刺沙豹家,那现在已经有一整个混血军团对群岛发起了进攻,甚至已经有很多能随意转化成海民的混血杂种进入了他们的世界,窃取了各种情报。 他甚至断言所有投票让那几个怪物以及一个人类活下来的家族都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说不定那些家族早已被陆巫渗透,才会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 裴迪是冲动了,他的话得罪了好几位长老。 他的原意是绝不交出兵权,而现在却因为他一怒之下说出的话,使得兵权更不稳定。 “我父亲的意思是让裴迪告假,让我叔叔暂时接替狱卒长一职。” 雷尔和高文是在一家酒馆里见的面,他似乎也好几天没睡了,眼球上都是血丝,“但我觉得……长老们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我叔叔也是海龟家的人。” “没人比你们更了解卫戍岛,甚至水母都不行。”高文试图安慰。 “对,但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可能成为不愿意交出手中权力的独cai者,”雷尔笑笑,摇摇头,“我们家确实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其他家族的人想要换血也很正常。” “水母家也有一半的兵权,她们也——” “但她们有三圣知,勿言勿听和勿视,你知道,三圣知是被魔王感召后饮过泪河水的,谁也不会怀疑她们的立场,何况——”雷尔叹了一口气,“水母还不停地向利维坦献祭,她们和群岛的利益捆在一起,是最传统、最保守的一家,没人能怀疑她们。” 雷尔想起自己家族作出的牺牲,他们有一半的孩子石化在海底。裴迪气急的时候也曾说如果觉得他们是独cai者,那不如把几十万海民全部带到海龟宅邸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谁维护着裂岩群岛的凝聚。 可是他这话却被海龟当家狠狠地骂了一顿。 雷尔的父亲说,即便是他们真的被夺走了权力,也不可以让那些石像被世人所知。否则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2 那便意味着裂岩群岛本身就是分裂的,意味着他们根本不应该被拴在一起。 裂岩群岛是所有海民的根据地,如果让民众觉得他们本就该四分五裂,那根本都用不着大规模的进攻,不出几年,就会被陆巫全数奴役。 裴迪没有再反驳,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么多年的牺牲背后到底怀揣着怎样的情感。自己到底真的是为裂岩群岛好,还是想光耀海龟家。 高文忽然感觉很愧疚,说到底他也投出了留那些畜生一条命的票。 他投票的时候想法很简单,仅仅考虑到他们没有杀海民,也对海民没有恶意。他没有想过这会伤害到海龟家,甚至伤害到雷尔的情感。 “对不起,我……我很抱歉。”高文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雷尔说,他从兜里掏出一根海烟,顺带也递给高文一根,“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错,这不是一个人能造出来的问题。” 自从参加工作之后,雷尔的烟瘾变大了很多。虽然高文之前就知道海龟家的人大多是大烟枪,但自己的朋友变化那么快,他还一时适应不了。 “你和克鲁怎么样了?”雷尔岔开了话题。其实他不仅烟瘾有所增加,酒量也大了不少。高文没有印象对方来过这家酒馆,但似乎现在只要雷尔打个响指,老板就知道他要什么酒,要多少量。 “他……挺好的。”提到克鲁,高文有点尴尬。 雷尔的态度却很自然,他呷了一口酒,笑了,“那就好,至少能让你安心准备一审。” 是的,一审迫近。虽然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一审给高文的压力并不大,但一审过后,他就要随同父亲进入圣堂办公,处理家族内部以及群岛的一部分事务。 海怪家主管的是水路交通,华德在整个裂岩群岛有两个民用一个军用的船厂。民用的供以岛屿之间的大型物资往来,而军用的则专门为海龟家制造装备。 同时,他们也掌管着几个码头的私人摆渡船只,监控并审查上岛的物资和人员。只是这一次碰巧猎人根本没在他们管辖的码头上岸,否则断崖岛的三个码头二十四小时都有海怪侍卫值岗,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 这么想来,其实华德不可能对刺杀陆巫一事一无所知,即便凭借对军用船只采购量的数量增加,华德也会猜到一些秘密。 只是依照华德的性格,他不会追问,也不会插手罢了。 作别雷尔之后,高文一个人慢慢地往家里走。他回忆着刚刚雷尔的状态,心里莫名地感到难受。 他想起看到克鲁被欺负时的感觉,稍作对比,他发觉这两者不一样。 当他看到雷尔憔悴时,他感到的是心痛和愧疚。他觉得自己没能帮到对方,为此深深地自责。 而当他看到克鲁哭泣时,他感到的是义愤填膺。他痛恨他人的仗势欺人,也痛恨权力让某些家族可以不顾正义与律法,一手遮天。 一种感觉是绵软的,一种感觉是强烈的。 他似乎能明白自己对雷尔抱有一种莫名的、更类似于倾慕的情感。但很可惜,此刻的高文不允许自己深究下去了。 他反应得有点迟了,而他不打算放纵自己。 tbc 第79章 (42)权力的更迭(下) 怪物事件给裂岩群岛带来的震荡,不仅仅影响了海龟家,还有一连串的连锁效应,让其他家族的人觉得这是权力更替的机会。 尤其对剑鲸家来说,他们的企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们在投票中站在了海怪家的一边,赦免了那些怪物。虽然和他们一贯的处事手法不同,但看得出其目的并不只是出于慈悲而已——实际上,他们是想改变和海怪家的恶劣关系。 卡罗莱和父亲卡尔是在一审前一周正式拜访的海怪家,华德招待了他们——以一种十分陌生的心情。 是的,剑鲸和海怪家从来不是一路人。剑鲸凶残,狠厉,追求权力和财富时从来不择手段,满足与生俱来的嗜血欲望更是毫不犹豫。 从大航海时代开始,他们甚至可以不为金钱或御敌杀人,只是为了获得身心的快感,便把所有靠近边界的人类船只毁灭。他们喜欢折磨人类,尤其喜欢折磨陆巫。他们热衷于各种酷刑,敌人的惨叫与鲜血能让他们亢奋不已,如获新生。 一开始海怪家虽然看不惯剑鲸的做法,但毕竟针对的是外族人,也从来没有正面反对,只当自己不知道就好。 但后来随着律法的完善,剑鲸更是为了稳固自家的地位掀起了数次内斗。 在战争年代,他们可以凭借嗜血的本性取得无数的勋章,与火石堡的勇士平分秋色。但到了和平年代,他们却依然不肯让出一丝半毫的利益让各大家族平等地发展。 他们是典型的不以全体海民利益为前提,而独独只看重自家荣耀的存在。 他们曾为了取得巴罗海外通商的垄断权,污蔑陷害了海鳗家。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证据,向九人议会举报海鳗家贩卖岛上的死囚给陆巫当奴隶。指责海鳗家背叛自己的同胞,转而从海鳗家夺走商机。 那段时间确实有死囚消失,但不知何故,海龟家却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事情最终没有定论,但不好的名声已经往海鳗身上泼去,巴罗也不好让海鳗继续掌握几条通往陆巫世界的航线,只能让剑鲸家代劳。 之后等到巴罗沉迷于自己的研究,人民对巴罗的议论也越来越多,剑鲸觉得巴罗靠不住了,便又转而把目标投向海鳄。 他们帮着海鳄到处搜罗指控巴罗的证据,最终以巴罗已经被陆巫收买,用两张地图和一个死去的混血畜生的尸体,状告巴罗叛岛。 或许是早已摸清裴迪对巴罗的研制药剂的态度,又或许只是误打误撞中了头彩,那一次他们得到了裴迪以及海龟家的巨大支持,也总算让巴罗成功退位并在家中自杀。 剑鲸所作的这些事,没有一件有确凿的把柄被世人抓住并公之于众。 也许是家族之间的利益让他们一直得到庇佑,也有可能是谁都知道他们的不择手段和不近人情,所以能躲就躲,能闭嘴就闭嘴。 而这一切,都为海怪家所不耻。 这是最近的两件事情,再往上数,剑鲸家也曾经多次污蔑陷害海怪家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拦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异族还是同胞,只要挡了他们的路,便一概而论,竭力铲除,以绝后患。 但因为海怪家与其他家族的人向来交好,即便不交好,也算不上结仇,所以就算被污告,也没有哪一个最终被定罪。 而等到华德这一代,更是从未表露出一星半点的权力野心,以至于近年来剑鲸才从未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认为海怪不是朋友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3 ,但也还不是需要提上日程表的敌人。 只是现在,大家都在期待着高文的表现,也看得出高文不仅得到海龟和海鳗家的大力支持,还被大部分民众交口称赞。 他的实力出类拔萃,敢想敢做。尤其在以一对多的、与混血怪物战斗中的英勇表现,更让亲眼目睹一切的士卒既好奇又欣赏,自然口口相传。 没过多久,这样的赞美也传到了民众间,添油加醋一轮,更让高文显得非同寻常了。 高文是一个希望,是一个成为领主的希望。即便华德什么作为都没有,但他一生的荣耀就是养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儿子。 这么说来,剑鲸确实需要改善两家人的关系了。 毕竟剑鲸虽然实力雄厚,但到底名声不太好,群众的拥护度不高。 要知道,三审领主考核中民众的投票占了很大的比重。所以取得高尚正直的海怪的认可,就显得至关重要。 其实早在莱马洛克变出人形并为此举办宴会的那一天,高文就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企图。 卡尔带着三个儿女来参加,目光就没从莱马洛克身上挪开,直到克鲁把莱马洛克带离现场,他们才开始低声议论。 现在卡尔的登门造访总算道出了当时议论的主题——他们想让莱马洛克与自家的一个女孩定亲。 女孩也刚出生不久,因为是在海底的疗养院生下,就没有举办宴会。她不是当家的直系,而是当家弟弟的女儿。 剑鲸当家的弟弟掌管着裂岩群岛唯一的银行,他的财富也正是当年从海鳗家夺过来的。他十分富有,虽然地位不如当家高,但政权是需要金钱来支撑的。如果莱马洛克愿意与他的女儿结婚,未来自然也为高文提供无限的帮助。 卡尔的意思本来是让自己的小女儿与莱马洛克一块培养培养感情,但小女儿都已经十七岁了,年龄差距未免太大。 之后等到莱马洛克成年,小女儿都已经过了产下质量最优良的卵子的年龄,对后代影响不好,也怕两个孩子有代沟。 事实也是如此,所以退一万步来说,让自己弟弟的女儿定亲再合适不过。从此之后两家就成了一家,剑鲸可以提供财富,当然海怪也得用权力为亲家提供庇佑。 这是一个诱人的发展蓝图,华德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词,说真是受宠若惊,说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提议,说前景可观,真是不胜荣幸。 但当然,他也说莱马洛克年纪还小,考虑这些事是不是还有点早。同时他还不忘补充——海怪家一定会慎重决定,一定会好好地往这方面努力。 给点时间,让他和家人讨论一下,也给莱马洛克一点成长的空间——“说不定等莱马洛克长大了,他也会有自己的选择,我们做长辈的意见只是个参考,你说是不是?” “是,就凭海怪家的教育,一定会栽培出第二个和高文一样优秀的孩子,到时候看不看得上我的侄女,那还真不一定。”卡尔笑着回答,笑着把话题揽过来,再推过去。 剑鲸还是看得清分寸的,他们深知凭借高文的脾性,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家的女儿做辅助。所以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可行。 送走卡罗莱与卡尔后,华德问高文怎么看。 高文说他没有意见,“如果剑鲸想要改变现状,他们确实要依附于我们。我们可以和他们谈更多的条件,不是吗?” “是‘现在’需要依附于我们罢了,谁也没法保证以后我们会不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华德叹了一口气,让仆从给他上了一些小鱼干和酒,“既然他们今天登门造访了我们,或许过不了多久,海鳄家就会被推下水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剑鲸也在改变。”高文想起了投票时,卡罗莱说的话,“他们也许真的认识到了过去的处事态度的错误。毕竟人在一代一代地更替,即便是我,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和去年的想法一模一样。” 华德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高文有点心虚,等了一会等不到父亲的回应后,又小心地问——“这……我说得不对吗?如果我说错了……那回绝掉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我不知道。”华德说,“他们在选择,我们也在选择。” “选择……走哪一条路吗?” “不,路只有一条,”华德说,“我们只是在选和谁一起走,能走得更好、更远罢了。” tbc 第80章 (43)陆地的处刑(上) 话分两头说,海岛或许刚刚平息了一起风波,但对杰兰特而言,磨难才刚刚开始。 他跳进海里的那一天,游了很久。他的伤口一直在恶化,可却没有找到可以搭乘的船只。 他很累,于是慢慢下潜。 他找了一块焦岩,在后面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还被扎了一下,两只海胆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浮上水面时天空还是灰暗的。他又继续在临近海面的位置向前飘,终于在第二次打算小憩时,看到了一艘破旧的人类航船。 他越过裂岩群岛的界限了,他以为自己得救了。 船不大,像是货船。船员不多,有两个在船头一边抽着烟一边高声谈笑,还有几个在甲板站了一会,便下到了船舱里。 杰兰特化成蛇形攀上船体,再从甲板往下钻。他刚一进入船舱,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味。 船舱分为两头,一头好似船员休息的卧室,而另一头则是装载货物的仓库。仓库门上有链条,铁链满是斑斑的锈迹。 杰兰特沿着角落爬行,躲在一块破布后面,心里头不禁兴奋起来,猜测着这一回又能看见多少宝贝。 他从裂岩群岛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一回一定要拿点好东西,怎么着也不能上了岸以后饿肚子。 他想起之前见过的那种漂亮花瓶,又想起那半瓶彩虹水,然后想起——不,他摇摇头,把涌进脑海里的画面甩掉了。 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那必须要把过去的东西清理掉,否则怎么给新鲜事物腾出地方。 等到船员陆陆续续都往宿舍的方向走后,杰兰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拴着铁链的门边摸索了好一会,总算找到了一个缺口,于是扭动了一下蛇身,迅速地钻了进去。 进来的那一刻,他差点窒息。 没错,那股恶臭味更浓了,铺天盖地地朝他拍来。他立即化成人形,用自己的破衣服捂住了口鼻。 船舱里垒着至少二十只箱子,每只箱子都大得能装下一个成年人。它们全部被厚重的幔布盖着,恶臭便从随着船体摆动的幔布下方漏出。 杰兰特被浓烈的臭味刺激得受不了,他也想咳嗽,可他刚吸了一口气,就赶紧把嘴巴捂得更严实,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4 以免声音漏出来。 因为他听到了其他人的咳嗽——这里还有别的人。 船体发出剧烈的轰鸣,几乎盖过了那微弱的咳嗽声。但细细听来,竟不止一个人在咳嗽,而是大大小小,此起彼伏,很多人都在咳嗽,其中还掺杂着一些shen/yin和哭泣。 杰兰特后脊瞬间溢出一层冷汗。 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那些声音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厚布盖着箱子,里面的人或许出不来。 也就凭着这一点点的侥幸心理,杰兰特战战兢兢地从角落站起。 他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到其中一个箱子旁边。然后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壮起胆子捏住了幔布的一角,缓缓地、轻轻地将幔布掀起来。 光线很暗,杰兰特必须眯起眼睛变成竖瞳才能看清箱子里装着什么。 但马上他便看出这不是一个箱子,而是一个铁笼。 就在他看清笼里东西的刹那,他手指一松,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笼子里确实装着一个人,它装着一个满脸血污,几乎没有意识的女孩。 女孩没有看到她,她面色苍白,倒在笼子里。 她的身体随着船身左右晃动,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裙子上爬着无数只巨大的蟑螂。她双眼紧闭,嘴边还有黄色的呕吐物流出。看上去她不仅失去了意识,还有可能没了气息。 杰兰特坐在原地好一会,盯着那被幔布重新盖上的笼子。片刻之后他一鼓作气,一个接一个地把幔布掀开。 每掀开一块布,所见的景象就像用鞭子在他后背抽了一道。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直到他把二十几个笼子全部看完之后,他已经浑身湿透,周身战栗。 那些笼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人,有青年,也有孩子。有男人,也有女人。有活着还剩一口气的,也有的已经死去多时的。 他们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眼神仿若从地狱走过一遭般可怖。 他们见到杰兰特的一刻好似见到猎物一般,猛地朝他扑来。骨瘦如柴的手从笼子缝隙中伸出,妄图抓住杰兰特的衣服。 可是他们没法呼救,在他们张开嘴的刹那,杰兰特看到他们没有舌头。他们的舌头被剪了一截,只能发出口齿不清的吟叫。 而那些死去的尸体则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蛆虫,有些眼睛甚至还没有闭上,大大地睁着,眼球却呈现灰褐色,早已没有了神采。 杰兰特登上了一艘献祭船。 杰兰特听说过这种船,那是陆巫想要博得利维坦好感而向大海投来的祭祀。他们会把一些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人通过低价购进,装上船运来,来到海洋深处后,便将这些人全部倒进海里。 但显然陆巫根本不了解献祭利维坦的正确方式,利维坦不食腐,而且不吃雌性。要投喂他,一定要投喂健康的雄性。而且一年投喂一次足矣,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质量不好的垃圾。 何况这些人看上去还不是巫师,反是一些没有法力的人类。 利维坦绝对不会吃了无法力的人,却把法力赐福给巫师。 那些陆巫总是想着投机取巧,既不愿意花费精力去臣服于利维坦,了解它、供奉它,又觊觎着它的力量,想要站在贝西莫斯的土地上,却同时享受着两兄弟的庇佑。 也正是部分陆巫愚蠢的行为,海盗时代结束后海洋底下的亡灵才一直没有减少——杰兰特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果不其然,当他把幔布全部检查完后盖起来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铁链解锁的声音。 杰兰特立即又变回蛇的模样,从破口处钻出去,重新躲进了那块随手丢弃的小破布。 船员们大声地吆喝着,把铁笼一个一个往甲板上搬。这一回杰兰特数清楚了,船员总共有六个人,来回三四趟,就把仓库搬空了。 杰兰特跟着他们爬上甲板,只见那笼子被一个轮轴高高地吊起来,挂在船边,悬空于海面上。 其中一个船员喊一声,那笼子底下的钢板就豁地打开。里面或生或死的肉体便径直从笼子里掉进海中,远远地传来轻微的落水声。 他们的舌头都被剪掉了,所以发不出求饶。或许是陆巫觉得求饶会影响献祭的效果,却没有想过把这些残缺不全的东西投给利维坦才是最徒劳的事。 笼子里的人清空到一半,轮到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那女孩紧紧地抓住笼子边缘,就是不愿意掉下去。 一个陆巫喊了几声,对方都不肯撒手。不得已,他只能从袍子里抽出一根很细很长的棍子,朝着女孩的方向一划——女孩的手臂竟硬生生被截断。 女孩坠了下去,而那半截手臂却还挂在笼子边。截断处涌出鲜血,血一直往下流,手臂则轻微地左右晃荡。 等到笼子降下来后,其中一个船员将其扯下,手臂一扬,将残肢抛了出去。 杰兰特没有全场看完,早早地缩回了船舱。他浑身又冷又热,心脏跳得厉害。他或许是第一次见到陆巫如此残忍的一面,而之前对这些外族人的良好印象,出现了一点点崩毁的裂痕。 他逼着自己快点睡过去,睡一觉脑子就清醒了,他也才有精神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杰兰特努力地安慰自己,陆巫大体上还是好的,现在只是碰巧遇到了一些贪婪且丧尽天良的罢了,这不能代表陆巫的全部。 他去过好几次陆巫的世界,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对他不友善的人。他才刚刚从裂岩群岛这个火坑里逃出来,不可能再跳入另一个炼狱。 命运不可能这么对他的,绝对不可能。 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杰兰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几日来他太疲倦了,心理压力也大得可怕。他以为自己睡得很沉,实际上总做着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的他从一个场景穿越到另一个场景,他和这个人说话,一转头又和另一个人说话。他好像坐在海浪之上,海浪把他高高地抛起,然后又重重摔下。他往深海里下坠,而又不知道是谁将他捞了起来,一路往云端托去…… 醒来的时候,船已经靠岸了。船上的人都走光了,只有码头远远地传来喧嚣。杰兰特从破布中爬出来,爬上楼梯,爬上甲板。 阳光突然照在了他的脸上,他赶紧从船上爬下去,变回了孩子的形象,蜷缩在码头堆积的一摞麻包袋后面。 他检查了自己的伤口,伤口没有大碍,已经慢慢合拢了。海蛇的自愈能力虽然没有章鱼强,但好歹也一路泡着海水过来。海水对海民有治愈能力,只是现在的杰兰特——是的,现在的杰兰特要学会以陆巫的方式生活了。 他从麻包袋后面站了起来,举起手臂挡住打在他脸上的阳光。 码头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眯起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5 眼睛往远处看去,再抬起头往街道深处眺望。 他看到远处一个小小的孤儿院,孤儿院门口,有一个孩子正在向大家分发牛奶和面包。 他可以到那里去。他对自己说。 他可以以陆巫的身份,开启人生的第一天了。 tbc 第81章 (43)陆地的处刑(下) 但杰兰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分到的那一块又黑又硬的面包和小小的一杯牛奶根本没法填满肚子。 他希望再要一份,但当然,没人答应他。何况篮子里确实已经没有可分发的东西了,即便是慈悲,也是有限的。 于是杰兰特说——“我是瑟本……我是海蛇家的瑟本,再给我点吃的吧,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恩德。” 然而对方却狐疑地望着他,摇摇头,反问——“瑟本?谁是瑟本?” 杰兰特是饿昏头了,他差点就忘了这里是没有人知道海民家族的。也忽然反应过来他没法以这个身份作为挡箭牌——否则他非但不能得到善意,还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因为路过的一个巫师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很感兴趣地停下了脚步,握着杰兰特瘦弱的肩膀问——“什么瑟本?你是海民吗?” 杰兰特迷茫地点点头。 也就在这时,巫师的神色竟有一瞬间的转变,他抓着杰兰特肩膀的手指更紧了,就像要把他控制住一样。 然后他回过头来,不知道冲着谁高声喊道——“嘿!布莱恩,快来看!这里有一个小子说他是海民!” 周围的巫师听到了叫喊,也朝杰兰特投去了目光。那些目光中有的好奇,有的狐疑,有的惊恐,还有的充满了敌意。 杰兰特吓了一跳,抬头再与抓住自己的巫师对望。 此刻他读懂对方的表情了,它就像突然发现宝藏的海盗一般。 巫师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欲望,而杰兰特赶紧一拧肩膀,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那个巫师在他后面喊着,同时还有其他的同伴突然冲上来想把杰兰特抓住。杰兰特吓坏了,他只好一个劲地往人群中躲。 他撞到了一个拿着龙蛋的女人,撞到了一个捧着一摞文件的男巫,撞到了一个捏着报纸的孩童,还撞到了一个全黑色斗篷的老家伙,老家伙拄着不知道是法杖还是拐杖的棍子,狠狠地敲着地面,冲着杰兰特的背影骂个不停。 杰兰特跑得不快,但因为身形瘦弱,很快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躲了起来。 后面的巫师没有追上来,被他撞中的那几个人也没有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剧烈地喘着气,抹掉头上的汗水,确定危险已经离开他后,总算找了块石板坐下。 他又躲进了光线找不到的地方,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在街上走过的人群。 在他的不远处有一家餐馆,餐馆门口搭了几个蓬。蓬上绘制着黄绿相间的大色块,将阳光染色后打在座位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笑的客人身上。 他们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普通的夹克,有的穿着长袍,还有的一身皮革戎装,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桌面都摆满了吃的。 那些蛋糕和煎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杰兰特的脑袋昏昏沉沉。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弄点钱了。 之前几次离岛,他都没有为钱苦恼过。一是他带了足够的金币,二是他上来根本不需要待几天,玩够了钱花光了就走。 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的他需要填饱肚子——说实话,自从小时候被绑架的那回,他似乎就没有这么饿过了。 当下似乎比被绑架时更饿,毕竟被绑到雪山中时他还因为寒冷而分散了注意力。 于是很快,他注意到了餐厅后方一群围在一起的巫师。 他们很高,杰兰特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头顶上的咒光飞来飞去,在蓝天中炸成一朵一朵的烟花。 杰兰特从阴影中走出,慢慢地朝人群靠近。看热闹的人总会放松警惕,他或许可以摸掉一两个人的钱包。 当然,那一刻他并没有认识到这有什么不妥。 他已经失去大少爷的身份很多年了,这些年来没少做偷鸡摸狗的事。何况海民本来就会劫掠陆巫的船只,当偷窃的念头涌上脑海时,他的心中并没有随之而来的罪恶感。 他贴上了两个人,努力地从两人之间往里头挤。可惜当他摸着他们的侧袋时,却没有感受到令人兴奋的鼓胀。 于是他又继续往前,来到了一个穿着大斗篷的巫师旁边,他的手放上了对方的皮带,又从皮带往下,试着探进那微微敞开的口袋。 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摸到了一个盒子,他只好又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来到陆巫的领地上几次了,他知道他们的钱包不长这样。 他继续往前。 他的目光锁定在穿着华贵的一男一女身上,他们的头发是银色的,长长地披散在深紫色的长袍后方。这种人身上少不了值钱的东西,即便摸到个怀表,估计也能典当出一星期的晚餐。 可是他还没有靠近两人,就突然被一个巫师推了一把。 杰兰特抬起头来,只见那巫师严厉地瞪着他,身旁还跟着几个同样神色肃穆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保护那对夫妻的仆从。 杰兰特赶紧佯装无事地把脸别开,继续往前挤。 看来他不能偷看起来太有钱的家伙,否则估计他还没出手,只消靠近一点点,那些无处不在的保镖便能识破他的企图。 此刻他已经挤到了前三排,他的手在一个女人的包包环扣上。可他刚准备打开环扣,手指就被电了一下。那包被施了防盗咒,女人也一个激灵,立马将手摁在包上。 杰兰特一惊,赶紧再往另一头钻去。 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飞舞的咒光也越来越亮。 他听着人群高声的喊叫,恨不得自己再小一点、再矮一点,那他就更有可能得手,也更有可能在被发现时扮出无辜的模样。 魔杖带来的影响让他胸口闷痛,他也忍不住分神,往人群缝隙间看去。 这一回,他总算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热闹了。 只见被团团围住的人群中,有一个用褐色头罩遮住的人,他像是这场活动的主持。他手持魔杖,对着另一个浑身□□的人抽打。 被抽打的那个人则只穿了一条裤衩,连鞋子都没有。他的双手被铁链铐住,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烙印。他的脑袋被卡在一个架子上,头发长得遮住了脸。 咒光每在他后背抽一下,他就跟着挣扎一下。咒光在他的后背弹开,弹到地上,弹到天上。铁链也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可偏偏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喊叫和shen/yin。 立在枷锁旁边的还有一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6 个比人还高的轮///盘,轮///盘上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但却没有文字和标价,不知道做什么功用。 轮///盘底下放着一个布袋。布袋里装满了金币,多得都要溢出来了。 杰兰特眼前一亮。 “下一轮。”主持停止了施咒,转过头来望向大家。 他稍微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竖起一根手指,立马有声音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加!” 于是主持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而“加”的喊声还在继续,仿佛是某种默契的回应。 直到他用两边手,比出八根手指时,“加”的呼声停止了。 人群瞬间从刚才的喧闹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左右张望,等着最后喊价的人现身。 等了几秒种后,有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巫师走上前来,他还带着一个仆从,而仆从朝口袋倒了一堆的金币。 这一回口袋彻底满了,金币纷纷散落在地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 那名中年巫师走到轮///盘旁边,主持则快步迎了上去。他握住巫师的右手,俯下身。 “但愿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主持隔着头罩亲吻了巫师的手背,随后,巫师便把手放到了轮///盘上。 人群继续保持安静,甚至比之前更为安静。 巫师的手臂猛地一滑,轮///盘刷拉拉地滚动起来。 此刻全场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滚轮,即便杰兰特一无所知,也能在人群中感受到他们的兴奋和紧张。 过了好一会,轮///盘停在了最鲜红的一格上,人们才轻轻地发出了呜呜的怪叫,听不出是欢呼还是打嘘。 “怎么回事……”杰兰特也忘了自己是要偷钱包的,目光已经被轮///盘的结果吸引住了。 “你没看到颜色吗?终结了。”旁边有个年轻人提醒他,“红色,看到那指针没有?”说着他还指了指轮///盘,“八千金币买了终结,我怀疑那一吻偷走了他的手气。” 年轻人说完怪笑了起来,还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杰兰特不敢问终结是什么,他怕这是这里人的共有认知。他没忘之前那个巫师发现他是海民时的亢奋,于是他只好换了个方向,小心地刺探道——“他……他犯了什么事?” “谁?你说那头畜生吗?”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好笑地反问,“你没看报纸吗?公示了三天呢,他主人死了。” “……主人死了?” “南区的抢劫,这几天报纸都在说这个。好歹等到今天来处刑畜生了……我还特地请了半天假!”年轻人低声说着,还骂了几句,“妈的,我要花大价钱养了这么一头没法保护自己的畜生,我做了恶灵也不会放过它!” 杰兰特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没有马上接着问。他看到出价的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了一把匕首,来到了被称为“畜生”的男人身后。 枷锁打开了,于是巫师扯住了畜生的头发,将他头发往后扯,露出被镣铐磨出血痕的脖颈。 那把刀从他的脖子上来回滑动时,畜生仍然没有发出声音。鲜血像河流一样从脖子的裂口中涌出来,浸透了匕首和握着匕首的五指。 人群又开始欢呼起来了,杰兰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然后他看到了被割喉的人的胸口,而那胸口上有一个老虎的烙印。 “虎……”他又自言自语地念道,“虎是……” “我也觉得炎虎家不缺这点钱,”那年轻人听岔了杰兰特的话,自顾自地答道,“但总要让这些畜生发挥点余热不是吗?要是当成奴隶卖掉,估计连本钱都拿不回来。” 年轻人笑着拍了一下杰兰特的肩膀,杰兰特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 那头畜生被松开了,他倒在了地上。他抽搐了一会,两个巫师便也往后退去。他的鲜血流了一地,很快就有两只幼虎跑上来,在他的旁边嗅闻舔舐着鲜血的味道。 杰兰特这才反应回来,赶忙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人群中挤。他必须赶在人群散去之前摸到一两件值钱的东西,否则这一趟冒险就白搭了。 还好,在人潮一波一波褪去之后,杰兰特摸到了一只钱袋,一只皮夹。他随着人群往其中一条人最多的路上走着,感受着那破破烂烂的外衣口袋里金钱的重量。 他走了好一会,才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头再往之前行刑的方向看去,那一个畜生还躺在石板路面上。 阳光更热烈地照下来。 杰兰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tbc 第82章 (44)一审的陷阱(上) 一审制度是在新学年开始后的第一个月末举行的,克鲁特地请了假去现场看高文的表现。 到场的人大部分是海怪家的,本家长老,分家血亲,还有一些其他家族的人掺杂其间,把整个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华德也在前一天把妻子克莱门特从碎石岛上接了回来,此刻衣着庄重华贵,坐在最靠近擂台的两张椅子上。 华德的妻子也是海怪,是华德的表妹。她参与了为期三年的裂岩群岛历史修订,到了今天刚满两年,估摸着也是为了看儿子的表现,专程请假赶回。 克鲁听高文说过,克莱门特是一位学者。她不是法力高强的海巫,但是一位睿智慈祥的母亲,是高文人生海洋中的启明星,也是他心中最纯粹、最圣洁的光芒。 在克鲁因为魔杖事件被卷进纷争时,高文听到了一例反对他立克鲁为辅助的声音,所以他也曾书信给克莱门特,想听听她的意见。 而母亲的回信告诉他,如果他的爱意足够深刻,那所有拦在他面前的困难都无足挂齿。如果他的爱只是一时的冲动,那任何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击垮他俩情感的契机。 高文的母亲尊重儿子的决定,但依然认为爱情至上。她并不介意克鲁的身份,也不认为他人应以此来判定克鲁是否值得被爱。 她当年也是因为深爱着华德,放弃了嫁给海鳄的机会——尽管那时候她身边所有人都说,海鳄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领主,而她只需要作出一点点的牺牲,便能位于领主辅助的行列。 她拒绝了,她不认识他、不了解他,又谈何爱情。 可她与华德一起长大,她看得到华德没有成为领主野心的背后并不是软弱,而是稳重和谨慎。 那么多年来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徘徊,好事者似乎总希望从脸上看到一点点的后悔。 后悔自己选了一个无用的男人,后悔嫁给华德后从未得到本应属于她的荣耀,后悔坐在海鳄身边高高在上的辅助不是自己,后悔到了现在,她也没有被历史铭记的功勋。 但她似乎都不介意,她对华德的爱意从未削减。 即便是高文都很难理解为什么父母每一次分开都能坚持给对方写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7 信,毕竟他们已经结合了几十年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们,他认为即使是再深刻的爱情,也会随着时间磨蚀。 可偏偏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反例。 他们之间除了变成亲情的一部分之外,似乎永远都保持着一份热烈的爱意。 在谈论到母亲的时候,高文的神态是不一样的。而当他说完母亲的态度后,克鲁只觉得自己脖颈有点发热。 他从始至终不确定高文对自己的到底是怜悯还是爱情,他不敢与高文对视,只把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抄书上。 他似乎喜欢高文,但他不能确定这喜欢和杰兰特的离开有没有关系。他只知道自从和高文一同研究手抄书以来,那份悸动一天比一天鲜明。 他非常信任和依赖杰兰特,但却没有因对方的一句话而产生燥热的感觉。 可当高文说完这些,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时,克鲁知道自己的后背和手心都在出汗。 他很紧张,也很害怕,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愫背负着对杰兰特的愧疚,所以一直不能冒出头来。 当然,高文也不会把话说得太明显。 克鲁过了今年才满十六岁,还有两年才能从海城学校毕业。他们有大把时间去培养本来并没有浇灌过的情感,也有足够的空间去试探对方到底适不适合自己。 克莱门特远远地看到了克鲁,并认出了他。 克鲁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挎包,血液瞬间往脑子涌去。 他觉得自己好渺小,在光鲜的海怪长老身边,他的模样甚至连侍从都不如。他穿着被自己撑破又缝起来的学生袍,头发也只是随随便便地扎在脑后。 但她朝他笑了一下。 克鲁看得出那笑意很单纯,没有鄙夷,没有嫌弃,就像是看着他长大的母亲一样温暖。 克鲁的内心涌起两种复杂的情绪,一种是羡慕,一种是嫉妒。 高文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克鲁。他在几位适龄的分家孩子之间朝克鲁挥了挥手,扯开一个笑容。 克鲁一惊,也朝他笑起来。 其实高文很英俊,但因为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所以讨论到相貌时大家都只会提到雷尔与其他人。 但克鲁喜欢高文给人的感觉。那感觉和雷尔时时挂在脸上的僵硬的笑容不同,正因为稀有,所以格外珍贵。 高文的眼睛如海洋般深邃,和华德的一样。莱马洛克的眼睛颜色却浅很多,更像母亲一点。 此刻莱马洛克坐在父亲的膝头,朝高文龇牙咧嘴。 莱马洛克似乎对高文一直都不友好,反而十分亲近克鲁。他从一开始就是克鲁与高文之间的桥梁,而之后似乎还会继续下去。 克鲁想再往前走一点,但一个人扯了他一下,把他往后推去。 他抬头一看,看到了一身熟悉的蓝袍——没错,那正是萨鲁。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萨鲁都在揣摩着怎么才能重新把艾琳娜往高文身边推,只是高文和克鲁都没有给他见缝插针的机会。 现在倒好,高文的一审都来了,他非但没能扳回局势,反而越走越偏。 他深知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直接来到了现场。 克鲁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想往擂台后方看。 擂台后方有一个端着酒杯的侍从,在正式考核开始以前,所有参赛者都会喝下一杯酒。烈酒让血液加速流动,也让参赛者更有勇气。 高文是第一个出场的人,所以那杯酒也是为他准备的。 果不其然,就在克鲁看过去的一刹那,他发现艾琳娜就在与那名侍卫说话。 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立马卷住萨鲁的手腕,紧张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此刻那么多海怪家的长老都在现场,他完全没有想过哥哥的胆子大到敢对高文下药,也没有把握那药到底是什么效果。 但他仍然感到一阵恶寒,拔腿就想往擂台后方跑。 他当然没有跑成,萨鲁早有准备,两名侍卫迅速压住了克鲁的肩膀,并用触手卷住了克鲁的胳膊。 克鲁用力地甩动着手臂,想从他们的触手中挣脱,他额头冒出了汗珠,又怕又气对萨鲁低吼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你……你怎么敢下毒——” “我没你想的那么坏,”萨鲁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侍从便捂住了克鲁的嘴巴,萨鲁私下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和弟弟的对话后,才重新把目光落在克鲁身上,“我可没有毒///药,不信的话你事后可以去告发我。不过——” 萨鲁的目光转了转,再次投向擂台,笑着说,“不过我可不确定考完之后,那小子还愿不愿意和你说话。” 此刻艾琳娜已经往回走了,她飞快地朝萨鲁瞥了一眼。 萨鲁从她的表情上可以知道——一切顺利。 是的,那不是毒///药。即便高文喝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就算当场检查身体,也不能发现异样。 那只是一种致幻的调剂品罢了,本身对身体无害,却可以产生迷幻的效果。 萨鲁非常擅长配制致幻剂,他是章鱼家第一个懂得把咒术融入到致幻剂中,并控制幻觉效果的人。 他也凭借这一点,让克拉夫勉为其难地认他为当家的候选。 而克鲁知道他会让高文看到什么——他会让高文最危险的时候,看到是克鲁毁了这场考核。 幻觉的效果是绵长的,虽然对于一些法力高强的海民来说,即便处于致幻状态,也能很快认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觉。但致幻过程依然可以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阴影,毕竟幻觉的触发点便是恐惧的本源。 每个人恐惧的东西不一样,在脑中幻化出的场景也不一样。一旦将某个人与自己内心的恐惧结合在了一起,即便明白这一切和那个人无关,也无法抹消其带来的心理裂痕。 克鲁被侍从带走了,只有萨鲁和艾琳娜留在了现场。 三个海怪侍卫将一头巨怪牵了上来,那是看守海怪家金库的野兽。它挥舞着爪子,嘴上戴着口枷。它将链条扯得噹噹作响,浑身的鳞片像钢铁一样。 这一种巨怪极难驯服,而且从不认主。当年海怪家把它从海底中抓回来时,不仅动用了自家的一小队士兵,还借由海龟家的协助才能得手。 它是看守金库最好的生灵,一般被它盯上的猎物都难以逃脱它的猎杀。它奔跑和游动的速度极快,常常是猎物还没有反应过来,它便凭其不可思议的爆发力一口咬上。 此刻高文需要在身上涂满足以刺激它发狂的香气,在沙漏里的沙子过完之前完好地活下来。 判定是否完好只有一个标准——那便是能否经过它的捕杀之后,以正常的思维和生理机能接连进入下一场理论考核。 高文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8 深吸一口气,示意侍从可以解开链条了。 他认为自己应付这头怪物不是问题,毕竟他也是在好几头畜生的一致进攻下周旋并脱身的人。 只是他不知道他很快就会看不见巨怪了,而那巨怪会以另外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克鲁被彻底拉走之前,停留在他眼帘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巨怪腾空而起。 它的吼叫声震天动地,向着唯一能救赎克鲁的希望扑去。 tbc 第83章 (44)一审的陷阱(中) 克鲁不出所料地被丢出了会场之外,他还想往会场里挤,但侍从拦住了他。 “你们不能不允许我进去!”克鲁生气了,他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还很担心,巨怪的吼声一句接一句传来,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是侍从把触手一横,顺带用另一边摁着他的胸口,“原谅我们,小少爷,大少爷交代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克鲁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侍卫。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我不会原谅你们。” 是的,克鲁不会。虽然他知道他们只是在执行命令,但他绝对不会因此而宽恕。 他恨他们,恨萨鲁,恨章鱼家,恨克拉夫更恨艾琳娜。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没有被他们当成血亲,在这一刻他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让他翻了身,他也同样不会把他们当成血亲。 那恨意自从艾琳娜扇他的第一个耳光种下种子,随着他和高文关系的贴近变得愈发茁壮。他没有意识到这段日子他压根没有想过再怎么去讨好自己的哥哥姐姐和已如同行尸走肉的父亲,只是想着怎么把戴比的研究财宝挪为己用,怎么把下一步走得更好。 他心里头没有怜悯和愧疚,所以即便戴比的研究成果属于章鱼家,克鲁也自认为他没有把它公开给其他成员的必要。 这大概就是章鱼家的脾性,聪明却自私,机敏却狭隘,所以他们一辈子都只能做辅助,却永远成不了王。 无论辅助的是海蛇,还是未来的海怪。 克鲁扭头往小林子深处跑去,侍从没有追上来。他们可以阻止他回到看台,但却不能阻碍他跳进大海。 不过,萨鲁的命令也仅限于此。他就是要让小章鱼离开人群的视线,然后再任由他主动地跳进海里。 如果高文真的遭遇不测,那无论如何,克鲁都不能看着悲剧发生。高文是克鲁最后的希望,他豁出一切都要保护这一束火光。 所以他可以从擂台后方游过去,寻着高文的方向——当然,也是寻着巨怪的方向。 克鲁的猜测没有错,高文确实被巨怪追进了海洋。他本意不是入海的,毕竟在海里他很有可能敌不过巨怪的速度。 但对萨鲁来说不一样,萨鲁的术法在水中更容易实现。 高文躲过了巨怪的第一记袭击,那怪物的恶臭却让他头晕目眩。 他从来没有下过自家的金库,也从未亲眼亲身与这猛兽对峙。而此刻那怪物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似乎根本不需要时间重新积蓄力量,便又朝他再次袭来。 高文从擂台上跳下,猛地扎进水中。他在水里扯开自己的长袍,立即化为海怪的原型。手中的三叉戟则迅速变长变大,被他紧紧地握牢。 巨怪随着他一并扎下水,激起无数气泡,声音也因海水的隔绝变得沉闷。 高文则透过水面看到巨怪的影子,瞄准他的方向用力地把三叉戟刺去。 巨怪被三叉戟扎中,但皮糙肉厚,它的身子只是稍微向左边躲了些许,便马上掉过头来,找准高文的方向继续向他飞速游来。 高文赶紧鱼尾一甩,狠狠地拍在巨怪脸上,而后像箭一样往深海下潜。 高文不需要赢过巨怪,他只需要赢过时间而已。 海底那么大,如果他可以顺利周旋,那也不是毫无胜算。 越往深海里游,光线就越暗淡。一开始高文还能看到巨怪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影子,没多久便只能听见闷闷的一点点鼓噪声。 再往下游了一会,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高文碰到了礁岩也碰到了珊瑚,于是放慢了游动的速度,竖起耳朵监听周围的响动。 深海虽然非常宽广,容易隐藏自己,但也有另外的危险——那就是到处都是捕食的猛兽,有的甚至根本不把海民当成同胞。 虽然海民能和大部分更为原始和低阶的海洋生物交流,但和人一样,每一只海洋生物的脾气都不尽相同。它们也有不同的部族,效忠不同的领袖。所以自然也会产生相互结盟或敌对的情况。 而对于某些捕食者来说,它们向来独来独往,强劲的战斗力让它们在海域里生活了成千上万年也没有灭绝,它们根本不在乎自己嘴里嚼着的到底是哪个阵营的存在。 所以大部分海民下潜到深海时,必须要有咒术球保护,高文第一次进入海龟家时就受了裴迪的保护,而海龟家周围也有深深的咒术防护层。 深海黑得不见五指,无论在哪个角落都有可能埋伏着捕食者。它们很有可能已经注意到入侵它们领域的家伙,正等着猎物踏入陷阱,再一拥而上,饱餐一顿。 高文静默下来,他努力地平复着心跳,以防过度紧张让体力消耗过大,从而导致法力不稳。他也顺便把三叉戟收了起来,以免如灯火一样的法术戟给那些暗杀者指路。 此刻七个参赛家族的人都同时设立擂台,同时开启考核,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在海底撞上其他家族的人。 而这时候的械斗都会被认定是符合规矩的,即便造成了伤亡,其伤人的参赛成员也不用担负任何法律责任。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高文把身子压低,尽可能地贴着礁岩。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不足的环境了,远远地能见到一些发着光的小鱼游过。 正当高文想要松一口气,以为巨怪没有追来时,他听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声响。那声音是在用海民的频率说话,从十点方向飘过。 高文立马又警觉起来,打转身子,细细地辨认。 很快,他便听出了那是一个正处在变音期的熟悉的男音,正虚弱地、断断续续地,叫着他的名字。 “……克鲁?”高文从海底爬起来。 当然,在岸上的人也有他们的担忧。比如此刻海面一派平静,什么波澜都没有时,观战的人群也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怎么办?到底、到底能不能起效?”艾琳娜有些担心,扯了扯萨鲁的袖子,问道。 萨鲁瞥了她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此刻他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他正在运咒,他的大脑与高文身上的药剂是相通的,他的身体还在观战现场,但有一部分思维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19 已经侵入了海怪少年的体内。 萨鲁在努力地走进高文的思维世界里,了解环境后,才能找到最适合于放置幻象的位置。 当下高文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萨鲁知道高文已经待在深海中了,而他必须发出一点点的声音——是的,他必须发出克鲁的声音。 萨鲁当然知道克鲁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把他丢出会场外并禁止他再进来,便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高文将在海底看到克鲁的假象,或许他当即能够辨别出那并不是真正的克鲁,可是等他浮上岸,发现克鲁整场比赛确实都不在现场时,他便会产生自我怀疑。 而只要高文产生怀疑,那萨鲁便成功了一大半。 高文的怀疑随着他不愿意直接与克鲁接触而越来越浓烈,他会反思着自己正常考核的表现,并且不住地因犯下的低级错误而拷问内心——克鲁真的不在海底吗?克鲁只是被陷害了,却没有干涉他的考核吗?克鲁不知道他会越帮越乱,从而毁掉整场考试吗? 当然了,高文没有答案,他的内心对一切都不能确定。 如果他勉强通过一审,那这裂痕期有可能被抹消,但萨鲁和艾琳娜仍然可以借着裂痕期趁虚而入。 如果他没有通过考核——那必然将轻微的裂痕变成一道鸿沟,高文大概在短时间内,难以原谅克鲁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萨鲁和艾琳娜是否还把高文看作一个可投资的对象,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主动权就掌握在成为当家的萨鲁手里,克鲁则已经没有用了。 现在,真克鲁与假克鲁都入海了。 只不过真克鲁一个劲地往东侧的海岸跑,想从东边往南游,而另一个已经待在高文的身边,轻声呼唤着他。 克鲁往海岸跑的时候,经过了特里斯坦和加雷斯的小屋。 此刻特里斯坦正好在屋子门口烧烧水,抽抽海烟。而加雷斯则躺在一张吊床上,迷迷糊糊地打着呼噜。 他们知道审核开始了,可他们不允许观战,也不允许靠近擂台,那就干脆围了个炉,准备喝个三天三夜爽一爽。 前几天有过月戟堡的人找过他们,大致意思是如果特里斯坦愿意,希望他能帮月戟堡的那些士兵训练体术。 海民在陆地上的体术向来不如陆巫,而她们希望能提高这一短板。 特里斯坦本来是想答应的,但他妈的谁知道月戟堡全是女娃,这一说就又让特里斯坦犹豫了。 虽然前来的队长一再表示——她们的训练和男女无关,如果觉得有那一个雌性特征妨碍了她们进步,那他大可以说出口,上头会酌情去除这一特征。 这一说特里斯坦更是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想想、我再想想。” 他心说生理特征怎么可能说去除就去除的,但回头却见加雷斯甩着蛇尾懒洋洋地躺在吊床上,他又有点动摇了。 不过他仍然决定等这场考核结束之后再做决定,就凭他的雷达,他总觉得考核没结束,就有事情没稳定下来,所以缓一缓也好,以免再卷入海民的斗争。 火已经升起来了,几头已经被救赎治疗过的畜生围坐在炉火旁。他们还没有掌握语言的能力,不过倒是学会了像人一样坐着,而不是像狗一样趴着。 特里斯坦叫其中一个把加雷斯拍醒,让他再添点柴火,岂料刚一抬起头来,就见一条十分眼熟的小章鱼慌慌张张地往岸边跑。 不到半秒,他立马想起对方是谁。 他朝克鲁的方向喊了几声,克鲁也没有回答他。他又赶紧把加雷斯踹醒,加雷斯揉揉眼睛翻身,也朝着克鲁的方向招呼。 但克鲁还是没有理会他俩,不一会就跑得没了影,远远地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怎么回事,他们还有赛跑项目?”加雷斯问道。 “不知道啊,但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特里斯坦摸了摸自己长出来的胡茬,忽然想起之前打听到的关于一审的信息,问道,“他那个啥……是不是参赛选手?” “哪个啥?” “就是……他那以后的对象,”特里斯坦说,“未来要给他注入法力的那个。” “哦!——”加雷斯恍然大悟,点点头,“对,好像是吧,我记得我听他说过。” “看来是那家伙遇到危险了。”特里斯坦说,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时间,摆钟指示着早上十点三十分整。 这时一个畜生不小心碰倒了一瓶油,那油直接溅到了火里,火势唰地一下,燃得猛烈。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中断了谈话,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火扑灭。 那一刻他俩并不知道,也就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使得事情出现了另外的结果。 tbc 第84章 (44)一审的陷阱(下) 高文听到克鲁声音的一刻,下意识地就往十点钟的方向游去。他不知道克鲁为什么会下到海里,第一反应就是海鳄家族的报复。 克鲁定然是会为他与巨怪一同掉进海里而着急,倘若海鳄家族已经认定了要在这个时候弄死克鲁,谁也没法定他们的责任。 何况克鲁笨手笨脚,哪个心怀叵测的人推他一下,把他推进战场也不是不可能。 但高文还是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总觉得那声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它远远地从黑暗里飘向高文,不疾不徐,根本不像遇到危险的样子。 于是高文游了十几米,又放缓了速度,慢慢地朝声音的方向贴近。 这时,克鲁的声音更清晰了。不仅如此,还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加快了频率呼唤高文的名字,而最终让高文重新一鼓作气的,便是一句熟悉无比的——“我害怕!” 高文立马从手中变出三叉戟,毫不犹豫地往声音方向冲刺。 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克鲁的声音变得清晰,语气也变得急促,但却始终和高文隔着一段距离。好似无论怎么游,两者的间距都没有改变。 高文再次停下了,环顾四周。可是四周一片漆黑,现在连发光的鱼群都不见了。 他把空着的一只手摊平,想要触摸正巧于他身边经过的鱼类,这样他可以试着用通感咒看看周围的情况。 海怪在黑暗中的视觉没有海蛇那么强,这一刻高文想到,如果自己也有海蛇的血统,或许不会丢掉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臂伸得更远。继续竖起耳朵静听,并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的一块。 但很遗憾,周围没有鱼类。他就像进入了一块荒地,即便用鱼尾四下扫荡,也感受不到珊瑚和礁石的存在了。只有海底的一点点碎沙和石粒,在他鳞片上产生硌痛的感觉,证明他还在海底,还没有昏厥。 当然,他绝对不知道实际上他的鳞片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0 已被尖利的石头边缘划得斑斑驳驳,鳞片翻起的血腥不仅仅在向巨怪指示方向,还即将招来鲨鱼。 而在岸上,萨鲁的眼睛开始发生变化。他的瞳孔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眼白慢慢扩散,接着一点一点缓缓地由白色过渡成深蓝,直到整只眼球彻底变成深邃的蓝色。 他压在嘴唇上的手也放下了,他摸索着够到了旁边的艾琳娜。他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正在施咒,于是把眼睛闭上。 他握着艾琳娜的手臂,低声道——“不要让别人和我说话。” 艾琳娜轻轻地应了一声,握住萨鲁的肩膀,让他和众人一样把脸转向大海。 萨鲁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而高文的耳边再次响起——“高文,高文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高文像触电一样再次从海底直起身子,他试着回应克鲁的呼救。 他问克鲁在什么位置,问克鲁遇到了什么麻烦,问克鲁能不能点亮咒光,好让他有个前进的方向,可是克鲁就是一个劲地重复说自己很害怕,其余的有用信息一个都没有。 高文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海底乱转,压根没有意识到他的尾巴一直在溢出血液。萨鲁尽可能屏蔽了他的痛觉,好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担心克鲁的安危上。 同时,他能感受到高文越来越快的心跳——这证明高文快要忍不住浮出水面了,他必须终止考核,让侍从先到海里把克鲁捞上来再说。 不过萨鲁不会让这一刻发生,他会在高文作出决定前,如高文所愿地点亮光线。 远远的、小小的光线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高文一个机灵,迅速往光源飞蹿。 光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他觉得那光不是在原地等着他,而是朝他奔来。但他不敢怠慢,他生怕克鲁出了点什么闪失。 克鲁是单纯的,又十分依赖他,如果为了高文而害了性命,那高文无论如何也没法原谅自己。 终于,再又往前游了几十米之后,高文看见克鲁的模样了。是的,他正躲在一块岩石后面,怯生生地点着一团火光。 克鲁的身子缩得很小,好像四条触手都塞进石缝里头了。他瞪着大大的惊恐的眼睛到处张望,高文的靠近甚至让他害怕得把光线熄灭。 高文赶紧说话,以打消克鲁的顾虑——“是我,别担心,是我……你怎么跑下来了,为什么不在观众席好好待着?” 高文放慢了速度,也收回了三叉戟。 克鲁看到高文时,眼神怔怔的,好像还没有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他依然没有回答高文的问题,而是把手中的火光掐灭,揪了揪自己的触手,又重复——“我……害怕!” “别怕。”高文继续朝他靠近,此刻克鲁也向高文伸出了手,好像想要抱住高文。 高文一记猛蹬,鱼尾快速地甩动。可就在这时,钻心的疼痛从鱼尾处袭来。他轻轻地抽吸一下,扭头看向自己的鱼尾——这一看不得了,他瞬间后脊发凉。 鱼尾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中,此刻鱼鳞外翻,伤口遍布。 是的,萨鲁就在此时释放了他的痛觉。但高文是勇敢的,他忍着疼痛没有对克鲁说,而是咬紧牙关继续向克鲁游。 虽然鱼鳞受伤,但那一点小伤对他来说并不致命。他仍然需要先把克鲁抓住,带上岸了再说。 可正当他越来越靠近克鲁,几乎就要碰到克鲁手指的时候,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左侧传来——“小心!高文小心!不要碰!……” 那声音僵住了高文的动作,使得高文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没错,另一个声音也是克鲁的,只是那声音更精神,更锐利罢了。 高文本能地就往左侧望,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一团浓烈的墨汁就往他和石缝中的克鲁喷来。 顷刻间,周围又变成一片黑暗。 但是那黑暗没有维持多久,高文的鱼尾就被章鱼触手卷住,硬是往墨汁外头拖。 高文一时慌了,马上把三叉戟变出来。可他还是迟了一步,石缝中的克鲁突然变成了一张长满獠牙的嘴,毫不犹豫地朝高文咬下。 高文闪躲不及,左手臂被怪物咬中。他甩开章鱼触手,二话不说就用三叉戟朝巨怪的脸颊刺去。 巨怪的皮肤何其坚硬,这一刺甚至不能把它的皮肤扎穿,反而让它的嘴咬合得更用力了,将尖牙更凶狠地扎进高文的手臂。 高文痛得肝胆欲裂,鲜血喷薄而出。 就在此时,又是一条章鱼触手重新卷住了高文的腰。 高文以为是克鲁想要继续把他往后拖,想告诉克鲁自己逃命就好,他一个人可以应付,岂料那触手却越缠越紧,与此同时仿佛无数的声音不停地在高文的耳边呐喊着——“我害怕!……高文,你在哪,我害怕!……” 高文吓了一跳,明白自己是中了咒语。可回头想想,海民之中除了海蛇家和章鱼家以外,没有人懂得用身体毒液或药剂让人产生那么强烈的幻觉。 可这次的竞争根本没有海蛇家的人参赛,而章鱼家—— 高文心口一窒,一边扯着自己的手臂,一边试着用三叉戟去戳巨怪的眼睛,然后对着触手伸出的方向喊道——“克鲁,如果是你的话就不要插手!你会害死我,你赶紧、赶紧走!……” 可是耳边的呼救声没有消失,缠在他腰上的触手也没有放松。 高文好不容易才戳到了巨怪的眼皮,让它哀嚎着松开了嘴,可下一秒他就被触手狠狠地一甩,抛到了右边的礁石。 霎时,几头不知道埋伏了多久的鲨鱼猛地朝他扑来。那尖利的牙齿直接划烂了高文的后背和鱼腹,甚至有一条咬中了他的臂鳍,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高文左右闪躲着,试图从鲨鱼的包围圈脱出。可是又是一记墨汁喷来,喷得他根本找不着北。 他在黑暗中挥舞着三叉戟,像发了狂的斗牛。他立即用风咒卷起旋涡,可那旋涡又随着巨怪和鲨鱼的逆游干扰而冲破。 此刻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危险的念头——那就是在海底使用鸣雷咒。可是因为他自己也泡在水中,还有无数参赛者和经过的鱼类都在水中,所以一旦用上这个咒语,必然伤及无辜——以及伤到克鲁。 可是不用,他将被这些饥渴的鲨鱼碎尸万段。 他根本没法找到克鲁到底在哪里,而那些如魑魅魍魉的呼救声却像旋涡一样,将他的意识愈发地往虚空中带。 高文不能深想了,如果真的伤到了,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克鲁救上去,否则他和克鲁都没法活。 他用力地把三叉戟扎入海底的沙地,嘴里快速地念诵着悼词。闪电一样的光芒瞬间从三叉戟的底部漫上,蜿蜒缠绕着戟体和高文的身躯。 鲨鱼还想继续朝他进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1 攻,巨怪也不停地再向他扑来,但电流的防护让它们只能撞在咒术壁上,便又被轻微的电流弹开。 等到高文念诵完咒语的一刻,海底仿若炸开了一颗深水炸弹。 爆破的声音因为在水中而听不清楚,但海面上仍然腾起了滔天的浪花。 华德和克莱门特不约而同地一拍扶手,在观众席前拦起了一道透明的墙。浪花凶狠地砸在墙上,甚至让看台和地面都微微发颤。 鲨鱼被震晕了,巨怪也被震晕了。高文自己也头晕目眩,两耳嗡鸣。 可是他没有忘记要找克鲁,于是赶紧再点亮火光,于四下搜寻。他整个人轻轻飘飘,浑身剧痛难忍。他铆足气力在海底徘徊,就怕自己看花了眼,把克鲁一个人留在海底。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见到克鲁。 他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命令让克鲁听话地跑了,他只知道克鲁不在附近——即便他把石缝一个一个翻开,也没有见到小章鱼的踪影。 而他看到的,是先前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无数弱小的鱼类的尸体。 方圆十米之内,所有体型弱小的鱼类全部死亡。它们此刻正轻轻地往海上浮去,在高文的眼前经过。 高文懵了。 他愣在原地一会,也随之一并往海上游。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尤其在他看到那么多鱼的身体漂浮在他的身边时,他有一刹那不想浮上岸的冲动。 他为了救克鲁和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残忍的事。而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克鲁帮了倒忙。 等到他上岸之后,他肯定已经顺利地熬过既定的时间了。从九点四十分到十点四十分——他可以凭借阳光照进海里的力度判断,现在甚至已经快要到十一点了。 可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没有想过这一场考核会让他伤害那么多无辜的同类,没有想过制造的混乱会那么大。 而当他真正地将头冒出海面,看到海面上到处都是翻着肚皮的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灵时,他怕自己不敢直视父母或观众的眼睛。 可他的鱼尾还在摆动着,他一刻不停地往上游去。 就在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快要到达海面时,突然,克鲁从旁边急匆匆地游了过来。 他一见到高文,就立马从章鱼的原型变出了半个身子。他看到高文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吓得说不出话。 可高文却警惕地瞪着他,在他想要碰到自己时,触电般地往后退去。 “发、发生什么了……高文,发生什么了?”克鲁的手掌怯生生地收回来,却忍不住追问。 高文愣了一下,反问,“你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你遭遇袭击了,我、我想来救你的……”克鲁不知道高文为什么这么说,他小心翼翼又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确实是要来救高文的,他已经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可是他从南边跑到东边,再从东边游到南边,他就算用尽全力也得花费不少于四十分钟的时间,最终还是迟了很多。 他刚扎进海里不久就听到一阵闷响,那闷响之后他就被震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找回了方向感,便一个劲地往下潜。 谁知还没有潜多久,就见到无数的小鱼尸体朝他涌来。 然后,他便看到了高文。 其实在看到高文眼神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萨鲁得逞了。因为高文没有惊讶,没有喜悦,甚至也没有疲倦,只有深深的警戒。 他死死地盯着克鲁,就像平日里盯着那些犯了错的学生。 克鲁敢对天发誓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他刚试着缠住高文的胳膊,就被高文甩开了。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你只会越帮越乱,”高文冷冷地说,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警告道——“这是我的考试,你不要毁了它。” 说完,高文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水面上浮。 徒留克鲁一个人在海里仰着脖子向上看,直到高文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光晕之上。 萨鲁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但后背已经湿透。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地在被施咒者身上放置两个虚拟形象——是的,不仅仅是躲在石缝中的那个克鲁,还有故意用喷射墨汁来救高文的那一个也是假的。 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以高文的能力太容易辨别真假了。所以他用了两个虚假的形象,两个形象相互对立,那高文怎么样也会相信其中之一。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他此刻口干舌燥,浑身虚弱得甚至难以动弹。 但他还是转过头来,朝艾琳娜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艾琳娜的眼睛闪过一瞬间的兴奋,紧了紧萨鲁的手掌,然后扶着对方的肩膀,慢慢地转动身体。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高文上岸了,只要高文一上岸,只要比赛结果一宣判,他们就可以安心退场。 萨鲁对下一场的笔试压根不感兴趣,对他来说,考核他能力的试炼已经结束了。 tbc 第85章 (45)徒劳的抗争(上) 高文勉强地通过了一审——“通过”是必然的,“勉强”却是预料之外的。 他的身体受了伤,但他还是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撑过了接连而来的三个半小时的理论考试。 等到走出考场时,部分伤口甚至都凝血了。 但他的脑子里都是克鲁的影像,他有些烦躁,虽然他知道自己多半是中了幻术,可是此刻只要一回想先前在海里的种种就觉得心烦意乱,更不用说浮到海面后看到无数鱼类尸体的一幕。 他很自责,可这自责的矛头不由自主地指向克鲁。他知道克鲁是好意,但此刻雷尔的那句“他一定会给你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 克莱门特和华德把他接回了家,让家庭医生帮高文处理伤口。 他们说考核通过了就好,反正之后的二审还要过好几年。审核必然会出现预想不到的情况,但既然已经出现,那解决之后就让它过去好了。 华德和克莱门特看得出高文遇到了一些诡异的情况,但克莱门特不允许华德追问。既然高文没有主动开口,定然是太过难以启齿。给他一点时间消化也好,让他自己想清楚。 克莱门特能停留的时间不久,三天之后便和华德和高文作别。 临行前她刺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个章鱼家的孩子呢?怎么这几天……没见他过来?” 高文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这几天我身体不好,就不让他从学校回来了。” 克莱门特明白了,她朝华德使了个眼色,在与儿子拥抱作别后,让华德送自己到码头。 “你也不看好克鲁奥te普si,是吗?”只剩下夫妻两个人,克莱门特直接把话题挑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2 明。 “他在水里肯定是遇到克鲁了,你看高文的样子,给他的伤害肯定不小,”华德叹了口气,“我不是对章鱼家的人有偏见,但从克拉夫开始,我们和他们的来往就少。章鱼家由上至下都有太多的小心思,我担心……” “是的,他们确实是心思非常多的一个家族,像一盘散沙,各自都为着自己。”克莱门特说。 华德道,“我一直希望高文可以找一个海鳗家的孩子,你知道,海鳗家和我们知根知底,他们又是岛上最团结的一家。” “但高文好像喜欢克鲁。”克莱门特说,“虽然他尽力地表现出正常的朋友关系,但能给他影响的,必然是他感情投资比较大的。” 是的,克莱门特看得出来。虽然这两年她不在高文身边,但一刻也没有停止了解高文的动向。 她从华德的通信中知道,高文不止一次对克鲁出手相救,之后甚至因为杰兰特的事情直接把克鲁立为了辅助。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仗义而为,那他完全可以在之后仍然保持着普通的合作关系。可凭借这段日子克鲁往海怪家跑的次数以及高文对克鲁的态度来看,克莱门特知道高文的情感正在转变。 没有人可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待那么久,无论是在书房里,还是从书房出来后到海边坐坐。 他们就像两个开始正常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即便真的有学术问题需要讨论,也不会耗费那么多的精力。 “我不是说他不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一份喜欢不值得。”华德无奈地说,“克鲁会成为他的阻碍,给他增添本来不属于他的磨难。而如果他能够选一条更轻松的路——” 华德没有说完,他知道这种看法有多主观。可是他们是高文的父母,父母总会希望孩子过得轻松一点。 克莱门特也没有接话,直到走到码头边,准备上船前,才再次笑着调侃——“唉,别人也说你不值得我爱,可我还不是迷迷糊糊过到了现在。” 送走克莱门特之后,高文第二天便随同父亲到圣堂里任职,了解自家掌管的码头、船厂和水路运输等事务。 他强逼自己把克鲁的事情抛在脑后,既然克鲁也没有再来找他,想必克鲁内心也有愧疚,那让彼此静一静也是好的。 他和克鲁的关系一直都不稳定,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磨合才能看清彼此的感情。 但萨鲁宁可高文看不清,他的动作很快,稍微歇息了两周之后,便登门造访海怪家。 他说不知道弟弟和高文是不是闹了矛盾,但他认为一定是克鲁做得不对,所以还是得亲自说一声抱歉,如果克鲁有什么不合适的、得罪了的地方,还希望高文多多包涵。 “我弟弟就是这样,做事没头没脑,那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大概就是我父亲常说的天生缺陷吧。” 萨鲁一脸的哀愁,说得高文内心不知滋味。 高文赶紧解释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只是最近自己刚成了预备当家,有很多事情才起步,有些手忙脚乱罢了。 萨鲁又说那是那是,他代替父亲处理了那么多年家族的事务,到现在也没法说上了道。高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任重道远。 “我也希望克鲁不要再给你添麻烦,之前就提过了,如果我们家有其他让你看得上眼的孩子,我们自是倍感荣幸。” 萨鲁总是不忘带上这一句,当然也不会忘了让艾琳娜一同来访。 隔三差五地来访几次,高文的态度有了肉眼可见的动摇。 而这时,萨鲁就适当地停止造访了。凡事不能逼得太紧太急,否则让高文感觉被动了,就会适得其反。 正巧也在学年过了一半的时候,克拉夫正式退位了。 他的状态其实早就无法支撑他在当家的位置上了,能熬到现在也算是多走一天是一天。而最近萨鲁又逼得紧,他也就把这事办了算了,他也能早点去和妻子与长女团聚。 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南方的花园,也将变成他的最后一站。 萨鲁挤出了几滴眼泪,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权杖。 届时,章鱼家本家和碎岛上的分家都来了,整个庄园里全是四处扒拉的触手。 萨鲁转过头来从四楼露台向下看,看着无数张微笑的脸和挥动的胳膊。他望着父亲坐上那一辆漂亮的拉车,然后慢慢地往目之不及的远方驶去。 他的左手边站着自己的配偶婕德,右手边站着艾琳娜。可那一刻他却觉得这个位子还不完全属于自己,尽管他手握权杖,称谓也从“大少爷”改成了“当家”。 他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 还在海城岛里的那个威胁正在一天一天被消磨,等到克鲁的斗志全数湮灭的一刻,萨鲁便是章鱼家真正的主人。 十六岁的这一年,对克鲁来说是最痛苦的一年。 他在年初的时候给高文带来了麻烦,在年中的时候无法再把戴比的手抄书挖掘出更多的信息,而在年末的时候——他失去了最后的朋友,安德烈。 这一年他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尽可能在学校待着。他害怕萨鲁和艾琳娜,他也没法再往高文家里跑。他觉得很寂寞,但还好有安德烈陪着。 安德烈说他也不回家,他姐姐去月戟堡训练了,回去也没人陪他玩,那还不如在学校里陪着克鲁。 或许也是安德烈的帮助,这一年克鲁的学习像开化了一样突飞猛进。安德烈已经学会控制自身的毒素了,所以他可以和克鲁勾肩搭背,也敢窝在一个被窝里抱怨学校里一些乱七八糟的规定。 克鲁的成绩如箭一般从中等一路冲到了尖子,以至于导师们不得不把他和安德烈的位置远远地错开,以防他俩考试串通作弊。 但实际上克鲁没有作弊,他心里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事情了。唯一的惦念就是戴比手抄书上写的,第二年的某一个时间,那个神秘的门会打开。 到了那一天,他一定要到门的附近去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他只能学习。 也似乎是因为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和术法练习,让他没有什么精力想高文和杰兰特。何况想也没有意义,一个已经随同父亲每天往圣堂跑了,一个早就漂洋过海到了陆巫的世界,生死不明。 到了学期末的时候,安德烈一如既往地回家进行血祭抽签。 克鲁本以为这次又会和去年一样,只是虚惊一场。毕竟水母家的男性那么多,就算有几率,也小得不太可能轮得到安德烈。 可是噩耗还是传来了——在克鲁参加完了两门考试之后,安德烈回到了学校。他兴奋地告诉克鲁,他被选中了。 克鲁感觉天都塌了。 那是什么心情呢?克鲁说不清楚,就像周围的人都消失了,所有声音、所有画面,全部糊成了一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3 团,然后一点一点淡化,一点一点融成一片白茫。 只有安德烈还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神采飞扬,嘴唇不住地翕动着。他的眼睛里有光彩,好像在宣布自己就任了某一个重要的职位。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克鲁真是不虔诚。海民们信仰的魔王的宫殿,在他心里头似乎从未切实存在。他只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被推到海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鱼类分食殆尽。 他们或许也有灵魂,就像导魔课能够召唤出的那些丑陋的亡灵一样。可是他们的魂魄会随着时间的过去一点一点消散,直到最后,什么都不复存在。 这就是克鲁认为的死亡。 也正因如此,他偶尔也会好奇,为什么他们要在人世间走一遭。 如果最终仍然归于虚无,那他宁可从未存在过。否则活着的每一天他都要被死亡的恐惧折磨着,折磨到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刻。 而如果真的有魔王,真的有站在利维坦神兽背后,那高大英武、无所不能的海洋之王,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为什么不能切切实实地告诉他们——我是存在的,你们都不需要害怕。 克鲁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安德烈的笑容收起来了,他慌乱地擦着克鲁脸上的泪水,一时手足无措。 他不停地用一种克鲁不相信的传说在安慰着小章鱼,可克鲁一直在哭。他本来就爱哭的,这一年因为强忍着不去想伤心的事,已经没怎么哭了。但这一刻他把全年的积蓄全部哭了出来,哭得整个走廊的人都在看他,哭得教室里的同期都探出头来张望。 那天晚上克鲁紧紧地用触手抓着安德烈的胳膊,不允许他回宿舍,不允许他离开自己半步。 安德烈就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这就是海民的宿命,因为没有献祭,就没有赐福。 他们需要抵御外敌的进攻,所以必须筑起牢牢的防线。他就即将成为堡垒的一块砖,他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他是即将上战场泼洒热血的勇士,他倍感荣幸和自豪。 唯一令他觉得遗憾的是,他的姐姐尤文还在月戟堡里不能出来,所以不能看他光耀水母家的一刻了。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还是会和姐姐团聚的。在那虚无缥缈的宫殿里,他将戴着荣誉的勋章等待尤文的到来。 可是克鲁不明白啊,他一点也想不明白。如果这就是千百年来海民所作的“防守”,那他宁可不要防守,他要进攻。 他要像裴迪当初做的刺杀行动一样进攻,要把陆巫家族一个接一个地灭掉,要让他们再也积蓄不起实力向海岛开战,甚至,还要让海民登陆陆地,将陆巫全部打为奴隶。 或许只有那样,他们就不需要献祭了。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握住主动权,也只有先用鲜血洗过对方的土地,往后才不需要割开自己的手腕,令自己所珍惜的人受伤。 可是他又想到了特里斯坦和加雷斯,他们就是陆巫过来的,如果让克鲁真的下手去干掉他们,他也做不到。 克鲁很矛盾,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血祭开始的那一天都没有想清楚。 tbc 第86章 (45)徒劳的抗争(下) 血祭那一天乌云密布,只要利维坦满意他们的献祭,就会出现晴半日,雨半日。而此刻浓烈的乌云压顶,就是它示意海民需要献祭的征象。 克鲁的考试已经结束了,他第一次偷偷地从学校跑了出去。安德烈已经和他告别过了,可他却觉得一切还没完,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到现场去看一看。 海城学校一路向北,克鲁搭乘摆渡船到达了断崖岛。断崖岛和血石岛中间就是血石滩所在的地方,而船夫在血祭的这一天不能靠近。 无奈,克鲁只能从断崖岛上岸,一路再往东边跑去。 当他登上其中一块断崖,往下面的血石浅滩看去时,各家的当家和副手都已经到了。 除却海蛇家,总共有八个家族的首领赶到,包括克鲁的哥哥萨鲁,也手捧着自家的原石到场。 原石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那光芒直直地通向乌云压顶的苍穹。 时隔了将近一年才看到高文,克鲁却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高文身着漂亮的海怪家长子的长袍,蓝色的袍子镶满了金色的花纹。他跟在华德的身后,手持两块原石。克鲁知道,其中一块则是海蛇家的。 而安德烈此刻正跟在水母家当家的旁边,十六岁的他几乎和当家一样高。他换了一身容易脱掉的长袍,在海边站定后,解开了系带。 此刻海面的浪花开始翻腾,海风也渐渐加大。闷雷在天上和地下同时滚动着,预示着利维坦正慢慢地从海底苏醒。 等到安德烈脱去长袍,全身赤luo地站在海边时,其余的当家也一并将袍子除掉。 他们将原石捧在胸前,以水母家带头,一边用古海文念诵着召唤词,一边慢慢地走过鲜红的礁石堆,朝海中走去。 当海水没到腰际的一刻,各家人纷纷化成了兽态。他们甩着鱼尾,挥舞着触手,继续往海洋深处游。他们手中的原石散发着更夺目的光芒,那光芒从水里渗透出来,标示着各家所在的方位。 而其余的没有原石的副手或孩子们则跟在后面,远远看去,仿佛一支小小的舰队。 安德烈也一样,此刻安德烈也变回了水母的形态,被水母当家举在头顶。当家已经没入水中了,而半透明的安德烈仿若飘在海面之上。 克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行动,可他的触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从另一边下了海。 他也变成了章鱼的原型,不停地蹬着触手,努力地朝舰队靠近。 他不想失去安德烈,是的,一点都不想。 他已经失去了杰兰特,失去了高文,他甚至没有机会见见莱马洛克,而现在——现在唯一还陪在他身边的安德烈也要走了,他无法接受。 这个世界仿佛就以夺走他身边的东西为乐,他每一天拼命地活着,却要忍受一次又一次被剥削的痛苦。他的眼泪融在海水里,根本没有成型。能感觉到的只有发热的眼眶,还有不住战栗的身体。 利维坦缓缓地从海底往上浮,从一个巴掌大的小点,慢慢扩散成几乎铺满海面的阴影。大海暗潮汹涌,狂风呜呜作响。 当它真正从海底浮出来的一刻,大海都为之倾斜了。那波涛打到了天上,海水溅到了乌云的边。 它先是伸出了脑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随后电闪雷鸣,随着它巨型的身躯浮出水面,整个大海都翻腾起来。 利维坦巨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它张开翅膀似乎就能将白昼变成黑夜。它像一座小岛一样出现在海民的面前,遮天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4 蔽日。 克鲁被海水冲得左右歪斜,他拼命地把持着方向。可他的触手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蹬踹着,就怕这一回也会如上次一样晚了一步。 他就要够到那一支小队了,他就要碰到安德烈了。他不知道献祭可不可以停止,但他希望安德烈可以停下。 只要不是今天就好,让安德烈再多活一天就好。因为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说不定那些话能改变安德烈的想法。 当然他没有想好要怎么和水母当家说情,可是只要她让他先活下来,至少让他活到成年,那似乎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克鲁会努力把一天变成一年,把一年变成两年,把两年再变成更多、更长的时限。 安德烈有这样的价值,克鲁不相信水母的当家看不到。 他是充满希望的存在,他学习优异,能力出众,他健康、强壮,他和水母家其他羸弱的雄性不一样。 无论应该把谁献出去,都不应该是他。 克鲁够到了舰队,他从一只剑鲸的身旁游过。剑鲸发现了他,诧异得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动作。他又从一只鲨鱼腹下滑过,鲨鱼狠咬一口,他却险要地躲开。 然后他擦过鳄鱼的鳞片,鳄鱼用爪子一掏,但克鲁太小了,他只是浅浅地碰到了他的触手,却又让他逃之夭夭。 然后克鲁游过了海怪,游过了章鱼萨鲁,还游过了两条电鳗,以及一只拦在他面前的海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躲过这些,可那一刻在他内心中激荡的并不是害怕。他只想碰到安德烈,所以他猛地腾起来,用触手卷住了安德烈的身体。 也就在此时,安德烈被水母家的人高高地抛起。 那力道把克鲁也一并带了上去,克鲁的触手还缠着安德烈,而利维坦俯下带来的阴影彻底地将两个小小的海民包裹其间。 利维坦本应顺着水母的方向,准确地接住投来的祭品,可却因为克鲁的插手,让利维坦扑了个空。 所有参与血祭的首领都惊呆了,那突然出现的章鱼打破了这神圣的祭奠,而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利维坦便勃然大怒,随即又发出一声嚎叫。 霎时,仿佛天上的乌云和地上的海水都沸腾了。 那嚎叫刺破了云层和深海,振聋发聩。它高昂起脖子,就着章鱼和水母落下的位置狠狠咬下。 克鲁卷着安德烈拼命地往后游,可却被浪花卷起,抛到了空中。也就在此时,安德烈变出了半个身体,他推着克鲁的触手,想从克鲁的缠绕中挣脱出来。 舰队被冲散了,不知道是谁用海民语大喊了一声“快撤”,所有的当家和副手全部往岸上游。 雷鸣更凶狠地朝大海扑来,海面吹起了刺骨的寒风。 大海快速地翻涌着,于利维坦所在之处卷出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克鲁被旋涡冲得晕头转向,可他却还是死死地抓着安德烈。他只是想救朋友而已,却忘了连他存在本身,都是受利维坦赐福的结果。 安德烈抓住了克鲁触手,用尽全力地掰动着。 他在克鲁的耳边呐喊,让他赶紧把自己松开,让他快点游到安全的地方,让他不要干扰献祭,不要犯下从未有人敢犯下的错误。 水母当家也赶紧朝利维坦靠近,试图和利维坦交流,让神兽安抚下来。可她却被利维坦的尾巴打横一扫,直接往海里拍去。 高文从始至终没有看清发生什么,克鲁也没有从他的身边游过,而是从华德身边过去。现在他才从翻腾的巨浪中看清克鲁的模样,他浑身一震,当即想要回返,把克鲁从巨浪中捞回来。 但华德一把拦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动作。 献祭受干扰的情况从未发生,没有人能承担利维坦愤怒的后果。他们已经快游到岸边了,即便有人要救克鲁,也绝对不是高文。 当家们的原石再次亮起,他们爬上岸边的一刻,迅速地重新开始念诵咒语。那咒语不再是召唤利维坦的导魔词,而是一首送别的赞歌。 古海文咒语从他们的嘴里传出,汇聚在一起仿若一支低沉的歌谣。那歌谣在歌颂着利维坦的功勋,他们想以此平复神兽的怒火。 但显然,利维坦已经被触怒了,而且怒不可遏。 海面刮起的狂风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剧烈,海浪一波比一波凶狠,一记比一记升得更高。 血石滩的礁石甚至被劈裂了,断崖岛上的断崖也被削掉了边角。触目惊心的红色碎石融入海里,就像漂浮在海面的鲜血和肉丁。 水母当家重新游回利维坦身边,她和安德烈一并想把克鲁解开。 可是克鲁就是不听,就是不愿意。他发狠地缠住安德烈,任性得像孩子不愿意放开手中的玩偶和糖果。 他的想法非常纯粹,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在激怒谁。他只知道如果命运要夺走他身边一切可贵的东西,那至少他得拼尽全力地保护一次。 即便这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 利维坦找到了克鲁所在的地方,伸长脖子,一口咬下。 也就在这时,克鲁的触手终于被扳动了,他松开安德烈的一刻,只觉得眼前一片昏红。 当下安德烈正想对克鲁说话,可是利维坦已经把他含进了嘴里。他的眼睛还看着克鲁的方向,可下一秒身体与头已经分了家。 利维坦分两口才把安德烈吃完,先是咬掉了他的躯干,然后再吞掉了他的脑袋。他是作为人的形态被利维坦咬碎的,而他的血液如墨汁一样,一瞬间包裹了克鲁全身。 克鲁懵了,他愣愣地不知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水母当家赶紧抓住克鲁的触手,毫不犹豫地将他往后方拽去。因为就在利维坦咬碎安德烈之后,它又再次对克鲁发起了进攻,一个猛扎,势要把克鲁也吞吃入腹。 克鲁的触手一阵剧痛,下一秒那剧痛扩散到了全身。 他仿佛被人撕裂了一样,一边是利维坦的利齿,一边是想要从利维坦嘴里把他救出来的水母当家。 也就在此时,华德放松了高文。 高文赶紧跳进水里,也朝着克鲁的方向游去。他碰到克鲁的一刻,克鲁已经没了知觉。 克鲁晕了过去。在两条触手从身体分离之际,他眼前一黑,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tbc 第87章 (46)点亮的火光(上) 克鲁是在高文家醒过来的,他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可他疲倦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昏昏沉沉地听着周围人说话的内容。 华德的声音最早传来,他向医生询问克鲁的情况,他说如果太严重,就把克鲁送到海底的总院去看一看。 但医生说不要紧,生命危险是不会有,但被利维坦咬掉的触手还能不能长回来,估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5 计就得花一番功夫。 过了一会便是高文的声音,他在向不知道什么人解释克鲁的错误,他说克鲁和安德烈关系太好,所以一时想不开也正常。他绝对不是故意破坏祭奠,他向来乖巧听话,他从不会故意做坏事。 又过了很久,便传来了萨鲁的声音。 萨鲁不停地道歉,不停地指责克鲁的不是,并且再一次规劝高文——废弃他吧,他真的不适合做高文的辅助。 艾琳娜也在一旁,她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克鲁从小到大都麻烦不断,给章鱼家丢脸还是小事,但他们真的不愿意克鲁继续给海怪家丢脸了。 克鲁从始至终没有睁开眼睛,任由声音在耳边肆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迷迷糊糊地又躺了好一阵。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窗帘的边缘被光线打亮。现在是白天,只是门窗都关得严实。屋外好像还在下雨,阵阵的雷声透过窗户传进来。 利维坦定然是不满意这次献祭的,所以到底是曝晒一个月还是连降一个月的大雨,一切都是未知数。 高文在他旁边的一条长椅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 克鲁试着动了动,触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高文一个激灵,立马从长椅上转过头,并起身朝他走来。 确定克鲁真的已经醒了之后,他探了探克鲁的体温,便开始向他提问了。问他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痛,有没有力气吃点东西,要不要喝点水。 道完问题,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他嘱咐,说这几天就留在他家好了,克鲁现在不宜搬动,伤口好不容易包扎好了,再扯开又难办了。 同时还不忘补充说明——虽然他们没有章鱼家的灵丹妙药,但他可以找海龟家帮忙,已经请了两位海底总医院的医生上来,他们会尽可能给克鲁最好的帮助。 看得出高文也不放心把克鲁交回章鱼家的手里,他开始对萨鲁产生了不信任,对艾琳娜也是一样。 而令克鲁意外的是,高文没有责备他,一句关于他破坏祭奠的话都没有提。 当然也有可能是提了,但克鲁听不真切。他的耳鸣还是很厉害,眼前的景象也被窗帘打进来的光线模糊掉了,闪耀着一点点的光晕,显得极不真实。 高文一直说着,可是克鲁不想回应,也不想看见高文。现在他谁都不想见,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于是他把身子转过去,向上扯了扯被子。 他断掉触手的地方很痛,还有一点点很奇妙的空虚的感觉。他不知道事后要想什么办法复原,抑或是再也复原不了,但他现在心脏很重,什么都想不了。 他的眼前还不断地浮现出安德烈被咬住的一幕,那鲜红的血浆喷薄而出,就像挤破了一只装着红色颜料的气球。 安德烈的眼神也深深地烙印在克鲁的脑子里,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安德烈在看着他。 他好难受。 可是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他现在却一点都哭不出来。眼眶很干,还有些许涩痛。他应该说几句对不起的,但嗓子也像被鱼骨扎着一样疼,甚至连喘气都艰难。 高文又多说了几句,见着克鲁没有搭理他的迹象,也微微叹了口气,把被子帮他掖好。 高文心里也乱,这一点或许是萨鲁没有预计到的——高文一开始是对克鲁非常埋怨,责备他毁了自己的一审,越是帮忙越添麻烦。 但现在高文却觉得十分愧疚——也许正是因为这段日子自己的疏远,让克鲁把所有依赖都投射给了安德烈,以至于安德烈的献祭彻底击垮了克鲁,也让他不顾一切地干扰祭典。 高文应该是保护克鲁的那一个,无论是以他未来配偶的身份,还是以一个年长他几岁的哥哥的身份。可是高文都没有做到,他放任克鲁一个人在海城学校里,面对着一切他所恐惧的东西。 高文体会不到那份汹涌的、让人窒息的无助,他所能看到的就是克鲁歇斯底里地想要守护唯一的朋友。这样的执着与偏执的后果就是克鲁倒了,他断掉了两条触手,半死不活地躺在自己面前。 而他甚至不愿意接受高文的亲近。 高文在旁边坐了好一会,克鲁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高文以为他睡着了,直到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克鲁伸出被子的一只触手又动了动。 高文的心头抽痛一瞬,走过去握住了克鲁的触手。 克鲁的触手软绵绵的,在他的手心里轻轻地抽了抽,发现抽不走后又继续耷拉着。 高文很想从后面把这个小家伙抱住,可他忍住了没有动作。 两人僵持了一会,高文把另一边手摁在克鲁的枕头旁,问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但是克鲁依然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动作已经耗费他大部分的精力了,而即便高文再想得到更多的回应,现在也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高文把触手塞回被子里后,无奈地走出了门外。正巧见到仆从追着跌跌撞撞的莱马洛克朝自己走来。 莱马洛克看到高文,朝他吐了吐信子,扮了个鬼脸,又径自与他擦身而过,跑进了房间里。 高文拦住了仆从,示意让莱马洛克自己进去就好。 莱马洛克踉踉跄跄地跑到床边,抬头看看高高的床铺,蹦了几蹦,抓住被子边缘爬上去。 他爬到克鲁身边,推了推克鲁,又从对方身上翻过去,和克鲁面对面。 克鲁睁开眼睛,发现莱马洛克也瞪着眼睛望着他。 莱马洛克变成人形之后成长飞速,现在已经可以变出人腿了,只是尾巴还在他后面甩啊甩,扫到墙上,又在被子上拍来拍去。 “你……你怎么啦?”莱马洛克用长着蹼的手摸摸克鲁的脸。 他不知道克鲁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克鲁受伤了。他的眼前只有大人们来来去去,所以他知道克鲁伤得很严重。 克鲁没有说话,他看着莱马洛克的样子就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瘪瘪嘴,摇摇头。 “痛、痛不痛……”莱马洛克又拍拍盖着被子的位置,他也不知道他伤哪了,但伤了大概都会痛。他说话还不是太顺畅,但他依然努力地在说。 克鲁又摇摇头,飞快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莱马洛克看到克鲁的动作,却突然着急了,他很不高兴地撅起嘴巴,自己用手指摁着克鲁的眼角擦了擦,“你不要哭……你哭了,我就、我就……” 或许莱马洛克也不知道他能干什么,所以顿住了。 他小小的脑子里还没有办法处理那么多的事情,于是他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后,直接换了问题的方向,义愤填膺地道——“一定是我哥哥欺负你了!” 这一说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6 ,克鲁却忍不住笑了。克鲁的笑更让莱马洛克认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恍然大悟地说,“我就知、知道是他!……他老是欺负你,我要、要找他……” “不是他,你错怪高文了。” 克鲁摁住莱马洛克的脑袋,把他拉过来压在自己的胸口,他不能让莱马洛克看到他流眼泪,可当下他脆弱得甚至无法把控自己的感情。 莱马洛克愣愣地待在克鲁怀里,过了一会又用蹼安抚似的捋了捋克鲁的后背。 克鲁赶紧把眼睛闭起来,更用力地揉了揉莱马洛克的脑袋。然后飞快地继续用手背擦着眼泪,可那眼泪不听话,越擦就越多。 “不是他欺负我,是我欺负他了。”克鲁快速地把澄清的话说完,他生怕自己慢一点,那话便不能完整地出口。 莱马洛克听到克鲁的解释,安静了片刻。他好像在拼命地思考着什么问题,用他那还没被大人的世界折磨过的小脑瓜。 几秒之后,他再次把头抬起来,认真地对克鲁说——“哦,那就没、没事了……他皮糙肉厚,欺负、欺负一下没关系……” 克鲁第二次笑了,可是他又哭了。 他哭是因为觉得这个世界很残酷,可他笑又是因为这残酷中还有一点点的美好。 莱马洛克真的很幸运,他能够生在一个不需要把雄性作为祭品的家庭里。可是除了他之外的人,那已经被利维坦吞掉的安德烈,已经不知道流落何方的杰兰特,还有时时要提防兄长加害的自己——他们又是何其不幸。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有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平坦宽广的前途。而有的人却自幼历尽坎坷,每一天都得在夹缝中求生。 可是世界又如此公平,因为即便克鲁在上一秒认定了世间已没有可以留恋的美好,下一秒却又在怀里抱着莱马洛克。 小小的海怪是那么温暖,他是一个无比鲜活的生命。而这样的生命所带来的温度,即便只是一星半点,似乎也能让人点燃一点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tbc 第88章 (46)点亮的火光(下) 克鲁在海怪家静养了差不多一个月,伤口已经开始好转了,但如果想要再次长出触手,却没有那么容易——毕竟那是被利维坦的牙齿咬掉的,之前没有先例,克鲁身上所做的一切治疗都是尝试。 克鲁拒绝去海底的总医院寻求帮助。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领海龟家的这份情。 其实他一开始是动摇的,说到底他任人摆布惯了,现在海怪家愿意照顾他,他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好意。 可是在第四周周末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决定要回到章鱼家。 他不知道等在自己家的是什么,萨鲁和艾琳娜也始终对他敌意满满,但他到底还不是海怪家的人,如果他再继续接受高文或华德的帮助,也始终是一个累赘。 成绩单是在第二周下来的,寄去了章鱼家,而萨鲁没有回馈。 克鲁知道那多半是因为自己考得很好,哥哥不想把喜讯传到海怪家罢了。那份成绩单估计也找不着了,萨鲁不会给克鲁留下任何值得炫耀的东西。 但克鲁也有担心的事,他的手抄书留在了学校的宿舍。 这一个月以来他唯一拜托高文的事情,就是希望高文能帮他去宿舍将手抄书拿到他身边。那本书不在身侧他就放不下心,他总觉得随时会被萨鲁搜走。 高文为他办到了,尽管只是举手之劳,但当他看到克鲁总算露出一点点松懈的表情时,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 这一个月克鲁几乎没有笑过,他本来笑的时候就少,受到了这一次的重创,他更变得沉默寡言。 每一天也就只有莱马洛克陪着他的时候,他能和莱马洛克说几句话。而对高文,永远都是那几句——谢谢,好的,对不起,我知道了。 高文心里不痛快,但他也没有办法。 利维坦连降了一个月的大雨,海怪家的水路和船厂都要做出相应的调整。那几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加高堤坝,加固码头,还把近海的渔民全部内迁移就怕哪天利维坦又不顺心,一个大浪打来,把渔民的房子全部摧毁。 水母家一致要求让克鲁负责,可是这声音经过九人议会讨论,矛头却转成了另外的方向——那就是海龟家族的管辖不力。 是的,海龟家主要掌管的就是内部治安。 海民干扰献祭的事情前所未有,这一次海龟的疏忽大得让人无法忍受。 当然,这是说出来的话,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裴迪清楚得很。 从混血怪物事件结束到现在一年了,没有一天他不在竭尽全力地维护手中的权力。而外界和议会也没有一天,不给他施加压力。 到了克鲁这件事作为契机,克鲁可以以年幼为托词逃避追责,可海龟家却不一样,裴迪明白,再多的努力都没有用了。 雷尔也没能幸免。 裴迪一被撤职,马上有一名鲨鱼家的人暂时接替了他的岗位。说是雷尔的叔叔刚刚从碎岛回来,需要一个适应和熟悉的阶段,所以暂时让鲨鱼家的人管,也顺便花半年的时间带一带新人。 可半年之后权力是否真的能交还给海龟家,谁都不知道。 裴迪告诉雷尔,要不就进入军队,要不就出来去圣堂干活。毕竟他之前得罪了太多人,他在的时候还能护着雷尔,而他一离开,恐怕多的是针对排挤他的人。 裴迪也说,要不让雷尔去问问高文,他和高文关系好,说不定海怪家能有别的办法和出路。 但雷尔没有这么做。虽然他也没有下定决心进火石堡——毕竟一旦进入军队,没有五年十年是出不来的——但他也不想对高文开口。 他觉得凭借他和高文的关系,如果朋友能帮,早就主动来找他了。而高文到现在也没有动作,无非是对方也爱莫能助,那他也不需要为难高文。 何况高文也是刚出来一两年,其实拜托高文,无非是拜托高文后面的华德罢了。 雷尔何德何能欠下这样的人情,加之,海龟家未来也未必还得了这份情。 这一整年来,雷尔也不好过。只是高文实在太多事情要担心,他自责没有把心思放在雷尔身上。 不过回头想想也无可厚非,当他们还在学校里时,环境是纯粹的,所有家族的人混在一起学习与生活。和谁好一点,就多帮谁一点,没什么大事,也都无关痛痒。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高文通过一审之后就是候选当家。雷尔进入卫戍岛跟随狱卒长之后,本来也是作为下一任侍卫长或狱卒长培养,代表的也是整个海龟家。 他们已经在为自己的家族利益考虑了,不可能再凭着一身义气,随随便便地两肋插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7 刀。 利维坦降下的大雨延绵不绝,雨还没停,雷尔辞职的报告就已经批下来了。本来辞职是需要层层审批,没有一两个星期过不了。可大概是早就等着他和裴迪的辞呈,竟两天就把盖章的文件发了回去。 雷尔也已经填好了进入火石堡的申请,可申请却迟迟没有交上去。他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情放不下,按照裴迪的话说是玩兴未尽,所以没法下定决心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上几年。 裴迪一再规劝,进入火石堡之后,出来身份就不一样了,履历也不一样了。即便他还是海龟家的人,但要从那些只出草莽一类杀手打手的鲨鱼家拿回权力,就容易多了。 “要抓紧,名额有限,能进去是好事,熬一熬就过去了。”辞职后的裴迪总是这么说,而这时,雷尔便不吱声了。 其实雷尔不怕那些艰苦的训练,也没想过夺回什么权力。他才二十岁罢了,他还想不到那么远,也没有那么多的野心。 他只是觉得这是一条单行线,进不进去是自己的选择,出不出来却将由别人决定。 谁能给他保证,五年之后火石堡的管辖者仍是海龟家的人,谁又能保证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能好好地出来,好好地给履历添上漂亮的一笔? 不知道。 尤其在见过自家那些拴住铁链的石像后,他更觉得自由的可贵。 这样的纠葛让他的烟瘾变大了,酒瘾也变大了。 那些时间他没有事情可做,家里又乱成了一锅粥。他是四子,上头有裴迪以及刚从火石堡出来的二哥,还有即将成为海女候选人,为未来领主储备孕育力量的三姐,家里轮不到他说话,他只能听凭安排。 雷尔见到萨鲁是在家人又一次催促他把申请表交上去的午后,他照例从家里出来,躲过了那些喧嚣的争吵声。来到酒馆之际,老板已经习惯性地为他准备了三瓶海胆酒。 这种酒度数很高,里面还加入了一点点河豚的毒素。它能给海民非常强烈的刺激,但那汹涌的、灼烧的疼痛过后,身体又会无比舒畅。 裴迪向来喜欢这种酒,现在也把这个爱好传染给了雷尔。 在学校的时候雷尔不明白,自己家的人为什么都是烟鬼和酒鬼。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原来有时候酒精真的能带来一种释然感。 这种释然就像是逃避之后的自我麻醉,虽然短暂,却能得到片刻的轻松。 萨鲁是在他喝完第二瓶时坐下的,他笑盈盈地望着他,让雷尔一瞬间以为看到了长大后的克鲁。 不过仔细一看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同,虽然章鱼家的人是公认的好看,但萨鲁的容貌很凌厉,锋芒毕露。而克鲁的则柔软很多,看起来并不具备危险性。 萨鲁说自己只是碰巧路过,见到雷尔,就想来聊一聊。 他还摁下雷尔的瓶子,告诉不要喝那么多。海胆酒加的料他心里清楚,他了解这种快感对海民大脑的伤害有多严重。 雷尔不知道萨鲁是好心这么说,还是有意为之。但海胆酒上头快,他也有些迷糊。 萨鲁在他的对面说了很多,唠唠叨叨抱怨着最近海岛上发生的一个接一个的破事。 说到自己父亲的让位,说到一审中高文的表现,说到不争气的弟弟,说到可怜的少年英雄安德烈。 当然,还说了海龟家的冤屈。 他说他为海龟家鸣不平——他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可雷尔怎么觉得萨鲁的声音那么小,仿佛是怕身边的人听见似的。但也有可能是酒醉带来的耳鸣,让他把一切声音都降低了好多分贝。 说完后,萨鲁又道,你说高文怎么也不帮帮你,你和他不是向来交好吗? 雷尔没有说话,他怕自己说什么都被人曲解。这是他的好习惯,即便喝醉了也不会多嘴乱讲。 但他不讲,萨鲁会讲。 他会讲大概是克鲁的原因,唉,一定是克鲁的原因。也不知道那没用的弟弟到底怎么学会在人面前装可怜的,让高文对其是又怜又爱。 他也不清楚克鲁和雷尔有什么矛盾,有吗?怎么可能呢?雷尔是那么好的孩子,至少萨鲁觉得——雷尔无可挑剔,就像高文一样无可挑剔。 可他却为自己有克鲁这么个弟弟感到悲哀,如果高文真的能当上领主,他只期盼着自己没有机会看到克鲁作为辅助,毁掉裂岩群岛的一天。 他说得十足动情,甚至最后也跟着雷尔把剩余的一瓶海胆酒喝完。然后他又叫了几瓶,还顺带预先付了账。 雷尔从始至终不发一言,有时候听着就笑笑,有时候又摇摇头。这已经是别人家的事了,即便他心里有看法,也不会表露给萨鲁看。他摸不清萨鲁的目的,何况他越醉越凶,已经不敢相信自己大脑的判断。 可是萨鲁知道,虽然雷尔没有表态,可雷尔到底还很年轻,这些话不可能对他没有影响。尤其当海胆酒作用,体内激素旺盛分泌,他们总会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萨鲁离开的时候用力地握着雷尔的肩膀,他告诉雷尔——如果你需要帮助,你知道怎么往我们家走。我愿意为你提供帮助,我向来对你和高文给予无限的期望。 然后雷尔的肩膀一轻,萨鲁便消失在酒吧门口。 他走入淋漓的大雨中,那一席蓝色的长袍漂亮得好似许久未曾见过的,放晴的天空。 之后萨鲁转了个弯,便到了高文今天的必经之路。他带着艾琳娜匆匆走过,隔着马路便叫住了高文。 萨鲁告诉高文,他在酒吧里见到了雷尔。当然他们只是巧遇罢了,碰巧经过雷尔身边,也碰巧经过高文出门的那条路。 他连连地摇头,“他喝了那么多……唉,他怎么喝了那么多。” 他没有让高文去找雷尔,他只是把看见的东西告诉高文而已。正如他对克鲁说的那样,他可没有那么坏,他是一个坦诚的人,不喜欢说谎话。 他坦诚自己对克鲁的厌恶,也对雷尔和高文的担心毫无保留。他是真心为这些年轻人担忧着,只是他也有没说的东西。 高文把醉醺醺的雷尔架上肩膀时,雷尔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他对自己的事向来不上心,可他却能听到高文的回答。 高文说,唉,你不要这样,你……你别这样行吗? 高文又说,克鲁已经是我的辅助了,这不是说废就废,说立就立的事。 高文还说,你不要这么问我,我不想回答。 可是偏偏高文把雷尔抬上车的时候还是回答了,他说,也许喜欢吧……也许是……是有一点点喜欢他…… 后来再说什么,雷尔就不知道了。 他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个梦。 梦里他把申请表交到了火石堡,接着穿上了统一的制服,最终和所有应征入伍的年轻人一起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8 ,进入火石堡那沉重的大门后面。 可他又觉得这不是梦,这是他醒来后就会去做的事。 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触发他做这个决定,他又记不清楚了。 是的,当克鲁已经可以下床行走的这一天,看到高文把醉醺醺的雷尔带回来的一刻,他也做了一个决定。 他觉得其实很多人也和他一样迷糊,被生活推来挤去,做着各种各样的决定。在这些决定造就的后果中,或许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其中的对错与利弊,只是推说他们别无选择,无可奈何。 但克鲁不想这样。 他看着高文关切地给雷尔擦脸,换衣,看着他把雷尔带进浴室,再把他安顿在床上。他看着雷尔抓着高文的手臂,在他耳边含糊不清地说着悄悄话。他还看见高文紧锁的眉头,和发现克鲁正站在卧室门口时,那一脸复杂的表情。 所以迷糊的人很多,克鲁绝对不是特例。那种迷茫的感觉是大部分人的常态,而克鲁觉得,如果他能跳出这个常态,或许能得到不一样的结局。 华德和高文都要求他再休养几天,但克鲁坚决要走。他千恩万谢海怪家的帮助,让小莱马洛克跟到了门口。 莱马洛克不舍得他,要跟着他一起回去。 但克鲁不会这么做,他不会再把多一个棋子放在萨鲁和艾琳娜的面前。 因为,“我家很危险的,你还不能去。” 所以,“等我让我家变得安全了,我再请你去吃卷海带。” 克鲁用触手摸了摸莱马洛克的脑袋,莱马洛克仰着脖子望着他。然后他捏起小挎包走了,用他幸存的触手在沙地上蠕动着。 雨下得更大了,很快,莱马洛克就看不到克鲁的身影。 他抬头看天空,雨水便打在了他的脑袋上和眼睛里。 tbc 第89章 (47)成长的树苗(上) 十六岁的假期,是一个漫长又短暂的假期。 对于克鲁来说,待在家里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萨鲁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看着他,以至于克鲁觉得对方随时会对自己下毒。 可是萨鲁没有这么做,或许是他心头仍有一丝善念,又或许克鲁的消沉让他认为无需冒此风险,多此一举。 艾琳娜也没有立即放松警惕,反而时时观测着克鲁的行动。 她能不能代替克鲁成为辅助,决定了她到底是不是分家的小杂种。这没法让她不上心——当她的家人并不愿意为改变分家的身份、提高自己的地位而努力时,她所能做的就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萨鲁身上。 不过当克鲁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时间还是过得飞快的。整个假期,克鲁几乎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候连吃饭都不出来。 他专心地研究着戴比的书,一个一个古海文地翻译。他没有再去海怪家的原因不仅仅出于他看到雷尔对高文的重要性,还有一点便是他不希望在尚未准备好之前,让萨鲁和艾琳娜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是弱小的,而当一个弱小的人要与强大的人抗衡时,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无论是等待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还是等待一个敌人力量削弱的机会。 戴比的手抄书讲的内容非常丰富,他也慢慢从中看出为什么克拉夫和巴罗对其珍爱有加。她的研究涉及混血怪物,涉及世界的另一面,还涉及各种各样奇怪的药剂配方。 克鲁觉得戴比不属于裂岩群岛,她应该属于世界。她被困在小小的岛屿上,可心却早已离开了海洋。 这也难怪她不愿意把这一切功劳让出去,或许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认定——海蛇家担不起这份荣耀。 在很多年以前,海蛇家还持有两块原石。那时候岛上还没有九大家族,只有四大家族和一个正在崛起的水母。 章鱼家也并非独立存在,而是隶属于海蛇麾下。 当黎明战争爆发之后,章鱼借着海蛇家车马疲敝之时,以献出大量研究结果为代价,换取了立足的机会。 或许自那时开始,就是章鱼家的觉醒。他们从骨子里就不愿意作为其他人的附属品而存在,他们有着聪明的头脑,所以需要争取真正的话语权。 可苦于自身性格的局限性和世事弄人,即便独立出来之后,仍然身为海蛇家族的辅助。直到到了现在这一刻,海蛇家覆灭,而他们无可依附。 克鲁回想着除了戴比之外的那些章鱼辅助,他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但必然大部分人没有从领主身上得到真正的平等。以至于那份不服气持续到了戴比这一代,至死都不愿意认命。 克鲁看着那字里行间写下的秘密,忽然觉得这就是戴比的力量。戴比留下的不只是丰沛的研究成果,还有一种不服气的心情。 否则在巴罗如此迷恋着戴比的时候,她又如何能摒弃享受爱情的美好,一股脑地把精力尽数投进研究之中。 那份狂热,超过了爱情。 或许对戴比来说,真正让她往前走的并不是爱意,而是仇恨。她不恨巴罗,恨的只是自己始终只作为辅助的命运。 轮到克鲁,也是一样。 如果他从始至终只能作为高文怜悯和同情下的产物,是高文匡扶正义带来的意外,是高文的责任感让他对克鲁不离不弃,那克鲁知道,自己的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看得出来,当高文握着雷尔手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 雷尔胜过克鲁不止一点点,无论是和高文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基础,还是自身所散发出的光芒,都是此刻的克鲁所不能及的。而克鲁所能留住高文的,或许只是他日渐出脱的容貌,以及那一份高文心头的悲悯。 克鲁为这样的结果感到痛苦。可他又明白这就是现状,不管承不承认,这就是他必须认清的真相。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安德烈的脸,他永远也成不了安德烈这样的人。安德烈认命,并以自己的命运感到自豪。而克鲁不认——是的,在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之后,他已经没有更低的谷底可以跌落了。那所有的努力,都只能让境况好转。 而戴比留下的书,或许就是他唯一能利用的武器。命运让他独自找到了它,便自有用意。 新学年开始没多久,克鲁偷偷地为自己过了一次生日。他躲在被窝里,听着厅堂外为欢迎婕德正式归来而举办的宴会的喧嚣。 婕德在萨鲁的一再要求下,从海底的总医院借调回了海城岛。萨鲁觉得他们是时候该孕育孩子了,毕竟他的年龄越来越大,婕德也是。如果他能在当家的位置上稳坐下去,他必须要有足够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孩子。 婕德是杰兰特的姐姐,这一层关系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所以在克鲁动第一个邪念的时候,他想到了杰兰特。他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29 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之前的误解尚未消除,之后却要得寸进尺。 可是他也怨恨杰兰特,这两年他被杰兰特一个人丢在裂岩群岛上,杰兰特却因为一个误会,从始至终没有回来看他一眼,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 他无数次希望杰兰特能在自己身边,即便对方什么都做不了,那也能给他坚持下去的力量。可现在杰兰特杳无音讯,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是克鲁一个年幼时期发的梦境。 只是正如杰兰特在管制所时想的一般,他以为克鲁在外面是自由的,所以能做的事情很多,也定然会比他过得好。 而现在,克鲁也以为杰兰特是自由的,至少能够随时找机会回裂岩群岛,即便只给他一句虚无缥缈的安慰也好。 可是他没有想过,杰兰特已经身不由己。 他在陆巫的地盘上过得穷困潦倒,之后又在赌场中寻得了一线希望。海蛇的毒素能致幻,当然也能让他赢钱。他凭借自身散发的毒素让别人产生迷幻的效果,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他是动过回去看克鲁的念头的,只是他还想再赚多一点,这样他也能在克鲁面前炫耀炫耀,顺便带回几样像样的礼物。 没错,杰兰特永远都有鬼点子。他能活下去,取决于他那鬼机灵的大脑。 可惜他仍然太过天真,这份美好的憧憬还没实现,就彻底地被踩碎了。 他以为他的对手不过是赌桌上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各个角落布满了赌场内部的管理人员。他们会锁定一切从东家口袋里掏钱的家伙,就等着抓住他的小辫子,再将他狠狠地逐出自己的地盘。 杰兰特被痛揍了一顿,甚至差点被剁掉了手指。那些陆巫把他拷在东家的办公室里,饿了三天三夜。 直到最后,杰兰特招供了一切。 他以为这样便能换得自由,却不料他说出口的东西,让东家看到了一棵摇钱树在向他招手。 杰兰特没有被赶出赌场,甚至他再也无法迈出赌场。他成了安插在赌徒中的千手,被迫为赌场牟取更多的利润。 他还是在用海蛇专有的迷幻剂,只是之前是为填满自己的口袋,之后却为填满别人的口袋。 而他想要回去看克鲁的计划,也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可是这一切,克鲁又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知道有一天杰兰特也会被贫穷所困,海蛇家的独子会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当海民贩卖成为裂岩群岛重罪的今天,杰兰特出卖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只知道如果杰兰特还活着却不回来,那就是杰兰特的错。而如果杰兰特已经死了,那他即将对婕德做的一切,也到死后才会受到杰兰特的谴责。 所以在同样为婕德敬酒的时候,克鲁把杰兰特的影像从脑子里挤出去了。 婕德毫无防备地把酒喝下,萨鲁满脸写着光彩,得意地望着阶下的克鲁。 克鲁其实很好奇,这种将新生命与自身咒语联通在一起的方法,戴比一开始是打算对付谁的。毕竟杰兰特出生了,而且戴比对杰兰特很好,那说明这绝对不是针对要与巴罗交pei的海女。 可偏偏外界也从未听闻过巴罗与其他异性有过传闻,戴比这种狠毒的方法或许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事实是如何,没人知晓。 光鲜的人都是好面子的,而藏在面具底下的污秽,将随着当事人的死亡而渐渐消散,再也找不到定论的铁证。 克鲁并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哪怕到了这一刻他仍然抱有侥幸。杀人是多么难以下的决心,他也不想把仇恨嫁接给一个无辜的新生命。 他最希望的是萨鲁和他能相安无事,只要萨鲁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也将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不开战不代表无防备。 他从始至终没有对付萨鲁的筹码,为了不让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捏在掌心里把玩,他便只能选择也捏住对方的命根子。 后来那些研究裂岩群岛历史的海民说,或许克鲁奥te普斯可以再等一等。如果等一等,他就能等到加雷斯和特里斯坦与高文见面。倘若高文知道了一审的情况是萨鲁所为,也许克鲁的命运会不一样。 高文会护着克鲁,带走克鲁,会认清萨鲁的真面目,也不会放任克鲁走上不可回头的吊桥。 那之后克鲁也不会挂满了勋章,却饱受诟病。不会被人所憎恶,却又在憎恶中带着敬畏。 可对此,特里斯坦却不这么想。 当他在酒馆里碰到了高文,问了高文关于小章鱼的情况,并把一审那天的所见和盘托出后,他知道高文和克鲁之间存在很大的误解。 具体什么误解,特里斯坦没有问。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知道得越多,对他身为陆巫却在海岛定居的境况越不利。 高文的表情很惊讶,却又在下一秒被愧疚写满。他走出酒馆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加雷斯则十分不安。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和小章鱼说一下?我看那小伙子好像挺难受的。”加雷斯挠挠肚子,喝了一口酒。海胆酒辣得他瞬间喷了出来,差点喷到了特里斯坦身上。 “不用,反正他们迟早都得再来。”特里斯坦说。 特里斯坦到底做了几年杀手,他见过的人比加雷斯也比裂岩群岛上大多数海民更多。 虽然没人跟他说,但他看得出小章鱼在岛上的地位比较低——至少比他们偷学生服的那两条海鳗低——那在这种情况下,小章鱼还能找谁?自然只能找和他熟悉起来的加雷斯了。 “我先警告你,小章鱼要来了,你他妈也别多嘴,别瞎ji巴问,”特里斯坦喷出一口烟,朝加雷斯别了一眼,“我总觉着那小章鱼会惹出乱子。” “那如果……如果他俩真有什么误会呢?”加雷斯又问,想起小章鱼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总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那也不关你事,”特里斯坦拍了一把加雷斯的脑袋——虽然加雷斯现在已经是和他一样的人了,可坏习惯仍然戒不掉——“你要再掺合那群海巫的事,指不定我转个背就死了。” 这话很有分量,于是加雷斯乖乖不吭声了。 不过特里斯坦心里有数,虽然自己一再规避,但该来的总会来。毕竟他的身份决定了他是最适合做脏事的人,而加雷斯的单纯和善良,也迟早会把他俩再次搅进浑水中去。 tbc 第90章 (47)成长的树苗(下) 高文没有再见到克鲁,这一整年来他似乎都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困扰着。 雷尔是在春天进入火石堡的,他拒绝高文去送他。他独自跟随裴迪,默默地走进了火石堡的大门。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做决定是艰难的,可是接受决定带来的结果,却比想象的容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0 易。 几年前在黑暗中与高文的一吻,他仍然记忆犹新。嘴唇上似乎还留着当初青涩的味道,可此刻他不想记得这种味道,反而想将之忘却。 高文收到雷尔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坐在窗前想了很久。然后他把信烧掉了,按时换上了去圣堂工作的长袍。 华德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不稳定的情绪,其他人也没有。 因为那种钝痛感被高文深深地藏住了,他以为这样的感觉会存在很多年,但后来他发现,人的记忆力真的没有那么强悍。 他想到的更多是克鲁,只是克鲁不愿意见他。无论他去海城学校,还是去章鱼家,克鲁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回绝了。 高文捉摸不透克鲁在想些什么,即便他让别人传达,自己只是想说一句抱歉——为着一审对他的误会,和之后给他造成的自己和雷尔的误解。 可是那些消息仿若石沉大海,甚至连石沉大海都不如,克鲁皆不回应。 哪怕高文出动了莱马洛克,克鲁也仍然让别人替他出去,告诉高文——他现在不方便,等放假吧,等开学吧,等血祭吧,等节庆吧。 可是等了又等,克鲁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利维坦所带来的影响持续了大半年,而萨鲁也乐意看到这样消沉的克鲁。 婕德顺利地怀孕了,待在家的克鲁,理所当然地成了萨鲁呼来喝去最方便的人选。有时候他都不使唤仆从,反而直接让克鲁为婕德端茶倒水。 克鲁始终不抗拒。他甚至心里头乐意这么做——和雷尔一样,作出决定时天人交战很久,可是真迈出了那一步,之后的一切就自然多了。 唯一让克鲁产生了恻隐的,是那一天婕德突然抓住了克鲁的胳膊。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或许是即将成为母亲,向来冷漠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很多。 她对克鲁说,“萨鲁做得不对,他不应该这样对你。你不要服侍我,这不符合你的身份。” 克鲁摇摇头,告诉婕德,“这和身份没有关系。杰兰特是我当时仅有的朋友,您是他的姐姐,即便哥哥不说,我也愿意这么做。” 克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很平静。他好像是在说谎,可是那一刻却没有愧疚感。 那些药剂是慢性的,一天一天加固他对腹中胎儿的控制。他可以让它活下来,也可以让它死去。 他很想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亮出自己打磨光滑的剑锋时,萨鲁和婕德又会是什么表情。但当下他只是平静地望着婕德,而婕德却因心中有愧,率先收回了目光。 等到回到房间后,才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歉意从克鲁的心底涌起。海蛇家的好或许只有克鲁能看得到,那和杰兰特一样的黄绿色的眼睛,仿佛努力地把克鲁推回光明的境地。 克鲁把脑袋压在门板上,眼睛盯着角落里的海星星标本。它已经碎掉了,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它碎了。他知道一定是萨鲁或艾琳娜翻自己房间时弄碎的,可他不舍得丢掉。 他把海星星和一个会唱歌的盒子放在一起,全部搁置在房间的小角落。 它们就像垃圾一样落了灰,克鲁每一天都看着它们,却没有勇气再把它们弄干净。 高文是在毕业典礼前几天经过海城学校时,远远地看到克鲁的。当时克鲁正在和一名导师说着话,高文差一点没认出来。 克鲁的改变很大,不仅仅是身高拔高了,整个人都出脱得更加成熟俊秀。那一个高挑的形象和多年前矮矮小小、捏着小挎包怯生生地走进会堂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令高文一时间有点恍神。 他听说过克鲁在海城学校的转变,他的成绩突飞猛进,改变的不但是导师们的看法,还有同期们的眼光。 他似乎正在朝着合格的辅助方向前进,只是这一刻高文有些害怕,如果克鲁变的优秀,甚至变得比自己还要优秀,那克鲁还会愿意继续接受辅助的身份吗? 高文走了神,身边的同伴问他,“那不是你的辅助吗?你不上前打个招呼?” 高文摇摇头说不必了,他知道他靠上前去得到的结果一定是克鲁找个借口离开。他已经尝试过太多次,克鲁的态度却一如既往。 他没有必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自讨没趣,让彼此徒增尴尬。 虽然所有人都以“你的辅助”来称呼克鲁,但实际上他们正式结合的仪式得等到克鲁毕业之后才能举行。而在此之前一切都不是定数,尤其在克鲁变得愈发优秀的当下。 克鲁其实也看到了高文,只是他不懂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回头来想这两年走过的种种,归根结底都是他单方面地依赖着高文。高文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情,他压根就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当做没有罢了。从一开始成为辅助就是个意外,那即便现在告诉他意外终将逝去,他也有心理准备。 但是,悲剧还是发生了。 悲剧就发生在一切都开始好转的这一天,发生在所有海城学生都为学长学姐庆贺的晚宴,发生在克鲁憧憬着明年他也能站上主席台,脱掉褐色的长袍换上家族纹章的夜晚,发生在他已经燃起了新的希望,并以为这希望之火可以越烧越旺的当下。 其实裂岩群岛已经有了风声,传言海鳄家族的政权已经不稳了。 当初就是因为剑鲸认为时机还不到,所以全力支持海鳄这个没有出过真正领主的家族登上王位,让他们在领主的宝座上过一把瘾。 可这段日子以来,领主更替的时日临近,海岛又风波频频。这是一个剑鲸冒头的好时机,而一个家族的冒头,必然要把坐在领主位置上的人踢下去。 海鳄的失势是必然的,但过程却很安静。从他们对圣堂的直接管辖权开始,剑鲸一点一点地在剥离着他们的权力。鲨鱼家从海龟手里接替了司法,更是协助剑鲸晃动着海鳄的宝座。 没有人敢断言下一任领主是谁,但从海鳄兄弟的收敛,从剑鲸、鲨鱼家孩子的愈发飞扬跋扈,大家都知道那浪又要滚来,势要把前一波海潮扑上沙滩。 有人说这是促使海鳄兄弟犯下最大的错误的开始,也有人说他们本性顽劣,即便家族的势力没有动摇,他们迟早有一天也会这么做。 但当然,更多的说法是他们仇恨着海怪家——尤其在海怪同意了莱马洛克和剑鲸家孩子的婚约后,他们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海怪。 海怪早有动作,早早就立了辅助。高文更是毫不隐藏自己的光芒,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他恨不得把九人议会的眼睛挖出来,看着自己有多年少有为,意气风发——谁说海怪向来稳重内敛,这明晃晃的野心就摆在台面上,让海鳄看着又气又恨。 当然,海鳄最恨的还是当初把他扶上来,现在却又要把他踹下去的剑鲸。只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1 是他们的把柄被剑鲸们牢牢地握着,那些偷偷干掉海蛇长老的授权,那些悄悄贩卖海城药剂、与陆巫通商的密函,那些为掩盖族人做的丑事,挖下的一个又一个的乱葬坑——林林总总加起来,胜过了当初污蔑海鳗的罪名,也远远超越了扣在巴罗身上的恶行。 他们甚至都没有提前意识到,这些脏事除了自己,剑鲸竟然都知道,都插手。只是文案上只有鳄鱼们的签字,而剑鲸干手净脚。 律法讲究的是石锤,即便剑鲸的口碑再糟糕,石锤捶下,砸碎的也只有鳄鱼纹章的漆印。 长辈的愁苦宣泄出来,就成了对自家孩子的抱怨。海鳄兄弟不争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他们没有养出裴迪、雷尔或高文这样的儿子,也没有希尔娜、尤文之类的背景。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因为需要他们的过渡,所以曾被过誉地捧上高阶。 而现在,他们要回到原地了。 这巨大的心理落差没人可以承受,尤其对于向来狂妄自大的海鳄兄弟。 事情发生在宴会十二点之后,所有讲话都已经在十点钟结束,而之后便是彻夜的狂欢。 克鲁也在人群当中,他被同期带着喝了不少的酒。但因为喝不习惯,很快就觉得晕晕沉沉,想早点回宿舍休息。 何况戴比的手抄书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唯一盼着的就是今年七月快点到来。那将是他第一次离开学校前往陆巫的世界,而他最近日日夜夜,满脑子都是关于陆巫世界的猜测。 他回宿舍的时间并不晚,大家都还在大厅里载歌载舞。但走廊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空空荡荡,只有他的袍子拖在地上的沙沙声。 他被拦住时,甚至以为自己只是撞到了一个柱子。可是下一秒他却寒毛直竖,因为他摸到了嶙峋的皮甲,眼前晃了一晃,则见着了一条鳄鱼的尾巴。 海鳄兄弟已经很久没有找他的麻烦了,他知道这其中有家族势力不稳的原因在,也有自己地位提高的缘由。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一切都慢慢定论的今天,他们竟然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为他带来了他绝对想不到的灾难。 拦在他面前的是哥哥戴尔,克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捂住了嘴巴。 克鲁瞬间想用触手反抗,又想用咒语挣脱。但戴尔的力气超乎他的想象,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套上了那种监狱和管制所专用的链条。 先前说过,这种链条是防止犯罪的海民变成兽态逃脱的,连鬼点子特别多的杰兰特都没有办法,只有等到链条解开,才能变回海蛇的原形。 当下克鲁也是一样,他被戴上链条的刹那,腰部以下便突然地快速变化起来。骨骼扭曲,皮肤延展。那些关于章鱼的特性因为镣铐的吸收而被压制下去,转而露出了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完整的人形。 他不知道海鳄兄弟从哪里找来这种镣铐,但想到关于他们家做的丑事的传言,家里头有一些拷问用具也很正常。 克鲁的后背顷刻溢出一层冷汗。 他的袍子变得更空了,本来就比较瘦弱的他没有八条触手撑着,整个袍子松垮垮地耷拉在他的身上。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下一步,就脖子一紧,被推进了一间陌生的宿舍。 tbc 第91章 (48)破碎的梦境 克鲁被推进的宿舍,是走廊尽头最靠近楼梯口的一间。走廊有两头,而头尾宿舍都没有学生居住。按照海民的说法,那里因为容易招来游魂和亡灵,所以废弃不用。 里面的床铺都被推到一个角,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克鲁直接被甩在地上,灰尘随着袍子落地而纷纷扬起。 克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戴尔扇了一巴掌,揪着他的头发提起来。酒劲和扇刮让他满眼金星,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戴尔的脸,听到几句不甚清晰的唾骂。 而后不等他回应,又是一耳光扫在脸上,这一回他听到戴尔说什么了。 他说——“我说过,你就是为我俩准备的。” 其实在听到这话的那一刻,克鲁已经傻了。 或许在十四岁的时候,海鳄说出这句话还不能证明什么。但在十七岁的这一年,他明白其背后险恶的用意。 他害怕了,他举起手摁着戴尔的胸口,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但你不要伤害我,我是高文的辅助,你也知道——”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戴尔给了他第三个巴掌。 这一巴掌近似于一拳头的力道,打得克鲁左耳嗡地一声炸开,整个人又重新扑倒在地面。 他的嘴角被打出了血,手一抹,那点点血迹触目惊心。紧接着他的头皮又是一阵剧痛,他被戴尔再次提了起来,狠狠地摁在同样落满了灰尘的桌面上。 这时,他听到了房门打开又反锁的声音。 他的内心一沉——果然两兄弟是不会单独行动的,杰洛斯紧随其后地进来了。 克鲁想哭,可他怕得浑身发抖。在强壮的海鳄兄弟控制下,如果不能施法,他根本无力反抗。 杰洛斯问哥哥,“从哪里开始?” 也就是这句话以及戴尔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克鲁的猜测。 没错,戴尔掀起了克鲁的长袍。 在长袍掀起的刹那,克鲁鲜少幻化出来的双腿一凉。那凉意从皮肤渗透,瞬间裹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眼泪唰地就出来了,他赶紧用手在背后胡乱地抓,抓住戴尔的胳膊,哭喊着求饶——“你不能这么做……我求求你,你不能这么做!你会被定罪的,你会、你会被分食,你会被在血石滩上吊死,你会……” “不会,”杰洛斯笑着靠上来,在克鲁的大腿上用力地掐了一把,道出了他们敢这么做的最关键的一点——“别忘了,我们的父亲还是领主,我们有优先选择辅助的权力。即便高文先开了口,但我们还是能抢过来。” 说着又在克鲁的腿上狠捏了一把,疼得克鲁头皮发麻。 可是这都不重要,他宁可海鳄兄弟把自己痛揍一顿。那些伤痕都是可以好起来的,他之前被利维坦咬掉的触手现在也已经慢慢地长出来了。他可以再让海鳄兄弟把它们割掉,他愿意用这种方法满足对方。 于是他便这么说了,他说求求你,只要不这样,其他的怎么做都可以。 他说放开我吧,千万不要伤害我,我什么都不会说,这永远都是秘密。 他一边哭一边说,他的眼泪热热的流得满脸都是,可那些都不能打动海鳄。 他们的胸口也憋着一股怒火,那怒火来自于家庭,来自于学校,来自于他们想不明白的失势,以及那莫名其妙就突然朝他们涌来的淡漠与疏离。 “不,”在戴尔扯好链条,在手中搅了几搅后,说,“你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2 说的方法都不如我现在想到的有趣。” 后来发生了什么,克鲁的大脑好像断片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那是酒醉之后仅仅存在于脑海中的幻象。 (此处有不影响文章剧情的删节) 克鲁不知道自己晕了过去,还是一直醒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屋子里出去,又如何一路走出了海城学校。他的脸上好脏,他的身体好脏。 他很痛,不仅仅是身体被凿穿的那一块,还有他的心脏。 他恢复了半人半章鱼的模样,一路往海边走去。他跳进了水里,把身体泡在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浪花中。 可他还是好痛。身体里面痛,身体外面也痛。 海鳄两兄弟在他身上留下了各种青紫的痕迹,而还有一些鲜血淋漓的东西盖在他长长的袍子里。别人看不到,克鲁却在每一分每一秒中忍受煎熬。 不由自主地,克鲁往大海深处走。 他将触手浸没在海水里,然后再沉到腰际,再漫上胸口,最后整个人都钻进了海水中,顺着海水慢慢地游。 或许这就是他试图毒害婕德带来的惩罚,又或许是干扰血祭必须承担的后果。可是如果连他也要受到惩罚,那萨鲁呢,那艾琳娜呢,那不知道伤害了多少人的戴尔和杰洛斯呢?谁又来给他们惩罚? 克鲁想不通。 在海里他哭不出来,或者说他哭了也感觉不到。海水能帮助他的伤口愈合,还能为他受到的□□打上掩护。 此刻他需要这些,这是他除了死亡之外,唯一能找到的安慰。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上了岸,上到了北边的断崖岛。 天都快亮了,蓝蓝的天际仿佛盖着一层抹不开的雾。 有几个水母家的姑娘在海边嬉戏,不知道是到得太早,还是玩了彻夜,那欢快的笑声顺着海风飘荡,快乐得仿佛与克鲁隔着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克鲁继续往前走着。 他没有变回人腿,他再也不想变回人腿。他甚至想把上半身也变回章鱼的原形,那他就不会被人看到人脸的面容。 可是每次变回原形他就会胀大好多倍,他会把衣服撑坏的。他的校袍就是这样被撑破的,当时他被萨鲁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于是他缝缝补补,从四年级就穿到了现在。 他不是故意的,他觉得很抱歉。 所以——“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我不会再犯了。” 他的人生就是由这几个简单的词汇构成,可他得到了什么回报。 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想着。 直到他茫然地来到海怪家的门前,而高文正巧出来把仍然在门前小池子玩耍的莱马洛克抱回去。 高文喜欢早起了带莱马洛克到海边转转,稍微活动活动,再进屋吃早餐。是莱马洛克先看到了克鲁,远远地便冲着克鲁喊。 高文眯起眼睛打量,确定对方真的是克鲁后,把莱马洛克交给仆从,自己则快步迎上。 高文惊呆了,此刻的克鲁狼狈至极。他的脸上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污泥,神情也仿若失了魂魄。 克鲁也愣了,他没想过去找高文的,他这一年来就没怎么上过断崖岛,他以为自己对高文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何况,他也不想让高文看到现在的他,因为只消高文问一句“怎么了”,克鲁就会忍不住眼泪,更加狼狈地哭泣起来。 克鲁一开始哭得很安静,只有眼泪不停地流,他的触手握住地蜷缩又展开。他不住地用手背抹着眼睛。可是眼泪那么多,好像永远也止不住。 高文手足无措地杵了一会,然后小心地抱住了他。 克鲁浑身打了个颤,却突然在高文的肩头放开了声音。 他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哭了出来,把所有的思念、愤恨、不甘心和不情愿都哭了出来。 他好累,每一天都好似精疲力竭。他倒在高文的肩膀上,而他却觉着自己踩上了一团棉花。他不停地往下陷,不知道终点到底在哪。 而一无所知的高文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住地在他耳边低语,“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别怕,没人欺负你了。” 不,克鲁在心里呐喊着,不是没有人欺负,而是已经欺负完了。 克鲁的世界在这一天,彻底地崩毁了。 也就是在那天,克鲁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心中最后一丝美好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此版本为不影响剧情的删节版,若要触发隐藏关卡,可在cp看到 <input&on value=(点我触发隐藏关卡) o;/forum.php?mod=vie;tid=33955")> 第92章 (49)结疤的伤口 在高文解开克鲁衣服的时候,他大致猜到了在克鲁身上发生了什么。克鲁的抗拒,哭泣,愤怒,歇斯底里,让高文不知所措又悲愤交加。 可是克鲁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一个劲地在哭。那哭声像是一种压抑的咆哮,深深地堵在喉管,让整个胸腔都发胀发痛。 高文不允许莱马洛克进来,也不允许仆从进来,他把克鲁带进了浴室,几乎是半强硬下,才逼着克鲁变回了人腿。 他看到了大腿内侧已经凝固的血痕,还有一些让他不忍直视、不敢妄加猜测的伤口。 这一些都是在章鱼形态下看不到的,而克鲁把他藏在兽态之中,宁可自己也失去记忆。 高文不停地问克鲁,到底是谁这么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发生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可是克鲁从始至终沉默着,他把头压在浴缸的一边,过了很久,才像真的失忆那般,轻轻地道,“……你说什么?” 克鲁的沉默如锈钝了的刀片,在高文的心头拉扯。 高文把门窗关好,小心地帮他治疗着连他都不愿意承认的伤口。 他为他清洗,上药,抹掉身上的血迹和不苟的污渍,再用长袍把他包裹好。 这是高文第一次看到克鲁全身chi///luo的模样,可是那一刻他感受不到半分情yu。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那连自己都颤抖的恨意在血管中横冲直撞。 这是他的辅助,是他的人,是他未来的配偶,是他应该交付和攫取的第一次。可是现在所有的美好都被别人夺走了,而偏偏克鲁对夺走这一切的真凶,闭口不谈。 克鲁逆来顺受地接纳着高文的帮助,在哭得筋疲力尽之后,他顺势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或许对于其他家族来说这是可以磨平的创伤,但对于保守的海怪家来说,发生了rou体关系,便意味着要签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3 订婚约。 海鳄兄弟定然是了解这一点的,所以用了最直接的手段,毁了高文与其辅助之间的信任与宽容。 他们不恨章鱼家,但伤害克鲁,却能更好地达到报复海怪的目的。 这是多么不公平的事,但克鲁却无处伸冤。因为伸冤的结果便是曝光所有的罪恶,而他和高文将会浑身沾满污泥。 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克鲁的羞辱,还是对海怪家莫大的挑衅。 那天晚上,高文不敢把克鲁带到自己的床上。他怕克鲁受了刺激,不希望有另外的人睡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敢让莱马洛克陪克鲁,怕弟弟多嘴,问了不该问的,刺激了受害者敏感的神经。 于是最终他决定把克鲁一个人留在客房里,他说他就在外面,他不睡,坐在小厅看书。只要克鲁喊一声,他就能听到。 可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克鲁抓住了他的手臂,然后用触手缠住了他,把他缠在自己的身边。 高文斟酌了很久,决定穿着袍子躺在克鲁身旁。 克鲁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高文也没有睡着,他怕自己翻个身就惊动了克鲁。 一夜无话,一夜无眠。 时间比往日更加漫长,它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才熬到天空微微发亮。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克鲁走了。他走得很正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文拦住他,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仆从觉得好奇,华德也感觉出异样。但高文没有对他们解释,就是不让克鲁走。 他把克鲁拉回房间,握着他的肩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不说,你就不能离开。” “发生了什么?”克鲁的眼神很复杂,他盯着高文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文诧异。他不知道是过重的精神创伤让克鲁有这样的反应,还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所言为何。 他更用力地捏住克鲁的肩膀,晃了晃,严厉地道——“你知道我指什么,不要装傻,你只有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克鲁的眉心轻轻地皱了一下,证明他确实听懂了高文的话。只是他的反应让高文震惊却又不解——只见他举起触手,摸了摸高文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道——“我不能说出来,因为我要报仇。” “你要报什么仇?你……你要对谁报仇?”高文急了。克鲁的表现镇定得骇人,这不是真的让事情过去的释然,而是藏着深深的,甚至带有自我欺骗性质的恨意。 高文不能让克鲁作出违规的事,至少不能让他走到不可挽回的一步,因为——“你别忘了,你是我的辅助,无论你遇到什么事,你都应该——” “那就废掉我。”克鲁说。说完这句话,他自己的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他之前试想了无数种高文说出这话的情境,却没有料到最先出口的是自己。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高文咬紧牙关,字眼从他的牙缝中挤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克鲁率先转开目光,然后如高文所愿,清晰却又颤抖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就废掉我。” 高文的手松开了。 克鲁的表情是平静的,和前一天晚上的歇斯底里不一样,可那却让高文更加害怕。因为高文见过这样的神态,那些带着祭品送往海洋的水母,那些干脆利索地为罪犯行刑的刽子手,那些第一次被加雷斯抛弃,留在海蛇家的畜生们——是的,他们的眼睛里就是这样的色彩。 没有愤怒,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冷漠,毫无波澜地倒影着旁人的模样。 克鲁走了。他就像偶尔造访了海怪家一样,只是这一次没有捏着小挎包。 他的背影无比清瘦,好像被风一卷就能卷走。他的触手在沙地上缓缓地蠕动着,而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多看莱马洛克一眼。 高文也就是在那一天开始,觉得克鲁很陌生。 或许是这一年来的鲜少接触让他们的关系疏离,又或许是克鲁还没有从创伤中恢复过来,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彼此的牵连就是细细的一线,所以高文不了解他,也正常。 高文看着克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直到华德走到了他的旁边。 “父亲,你说到底是谁伤害了他,他到底——”高文想要朝父亲发问,但华德却扬手打断了高文。 “如果你决定帮他,就不要告诉我。”华德淡淡地说,“现在别人对他做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而你又将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当时高文并不理解父亲说的话,但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明白,即便他和克鲁什么都不说,华德却已经都猜到了。他不仅猜到了原委,还猜到了克鲁即将走上的路。 克鲁就是高文的麻烦——从一开始华德就说过——废黜克鲁,是高文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高文不会废黜,所以只能选择包庇,甚至最终,同流合污。 伤口让人意识到自己的脆弱和无能。当皮肤被划开,流出鲜血,露出筋肉,那疼痛叫人泪流满面,咬牙切齿。 可之后伤口会结疤,结出的痂疤坚硬厚实,哪怕再划上一道,都感觉不到痛痒。 克鲁在等着伤口结疤。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它不可能永远不愈合。这件事似乎只发生在克鲁的人生中,而旁人一无所知。 他默默地把学校的东西收拾后回到了家里,甚至没有让萨鲁和艾琳娜察觉出端倪。克鲁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默不作声。 在假期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做噩梦。他梦到他重新走过了那一天,一遍一遍地徘徊在原地。 他被拖进那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房间,再被摁在桌子上。然后他披着破破烂烂的袍子出来,接着再被拖进去。 他大汗淋漓地醒来,又就着汗水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他的眼前轮番地闪过海鳄兄弟的模样,他们发狠时的龇牙咧嘴,得意时的张牙舞爪,还有于施暴结束后,扬长而去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克鲁都记得清清楚楚,它们一帧一帧像慢镜头一样在记忆中不断重播,把克鲁牢牢困住,犹如专属于小章鱼的地狱。 海民们总说,有些事是压垮人的最后一击。那些没有被痛苦打倒的,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勇士。 可是克鲁却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勇士都没有被打倒过。他们可能已经真正地被打倒了,但不意味着不能再次爬起来。 克鲁也崩溃过,他崩溃过很多次。 在他独自一人听着唱歌的盒子吱吱呀呀发出声音时,在他出神地透过窗户望着不远处的海滩时,在他拼凑着破碎的海星星,却发现怎么拼都少一角时,还有那一张一张撕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4 毁的日历,告诉他返校日迫近时——他都会崩溃。 仿佛突然之间风雨雷电就在他的头上炸裂,他被淋成了落汤鸡,再被闪电和雷鸣拍打。 他会骤然触手一软,瘫坐在地上,然后摔烂手边的东西,或者捂着脸呜呜地哭泣。 但他最后都能停止流泪。 他会把眼泪擦干,然后问问自己——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并且坚定地给出回答——不,没有,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他在自我欺骗。 这是一道心墙,它保护着克鲁脆弱的心脏,隔绝着真实的情感。他每一天都往心墙上多加一块砖,或许一天不行,一周不行,但一个月,一整年,他总能把堡垒建成。 事实证明,一切都比他想象的简单。 没错,当他认为灾难不可战胜的时候,他发现其实爬起来并没有那么难。自欺欺人不是绝对的坏习惯,至少它能让人在外界的目光前保持正常。 他仍然不知道高文会在哪一天废弃他,也不知道海鳄兄弟是否会把他的事情宣扬出去。可是在那些猜测实现之前,他必须先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什么都不要担心。 他是在最后一个学年开始前的一周,去的断崖岛东边的小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来看看特里斯坦和加雷斯。 加雷斯正在打扫屋前的杂草,远远地看到克鲁,高兴地甩着尾巴迎上前。 加雷斯仍然没学会怎么把蛇尾收起来,而克鲁也自责这段日子没能兑现教授加雷斯控制海民法力的方法。 他做了一盘卷海带,和两名老猎人以及一群畜生吃了晚饭。他说这是一个死去的朋友教给他的,他第一次做,可能做得不好吃。 但畜生将它们一扫而光,有些已经掌握些许说话能力的畜生还结结巴巴地道,“好……比、特里、特里斯坦做、做得好,比他做得能、能吃。” 克鲁笑了,扬起笑容之际,面部肌肉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笑的时候克鲁的手在发抖。特里斯坦抽着海烟,眯起眼睛,透过浓浓的烟雾看到了小章鱼颤抖的触手。 回去的时候,加雷斯把克鲁送到门口的小道上,随他走了很远。 加雷斯问克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虽然克鲁没有说,但加雷斯看得出克鲁的憔悴。那憔悴不是鼻青脸肿一类看得见的创伤,而是沉甸甸的心,和千疮百孔的灵魂。 克鲁瞪着眼睛望着加雷斯,看了一会,摇摇头,他说——没有呀,你说的是什么困难? “没有就好。”加雷斯挠挠头,发现克鲁已经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 在和克鲁道别之后,加雷斯往回走。特里斯坦从旁边的灌木丛钻出来,证明他一路尾随两人到了街口。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特里斯坦抽出烟,递给加雷斯一根。 加雷斯把烟叼在嘴里,叹了口气,“他说他没事,是不是我们想多了?” “那就是更严重的事,”特里斯坦为加雷斯把烟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又吐了出来,“说明他还没想好怎么做,没想好怎么对我们开口。” 加雷斯不说话了,他回头看着克鲁消失的方向。 石板路在布满繁星的黑夜中蜿蜒,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tbc 第93章 (50)崩断的纽带 其实克鲁心里清楚,有的事发生第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那么多年来被海鳄兄弟欺负,也是因为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受到追责。 这一回也不例外。 海鳄兄弟似乎认定克鲁不会说,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忍气吞声。过去还有杰兰特护着他,现在杰兰特跑了,高文又毕业了,克鲁可谓真正的孤立无援。 即便克鲁因为法术的提高,周围多了不少围过来的同期,但其本质也不可能改变。懦弱是根植于心底的,正因如此,他们断定克鲁更会为留住身边好不容易聚拢来的朋友而把秘密藏得更紧。 克鲁确实毫无表现,尤其到了最后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待在学校。但即便如此,克鲁还是有机会报复对方。 而这一次,他要结束鳄鱼兄弟对他那么多年来的欺辱。 毕业在即,克鲁同样面临着是就职还是参加领主竞争两条路,萨鲁根本没有问他的意见,直接帮他填写了“就职”的选项。 导师找到了克鲁,并告诉他,对于克鲁现在的能力来说,虽然不能算数一数二,但竞选领主是有潜力的。何况章鱼家的人天生脑子好使,指不定克鲁还有未被发掘的才能。 克鲁对此没有异议,如果导师认为他应该参选,那就让导师自己去和萨鲁沟通。他相信萨鲁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让这些长年待在学校的导师赞同他的评价——到底是天资差一点,这样的孩子,早点让他工作就行,不要寄予太高的期望。 不久之后,导师们和萨鲁就联合向海城医院推荐了克鲁。理由很简单,克鲁最出类拔萃的是药剂学。到了海城药库或者海底总院的研究所,得个安稳的职位并不难。 他将和许许多多章鱼家的人一样,从此一辈子扑在药剂房,和琳琅满目的草药打交道,再无更多的野心。 克鲁是本家的幺子,熬个五年十年,当个部门的主管,也无可厚非。 这是对克鲁最好的安排,萨鲁自觉已经很仁慈了。 克鲁一直都没有说愿意还是不愿意,直到婕德准备生产前的一个月,克鲁敲响了萨鲁的房门。 既然海鳄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上门,那他可以先把另一件事情给做了。 他把诚聘书摆在萨鲁的面前,第一次非常坚定地直视着萨鲁的眼睛,告诉他——“我是高文的辅助,这便是我以后的职能。我会接替你成为当家,所以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就职。” 其实克鲁心里并没有底,他随时都担心下一秒高文就找上门来,对他说彼此的约定已经解除。他们没有一纸文书,所以自己到底还是不是高文的辅助,全凭海怪家一句话。 可是至少,现在他还能利用这个理由。 萨鲁听罢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笑得是那么好看,让克鲁难以想象紧接而来的愤怒和惶恐该如何在这张自己崇敬和害怕了那么多年的脸上爬满。 萨鲁说,“你是还没睡醒吧?你觉得高文还会继续让你当辅助?还接替我成为当家?你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当家?” 萨鲁把诚聘书捏在手里,转了方向推还给克鲁,“这是我最后的善念,我希望你是一个懂得珍惜和感恩的人。” 说完他又笑了,他仿佛在看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是啊,克鲁已经没有竞争力了。现在的他几乎不再与海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5 怪家往来,而在其萎靡不振时日里,萨鲁和艾琳娜以为克鲁早已不抱幻想。 梦总归是要醒的,他们之所以在临近毕业之前才戳破,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克鲁望着桌面的文书,上面扭曲的字迹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思索了片刻,第二次抬起头来,这一次他换了话题,转而问道——“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希望我死?” 这一问也出乎了萨鲁的意料。其实他并非非要克鲁死不可,但如果克鲁夺走他当家的位置,他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克鲁作为家中的污点那么多年,整个家族的环境都在排挤克鲁。萨鲁于其中从一开始扮演的纵容者,到后来的主使者,他已经犯下太多的错误。 他不可能让被自己伤害的人爬到头上,否则他和婕德以及他们孩子的未来皆会比克鲁更加凄凉。 章鱼家的人学不会宽恕,这一点即便他不想承认,但克鲁也必将继承。 “你如果远离了我,我们不再对彼此产生威胁,你可以不死。但是,” 萨鲁不笑了,他站了起来——“我也希望你不要自寻死路,你知道,我们都在为自己而活,这是我们的天性。” 萨鲁说得对,这是他们的天性。只是萨鲁没有认清的是,他们都是向死而生。何况克鲁没有信仰,他从来不认为魔王宫殿真的存在。他的“死”和萨鲁的“死”不一样,和大部分有信仰的海民的“死”不一样,所以求生的意志也会不一样。 克鲁已经无路可退了,而萨鲁的话就是在告诉他——你就只能活成这样了,如果不接受这个结局,那你就去死吧。 克鲁对哥哥的答案很失望,他失望的不仅仅是兄长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血亲看,还有他到此刻的贪得无厌与逼人太甚。 归根结底,克鲁到现在都没有跨过的一道坎就是他和萨鲁的兄弟关系。章鱼的存活率很低,他们本家只有三个孩子,姐姐死了,就只剩他和萨鲁。或许一开始克鲁的才华并不出众,但到了今天却可以看出——两个儿子都很优秀。 可到了这一刻克鲁终于明白,他和哥哥不可能皆得善终。不是他毁了萨鲁,就是萨鲁毁了他。 其实在启动咒语的那一刻,克鲁感受到的并不是复仇的快乐。他觉得悲哀,巨大的悲哀攫住了他。 婕德已经快要产子了,所以当听到婕德尖叫的时候,萨鲁并没有意识到是克鲁启动了咒语。 他抛下进行了一半的谈话夺门而出,冲进了婕德的房间。 而克鲁依然盯着桌面上的文书,心里头专心地默念着一条条早已烂熟于心的咒文。 他将近一年来都在伺候着婕德,送进婕德嘴里的毒一次也没有停止过。他无数次地想要罢手,可心底里另外的声音却告诉他——你可以不害人,但是至少得有害人的本事,才能防止自己成为受害者。 事到如今,克鲁为自己坚持下来感到庆幸。但今天过后,他将和萨鲁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可言。 血浓于水的规律在他的身上不适用,那就不要再报以侥幸了。 按照戴比书上的描述,婕德最先感受到的是刀割般的疼痛。疼痛从小腹开始,再慢慢往上延展。 经过大半年的药剂浸泡,羊水中已满是鬼草的种子。只是鬼草本就是动物与植物的共生体,所以它可以寄生在活体之中,也可以自我石化,让胎儿变作石胎,变作死胎。 剧痛过后,便是万蚁蚀骨的疼。那疼紧紧地抓住了还没能见到世界的新生命,它的溃烂从骨头到筋肉,再从筋肉蔓延到血液。腹中胎儿不能呼救,可呐喊却能借母亲之口。 婕德在床上翻滚着,感受到这一锥心疼痛的刹那,她就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而在剧痛之后,xia体开始流出鲜血。 血液的颜色非常诡异,一块一块红色的肉丁混合着血肉排出,那是鬼草分离了胎儿的肉体,将它削成一片一片。 婕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又在地上看到了衣裙下漏出的东西。她的后脊一阵发凉,在海底总院从事了多年的医师工作,现在的症状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想到了克鲁,想到了那种极其狠毒的慢性du药,想到了卫戍岛沙滩上的诡异生物,还想到这药伤害胎儿只是其中一面,而另一面便是对子宫的控制。 萨鲁推开房门,忙不迭地把婕德抱起来。 婕德浑身都是血和汗,她一把抓住了萨鲁的手,嘴唇剧烈地开合着。可是她说不出话,那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萨鲁把她放在床上,拔腿就想把医生找来。 可是婕德不松手,婕德知道再让医生来也没有意义。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你看那遍地的肉片,就是他们这一年来爱情的结晶。 眼泪热腾腾地从婕德眼角溢出,她好后悔。不仅仅后悔没有进一步控制萨鲁对克鲁的伤害,也后悔她对克鲁的掉以轻心。 可是她又如何能想到这些。 克鲁已经被伤害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这一切都是惯性——克鲁早已被心理阉割,即便他遭遇不公,也学不会反抗了。 可是惨烈的现状却让婕德明白——对克鲁的阉割没有成功,恰恰相反,即将被阉割的是她自己。 克鲁念完咒语后,才慢慢地从萨鲁的书房走进了婕德的房间。他与婕德目光交汇的刹那,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寒。 对于大部分的母亲就是如此,伤害她本身无关紧要,但伤害她的孩子,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婕德像疯了一样地喊了一声,更加用力地拽紧了萨鲁的手。 而萨鲁回过头来,看到了在几分钟前毁了他希望的凶手。 他震惊不已,怒不可遏。他挣开婕德的钳制,毫不犹豫地冲到克鲁面前。他用触手搅住了克鲁的脖颈,狠狠地撞在墙上。 触手的力气几乎拧断克鲁的脖颈,他狂怒地朝克鲁发问——“你做了什么!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对她做了什么!” 可是不等克鲁回答,下一秒萨鲁的触手却又松懈了下来。因为婕德又开始翻滚了,疼,疼到了骨头里。疼到了像把她的子宫抽出来,又像用刀子一道一道地在体内划动。 萨鲁的眼眶红了,一巴掌抽在克鲁的脸上。他歇斯底里地大吼道——“你这个无耻的家伙……如果你敢伤害她、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克鲁的鼻子被扇出了血,嘴角也被扯裂。不过他习惯了,给他巴掌和拳头的人很多,他不介意再多一回。他不需要回应,他只需要默念咒语就好。 萨鲁一年前可以杀了他,但现在不行了。他的死亡意味着把鬼草的控制权消除,那发了狂的虫子会在婕德的体内暴走。它们将把婕德的脏腑全部咬烂,然后尽数于肉体的孔洞中涌出。 婕德第二次从床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6 上滚到了地板,那鲜血染红了床褥,染红了被单,染红了厚实的地毯,还染红了米色的睡袍。 她痛苦得仿若在炼狱中燃烧,她凶狠地扯着床脚,整个床铺被她晃动得吱呀作响。 但她还是努力地摇头,她没法好好和萨鲁解释,只能松开床脚,拼命地往萨鲁的方向爬。萨鲁此刻绝对不能对克鲁动粗,否则下一秒死的不是克鲁,而是她自己。 萨鲁看到如此狼狈的婕德,六神无主。他咆哮着把克鲁摔到地上,再从地上将之卷起来第三次撞上墙面。触手上的吸盘剧烈地收缩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眶盈上了悲愤交加的泪水——“我应该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杀了你!” 艾琳娜闻声也冲了进来,看到血腥的一幕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触手一软,后背用力地撞上了门边。 克鲁仍然不说话,他就等着萨鲁继续卷着他。他心中的咒语一刻也没有停止,而再念下去,婕德将终生没有办法再孕育萨鲁的孩子。 于是婕德铆足一口劲,虚弱地抓住丈夫的衣摆,她喘着气央求道,放开他,你必须放开他。你不能杀他……否则就是杀了我,杀了你自己。 萨鲁呆住了。他低头望着在脚边匍匐的婕德,片刻后扭头与眼中始终没有波澜的克鲁对视。 放开克鲁的一刹那,疼痛仿佛摁下静止键一样,随着克鲁落到地面,竟倏忽间从婕德的体内抽离。 所有鬼草一致停止了运动,徒留彻骨的疲倦让婕德浑身瘫软。 这时艾琳娜回过神来了,她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冲上去,对着正在把婕德往床上搬动的萨鲁说,“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要做什么?” 见到萨鲁不理她,她又自行跑过去想重新卷住克鲁的脖子。她害怕了,是的,她害怕了。她怕的不是克鲁对婕德的伤害,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萨鲁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 可是她的触手刚碰到克鲁,婕德又尖叫了一下。 萨鲁立即转过头来对艾琳娜吼了一声——“你出去!你不要碰他!” 艾琳娜傻了,她顿了顿,突然喊了起来——“你认输了?你现在认输了?你的孩子可以再怀,可是、可是你不是要杀了他吗?你必须杀了他,你不杀他,我可以替你去做——” 她瞪着萨鲁,瞪着克鲁,她的触手挥动着,一面想卷住萨鲁的胳膊,一面想再次把克鲁控制住。 而到了这一刻,克鲁连逃走都不想。 连萨鲁都不可能做的事,艾琳娜更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做到。她已经没有作用了,在萨鲁自己的利益与她冲突时,萨鲁会毫不犹豫地将她赶走。 “你给我闭嘴!”萨鲁回过头,无比狠厉地朝艾琳娜骂道——“滚出去!” 艾琳娜的故事似乎在那一天结束了。 她被萨鲁的这句话镇住了,再一次靠上了门板。 她为了赢得萨鲁的帮助,不惜和家里闹翻,一定要随萨鲁住到本家。她拒绝了父母即将让她继承的研究,因为她认为只有回到裂岩群岛的主岛上,才有她真正想要的人生。 她协助萨鲁排挤克鲁,她对萨鲁的安排言听计从。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接近高文,甚至不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和纷纷议论。 可是萨鲁的一句“滚出去”结束了她的旅程,她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她会被送还分家杂种该待着的碎岛上,她将被父母和家人讥笑嘲讽。她不愿意一辈子埋头在研究所,可她将再也没有机会改变她的身份。 她操起放在一旁的玻璃壶,一发狠劲,将其砸在桌面上。玻璃壶裂了,而她的触手捏着一块尖利的碎片。 既然萨鲁不动手,那她自己来做。她的两条触手立即卷住了克鲁的身子,人类的手臂则捏紧碎片,背水一战地向克鲁刺去。 她也是章鱼,所以她的本能告诉自己要留住所有的可能,绝不善罢甘休。 也就在这时,萨鲁也腾起触手,朝着艾琳娜无比凶狠地拍去。他拍落了她手中的碎片,将她拍到了房间的角落。 艾琳娜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而后头晕目眩。玻璃片在她的手中滑落,触手抹过脑门,竟抹出了一手的鲜血。 萨鲁不会让克鲁死了,哪怕他的恨意比往前几十年更加汹涌。 克鲁捏着他的命根子,至少在这一刻,萨鲁不能肆意妄为。 萨鲁服软了,在艾琳娜哭泣着从房间跑出去之后,萨鲁知道,他疏忽了。他因为优越感和自负心而疏忽大意,让一个从来就没放在眼里的对手握住了把柄。 他没有再抬起头看克鲁,而是专心地搂着瑟瑟发抖的婕德。他的眼睛盯着排出体外的肉块,恨意几乎让他焚毁。 克鲁则静静地站在门边,望着狼狈的房间,血肉模糊的兄长和嫂子。 萨鲁忘了现在的克鲁就如当年的自己一样,他嫉妒着戴比,压抑着怒火。那怒火一天比一天更甚,直到戴比一命呜呼。 他忘了当初那恨意汹涌,即便在戴比的丧礼上他也没有落过一滴眼泪。他也忘了那时快意勃然,为戴比终于让出了位子而如释重负。 克鲁也是如此,甚至比萨鲁更甚。因为无论戴比多得到克拉夫的宠爱,她也已经是巴罗的辅助。她和萨鲁的利益冲突并不尖锐,也不会置萨鲁于死地。 可是克鲁,只要活着,活得好,就始终是萨鲁的威胁。 克鲁在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话了,他将要把他和兄长的关系重新规划。 他说,“如果您还想孕育孩子的话,我希望您能对我好。” 他又说,“我没有伤到她的子宫,你们还可以有未来。” 他还说,“可是未来的孩子请为我留下,让我来照顾他们长大。否则我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世上,就像现在一样。” 没错,他需要留下萨鲁的孩子。他是雄性,倘若他真的能一直作为高文的辅助,他将没有后代,可他仍然需要握住钳制萨鲁的棋子,否则萨鲁对他的恨,将令其不择手段地报复。 如果萨鲁真的能认清自己的位置,那克鲁将对那些孩子视如己出。之后他仍然会把当家的位置留给孩子们,只要萨鲁不再争抢。 萨鲁这辈子不可以再做当家,但他还有下一代可以寄予厚望。哪怕下一代要作为筹码留在克鲁的身边,随便克鲁教育成什么模样。 克鲁离开的时候,轻轻地把门关上。他没有忘记每一次关门太重,他都被萨鲁训斥的种种。 所以说到底哥哥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好习惯,只是他再燃不起畏惧和崇敬的情感。 回到房间后,克鲁以为自己会哭,但实际上并没有。他只是全身发抖,好像从冰窖里走了一趟。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在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7 手心里。他努力地酝酿着自己的情绪,可最终仍然没有落下泪来。 他的手边摆着戴比的手抄书,他不知道戴比是否真的对别人用过这样的咒语,也不知道戴比第一次使用时,是否也如他一样平静。 他呆坐了一会,然后脱掉了长袍,走进自己房间后院的小池塘中。他变回了章鱼的模样,将整个身子浸没在海水里。 那一刻他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感——他想回家。 可是他就待在家中,而这个家刚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他不知道还能回到哪里去,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属。 tbc 第94章 (51)救赎的鞭刑(上) 三天之后的周末,克鲁造访了海怪家。 这是自他在高文身边痛哭流涕的那一次之后,第一回 来到海怪家。 当时高文还没有从圣堂回来,家里的仆从和莱马洛克让他等一等。 莱马洛克说话越来越流利,也懂得把身上的鳞片收拾整齐,让别人觉着他只是一个模样有点奇怪的小男孩,而看不出海民的模样。 他的头发被理得短短的,在克鲁身边乖乖地坐着。 克鲁用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脑袋,他时不时晃晃头,抬头看看克鲁,又低头扯扯自己的手指。 似乎莱马洛克也感觉出克鲁心事重重,按捺不住,时不时朝克鲁发问。 他说,“克鲁,你可以带我去吃海带了吗?” 克鲁低头看看他,笑起来,我可以在这里给你做海带。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克鲁,那你家里收拾好了吗?” 克鲁沉思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他说做了大扫除,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请莱马洛克去做客了。 莱马洛克挠挠毛毛的小脑袋,晃晃头,再问,“那……克鲁,你会和我哥哥在一起吗?” 克鲁被这问题问住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的,他必须要直截了当地和高文谈一谈。 高文在夕阳扫过海面之后回到家中,和华德一起。华德说如果没有急事,那就先用晚餐。怎么样都得酒足饭饱,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克鲁不敢直视华德的眼睛,他总觉得自己的意图被华德看穿了。他没有拒绝,坐在高文身边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小虾米和蛤蜊。 晚饭过后华德又上了酒,让他们多喝几杯。华德说,“喝了海胆酒就会有胆量,所以裴迪总有胆量,面对谁都有胆量。” 提到裴迪时,克鲁和高文同时怔了一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雷尔,只不过抱以截然相反的心情。 不过这话说出来,克鲁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华德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克鲁。直到克鲁的触手有点打颤,华德才举起杯子,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而高文还一无所知。 克鲁比平日里喝得都多一些,等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华德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仆从问他今晚为什么歇息那么早,他只是摆摆手,道——“孩子们要谈事情,我就不干涉了。” 是的,克鲁和高文要使用书房。只是一开始,克鲁只是跟随高文来到他个人的小厅中。 高文很诧异克鲁的来访,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对克鲁说。 可惜自从上一回可怕的遭遇过后,克鲁比之前更坚决地斩断与他的往来。既不回复他的信件,也拒绝他去海城学校或章鱼家探视。 高文不止一次想过,或许克鲁已经不再想做自己的辅助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又选择什么时机挑明罢了。 可是高文不舍得。即便那些事情发生在克鲁身上,让他周身沾满了不洁的印记,他却还是想要克鲁。 克鲁逐渐散发出的光芒让他没有办法忽视对方,而现在克鲁就站在他的面前。平静,漂亮,一身褐色的长袍也无法盖住他愈发出脱得高挑的身形。 只是克鲁的眼神十分陌生和冷淡,面对高文的态度仿若面对着仅有一面之缘的过客。 克鲁自顾自地把房门关好反锁,再把窗户和窗帘全部拉上。然后低下头,站在高文的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您还准备立我为辅助吗?” 高文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然而他忽然意识到克鲁看不到他的点头,于是走近几步,想用手指托起克鲁的下巴。 但克鲁没有允许高文这么做,他立即用触手卷住高文的手腕拉开,再次重申了自己的问题——“能先回答我吗,您——还准备立我为辅助吗?” “是的。”高文看了看被卷住的手腕,坚定地道。这是他几年前就立下的誓言,也是他从来没有动摇过的念头。 虽然他隐约猜到发生在克鲁身上的事,但克鲁是受害者,是被强迫的一员,这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他和克鲁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那就没有家规的束缚。 但克鲁不这么想。 他后退了一点,顿了顿,说——“依照海怪家的家规,但凡在初夜之前被污染过,必须鞭笞二十,以赎清自身的不洁,我没有记错吧?” 高文胸口一窒。 自家的家规高文当然清楚,只是他不明白克鲁说这话的意思。 高文咬了咬牙关,坦诚,“你没有记错,但你是被强迫的。这不是你的过错,家规自然有它有待完善的地方,我认为在这方面——” “但它当下就是如此,不是吗?”现在克鲁抬起头来了,他望着高文的眼睛,语气依然坚定,“那您告诉我,您愿意继续立我为辅助,是不是因为同情我,是不是因为责任感、保护欲,以及您想要伸张的正义?” 这话一出,高文哑然。 他没有想过克鲁会这么问他,也没有料到彼此最尴尬的一点竟毫无防备地被点破。 他承认,在最初的时候,尤其是头一两年、自己和克鲁还不甚熟悉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没有动过爱情,只是因为这一个办法能救无辜的克鲁于水火之中,所以他愿意付出与牺牲。 可之后这两年却不一样了。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摸不准那感觉到底是因克鲁的外貌、性格还是能力的改变而随之变化。他只知道他越来越认为克鲁应该属于他,而他反而开始害怕——如果克鲁反悔了,该怎么办。 虽然未曾尝过恋爱的滋味,但他明白患得患失必然是动了感情的结果。 如果让他现在就说他爱克鲁,未免太过轻浮与随便。但如果说现在还是凭借单纯的正义感在一起,高文可以肯定——“不,不是。” “那是什么?”克鲁步步紧逼。 高文张张嘴,却说不出口。 这让他怎么说,这就像逼着一个未经人事的男孩描述他最隐秘、最原始的欲望一般艰难。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8 高文有欲望,他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无论是生理机能还是心理成长,他都必然会产生一些关于性方面的悸动。那欲望掺杂在他和克鲁点点滴滴的接触里,难以准确捕捉,却又无所遁形。 高文不会说在他第一次试探克鲁情感,把母亲回信的内容告诉对方时,克鲁面颊染红的一刹那非常好看。也不会说在他无意中碰到克鲁的触手,克鲁那小小的抽动会撩中他的心弦。 更不会说当他看到克鲁赤身裸体,在他的怀中颤抖地哭泣时,他心底涌现出的一刹那想要亲吻、想要抱得更紧、想要和对方合二为一的冲动。 这些他都不会说,那太难以启齿了。因为克鲁遇到他的时候,总是脆弱的、受伤的、需要保护的,如果他承认在那些时候曾经点燃过体内深藏的兽性,他将认为自己有罪。 可是他仍然渴望。就像他先前渴望抬起克鲁的下巴一样,他渴望能够让克鲁自然而然地靠近他,正如雷尔在黑暗中贴上来的一刹那。 他和雷尔在黑暗中接吻,感受到的更多是诧异与不解。可只消想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章鱼往他的身上依偎,他就觉得身体里有一些奇怪的热流涌动。 那些热流在他入睡之前和初醒之际最为鲜明与强烈,他会幻想和期待克鲁最终成为自己所有物的那一天。这份冲动何其陌生和尖锐,在他的脑子里一天一天愈发强势。 于是他也会触碰自己的欲望,在某些迷糊的时刻放纵头脑中的画面。在梦境中压住对方,再先于现实一步,独自把欲望释放出来。 更不用说之前毫不在意,而现在只要想一想就如鲠在喉的杰兰特。 他知道自己和克鲁的基础远不如对方和杰兰特的深厚,一旦杰兰特回来了,甚至再次靠近克鲁,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高文几乎没有被人比下去的经历,而他不希望也不敢想象,如果克鲁在他和杰兰特之间选择,他会报以怎样的心情。 也因此,他希望杰兰特不会再回来。他明白这是错的和自私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他把手从克鲁的触手中抽出来,错开了目光。 “……我说不出那些话,”高文有些丧气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但你应该知道我……我对你有想法。” 克鲁明白了。他听得懂高文的言外之意,但他还是要进一步确认。 他没有靠上前,而是和高文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两人僵持了一会,克鲁再次开口——“您同情我是一部分,您想要和我交pei是另一部分,这两部分结合在一起,坚定了您立我为辅助的信念,为此您甚至不在乎我曾经——” “我说了不是的!”高文有些烦躁,他不喜欢克鲁这样把话题赤luo裸地说出来。 克鲁长大了,他在这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不好的事,反而比高文更冷静和成熟。 高文吼了一声后,马上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 克鲁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等高文自行调整。 高文的手撑在书桌上,努力地把思路捋清楚。他有点看不懂克鲁,他已经表明了自己不在意那些,为什么克鲁还非得要把同情和欲望分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自己要立他为辅助的原因。 那些原因就像错综复杂的线团,怎么可能一条一条摆明。 高文苦恼地掐了掐眉心,重新抬起头来时换上了一贯的严肃态度——“如果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不想做我的辅助了,没有问题,我承受得住,只要你确定。” tbc 第95章 (51)救赎的鞭刑(下) 很多年后克鲁回想,是不是就是那一夜,高文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自己。因为高文的眼神是疏离的,忌惮的,防备的。 他看着克鲁不像是看着未来的爱人,反而像看着一个对手。 虽然那神色凛冽,但克鲁知道在他真正地和高文结合之前,他需要让高文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高文见着克鲁不说话,以为克鲁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很抱歉,我没有想过我会给你造成困扰。我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你,但到了现在这一刻我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把你当成了我的人,所以我——” 高文说不下去,要他直视心中的欲望实在太难了。 华德曾一再地教育他要以学业为重,以事业为重。即便他有克莱门特那样一个爱情至上的母亲,但母亲陪伴高文的时间是有限的,他更多的还是受到父亲的影响。 父亲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他对处理情感问题的不擅长有克莱门特帮他补全。但高文继承了父亲的短板,却无人替他应对。 既然如此,克鲁决定推他一把。 “那就是确定了。”克鲁打断了他,高文说到这一步,他已经有了决断。只要高文不是为着同情和正义感和他在一起,那他们的结合就有好的几率。 克鲁不要求两人能够一帆风顺,当下的年龄也不足以看到未来太长远的道路。但只要高文心中对他有爱意,下一步就能迈出去。 不过在此之前—— 克鲁终于朝高文走近,这一回他没有用触手蜷住高文,而是用人类的手指握住了高文的手。 然后,他说了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请您用家法处置我,鞭笞二十。” 高文诧异不已。 克鲁料到高文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自己羸弱惯了,不要说鞭笞二十,就算是一巴掌似乎都能把他打散架。 但克鲁了解自己,他可以承受住这些。而二十鞭,远比他和高文之间有可能出现的隔阂要好。 在他对婕德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以及在他决意要向海鳄寻仇之后,他慢慢地意识到往后他必然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高文对自己网开一面。 高文要包庇他,纵容他,同时他也能为高文善后。如果他一开始就已经脏了自己的手,那即便再把手伸进污秽里也无所谓。 可是在彼此情感面前,他们必须坦诚相对。他们的结合一定要是平等且两清的,而不是让高文先他一步,选择宽容和隐忍。 所以他要高文和他扯平。 这是海怪家的家规,大家都很清楚。即便如高文所言,他们可以不对外人说,但这一道坎将会永远地存在于高文心中。 高文是海怪家长大的,就算高文不承认,他也必然受这样的观念潜移默化,哪怕再同情克鲁,也不可能真正从心底里抹消这一记污点。 除非,公事公办。 当克鲁把自己的立场说明之后,高文不确定是否被说服了。而克鲁似乎并不愿意给高文拒绝的余地,他把袍子解开,把内衬解开。他转过身子,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39 赤luo地背对高文。 “如果你愿意立我为辅助,就赐我以鞭刑。”克鲁说。他没有给出不立辅助的情况,因为就算是他,到了此刻也不愿意一刀两断。 高文愣愣地站了好一会,终于从房间出去,于书房中,拿来了装着巨怪筋编制的鞭子。 那天晚上,鞭子抽打的声音敲击着书房的每一块砖。 克鲁咬紧牙关,从始至终没有shen吟。从第一鞭颤抖地落下开始,到最后一鞭干脆地结束。 为了让高文集中精神,他甚至代替对方一下一下地数着数字。 他的皮肉在鞭子抽打下裂开,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他的汗水从柔软的发丝滴落,落在石板桌面,流进石头的缝隙。 他的眼泪也一直在眼眶中氤氲,但他不会让它们成型,他还有很多需要高文心软的时候,而当下并不算其一。 高文需要这么做。无论是为了克鲁,还是为了他自己。因为年少,所以此刻高文的心肠仍然是热忱的,看不得别人受伤,看不得规矩伤害亲近。可他是要成为领主的人,他必须学会收敛自己的慈悲和宽容。 克鲁的做法让两人为着各自的目的和理想都朝前走了一步,哪怕高文并非自愿。但多年之后高文想起来,也不得不坦承正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从克鲁身上看到了自己所不具备的狠戾。 二十鞭结束,克鲁皮开肉绽。 他撑着桌面的手臂不住地发抖,触手也痛得缩成了一团。 高文的心更是伤痕累累,每一鞭落下,打裂克鲁肉体的同时,却痛在他的心里。 他丢下鞭子,从后面抱住了克鲁。 他把头用力地压在克鲁的颈窝,直到将克鲁整个人压在桌面,又在桌面上翻过来,狠狠地拽进怀里。 也许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感受不到,但此刻他强烈地明白心脏钝痛的缘由所在。他咬牙切齿,发狠地嗅吸着克鲁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 克鲁想要推开他,既然高文已经明白了内心的情感,那他就没有逗留的必要。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必须回去。他得保证受创的萨鲁和婕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防他们因为极端的悲痛而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高文没有松手,这一次他不由分说地拧过克鲁的下巴。 他们接吻了,高文第一次主动亲吻了一个人。 不迷茫,不犹豫,他咬住克鲁的嘴唇,咬住克鲁的舌头。他吞咽着彼此的唾液,放任体内汹涌的感情让肌肉紧绷,让皮肤燥热。 克鲁用一种病态的方式让他体会到爱情的存在,而现在,克鲁必须且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克鲁的后背疼痛不已,被高文长出鳞片的手指磨蹭,血和伤口更是不堪入目。但他却无力抗拒,他的脑袋和耳膜在被啃咬的一瞬间炸开。 高文把他当成自己辅助将近四年,可今日却是他得到高文的第一天。 那天晚上克鲁确实没有留在海怪家,只是高文随克鲁来到了章鱼家里。萨鲁和婕德都很惊讶,他们万没料到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和高文来往的克鲁,直接就让高文送到了门口。 甚至,在他的房间里过夜。 他们没有做ai,即便高文觉得周身的皮肤都在燃烧。 他为克鲁后背的伤痕上药,再用几乎把对方骨头捏碎的力道从后面抱住克鲁入睡。 海怪是嗜血的,在最初石板裂成四块时,海怪的先祖就体现出其嗜血好战的一面,更不用说他们和需要血祭的利维坦沾亲带故。那些基因沉睡在身体里,就等着有朝一日被激发出来。 也正因如此,高文才能周旋于畜生之间,才能于巨怪的袭击中脱险,才能在年纪轻轻之时看到海蛇家遍地的尸骸却没有晕厥,也才能镇定地坐在巴罗当年的位子上,认真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华德的稳重和冷静压制了高文的本性,而此刻嗜血的因子却被克鲁唤醒和激发。 高文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认识到他决不仅仅想要保护克鲁,他还想将其压在身下,想让其跪在脚边,想其shen吟,求饶,被自己赐予浑身的伤痕后,却也只能乞怜他的治愈与宽恕。 雷尔即使再了解高文,也未曾给过他那么强烈的刺激。那不是因为不懂,而是因为雷尔害怕。 正如他当年对高文说过的一样——克鲁终将变得极其凶狠与残忍——而他还有没说出口的后半句,那便是他担心高文成为帮凶,在握住权力的一天,把仗义化作好战,把热忱变作嗜血的欲望。 高文根本按捺不住自身的欲求,躺了一会又把克鲁翻过来。他用力地抚摸着克鲁的身体,舌头化成信子深入克鲁的喉管。他太想要了,他几乎无法维持人形。 而属于人的某个器官早就硬得发痛,在克鲁的触手和小腹上磨蹭。 他颤抖地要求克鲁变成人形,要不就跳进海里,他们以兽态的方式结合。他一定不会抛弃克鲁,但他不知道他还是否有耐心熬到克鲁与他真正于海边宣誓的那一天。 但是克鲁没有答应。他用触手捆住高文的腰,将他翻过来压在床铺上。床铺已沾满了血迹和药粉,扬起的微风混着浓浓的药味和血腥。 “还不到打破规矩的时候,再等几个月,”克鲁说,他的头发披散在高文的两侧,借着月光,他能看到高文兽态的竖瞳,“那我将把往后几十年的生命,全部奉献给您。” 这是克鲁对高文许下的誓言。他宣誓忠诚,宣誓坚贞。而他也从那一刻开始,即使于往后的时光中背叛了无数人,却独独未曾背叛过高文。 tbc 第96章 (52)意外的杀戮(上) 克鲁第二次来访加雷斯和特里斯坦的小屋,是在开学几个月之后。 他仍然带了一篮子的卷海带,依然什么都没有说。他开开心心地看着畜生们把它吃光,只是现在连加雷斯都看得出克鲁的欲言又止。 他的触手发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愣愣地出神。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叫了他几次他才迟迟地反应过来,但却始终没有把话题拐到正事上。 “他怎么还没有下定决心?”等到夜晚克鲁离开之后,加雷斯问特里斯坦。 “快了,”特里斯坦说,咳了一口痰吐在草地上,又把盘子丢下,踹踹旁边吃饱喝足就趴着昏昏欲睡的一头畜生,“把东西收了,斯科维德。” 那畜生迷糊着睁开眼,嘟嘟囔囔地站起来,懒洋洋地去收拾屋前的狼藉。 他是畜生中人类化最好的一个,所以之前让加雷斯干的活,现在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加雷斯也得了清闲,成天拉个吊床懒洋洋地躺着。 特里斯坦觉着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加雷斯就从一个有用的畜生变成一条废掉的咸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0 鱼了。 所以——也许有点活干也是好事。 加雷斯追着特里斯坦往屋内走,“他要下什么决心?他都来找我们两次了,这……” “杀人的决心。”特里斯坦磕了磕烟,递给加雷斯。 其实这段时间不仅仅是加雷斯,特里斯坦也从未放松警惕。从克鲁第一次来找他们吃晚饭开始,他就能从克鲁眼中看到以前雇佣他们的人经常出现的神色。那恨意隐藏得很深,但却逃不过特里斯坦的细心。 而这一回克鲁再来,恨意几乎都要藏不住了。他的目光是闪躲的,思维和行动产生了一点点的不合拍。说明放在心里的事情很重,让他没法和现实协调。 “杀什么人?”加雷斯问。他向来对特里斯坦的判断坚信不疑,他撸起袖子,摩拳擦掌,“我要帮忙,我要和他一起——”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特里斯坦踹了一脚。特里斯坦打断了谈话,让他帮自己把酒拿来。 特里斯坦把窗户打开,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今晚夜明星稀,晚风清冷,吹得人十分精神,特里斯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真是干活的好季节。 特里斯坦说的是对的,因为克鲁并没有让这一阵冷风过去,在当月的月末,又来了一次。这一回和上一回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海带,晚餐,颤抖的触手和闪躲的眼神。 斯科维德甚至还在晚餐间和克鲁聊起来,用他那蹩脚的语言,艰难却又十分兴奋地把字眼一个一个挤出来。 他混的是章鱼的血统,只是他变不出八条触手,也无法完整地化作章鱼的模样。即便被救赎药剂治疗,他也仅能从腰部左右各伸出两条。 克鲁的触手和他的触手握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朋友之间的示好一样。只是今晚克鲁喝得比平日几次都要多,所以也跟着斯科维德手舞足蹈。 那天晚上克鲁离开之后,加雷斯仍然很八卦地问特里斯坦这一次又有什么发现,克鲁已经走到什么地步了,距离确定杀人的决心以及意图谋杀的对象还有多远。 可特里斯坦的回答却出乎加雷斯的预料,只见特里斯坦用力地咳了一声,道——“他已经杀了,但好像事情却没完。” 或许特里斯坦对海民不甚了解,但他相信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所反应出来的慌张,镇定,释然与绝望,无论放在陆巫还是海民,即便是普通人类的身上也万变不离其宗。 纵然克鲁仍然颤抖着,但他似乎比前两次来访松懈许多。说明事情办了一半,只是出现了一些计划外的东西,让他不懂如何继续。 “我们必须帮他了,”加雷斯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杀了人,那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处理。别忘了是他才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我不能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特里斯坦啧了一声,不满地瞥了加雷斯一眼。看来加雷斯无论是做畜生还是做海民,永远都学不会沉住气。 再说了,特里斯坦压根不觉得把勤劳朴实的加雷斯变成现在成天只知道甩条蛇尾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完整海民有什么好处。 他走出屋外,看着送克鲁到道路尽头的斯科维德慢慢折返。 过了好一会,特里斯坦突然说,“你得再等等,小章鱼说不出口是因为担心我俩受牵连,但……比起我们受牵连,总有人更担心小章鱼的安危。” 是的,特里斯坦的话在三天后应验。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高文。 而高文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帮我……杀一个人。” 当时特里斯坦正抽着海烟,霸占了加雷斯的吊床。他斜眼望着高文,好一会才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他抻了抻腰,朝高文招手,笑了,“我的价格很高的,你知道的吧?” 高文的脸色阴沉,犹豫片刻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事情到底如何发展成这样,还得从几周前说起。 两周以前,就是克鲁从断崖岛东边小屋回学校的第三天,他等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 但有时候我们对某一件事报以极高的期望,并以为事事考虑周全时,它总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变数。 在此之前,克鲁认为自己会把戴尔和杰洛斯引到偏僻的角落。可以是宿舍尽头的房间,可以是海城学校后院的礁石滩。这两个地方晚上都没什么人,如果他们想要进一步对他进行侵犯,他便能在那里干掉他俩。 说到底克鲁一点也不希望律法帮他伸张正义,他只想要这两人的命。那汹涌的仇恨没有一刻不在灼烧着他的心脏,以至于他对两者是否被投入大牢压根不感兴趣。 他的心头只有杀人这一条路,而他也为谋杀做了充足的准备——他解读出了戴比第二条自创的咒语。 那咒语能让章鱼形体巨大化,也就是激发体内更原始的基因。 当克鲁变回原形的时候,确实比人类的形体大一些,但绝对到达不了巨大、硕大的程度。古章鱼血统已经被杂交很多次了,所以形体远不如先祖的庞大。 但戴比在手抄书中说,她认为那些基因不是被过滤了,而只是沉睡而已。它沉睡在海民身体的深处,因为多年的不表达,让人们忽略了它的存在。 而她的咒语和药剂,便是让它们苏醒和表达的关键。 药剂并不是重点,因为只要买得到原材料,以克鲁配药的技巧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他连比这复杂上好几倍的鬼草毒剂都能配制出来,巨大化药方的步骤还不及其三分之一。 除却配药,其实更重要的是喝下药剂之后配合咒语的念诵。 克鲁能够知晓那些咒文的发音,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选择在一天深夜,于自己的后院小池子里进行了第一次试验。他几乎是以背水一战的心情灌下药剂,而戴比的手抄书就放在池子边上。虽然已经把咒语背熟,但仍然担心一旦自己害怕起来,很有可能头脑一片空白。 事实也确实如此。 喝下药剂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胃部一阵翻腾,随后后脑勺一阵一阵抽痛。不消半秒,他的双眼立即模糊起来,甚至看不清手抄书上的字。 但还好,他有所准备,于是马上张口念咒。可那咒语还没出口一行,他就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 黑水里还掺杂着血丝,就像挤破内脏之后混进去的一样。 他没敢停止,抹了抹嘴便继续咒语的运行。 海民的咒语都很长,基本上以十行咒文为伊始。而戴比的巨型咒又更长,足足有两页纸那么多。 因为海民动用的是自然之力,所以在念咒中停止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他们的身体很有可能因自然力量进入却没有顺利输出而被反噬,炸裂和自毁时有发生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1 。 所以当克鲁感觉到心脏一阵绞痛时,浑身一震,赶紧把咒语接上。 但那咒语的力量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仿佛在他肚子里装了一个活物。那活物左右蹬踹,一会冲上胸腔,一会又不停地往下身挤。 与此同时,周身的骨骼也好像被火焰灼烧,人类的骨头一寸一寸地随着灼烧溶解,再以一种莫可名状的方式让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念一会,又shen吟一声,然后再念一会。 他感觉那咒语变得无比漫长,周身的不适又令他头晕目眩,几近发狂。有好几次他都不得不中途打断,绝望地认定无论自己怎么坚持,都不可能在肉体被摧毁之前把两页纸诵读完毕。 可是如果不念完,他就真的被炸毁了。 他知道那骨头燃烧的感觉并非幻觉,而是骨骼真的被寸寸蚀毁,它们在他的皮下随药剂溶解,再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法延展着皮肤和内脏。 克鲁满头大汗,这比高文的二十鞭来之更甚。 到了最后他甚至只能在心里头默念,强忍剧痛集中着注意力,将咒文的最后一个字节读完。 那一刻他一松懈,整个人栽进池子里。 这是他第一次释放咒语,但很可惜他没有看到咒语的效果。 因为栽进池子里之后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只能见到池子边都是水,后院的灌木丛一片狼藉,而自己房间的窗户更是被砸烂了,玻璃碎了一地。 他仔细地检查着身体,发现手臂和触手都布满了伤痕。那些伤痕应该就是捣毁周围景观所致,但他对捣毁的过程却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于是他又在第二周周末回到家中时,再一次作出了尝试。 这次尝试他加快了念咒的速度,希望意识能清醒地维持到念完咒语的一刻。可惜仍然没有成功,依旧是念完之后便彻底晕厥,而第二天周围到处都是被狠厉的力道伤害的痕迹。 他有些不服气,毕竟两次了他都没有被咒术杀死,虽然每次恢复原形之后他都精疲力竭,像在海里一刻不停地游了三天三夜一样疲倦,但他认为自己最终是可以驾驭它的——他已经驾驭了一次戴比的咒语,他还可以驾驭第二次。 是的,戴比的研究成果是为章鱼家留下的,克鲁是章鱼,他就有扛住咒力的潜力。 在他第三次回到家中,并于深夜在后院念咒时,他终于成功了。 他经历了先前两次抽筋扒皮的疼痛,疼痛过后他又栽进了水中。可是这一回他入水之后却睁开了眼睛,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以把嘴唇咬裂为代价维持着最后一丝意识。 而当他在水中静躺了几秒钟后,周身的疼痛竟然化成一股暖融融的力量把他包围。 他沉在水底,却能透过水面看到星空。 而当他试着摆动触手——没错,他的触手凉凉的,根本不似浸没在池水里——于是他终于发现,这个小池子竟然无法把他装进去。他的触手仍然摊在岸边,被习习的晚风轻柔地吹拂着。 他歇息了不知道多久,从池子里爬出来。那一刻他竟然只需要站在池子边上,不用跳起也不用攀爬,便看到围墙外面的树林和蜿蜒的小路。 然后他又转过身来,借着屋子二楼的玻璃窗,看到了他章鱼的脑袋。 在看清自己容貌的刹那,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他变得无比硕大而丑陋。可是当他试着挥舞触手,他的触手撞到了池子边垒起的石桌时,他只感觉到轻微的疼痛,而那小石桌子竟被他的触手劈烂。 他惊呆了,同时又欣喜若狂。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古章鱼血统蕴藏着这样的秘密,也不知道他竟能释放出如此的力量。 他的模样丑陋至极,已经没有人脸的他竟从嘴边延伸出四条尖利的牙齿。他狰狞可怖,张牙舞爪,他微微地张开口想发出声音,但从自己喉管泄漏出来的竟然是低沉的如吼叫一般的闷响。 可他喜欢这样的自己,是的,他十分喜欢。 他着迷地盯着玻璃窗里凶神恶煞的怪物,最终不由自主地用触手轻轻地抚摸反射出来的景象。 但他没有控制好力道,二楼的玻璃窗也碎裂了。 婕德和萨鲁住在二楼左边的房间,因为破碎声而被吵醒,手忙脚乱地冲到了后院。 他们也惊呆了,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的克鲁。 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克鲁对自己做了什么,当下小章鱼的模样像古海兽一般令人后脊发凉。可克鲁的眼神仍然出卖了他,在克鲁转过头来,低头睥睨着萨鲁的刹那,萨鲁立即认出那就是自己羸弱而无用的弟弟。 这一次,克鲁尽情地享受着巨大化带来的喜悦。直到觉得体内的力量已经无法支撑,他才念诵了第二段咒语,让自己变回原形。 从始至终萨鲁和婕德都没有离开,婕德紧紧地依偎在萨鲁怀中,而萨鲁始终警惕而惊恐地瞪着克鲁。 但克鲁什么都没有做,在恢复瘦瘦高高的模样后,默不作声地从目瞪口呆的婕德和萨鲁面前走过。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他才大口地喘起气来。 他狂喜不已,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也没法浇灭体内的亢奋。 于是他又在第二天在学校的宿舍重复了一遍,直到脑门撞在了宿舍的天花板。然后在第四天又重复了一遍,开心得在礁石滩边手舞足蹈,再跳进海里,追赶着发光的鱼群。 他很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可莫名地,当看到他们安逸地待在小屋里吃吃喝喝时,那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不能打破两个老猎人得来不易的安逸,正如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高文一样。仇恨是他一个人的仇恨,而解决问题也将由他自己来。 所以他离开了,他独自怀揣着令人激动的能力,静静地等待海鳄兄弟的靠近。甚至他还会主动走过两兄弟经常经过的走廊,以求在自己生出害怕的情绪之前,将一切推至不可退缩的境地。 此刻的他相信自己已经可以扛过变形时的疼痛,而他也在等待中坚定着另一个想法——他能干掉看上去强壮结实的鳄鱼,不论是一条一条来,还是两条一起上。 那机会来临的前一天,他站在被自己劈成一堆碎石块的桌子前。他的目光从树桩抬到高高的围墙,再越过围墙,看到绵延到天边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就是海城学校,而他将在礁石滩,完成他巨型化后的第一次的处刑。 只是一切都不如想象的顺利。 克鲁不知道高文第二天会来找他,不为别的,就为这几日不见想要来看一看克鲁。高文觉得自己和克鲁的关系总算有了决定性的改变,所以或许克鲁愿意让他来探视了,也愿意和他一起走在校园里。 克鲁也不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2 知道第二天杰洛斯要去看一场校内的术法比赛,而戴尔却不乐意。所以他没有等到两条鳄鱼,而是只等到了一条,只有机会干掉一条。 可最令他没有料到的是,实际上在他巨大化之后一切就不受控制了。他的触手搅在戴尔的脖子上,却是另一个人扎穿了戴尔的胸膛。 tbc 第97章 (52)意外的杀戮(中) 其实那天晚上克鲁不知道自己会遇到戴尔,他当时正想着再做一遍巨大化的练习。自从杰兰特离开后,他的宿舍再也没有分到多的室友。所以整个卧室都是他的,只要关好了门,便可无所顾忌地施展法力。 正巧,这一晚有一场校内的术法比赛。其实它只是学生之间的相互挑衅,就在学校的西面的小池塘里。 杰洛斯一定要去,而戴尔却不感兴趣。戴尔向来对术法不在行,几乎所有科目都是压着线过。可自从杰洛斯知道参赛的还有海鳗兄弟后,说什么都要现场去羞辱他们一番。 于是两兄弟就这么分开了,碰巧在戴尔酒足饭饱、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宿舍的途中,他碰到了同样急匆匆从走廊另一头往宿舍走的克鲁。 克鲁心头一惊,却强忍住掉头就跑的冲动。 这一年眨眼就过去,再过两个月就是期末考核,之后大家都为毕业后的选择奔走,更不可能待在学校。 克鲁家在海城岛,鳄鱼家却在血石岛。如果等到大家都离校后他再动手就难上加难,还得冒着更大的被发现的风险。 克鲁咬紧牙关,决定不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他的身子不停地发抖,也不敢直视戴尔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与鳄鱼相遇的这几步中,把自己的计划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现在他包里有药剂,喝下之后可以有半个小时的溶解时长。只要在半个小时之内找到适合的空旷地,念诵咒语就可以了。 但因为此刻是晚饭过后,走廊尽头的房间并不适合即将发生的事,毕竟同期不是集中在操场观看比赛,就是回到宿舍忙碌。他等会一定会和戴尔扭打,那弄出的动静小不到哪里去。 所以,当下的礁石滩是最适合的。 操场在西面,礁石滩在南面。不仅如此,还隔着几栋高高的教学楼和一片宽阔的沙滩。 礁石滩晚上没有照明,毕竟学校没有在那里设立码头和渡船,但有一片小林子在礁石滩后的一块小矮崖上。倘若两人的打斗发生在礁石滩的小林子里,即便是失声尖叫,或许也没人听得见。 当戴尔拦住克鲁的时候,克鲁把头低得很深。 戴尔又糙又粗的手指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而他的脚掌也踩在一条露在袍子外的触手上。 克鲁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最终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在这里……我、我怕被人看见……” 戴尔对这个建议一点戒心都没有,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咧开嘴,欣然应允。 他认为克鲁不可能反抗,但他也不会放过再次品尝美味的良机。虽然家里的势力越来越表明下一任领主不可能再由他们家担当,但他确信——高文是不会要一个脏东西的,而羸弱漂亮的克鲁最终的命运,大概还是会落到他们两兄弟手里。 他们先下手为强是对的,你看,有了第一次,生米煮成了熟饭,克鲁就不反抗了。弱小的人终得认命,说到底那触手也是软绵绵的,就算朝他拍来,他也能一口咬掉半截。 再说了,克鲁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克鲁怕被人看到,戴尔也有点担心。他们家背负的骂名已经很多,这个时候要让父母知道两兄弟继续给家里惹乱子,指不定会把他们扒皮抽筋,再拷在海边暴晒个七天。 所以戴尔只是捏着克鲁的脸颊,左右晃了晃,粗声粗气地道了句“别给我耍花样”便随同克鲁一并往学校外头走。 他们走的是小路,故意避开了人们的视线。说到底克鲁和戴尔走在一起实在太反常了,戴尔也不希望这时候出现什么见义勇为的家伙,不识趣地把他们拦下盘问一番。 来到礁石滩后,戴尔加快了脚步。周围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以及时不时扫过海面的探照灯发出光芒。 他推了一把克鲁,恨不得就将其摁在一块礁石后面开工。 但克鲁躲开了,他走在前面,指指不远处的小林子,又道了一个请求——“在……里面,在里面吧……”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那再多走几步也无所谓。戴尔甚至感慨这小章鱼还真是顾及名声,都到这份上了还他妈惦记着会否被看着。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最终戴尔还是依了克鲁。美味是值得等待的,何况戴尔也不赶时间,他有一整个晚上可以好好享受。 他会把杰洛斯的那一份也吃了,当然如果杰洛斯带回了什么战利品,他也乐意再找个机会让杰洛斯补上。 走进林子之后,月光一下子被挡住了。林子里黑,只有一些发光的小飞虫和植物闪闪烁烁。克鲁一直领先戴尔,途中不忘偷偷地把药剂拿出来,于踏进森林之际,仰脖子将药剂喝干。 进入林子深处,克鲁突然感觉衣领被扯了一下。他脖子一紧,向后仰倒。 戴尔已经不打算再等了,他的耐心有限,能陪克鲁走那么远已经仁至义尽。 他抓住克鲁的脖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另一边手顺势从后背环住了克鲁的腰。他的舌头黏腻地在其脸颊上舔了一把,呷呷嘴,道——“今天你可以选人腿或者兽态,我还没有试过兽态,我不介意尝一尝。” 克鲁强忍着心头的愤怒和恶心,硬是从喉管里挤出了回答,“……以后,以后兽态……很疼,我、我变出人腿……” 戴尔犹豫了一下,又将克鲁推了一把。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说实话用兽态他也不太懂怎么和章鱼态的克鲁交gou。 这一推克鲁险些栽倒在地,他赶紧扶住了旁边的树干,稳了稳,开始宽衣解带。 海城学校的袍子很快就要被淘汰,自己将换上当家的蓝袍。为着这一点他也要把这事办成,而无论等会发生什么——是的,无论咒术启动的疼痛到达什么境地,他绝对不可以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恍神。 也凭着这样的信念,他慢慢地解开袍子的细带。一边解,一边于心头启动咒语。 经过几次练习,他发现咒语最令人痛苦的地方不是骨头溶解和脏腑收缩的阶段,而是一开始在后脑勺上一抽一抽的疼痛。那疼痛每抽一下,他的脑子就有一瞬间无法思考。 所以他的动作很慢,一面是难以忍受的感官的刺激,一面是必须伪装得天yi无缝的镇定。而他刚把外袍脱下,戴尔就按捺不住地插手了。 克鲁眼疾手快,又赶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3 紧往后退了半步。他不可以让戴尔现在碰到自己,否则只要被其制衡,很有可能连咒语都念不完。 于是他又加快了念咒的速度,随着袍子掉落在地,他又把里衬解开,抛在一旁。 眩晕般的疼痛折磨着他,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鳄鱼的脚边。他绝对不能让戴尔察觉出异样,只要再忍耐一会,三十秒,二十秒,十秒,甚至—— 戴尔朝他扑来,他抓住克鲁的肩膀就往地上摁。他等不及了,看到一si不挂的小章鱼时,甚至不想等对方自己启动咒语变出人腿,干脆越俎代庖。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碰到克鲁的一刹那,他被一条粗大的触手狠狠地抽在了头上。 他眼前一黑,撞上了旁边粗壮的树干。 等他甩头从地上爬起来时,顷刻间,诧异和惊惧写满了他丑陋的面孔。 克鲁念咒结束的一刹那,他身体迅速地变化起来。先是触手,再是腰腹,然后过到上半身,最后是那颗漂亮的头颅。 他的头发迅速收进头皮中,支撑皮肉的骨头也绵软下去。紧接着双手收进躯干之内,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狰狞的章鱼脑袋在八条触手之中露了出来。 戴尔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也很快。他立即化成了鳄鱼的原形,毫不犹豫地就朝克鲁扑去。 克鲁虽然巨大化,力气也很惊人,但鳄鱼的基因自几千年前就一直强烈地表达着。他们得天独厚的体型和力量让戴尔很快调整成了作战的状态,张口就咬上克鲁的触手。 鳄鱼能静默一整天一动不动,只为守候猎物。当猎物靠近,却又能一触即发,分秒之内凭借巨大的咬合力将猎物撕碎。 当鳄鱼的尖牙扎入克鲁的触手内时,克鲁嚎叫了一声。那一声嚎叫震得枝干晃动,落叶纷纷。虫鸟被这一番骚动惊醒,四下逃窜。而克鲁则一甩触手,将挂在自己触手上的鳄鱼狠狠地拍向地面。 他本以为可以将戴尔甩出去,谁知道戴尔却死死地咬住触手不放。克鲁则赶紧用另外的触手缠住鳄鱼的腰身,但鳄鱼皮糙肉厚,嶙峋的铠甲几乎如龟壳一般坚硬。 只见戴尔微微松口,下一秒却顺着克鲁缠紧的力道再往上挪了几寸,然后继续一口咬下,咬合的部位更加接近克鲁的脑袋。 克鲁剧痛无比,被戴尔撕裂的伤口有血液流出。海鳄的牙齿又粗又钝,凭借强力扎入体内,拔出时无一不留下翻出筋肉的创口。 克鲁又嚎了一声,而戴尔尖锐的爪子也不停地抓挠,在章鱼触手上划出一道一道深深的划痕,甚至将附着在上面的吸盘搅得鲜血淋漓。 克鲁是万万没有想到戴尔的战斗力有那么强,他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 因为疼痛,他的触手时不时就会松懈一些。他根本没有办法如预计的那样释放出致命的力道,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只坑坑洼洼的石头,而石头上全是锋利的刀刃。 他和戴尔扭打在一起,戴尔每一次张口,就能往脑袋的地方咬多一点。他也晃动着脑袋,将伤口撕得更大。虽然法术不在行,但肉搏的话即便是鲨鱼家的人,他也能过上几招。 他们在小树林中翻滚着,撞断细小的树木,翻起泥泞的土壤。落叶不停地落下,又随着他们的扭打而片片扬起。 小章鱼到底战斗经验不足,如果要耗体力的话,他根本不是海鳄的对手。何况咒术的时效有限,如果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制服戴尔,自己的结局将惨不忍睹。 当克鲁再一次因为剧痛而松开触手时,戴尔找准了机会,张口咬住极其接近头胴部的黏连。 这部位简直要了克鲁的命,克鲁发出极其惨烈的哀嚎,八条触手一瞬间失去了力量。 话分两头说,克鲁和戴尔在小林子里打得不可开交,另一个人也在匆匆地往礁石滩赶。他去过了操场,也去过了寝室,还去了图书馆,但都没有见到克鲁的踪影——没错,这个人就是高文。 他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克鲁而已,毕竟那天晚上给他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对克鲁来说应该也有一定的冲击。那他也顺便给克鲁送点药来,问问后背的伤怎么样了。 可谁知到处找遍,却不见克鲁的身影。 纵然克鲁没有明说,但高文猜得到之前对克鲁施暴的大概是海鳄兄弟。只是操场上只有杰洛斯的身影,却没有见到戴尔。 也就是这一刻,高文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劲。 纵然海城学校很大,但克鲁常待的地方不过那几处。高文跑得气喘吁吁,也问了一些面熟的学弟学妹,可大家都说没有见到克鲁。 高文慌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他伏在走廊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救下克鲁的一处还没有找过——那就是学校后面的礁石滩。 高文一刻不停地往礁石滩赶,可到了目的地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沙滩上留下一点浅浅的印子,似乎向着小树林的方向延伸。 于是高文又立马往树林里冲。 还好,这一回还没踏进林子,就听见了黑暗处传来的喧闹。 循声而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条巨大得几乎堪称古海兽般的章鱼和一条鳄鱼扭打在一起。 他震惊了,他未曾听克鲁说过自己有巨大化的本事,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克鲁。 直到他看见章鱼的形体正在缩小,因为咒力供给不足,而慢慢地变回人形时露出的一点点面颊的皮肤,他才确定现在命悬一线的就是自己的辅助。 鳄鱼咬住了克鲁的脖颈,只要再僵持一会,克鲁必然会因精疲力竭而死去。 那一刻高文几乎没有思考和斟酌,毫不犹豫地就从手中幻化出三叉戟。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踩上一块大石头腾空跃起,同时迅速用一记风咒为自己助力。 风咒裹住了他的腰身,他被咒力高高地抛起,而在凌空的过程中,他双手握紧三叉戟,对着鳄鱼的后背用尽全力地扎了进去。 瞬间,鳄鱼的嘴一张,从克鲁的身上掉落下来。而高文也立马松开三叉戟,顺势滚了几滚。 鳄鱼被三叉戟插了个对穿,戟身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戟尖竟在浅色的胸口露出点点。 鳄鱼戴尔发了狂一样地在地上翻腾着,但却没有办法将三叉戟从体内抽离。 高文也不敢放松,他马上扬起手臂念咒,隔空控制着三叉戟的方向。鳄鱼挣扎的力道何其凶猛,好几次都连带着戟身,歇斯底里地撞到左右的树干上。 但生命一刻不停地从他胸口流逝,挣扎的力量是有限的,不消三十秒,他的动作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直到最后,他抽搐了几下,慢慢地变回了戴尔的模样。 只是现在的戴尔,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高文杵在原地好一会,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4 才回过神来收回三叉戟。克鲁也变回了人形,用里衬压在自己脖颈的伤口上,踉踉跄跄地披好袍子。 他没有想过高文会来,也没有料到最后一击是高文动的手。可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等。 就在高文试图探查他的伤势时,他用触手抵着高文的胸口,一边往林子外面推,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没事……你快走,你没有来过……你、你没有来过!……从海里走,马上走!” 高文不可以出现在这里,不可以搅进来。这是克鲁不将计划告诉高文的缘由所在,也是他对自己解读出戴比咒术却绝口不提的根本。 他已经杀了婕德的孩子了,他已经是杀人犯了。那他不能让高文也杀人,高文的双手必须只为正义而战。 高文有些愣神,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理清思路。但他一直被克鲁推着,直到克鲁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走”后,他才在克鲁最后猛的一推下,推进了林子边缘低矮的小崖。 高文掉进了海里,入水的刹那他立即想往上爬。但是小崖上布满了滑溜溜的苔藓,他只能赶紧打转方向,绕个小弯,从另外的岸边上来。 而当他上了岸,再从岸边绕回小林子时,克鲁已经没了踪影,戴尔的尸体也不翼而飞。 是的,克鲁将戴尔也推进了海里。他的触手还有一点力气,他能随着戴尔的尸体,从小崖的另一端入海。 在他浸没于海水中的一刻,他暗自地祈祷着。他希望附近有鲨鱼能把戴尔的尸体吃掉,也希望高文真的听了他的话,不要在现场逗留。 他很想回去看一看,至少得确定高文没有回返。可是他太累了,咒术和搏斗榨干了他。于是他只是一个劲地往下沉,直到触到了海底的沙地。 克鲁努力地找了个石缝钻进去,而那一刻已经没有力气再上岸了,刚闭上眼睛,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tbc 第98章 (52)意外的杀戮(下) 克鲁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浮上海面,又在自己的宿舍睡了一觉。然后换洗了干净的衣服,参加学校下午的宣讲。 宣讲结束后,他去了加雷斯和特里斯坦的小屋。他没有冒险再去礁石滩,也没有试图与高文联系。他得把两者的关系撇清,以防万一。 在去小屋时,他想清楚了。杰洛斯或许会好奇哥哥为什么没有回来,一天、两天可能不会找,但戴尔消失的时间再拉长,一切都将变得不可控制。 所以克鲁需要把杰洛斯也杀掉,并且要尽快。 可是在没了哥哥带领的情况下,他不确定杰洛斯会不会单独对自己行恶。或许克鲁先前的那一招能对付戴尔,却未必能对付杰洛斯。 于是他认为,只有让其他人动手,才能更好地搞定杰洛斯,彻底消除隐患。 但是当他看到加雷斯忙前忙后,搓着手兴高采烈地拉着克鲁入座,再和周围的畜生嬉笑打骂时,克鲁开不了口。 他已经把说辞都想好了,但张开嘴却没法发出声音。 当初是他努力地想留加雷斯一条命,加雷斯也是最初对他示好的为数不多的人。而现在他却要一手毁掉他们的安逸——不,那时候的克鲁还狠不下这个心。 所以他来了,又走了。再来,再走。 最终他决定,既然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事,那他就得独自背负到底。他不愿意身边的好人受伤害,无论是高文还是加雷斯。 但克鲁能这么想,高文却不一样。 高文对猎人们的命运一直不算太上心,虽然当初他也投了生还票,但归根结底,猎人和畜生在他心中不是海民。他可以让别人送死,但绝对不会让克鲁送死。 杀掉戴尔之后的两天,高文辗转难眠。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戴尔死前的惨状,让他一会为自己杀戮同胞而愧疚不已,一会又后怕事情败露,不如斩草除根。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惩奸除恶,站在正义的立场用律法给罪犯以适当的责罚,这将是他最初也是终其一生的梦想。可朝着梦想迈进的脚步刚刚踏出,他就成了罪犯。 他确实惩奸除恶,可却用了最难以被初心承认的方法。 他有好几次想对华德坦白,但华德似乎一直在回避。这些时日华德总是吃完饭就早早回房,次日又是临去圣堂前才与高文见面。 两人发生了两次短暂的谈话,一次关于火石堡需要十几艘船只运送物资的交易,一次华德表明了如果明年的二审顺利通过,他则将与克莱门特一并进入历史研究所。他在研究所附近建了一幢小房子,他不想再和妻子分居两地。 何况,如果二审也通过了,那高文就成了当家。虽然年纪很小,也不过二十出头,但当年巴罗也是年纪轻轻就继位了。他相信高文不会逊色于巴罗,而高文自己也得有信心。 高文还想再问什么,他就摆摆手结束了对话。末了又莫名其妙地对高文说了一句——“脏的东西,不要自己去拿,让仆人拿就可以了,你总不希望成天洗手吧。” 说这话时高文正准备把屋里的废纸屑收拾了丢出去,而华德端着一盘水果放在桌面。他指指废纸屑让高文放下,再把果盘往儿子的方向推推。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高文想到了处理后续情况的另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脏活交给猎人去干。 特里斯坦把所有畜生都赶出去,独独只留下加雷斯。但他告诉加雷斯不要说话,自己来说就行。 加雷斯点点头,两个人便吞云吐雾地望着有些局促的高文。 高文也找了张椅子坐下,并且问特里斯坦要了一根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口烟是雷尔给的,又有点退缩。 几年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买xiong杀人,可是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真的应验了雷尔说的话,克鲁就是个祸害。所以即便现在高文违背了良心,他也仍然没有站起来走出去。 他深深地呼吸着,把雷尔的影像从脑海中挤走。他深知这件事关乎到他和克鲁两个人的未来,而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却少之又少。 他开口了,他说——“我前两天在海城学校的礁石滩后面——” “不要废话,”高文第一句话都没说完,特里斯坦就打断了他,他把烟灰掸了掸,哑哑地道,“什么人,长什么样,经常出没在哪里,用什么手法——你把这些告诉我就行了,然后我报价给你。” 加雷斯傻傻地笑了两声,高文的模样虽然严肃,但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还不太明白。 高文也有点尴尬,他又继续吸了两口夹在指尖的烟,过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道—— “海城学校,一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5 条名叫杰洛斯的海鳄。与克鲁一个年级,同班,什么手法不重要,我只需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这,你们能做到吗?” 一口气说完这话,高文的身子也有些打颤。但他逼着自己直视着特里斯坦审视的目光,随着一阵一阵烟雾越来越浓,高文甚至看不清特里斯坦的表情。 “他反应挺快的。”加雷斯又嘿嘿笑了一下,继续挠挠头。 不过特里斯坦没理他,好像在消化着高文的信息。 片刻之后,特里斯坦说,“可以,什么时间?” “就……这两天吧。”得到了回应,高文把头低下来。他的手捏成拳头压在膝盖上,胸腔里的心脏咚咚直跳。 “那就两天吧,我们也正好准备一下。”特里斯坦站起来,打了个响指让加雷斯拿出了一卷卷轴。 高文要求的是干掉一个学生,不管那学生究竟什么来头,战斗力估计也不过尔尔。之前特里斯坦去过月戟堡,如果说裂岩群岛士兵的战斗力还需要他来提升,那学生到底是什么程度他心里也有数。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即便他不懂海民的法术,但到底当了多年赏金猎人,他干掉巫师的时候也没用法术,干掉海民大概也一个道理。 高文说完了要求,就轮到他提酬劳了。 加雷斯把卷轴拿来,唰地一下摊在桌面,并用烟灰缸压住了边角。 特里斯坦招手让高文过来,指着地图上自己的小屋道——“这里,是我现在的屋子。你也看到了,我要养很多畜生,那些畜生的人性化越来越好,住在一个屋里太拥挤了。” 高文点点头,眼睛盯着海边的小点,他接话——“事成之后我立即派人给你建造一座新的小屋,我——” “不,明年再建,否则谁他妈不知道你来找过我。” 特里斯坦喷出一口浓烟,叼着烟拿起炭笔,在小屋旁边打了两个叉,“我要两座小屋,和我现在的一样就行。” 建两座小屋根本不用花费什么钱,高文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帮特里斯坦搞定。但既然特里斯坦要求,那他也将遵循承诺,一年之后再兑现。 “没有问题。”高文干脆地应允。 但特里斯坦还没有说完,他呷呷嘴,吐了一口痰,又眯起眼睛看着高文,“我还有另一个要求。” “你说。” 特里斯坦瞥了加雷斯一眼,顿了顿,道——“我听说你明年就能坐上当家的位子,是不是?” 高文咽了一口唾沫,搪塞,“这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我还需要通过二审,如果二审我表现得好——” “你就不要跟我废话了,我年纪大了,你废话多了我记不住。”特里斯坦第二次粗暴地打断了高文。 高文咬了咬牙,“……是。” 特里斯坦满意,他把烟蒂掐灭在烟缸里,双手摁在地图上,朝高文扬了扬下巴——“我要让加雷斯和外头那些畜生有个正经的工作,被海民接纳。” “可是这——” “你们家有船厂,我们这帮人什么都没有,就有一身的力气。我知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我们后半辈子可都是要耗在裂岩群岛上的。我自己没有关系,但我不希望这群畜生到死——都被你们当成异类。”特里斯坦说完,直起身子,等待高文的回答。 是的,虽然他们是留了一条命,但始终都是裂岩群岛的异类。这就相当于被软禁一辈子一样,出不了岛,又备受歧视。 特里斯坦年纪越来越大,如果继续着手旧行当,指不定哪次任务就意外失败了,没几年活头。 但这些畜生还活着,加雷斯还活着。他们得有自己的净土,而不是做一辈子的囚徒。 他现在的要求,就是让高文允许这些畜生去码头干活。当他们与海民有了进一步的接触,无论收效如何,都是让海民接纳他们的第一步。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还有另一层原因特里斯坦没有说明——那就是成为海怪家的奴仆,其结果则必然受到海怪家的保护。 他们的身份太过敏感,谁都有可能把黑锅往他们身上甩,而他们也无力反抗。之前剑鲸如此,现在高文也有这个倾向。 但特里斯坦也听说了,海怪家和剑鲸家是不一样的,如若让特里斯坦选择,他知道哪一个才是更安全的阵营。 如果特里斯坦没有看错,他觉得高文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他们一旦纳入海怪家的麾下,被人嫁祸栽赃陷害的可能性会小很多,也算是用第二种方法保护着这群畜生。 高文犹豫了很久,还多抽了一根烟,但最终他仍然点了头。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将这群人雇为船工的权力,但一旦他坐上当家的位子,船厂和码头就由他说了算。而如果他们是自己的工人,那为他们多建两间房子也更理所当然。 纵然已经点头,但高文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道——“两天后我来找你们?还是……还是我应该——” “两天后别来,两个月都他妈别来。”特里斯坦粗声粗气地道,“除非你想害死我也害死你自己。” “那我怎么——” “你们没有报纸吗?”特里斯坦反问,“你看报纸就行了,到时候你会知道我们有没有办成。” 高文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应允。 特里斯坦打量着高文一会,继而从桌子那边绕过来,咧开嘴角,露出一口被烟熏黑的牙齿,笑了。 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握住了高文的手,安抚道——“别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刚开始良心是有点痛,但后来就越来越爽了。” 说完加雷斯又跟着嘿嘿地傻笑了几声。 而高文也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高文走出小屋之后,慢慢地在石板路上回返。天空阴沉沉的,很快刮起了凛冽的风。 他穿着厚厚的袍子,却仍然忍不住打颤。 从东边到西边,走了很久,高文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海怪家的旗帜。 风把旗帜吹了起来,金色的三叉戟熠熠生辉。可是他却觉得那光芒有些陌生,不知道旗帜还是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模样。 tbc 第99章 (53)辅助的立场(上) 克鲁比高文率先确定杰洛斯的下场。 他在学校等了两天的机会,但没有看到杰洛斯出现。他仍然没有试着去找高文,直到学校发布了海鳄两兄弟失踪的消息,他才心头一惊,意识到高文做了什么。 但克鲁比高文沉得住气,他始终若无其事一般。每一天的考核都很忙碌,他也在忙碌中分散着注意力。直到自己三门主要考核结束,才迟迟地来到海怪家。 高文原以为克鲁会大哭一场,或者如释重负地伏在他的肩膀。这会让高文颇有成就感,也会让他大大地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6 打消先前的罪恶情绪。 可实际上都没有,恰恰相反——克鲁不赞同高文的做法。 “你杀了他。”克鲁把门窗关好后,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任何人。你需要成为领主,而你——” “我没有杀他。”高文急急地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朝克鲁靠近。他轻轻地握住克鲁的肩膀,解释,“我没有动手,我只是让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我……” 克鲁握住高文的手腕扯开,他冷下脸,摇摇头,“不,你真的不能杀人,你也不能雇佣任何人去做。你的身份必须是干净的,即便你需要,也只能让我去雇佣,你——”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敬,克鲁赶紧改口——“您……您能明白吗?” 高文怔住了,虽然能够理解,但他心里头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没有得到克鲁应该给他的感谢,悻悻地把手垂了下来。 高文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反问——“所以按照你的说法,你做这件事就没有错了吗?” 克鲁咽了口唾沫,微微低头,嗫喏了一会,小声道,“……我有错,我是在犯罪。” “你还知道你在犯罪?”高文更强烈地喷出一个鼻音,语气也变得很不友好,“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你的打算,你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主人。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辅助,但对你而言——如果我们没有宣誓,那我就毫无知情权,是吗?” 克鲁张口就想辩解,但他忍住了。 他忽然觉得高文生气的关键点不仅仅在于自己的隐瞒,更多的是其内心无法越过的忏悔。毕竟犯罪的不单纯是克鲁,高文也一样。 高文过去的性格和三观,克鲁太清楚了。他没有办法要求高文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毫无自责与负疚,而那些愧疚的感觉化成了一团压抑的怒火,找到宣泄口就要爆发出来。 克鲁现在就是这个宣泄口。 克鲁沉默了,他服软地重新把头低下。 其实克鲁并非不理解高文的苦心,但高文却没有明白他应摆正的位置。 高文是向着领主方向努力的,而只有高文顺利地当上当家和领主,他才能包庇和纵容克鲁犯下的罪,也才能成为章鱼家的依靠。 这种事情一开始或许是以克鲁的私人仇恨启程,但克鲁知道往后还会越来越多。 他看过戴比的日志,也读过很多史书,他更清楚一个辅助在领主身边应该作为什么样的存在,只是高文自己还没搞清辅助和主人的关系与普通的夫妻关系的区别。 等到高文发泄完了,克鲁才小心翼翼地道——“那请告诉我,您雇佣的是什么人。之后的对接必须由我去做,而您——” “猎人。”高文没好气地回答。 这话一出,克鲁的心脏漏跳一拍。 虽然他也动过让猎人做这些的念头,可最后打消了。他比高文想象的更看重加雷斯和他之间的情谊,而高文——是的,高文也一样,根本没和克鲁打招呼,就直接雇佣了对方。 克鲁没有逗留,听完这个回答后扭头就往屋外走。 高文想要抓住他,但克鲁只是一个劲地说“没事,我没事,我就是去确定一下”随后挣脱了高文,急匆匆地往小屋赶。 克鲁的初衷是不要把猎人和高文牵扯进来,可事情办到现在,他所担心的事情全都实现了。 这事办得不利索,他需要汲取经验。 可惜特里斯坦和加雷斯都不在,只有斯科维德在管着一群畜生。 他在门前生了火,还披了一件毛皮衣。其他畜生在旁边兜兜转转,有的在拾掇杂物,有的在敲着小鱼为晚餐做准备,还有的在烧热水,把热水和冷水兑在一起,淋到更大的一个装满脏衣服的盆子里。 斯科维德见到克鲁慌慌张张地赶来,也从火堆前站起。 他跑过去,结结巴巴地问克鲁怎么了,又结结巴巴地说加雷斯和特里斯坦估计要晚一点才回到,再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也不知道他俩去哪了,这几天总不在家。 克鲁又紧张又冷,穿着漂亮的袍子却不停地打哆嗦。斯科维德赶紧把皮毛披风解下来给克鲁披上,再把他带到火堆旁边。 斯科维德从屋子里翻出特里斯坦的酒壶,给克鲁喝了几口暖暖身子,克鲁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虽然加雷斯总说畜生的脑子不如人,就算被救赎疗法治过,也在本质上开化了,但起点到底比普通人低。 可是克鲁经常觉得和畜生与猎人待在一起更加轻松和简单,他们是纯真的,对自己的好也是纯粹的。他们不像海民有那么多鲜明的利益纠葛,只是单纯地恨,或单纯地爱。 正如加雷斯和特里斯坦之间一样。这是克鲁长那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单一的情感。不管之前加雷斯到底以什么方式存在,但特里斯坦对他的关怀与奉献都未曾改变。 而克鲁呢?克鲁必须要拼命地争取,才能得到一丝半毫的垂青。 斯科维德断断续续地问克鲁从哪里来,找两个猎人有什么事。 克鲁叹了一口气,说自己从西边过来,之后还要回海城学校。他没有说发生了什么,料想斯科维德也没有办法理解。 他的眼眶红红的,现在他脑子也很乱,不知道如何承受高文的质问和斥责,所以才从高文的身边逃开。 自从他杀了婕德肚子里的孩子开始,他就没敢让自己停下脚步。他害怕只消一停,又会被先前的怯懦和犹豫占领。 他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的状态了,尤其在鳄鱼兄弟刚死,海鳄家大发雷霆并发誓要追查到底,而家中萨鲁和婕德又虎视眈眈之际。 斯科维德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他本来语言就匮乏,就算想说也不懂怎么组织语言。于是只能搂住克鲁的肩膀,顺着皮毛捋了捋小章鱼的后背。 他看得出克鲁很难过,但也只能用肢体语言去安抚他。 克鲁更深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身子缩得更小了,远远看像一个毛茸茸的圆球。但即便如此他也一定要等到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回来,他要彻底地把这件事从高文手中接到自己的手中,否则一旦有蛛丝马迹被他人发现,抹黑了高文,次年的二审就泡汤了。 可惜他还没等到老猎人回来,却等到追着他来到此地的高文。 高文没有忘记特里斯坦给他的忠告,可他和自己的辅助闹矛盾了,他没有理由不追出来解释。 而当他看到依偎在一头年轻畜生怀里的克鲁时,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之前想好要解释的话烟消云散,只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噌地从心头燃起。 他加快了步伐,大踏步地上前。向着噼噼啪啪燃烧的火堆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把克鲁抓起来。 克鲁当时正把脸埋在手中用力地搓着,这几天睡眠不足让他十分疲倦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7 。可是他不能瞌睡,必须保持清醒来进行下一番交涉。所以他压根没有看到高文向自己走来,只觉着身边的斯科维德动了动,然后后领一紧,一个猛劲把他从火堆旁拉开。 “……你在戏弄我是不是?你……你居然敢戏弄我?”高文的声音出现在他的面前,提着他后衣襟的手也换了方向,直接揪着他外袍的系带将他往对方的方向扯。 克鲁吓了一跳,马上卷住高文的手腕,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立即急急地辩解——“我……我戏弄您什么了?您、您怎么——” 可克鲁话还没说完,斯科维德就朝高文冲去。他想要推开高文,却不料被高文反推一把。 斯科维德踉跄了一下,回过头便染红了眼睛。 斯科维德不认识高文,虽然见过面,但完全不知道其与克鲁的关系。在他眼里这人即将伤害小章鱼了,而他不能坐视不理。 其他畜生也纷纷扭过头来,警惕地瞪着这名不速之客。 克鲁赶紧用触手抵着斯科维德的胸口,安抚道——“没事,他……他是我的朋友。” 可这话却激怒了高文,他一语不发,生拉硬拽地把克鲁彻底地从畜生身边拖开。一路上他毫不理会克鲁的踉踉跄跄和跌跌撞撞,直到来到小木屋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前面,才狠狠地把克鲁摁在树干上。 “……我好声好气地尊重你的选择,以为你确实如我想的矜持,但看来我想错了,”高文冷笑一声,抬手捏住克鲁的面颊。 克鲁立即明白高文的误会所指,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只是在等加雷斯和特里斯坦,我……” “别把我当傻子!”但高文似乎并不想听克鲁的自辩,他打断了对方,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克鲁.奥te普si,我现在是你的主人,海鳄能对你做那些事,我也可以!” 克鲁吓到了,高文从来没有对他发过那么大的火,即便之前魔杖事件时高文也都只是抬高声调,万没有到动手的地步。可此刻高文手指的力量却越来越大,甚至让他不敢大力喘气。 他的触手紧紧地卷着高文的手腕,用力地挣扎着。 “他……他真的只是我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和他们不熟悉,但、但我认识——” “对,你刚刚说我也是你的朋友,看来你对朋友的定义非常宽容!”高文没有松开,反而捏得更紧。 克鲁的面颊很痛,他觉得高文再用力一点自己的面骨就要被捏碎了。 高文其实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那怒火却随着克鲁的挣扎和辩解越燃越旺。 强烈的占有欲在克鲁与其他人亲近时被点燃,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而手臂上的鳞片随着光线的照耀闪闪发光。 他此刻对克鲁有恨意,是的,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的兽性确实被克鲁唤醒了,无论是那天晚上极其强烈的对交gou的渴望,还是之后拿起三叉戟扎入海鳄身躯的嗜血之欲,以及到了现在,他被人冒犯和遭到挑衅的种种,都让他气得发抖。 他为眼前的小章鱼做了那么多,从一开始的与舆论对抗,到拒绝对自己示好的人,甚至到了当下愿意为他杀人——可克鲁做了什么,克鲁在他面前伪装出一副可怜可悲的模样,让他蒙蔽了双眼,以为对方真的因矜持而不可侵犯。 高文是海怪家的长子,不管是海怪在裂岩群岛的地位,还是高文在学校和家中的地位,以及后来进入圣堂,因华德的职权所能获得的地位,这一切都让高文鲜少被人忤逆。 从小到大除了希尔娜以外,只有他看不上眼的东西,而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但现在克鲁好不容易和杰兰特分开了,又出现了一个畜生——一个畜生居然能和自己一样与克鲁亲近,这一点让高文的自尊心受到巨大的创击。 那一份对自己杀人的愤怒与此刻的愤怒交织在了一起,而偏偏克鲁还不知趣地哑哑地反驳了一句——“如、如果非要定义……那、那我和您确实还只是、还只是朋友——” 这话一出,高文怔了两秒。 然后他松开克鲁的面颊,却狠狠地扫了一记耳光。 那力道何其凶猛,几乎把克鲁的耳朵打聋。 它和艾琳娜与萨鲁给他的耳光不一样,艾琳娜和萨鲁顶多会让他嘴角扯裂,而高文的耳光却让他鼻子和嘴角都溢出了鲜血。他整个人扑在沙地上,一瞬间所有的思绪全部被打散。 这就是高文的愤怒,也是克鲁第一次明白——他可以犯任何错误,但绝对不能挑战高文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高文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克鲁,神情冷得令克鲁不寒而栗。他没有把克鲁扶起来,只是垂着眼像审判叛贼一样望着地上的小章鱼。 “我为了你,连同胞都杀了。”高文一字一顿地说,“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粗,奥te普si。” 这话一说完,身侧突然有一个黑影朝高文扑来——那就是斯科维德。他远远地看见高文对克鲁做了什么,迅疾地冲上前并和高文扭打在了一起。 其身后还跟着其他的畜生,看来在老猎人不在的时候,他便是这里的管事。 当然,他们的扭打没有进行多久,就听得一声嘶哑的怒吼——“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加雷斯,把他们拉开!” 没错,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回来了。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歇息,就发现自家屋前闹了这么一出。 加雷斯赶紧打了个呼哨,让其他畜生拽开斯科维德,自己也赶紧抱住高文的腰,防止他再次扑上去。 特里斯坦也拦在了被分开的两人面前,一边指示畜生把斯科维德拖走,一边等到高文的挣扎减弱,才点点头让加雷斯放开海民。 然后他指指地上的克鲁,对加雷斯说,“把他带进去,和斯科维德隔开。” 高文又意图阻止,但特里斯坦猛推了一把高文的胸口,粗哑地道,“你他妈来都来了,是你现在跟小情人干架重要,还是听我给你说说处理结果重要?” 特里斯坦的话让高文停止了动作,他狠狠地瞪着克鲁和斯科维德离开的方向,最终咬紧了牙关,没有追上去。 “你说吧。”高文的态度很不好,他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不得已,特里斯坦只能搂过高文的肩膀,逼着他移开目光的同时,朝他手里塞了一根烟。 “来来来,边走边说。”他擦亮了火柴,顺势给高文先点燃,而后再咧开嘴笑了笑,猛地拍了一把高文的后背。 高文深深吸了好几口烟,总算也稍稍平静了一点。 他咬住了烟蒂,举起双手看着掌心。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他的世界似乎裂成了两半。 tbc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8 第100章 (53)辅助的立场(下) 克鲁跟着高文走的时候,加雷斯还有点不放心。但克鲁没敢回头,高文唤了他一声,他便立即站起来跟上去。一路上默默地低头走在高文身后,就怕半途中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又遭到高文的训斥。 说到底他内心对高文还有畏惧。暂且不说对方是否在地位上可以保护和伤害他,即便是单纯从情感方面而言,他对高文也一直处于既敬佩又恐惧的状态。 高文却平静了不少,只是走到码头和海怪家的分岔路口时,高文不允许克鲁回去。 “跟我回家。”他对克鲁说,他没有朝克鲁伸手,只是站在岔路口命令。 克鲁纠结了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继续跟上。 回到海怪家后,克鲁嗫喏着说他还有另外两门考试,他想回学校温习一下,做点准备。 但高文像没听见似的,一直黑着脸。 克鲁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越来越高的莱马洛克玩了一会。直到晚饭的时候才第二次向高文提起,而高文没好气地答道——“你就差这一晚上吗?” 克鲁不再提了。他确实不差,他只是害怕。 他看得出高文的意思是把他留在这里过夜,可他心里像打鼓一样。虽然之前高文忍住了没有对他进犯,但今天发生的事却又让原定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什么叫海鳄兄弟对他做的事,高文也能做。 克鲁不想理解这句话,他连想一想心里都难受。 还好华德不在家,他去和海鳗家的当家吃吃喝喝去了。而整个家中只剩下高文在发号施令,其余时候都静得可怕。 晚饭过后,克鲁被高文叫去换洗。这样的命令更让克鲁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走进浴池之际恨不得变成章鱼不出来。 他躺在池子底下,回想着自己和加雷斯的谈话。 加雷斯坦白之前高文来找过他俩,也把他们的交换条件和盘托出。当然,高文交代的任务也进展顺利,干掉一个学生很容易,今天他们已经顺利把最后一块鳄鱼肉处理妥当。 他们到底比克鲁在行,克鲁只知道把戴尔整个地推下海里,而猎人们却知道切成小块,分散地丢,鱼也会吃得更快些。 克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理解高文的好意,他也相信假以时日,高文会明白他的苦心。 只是现在——他还是得面对怒意未消的海怪,而很有可能今天晚上他就得再尝一次那种被撕裂的疼痛。 其实他非得要等到毕业宣誓了之后才肯和高文发生关系,一个是为了中规中矩地把仪式办好,一个就是给自己一些适应的时间。 克鲁从来没有正式参加过大型的典礼,他认为这是他接任章鱼当家的重要一步。所以他不希望在此之前破坏仪式的神圣性,也希望高文能够给他一个足以撑起场面的机会。 当然了,即便两个年轻人真的在此之前僭越,把秘密都放在心底,克鲁也可以不计较。他还没有计较的成本,而他愿意笃信来日方长。 但是退一万步来说,鳄鱼兄弟对克鲁的伤害是巨大的,肉体还是小事,心里头却怎么也抹不开这层阴影。 有时候半夜他还会想起戴尔的脸,而杰洛斯曾经在他身上掐下的青紫痕迹,即便此刻已没了影踪,却还隐隐作痛。 这都是心理作用,克鲁知道,可是知道不代表就能缓解。 何况他没法对任何人说,甚至无法对高文开口。 现在更是,被高文打的左边耳朵也痛得不行,鼻子和嘴角的口子被海水一泡,仍然刺痛不已。 但他呈章鱼形态歇息了一会,还是乖乖地化回了人形。 进入高文卧室之前,莱马洛克一直吵着要克鲁抱抱,要和克鲁一起睡。高文呵斥了他两声,他也悻悻地捏着手指间的蹼跑开了。 莱马洛克越来越懂事,但同时也越来越怕高文。克鲁有点于心不忍,但高文没让他追过去,反而叫仆从把莱马洛克关好,大晚上的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或许是这两年的工作磨练,高文也愈发懂得发号施令。他慢慢地露出当家应有的硬气,而偏偏克鲁还没摸清彼此相处的模式。 跟着高文回到房间,克鲁坐在床边上。 床上是一套崭新的被褥,摸上去滑滑凉凉。克鲁坐了一会,见着高文开始宽衣解带,他也不敢等对方催,背对高文慢慢地把衣服脱掉,换上睡袍,缩上了床的一角。 在家里克鲁是不盖那么好的被褥的,虽然现在控制住了萨鲁,但之前自己的习惯也没有改变。他仍然住在他的小房间里,被子和枕头也仍然是哥哥姐姐用旧的那些。 可是现在这被子一看就价格不菲,以至于之前从来不担心被褥沾上粘液的克鲁一不小心用触手粘起了被子的一角,赶紧用人类的胳膊抹平,还紧张地瞥了高文一眼。 高文倒没说什么,脱了衣服熄了灯,便自然而然地钻到床上。 他不由分说地把克鲁抱过来,克鲁则越缩越小,几乎成了一只章鱼小团子。 他总觉得下一秒高文就要开工了,他拼命地做着准备,平稳呼吸。他抱着一个大大的枕头背对着高文,可高文滚烫的胸膛贴着他,透过薄薄的睡袍布料,几欲令他的皮肤燃烧。 “你说你和我是朋友,对吗?”高文问道,说着他把克鲁的枕头扯掉,抓住克鲁的手压在腰上。 克鲁抽搐了一下,小声地回答——“我……我我我说错了,对不起,我……我们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高文又问。现在他松开手了,只是他的手指从克鲁的睡袍领口进入,抚摸着他的肩膀和胸口。 克鲁的脸一阵发热,心脏咚咚咚地快从喉咙跳出来。 他把双手压得更紧,企图以此来抗拒高文的动作。但高文直接用枕在克鲁脖颈下的另一边手抓住了克鲁的手腕,硬是把领口松松垮垮地扯开。 “我们——我、我们是……”克鲁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您是我配偶,是……我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克鲁发抖得太厉害,让高文自己也觉得太过火了。僵持了片刻,高文倒是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浅浅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把手从克鲁的胸口抽出来。 他握住克鲁的肩膀,将其翻过,与自己面对面。 “你真的喜欢我吗?除却害怕、感恩、惶恐,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高文说出这话时,他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在心底对克鲁的感觉日渐清晰明朗之际,高文其实很害怕听到否定的回答。克鲁从他那里得到了答案,可从始至终高文却没得到。他用鞭子抽打在克鲁身上,他的内心是无比感动的,但他却不知道克鲁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成全自己,还是成全两人的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49 感情。 先前一巴掌扇在克鲁脸上,现在那漂亮的面颊还有印记。 这一刻的高文和克鲁当初认识的很像,他认真地望着克鲁的眼睛,里面没有愤怒也没有狂热。 是的,当下的高文是分裂的。 他和克鲁一样正在成长,所以他不停地用理智压抑着心头爆发得越来越猛烈的原始的兽性。但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维持多久,也不知道放任自流会怎么样。虽然看上去他比克鲁处事干脆,但实际上他也一样迷茫。 克鲁望着他的眼睛,触手在被窝里挤得慌。他稍微动了动,却碰到了高文的大腿。 他的心脏又漏跳一拍,再次把头低下,微微蜷缩。 “你……你靠近我的时候我会紧张……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克鲁说,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夜风一吹就能吹散,“当你亲吻我的时候、触碰我的时候……我、我浑身就会发热。但我也会害怕……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如果我不害怕会怎么样……” 高文对这样的回答有些泄气,但他也尽可能地从中找到安慰。 那么多年来的欺凌,确实把克鲁吓坏了。那些欺负他的人和声音没有一天不在攻击着他,哪怕是自己,刚刚也居高临下地威吓他。 高文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高文更深重地叹了一口气,把克鲁彻底拉进怀里。他想起白天时特里斯坦在告诉他任务结果时,对他说的话。 特里斯坦说——小伙子,你这么横冲直撞的,能办得成什么事啊。 是啊,高文就是横冲直撞。只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人告诉他这样是错的。父母的眼光必然主观,父母看到的是高文的干劲和野心。而旁人则恐于高文的家世和地位,更是不会对他说出不好听的话。 本来有一个应该谏言的朋友,可偏偏雷尔也因为私情而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指出高文的错误,以至于他认为自己从来都没错。 他亲吻了克鲁的额头,再亲吻了他的面颊,最后亲吻了他的嘴角。他说睡吧,睡一觉,把今天忘了吧。 这大概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tbc 第101章 (54)无缘的交错(上) 尤文是在初春的时候从月戟堡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希尔娜去迎接了她。但她很快从希尔娜的表情上得知了安德烈的命运,她没有多问,只是笑了笑,把弯刀交给了对方。 她的头发仍然短短地盖住头皮,脸上和脖颈也添了许多伤疤。luo露在外的手臂多了厚实的肌肉,但眼神却比进去之前更加疲倦与麻木。 她这次出来只有两个月的休息时间,之后会合并入火石堡的正规军。 月戟堡给她的评价很高,但希尔娜却觉得她比先前更沉默寡言。 一路上希尔娜努力地问月戟堡的情况,伙食怎么样,住得好不好,有没有出任务,有没有劫船。 但尤文只是简短地回应着好,好,没有,没有。 她的脖子上还挂着安德烈送她的挂坠,只是挂坠绳横过脖颈的一条触目惊心的大疤。希尔娜想问那疤是怎么来的,但终究没有开口。 回到水母家之后,她也只是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希尔娜重新给她分配了卧房,就住在自己隔壁。 如果尤文能在火石堡完成后半段役期,希尔娜是要重用她的。所以她的请求也得到了当家的同意,而希尔娜更是兴致勃勃地把尤文推进房里,想要进一步地打听月戟堡的消息。 但回到房间后,尤文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我要见克鲁。” 这三年来她念念不忘的只剩哥哥的遗愿,这也是她这两个月必须完成的事情。 希尔娜说,“你刚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拿到药剂了,我一直帮你保管着,但我没有听说他出过裂岩群岛。他估计是没有找到机会,毕竟……他现在和高文越来越近了。” 尤文点点头,没有作声。希尔娜帮她看着那么多年,她已经感激不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得自己去办,而即将成为水母当家的希尔娜还是少参与为好。 所以当她到海城学校见到克鲁的刹那,克鲁忽然意识到,这三年来风波迭起,他竟然真的已经把杰兰特抛在了脑后。 望着尤文的眼睛和伤疤,克鲁突然有点愧疚。 其实这几年来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他绝对不是例外。 克鲁让尤文和他一起到学校外院详谈,毕竟学校里人多口杂,要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尤文有些感慨,克鲁和几年前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时有着很大的不同。不仅仅是长高了,长开了,还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与当初的唯唯诺诺大相径庭。 她不知道这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必结果是好的。 两人走在后院的长廊上,尤文也说明了来意。她表示,“如果你不敢独自行动,我有两个月的时间,我陪你走一趟。” 克鲁回答——“我为我之前没能及时出岛感到抱歉,但希望您能再等一等,过几天我进行完了最后两场考试,我立即动身。” 尤文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让你为我已经过世的兄长接二连三地冒险,实在是不应该。但我仍然希望……我兄长在魔王的宫殿里能安心。” “我明白。”克鲁笑起来,用触手卷了卷尤文的胳膊。 尤文随之一怔,有些想把手臂抽回来。也就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克鲁发现尤文的伤疤不仅仅存在于她的脸上,还有她的手腕。 克鲁不会揣测手腕上的增生伤痕究竟因何存在,他佯装无事地继续把话说完——“杰兰特也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克鲁的回答让尤文满意,而克鲁心里清楚——这不单纯出于他和杰兰特之间的、曾经的友谊,还将出于他和水母家重要将士之间的、未来的友谊。 这一次,参加完考试后的克鲁没有隐瞒高文,把他和尤文的计划详细告知。 高文虽然面露不悦,但终究没有阻止。 他确实越来越不喜欢从克鲁嘴里说出杰兰特的名字,但回头一想,或许把这件事完结了克鲁的内心也得清净,便也由他了。 在克鲁离开之前,高文嘱咐——“午夜过后从断崖岛西边的码头走,那是我们家的码头。我会给你和尤文安排渡船,最好别让萨鲁他们知道你离岛。” 克鲁感激地点点头。 虽然是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但向来严苛的命运总算给了克鲁一些回馈。他没有看错人,高文确实值得他的信任与依赖。 纵然扫在脸上的那一巴掌过了很久才消肿,但克鲁认为这和高文其他的优点比起来,真的算不上什么。 他们的启程安排在考试结束之后的当天晚上。 克鲁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0 不敢拖延,趁着夜色和尤文登上了小船。那天晚上天空中的月亮微微泛红,预示着次日将有大雨降临。 海怪家和水母家的旗帜在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尤文和克鲁面朝不同的方向,直到两家旗帜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 尤文站在甲板边缘,低头握住右边的弯刀。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心事重重。 她掌握着配方的地址,而这地址一直如石头一样压在心间。三年了,她仍然没法理解兄长当初对巴罗的忠诚。但现在她找到了另外的方式安慰自己——兄长选择了他的信仰,那自己也可以选择信仰兄长。 在月戟堡的日子是残酷的,她对希尔娜撒了谎。她出了任务,劫了船,杀了人,还做了一些之前完全想不到的事。 她也是进入月戟堡才了解,原来很多应该正规军出的任务,却掺杂不少她们这类服役的小兵在其中。原因很简单,一旦出现了任务失败的情况,管理者就会把责任全部推到这类非正式士兵的身上。 她理解这是为了保护月戟堡和火石堡名誉而不得不为之的做法,只是身处那样的环境中,确实需要信仰点什么,否则真的度日如年。 她之所以能够成为佼佼者,或许也是凭借着要出来把兄长遗愿完成的执着。 信念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完成了她牵挂三年的使命之后,她将把信仰转到希尔娜身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准自己今后的地位,也才知道如何好好地过下去。 站在她身边的克鲁,却想着另外的事情。 克鲁觉得,水母家是需要团结的。 高文明年将参加二审,九人议会的投票也将占据很大的比重。海龟、海鳗的支持自然不在话下,但水母始终是摇摆不定的,或者说她们有着特立独行的一套观念。 在关于畜生的判决中,水母就坚定不移地投了死刑票。 说到底她们也没什么可顾忌的,水母和海龟掌握着裂岩群岛的兵权,对于生活状态比较原始的裂岩群岛来说,握住兵权就相当于握住了群岛的命脉。而表面上看,现在海龟家又略逊水母一筹。 所以克鲁必须建立彼此的友谊,即便此刻离岛是十分冒险的行为,他也必须身先士卒,让尤文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何况,说不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能见到活着的杰兰特。 不过,事情却和他俩想的不一样。当经历了几天的航行,终于踏上陆巫的土地时,他们立即被眼前缭乱繁复的景象镇住了。 海城岛是裂岩群岛人口密度最大的岛屿,但就算如此,对于他们登陆的陆巫领地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 克鲁只有在大祭奠或大宴会上见过那么多的人,他们来来往往,摩肩接踵。街道上的车辆和人群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配方的地址在隔壁的城镇,抵岸的时候却天色已晚。他俩得先就近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再赶早往隔壁城镇去。说到底他们对陆巫不甚了解,谁也不敢冒险大晚上行动。 克鲁读过一些陆巫的历史,并在上岸的一刻就对自己施了通语咒。他看得懂那些招牌的文字,也非常谨慎地早早把金币上的纹路磨掉,让它们只是普通的碎金。 他们没有陆巫的通用货币,所以只能用金子代替。而碰了几次壁后,也终于有一家旅馆愿意通融,勉强收下碎金,让他们小住一晚。 房子只有一间,按照老板的说法情侣要一间就够了。现在炎虎家开奴隶贩卖会,本来客房就很紧张。 克鲁本想问什么是奴隶贩卖会,但尤文赶紧杵了他一下,拿了钥匙就往楼梯上走。 “不要多问,否则别人会发现你是海民。” 进到房间后,尤文对克鲁说,“海民对陆巫来说不但是异种,还是他们要捕捉的稀有动物。” “动物?”克鲁对这个回答非常疑惑,也有一点点不舒服。虽然混有古海兽血统,可是他从来没有、也从未被人当成动物看待。 但回头想想上岸之前尤文特别交代克鲁一定要变出人腿,并自己也喝下一种能让皮肤呈现正常色彩的药剂,克鲁也稍微理解了一些。 陆巫是发达的,人数众多的,而稀少鲜有,且不会使用魔杖的海民他们在陆巫的眼中定然是低等物种,是可以和动物一样关在笼子里观赏与把玩的东西。 克鲁回忆起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回忆起那些混血怪物,再回味着老板说的奴隶贩卖会,不得不猜测陆巫之间的阶级区别比海民更鲜明。 克鲁把床铺收拾好了,又打开了窗户。 屋子里灰尘的味道慢慢散掉,繁荣的街景再一次映入眼帘。 与陆巫的世界对比,海民的世界是无色的。他们除了家族的徽章和旗帜外,基本都是灰色的厚墙与堡垒。而身上的袍子不是褐色,就是深浅不一的蓝。 陆巫的世界则是彩色的,无论是房屋还是穿在人身上的衣服,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或许也正因如此,只要去过一次陆巫的世界,杰兰特便心心念念,总计划着再往外跑。 在这样一个缤纷的世界里,即便藏着海民童话中描绘的吃人的怪物,似乎也无法抹消它的吸引力。 克鲁抬眼往远处看,在街道的岔路口,有几个人已经搭起了擂台。擂台上有一个巨大的lun盘,lun盘旁边用铁链拴着好几个蓬头垢面、全身赤luo的男人。 那些人被鞭子抽打着,铁链碰撞,发出一记又一记刺耳的声响。但奇怪的是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发出声音,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那就是……奴隶贩卖会吗?”克鲁喃喃地道。 尤文听罢,也从床上站起来一并朝窗外看。 而后轻轻地笑了,点了点头。 “大概是吧,”尤文说,说着又离开了窗边,随后不知何意地补了一句——“对陆巫这种存在,即便我们不去捕杀他们,他们也比我们更懂得自相残杀。” tbc 第102章 (54)无缘的交错(下) 克鲁绝对不会知道,在他与杰兰特真正再见面之前,就已经无比地接近过对方。 海民到陆巫土地只有一个码头,而杰兰特自从来到这个城镇就被困在了赌场里。他被迫为赌场里的人谋财,但当然,他不会甘于现状。 此刻他正在赌场厨房的后门里,戴上了兜帽,没入一条小巷子中。 他的左边口袋里有好几瓶稀释了的海蛇毒,其中还加了他自己调制的酒酿。这种东西不仅仅在赌场卖得好,在妓院也颇受欢迎。 他转入一个黑暗的角落,来到一扇破破烂烂的小门前。他很有节奏地敲了四下,门打开了一条缝。不过上面仍然有链条拴着,证明里面的人只想要货,不想见人。 杰兰特把装着药瓶的口袋稍微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1 在伸出的手掌上放了一下,又立即挪开了,低声道了句——“钱。” 门砰地一声关上,只听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一会木门又重新打开,这一次伸出的手握着一袋金币。 杰兰特赶紧把金币拿过,换上了药剂的口袋。 在手收回的瞬间,门又立即关上了。门廊上还震落了一点灰尘,让杰兰特呛了几口。 杰兰特打开口袋,金币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忍住心头的兴奋,把金币藏进衣服里,再次整了整兜帽,又没入下一条小巷中。 在他另一边口袋里还有一管浓度更高的蛇毒,不过这里头没有兑酒精,反而兑了点其他的药。它的价格更高,贩售的对象也不是留恋在酒池肉林的人。 他也是来到陆巫的土地上才知道,原来能榨出金币的不仅仅是那些达官显贵,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大的挖掘潜力,只要投其所好,不愁没有财路。 杰兰特一边在巷子里穿梭,一边在心头盘算。再攒个两三周,他大概就有钱赎自己的身了。不过他可不想把这些千辛万苦得来的金币全部送给那膀大腰圆的赌场老板,他得用这些财富来到另一处城镇,他需要自由和重新开始。 他都计划好了,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兢兢业业,让赌场的人放松警惕。也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和那些厨子搞好关系,给了他们诸多好处,现在也终于苦尽甘来,换得了偶尔偷偷跑出来的机会。 等到他再熬过两三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他一出来就不会再回去。 他会没命地跑,连夜地跑。他要跑到赌场的眼线再也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忘掉过去。 此刻他来到了旅店的门口,他在墙角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一闪身进入了旅店之中。 他知道最近炎虎家准备开奴隶贩卖会,届时会有全国各地的奴隶商跑来观赏。这个时候他的药剂是卖得最好的,它能让那些奴隶保持最好的状态,也能让商贩们在闲暇时放松精神。 旅店老板把杰兰特带进了走廊深处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把金币和钞票拿出来。翻找之际,有几枚被磨掉花纹的碎金也掉落在台面上。 杰兰特看见它的一刹那,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是什么?”杰兰特拿起其中一枚,问旅店老板。 老板别了一眼,又继续埋头翻压在最底下的财务箱,“不知道哪个地方来的两个怪人,说身上没钱了,用这个代替——你也知道,这时候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愿我没收中几个会说话的畜生。” “怪人?”杰兰特拿起金币对光打量。 金币一些边角还没有彻底磨掉,他似乎摸到了花草的纹路,就像——杰兰特心头一惊,提高了声调,把老板叫起来再问——“你说什、什么怪人?长什么样?” 此时老板终于把一个箱子拖了出来,浓烈的烟尘呛得他阵阵咳嗽。 这个守财奴把箱子塞到柜子后面,上头还压了一堆的杂物,就怕它有一丝半毫显眼的地方,被别人多看几眼。 他奇怪地瞥了瞥杰兰特,把箱子打开,枯槁的双手把布袋一层一层开解,漫不经心地道——“一对情侣,穿着那种拖了地的袍子。其中一个是几乎把头发剃光的女人,还有……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伙子。” 这话一出,杰兰特猛地抓住老板的手腕。 老板吓了一跳,以为杰兰特要抢他的东西,赶紧整个人护住箱子,惊恐地瞪着他。 此刻杰兰特的兜帽掉了,他捏着金币一时回不过神。 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老板松开,却更加急切地追问——“在哪里?他们……现在住在你的旅店吗?” “你——”老板还惊魂未定,但似乎意识到杰兰特并不会抢劫后,才小心地把箱子放好,清点出适宜数量的金币后,又把箱子小心地盖上,重新推回杂物堆后,“你认识他俩?” “我不知道……”杰兰特看着老板把金币往他面前推推,再摊开手示意他把药拿出来。杰兰特愣愣地盯着摊开的手心,好一会才赶紧掏出口袋的宝贝,放到对方手上。 “他们在二楼,倒数第三间——你告诉我,他们不是畜生吧?”老板也有点不放心,尤其看到杰兰特的表情后,更动了待会就上去把他俩赶走的念头。 这几年一直有风声流传,说是有些畜生进化出了说话的能力,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两样,除非扒开他们的胸口才知道那上头是纹身还是烙印。 收留了畜生可是大罪,可他一个做小生意的又怎么可能要求顾客把胸口露出来,尤其当顾客是女性时,他只能祈祷自己不会碰上这档子麻烦事。 杰兰特和他往来好长时间了,待在赌场的人消息也比较灵通。他只能寄希望于杰兰特身上,否则他必然先把他俩赶走再说。 “不,不是畜生,”杰兰特摇摇头,但他也不忘揶揄一番——“畜生哪会穿那种袍子,他们只会光着膀子到处跑。” 说完杰兰特先笑了,等到老板也跟着笑起来,他才算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杰兰特把金币收好,又把兜帽戴上。顺便用两枚陆巫通用币,换了一枚被磨花的碎金。 他说他想确定一下他俩的身份——“我帮你去看,不用你操劳。” 老板自然乐意,连连说好。 可只有杰兰特自己知道,他走出办公室时身体是颤抖的。他不知道即将见到的是谁,甚至不确定自己敢不敢见。 按照老板的指示来到二楼走廊时,他又一次把碎金掏出来端详。 海民的金币有不同的纹样,每一任新领主上任,都会在其任职年间把新的金币压印出自己家族的图腾。 但无一例外,所有的金币边缘都是鬼草。 这个传统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按照先人的话说,这是在警示海民财富所暗藏的毒性。 海民是贪财的,他们可以感知矿石所在,寻找宝藏的下落。也为获得财富而泼洒热血,付出生命。 金银财宝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为了满足心头的欲望,必须把命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在敛财的路上背水一战。 杰兰特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来自裂岩群岛的金币,而根据老板的描述,他知道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是章鱼家的人。 他会是克鲁吗?杰兰特不确定。 按照年份来算,克鲁今年该毕业了。可是他是那么听话、那么怯懦的小家伙,他又怎么会跑到外面的世界。 而同行的另一个女人又会是谁呢?杰兰特的脑子里想不出其他女孩的影像,他也未曾认识对外界那么感兴趣的雌性。 他在楼梯间站了很久,直到他的手心溢出了汗水,把碎金捏得滑腻腻的,才鼓起勇气往前走。 虽然只有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2 万分之一的可能,但如果里面住着的真的是克鲁,杰兰特该怎么办?他现在这副样子根本见不了人,他又如何能让克鲁看见。 三年多过去了,他不知道克鲁在裂岩群岛上过得如何,也不知道高文会如何处置和克鲁的关系——对了,还有高文。 那同行的会不会是海怪家的人?如果是,杰兰特又岂能在海怪家面前丢丑。 他对克鲁当初的背叛仍然耿耿于怀,可是这些年月以来恨意已经渐渐消散。他知道在海怪家的强势下,克鲁做什么都身不由己。那他怪不了克鲁,他只能怪高文与华德。 在他于赌场中因偷跑而被鞭打,因过分榨取蛇毒而精疲力竭,因笨手笨脚而对客人招呼不周被关禁闭时,他都想到克鲁。 他会透过禁闭室的小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他会承受着链条的沉重站起来,仰起脖子。 他不知道克鲁是不是又跑到礁石滩去捉海星星,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孤独地一个人望着窗外,但如果是,那他们就在望着同一片天空,而杰兰特也能得到些许的安慰。 克鲁永远不知道他这些时光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已无法修复的伤痕。或许克鲁简单的小脑袋里只记得当初杰兰特许下的承诺——扬名立万了我罩你——是啊,那杰兰特又如何能在如此潦倒的时候,摧毁克鲁心头的美梦。 杰兰特害怕了,他害怕看到克鲁眼中的失望,看到同胞脸上的嘲讽。 在陆巫的世界里谁都不认识他,那他再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也无所谓,可是海民知道他曾经是谁——他是海蛇家的少爷——而他现在的模样,无疑会给海民留下永恒的笑柄。 他站在那扇简陋的木门前,怎么也没法抬起手。 他幻想着住客的身份,却无法一鼓作气一探究竟。 他的手臂举起来握成拳头,可最终他又将其垂下。 他咬紧了牙关想喊一声,但嗓子眼里卡着鱼骨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默默地站在门前,然后再默默地离开。 是的,他推不开这扇门,他承受不起憧憬破碎的结果。他非常想念克鲁,可却没有脸面去面对对方。 就在他转身离开并走到楼梯口时,房间的门开了。克鲁和尤文想要找点东西吃,而现在正巧是晚饭时间。 杰兰特一慌,加快脚步跑下楼,简单地和老板说了句“我确定不是畜生”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旅馆。 他扯紧自己的兜帽,迅速转回小巷之中。他推开厨房的后门,匆匆地跑回自己的卧室。 而当他坐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时,他的心跳才平复了一点点。他把头埋在手心里,用力地搓着。直到外头再有人叫唤才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把衣兜里的金币藏起来。 他今天谁都没有见到——杰兰特在心里用力地对自己说。 而他永远也不知道,尽管他只给了克鲁一个背影,但克鲁仍然觉得那一幕似曾相识。 克鲁怔怔地望着走廊,哪怕杰兰特早已逃之夭夭。他总觉得自己认识对方,可却想不起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毕竟那人长高了,却又更瘦了。他穿着陆巫的袍子,脚上还绑着象征着工人的绷带。 尤文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看到了谁。 克鲁一惊,赶紧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可能是我饿坏了。” tbc 第103章 (55)另一半秘密(上) 克鲁和尤文酒足饭饱之后回到旅馆,小小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早早启程。 尤文不愿意等到街上人多起来再走,也是汲取了前一天晚上的经验。 昨天晚上克鲁随她一并出去觅食时没有戴上兜帽,虽然自己多次提醒,但在小吃摊面前挪不动步的克鲁时不时就忘了叮嘱,吃得手舞足蹈开心不已。 由于海民混合了海洋物种的血统,男女的相貌区别并不大。所以克鲁和尤文的容貌在陆巫之中十分突兀,暂且不说尤文几乎剃光了的头发,单凭克鲁那张男女莫辨的脸就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尤文好几次都警惕地把手摁在腰边的弯刀上,就怕克鲁一激动把触手也变出来,卷走摊上的几支烤串。 “你长得好看,更得小心,千万不可招摇。”借着晨曦微光从旅店结账出来的尤文,再一次好心提醒。 克鲁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随同尤文急匆匆地走着。他点点头,却始终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称赞他容貌好看的人不少,即便在裂岩群岛也是一样。但他绝对不可能和萨鲁、戴比以及艾琳娜相比。和他兄弟姐妹放在一块,他只能算相貌平平。 “我没有萨鲁好看的。”克鲁迷迷糊糊地说,他还有一半的灵魂赖在床上,现在只凭借本能跟着尤文往前迈步。 “是,所以萨鲁不会离岛。”尤文冷下声音,示意克鲁需要重视这一点。 她在月戟堡受训的时候曾经听过,很多年前海民遭受陆巫的入侵,有不少同胞在那段日子被掳走。掳走的同伴按照海民的思维,一定是被陆巫杀了或当成奴隶。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有离岛的海民在陆巫的土地上见过当年的俘虏,而他们不论雌雄,所贡献出的绝对不仅仅是自己操控自然之力的能力,还有一些尤文不愿意想象,克鲁也完全不能想象的东西。 尤文之所以对这一点十分上心,也是因为她未来将来要保护希尔娜。 希尔娜的冒险精神她是看得到的,水母家又多与陆巫交战,那么多年来两者相互俘虏士兵的情况并不少见,而她绝对不允许有朝一日,这样的命运也落到希尔娜的头上。 克鲁被尤文一怼,乖乖地不说话了。 萨鲁确实不离岛,他和戴比不一样,对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最大的野心就在裂岩群岛,撑死了不过一个章鱼家罢了。 我们把目标放在什么档次,现实就会降一档给我们以回馈。所以克鲁赢萨鲁一筹并非偶然,归根结底,他受到了戴比的引导。 也不知是不是戴比书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信息,总让克鲁觉得他们不可能一帆风顺。只不过那感觉很淡,他也觉着没必要说出来让尤文一块担心。 不过当他们徒步了几个小时,再搭乘马车一路从林子间的小道疾驰,真正到达地图上所指示的地点时,他仍然无奈地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是在下午四点左右到达隔壁城镇的,这一个城镇显然比先前那个更大。它有三条非常宽阔的巫师街,而马车仅仅停在了路口。 使用通语咒之后阅读牌匾上的字,三条主干道分别是黑水街,黑沙街和黑绳街。 他们再问马夫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马夫却只是笑了笑,远远地一指,指着街道尽头、位于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3 高高山坡上的一幢城堡,道——“赤狼在上,你说这是哪?” 克鲁斗胆摇了摇头。 这一反应却让马夫更笑开了,他哑哑地扯着嗓子道——“这不就是黄昏城吗,你们哪来的呀?” 克鲁赶紧把话题岔开,分散马夫的怀疑,追问——“再往北是哪里?” “北?你们为什么要去北面?你——”马夫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克鲁和尤文,好一会慢腾腾地道——“北面风啸谷,你们和狼人有什么往来?” 意识到问越多错越多后,尤文赶紧把几枚磨掉花纹的碎金塞进马夫手里。搪塞着说他们为其他家族办事,有的东西马夫不便打听。 马夫也无奈地摇摇头,喃喃地数落着两人的不自量力。毕竟在他眼里看来,尤文和克鲁都不像能对付狼人的巫师。 临了马夫还好心地多嘱咐一句——“你们要进风啸谷就赶紧了,等会天一黑,进去就出不来了。” 说完抽了一鞭子,几匹老马便踢踢踏踏地便往其中一条巷子驶去,连带着巷子里的货物轰轰隆隆,扬起一地的烟尘。 三条街道的入口是一尊巨大的雕塑,克鲁认得出那是地狱三头犬科尔贝罗斯。它全身布满红色的纹路,仿佛硫磺在皴裂的大地燃烧。它的三只头指向三条路,石刻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它不像出自凡人之手,反而逼真得似乎有灵存在其中一般。 “陆巫遵循的也是利维坦魔王的教导吗?” 克鲁非常好奇,他走近雕像想用手触碰那蜿蜒的红纹。 科尔贝罗斯是看守地狱入口的神兽,海岛上并没有它的雕像,海民对它的了解仅仅来源于书籍,而书籍的介绍也寥寥无几。毕竟利维坦和它的关系并不紧密,历史上它也没有参与过利维坦与贝西莫斯的战争。 但尤文却立即抓住了他,不让他的手碰到石像。 “它会烫伤你,”尤文说道,“我听说他们也信仰魔王,但信仰的与我们绝对不是同一个。” 克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见自己手指靠近的地方冒出了缕缕青烟。看来它确实对海民不友好,和庇佑大海的利维坦不一样。 天色渐晚,他们也不敢再耽搁,重新检查了一遍地图后,向着其中一条街道走去。 地址所示的地点在黑绳街的深处,只是一路走来克鲁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即便街道两边都是挂着招牌的店铺,却没有一家开门迎客。 “它们废弃了吗?”克鲁问道。 “不知道……”尤文说,说着把弯刀抽出一点点。弯刀的刀面上闪烁着荧荧的光,她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回答——“这里应该是亡灵聚集之处。” 月戟弯刀可感应亡灵所在,所以也作为水母家出海必配的武器。它可以让屠戮大量陆巫与普通人类的水母战士规避亡灵聚集的地点,从而避免被亡灵干扰感官。 而此刻月戟弯刀只消一出鞘,就散发着如晨星般的荧亮光线。看来这里不仅有亡灵,而且数量还不少。 药店在街道左手边第十六间,而偏偏那一间没有招牌。 不过尤文和克鲁都不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出了门上的蛇剑标志。在蛇剑标志左上方是海蛇家两条相互缠绕的衔尾蛇,右上方则是如迷宫般的章鱼家徽。 尤文和克鲁对视了一眼,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们都剧烈地咳嗽起来。 如果其他店铺都没有废弃,那自己进入的这一间就是例外。它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推开门的一刹那还有好几只硕大的老鼠四处逃散。它们发出吱吱的惊叫,抱怨着来者破坏了它们安居的领地。 整个屋子没有窗户,门外的光线也随着日落越来越暗。 克鲁在手心点亮火团,尤文则干脆把弯刀抽出来照明。 屋子大概十几平米,左右都是废弃不用的木板。不少稿纸散落在墙角,被虫子和老鼠咬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 克鲁俯下身子想要看清上面的字,但无一例外,所有的图案和文字全部被炭笔涂黑,仿佛有意销毁记载的内容一般。 他们四下走了一圈,除了稿纸和木板之外,还剩一些褐色天鹅绒盖在杂物上方。褐色的布料和克鲁在海城学校的袍子很像,更证明之前这里确实由海民经营。 掀起破布,一只模样熟悉的黑色柳条箱从浓厚的烟尘中露出来。上面有着克鲁之前在海蛇家地下发现的那只一样的花纹,表明它俩出自同一人之手。 只是当两人兴奋地想把箱子打开,却发现这箱子已经被人撬过了。里面空荡荡的,除了灰尘和几只沿着缝隙爬进来的小虫外什么都没有。 尤文非常失望,但也很紧张,她咬了咬牙,骂道——“该死的,还是让陆巫抢先了一步!” 她说着就要往屋外走,她需要再次看一遍街道的环境。如果哥哥用生命守护的东西遗失了,那无论多危险,她也要把这条巷子翻个底朝天。 但是克鲁却没出去。 他用触手把箱子卷起来,像之前一样凭空晃了晃——紧接着,先前兴奋的心情再一次涌上心头——没错,这箱子并不是空的,那东西就装在箱子的夹层之中,和之前在海蛇家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克鲁也没有管尤文去哪了,找了几块木板垫高,然后幻化出章鱼的下半身,对着柳条箱射出一记墨汁。 紧接着他急匆匆地从木板上跳下,慌乱地将墨汁均匀地涂抹在箱子上。 果不其然,章鱼家的标志再次从箱子底部慢慢显露。克鲁轻轻地拨动章鱼的触手,一记悦耳的“啪嗒”声便从箱子边缘发出。 克鲁刚想叫唤尤文,却被箱子里掉出的东西镇住了。 里面除了一本薄薄的手抄记事,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像是由金属打造,整体呈现三角的形状。但其中一条三角边却有木质的包嵌,好似是这玩意的手柄。 克鲁用人类的手握住木头的一边,食指正好可以伸入其中的一个圆环里。圆环有一个环扣,他轻轻地勾动食指,小玩意却只发出咔的一声,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放在这小玩意旁边的还有八枚约两指节长的金属玩意,看上去与手中的金属与木头的镶嵌体是一套的,但却不知道可以装进哪里。 克鲁细细地回忆之前在海蛇家经历的种种,莫名地却想到加雷斯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加雷斯当时说什么来着……他把手指并在一起,然后指着克鲁的脑袋。他说,他可以就这样——呯! 克鲁一惊,不确定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再次听到尤文进屋的脚步时,他慌乱地把那个小玩意和几个金属头一并塞进了大袍子里,手里只拿着一本薄薄的手抄记录。 尤文刚想问克鲁怎么又把触手变出来,却见着他捏着的本子和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4 打开第二层的箱子,连忙跟着克鲁一并俯下身,接过那本薄簿。 封面的字体克鲁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戴比的亲签,只是这一回题目换了,她写着——《越界》。 尤文急切地把手抄书翻开,但令她震惊的是除了封面的字,里面竟然一个海文也没有,全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好似信手涂鸦。 但克鲁却不这么想,此刻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的那本书能解读出的内容十分有限了,因为他没有按照正确的顺序去看,也找不到任何注解。 现在在尤文手里的不是配方,是上一本手抄书的说明。 地图所指示的店铺也不在这条街道,它的每一个方位都是正确的,坐标也没有出现错误,只不过它指的不是他们当下所处的世界,而是反面的世界。 克鲁需要到反面的世界,才能在相同的地点找到配方。 只不过他没有对尤文说,他只需要尤文以为自己达成了兄长的遗愿就好,纵然她会为读不懂秘密感到不甘,但却不会追究到底。 毕竟,尤文不可以参与戴比的秘密,因为她只是克鲁决定要结交的工作对象,却绝不是能够托付信任的人。 而关于反面的世界到底该怎么去——克鲁知道有另外的人更能帮助他,比如住在断崖岛东边的老猎人——加雷斯和特里斯坦。 tbc 第104章 (55)另一半秘密(中) 回到裂岩群岛后,克鲁很快回了一趟家,然后直奔高文家中。他着急地等待高文回来,然后两人关在书房里把两本手抄书拼在了一起。 高文比克鲁更懂古海文,所以他比克鲁更加震惊。 他根据上面标注的数字和符号,把古海文拼凑完整。之前残缺的字句也不再只是支离破碎的单词,而是一句一句完整的话。 克鲁很想让高文念给自己听,但高文握着两本手抄本,一边看一边记录,时不时让克鲁从书房给自己扛字典,抑或是削一削炭笔,换一换稿纸。 高文一看就看到了第二天凌晨,直到蜡烛全部烧完,他才让仆从给自己换一盏,将手抄书合上,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高文把自己的记录递给克鲁,上面是他竭尽全力翻译出来的东西。 戴比的手抄书并不厚,但它却说了三件让高文绝对想象不到的真相。 第一,关于两种咒语。两种咒语释放出的效果是一致的,但是因为释放咒语的地点——抑或说世界——不同,所以需要不同的启动方式。 他们所使用的风雨雷电咒在自己的世界有着现代海文的念法,到了异界想要施咒,就只能用古海文的念法。 这也是为什么戴比用一条线垂直拉下,左右对照着各写了不同咒语的原因。它们的功效是一致的,但是释放手法却因所处世界的不同而大相径庭。 第二,关于异界,也就是戴比所说的世界的另一面。 这是让高文最不理解的地方,也是最无法接受的现实。 按照戴比的理解,除了陆巫和海巫所处的世界外,在他们的身边还叠加着另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因为所处位面的不同,所以无法相互发现。 两个世界的能量是相通的,就像连通器或沙漏一样,它们内部的液体或沙粒是一定的。如果一个位面获取的能量过多,另一个位面便遭遇天灾人祸,从而维持能量总数不变。 一个位面有新生命诞生,另一个位面必然有生灵死亡。此刻他们位面的繁荣,必然意味着反面世界的衰败。 而戴比表示,如果想要从一个位面穿到另一个位面,则必须要经历“越界”,也就是需要穿过之前他们看到的、图中描摹出的模样诡异的门。 第三,关于那一扇门——戴比称之为阴阳门。 阴阳门是一个越界门,它的开启和关闭不受人为的控制,但却有规律可循。它连接着两个世界,而戴比发现了三处门之所在。 一扇门位于裂岩群岛极北之处,几乎靠近寒巫居住的圣屿。 一处在东南方,毗邻陆巫的领土,被巫师们称为魔鬼三角。 还有一处在沙漠之中,是陆巫领土的深处,也十分靠近贝西莫斯的心脏。 这三处都被戴比证明有越界情况的存在,她记录了四个她所知晓的、最著名的越界事件。 一件发生在四百年前。 当时有一支陆巫队进入沙漠深处,渴望找到贝西莫斯的踪迹。结果出来时只有一人幸存,而幸存者发了疯。他说自己看到了彼岸,彼岸有另外的宇宙,也有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绝非同一灵魂的人。 他的下场无人知晓,因为没过多久他便从历史文献上消失。最后的记录是他再次进入荒漠,从此销声匿迹。 一件发生在两百年前。 当年有一艘航船意外地被海民发现。 这件事高文有印象,他听华德说过先辈们把那艘航船击毁,但并没有在上面发现宝藏,反而找到了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们抓了活人,却发现那活人既不是普通的人类也不是陆巫,他们的精神似乎受过强烈的刺激,以至于不停地朝抓捕他们的海民发问,当下是什么年份,现在是什么地点。 从他们的船只上搜出了地图,可那地图却和海民以及陆巫所知的完全不同,上面标注的国家一个都没有存在过,甚至连陆地板块的排布也和正常的地图完全不一样。 后来海民将他们杀死,与轮船一并沉入了海底。听说有些小玩意被带了上来,但因为不值钱,又被海民丢弃了。 最后两件越界则发生的时间很接近,一个是二十三年前,一个是二十年前。 根据记录,陆巫的蜘蛛家曾经有越界逃窜的叛徒,之后也有其他雇佣巫师使用越界进行追捕,但这两件事记录甚少,没有说他们最终成功与否,也没有进一步的追踪材料。 这四件事,便是最为确凿的越界事件。 但高文却觉得,至少有五次越界成功——因为根据戴比的描述,他十分肯定戴比见过世界另一面的模样,并且不止一次地涉猎异界领土。 戴比对异界有着非常笼统的描述。 她在手抄书的最后说,那不是地狱,因为没有从地下燃起的烈火。那不是天堂,因为陨星从天而降。那些巨大的船只用钢铁打造,他们竖起桅杆,桅杆所指之处,便天崩地裂,山河倾覆。 他们是人,但不仅仅是人。他们穿着奇怪的服饰,手中的武器却不是权杖,不是魔石,是弯腰的三角,是石头抱着钢铁,钢铁熔进了火里,却又喷出火焰。 她看见奇异的光在人们的胸口闪烁,听见诡谲的声音在箱子里呐喊,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点燃了海洋,推平了森林。 沥青在海面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5 上铺陈,尸体随着波涛涤荡。鸟兽没了踪影,亡灵却遍地都是。 可他们却熟视无睹,兴致勃勃地自相残杀。战场没有尽头,战火从未止息。 那是无边无际的噩梦。 在记录的最后戴比反问自己,我不知自己将进入魔王的宫殿,还是于死后到来异界这一面。不知我会陷入海底安眠,进入宫殿享乐,还是在噩梦中徘徊,直到被硫磺沥青烧毁,彻底灰飞烟灭。 “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是三圣知也未曾踏足的炼狱。” “我听到不该听懂的语言,那比利维坦的哀嚎更凄凉,更狠戾。” “我以为我能比别人了解更多,我倾其一生为得到更多的知识不惜寻觅泪河的踪迹。” “可如今我终于饮下湖水,却变得一无所知。” 戴比记录了阴阳门,记录了另一个世界的咒术运行方法,记录了如何越界,甚至越界后的景象——可在一切都有了初步的轮廓之后,她却恨不得将所有所知忘记,推说那不过是一场噩梦。 克鲁不知是不是因为彼此的血缘关系,他总觉得他读得懂戴比心中的苦闷和孤独,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存在的怀疑,对一直抱有的信仰的怀疑。 等到克鲁一并将翻译看完,他和高文相顾无言。 克鲁没有把金属玩意的事情告诉高文,他仍然是有所保留的。既然书是戴比的,研究也是她付出一生得到的,那克鲁认为自己有权利保留最多的信息,也有权选择信息分享的对象。 是的,另外的信息,他决定从特里斯坦与加雷斯身上获得。 即便戴比在言语中深深地表露着对异界的惶恐,但克鲁的好奇仍然没有因此止息。 克鲁是没有信仰的,或者说信仰是十分不坚定的。他觉得所有的信仰都必须要用事实说服和坚定,可现在事实却没给他足够的证据,所以他还想知道得更多。 高文说,也许一开始戴比和你有着一样的想法,所以她才会踏入噩梦。 高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即便是噩梦,也要在亲眼看过之后才能承认——何况,即便是噩梦又如何,克鲁所经历的噩梦并不少,他不在乎再多一种。即便他没有能力如戴比一样涉足异界,至少他也要知道得更多。 只有知道了,才有选择去与不去的立场和权力。 他是要成为高文辅助的人,也要凭借一己之力撑起以博学著名的章鱼家。如果连满足自己求知欲的勇气和胆量都没有,那克鲁根本不能说服自己坐上当家的位置。 tbc 第105章 (55)另一半秘密(下) 克鲁是在第三天晚上找到特里斯坦的,靠近小屋时特里斯坦赶走了斯科维德。纵然后者非常不满,但特里斯坦还是强行让几个畜生带走他,让他随便在周围转转,一两个小时之内不要回来。 而当克鲁把那金属的小玩意和几枚金属块摆在桌面时,特里斯坦和加雷斯的惊讶不亚于高文。 他俩对视了一眼,特里斯坦便把那玩意小心地捧在手里。不知道拨动了什么按钮,滚轮一样的东西弹了出来,而他手脚麻利,迅速并熟练地将金属粒塞入其中。 他举起来对着门口,手势和加雷斯与克鲁开玩笑时一样。 特里斯坦的眼中闪现了少有的兴奋,而下一秒又阴沉下来,非常严肃地问道——“你从哪里拿来的?” 克鲁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您先告诉我,什么是越界?” 特里斯坦怔住了,加雷斯也一样。他们再次对视,僵持了一会后,特里斯坦招手让加雷斯把门关好,把金属三角重新放在了桌面。 他掏出被自己压得瘪瘪的烟盒,丢给加雷斯一根,又丢给克鲁一根,然后自己也含住一根,擦亮火柴点燃。 “就是去到世界另一面的方法,”他深吸一口烟雾,眯起眼睛看向克鲁,指了指桌面的金属三角,道——“这玩意,就是在另一面发明的。” 鲁格p08□□,特里斯坦曾经有过一把。 其实特里斯坦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这件事,即便与加雷斯也没有。他发现越界的方法,也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他在蜘蛛家做杀手,有一间档案馆建在地下。那里面有陆巫九大家族的绝密资料,还有关于六个异种大族的档案。 蜘蛛家一代一代从事暗杀任务,内部掌握的秘密超越陆巫任何家族。也正是这些从未曝光的财富,让他们能游走在几大家族之间,结仇千千万,却始终如网一般繁荣昌盛。 特里斯坦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写完资料并放入资料库时,无意中碰掉了一本书。 没错,那就是一本关于越界的书。 现在回想起来,他总觉得是命运在暗示他这么做。否则为什么偏偏是他捡到了,还多此一举地翻开了。 也就是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他所认知的世界只是真正世界的一半。还有另一半没有魔法,并且否认魔法的存在——他们承认的只有科技。 “科技?”克鲁插嘴。 特里斯坦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科技。” 科技和魔法,分别主宰着两个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里,魔法是一个遥远且虚无的词。 他们没有巫师,没有精灵和矮人,也没有吸血鬼和狼族。他们不懂得如何在手心点亮火光,也不知道哪些木材可以做成法杖,不知道何种矿石里蕴藏着大自然的力量,更不用说潮汐的变化和星辰的排布传递着的暗语和谜团。 但他们有别的东西,他们有枪,有炮,有蒸汽机,有无线电。 他们用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从大自然中获取知识与能力,并用这强大的力量证明巫术属于无稽之谈。 这一切在越界之前难以理解,但在越界之后却变得理所当然。 因为带着加雷斯叛逃,特里斯坦于蜘蛛网中躲躲藏藏。可是蜘蛛网铺天盖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在筋疲力尽之前,特里斯坦决定背水一战——运用当时在书本里摘抄下的咒文和阵法,打开阴阳门,逃往世界的另一面。 “那是一篇足有百行字的咒文,还有专门的阵法图。我曾经抄写在一块衣料上,但后来遗失了。” 特里斯坦惋惜地道,“世界上有三个地方可以越界,我当时选择的是最靠近陆巫土地的魔鬼三角。” “魔鬼三角?”加雷斯也忍不住追问。 他没忘掉特里斯坦说自己是和他牵牵小手做个梦就穿过来的托词,现在好不容易逮着特里斯坦愿意打开话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发问的机会。 特里斯坦点点头,解释——“在另一个世界的记载中,它不叫这个名字。它叫做——” 特里斯坦挠了挠发茬,思索了一会,回答——“百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6 慕大,百慕大三角。” 越界的过程消耗了特里斯坦几乎全部的生命力,甚至还损毁了关于越界的记忆。 他只记得自己带着加雷斯把船行驶到那块海域附近,周围便突然腾起了浓雾。他不敢停歇,急急地在船上刻下阵法。他用铁链拴住自己和加雷斯,就怕越界的能量冲击过猛,让他俩失散。 而当他跪在阵法之中,念诵咒语并启动法阵,他只记得自己眼前闪过一记绚丽的白光。那白光让他仿若置身天堂,好像把肉体和灵魂都淹没了一样。 船上的物品迅速变形,无论是刀叉还是木棍船桨,都以一种难以描摹的方式扭曲着。 阵法的蓝光与白光交相辉映,很快就融为一体。在成功融合的一刻,白光立即具象起来,并迅速如白雪散落,再如碎片般于眼前凝聚。 特里斯坦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咒文上,直到把咒文全部念完。 再抬头时,他看见眼前的世界破了一个孔。 那个孔不算大,在茫茫的雾气中却十分突兀。它大概三米高,两米宽,而船边的水流淌过门孔,从一个世界连接到另一个世界。 他们所处的地方雾气浓得看不见苍穹,在孔洞的另一面却清晰可见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特里斯坦立即握住变了形的船桨,拼命地往孔洞里划。但他好像进入了泥沼一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扳动木桨。 他累得精疲力竭,满身大汗,可他还是努力地划动着,期许咒语在下一刻便起作用,让他俩能顺利地游过不足十米的距离。 但谁知道他的劲用得太狠了,只听啪嚓一声,他直接把船桨掰断了。 而当下他俩却卡在门的中央,船被破成两半,一半在原来的世界,一半在反面的世界。 他绝望了,以为自己的终点便在于此。于是他当机立断,用咒术斩断了铁链。他尽可能把加雷斯往对面的世界推,即便他过不去,他也得让加雷斯过去。 可加雷斯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抓着断裂的一截铁链顺势爬过来,死死地拽紧链条,直到抱住特里斯坦。 他吚吚呜呜地哭嚎着,无论特里斯坦怎么踢踹也不肯松手。 后来再发生什么,特里斯坦就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一记强烈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几乎把两个世界照得一般亮。而后他便昏了过去,醒来时他俩已经被冲到了沙滩。 “我也是找到城镇之后,才知道越界成功的。” 特里斯坦说,“之后我又被其他陆巫带着越界了一次,使用的是陆巫特有的可移动的集会场。但他们具体怎么操作的我并不清楚,而我自己再也没敢尝试第二回 。” 因为当年他俩被冲到沙滩之后,特里斯坦才发现身上有无数的伤口。好似他刚刚走过了刀山火海,而那口子则是被刀锋划破,被硫磺灼烧。 也就在那时,他发现自己的法术不起作用了。 “任何咒语都用不了,哪怕是简简单单的隔空取物,也完全不行。” 特里斯坦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也没有摸清那个世界的法术运行规则。 法术在另一面是不被认可的,所以也绝对没有系统的书籍告诉他如何在那种环境中释放力量。 当然,之后他被陆巫劫走的经历告诉他——“虽然按照常理来说,那个门的开启和关闭不受人为控制,但能够越界的巫师仍然是存在的,而且……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安全越界并控制门开合的方法。” 科技在进步,巫术自然也是一样。 劫走他的那群雇佣巫师是能够施法的,甚至能在异界施法。同时,他们还能将整个集会场一并移动到异界,这说明陆巫巫术的进步已超过越界二十年的特里斯坦的想象。 他相信如果他始终留在巫师世界,他也一定会是研究那扇门的核心成员,至少他也有机会窃取资料,并把资料放回蜘蛛家的地下室。 只是现在说什么徒劳,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便没有机会一睹成果的真容。 他再次把桌面上的枪拿起来把玩,冰凉的触感既熟悉又陌生。那是他在另一个世界谋生的饭碗,而他就这么和与法术毫无关系甚至对立的东西相依相伴,一晃过了半辈子了。 克鲁愣愣地听完,也沉默了下来。 他不了解陆巫的世界,更不可能了解另一个天地。如果异界被戴比称为噩梦,那他更加不可能独自一人去到异界,拿到属于戴比的东西。 “您说……您说那边的人用不了法术,是吗?”克鲁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发问。 “嗯,整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和我们不一样,即便是再高超的巫师,没有掌握那边的规律,也启动不了任何法术。”特里斯坦肯定地回答。 他当年在蜘蛛家算是能力很强的人,可他到了异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也绝对不会从零开始,一步一步从头学杀人。 克鲁顿了顿,再问——“那如果是药剂呢?我是说……如果他们有了我们的药剂配方,那配出的药剂会有和我们世界一样的效果吗?” 特里斯坦却笑了,他把□□里的子弹取出来,又把枪丢给加雷斯,道——“很多药材他们那边根本种不出来,就像他们的东西我们也不是样样都种得出一样。不理解的东西是最无用的,这把枪对你来说如此,我们的法杖对他们而言亦然。” 克鲁明白了,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戴比要把配方藏在世界的另一面。 她的目的不是要后人现在去拿,因为他们拿不了,拿不到。他们没有掌握异界的规则,那所有的冒险都是徒劳。 海民是保守的,是恋家的,这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药剂的安全性,但也在最大限度上消磨了他们获取配方的可能。 混血怪物是巫师世界特有的存在,那救赎怪物的药剂也自然只对巫师有用。 她不希望自己这一生的研究付诸东流,可是现在的巫师世界,还没有拿到她研究成果的资格。 克鲁把枪留给了特里斯坦,并且对特里斯坦说——“今年的七月是阴阳门打开的时间,你不需要咒语和阵法也能够看到那扇门的存在。如果你们希望离开……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但无论你们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告诉我。”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非常惊讶,但他们还是感激地答应下来。 小章鱼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正如特里斯坦也藏着很多过去一样。他们都没有办法彻底地坦诚,但至少,能够知恩图报。 克鲁离开之后,加雷斯问特里斯坦,“我在我们的世界听说过法术,那是不是证明还有很多巫师或异族已经驻扎到另外的世界里?” “是,比我们想象的多,和我一样逃亡的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惜以生命做赌注。” 特里斯坦笑了,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7 意味深长地望着加雷斯,又补充道——“但有多少不该活下来的人活了,就有多少不该死去的人‘意外’死去。” 这就是平衡。 这就是那三处不稳定区域所起的作用。 它始终在保证这两个世界的总量,无法多得一个肉体,也绝对不会少掉一个魂魄。 我们称之为巧合的一切,实际上永远逃不过命运的推拉。它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存在,用无形的手摆布着两个世界的棋。 特里斯坦没有告诉小章鱼的事情还有很多,关于异界的种种他也没法一时半会说清楚。 但他相信克鲁并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从克鲁眼中看到的好奇,将带着他往秘密的更深处前进。 “你……你想回去吗?”加雷斯问道,这或许才是他们当下最该关心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只要跟着特里斯坦,对他来说在哪都一个样。 当然,特里斯坦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把身子往后一压,懒懒地躺在床上。 “我无所谓,我到哪都没有牵挂,”特里斯坦说,他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这里有那么多畜生,我们走了,你能忍心?” 加雷斯不说话了。他不忍心,他还想看着明年在旁边新建起的两栋房子,想看着畜生们进入新屋后欢喜兴奋的表情。 是的,他们在异界没有牵挂。 但好像,却在这里有了牵挂。 tbc 第106章 (56)翻滚的浪花 克鲁回到学校休息了两天之后,迎来了梦寐以求的毕业典礼。 那一天他早早地起来洗漱,还把学校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仅仅是他的床,还有本应属于杰兰特,现在却空落落的那一张。 他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妥当,交给了从章鱼家来的仆从。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地把头发梳理,再最后一次披上海城学校的长袍。 高文说他一定会出席,即便克鲁不会上台讲话,他也一定要为当初没能和克鲁跳一支舞作出补偿。 克鲁本想问多年前的那一天高文是不是真的亲吻过艾琳娜,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何况那时候的他确实不值得高文喜欢。 高文来得很早,克鲁本以为他会带莱马洛克一起来,毕竟再过不了多久,莱马洛克也要进学校,但高文仍然坚持把他留在家里。 高文不希望今天晚上被莱马洛克打扰,这是属于他和克鲁的夜晚。 他来到宿舍门口等克鲁,克鲁打开门的刹那眼前一亮。 今天的高文比往日英俊,那一身标志着预备当家的蓝袍盖到了脚踝,将本就高挑的身形烘托得更挺拔,显得气度非凡。 高文大概毕业后还长高了一点,现在克鲁也没能追上。他矮高文半个头,估摸着是永远也长不成高文的身板了。 克鲁笑了,他说,“我没法和你站在一起,我得和同期们待着,你可以先出去转一圈,距离晚宴至少还有三个小时。” 高文没有回答,他的手举起来想要摸一下克鲁的脑袋,却晃了晃,垂下来摁住克鲁的面颊。 他轻轻地叹气,问道——“还痛吗?” 克鲁摇摇头,他明白高文在问他什么。此刻的高文才是他认得的学长,眼神温和,满是对弱小的同情和关怀。 这样的眼神让克鲁心跳加速,他把目光错开,低声回答,“早就不痛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但高文还是说——“对不起。” 手掌的温度比克鲁的脸还要热,掌心因为工作的缘故有了一点老茧,给面颊带来了点点真实的刺痛。 克鲁想要握住高文的手腕,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 “那你以后不要打我,”克鲁说,声音越发地低了。现在不仅是他的脸,连同脖颈都烧了起来。他的眼睛盯着高文长袍边的绣金纹路,咬了咬牙,道——“万一……万一打聋了怎么办。” 高文心头一软,手指直接从面颊越过,扣住了克鲁的后脑勺。他将克鲁拉近,想要咬住对方那因低头而几乎看不见的嘴唇。 此刻他真的非常喜欢眼前的克鲁,瘦高的,精致的,却又是非常聪明、非常温柔的。 他已经亲吻了很多次,那吻落在对方的额头和面颊,还有脖颈和肩膀,甚至也已经尝过章鱼唾液的味道,信子深入过对方的齿沿和喉间。 可他却仍然觉得不够。是的,还不够。 他能得到克鲁真的是个意外,就像无意中捞起了一只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小破箱。可当他把箱子外的浮躁擦净,硬生生地将箱子撬开,里头金币散发的光彩却晃了他的眼睛。 高文庆幸当初自己的见义勇为,若非如此,或许他会等到克鲁出脱成当下这副模样时才会注意到对方。而那时——估计克鲁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也许是一条海蛇,也许是一头水母。 可现在,克鲁独独只属于自己。 这对克鲁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与其说他不喜欢高文,倒不如说他从来不敢喜欢。 高文在学校时就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他又怎么会不自量力地抬起头奢求得到高文的垂青。 其实不仅仅是高文,就算是杰兰特,克鲁也觉着是留不住的。 杰兰特会长大,会看到更多、更好的人。他是海蛇家最后的血脉,往后也将继承海蛇所有的财富。 可那时候的克鲁是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他不过是杰兰特同情心泛滥之余,不吝作伴的发小罢了。 而现在,克鲁即将站在高文的身边,即将在所有同期的注视下得到令人羡慕的位置,即将被高文称赞,被高文喜爱,甚至被高文强势地霸占着,就像霸占一份宝物。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为宝物。 典礼开始之后,克鲁站在人群之中,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 当下没有杰洛斯和戴尔,没有萨鲁和艾琳娜。可是身边有高文,屋外有加雷斯和特里斯坦,远在断崖岛的还有莱马洛克,或许于魔王的宫殿中,他还有安德烈。 安德烈一定会原谅他当初幼稚冲动时犯下的错误,而为他此刻感到高兴。 克鲁望着台上的学生会主席,似乎一瞬间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那一天他和克拉夫待在安静的家中,他吃着海带卷,克拉夫则和蛤蜊搏斗。 他讨好地想和克拉夫说话,但克拉夫没有理会他。然后他乖乖地钻进房间里,关起门来。 那时候他是一个人,哪怕他爱着这个世界,世界却不爱他,他是多么孤独。 现在他也是一个人,他杀了杰洛斯,杀了戴尔,杀了婕德的孩子,甚至还要再逼着萨鲁把权力的手杖交出来。 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孤独,纵然所做的坏事让他偶尔也有惴惴不安的心情,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8 但更多的,是幸福。 是的,他觉得很幸福。 克鲁是存在的,他花了十八年的时间找到了适合自己存在的方式。他用三年做的坏事来抹消之前对世界的求欢。可真奇怪,如今世界却回馈他以善意。 他望着主席台一会,又低头朝人群中看去。他看到混合着各种各样海兽血统的海民站满了厅堂,九大家族的长子也纷纷携带即将入学的晚辈一并来参观。 其中有人看着克鲁,然后交头接耳地低语。说完之后有的人掩嘴笑了,而有的人则继续微微仰望。 然后,他看到了台下的高文。此刻高文也在望着他,像一个追求者一样。克鲁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将在海边举行结合典礼,等了那么多年的宣誓终于指日可待。 在他收回目光的过程中,他看到了一只小章鱼。 那小章鱼应该是分家来的,怯生生地揪着哥哥的袍子边缘,不安地左右张望。他的身上挂着鼓鼓囊囊的小挎包,露出袍子边缘的触手纠结地搅在一起。 演讲结束的刹那,人群哄地散去。 克鲁就站在台子边缘,看着小章鱼与哥哥被人潮冲散,下一秒,便被推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小章鱼被推来挤去,冲得更远了。他着急得快要哭了起来,长长的触手还被别人踩了一脚。 可是他到处也找不到哥哥的身影,只能一个劲地往墙角缩,捏紧身上的小挎包,狼狈地躲着来往的、高大的海民。 那一瞬间,之前种种计划都在克鲁的脑子里消散了。 他忘了高文正在不远处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忘了他即将和高文在人最多的时候跳一支舞,忘了今晚将是两个人决定性的一夜,也忘了他期盼已久的荣耀,即将在下一刻得到满足。 是的,在看到对方之前他想了很多,可此刻他却把所有想法抛诸脑后。 他只是在宴会开始的一刻从台上快步走下,朝着小章鱼的位置飞快地蠕动着触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可怜的小章鱼,直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 当克鲁站在小章鱼面前的一刻,小章鱼抬起头来,他害怕得缩成了一团,嘴一瘪,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见着克鲁不说话,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他觉得肯定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所以嗫喏着,小声地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克鲁伸出触手,在小东西的脑袋上碰了碰。 “我……我不知道……” 小章鱼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与克鲁对视,他把小挎包捏得更紧了,一个劲地往墙角缩,缩了半天发现没有用后,只能鼓起胆量道——“我……我等会就走……我、我不是故意的……” 克鲁的心仿若被刀子拉扯。他得庆幸小章鱼没有抬头看他,所以小章鱼不会发现他也红了眼眶。 他又摸了摸小章鱼的脑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我把你抱出去,好不好?”克鲁说,说着把触手摁在小章鱼的肩膀。 小章鱼吓了一跳,纠结了一会,总算抬头飞快地瞥了克鲁一眼,然后用触手抹了抹眼睛,用力地点点头。 小章鱼紧紧地扒拉着克鲁的胳膊,而克鲁也紧紧地抱着这个小玩意。直到彻底地离开了大堂,克鲁才把小章鱼放下。 小东西又捏了捏挎包,很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奥特///普///斯先生,谢谢您,谢谢您……” 克鲁好奇,反问——“你知道我?” “我知道!”小章鱼仰起脖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又把头低下来,揪着自己的触手,“我哥哥姐姐提起过您!他、他们说您才是章鱼家应有的样子,不、不像我……太、太丑了,又、又好笨,我……” 小章鱼没有说完,他又往脚边缩了一点,他的目光落在克鲁的袍子上,他发现自己触手释放的粘液有一点点沾在袍子边。 他慌了,于是他赶紧用手擦擦干净,再乖乖地缩回原地。 克鲁呆住了,他望着小章鱼每一个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动作,不知如何应对,也不敢蓦地惊扰。 等到小章鱼又不说话地低头站着,他才回过神来。他握住小章鱼的人手,在他的手背亲了一下。 小章鱼嘴一瘪,又想哭了。 克鲁赶紧把他两边手都抓住,不让他去擦眼泪。 他在小章鱼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矮小的,丑陋的,愚蠢的,唯唯诺诺的。他一出生就被断定为最不像章鱼家的劣种,天生就有着不可忽视的缺陷。 可是现在他却从小章鱼的嘴里听到了另外的评价,他甚至认为对方说的不是自己。 不过他和眼前的小章鱼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当他随同长辈第一次来到海城学校时,他被丢在了会堂里。他也缩在一个角落等人群散去,然后摸索着自己回到了家中。 没有人给他帮助,没有人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似乎全世界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命运,这就是天注定。 而现在他需要让眼前的小家伙知道——“他们在骗你,”克鲁说,他用触手把小章鱼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并且认真地告诉他——“因为他们怕你超过他们,所以都在欺骗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像章鱼家的孩子,你会比我更加强大,”克鲁笑起来,他的眼眶不红了,说着话时甚至有点咬牙切齿——“你会长成你想要的模样,高于所有人对你的期望。” 他咬牙把话说完,而后他看到小章鱼的眼睛里有光彩闪烁。 他希望这样的光彩能够伴随小家伙多年,而不像他,需要在湮没之后再千辛万苦地点燃。 克鲁送走了小章鱼之后往回走,还没走回会堂就撞见了从里头追出来的高文。高文警惕地问克鲁怎么出来了,刚才碰到了什么人。 克鲁说没什么,“就是一条小章鱼迷路了,我把他带出来罢了。” 高文点点头,赶紧搂住了克鲁的肩膀。 那一刻克鲁觉得,其实他不是高文的战利品。恰恰相反,高文才是他打赢了仗换来的宝物。 tbc 第107章 (57)海边的誓言 黎明156年一月,克鲁.奥te普si度过了十八岁生日,并于海城学校毕业。 二月末,萨鲁.奥te普si让位,以“自觉无力管理家族政务,愿与妻子一并进入海底总院投身研究”为由,将当家位置过给克鲁.奥te普si。 次月中,婕德率先离开章鱼家,进入海底。萨鲁将继续待在本家,直到克鲁将交接工作完善。 克鲁把婕德送到了海边,并造出咒术球送行。 临行前萨鲁问克鲁,什么时候他的妻子才能重新受孕。 克鲁回答——“在我认为合适的时候。”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59 送走婕德之后,克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新在碎岛召集愿意前往本家做侍卫和仆从的年轻人,替换掉萨鲁在位时超过一半的贴身侍从。他给了老仆人和侍卫丰厚的遣散费,让他们回到碎岛的分家之中。 临行前有一个旧时的侍卫问他,“你觉得我们回去还能做什么呢?这就是你说的不原谅我们吗?” 克鲁摇摇头,说——“不,这是我已经原谅的表现。” 初春伊始,克鲁在萨鲁的陪同下,第一次对章鱼家旗下的医院和药厂进行巡视,与各个中层及中层以上的管理者进行初次对接。 期间萨鲁还想再为自己的位置做最后的努力,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就这么败了。他闪烁其词,总希望能让高层认定他仍然持有决策权,而当下的克鲁不过是在预备期而已,有什么大事还得和自己商量。 但回到家中后,克鲁对萨鲁说——“我看得出你的不甘心,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留下后代和为当家位置做徒劳的挣扎,到底哪一个对你更加重要?你知道,后代便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萨鲁笑了,反问——“对,在你选择做一个雄性辅助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生命将再无延续?” “想过,但我不需要,”克鲁说,“我这辈子活好就够了。” 萨鲁望着克鲁冰冷僵硬的表情,没有进一步反诘。而克鲁却觉得,萨鲁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应。 当月末,克鲁送走萨鲁,并让仆从换掉了家里大部分家具,重新纹绣窗帘,被褥,以及家族的旗帜。 同时还准备了一张镶有金边的家徽旗,为来月的仪式作出准备。 六月,高文与克鲁举行结合仪式。 仪式开始的那一天,海怪本家与分家的亲朋好友布满了断崖岛的西岸。 克鲁也将萨鲁、婕德、克拉夫一并接来,还邀请了一部分分家的血亲——当然,他没有忘记艾琳娜,但艾琳娜措辞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仪式开始于黎明,在晨昏交界、昼夜更替之际。 华德与萨鲁点亮家中圣石,照亮身旁侍卫举着的家徽旗。 旗帜被海风吹开,章鱼和海怪的图腾在绣金边的烘托下闪烁着和原石一样的光芒。 两个年轻人穿着海蓝色的礼服面对面站在沙滩上,一侧是浩渺的海洋,一侧是浅色沙滩。 浪花沿着海面滚动,再沿着海民的长袍向陆地蔓延。 天地都是昏暗的蓝,没有边界,没有尽头。 海洋深处发出沉沉的闷响,昭示着利维坦也在海底睁了眼。魔王从宫殿里出来,站在利维坦的身侧向人间眺望。 他们将见证两位海民的结合,见证两个家族的绑定。且在今日赐予祝福,也将于日后监督两人对彼此的忠诚。 海母说,我的血,便是你的血,我的肉,便是你的肉。我将以身体饲育你,你也将融进我的灵魂里。 高文与克鲁听令,从家中长辈中接过匕首。 匕首在掌心划下一道,掌心的鲜血便握在一起。 海母又说,我与你的肉身在人间相遇,百年之后,我与你的灵魂也将在魔王的宫殿重聚。此刻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伤口,将成为我们魂魄相认的标记。 两人听罢,把匕首丢下。 他们迈步朝彼此靠拢,将头错开压在对方的颈侧。他们张开嘴化出兽态的牙齿,对着脖颈狠狠咬下。 齿尖撕开皮肉,掏出鲜血。鲜血如火蛇在肩膀和嘴唇上爬行,他们则伸出舌头,将嘴边与齿沿的鲜血咽下。 海母最后说,我与你在此地定下契约,我便能以私刑家法确保你的忠诚。利维坦是我们的见证,也将在我违背誓言的一刻成为判官。 高文和克鲁抹掉嘴边的唾液,再次向后退去。 两者回到原先的位置上,望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把誓言说完——“我把生命奉献给你,我也将永远臣服于你。” 话音刚落,两块原石再次发出了夺目的光线。那光线穿透了阴霾的苍穹,与海平线后面射出的暖光混为一体。 霎时,海面呈现一片金黄。 它刺破了黑夜,照亮了人间。它从海洋深处而来,从黑暗的深渊苏醒,可它却带来了白昼,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高文对克鲁说,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辅助。我永远不会忘记爱你的感觉,毕生都将以此自省。 克鲁对高文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主人。我绝对不会背离忠诚的条例,严于律己,倾尽余生。 他们在海边接吻,那吻带着鲜血的锈味,带着唾液的咸味,带着海风与海浪的腥味。 海民的婚姻不一定只有快乐,其中对彼此的约束与捆绑也将暗藏苦闷和煎熬。但它仍然是纯洁且神圣的,无论是领主与海女之间,还是当家与辅助之间。 他们将在爱情中感受到痛苦,也将于痛苦中找到安慰。 高文和克鲁不是特例,所有海民的婚姻都是如此。 但无论结局如何,此刻的他们仍然是勇敢的。勇敢地选择结合,勇敢地承担后果。 而其中的动力,便是爱情。 那天晚上,海怪家开了几箱好酒,让众人在海滩边喝得酩酊大醉。 克鲁和高文也陪伴其中,直到大家都歪歪斜斜,不受控制地幻化出了不同的兽态特征后,两人才赶紧把侍从招来,让他们把宾客一个接一个地送回去。 等到长辈们全部走完,才是克鲁和高文真正的时间。 他们的朋友都不在这场宴会上,杰兰特仍然生死未卜,雷尔则始终待在火石堡。 但他们还有另外的朋友,于是在众人都散去之后,他们来到了特里斯坦与加雷斯的小屋。 也就在这时,两人才彻底地放松下来。不用惦记着对哪家人说什么话,也不用在醉意上头时苦思冥想对方是什么阶位,到底该用怎样的敬称。 特里斯坦把海胆酒分给大家,他烤了几条鱼,味道经过了斯科维德味蕾的测试。他说这回没问题,这一定是他这辈子烧得最好吃的一次。 斯科维德坐在克鲁旁边大口地吃着肉,加雷斯则坐在特里斯坦身边嘿嘿地傻笑,而特里斯坦把酒壶举起来,接连地灌了几大口。 海胆酒味苦辛辣,沿着食道一路烧到了胃。虽然一直不知道海民怎么想,但既然这两个小年轻最终还是来了自己的小屋,证明他俩也把他们当成了朋友。 高文喝多了,脖子上鳞片闪闪发光。 不过特里斯坦没让他俩彻底喝倒,等到夜色又一次降临时,他便赶着高文回去。 他说高文和克鲁不能喝醉,不然等会就没法干活了。 加雷斯也不住地在旁边帮腔,弄得克鲁非常紧张。 高文倒没第一时间听明白,非得揪着特里斯坦问了半天,才总算理解其中含义,吐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60 着信子说这就回,这就回,这你们不用操心,我再醉都能干活。 但其实克鲁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期待这一刻,是的,他期待典礼,期待宣誓,期待真正成为高文的辅助。高文穿着礼服是那么好看,站在海边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得到这样的对象。 可是当他想到紧接下来要在卧房里发生的一切时,他的手心和后背还是溢出了汗水。 他有点害怕,而害怕的根源来自于第一次经历性事时的阴影。 他从来没有和高文说过自己有阴影,可当他俩真的回到了家中,分别泡在不同房间的池子之际,克鲁却希望这一刻能无限延长。 他不想从水中起来,只想就这么睡过去。温水让血液加速循环,也加快了酒精在体内的作用。 他的脑子很沉,却热得浑身发汗。以至于不得不让仆从给他换了一缸冷水,好好地浸没进去时才稍微平静和舒服一点。 他发誓自己喜欢高文,他无比期待高文用手臂搂住自己的感觉。他想要枕在对方的胸口,想要闻着高文身上一点点的汗味和很多很多的沐浴香料的芬芳。 他也想和高文深深地接吻,让对方的信子深入自己的喉管。他会兴奋得浑身发抖,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无比紊乱。 可是那之后呢? 之后高文就要从他曾经被伤害过的地方进来。 他会扯开他,撕裂他,会狠狠地插入,再带出血来。 他会一下一下凶猛地撞击,直到疼痛连为一片,让人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然后他会射在自己的身体里,就像之前克鲁曾经被人打下印记时一样。那些浑浊的液体冲进肠道,再粘稠地附着在肠壁。 他很希望能把脑海中入侵的那个人想象成高文,可不知为何总会想到戴尔或杰洛斯的脸。 那两个被他杀死的家伙,带走了所有关于□□的美好体验。 克鲁把人腿变了出来,但只消看到自己的双腿,又忍不住将触手变回去。 他真的很讨厌自己的人腿,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希望自己没有人类的血统,那也就不会发生如此可憎的事情。 仆从在半个小时之后送来了药剂,药剂是催情所用,为帮助保守的海怪家初夜进行顺利。 克鲁没有犹豫,一口喝干。也许药剂作用,他的肉体需求便能战胜心理的疾患。 他一直泡到仆从第二次来催促,才慢腾腾地从池子里走出来。他换上了一件松垮垮、滑溜溜的睡袍,再次将人腿幻化出来。 最终,仆从领着他到新的卧房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更新中接着的小河小虾片段将直接跳过,成为不影响剧情的删jian版】 若要触发隐藏章节,可在这里看到: <input&on value=(点我触发隐藏关卡) ***> 第108章 (58)黎明的曙光 克鲁是在三天之后回到自己家中的。 高文非常不愿意克鲁就这么走了,但苦于自己第二天还要去圣堂工作,而克鲁刚坐上当家位置,很多家族事务还没有理清。所以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还是看着克鲁消失在夜幕里。 莱马洛克吵闹着一定要和克鲁过去,不得已,高文也只好答应。 但回头想想,这样一来第二周周末也能让克鲁把莱马洛克送回来,从而顺理成章地再让他于海怪家留宿——这么一想,高文也没什么怨言了。 他俩到底都是两家的当家,一切还是得以家族事业为重。 回到章鱼家后,克鲁把莱马洛克安置在隔壁原本属于艾琳娜的房间。不过房里的东西全部换过了,他还特意让仆从纹饰了海怪家的图腾。他希望这能让莱马洛克产生熟悉和依赖的感觉,从而更自然地把克鲁当成自己的血亲。 这出于两点考虑,其中一点是克鲁必须守住自己和莱马洛克的密切关系,说到底莱马洛克是海怪家的次子,如果以后自己和高文的关系出现了裂痕,莱马洛克将作为很好的粘合剂。 另一点则是出于他对莱马洛克的真情实意。 克鲁没有忘记莱马洛克在自己两次人生节点中起到的作用,他的兄弟不是兄弟,未来也没有孩子。而他愿意把这两类情感都给这个小家伙,他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有能力保护他并看着他长大。 七月来临的时候,特里斯坦和加雷斯还是动身了。两个人很默契,起来了洗洗漱漱,整理整理,便趁着蒙蒙亮的天空出了门。 出门前斯科维德惊醒了,他嘟囔着问他俩要到哪里去。 特里斯坦说出去走走,让他接着睡。 斯科维德似乎感觉出事情不对劲,揉揉眼睛直接坐了起来。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对视了一眼,前者突然笑了,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到时我俩顺带捎回来。” 这话总算给斯科维德一点点安心,但他躺下来,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坐起,赤着脚跑过去抓住加雷斯的袖口,问道——“我……我们……我们是不是让你们觉得累赘了?” “你他妈胡说什么呢,”这一次特里斯坦说话了,没好气地怼道——“你就乖乖地睡个回笼觉,睡醒咱俩就回来了。” 斯科维德纠结地咽了一口唾沫,一步一步慢慢挪回了床边。 出了家门一直走到岸边,老猎人找到了章鱼家给他们准备的小船。 两人坐上船,便一路往阴阳门的位置航行。 海巫的船就是快,就算没有风,也有咒力推着他们前进。天空彻底地亮了起来,又慢慢地暗下。 他们驶过霞光,驶过阴云,驶过点点的细雨,最终周围起了雾,将他们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那一扇门就在不远处,门框像用浓雾凝聚起来一样。绵软的,雪白的。蓝色的海水从这一边流淌到另一边,而异界的天空仍是电闪雷鸣,厚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海上。 特里斯坦把船锚放下,在一块海礁旁停住。 他丢给加雷斯一根烟,两人点了小小的火光,望着另一边的世界。 特里斯坦在犹豫,是的,即便他知道在这一边有着很多的牵连,但他依然犹豫。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前二十年花在陆巫的世界,后二十年花在反面的世界。 每一个世界他都在竭尽全力地适应和了解,目的是活下来,同时也为保护加雷斯。 可他现在待在海巫的世界,他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之前所有的认知都必须作废,然后再用那已经开始锈化的大脑再次摸索与学习。 与其说他舍不得反面的世界,倒不如说他舍不得已经走过的路。所以他需要来到这里,最后再看一眼自己的过往。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61 世界的那一边有人在喊叫,钢铁的航船于海浪中跌宕。炮火比特里斯坦离开之前更猛烈了,红黄交替的光线正如他之前在陆巫世界见过的对决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天空中有轰鸣声经过,钢铁怪物在阴郁的苍穹盘旋。它们投下一枚枚弹药,于是弹药便打在船上,打在水里,打在人类的肉身上。 顷刻间,那肉身便炸成一朵比炮火光辉更绚丽的血花。 飞射着子弹的枪支扛在肩膀,握在手里,还有的直接夹在支架上,抬起朝天,便把呼啸的铁鸟也一并拉入海洋。 武器变得更先进了,而相互杀戮的心却未曾改变。无论是在异界还是在当下,人类似乎都逃不出嗜血的本性。 特里斯坦的一根烟抽完,又抽了一根。 直到两个猎人沉默地将一整盒海烟掏空——特里斯坦看了看天空,朝加雷斯点点头。 他们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心知肚明这将是一次诀别。 生活的浪潮把他们往前推,总是推到陌生的地方。然后又在好不容易熟悉起来之后逼着他们分别,逼着他们斩断过往。 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可似乎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分离的一刻提醒人们,自己曾经产生过多么强烈的感情。 他们收了船锚,往回去的路上飘。 雾气渐渐散去,天色渐渐变暗。 等到他们再回到小屋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买。 不过没关系,因为斯科维德升起了篝火。他和畜生们已经撒过网,打过渔。此刻几条烧好的鱼正放在盘子里,远远地便能闻到香气飘来。 斯科维德正愁苦地坐在篝火前,他等了一整天,从天亮等到天黑,心情也随着时间的过去一点点下沉。 直到此刻,他甚至已经断定大伙又要再一次被抛弃。 在脑子越来越好的当下,他看得出畜生们就是在拖累猎人。于是他又忍不住劝慰自己——即便抛弃了也正常,即便抛弃了,他俩也仍然是他们的恩人。 所以当他看到猎人回来的一刻,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再踉踉跄跄地冲到老猎人的面前。他激动得口齿不清,支吾了半天,最终只能说一句——“我、我以为……你们不回了。” “不回去哪?”特里斯坦别了斯科维德一眼。 斯科维德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说不清楚,但那一刻,他感觉很满足。 在海岛上的猎人需要斩断过去,在陆巫领地上的海民也是如此。 杰兰特从炎虎的城镇逃到黄昏城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他规避了人群熙攘的街道,进入黑绳街找了一家小旅馆,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他睡得不踏实,但又因疲倦而无法真正清醒。睡觉的时候他把金币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只要有一丝半毫的响动便立马警醒。 他总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真实,他害怕睡到一半就会有人闯进来,将他从床上揪下,再痛揍一顿,戴着铁链镣铐捆回去。 这样战战兢兢的心情陪伴了他大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他既没见到追捕他的人,也没有听到有关他逃走的风声。 而他打听了赤狼和炎虎的关系,得知两家的关系比较僵硬,领地互不进犯后,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大概他是选对了逃窜的地方,即便赌场老板的手再长再有力,恐怕也难以伸到赤狼的土地上。 这一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他没事就在外头走走。他把三条巫师街都逛了个遍,最终看中了旅馆所在街道不远处的一个废弃店铺。 他没有货比三家,因为当他第一次经过店铺门口时,就认出了破烂腐朽的门板上,自己家族和章鱼家族的徽印。 那一刻他百感交集,眼眶一红,赶紧用手捂住了脸。 他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把眼泪憋回去。 他想起了在船上遇见的雄性水母,想起了塞在自己鞋里的店铺地址,想起了关于戴比和父亲巴罗死亡的秘密,还想起了克鲁,想起了魔杖,想起了救赎的药剂,和那些他理解不了的权力角逐与牺牲。 他推开店铺的门走进去,关上门,缩在里头和虫鼠作伴了一天一夜,彻底地浸没在黑暗与回忆中。 而当天空再次亮起,光线从门缝射入时,他把木门推开,走回了旅馆。 他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找到巫师街的管理人,他把一大袋金币放在那张漂亮的雕花木桌上。 他说——“我要买下那家店铺,我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 管理者说够,够,可是那家店已经废弃很久了,你确定你要买下来?我不能保证你的生意,我也无法为你店铺的装潢提供任何帮助——你知道,就凭它那副样子,我怕一锤子就能把它弄塌了。 这一切,杰兰特都不在乎。在他遇见这家店的刹那,他便知道自己命中注定得在此扎根。 它就是利维坦给他的启示,而他相信这将是他到达下一个码头前,必须搭乘的船只。 新店是在三个月后开张的,开张的那一天他重新打造了牌匾。他没有印上自家的家徽,只印了一个大大的人类字符——g。 他将在里面贩售自己的毒液,这一次挣得的每一分钱,都将属于他自己的口袋。 牌匾在工人的吆喝中升了起来,他指挥着工人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可是怎么看那牌匾都不满意,于是又把工人叫下来。 他望着巨大的g字沉默着,过了好一会,突然对旁边的木匠说——“给我加个章鱼吧,就在字符的旁边。” 木匠愣了一下,反问——“药店和章鱼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杰兰特回答,“就突然想加罢了。” 杰兰特好像说了个谎,但他觉得这也是实话。 他确实想要崭新的生活,完整的自由,想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如此才能向着更好的彼岸扬帆起航。 但他还有一点不想忘记的东西。 那东西是他口袋里两枚被磨了花纹的金币,是牌匾上一条会转动眼睛的小章鱼。 尤文正式进入火石堡加入正规军的一天,希尔娜没能来送她。 尤文对此表示理解,希尔娜很快就成为预备当家,她再也不是随时能陪伴在她身边的伙伴。而当尤文再从火石堡出来的那一天,她也得为希尔娜下跪,她得称呼她——我的主人,我的王。 来接应这批水母兵士的是雷尔,打开大门的一刹那,他几乎没认出对方就是尤文。 当然,尤文也没有认出他。 厚重的石门打开,雷尔得见了一眼外面的世界。然后石门隆隆关上,他却好半天没有收回目光。 尤文在他身侧静静地等,其他士兵也在静静地等。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好像是一座座逼真的石像。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 分卷阅读162 过了好一会,雷尔才自行回神,对士兵进行宣讲,然后给他们分配宿舍,介绍火石堡的训练台,食堂,角斗场和考核间。 等到一切都安顿妥当,尤文突然问他——“你是……你是之前的学生会副主席,高文.利维亚坦的朋友吗?” 这话说出时,雷尔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接着他笑了起来,点点头。 “是,”他说,“好久没人这么说了,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此后两人并无多话,直到雷尔准备离开,并让兵员们自行熟悉环境时,又突然停住脚步,转回尤文的旁边。 他问,“高文最近还好吗?” 尤文平静地回答——“他很好,他已经顺利和辅助结合,即将迎来二审了。” “辅助是——” “克鲁.奥te普si,章鱼家的小儿子。”尤文说道,语气很轻,但雷尔听得清每一个字节。 “好,好……”雷尔点点头,再次露出一个微笑,补充道——“他一定可以通过二审的。” “但愿如此。”尤文也勉强地回应了一个笑容,结束了两人的谈话。 那一天,火石堡外的天空是红色的。红得像火,红得像血。连浪花也染上了天空的色彩,翻腾拍击,仿若地狱燃烧的火湖。 克鲁站在海边,身边坐着小小的莱马洛克。 莱马洛克喜欢听克鲁讲故事,讲海兽的故事,地狱的故事,精灵的故事,还有小恶魔的故事。 克鲁说那些故事都藏在泪河里,然后泪河入海,就融进了海底。 “泪河在哪?”莱马洛克问,他拍拍浪花,手指间的蹼被温暖的海浪打湿。 “在罪人吊桥之下,”克鲁说,“在每个小恶魔必须经过的地方。” “为什么要经过呢?”莱马洛克又问,他的头发也被染上了红光,颜色看着和克鲁的触手一样。 “经过了才能长大。”克鲁说着,用触手摸了摸莱马洛克的脑袋。 “怎么样……才叫做长大?”莱马洛克再问,他捉住克鲁的触手,捏了捏,又卷在一起,用沙子埋起来。 克鲁的眼睛转了一下,望向了血色的天地。他没有回答莱马洛克的问题,反而问他——“你想和剑鲸家的女孩结婚吗?” 莱马洛克长长地“唔——”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克鲁,天真地回答——“我不知道。那要看我喜不喜欢她,她好不好看……” 克鲁说,“那就证明你还没长大。” “长大了我就会想和她结婚吗?”莱马洛克晃晃头,用沙子把克鲁的触手埋得更深。 “不,”克鲁把另一条触手交给莱马洛克,低声说道——“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你哥哥作出的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的,莱马洛克定下了婚约,在他明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婚姻之前,他就已经被规划好了情感的路线。 克鲁对此是反对的,只是高文并没有听劝。 高文相信剑鲸是因为有了悔意才开始向海怪示好,而克鲁却相信人的本质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那你走过去了吗?你长大了吗?”莱马洛克的突然问话,中断了克鲁的思绪。 克鲁摇摇头,答道——“不,我正在吊桥的中间。”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会连续发两更到完结】 【今日会连续发两更到完结】 【今日会连续发两更到完结】 【今日会连续发两更到完结】 第109章 尾声 【今日有二更,小伙伴们不要看漏了】 【今日有二更,小伙伴们不要看漏了】 【今日有二更,小伙伴们不要看漏了】 高文的二审是在十月举行,秋天的裂岩群岛开始转冷了,克鲁换上了厚厚的袍子,坐在了亲属的席位上。 二审比一审隆重,也不再像之前是几家同时进行,而是一家一家地按顺序考核。这方便了海民的督战,也更利于九人议会对二审成员进行评审。 九人议会的看台设立得最高,接着便是亲属的席位,然后是法术展示的擂台,最后才是人山人海的群众。 克鲁从席位上走下,于开始考核之前再一次拥抱了高文。 他解开了高文披风的系带,将皮毛披风抱在怀里。他还想叮嘱几句,结果低下头的刹那,他却看到高文的手腕因紧张而幻化出的鳞片。 克鲁愣了愣,然后腾出一只手,盖在鳞片之上。随着克鲁法力的帮助,鳞片慢慢消失。再张开手时,胳膊上只有如人类一般的皮肤。 “深吸一口气,然后告诉我准备得怎么样。”克鲁抬起眼睛,认真地对高文说道。 高文按照克鲁的指示深呼吸几回,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他咬了咬牙,还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也想表现得自信一点,但——“我不知道,我——” “你准备得很好,”克鲁打断他,微微皱起眉头,用眼神示意高文不要动摇,并接过高文的回答,斩钉截铁地帮他说完——“除了你之外,没有比你更适合做当家的人。” 高文咽了一口唾沫,继而用力地点点头。 克鲁的眉心舒展了,他恢复了微笑的表情,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席位上。 是的,没有比高文更适合做当家的人,也没有比高文更适合做领主的人。如果有,那克鲁会竭尽全力让这种可能消失。 他低头睥睨着属于高文的战场,直到阴云因念咒而密布,闪电因咒启而劈下,响雷因咒力而炸开,狂风呼啸,飞沙走砾。 然后他眯起眼睛看向苍穹,他看到浪花从海里腾起,巨浪滔天,从深海拍到了天际。 fin 分卷阅读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