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成榕》 分卷阅读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 《独木成榕》茕语 文案: 【文案一】 她,苦苦挣扎,逆天改命…… 她,野心难平,谋权篡位…… 她,名动天下,隐忍多年…… 她,独步江湖,一鸣惊人…… 她、她、她、她们,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的江山,只一杯浓度最烈的酒,一个清冽无双的眼神,便烧得狼烟四起。 【文案二】 有一种女子,天生具有一种野生的鬼魅之气,永远不雷同,永远行走在边缘,却永远让人嫉妒又喜欢。 就如同那颗突然冒出来的树,或者不挺拔,或者不成材,可是在旷野中,却那样骄傲地生长着,生命力极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打脸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榕,苏杏(慕容幸),钟鲤,如鸢 ┃ 配角:(排名按出场顺序)姬玟,帝辛,丹霄,砟乐,吕诺,钟正雨,诗瑶,姬音,姬凊岚,简儿,百里思霈,如淞,佚梦,初生初盛,莫晓情,刘铭,顾兰,苏护,慕容烟,笠鹰 ┃ 其它: 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 第1章 遇 最好的豆蔻年岁,苏榕只学习了如何讨好很多人来保护自己——她是苏府的三小姐,但自幼丧母,且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有人问道:“为什么叫她三小姐?大人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答曰:“她是三夫人生的,大人没有赐名字,只好叫她三小姐。” 又有人问:“三夫人是哪家的小姐?” 答曰:“三夫人是外面的落魄女子,也就只有咱们大人怜悯。” 于是众人赞叹:“苏护真是大善人。” 苏护不仅人善,还善识人。苏府容纳百川,是万千寒门的向往。只是……苏护对外人记性极好,对内却遗忘了三小姐。 据一位嬷嬷说,苏老爷其实是见过三小姐一回的,“老爷急匆匆的,穿着蓝色……黄……不对,是红色的袍子,头发都跑散了……嬷嬷在苏府待了这么久,还从来见老爷那样失态过……”嬷嬷年岁老了记不清,三小姐更不记得,她无所谓道:“也许我出生时,见过他一回吧。” 在记忆里,苏护是个陌生人,三小姐同他第一次说话,都是十岁之后的事情了。那年,苏护在家为苏府大小姐的及笄之日大摆宴席,前厅人手不够,叫后厨的三小姐出来帮忙。苏护负手在厅里站着,无意中瞥到席间忙碌的小小身影,一时挪不开眼。 苏护转头,问身旁亭亭玉立的女儿:“杏儿,你哪里找来的使唤丫头?为父看着倒别致。” “父亲说哪个?”苏杏环顾四周,笑道:“杏儿送您当诗书丫鬟。” 苏护一指三小姐:“和你倒像。” 三小姐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两人的筹码,依旧在席间忙碌,即使偶尔和“不长眼”的姑娘们撞上,险些摔了手里的宝贵东西,她抬头看看厅上的两个主子,也把脾气忍下了。 苏杏道:“父亲既然说像杏儿,不如叫杏儿认了做妹妹。” 苏护似是听笑话,哈哈大笑,众人被笑声吓得手里动作一紧,停下来见原来是看着三小姐,也轰笑个不停。他们以为主子是在笑话三小姐,直到苏杏笑到失手打翻手旁的茶盏,\\\&咔嚓\\\&一声,打断无尽的笑声。 所有人受惊,匆忙收起笑意,只有三小姐这个反应慢的,忽然笑个不停,引人侧目。 苏护绷起脸:“你笑什么?” 三小姐似乎惊觉情况不对,连连后退,像是要把自己隐到其他人身后,但此时众人对她唯恐不及,单单将她突显出来。终于,她没来由的就怕了:奇怪,她不怕丫鬟老妈子私下笑话她,不怕从床上睡出长相丑陋的虫子,不怕没人疼没人爱没有亲人朋友,倒怕这一刻的相认。 她脱口而出的是:“大人饶命!” 苏杏闻言,一张娇俏的脸暗了色,她走到这个可笑的三小姐面前,皱了皱眉头,又转到她身后,出手将她推到苏护面前。一举猝不及防,苏榕摔在在苏护面前,更加惶恐,她低着头,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甚至想到死…… 一股温柔的力量握住她紧握的拳头,她这才发觉自己,紧张的像随时要拼命。 苏杏拉她上前,对苏护道:“父亲,她以后就是您的二女儿了……”她说的实在太轻描淡写,和刚才严肃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三小姐惊讶的张大嘴巴,握紧苏杏的手不敢松开,以为自己在做梦。 难道、她的命运就这么、被轻易改写了? 对于大小姐的心血来潮,整个苏府未放在心上。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即使三小姐有了正式的名字:苏榕,她的日子也没有变,甚至苦上加苦。不过苏榕是个乐观的女孩子,即便大家私下从“野孩儿”改叫“小姐儿”,她也不过哈哈一笑,依旧和她们厮混一起,整日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 事情还是悄然发生着变化,苏榕时不时忘了自己的“小姐”身份,苏杏都帮她记着呢。苏杏发话,不让苏榕跟下等人衣食住行在一起,反被苏榕满不在乎的态度惹恼,她一怒之下,将那些八婆统统赶出苏府。 大小姐带苏榕认字习舞,无所不教,生活上更是细致入微……什么喝汤不许发出声音,说话不许左顾右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苏榕不得不接受事实。一开始,她穿着丝绸的衣服浑身不自在,偷偷在里面套破衣,后来苏杏发现,命人扒下她所有的破衣服,一把火烧掉。 苏杏明确的告诉苏榕:“我教的都是好东西,本该属于你的好东西。” 话虽如此,苏榕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小算盘,她看不透苏杏,也不懂那些书里的真义,她照她的话去做,只是不想得到的东西,又失去。 有件事,谁也讲不明白,没人知它是何时发生,为何发生,等察觉时,已经爱上。春天,苏府的花开了,那是一朵朵不知名的花,没人见过,叫不上名字,小小的花瓣娇艳欲滴,随着春风吹到每个人心里。 苏杏命人摘除这些花,苏榕对众人道:“你们可以不喜欢它的卑微和胆小,但你们不能否定它的美。” 那晚,苏杏抱着她,似入梦呢喃:“小榕,留在我身边吧,永远……” “我会的。” 苏杏时而温柔的怜悯她,时而冷酷的推开她,好似一位女神,高高在上,却忍不住去追。在苏榕的世界里,没人可以配得上神,天子也不可以……除了被苏护刻在苏杏婚约上的那个人——姬侯家的大公子,姬玟。 第2章 遇(二) 草长莺飞,春日融融。 今天的苏府与平日不太一样,苏榕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她见苏杏唱曲时一副心不在焉,听来听去,调子都不知跑哪里去了,笑道:“春天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 来,杏花开。” 苏榕学着苏杏跑调子,反被书简打了头,“嘘——” 不知何时,角落多了一抹似雾似烟的身影,苏榕眨眨眼,耳边就有声音传来:“姬侯带着姬玟前来,车已到门口。” 苏杏仿佛没听清,重新问了一遍:“你确定是姬玟公子?他怎么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苏榕欲哭无泪。 探子再去探时,下人已来通报确认,苏杏看了眼苏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来,莫不是来看小榕的?” 苏榕哪里还经得起苏杏的笑,忙道:“杏姐姐想必也累了,不如明天再教吧。” 苏杏抬手捏捏苏榕的翘鼻子,同她相视一笑,手挽手起身。她们动身,是为了逃离所有下人的视线,一路跑到前厅的窗户下准备偷看。 苏榕比苏杏还要迫不及待,有下人见到二人奔跑的身影,都摇头叹惋:大小姐叫疯丫头带坏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苏榕现学现卖,脑中是苏杏讲书的样子,回首,才发现早已被穿越,“苏杏,你等等我!” 苏榕追的快,苏杏跑的很快,两人争先恐后,在窗下气喘吁吁。苏杏怕被屋里人听见,把脸憋的通红,苏榕激动之余,满满都是失落,她知道自己这么着急,绝不是因为她想见姬玟。 苏榕将苏杏掩在身后,将小指飞快的滑过嘴边,在窗上沾开一个小孔。她凑上前,将屋内看的一清二楚。 “姬某特来恭贺苏兄高升。”姬侯自豪道,“我儿姬玟。” “姬玟恭贺苏叔叔高升。” 姬玟身高八尺,峨冠傅带,白皙的脸上留有美髯,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然,可他拱手高举间,气度自上而下,又如行云流水。 苏榕一时发痴,忘了身在何处,被姬玟无意间看破身形。姬玟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他温文尔雅的笑容,看起来并不打算抓她出来。苏榕忍不住赞叹:她处于深宅,亦听闻姬玟公子为人仁,长的还俊。 有人扯苏榕的袖子,苏榕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她见苏杏还红着脸,笑道:“杏儿,我看你这不是憋的,是羞的。” 苏杏被苏榕羞,作势打她,苏榕急忙抓住她的手道:“好姐姐,玩笑话不要恼。” “谁敢恼你。” 苏杏反手拉着她离开,回到方才的二人空间,嘱咐道:“你快回房梳妆,一会带你见见姬侯。” “啊?” 苏榕没想到自己要见姬玟公子,不知怎么面对他,回房的路上一阵恍惚,直到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才猛然回过神来。 “榕儿!”苏护怒道,“快不见过姬侯和姬玟公子。” 苏榕没想到苏护一行来的如此快,低着头连忙道歉,又匆忙行礼:“榕儿见过姬侯、见、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 百闻不如一见,面前的妹妹上有垂鬟分肖髻,下有绿烟拂柳裙,一张脸圆润洁白,不知为何明眸含泪,楚楚可怜……姬玟打量着眼前金钗之年的苏榕,与之对视,胸口隐隐作痛——方才她撞到他胸口的玉佩上,脑门也一定很疼。 姬玟抬手,袖子为苏榕拭泪,“是不是撞疼你了?” “不是……” “那你哭什么?” “我、我看到你,就想哭……” “……” “呵呵。” 两位大人意味不明笑了两声后,姬侯拍了拍姬玟的肩道:“你快看,谁来了?” 姬玟收回手,视线一并从苏榕身上移开,他一眼看到迎面走来的苏杏,不由呆了一呆。 苏杏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胭脂万点,在花繁姿娇中占尽春风。在她身后,两个奴婢低眉顺眼,拾着长裙拖尾紧跟其后,瞧这阵仗,才是苏府小姐该有的出场方式。 “杏儿见过父亲,姬伯伯,姬公子。” “杏儿,我是你玟哥哥,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苏榕耐心的等姬玟回过苏杏的礼,拉过苏杏站到姬玟面前,笑意盈盈:“姬玟哥哥,咱们一起去赏花如何?” 此时花开的正盛,初次见面,苏榕始终觉得要有些看头才能甘心认输。而姬玟,早已猜透苏榕的小心思,将计就计道:“好,不过我可要考考你。” 姬玟同苏杏一样不按套路,苏榕自知免不了丢人,对自己道:姬玟若出题难倒自己,无妨,输给苏杏才好。 “为什么在白天也能看到月亮? ” “这……” “镜子能让房间更亮吗? ” “我……” “为什么用紫砂壶泡茶?” “它……” “银器上面的黑斑怎么回事? ” “……” 这些问题苏榕想都没想过,只能认输,姬玟得意一笑,转头问苏杏道:“为什么雄鸟通常比雌鸟美?” “为了……” 苏杏犹豫了一下,反问姬玟:“为什么男子做派,要比女子美?” 颖悟绝伦的人,难免思维强势,姬玟决定让苏杏三分,于是谦虚道:“杏儿妹妹天香国色,姬玟自比不过。” 苏榕道:“厉害……” 有些事,苏榕注定要输给姬玟,比如关乎种族的繁衍。她不得不承认,姬玟同苏杏的结合,将好过同自己受难受苦。 这一天,秋风瑟瑟,适合离别。 姬玟在苏府住了半年有余,临走前,伸手揉了揉苏榕小小的脑袋,笑道:“苏榕,我很高兴见到你。” 姬玟比任何人,都迫切的希望苏榕能快快长大。 苏榕努力闪躲着“魔爪”,不必他问,已是愁眉苦脸:“榕儿舍不得姬玟哥哥……” 留给她和苏杏的日子不多了,她巴不得姬玟赶紧走,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尤其不要一身喜服,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苏府门口。 第3章 弃 苏榕五岁时,可握千金刀,力大之诡异,让人惊叹。十岁时,飞出鸡窝当凤凰,越发张扬,叫人嫉妒的牙痒痒。姬玟二十岁及冠那天,正赶上苏榕及笄,苏府没有准备苏榕的及笄宴,一股脑的要把苏杏嫁给姬玟。 苏府逢人便说,这二人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苏榕遇人则说:“他们根本不是天生一对,只是身边找不到更相配的人。” 苏榕不满,旁人只当她做梦,真把自己当了小姐,不知苏榕是不满苏杏答应的事实。姬玟还是差了点什么,如果苏榕是男子,她一定不会输。 众人都鄙夷她:“三小姐不甘心啊!”苏榕听了,不反驳,众人便又嗤笑她:“大小姐的嫁妆,你能给出什么?” “什么都不给。” 苏榕冷冷一句话,态度分明,于是众人叹息道:“大小姐养了一头狼啊。” 不得心,说什么都是错,苏榕懒得和她们解释,径直去找苏杏。远远的,她看见苏杏处人头攒动,原是众人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 领着大小姐的赏钱在门前进进出出,拥堵了路。 苏榕挤进人群的最里面,扶了扶额,一心想的不过是帮苏杏收拾些衣物罢了,却毫无预料的被人拦下。 “你看清楚,我是你三小姐。” “大小姐不愿见你。” 苏榕最讨厌狗仗人势的奴才,如今见苏杏的大丫头也这样欺负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滚开!” “大小姐亲自吩咐过我们,不愿见你。” “什么?”苏榕硬闯,“让我进去!” “三小姐,回吧!” 那大丫头命人将苏榕架出去,苏榕蹬着腿挣扎,奈何无济于事。她在心里暗叫糟糕:苏杏一定是被苏护软禁起来了! 被扔回房的苏榕得了自由,迅速从地上爬起,撸起袖子准备干架,结果又被下人推回屋内。她不死心的再次尝试,发现门窗竟从外面上了锁。 苏榕在屋里不停围着桌子转,一边整理仪容,一边试图借助背书来平静情绪。 开始了,最不愿意的事情,终于开始了。 背了不知多久,外面似乎已日落西山,苏榕累到口渴难挨。她不过给自己倒水而已,手竟抑制不住的在颤——她向来不被苏府在乎,她也不在乎苏府,可苏杏若误会她,叫她打从心里难受。 杯子没拿稳,“啪”的一声落到地上,恍然大悟。 茶水四溅,早已浸湿了鞋,苏榕半晌才惊叫一声跳起,转身将屋内仅有的几件器件摔粉碎,肆意妄为。事实上,她如此激动,是明白自己死期将至——没了苏杏的苏府,苏榕什么都不是。 屋里的人披头散发,衣裙松散,一会高歌乐经,一会郎朗背书,不亦乐乎。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好奇的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却只见遍地狼藉,屋中无人。 “奇怪?三小姐呢?” “哇——” 一个疯子手舞足蹈突然出现眼前,外面的人吓坏了,惊慌失措关上门,心有余悸,迅速合上了锁。 “疯了!” “三小姐疯了!” “她本来就是疯子!” 外面的人说着,又加了一道锁。 苏榕继续她的病态,不亦乐乎。或许是她疯了,那就一直这样疯下去吧,若叫其她人跟自己一起疯,才是真的疯呢。 屋外的人断了饭,断了水,是把她往死了整。不过两天,苏榕没有力气折腾,颓然倒地。苏杏没有来看她,姬玟也没有来看她,没人愿意同她一起疯,最后推门进来的,是她难得一见的父亲。 苏护开门见山,只有一句话:“你装疯也没用,我不会做违背承诺的事。” 苏榕哭的伤心,却没人知道她伤心什么。她在众人眼里傻的可怜,在苏护眼里,念她勉勉强强算一个女儿,似有不忍:“你喜欢姬玟公子?” “不……” “杏儿说你喜欢姬玟。” “不是……不是……” 苏榕摇头无力,苏护看不起她颓废的样子,扬长而去。两天后,苏护再来,进屋看到两天前一模一样的苏榕,怒不可遏:“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榕绝食四天,此刻两眼发黑,听见苏护的问话,挣扎起干裂的嘴唇,开口近乎是哀求:“我……可以……做小……” 此话一出,苏护再没有平日的镇定,气到不顾苏榕虚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苏家列祖列宗在上,此等自甘下贱的女子,不是苏家人,苏护自知有愧,还望苏家列祖列宗保佑!” 苏榕昏迷前想的,全是怎么逃出苏家。 …… 模糊中,似乎有人陆续进来拔开她的嘴,逼她喝水,喂她饭。这样的行为断断续续,隔一段时间就逼她喝水,喂她一口饭,苏榕恢复意识,冷笑着看这一切:这是有多怕她死。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三天,门外十里红妆,锣鼓喧天。苏杏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可是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被关在屋里,唯有保持沉默。 苏杏的嫁妆她给不起,因为她一无所有,只有苏杏。 “给三小姐梳洗梳洗……多俊俏的容貌……太可惜……” 苏榕猛然回神,门外已安静下来,她问旁人道:“你说什么?” “帝看了你的画像,很中意你呢。” “你说什么?!” 苏榕惊叫,拒绝,苏护统统不予理会,只是命人给她穿衣洗漱。她早已恢复了力气,一心所有的委屈化为愤怒,狠狠地抄起妆台上的木梳摔下去。 “滚!” 木梳脱手,在桌子面弹起,将桌子边缘的铜镜打倒在地,“哐当”一声巨响,惊住上前的所有人。 “得寸进尺!无法无天!” 苏护铁青着脸,害怕她再做出出格的举动,匆忙退出屋外,高喊道:“来人!给我看好她!明天就送进宫里去!” 第4章 弃(二) 同苏榕一起入宫的,是众多显贵人家的小姐们,举手投足比苏榕秀气不少,在哪凑成一堆哪就是一片莺歌燕语。 苏榕静静站在一棵枯树下,盯着树杈发呆,倒引起她们议论纷纷。 “我听说苏榕,有……失心疯!” “苏史官不怕杀头啊!” “苏杏是个宝贝!我们就不是宝贝了?” “哎哎,你看她那个样子,也没比我们美貌到哪里去。” “就是就是!” “……” 苏护不是一时冲动,进了宫苏榕才知道,宫里早就到了要新人的时候。一路走进深宫,苏榕越发觉得这里的高墙巍耸,有着比苏府更森严、更恐怖的氛围。这就是她日后生活的地方吗?她静静看那棵树看了一上午,不争不抢,直到内侍监最后喊道:“苏史官之女,苏榕!” 苏榕没回应,有人在她身旁轻声提醒:“苏榕,大人要生气了。” 苏榕转头,面前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她腰间挂着双鱼比目玫瑰配,双臂抱着的一把琴,都比主人还要吸睛。尤其那琴,琴鹿角灰胎,黑漆,蛇腹断兼细密流水断。 她似没看到苏榕眼里的同情,转过头看向苏榕一直看的那棵树,莞尔一笑。 “你笑什么?” “这树没死,只是没到开花的季节。”女子动动手指,古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搅动一汪死水,“这是一棵好杏树。” “你是哪家的姑娘?” 琴背项间刻“老龙吟”三字,是把极名贵的琴,非富贵人家能有。 “钟家,钟鲤。” 双鱼比目玫瑰配隐隐发光,原来她就是钟鲤——“苏花钟鱼”的里的钟鱼,同苏杏齐名的女子。 “苏杏曾写信与我,托我关照你。” “……多谢。” 苏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动身向不耐的内侍官方向走去。她高声回应:“苏榕在此。” 钟鲤与苏杏交情不深,苏榕一直以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 为两人齐名,一定是互不对眼,原是她以己度人。钟鲤善琴,琴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有普通女子没有的气势。这样的琴声在这宫墙里不绝,苏榕有些钦佩,亦仰慕。 钟鲤比苏杏还要年长一些,照顾苏榕,就像照顾自己的妹妹。苏榕同她分到一处住所,朝夕相处久了,有些话也敢大着胆子问她:“钟鲤,为何你名字在苏杏之后?” “我自视不输苏杏,只是世人多肤浅。”钟鲤抚琴一笑,有些无奈。 若说钟鲤并不貌美,也只是比起这些被选进宫的女子们,毕竟皇帝的女人,自然容貌是最好的。苏榕一开始同情钟鲤,也是这个原因,若入不了帝王的眼,哪有飞上枝头的机会。不过现在,苏榕认定钟鲤必会得宠,响泉式长方形龙池,椭圆形凤沼,钟鲤即便不是凤,也可鲤鱼跃龙门。 至于苏榕自己呢,说来惭愧,她平日爱唱些小调,虽然嗓子苏杏在出嫁那天哭哑了,歌喉却丝毫没有影响。 一曲一唱,这深宫的日子,也没那么绝望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日钟鲤抚琴,长长的宫人队伍闯进来,打断她们的诗情画意。果然不出苏榕所料,帝要召见钟鲤。 钟鲤半是女儿家的娇羞,半是思考之后的犹疑:“好端端的,帝为何要召见我?” “别多问,走吧。” “等下!”钟鲤拉起苏榕,“你要同去吗?” 苏榕没回答,内侍官道:“帝只召见你一人,她,去不了。” 苏榕去不得,既不生气,不失落,反而紧张又兴奋,倒像是自己去一样。她是真的替钟鲤高兴,若她爱的人都能有个好的归宿,她纵然孑然一身又如何? “杏儿出嫁我没去送……”苏榕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抬眼,已带上笑意,“这荷包送你,里面有我新调的香,定能叫他神魂颠倒。” 钟鲤知道苏榕的意思,脸一红,紧张的将香包系到腰间,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和琴弦,才缓缓平复心情。她对苏榕莞尔道:“等我回来,弹新曲给你听。” “好。” 黑,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来,那一夜星高月圆,还起了小风,苏榕期盼着钟鲤的福音,期盼着杏树起死回生,思念着远方的姬玟和苏杏,不自觉唱起悠扬的小曲。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歌声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苏榕仰望天空,也不知是星空澄净,还是泪花细碎……这大概是最美好的一晚了吧。 苏榕不时何时入睡,次日一早醒来,钟鲤竟然还没回来,倒是内侍官来叫醒她,留下一个精致的包袱。 金银珠宝?还是什么别的奖励?苏榕满心期待的打开,结果浑身吓的一哆嗦——那是一把断弦的响泉琴,不止断弦,琴身更是整个从中裂开。 “琴回来了,钟鲤人呢?发生了什么?!”苏榕一脸诧异,心疼的摸着琴声裂口处。忽然,她指尖一缩,惶恐抬头:“血?为什么有血?” 苏榕追出去,内侍官尖着嗓子告诉她:“钟鲤罚十丈,帝开恩,未赐死。” “那她怎么不回来?!”苏榕急跪下,“大人,求你告诉苏榕吧,苏榕实在着急。” 内侍官扶起她,无奈告知道:“钟鲤已被赶出宫了,你跪我也无用。” 苏榕跌坐在地,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还活着就好。”这么一想,她又提心吊胆起来,追问道:“大人,这琴是怎么坏的?” “钟鲤砸的。” 出乎意料,竟不是帝砸的。 “钟鲤出宫前可有说什么?” 内侍官被问的有些不耐烦,可实在架不住她的哀求,简单将经过转述一番,什么“钟鲤无颜见世人……”“对帝大不敬……”苏榕听了黯然神伤:钟鲤也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做出这样事来真叫人吃惊,若那样精绝的一双手,都再不弹琴了,有多可惜。 “走吧。” “什么?” 苏榕没听清,打从心里觉得最近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 内侍官重复道:“帝要见你。” 第5章 弃(三) 苏榕第一次见到帝的时候,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叫自己难堪的场面——他躺在一个貌美的女人怀里,而尊贵的龙袍,竟丢在地上。琉璃玉冠在手里把玩,乌黑长发散在赤/裸的上身,帝辛不经意看向苏榕的一眼,懒散至极。 若不是内侍官告知,这样的帝王之貌,超乎苏榕想象。 苏榕停在门口,踌躇不前,内侍官见状,匆忙要拉苏榕离开。 “帝!”苏榕忽然甩手挣脱,转身义无反顾迈进宫寝,“帝,这样的女人,怎能脏了龙床!” 笑颜妖艳,眼眸灵动,朱唇轻启便是一曲悠扬婉转的小调,众人寻声看去,鳊鲲点金滚珠步摇晃得大殿上眼前一亮。一身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的真红宫装,行走间,独步生莲,顾盼间,神采洋溢,使在场女子皆黯然失色。 苏榕撩开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撩开回纹云锦华帐,撩开所有阻挡的那些诱惑,直接跪求帝辛的原谅。她打扮了很久,帝等的不耐烦,是她的错。 ——但,帝不懂高山流水,不是钟鲤的错,自当不认。琴声里有山有水,有四季,有远方,远比帝看到的还要美,只因没人敢说帝王有错。 “你是谁?” 帝辛打量着她,渐渐直身坐起,苏榕拈花一笑,凑近唱道:“画上一面之缘,不及琴曲一分,今日榕儿要问帝,究竟是画美,还是人美?” “画不如人。美人,不如一亲芳泽。” 方才还躺在温柔乡的女子被踢下榻,帝辛将苏榕拽上来,动作粗鲁又无礼,不等她反应,已经一把扯开她的衣裙。 苏榕浑身发冷,一曲戛然而止,抽出袖中匕首毫不犹豫向帝辛刺去,“一亲芳泽不如裙下做鬼!” “啪!” 苏榕注定是要失败的,如果这次再有人说她不甘心,她会承认。她只是想在死前证明自己的勇气,即使这样是错的。 钟鲤认输,她不认输。 …… 宫殿冰凉的地砖之上,老老实实跪着一个女人,她身子发颤,因脖颈流血,脸色苍白。龙榻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百无聊赖,见她还坚持着没有倒下,饶有兴趣道:“寡人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为钟鲤的琴、求死……” 苏榕扪心自问,她怎么会信自己能赢呢?她早已输了半条命。 “想死?”帝辛冷笑,“你的名字?” 苏榕没回答,内侍官上前替她答:“陛下,她是苏吏之女,苏榕。” “苏榕?呵呵,你想死,寡人怎能随你愿。” 帝辛袖子一扬,那琉璃玉冠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准确无误的砸到苏榕的右肩。他不会让她死,他要废了苏榕的胳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 膊,废了她的刺杀之心。 苏榕忍痛,摇摇晃晃坠倒在地。视线模糊中,她挣扎着抬起头,直视帝辛的方向,努力将声音传达:“不杀我,你会后悔。” 帝辛起身,大步走到苏榕面前,揪起她的发,强迫她抬头。 苏榕不想颤抖,可帝辛身上的冷,足以压的她喘不过气。脖颈的伤口让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凉,额头越来越热,因为有血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她闭上眼,感受着血液的流失,想自己是走到绝境了。 “去请乐神医。” 帝辛用手抬起苏榕的下巴,“苏榕,后悔的绝不是寡人。” 传说中的乐神医踱步而来,看到苏榕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帝辛捡起苏榕的匕首,抵在乐神医的后心,什么话也没说。 乐神医回过身笑道:“有些事,我也挺后悔。” 苏榕伤的有些重,最难的是她心神不稳,乐神医喂药,穿针,缝线,敷药,每一步都不惊不慌,唯有唤醒她,费心费力。帝辛不劳乐神医动手,亲自拾丝绢,去擦苏榕身上的血迹。铅华洗去,冰清玉洁,他眼里逐渐露出狂喜的光。 …… 外面下雨了。 窗未关严,有雨进来,淋湿了苏榕的心。 她的伤刚刚结疤,无奈霸道的吻接二连三落下,再次流血。她委屈,苏护的孩子多早夭虚弱,难道都补到自己身子上么?不,若不是因为苏杏认了她做妹妹,她是不会进宫的。 说到底,一开始她就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天昏地暗,烛火闪烁,似嘲笑着,眼前欲望和权力交织的画卷。苏榕咬牙,不喊痛,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屋外倾泻的瓢泼大雨遮掩着所有一切,而这一切临结束,霸道的来源仍趴在她的胸口,回味无穷…… 暴风雨来的漫长,离开又决绝,苏榕挣扎着坐起身,去寻一件体面的衣裙。 “你去哪?” 一股大力将苏榕拽回去,她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帝辛凝视着苏榕,等不到回答也不在意,随手扯了自己的衣服盖她身上,倒头昏昏入睡。半晌,苏榕才惊觉到自己身上那薄薄一层的龙袍。 ——这是新的恐惧。 苏榕蜷缩起身子,同龙袍卷在一起,静静地听着自己胸口,发出的那一声声“砰砰、砰砰……”她怕自己不知不觉就停止跳动。 经历过帝辛的“恩赐”,她的心跳越发强大。她似乎渐渐明白隐忍如钟鲤,为何要冲动摔琴。或许她的离开,是怕心中的琴声绝了,那她呢?感同身受下,她也不想再开口唱歌。 帝辛的心是热,血却凉,苏榕捂不起。 说来真是可笑,苏杏是上善若水,结果逃到与世不争;钟鲤是灿烂如火,却燃到心灰意冷;苏榕什么也不是,她是屋外雨,蜡里烛,分明一身浑浊不堪,怎的唯独她留了下来? “苏榕?你去哪?” 帝辛又在叫她,她只是去关窗,屋里湿漉漉的,叫人不舒服。 “过来。” 帝辛昏昏沉沉,似是在说梦话,苏榕爬到他身旁轻轻躺下,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最终同他一起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伙伴说这章看不了,显示审核未过,我觉得我写的挺含蓄了? 第6章 妒 苏榕除了进宫那日有些清高,一直是默默无闻。不提早期在苏府,入宫后,她也没少给得势的美人们端茶倒水,更被钟鲤拉着去给宫里的老人送礼…… “苏榕拜见大人。” “……何事?” “上次,苏榕求大人引荐钟鲤,结果害大人受了责罚……” “哼。” “苏榕这次,多亏大人帮忙……只是苏榕想问,那画像大人从何而来?” “哼,自己好好想一想,当了谁的替罪羊。” “……” 苏榕见识过难看的嘴脸,没见识过女人真正的手段,她从不知道越美艳的容貌下,大多数都是歹毒的心。 替罪羊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是只替罪狼。 后宫的胭脂,一直是她永远调不出鲜红欲滴的美,后来她无意得知,原来这些惊艳众生的胭脂,是那些死在她们手里的人,被一点一滴,血染出的……只这一件事,苏榕当场褪下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以及衣柜所有红艳艳的华丽衣衫,再不喜红。 说来也是她天真,一个奇葩受宠,后宫哪能个个都是奇葩? 苏榕不用胭脂着唇,帝辛吃不到这份情趣,私下派人找其它的稀罕物来补偿“受惊”的苏美人。一日,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被送到苏阁,羡煞旁人。翡翠颗颗珠浑圆通透,尤其那雕作孔雀的翡翠色泽,又绿又润,做功和成色都是上上品……苏榕确实喜欢,欣然收下。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小小一盒胭脂。 送胭脂的宫女是这么说的:“苏美人,你这是世上最好的胭脂了,这是由处子之身的姑娘,只用唇采集来千朵万朵的花瓣,又经过匠人千万道精心研磨,才配置出这似红非红,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颜色。” 最好和最美,还是有区别的。苏榕只需要后者,因为深宫似海,她是再也不会好了。 苏榕随意打开盒子,一眼却怔住了,那颜色淡淡浅浅,有粉有红有白,形状如花瓣一片一片,像极了一捧杏花。苏榕动了心,忍不住抬指沾起一点。 “美人,试试吧。” 宫女的催促,苏榕反而犹豫,选择了在额角以疤为枝,画一枝娇媚的杏花。帝辛见此绝色,又惊又喜,苏阁从此恩宠大盛。 …… 胭脂有毒,苏榕脸上中了毒,额头的疤再也抹不掉。面上有疤者,如何能称美人?一等妃子趁着帝辛外出打猎,来势汹汹,无人敢拦。 “贱人!给本妃跪下!” “啪!” 苏榕深呼一口气,握紧拳头,看向屋外。这一记耳光响亮,连屋内的人都惊了一惊,身在屋外的奴才浑身发抖,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屋阻止,来帮她一把。 帝辛是对她最不好的人,可他也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贱人!你看什么!” 一个妃子力道之狠,苏榕只觉得脑子晕晕直响,这样也好,听不到对方漫骂,清净。想到这,她偏头笑起来,自己还真是乐观。 “扇脸?太没意思了……”这种扇法,还不够苏府见识过的厉害,她笑道:“杀死……都不够。” 妃子们大怒:“你说什么?” “把她架起来,听她说什么?” “说!” 苏榕知道自己人缘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伤心之余,不忘嘴里吐刀子:“骚货,就会鬼叫,力如蚂蚁,杀鸡都可怜……” 苏府有世上最动听的赞美之词,也有最难听的市井脏话,此刻她们逼她,她已经说的很委婉。 “你……”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 妃子们瞋目切齿,被这些话气得胸口起伏,满脸通红。一个率先反应过来,其她人一哄而上,相继几个巴掌扇来,打得苏榕分不清东西,连连后退。最后一步,她被推到滚烫的大型香炉上,众人才肯作罢。 王后一身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带着身后长长一排婢女,姗姗而来。 众妃子刚坐下歇息喝茶,王后到,虽不情愿,也起身行礼,个个敛声屏气。苏榕紧盯王后的一举一动,直到王后走近查看苏榕的脸,精致的眉眼间顿时火冒三丈。 “谁带的头?” 无人吱声,王后挑准身边一位,一巴掌落下。妃子四散逃开,王后命人抓她们回来,冷冷道:“互扇。” 王后要让他们把苏榕的每一掌还回自己身上,苏榕觉得很赞,对王后好感备增。武将世家出身,今日切身接触,果然雷厉风行。 王后扶起苏榕,疼惜的抚摸她的脸,道:“瞧这好好的一张脸,毁成这样,陛下要心疼了。” “多谢王后。” 苏榕脸肿的有些说不清话,不好意思的退后几步。 “陛下若心疼你,本后岂不是更加心疼……” 话音未落,王后紧紧扣住苏榕的臂膀。苏榕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后背与滚烫的炭炉亲密接触。 “啊——” 本后不忍陛下回来看你心疼……原来是送她去死。她才是,所有女人里最恨她的那一个! “本后等着苏杏来进宫送死,却等到你,可恨你竟然比苏杏还要难缠!”王后皓齿紧咬,蛾眉一挑,竟狰狞无比。 苏榕推她,用足了力气,满脸通红,心里却不自觉露出笑意。以前都是苏杏救她,如今她也救了苏杏一次呢……不,以苏杏锦心绣肠和绝世聪明,一定早早跟帝辛一同外出打猎,才不会走到这狼狈不堪的一步。苏杏啊苏杏,你当初一句任性的话,害得苏榕好惨。 …… 千里松林,何为哨鹿? 命人在林里口学公鹿啼叫,发出“呦呦”鹿鸣之声,引诱母鹿,是一种诱杀的打猎方法。围场是哨鹿之所,即是帝辛打猎场所。 众人策马得意,群鸽奋飞跟随,只见片刻过后,群鸽落后,红血蓝一鸽当先。帝辛身后的将军当即挽弓,一箭射出,正中。 “丹霄将军好箭法。” “承让。” 帝辛笑意渐消,策马上前,一剑将那鸽子从地上串起。天蓝底砂,红色面砂,猎场不会有红血蓝眼鸽,莫非这是苏阁的那只鸟,怎会在此? “寡人要回宫。” “回宫?” 众人惊异,丹霄将军策马上前,担忧道:“陛下,猎场开了不到三天,此时急着回宫,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帝辛调转马头,目不斜视,从丹霄身旁驶过时,一脸漠然:“即刻回宫。” 第7章 妒(二) 苏榕终于成长一些,她从没如此怀念她们……她们对苏榕发脾气的时候,烦死人了,但现在,她们的怀抱一定很温暖。 这地牢太冷了。 苏榕瑟瑟发抖,在此昏天黑地中,她已经做好托梦远方。说什么好呢?若是埋怨一番,死后恐怕是个冤鬼,若是指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此时她心里想一半,话出口也只有一分:“好冷……” 朦胧中,有人摸她的脸,摸她的背,摸她的胸,摸她的腿,摸她的脚……一只手在她全身上游走,似要挖掘她身体里所有秘密。 在找什么?她就要死了,还有什么价值? 苏榕浑身燥热难耐,脸和后背尤其烫,她想叫人来救,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涕泪横流。 自己死前还要被羞辱一番……苏榕终于忍不出哀怨出声,眨眼间,那只手却消失了。 一声哀求,嗓子通了。 苏榕混乱中还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是暖的,纤纤玉指完整;脸是好的,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如果这是梦,她永远不要醒来。醒来之后要面对的,她怕她承受不起。 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苏榕,醒醒,你还不能死,你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未完成的使命,是她未完成的歌。 …… 再次清醒,是苏榕自己惊醒的,她睁眼见四周漆黑一片,还以为自己身在阴曹地府。可瞧这四周景色,天地金黄,莫不是阎王让她死前做个美梦? 如果不是,那便是入秋了…… “苏榕。” 一个熟悉的低沉之音在耳边响起,苏榕身子一僵,从梦魇中猛然惊醒——这声音属于帝辛,“苏榕,你命格硬,死不了。” 苏榕翻身坐来,受宠若惊:“陛下?!” 即便她太过惊讶,也难掩失落。帝辛看在眼里,念她一身伤,不予计较,只冷冷道:“你好好养伤,寡人没时间动你。” 没时间?苏榕预感自己昏迷期间,应该发生不少事,让帝辛都无暇顾及她,然而她只想问自己最关心的:“……王后呢?” 王后?帝辛愣了一下,“呵,从今起,宫里只有苏后。” 这对原配冷酷至极的态度,苏榕如坐针毡,从床上滚到地上,还没跪好,又被扯回榻上躺好。 帝辛道:“你只要老实躺着,有寡人在,没人敢杀你。” “是。” 苏榕躺在帝辛怀里打着哆嗦,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王后的脸。她想问王后如何了,帝辛似是她肚里的蛔虫,缓缓道:“寡人早看不惯王家,王后懂事至极,自挖双眼献给寡人……” 自挖双眼!这么恐怖的事,往后根本不能好好养伤了! 帝辛如此做,立陷苏榕于不仁,明明是她选择了帝辛……恐怕从此她将笼罩在此事的阴影之下……不,这不是她选择的路,她恨不得直接在冷宫中断了命,省了同帝辛别扭的日子里,一直苟延残喘。 帝辛察觉苏榕在抖,问道:“你怕什么?” 怕什么?苏榕怕的太多了,那个地牢的神秘人是谁,钟鲤为什么出宫,帝辛为什么从猎场得到消息?究竟是谁能起死回生,又是谁,将她从阎王殿的门口生生拉回来? 帝辛道:“乐神医有神通,只要一息尚存,她都能救回来,不用怕。” “……” 苏榕无语凝噎,忍不住抱紧了帝辛,她在地牢的每一天都在想人来救她,谁知他竟真的救她出来。相比害怕,劫后重生的喜悦更多。 苏榕哀求道:“陛下,下次春猎,请带上榕儿。” “想通了?” “想通了。” “寡人好奇,你是怎么想通的?” 苏榕没有回答,她不想欺君,又不知怎么回答帝辛为好。她太矛盾,经历此次打入冷宫之难,一方面格外贪恋温暖,一方面又想离帝辛远着再远些。她其实应该感谢帝辛,因为在他身上,她会感受到自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 己的坚韧和蓬勃。 帝辛低头吻住苏榕的唇,温柔舔舐,喃喃细语,“寡人不能放你走……不能……” “陛下……” 想说的话被被迫吞下,苏榕苦笑:没有谁能把她牢牢抓在手心,没有人。 帝辛或许能屎钟鲤那珍珠般的骄傲黯然失色,但苏榕和钟鲤不一样,她和所有宫里的女人都不一样。她是这种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女人,最肮脏的地方,也难不倒她——倾国的容貌和下贱的骨头,苏榕俱全,谁能不喜欢?帝辛最喜欢。 王后残,其她妃子再不敢兴风作浪。 苏榕心大,却也有仇必报,不到半年,她已金光加身,权倾六宫,说一不二。这个“幸运”的女人,终于开始在宫里扎根,开始适应于不同苏府的更为复杂的环境。终有一日,再次唱起的歌谣,远方的故人也可以听到。 如果听到是苏杏,她会不会引以为傲?如果苏榕是王后,那谁也不能再欺负钟鲤。 这些斤斤计较,她以前不会,但现在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件值得努力的事。 苏榕册封大典那天,宫里热闹非凡,然而千万的脸庞里,钟鲤不愿再出现。而苏杏呢,她心里最爱的那个苏杏……苏后一直在等苏家进宫拜见,一定要告诉苏杏她过得很好,可以独自一人过得很好。 只要她说带她走,她还是会毫不犹豫伸出手,就像在地牢里,看到那个幻象时一样。 第8章 妒(三) 一日午后小憩,门外哭诉之声不绝于耳。 “陛下!陛下啊!王后她……” 苏榕披衣起身,那哭喊的宫女猛然发觉自己误认,哽咽在喉:“你……” “何事吵吵闹闹……”苏榕困意未消,披着龙袍不自知,居高临下,“擅闯龙行宫,可知该当何罪?” 那宫女要逃,苏榕命人将她追回来,仗刑不过五,便叫她吐露消息:“王后自寻短见,人命关天,务必通报陛下!” “王后?” 苏榕将龙袍褪下,露出里面蹙金的双层广绫长尾凤袍,一脸冷漠。 “女婢该死,是王、王藤庶人……” 宫女眼中刺出怨念的光,苏榕视若无睹,命人将龙袍妥善收好,起驾回苏宫。 那宫女拖着伤身一路跟回苏宫,在门后被拦下,苏榕同宫人们嘲笑道:“求人都求到本后这里来了,也不怕六宫笑话,赶她走!”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面子给不给,还要看对象值不值这份情。 苏榕由宫人伺候着换了衣,吃了茶,盘几个新发饰,逗逗鸟,浇浇花,把整个苏宫消遣的功夫,都改的越发精细,势要把时间拖得又长又慢。 日落西山,有宫人来报:“苏后,出事了。” “何事?” “那宫女一直不肯走,方才撞墙自尽了。” 苏榕描眉的手一停,冷笑道:“宫里每天都有人死,这算什么事。” “方才陛下来过……” “陛下人呢?” “打道回宫了……那贱人的血脏了陛下的衣。” “啪。” 苏榕将描画的眉笔扣在桌案,铜镜中,那张妖艳的脸笑意更浓,眼神更冷,“晚膳还早,走吧。” 旧地重游,冷宫的风依旧冰凉刺骨,苏榕走了长长的一段,回忆了一段不太适合回忆的故事,才屏退随从,独自散步走到王后的住所。 推门而入,有人躺在地上,衣衫褴褛,混乱不堪。 苏榕可怜道:“王藤,我来看你了。” 王藤被惊醒,挣扎着爬起来,看到苏榕便歇斯底里:“本后就知道是你!你来做什么!你个下贱的狐媚子!” 面对这么激动的辱骂,苏榕是哭笑不得。王藤依旧是曾经的王藤,苏榕也依旧是曾经的她,即便如今的地步,谁也不会变。苏榕自始至终,都是她心中的死敌。 “后悔过吗?” 苏榕蹲下身去,一字一句唱来:“恨的是身也无援——恨的是心也无援——” 王藤猛然抬头,一手抓她到面前,怒目而视:“你……” “我说的不对吗?如果不对,你为何不驳我?” 苏榕不忍直视王藤,试图挣脱,王藤哈哈大笑:“哈哈哈!帝辛也曾如对你这般宠我,你等着!你也会如我这般凄惨!” “怎会。”苏榕狠狠掰开她的手,面上粲然,“本后偶尔批批奏折,可比你当初忙上十倍。” 王藤僵住,良久,终于疯道:“国将不国!我后悔,后悔没有当场杀了你!你个妖孽!” 苏榕推开王藤,仰天大笑:“哈哈——别搬国家大义来压我,我和你的恩怨很简单。你没弄死我,我来成全你。” 鸩酒和白绫放在王藤面前,苏榕扯过她的手去碰,下一刻,王藤摸到她的死,惊叫一声缩回角落,气势全无。 “你竟然敢!” “本后有何不敢?” “我已经是废人,你还不放过我!” 王藤瞬间变了一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反倒惊得苏榕呆住了。王家武将世家,所出皆是热血之辈,王藤当年被塞进宫来也是位烈女子,如今为活这般苟且,丢尽了王家的脸。 “你是自残,与我何干?我同情你,是我大度。我愿落井下石,你奈我何?” “啊——” 冷宫漆黑一片,有黑影随行至此,悄无声息附到苏榕身边,同她耳语一番。 苏榕听过,挥手示意,屋内瞬间又只剩二人。 苏榕道:“本后怎么听人说,王将军图谋不轨,要造反啊?” 王后缩在角落,低着头一言不发,苏榕媚眼如丝,放声大笑。 苏榕继续道:“目前陛下只有一子,是你所出,虽尚年幼……王家靠他篡位,也足够了。” 王后猛然抬起头,可惜她什么也看不见。 “本后未怀过龙子,想问问姐姐,拿儿子做赌,会是何感受?” 王藤摸索着墙根爬到苏榕的脚边,抓住她的裙尾,苦苦哀求:“苏榕!苏后!我求你放过我儿子,放过王家!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放过王家!求苏家……” 苏榕一脚踢开苦苦哀求的王后,漠然道:“王家败,就败在你。” 王藤试图用卑微唤起苏榕的怜悯,但瞎了的双眼怎会再有泪水流出。苏榕一步步离开,深深的看了她最后一眼,感慨道:“你何苦招惹我呢?” 王藤走投无路,茫然的喊着,苏榕再无法忍受王后贪生怕死的样子,落荒而逃。 曾经不可一世的人啊,此刻卑微匍匐脚下,苏榕忽然怀念曾经的王藤,尽管那时她对苏榕残冷酷,残忍,至少还有王后的骄傲。 究竟是什么将一个人磨灭成现在的面目全非?是恃宠而骄?还是人心善变?苏榕也怀念曾经的自己,什么都不用多想,一辈子就可以快乐无忧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8 。 再看现在,她必须要使用手段,才能得到陛下赐给她的想要的东西。 骤雨初歇,茵茵水气仍久经不散,肆意中,浪漫里,依旧是那一双龙凤,游戏人间。 “陛下,太小……” 帝辛铁青着脸,“小?” “苏阁太小……我想扩建个后花园……” “要它做甚?寡人龙行宫的花园不好?” “不好。” “……” “乖,青缕玉枕送你。” “不要。” “描金赤凤檀木阔塌?” “不要。” “青铜九醨百合大鼎?” “不要。” “……” 一番口舌,苏榕得到这片疆土最大的昕庭,更加忠心。世人眼中,帝辛对苏榕,同是独宠无二。 好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妖后。 昕庭初建,如果没有宫人随从,苏后会挽起袖子和裙子,随心所欲下水捉鱼,而当有一条逃跑的鱼撞到岩石沉下时,她更会笑得前仰后合,无所顾忌。 第9章 困 骤雨初歇,茵茵水气仍久经不散,肆意中,浪漫里,依旧是那一双龙凤,游戏人间。 “陛下,太小……” 帝辛铁青着脸,“小?” “苏阁太小……我想扩建个后花园……” “要它做甚?寡人龙行宫的花园不好?” “不好。” “……” “乖,青缕玉枕送你。” “不要。” “描金赤凤檀木阔塌?” “不要。” “青铜九醨百合大鼎?” “不要。” “……” 一番口舌,苏榕得到这片疆土最大的昕庭。帝辛宠她,独宠无二。 昕庭初建,如果没有宫人随从,苏后会挽起袖子和裙子,随心所欲下水捉鱼,而当有一条逃跑的鱼撞到岩石沉下时,她更会笑得前仰后合,无所顾忌。 建成的后昕庭是一个大了一倍的苏府,足足建了五年。 一年春,苏榕邀帝辛同游赏花,帝辛有事没来,命人把一大块沉香木派人搬进昕庭。这块沉香木,从极远的海边运送至轩辕城,枕般大小,让苏榕即便在昕庭也能卧靠。 沉香很好闻,把杏花香压得了无踪迹。于是杏花多了,两香结合又熏得头疼,苏榕再不愿在树下傻坐,反而爱去上树采花,吹风。 不需要爬多高,吹吹风就好。 苏榕身轻如燕,上去轻而易举,再想下来,却难上加难。苏榕坐在顶端那天发现:再大的昕庭,也有走到头的时候——风从很远的地方来,原来她拿“恩宠”换来的“自由”,其实只是换了更大的牢笼。 帝辛是什么人,三十而立,少年帝王。 帝辛究竟是什么人,三十而立,不知父母;少年帝王,胜者为王。 三十年前,一个男孩诞生,不知父母,不知姓氏,被路边行乞的老人收留,从此乞讨为生。年纪稍大,老乞丐去世,小乞丐四处打架,悍然变成轩辕城某一条街的小霸王。 某日,小乞丐手痒,路过一白脸书生时,准备顺走他的荷包,谁料那书生有点功夫,当场被抓了现行。小乞丐无奈,一边挣扎一边喊冤,等到把周围百姓都吸引过来,大叫道:“这位姑娘冤枉我!” 众人被这一出整懵了,窃窃私语:敢情这白脸书生,是女扮男装。那姑娘又急又气,正要好好当众教训这个小乞丐,一摸腰间,荷包不知什么时候还了回来。 小乞丐安然无恙,其他人好奇,问他怎么认出来那是个女的,他吹嘘道:“一看你们就进过窑子,你是不知道那娘们身上有多香……” 又是某日,小乞丐上街,走出街口不到三步,眨眼被人劫走。他身后随行的小兄弟转了个弯,一脸茫然:“咦?人呢?” “白脸书生”来历不小,把小乞丐抓到某个黑漆漆的地方,二话不说先废了他一只手。 “你知道我是谁吗?”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陌生女子,容貌姣好。小乞丐闻到她身上的香,自然知道她是谁,他又看她衣容华贵,眼神中充满悲悯,又不敢知道她是谁。 “不过小小的荷包罢了,本公主不会计较,不过你偷到本公主头上,又玩弄本公主,必须得给你一点惩罚。” 小乞丐冷汗淋淋,咬牙道:“一只手……不够吗?” “不够,本公主要你的命。” 小乞丐不想死,可是他要为公主卖命,所以他变成有秘密的小乞丐,默默从一条街,爬到另一条街,直到爬遍整个轩辕城。 小乞丐变成轩辕城消息最灵通的人,公主赐了他一个“辛”字。 他有了名字,不再做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公主出城时的侍卫。又过了几年,他从侍卫变成公主府的管家,被某日登门拜访的大将军认出,带回将军府认祖归宗……十多年过去了,百姓想起这个小乞丐,仍然不住地感慨:一个人前半生有多波折,后半生就会多血腥——他杀了公主,杀了大将军,杀了许多人,使整个前朝血脉断绝,只为登基为帝。 帝辛是什么人?他根本不是人,是魔。 水榭歌台,四周空无一人,苏榕开嗓唱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唱到此,她眉头微皱,将音调降了下去,“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 只有无人的时候,苏榕才会唱自己真正想唱的东西。帝辛听明白,冷笑道:“再美的人,死后也不过一坨烂肉,三天臭。” 话虽在理,苏榕三思又三思,还是选择不爱他。 她道:“皮肉烂的快,更显风骨。” 沉香太过浓烈,她再不对帝辛提半句昕庭的事,也不提任何事。而帝辛,不愿踏进后昕庭半步,也不愿再看苏榕一眼。这样很好,房事频繁却没有身孕,变成两人最心有灵犀的默契。 钟鲤砸琴始终是苏榕的痛,帝辛性情捉摸不定,说到底还是逢场作戏。 王家败落,六宫独秀,苏榕已完成帝辛交代自己的任务,再无负担。她其实明白,轻易得到手的,日后都将弃之如敝履,只有求而不得才越发宠爱。 可他已是魔,她不想成魔。 “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前后相随——恒也。” 苏榕半笑半唱,心性难定,再往下看时,那些字仿佛变得不愿意认她。越看越吃力,唱出来都变了调,只得烦心的将书简扔到地上。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也无法阻挡命中注定的遇见。 书简滚啊滚,滚到一个人脚边,堪堪停住。苏榕没想到昕庭来人,惊慌抬头,透过花枝间的缝隙,隐约见到玄色的衣。 恍惚中,来人迎面走来,一张脸棱角分明,俊美非常。好熟悉的一张颜,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9 只是……苏榕并不认得他。 苏榕躲进花枝间隐去自己,抹去泪痕,紧盯来人。 来人见她躲起,脚步一停,“何人在此?” “你是谁?” 那人举起隐在袖子下的手,把散落的书简拾起来,重新展开。那是修长有力的一只手,仿佛征战沙场,又似不染凡尘。而这只手的主人,则带着和煦的笑容,使玄色镶金袍子都在花雨里温柔起来。 他问:“方才是你在唱?” “是。” 他又问:“你为何唱不下去?” 苏榕抖落一身花瓣尘埃,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偷听多久了?” 他是何人?为何在此?这是她的昕庭!这种质问的口气,真让人火大。 那人笑笑,并未愧疚离去,反而每一句字正腔圆,背下那书第二章 的后半段: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 苏榕低下头,耳朵却不敢放松。 “夫唯弗居,是以弗去。”那人越走越近,声音却仿佛从远方传来,浑厚又纯净,如玉石之声叩击苏榕的心,“苏榕,别来无恙。” 第10章 困(二) 不速之客拨开花枝,走到苏榕面前,默默递上她的书。 “多谢。”伸手去接,接到几朵落下的杏花,苏榕一怔。 对方的眼明亮,青白的天也似有星辰之光,他直视苏榕,拿书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你若能拿走,书就还你。” 苏榕默默端详着对方,粲然一笑,猛然抓住书简的一头。 “啪。” 书简在手中破碎,苏榕猛然想起一个人物,想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你……” 像,他和帝辛长的像。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形,差不多的眉眼,尤其是一笑,七分媚,三分坏;不像,他和帝辛长的又不像,相差的阅历,伟大的追求,与深邃的眼,是由里往外的差异。 苏榕颔首,声音轻轻:“将军。” 丹霄将书简的残渣放入苏榕手里,看着它们笑道:“听闻帝后狠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榕随手将那些碎片丢至树下,漠然微笑。她得不到的,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能便宜别人。尤其丹霄在前,不能输人又输阵,她目前还是帝辛的颜面。 苏榕笑笑便转身离去,察觉身后没有粘着一道探寻的目光,她瞬间垮下脸。 “苏榕。” 将军衣摆稍动,苏榕急忙回首道:“将军,前方是苏宫,莫要再跟。” 等等,他方才直呼她的名讳?! 苏榕后知后觉,直到丹霄走至身前,终于冷汗凛凛。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丹霄若有何歹意,苏榕根本无力还击。 丹霄缓缓开口:“本将军耳边经常有人念叨你。今日撞见你掷书,心有不忍。” “将军爱书,本后自愧不如。” “本将军心疼的不是书。”丹霄皱起眉头,悍然一副老师教育学生的样子,“为何掷书?” 苏榕双手握拳,抬头反问道:“将军,本后行为,与你何干?” “我来教你。” 苏榕耳朵又不好使了:“什么?” 丹霄一本正经,不像说笑,苏榕觉得莫名其妙,笑容勉强:“这……不劳烦将军了。” “别人教也是教,不如我来教。”丹霄毫无退意,一身玄衣掩不住王者之势,“你恼,恼身陷瓶颈无法突破,本将军猜的可对?” 苏榕自己知道,她勉强,因为她不知方向。读书,一开始是为了离远方近些,心里静些,可当书中的黄金屋越盖越高,读什么,她开始迷茫。 苏榕鼓起勇气,与丹霄对视,对方深邃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看透。 没错,她确确实实,需要有人来拉她一把。 丹霄的压迫感,似乎没有给苏榕拒绝的权利,可她此时分明十分犹豫,细听,心还在不安的跳着。苏宫的平静来之不易,不为了她自己,为了整个后宫,她不敢冒险。 “不,将军,你错了。”苏榕她绷起脸,挺直背脊,冰冷的语调一如往常,“书中之道急不得,本后若日后诞下龙子,自会有太傅来教,将军还请速速离去。” 将军面不改色,似早就知道她的回答,嘴角噙起一抹放荡不拘的笑,“我们会再见面的。” 丹霄施礼离去,并未再过多纠缠,苏榕心有余悸:她差一点就输了!方才有一刹那,她几乎就要顺势答应,去犯帝辛最深的忌讳。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为了能留在帝辛身边,她表面舍弃下人生大半的自由,内心从来对书里的诗画念念不忘。属于她的,虽只有今生只会梦到不会遇见的念想呀,但谁也夺不走。 平淡的过了几日,苏榕泡在后昕庭的花香里,再次等来这位不速的将军。苏榕已经极力避开所有能见面的场合,没有想到他还会用老办法出现,如此看来,后昕庭的守卫工作还是破绽百出。 丹霄掏出一片树叶,仰头告知有信。 “谁的信?” “姬玟。” 苏榕从树上跳起来,险些崴了脚。不过她也不顾那么多了,小心翼翼接过树叶读起来: “苏后喜花,自喜树。吾陋室在山,虽无高德,然门前孤树,气生根,根生叶,悬空而挂,仍不屈不挠。望卿如此。” 苏榕整个人僵在原地,眼前朦胧一片。 数次累极,数次动过颓废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像帝辛。如果能用美色就得到想要的东西,谁还想要努力? 苏杏教她的好东西,得到有益,得到也太费力。 “这就是你的瓶颈所在。无人监督,自会松懈。” 苏榕抬手,指间树叶碎成数片,随风而去。 “将军是监督,还是监控?” 丹霄笑而不语,苏榕仰头,同样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好,只要将军不后悔,苏榕就不会后悔。” 丹霄挑了挑眉,依旧笑而不语。 “将军有话直说。” “叫师父。” “什么?” 丹霄训兵,比苏榕治理后宫还要狠,训苏榕,比训兵还要狠。 丹霄文武双全,训练时,话不停:“读书,应当是为超越自己,而不是取悦他人。” “是。” “好。扪心自问,你是否因陛下不喜,所以读书同他作对。” “不是……” “所以?” “还要……同你作对。” 苏榕顶着鼎,浑身汗淋淋,头晕脑热的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丹霄扬手就是巴一掌,“再加一个时辰!” 苏榕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终于昏了过去。 丹霄手疾眼快,接住那沉重的大鼎,缓缓放至一旁。他看着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0 上昏迷不醒的苏榕,叹道:“你不后悔,我怎么敢后悔呢。” 苏榕接受惩罚,正是因自己后悔,她原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当视死如归,如今不死心想另寻出路,简直愚蠢至极! “还能坚持吗?” “……再来。” “叫师父,减一个时辰。” “……师父。” 世上的路有千千万,走别人最不愿走的那条路,日后想起来才最值得哭泣。来日方长,向死而生,不留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总在app看不了,我每次都重新发表……然并卵 第11章 乱 师父严厉,苏榕偷不得懒,来年春夏时四书五经已烂熟于心,秋冬时舞刀弄枪已有模有样。 短短一年,苏榕整个人大变模样,那种朝气,是由内而外的,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好用。 宫里其她女人不知道苏榕坚持的辛苦,知道帝辛重新留夜苏宫,重新开始羡慕嫉妒。苏榕有自知之明,知自己虽勤而好学,仍不够争气,越发拼命刻苦。 “差强人意。” 帝辛日日留夜,苏榕没功夫应承他,渐渐焦虑不安。她恨啊,恨自己不争气,到底怎样才可以站得更高,高出命运? “差强人意。” 丹霄鼓励她的方式,同样一成不变。苏榕必须尽快找出人生答案! …… 醒来时,苏榕磕坏了腿,撞疼了头,被命令躺榻睡觉。 原来差强人意的苏榕,再次昏倒。 苏榕忍不住想哭:“你教的我都记得,你不教我的,我也记得。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悟不到……” “别急。”丹霄安抚道,“你现在不懂,日后会懂。” “这一方天地,再沉淀也没什么新鲜东西。”苏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认定这就是自己的桎梏。 “你想去哪?” “哪都想去,只要不是这里。” 苏榕语气里透露出不止一次的厌恶,学得越深,厌的越深。她脑中浮现出帝辛俊美的脸,隐隐约约,和丹霄的容貌重合。 “你爱他吗?” 丹霄的问题,苏榕心虚,不好言语。若说出来只会徒增悲伤,不如不说。 “你不爱他吗?” 丹霄追问,语气已经是肯定,执着的要苏榕一个答案:“他不爱你吗?” 为何要逼她,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丹霄心有不甘,冷笑道:“苏后,难道你怕本将军出卖?” 苏榕摇头,伸手扯住丹霄的衣袖,抬头楚楚可怜:“他对我的爱很少。我爱他,比他爱我还要少。” “那你的爱都去哪了?” “远方。” 心说大,其实又很小,所有的事物早都按先来后到排好顺序,那花,那书,那鱼,那鹰,一个昕庭,就将她的心挤满。 丹霄并不满苏榕的答案,但他还是揉了揉苏榕的脑袋,就像姬玟从前一样。 他叹道:“为师不能再见你了。” 苏榕红了眼眶,强忍着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傻,于是很努力去学聪明,即使她知自己所有答案都不是正确答案,仍十分委屈。 丹霄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苏榕再也忍不住:“连你也抛弃我!” “不是我抛弃你。”丹霄没有回身,“老天怜爱你,苏榕,你已身怀龙嗣一月有余。” “什么?身……” 苏榕惊恐的捂嘴,其实她早察觉身子有异,只是疑心训练太累。此刻得到证实,她呆了半晌,眼泪还挂在脸上。 苏榕啊苏榕,你的快活日子又到头了。 “你别走!我不要他,求你不要走!”她开口喊着,可丹霄早已不见身影。 逃出宫的念头还没开始就破灭,苏榕心灰意冷,郁闷了半月有余,想起托丹霄一件事。 就如丹霄来时一样,他走,也是带信离开。 第一封信,给苏杏和姬玟。 “宫里原有一树枯杏,我和鲤挖来城外的旧土养它,竟活了。……你们若日后来看它,它一定活的更好。” 另一封信给钟鲤。 “杏树我养,孩子我也养,宫里还不算寂寞。……你不回来我不怪你,也不知你是否记得欠我那一曲。” 钟鲤的信没有被师父带走——因为无地址可送。 时光荏苒,苏榕没有等来苏杏,没有等到钟鲤,只等来姬玟。那一夜,姬玟穿过陋室,穿过宫墙,穿过思念,迎着苍凉的月色,从远方踏狼烟向她走近。 那一夜,摘星楼上的他双眼如明珠蒙尘,再无笑意:“钟鲤失踪,钟家联合苏护谋反……” 苏榕心惊,一指弹错,不敢再弹。 “她呢?” “……难产。” 听不到琴声,亦听不见姬玟说话,苏榕只有睁大着眼睛,才能透过眼泪猜到他的唇语:“丹霄信到的前一天,人就去了……对不起,哥哥没有照顾好她……” 仿若晴空霹雳,瞬间将夜幕拉下。苏榕眼前一黑,摸索着钟鲤的琴,伏案痛哭。 那一夜,狼烟四起,摘星楼一曲又一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幽幽不断。所有的命运,都要在这一夜改写,这是她的挽歌,更是所有人的挽歌。 黎明的第一缕光升起,苏榕被闪了眼,琴声啪的断了。 琴弦又断了……无所谓了,人都不在了,谁又在乎呢。 苏榕说过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如果苏杏的书声还在,如果钟鲤的琴声还在。她还可以唱,撕心裂肺的去唱,唱老天不公! 苏榕想恨,却没有力气。心已经全空了。 第12章 乱 苏榕一直低着头,姬玟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妹妹。” 她的手冰冷刺骨,指上已是血迹斑斑,刺得姬玟也落下泪来,“……千错万错,都是我错。” 苏榕抬头,满脸泪痕。她追问:“孩子呢?” “……” 苏榕反握,就像是握紧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姬玟的手比她的还要凉。 沉默使苏榕再次落下泪来,不是没有听到,是没有名字,一个小小的生命稍纵即逝。 姬玟挥起宽大的袖,将苏榕娇小的身躯搂入怀中,“苏榕,你听我说……” …… 苏榕惊恐推开姬玟,因为她看见缓缓而来的帝辛,面无表情,眼中带着凛冽的杀气。 “快走。” “不要怕,我在。”姬玟将苏榕搂的更紧,手却暗暗握住自己的剑,“苏榕,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如此。……你明白吗?” 苏榕悲愤交加,犹豫着,最终放下回抱的手。 姬玟的拥抱她等了好久,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等到,她也想拥抱他,可他的拥抱很暖,也很晚。 “你怨我,我不怨你。苏杏临终前说想你,她叫我替她抱抱你,替我们的孩子抱抱你。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1 苏榕,我很高兴认识你。” 姬玟说罢,眉头一皱,嘴里溢出污血——原来他早就服了□□,有去无回。 “不要!不要……”苏榕匆忙抬手帮他擦着,一边摇头,一边哭,“我原谅你了,不要,不要……” 姬玟推开苏榕,走出摘星楼的屋檐之下,帝辛远远站停,怒发冲冠:“姬玟!果然是你!” “是我。”真正要造反的是他。 城门已破,姬玟义无反顾,此时此刻他敞开心扉,去拥抱苏榕。苏榕在他身后,心急如焚,欲起身,腹部却传来一阵剧痛。 姬玟一只手琴棋书画,一只手舞刀弄枪,双手合一,却不能用一把匕首去杀一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如今的帝王。他是君子,而刺客出手只需要一霎那,若杀心不够,出手就注定失败。 “放箭!不留活口!” 有人惊呼:“陛下!苏后在姬玟手上!” “不许退!格杀无论!” 帝辛毫不留情,势必赶尽杀绝,有人上前轻声提醒道:“陛下,苏后有孕已三月有余!” “你说什么?!” 帝辛猛然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帝辛绝望回头,只见箭如雨落,苏榕面不改容,静静看着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孩子,你父要杀我,你是留不得了。 …… 赴死之际,有人将苏榕再次拥入怀中。他按住她的头,肩膀宽阔,誓要为她挡住所有危险。 耳畔风声凌厉,脑中嗡鸣不断,苏榕挣扎,明明手上没有力气,姬玟却不堪的一大口血喷出。 “我方才真该杀了你……”姬玟自嘲的笑,“你竟然瞒着我。” 苏榕泣不成声:“对不起。” 姬玟眼眸暗淡,他撑着剑,艰难转身:“暴君,你人人当诛!” 苏榕扶着姬玟一同倒下去,慌乱中,她褪下衣衫去捂姬玟的伤口。来不及了,姬玟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拥抱她,拥抱箭雨。 “你、杏……我们……”姬玟喘息着,一把抓住苏榕,凝望她的心,“江山……至死不渝……” 苏榕拼命点头,哽咽不已:“会的,会的。” 书中刻着腥风血雨,师父驰骋在战场狼烟,外面伏尸千里,血流成河……苏榕在脑内还原想象的都是虚影,她一直对墙外错付深情!墙外的山河破碎她看不到,百姓哀鸣她听不到,她尚且是苏后,又落在如此地步,何况顾得苍生呢? “苏榕以天地为誓!一心爱江山,爱一切向往的自由……”姬玟抬起手将苏榕的眼泪拭去,欣慰一笑,再没有醒来。 帝辛的长剑接近,在苏榕面前滴着鲜红的血,苏榕呆呆的坐着,被帝辛从地上拽起,上下打量她,似在犹豫。 苏榕并不看他,却嫣然一笑:“帝辛,你输了。” 苏榕从没有去过外面,更没有上过战场,但此刻她在风里,风把外面的故事都告诉她听——墙外鸟语花香都是假的,百姓自由比宫中还少,这土地分明是一座大的牢笼! 里面的苏榕想出去,外面拼死拼活要进来,生命不止,折腾不止,老天都要发笑。 笑就笑吧,她承认自己是自欺欺人的傻苏榕,与死亡的残酷相比,苏榕的眼泪不值一提,因为即便是帝辛的泪滴到血海里,血依旧会流,失去的依旧失去。 但她也是六宫独宠的苏后,她只有一直站着,即使是被迫站着,才能让看笑话的人嘘声。 第13章 乱(三) 帝辛双手握住剑柄,在头顶高高举起,阳光沐浴下,他的神情悲愤无比——前朝余孽已杀到宫里,帝辛不能便宜了他们,苏榕以前是他的,今后也是他的。 苏榕盯着那柄剑,紧抿着唇,未开口求饶,默默将重心后移。 “铛——” 帝辛一剑从面前落下,只将苏榕的衣裙刺到地上,她微张双腿,剑刃立在中间。 “你不想死……帝辛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再次提剑,“可你不得不死!”” 苏榕忽然出手,以血肉抓住剑刃,帝辛心头一颤,剑尖堪堪停在她腹前,不过咫尺。 苏榕手的血顺着剑锋滴下来,与姬玟的血融在一起,她哀求道:“陛下,你必须原谅榕儿,榕儿怀有龙嗣!” 帝辛将剑慢慢从苏榕手中抽出,在空中一甩,甩去剑上的残血,重新架到她脖间,毫不动容。 苏榕撑着琴案,扛着剑勉强站起,她向帝辛的方向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另一只手,则始终捂着肚子。 帝辛神情冷漠,抬剑的手却始终犹豫。 “辛儿。”苏榕手中的血,滴到地板,安安静静,她问他:“你真的忍心杀我吗?” 帝辛道:“你的床上本事,寡人知道。这个孩子死了,寡人和你再生一个!” “不会了!” 苏榕收回手,决绝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你要杀他,就连我一起杀了吧!” 苏榕煞白着脸,再架不住剑身的厚重,身子一软。她倒在帝辛怀里,大腿间一股热流早缓缓而下,带走一个小生命的流逝。 苏榕苦笑一声,一双血手抓着帝辛冷冷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帝辛不可置信,转而怒道:“你试探我!” “……嗯。” 帝辛抱起苏榕,怒气未消:“来人!来人!传太医!” 苏榕向帝辛身后看去,此时烈日当空,台阶下悄然无声,无人应答。他们的漠然,也不知是放弃了苏榕,还是放弃了帝辛。 “陛下!我不是你第一个女人,却可能是最后一个。”苏榕仰头道,“现在我们要死要活,全在于你。” 帝辛抱着怀里的人奔下楼,一路狂飞,血顺着苏榕白皙的小腿滴答成路,溅出一朵朵凄美的花。她看着摘星楼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有些困倦,如果苏杏死前肚里的血也这样流,那她也愿意这样死去。 …… “昕庭。” 帝辛抱着苏榕无法提剑,狼狈逃窜,苏榕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他一边暗自诧异,一边带着苏榕逃进昕庭。 “杏树。” 帝辛在杏树底下摸索,摸到一个四指宽的圆环,稍稍用力便拉出一个地道。惊诧之余,他抱着苏榕闭眼跳了下去。 地道里,早有人在此等候多时。 玄黑的衣袍在烛光中尽显杀气,帝辛的喜悦转瞬而冷,随之而来是无限的懊恼与绝望。 “果然!还有你!” 帝辛似乎失去了面对姬玟的气势,苏榕挣扎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前方。 高大又熟悉的身影,背后微弱的光,忽明忽暗。这么霸道的杀气,即使苏榕看不清他的模样,也猜到他的意图。 “他要杀你 苏榕轻声告诉帝辛:“拿我换你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2 性命。” 帝辛二话不说,将怀中苏榕递出去,全然不顾她的脸色。他急道:“苏榕换寡人一命可否?” 在帝辛的记忆里,世上没有剑比叔父快,没有兵不服从他,他的叔父丹霄,是人们口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只有在帝辛心中,他是一个噩梦。 丹霄为避嫌王权,长年处朝堂之远,驰骋塞外,好不容易苏榕的到来把这梦魇冲淡,又再次席卷而来。丹霄回帝都不过短短一年,轩辕城已有近一半人的人心收入他的麾下。 那时帝辛声色犬马,等发觉时大势已去,只能不断抓狂,焦虑,愤怒,却无可奈何。 “苏榕在此,可否换寡人一命!” 他和丹霄一脉血缘,他又是他的臣子,一定会放过自己。 “不可。” 丹霄的否定,大大击溃帝辛最后的自信,他一时焦躁不安,不曾在意一双冰凉的手,正抚摸他的脸庞。 那手似在安抚又似在玩弄,帝辛没功夫理会苏榕,直到鼻子嗅入的血腥愈来愈浓,才下意识看了一眼苏榕。 苏榕似哭似笑,说不清楚。 胸口阵阵刺痛,帝辛不解为何这时她还能笑得出来,想要把她放下,才发觉自己无法动弹。 浑身僵硬,中刀之处流血而不自知,他恍然清醒:刀上有毒。 她要杀他。 自以为是的女人,难道从来只想着补这一刀为钟鲤报仇吗?帝辛顶着胸前的匕首怒视苏榕,千句万句,终于化成一声叹:一把琴,搭上一条命,寡人太不值。 苏榕安抚他道:“别怕,慕容氏都在下面陪你。” 帝辛放弃手中长剑,用最后的力气搂住她,从嗓子里发出阴冷的笑:“苏榕——” 第14章 败 骁勇善战的丹霄将军应该在战场,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苏榕略有诧异,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无法回报丹霄什么的苏榕,只有亲手将帝辛推向死亡,保他一世英名。 苏榕在丹霄怀里,虚弱至极,声音几乎不可闻:“结束了……” “苏榕,你的孩子?!” “没了……” 苏榕想睡,默默阖上双眸,丹霄抱起她走向地道尽头,匆忙的脚步声在地道不断放大,叠加,回音重重。 “苏榕,你必须活着。” 丹霄将她放到一处矮榻之上,撩开裙子检查伤口,苏榕不情愿的吊着意识,“唔……”了一声抗议,又陷入昏迷。 丹霄慌张道:“别睡,求你别睡!” 鬼使神差的,他拉开一旁的小抽屉,从里翻出纱布和伤药。他微微一怔,随之转喜:“苏榕,我会救你的!” …… 苏榕脸色疲惫,丹霄擦掉手中的血,揉着她的脑袋安抚道:“睡吧,醒来他们就会站在你眼前了。”他顺势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你们多年不见,一定十分想念吧。” 苏榕一梦,回到苏府那个温风和煦的下午,属于她们的小小的花园。 苏杏与姬玟肩并肩走在前,苏榕看着眼前一对璧人说话时不时侧过的温柔脸庞,莞尔一笑。苏榕只是看着他们开心她就很开心了,多好啊,她又多了一个哥哥。 他们为盛开的花吟诗,为挺立的树作赋,一个浪漫,一个聪颖。苏榕接不上话,默默附和着,姬玟想起问苏榕:“榕儿,是你说来赏花,怎么一句诗没有?” “呃……嗯……杏之夭夭……浮光……呃……” 苏榕吞吞吐吐,最终尴尬一笑,她带姬玟和苏杏赏花,因这些杏花树由她亲手所种,其实她根本不会诗,不懂诗。 姬玟眉头一皱,苏榕急忙为自己解释起来:“榕儿把树种下,花就能永远记着榕儿了,你们的诗虽好,它们未必听得明白。……是吧?” “苏榕。”此话连苏杏也颦眉起来。 “杏花我是不敢咏了。”姬玟略一沉思,对苏榕依然温和道:“我为杏妹以杏花作比,却不知榕妹喜欢什么花呢?” 苏杏见苏榕浑身不自在,接话道:“玟兄有所不知,这世上没有一枝花苏榕能比,玟兄可省去烦恼了。” 姬玟不同意:“不可,女子都喜以花作比,不能落下榕妹。” 苏杏笑道:“你唤她名就知,没有花配得上她……因她是树呀。” 姬玟与苏杏相视一笑。苏榕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苏榕的眼睛流下泪来,拼命摇头。 对面两个人仍是微笑,却拖着浑身鲜血淋漓,逐渐飘远。 苏榕着急的一边哭一边追喊:“不要走——” “榕之萧萧,独木成林,记住你的名字。” “榕妹,带着誓言活下去吧。” 两人停下脚步回身看她,苏榕加快了脚步,却依旧追不上。绝望之际,两人不约而同伸出血手将她再次推远。 苏榕哭道:“赐我名!填其意!却弃我而去,你们好狠的心啊!” 为什么?她只是一颗棋子,却要被所有人推上风口浪尖。该死的明明是她,死的却是他们,这要让她从今何去何从? 这妖后的名声,早已将在杀死在世人心中。 “苏榕——” 朦朦胧胧中有人唤她,她想起来了,她总是追着他们的脚步走的。对,就这样,就这样慢慢放松,他们不等她,没关系,她会追上的。 “苏榕!” 劈开寂静的,是振奋人心的一声吼:“苏榕!醒醒!把沉睡赶走!” 梦中惊醒,苏榕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整个人如诈尸一般,直直坐起毫无征兆。最重要的人一夕间离去,她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不敢接受现实。 依然是那个地道,如同地牢一般,阴森的叫苏榕浑身发抖。 “醒了?” 耳旁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帝辛的尸首消失在地道,苏榕大脑飞速旋转,得不出一个答案。 “你想说什么?” 苏榕呆若木鸡:“……我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杏之浮光,独木成榕》开始填坑!谢谢小可爱的阅读!记得收藏评论! 第15章 败(二) 苏榕有些神志不清的去摸肚子,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缠满布条。丹霄坐在她床前,两膝间端着一把合鞘的刀,见她神志清醒,眉头舒缓了些。 苏榕问道:“孩子……” “孩子无事。”丹霄眉头再次皱起,“……索性伤口不深,及时止血。” 孩子没事,苏榕的手往下移摸了摸伤口。 当时情况不妙,她急中生智,划破大腿造成流产的假象。此时伤口处已被布条缠裹的麻木,她尝试着动一动,慢慢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 “嘶——”苏榕倒吸一口凉气,收回手一看,指尖已染血。 丹霄眼看伤口流血,迅速起身,苏榕见自己裙摆已破破烂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3 烂,忍不住去拦他的手。 此刻她如惊弓之鸟,再经受不起任何粗暴。 丹霄对此视而不见,手下迅速又轻柔,重新解开纱布。上药的他神情认真,分明磊落,苏榕却羞愧难当,恨不得此刻血流而亡。 苏榕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丹霄脸色一僵,手下迅速打结了事。他抬眼,视线移到她的肚子,失神道:“这声师父,我担不起……” “好。”苏榕换了态度,冷冷道:“丹霄将军若要杀苏榕,不必手下留情。” “我为何杀你?” 丹霄惊讶苏榕的想法,苏榕亦惊讶:“将军不为诛杀妖后而来,为何在苏榕这里耗时?” 外面一定天翻地覆,丹霄不去稳定军心,却坐在这里。除了要她死,苏榕想不出其它理由。 “你为何不能理解成……我在守你?” 丹霄脱下外衣,盖在苏榕身上,复坐回原位。苏榕见他将刀在膝上重新放好,大有为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困惑不已:丹霄一方将领,怎肯轻易服人?回忆昏迷前他所说,遮遮掩掩,究竟是何人派他来保自己性命? 地面上忽起兵戈之声,苏榕警觉扭头,丹霄临危不乱,仍一动未动守着她。 无数悲鸣穿进地道,苏榕屏息去听,外面又鸦雀无声。她闭眼去闻,有血腥气一点点渗进来,越发浓郁,恶心,窒息。 地道的两人皆不言语,一切声音又渐渐复归于静,但其实苏榕心里静不下来。风带着呜咽在地道里徘徊,苏榕本苍白的脸早失去血色,却浮起了笑意: 这一天,终于来了。 苏家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苏榕也不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女儿。死去的人里或许苏榕她认识,但死去的人啊,死前都不认识苏榕,真正的苏榕。 苏府不信这个捡来的傻孩子,只有苏杏信她,正也恰恰是她的“傻”,才完成了任务。她超越了自己,乃至超越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任务——刺杀昏君。 “苏杏身子越发虚弱,我们只能将进城的时辰提早,好在幸运之神还算眷顾我们,队伍没出大错……玟兄昨夜一队人马以身犯陷,混入城中,得我响应里外夹击,终于打开城门……待我冲进宫中,四下无人,宫婢们皆远远站在一旁,也未见侍卫阻拦……想来宫里你打点的很好。” 丹霄一边缓解气氛,一边不自觉抚摸起刀鞘,这是当初姬玟寻工匠特意给他打的刀,他用了很多年从未换过,好用的很。 而苏榕,她默默听着,一想到姬玟躺在摘星楼冰冷的地砖上,心如刀绞。 丹霄同姬玟分头行动,恐怕还不知道姬玟已死,苏榕派人打开城门助姬玟一臂之力,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竟引他过来听了一夜的琴。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即使不用和她道歉,也可以活的心安,可他偏偏……偏偏要来教苏榕最后一课。 苏榕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姬玟若不来摘星楼找她,或许没有杀身之祸。 丹霄继续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帝辛暴虐成性,民心所向,必是姬玟。” “姬玟他……” “吱——” 地道外忽然响起几声鸟叫打断苏榕,苏榕一下子不敢说话,屏息凝气。 昕庭有鸟并不稀奇,但这鸟声却大不相同,苏榕能听出长短区别,却不懂其中意思,想来是丹霄自己与部下的暗语。 交流结束,鸟声消失,丹霄继续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 “不用担心姬玟,他做事有分寸。”丹霄瞥到苏榕神情,宽慰她道:“苏郡王快来了,你坚持下。” “苏……郡王?” 苏榕这才想起自己有个苏家的父亲,因自己封后被帝辛封为郡王,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真是虎父无犬女,这么一出反间计,大街小巷的说书先生又要有的讲。 然而苏榕并不关心苏护,她只有一个疑惑要解:“丹霄师父,究竟是何人叫你保我性命?” “正是苏郡王,苏护。” 苏榕一脸的不敢置信,苏护这时怎么可能记得自己,他与她并无血缘,更何况……更何况苏杏已死,情分也无。 丹霄叫苏榕等,苏榕心里没理由等,依旧不死心的追问他:“苏杏死了,苏护以谁的名义起义?” 起义总要有个名头,若不是前朝的慕容血脉后人,众人是不会追随的。苏杏虽是女儿身,她的生母长平公主,也曾是有资格继承帝位的。 是啊,姬玟一定要以死谢罪,他竟然娶了自己的“亲妹妹”。 长平公主嫁与姬侯爷,二人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是当时的一段佳话。即使姬家后来散尽家财隐入山林,世人也都知道这段佳话背后,有着一位的前朝的公子。 长平公主临终遗愿:“放过姬府,放过我儿。” 姬玟身上流着前朝的血,躲也躲不掉,帝辛亲眼看着他长大,更要亲眼监视他在轩辕大陆的一举一动。姬玟动作越多,帝辛越关注姬玟,他怎会知道长平公主,其实还留下另一位公主。 这么多年,遵循长平公主的遗愿,是帝辛唯一履行的承诺。面对这位长平公主的遗计,也是帝辛唯一掉以轻心的自大。 第16章 败(三) 帝辛自丹霄回京后终日惴惴不安,需灯火通明,众人围守才能入睡。刺杀的良机微乎其微,苏榕派人劝苏杏按兵不动,却在摘星楼看到狼烟四起。 那一刻,她已做好事败的准备,却没有做好苏杏离开的准备。 苏榕冷笑道:“如今她死了,你终于如愿以偿。” 丹霄脸色青红都有,一时说不出话。确实,苏杏一死,统领一方的他便是新帝的不二人选。他不是没动过那份心思,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苏榕,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现在说,是不是晚了点?” 丹霄面带愧色,“我承认,我一开始是受恩于姬玟,所以认你做徒弟……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你师父,我愿意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苏榕冷冷道,“姬玟死了。” 沉默,是两个人的沉默。 “他……怎么死的?”丹霄像个茫然的孩子,心里被人挖走一大块,很痛,却不知道怎么叫疼。他其实是想问,姬玟……怎么死了? 他怎么会死?! 这帝位是属于姬玟的,他不仅不会觊觎帝位,还要为他镇守四方!说好的,他生一个漂亮可爱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当帝后呢……丹霄恍然明白,为什么苏榕一直在问苏杏,原来姬玟早就死了。 “丹霄。”这是苏榕第一次郑重其事的叫着他的名字,“帝位,你来做吧。” “那你呢?” “我自有我的去处。” “可你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4 怀有龙嗣。” 丹霄见苏榕不语,似是知道她忧虑什么,安抚道:“我不会为难你,等这战乱尘埃落定,我会放你回苏家。” “我不回去。” 苏榕一把抓住丹霄的手,几乎哀求:“求你放过苏家,也放过我,我不想回苏家。” 苏家已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出去遇到起义军更是死,她还不如“死”在宫里。无论如何,这片后宫曾经属于她,她想要偷偷活着并且安然无恙,也不是难事。 苏榕忽然抽出丹霄的刀横在脖颈处,一脸视死如归:“你不答应,我现在就一死以绝后患。” “哈——哈——哈——” 丹霄仰头大笑三声,迅速扣住苏榕的手。苏榕料到丹霄会拦,她一手握刀没有力气,索性两只手一起,与丹霄僵持着。 “苏榕,别冲动。” “你笑什么?可笑吗?” “笑你恨我。” “我不恨你。” 苏榕几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是恨,却不会迁怒丹霄。这个结局,是所有人的错,苏榕最恨应该是自己,是她没有早日痛下杀手,叫他们舍了命。 苏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口:“我不恨你,但我爱苏杏胜过爱自己。” 话音未落,苏榕执刀的一端忽然发力,丹霄一惊,用了十成内力,硬生生把刀卡在苏榕的脖颈前。一丝血渗到刀面,丹霄看着苏榕发颤的胳膊,忍不住心疼:“放下吧,坏日子也到头了。” 坏日子怎么会到头呢……除非…… 苏榕再坚持不住,胳膊酸麻,被轻而易举的夺走利器。丹霄无奈,从自己外衣上撕下一块长长的条,递给苏榕去包扎脖子。 苏榕没有接,随手擦了擦,一脸茫然:“我为苏杏而活,今后又为谁活?” 说这话时,苏榕愈发整个人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似奔跑过几百米。她忘了,丹霄凝视着她微隆的小腹,提醒道:“为孩子。” 如果好日子结束了,坏日子也结束了,那么日子也该结束了。 一个孩子对苏榕不算什么喜事,若说她怀着一个希望,就是她想跟苏杏一起把孩子养大。可惜,这个孩子是帝辛的,不管登位的是前朝还是丹霄,都不能留下祸患。 “你若仁慈,必输无疑。” 丹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和帝辛不一样,反倒和姬玟更像。犹豫不过一霎,丹霄决定道:“我想要。帝位,你,孩子。” “……贪心没有好下场。” “那要看我贪什么。” 苏榕不解:“帝位人人贪图,你贪图我,又能得到什么?” “你。” 丹霄觉得苏榕没有听明白,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贪图你,自然是为了得到你。 苏榕见丹霄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疑惑:“我知你对帝辛心中有愧,可这孩子长大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自己的母亲杀死,要怎么活?” “他的父亲没有死。” “你这话何意?” 毒死帝辛的簪子,本来是苏榕留给自己的。她担心事情暴露,帝辛折磨她太疼,特意抹上一剑封喉的毒用来了解。丹霄说帝辛没有死,可帝辛方才慢慢僵掉苏榕和她亲眼所见,不可能有诈。 “帝辛若没死,我现在就去补上一刀。” 苏榕欲提刀下榻,被丹霄按回床上,她欲挣扎再起身,丹霄撩起袍子直接上榻。他可以不触碰苏榕的伤口,她的小腹,又将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丹霄神情严肃:“你打算瞒我多长时间?” 苏榕紧紧握住刀柄,反问道:“瞒你什么?” “这孩子的生父是谁?” 忽然近距离的这张俊脸,唇很近,鼻很近,眼很近,眼里的渴求更近。苏榕背后冷汗直冒,手里的刀“咣当”落在地上。 “孩子不是你的!” 苏榕斩钉截铁,丹霄一下停住动作,僵在那里。半晌,他直起上身,凝视苏榕,他似要穿透她的外表,从她肚子里那团肉的样子来判定话的真假。 “即使你恼羞成怒,我也不想骗你。” 苏榕演了这么些年,此时亦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就如你方才所说,你已不再是我师父,我有些事,也必须告诉你。” 第17章 怪 地道外杀机四伏,地道内的气氛也不好受。 师父不再是师父,而是高高在上的丹霄,苏榕话虽如此绝情,却不知如何重新定义两人的关系。 她不能接受丹霄,跟旁人没有关系,即便没有苏杏,姬玟,帝辛,她也不会爱上曾经的“师父”。如果丹霄愿意放弃她,那么他对她来说还是良师益友。 可惜,两人都太过强势,并不合适。 如今这般冲动,两人连益友也做不得,丹霄自尊受挫,自嘲道:“苏家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坚贞,苏郡王封为苏侯,理所应当。” 苏榕一怔:“苏侯?” “苏郡王此刻正在城外与王兵厮杀。” 丹霄言尽于此,转身离开。苏榕明白,若苏护顺利打进宫来与丹霄汇合,便是苏家无上荣耀的开始。这是丹霄给她最后一次考虑的时间。 地道外涌进来的风,一如往昔,苏榕被吹醒,第一眼向自己腹部看去。余光所到之处,她惊讶的发现刀立在地上。 静静等了一会儿,走道处依旧空无一人。 随着地道门紧闭,风停,丹霄仍不见回来。 苏榕预感到什么,肚子一疼。她脑袋一蒙,跌下床去,又忍着疼支起地上的刀鞘爬起来。 丹霄要软禁她,她此时遍体鳞伤,如何自救?而且她不是一个人逃,是两个人……念及此,苏榕不经意松手,刀鞘落地。 “嘶——” 大腿的伤口再次裂开,膝盖和手肘也乌青一片,她迸沁着冷汗,不打算坐起,反而抓起刀鞘的尖头扎向肚子。 莫怪…… “苏后!如此行为,三思!” 一人大步从阴影处走出来,一手端着碗,一只手夺过刀鞘。 苏榕没想到地道内还藏着其它人,惊惶失色:“你是何人?!” 药香苦涩扑鼻,那人低头嗅了嗅,满意之余,自顾叹惋:“早知苏后自寻短见,在下何苦相救。” 恐怕是丹霄信任的门客,才能在此坦然处之。 正应苏榕所求,她当即捂着肚子道:“先生之恩感激不禁,但这顽儿留不得。” 此人低头看她一眼,怜悯道:“在下兢兢战战,用最好的蚕丝在你的腿缝了五针,才使死骨更肉。” “多谢先生救……” “这孩子在腹中已陪你受苦,他能如此顽强不息,正因他是你的肉,你的骨。不能离。” 此人执意拦她,语言虽平缓,字字句句却戳心。苏榕面上忍泪,任由此人将自己扶回榻上去。 此人继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5 续道:“你腹中是未来的君主,请善待他。善待他,便是善待苍生。” 苏榕靠着墙,忍着恶心喝了半口那安胎的药,虽半信半疑,心中也打定了主意:这孩子若有命陪她,那她活一日就能留他一日。 只怪当初没狠下心,现在越发舍不得。 苏榕见此人虽素衣白裳,却谈吐不凡,不似普通白丁,一时疑惑:你是丹霄部下?叫什么?” “砟乐。” 乐神医半跪,将丹霄的刀端平高举于头,缓缓道:“参见苏后。” 苏榕不愿再碰那刀分毫,仰头将苦涩的汤药喝尽,放一空碗在刀面之上。 “乐神医,当初可是你救了我?” 砟乐手稳,低头答道:“苏后恐怕是记糊涂了,砟乐从未踏进冷宫一步。” 苏榕好整以暇:“……我可没说冷宫。” 砟乐是帝辛的名医,帝辛施暴过度,总是砟乐出手救人。就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帝辛才会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最终造成今日的局面。 砟乐不慌不忙,起身答道:“砟乐知道苏后想知道那日是谁,砟乐也知道是谁。只是砟乐不能说。” “为何?” “砟乐同那人定下约定,不能说。” “不是你,那是……谁……” 苏榕倦了,又或许是药力上脑,摇摇欲坠。砟乐忍不住丢了碗去扶她,她已侧下身子昏昏睡去。 第18章 怪(二) 如果睁眼,看到床头插着一把匕首,刀刃带血……苏榕惊呼一声坐起,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安然无恙。 “你醒了?” 苏榕根本没留意床边站着人,循声一瞥,帝辛! 不,当然不是帝辛,帝辛已经死了。那人只是同帝辛一样的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对待蝼蚁。 苏榕觉得此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拔起匕首的瞬间,苏榕心里一惊,捂着肚子默默向角落移去。对方若无其事用丝巾将刃上血擦干,收入袖中。 “战乱已息,朝廷未平。将军命在下保护苏后。” 此人行礼的功夫,苏榕想起来了:这位数次救她,且方才救了她的孩子。奇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本后问你,外面情况如何了?丹霄将军人呢?” “帝辛余孽已尽数杀光,丹霄将军正跟你的父亲在殿内对峙。” 地道外一片安静,那是两队人马在殿外待命,随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趁着他们在商榷帝位的归宿,无心管她,苏榕在这小小的地道,若有所思。 “回苏后,少则八月,多则十月。” 苏榕将手按在腹部,闭目感受着腹中的跳动,叹道:“够久了,八个月……”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方才她似乎并没有开口问他。 苏榕觉得这人奇怪,又记着他身上还藏有凶器,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砟乐察觉苏榕眼中的诧异,解释道:“察言观色,深宫人人必备的能力。” 苏榕没有理会,她手下没有任何回应,肚子如消失一般安静,已叫她心中愈发难受:看来这孩子也知自己父母心狠。 这宫里,苏榕一刻也不想待了。 她从不想属于这里,可孩子却又要生在帝王之家,这就是命吗?天命不可违…… 意识到有一束视线凝视自己,苏榕不恼,反扬起下巴嫣然一笑。她抬起她的纤纤玉指,轻轻放到神医肩上,慢慢由上至下,一一拂过。 “这些日子,有劳乐神医了。” 媚眼如丝,呵气如兰,乐神医不为所动。 砟乐默默推开苏榕,转身向地道外离去,苏榕听着地道门开了又关,十分沮丧。看来想要利用这位神医逃走,得费些功夫。 苏榕抖抖脚铐,缓缓躺下,地道门又响了。 砟乐端一个楠木小桌子,更惊的是桌面上一盆一杯的水正徐徐冒出热气。这……这是什么赐死的办法?苏榕强装镇定。 乐神医一脸淡然:“苏后,请洗漱。” 水汽缭绕中,苏榕看不清乐神医眼里的东西,原来她睡了一天。 此人去而复返,苏榕反思自己方才不妥,心虚的安抚自己道:别急,量给他十个胆子,他也没胆与自己私通。时间,给他时间,也是给自己时间。 砟乐嘴角上扬,似是在笑,苏榕心烦意乱的擦了把脸,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苏榕偷偷瞥了一眼砟乐,见他仍守着,忍不住想试探一番。 “你也擦把脸吧。” 她随手将毛巾丢进盆中,看似漫不经心,却暗暗用了巧劲。那毛巾丢进水里,瞬间溅了砟乐一脸。 砟乐神色未变,看来脾气还是不错的。 苏榕一边看着乐神医捞出毛巾擦脸,一边漱口。她漱口喜用海盐,小桌上竟然也准备的没错,也不知是用心,还是巧合。苏榕含起一口温水,漱了漱吐回杯中,正要开口叫对面洗脸的停下,就见他把她吐出的水直接拿来漱口。 苏榕不由呆住。 半晌,她红起脸,又羞又怒:“大胆!” 乐神医漱完口,端着金盆退走,神情自若。 苏榕从未见过比丹霄更逾越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正气着,就见乐神医去而复返,又端来一碗肉羮。 苏榕无语,她太饿了。 再问话,嘴里已经含糊不清:“哪里来的肉羹?” “区区肉羹而已,还望苏后恕罪。” 乐神医依旧彬彬有礼,事到如今还尊称自己一声苏后,苏榕沉思片刻,觉得似乎没必要为难他了。 “苏后有孕在身,这里实在闷人,不如让在下把地道门打开一些?” “……外面尸体多吗?” “在下都扫干净了。” 乐神医来去自如,应该武功不俗,更不知从哪搬来一展屏风,立在苏榕榻前。 苏榕想着有他守在门口,应该无事,一边欣赏屏风一边狼吞虎咽。这个大屏风,确实可以遮掩住许多丑态,只是呵呵……这时候谁有心情关注自己的丑态?想想深宫的那些女子,宫中事发突然,有几个能活命下来。 屏风上画着“湘女多情”的典故,想来也只是浪漫的传说。帝辛至死,也未真心待过后宫,而苏榕至死,也不做这两位湘妃。 半碗下去,吃饱喝足,心情舒畅。 苏榕抬眼,见乐神医在盯着自己,豪爽的伸过碗去。苏榕那包裹着布条的手有些拿不稳,哆哆嗦嗦,碗和勺发出细碎的轻响。 乐神医莞尔一笑,摇头道:“在下不吃。” 苏榕缩回手,仰头喝了一干二净,一阵腹诽:外面那么乱,施舍肉羹都不要,真是个怪人。 唉,若美色吃喝都对他无用,自己究竟要怎么拿住他的弱点,让其为自己所用呢?苏榕思前想后,觉得还是逃出宫外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6 靠谱,若在这宫里偷偷摸摸,确实会闷死她。 第19章 怪(三) 以往帝辛妃子无数,苏榕总能闲出时间,而丹霄不按规矩办事,常常抽空看一看被软禁的苏榕,且说来就来,搞得苏榕一惊一乍,为此快要食不下咽。 苏榕常对孩子喃喃自语:“我不吃饭你会不会心疼?你怎么老是饿?” 苏榕锁拷在踝,懒得下床,也无处可去。 乐神医来看苏榕的次数,其实比丹霄来看她次数还多,二人频频交集,苏榕却越发丧失信心。——乐神医偷里对她热切注视,面上却冷漠如初。明明一个过眼既忘的长相,却有着非凡的气质,如此自相矛盾,苏榕也是大开眼界,不敢轻易下手。 几次苏榕都厚着脸皮和肚皮去勾引他,他都无动于衷,眼看肚子越来越大,苏榕焦虑又焦躁:谁会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感兴趣?谁会对刚生产过的女人敢兴趣?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美貌的资本越来越少,能不急吗? 苏榕故意打翻洗脸的盆,将水泼了一地。砟乐弯身去捡滚落的盆,她不屑道:“别以为本后不知道,再不许你用本后用过的水。” 乐神医将盆捡回,道一句“在下谨记”便走,苏榕见他对自己越发冷淡,气道:“世上竟然有你这般无趣的男子!不去做宦官,真是可惜!” 乐神医闻言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看,眼眸深不见底。 苏榕惊了一惊,仍强撑着胆色瞪回去。 乐神医原地放下小桌,一边走回来一边解衣衫。对于他的忽然转性,苏榕承受不来,护住肚子,不动声色地往后移着。然而床榻不过两丈宽,苏榕退到无路可退,竟被乐神医压至床角。 乐神医抓住苏榕的手,不顾她的抗拒,强行往自己内衣里探。 “你!……咦?” 砟乐一脸无奈:“苏后,在下是女子之身。” 苏榕的手僵在乐神医的怀里,面红耳赤:“大胆!不成体统!是何居心?” 好好的女子,怎么扮作男子混进宫中多年,竟没人发现?!宫中有女官,也有女医,她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乐神医松开苏榕,远远坐在她的对角,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从没穿过女装。” “没穿过女装?” 苏榕也不是没穿过男装溜出去过,端庄如“苏花钟鱼”也穿过男装偷溜上街,但从未穿过,有些不合常理。 苏榕问道:“你母亲呢?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无父无母,师父和师兄穿什么,我就穿什么。” 乐神医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苏榕却不能平静:自己虽也无母,但在苏府有婆子有丫鬟,更有苏杏照顾,女子琐碎之事早已熟络于心。 此时她知乐神医是女子之身,为自己先前的□□羞愧不已。 她抬头,忽然想起问她:“你何时来的葵水?” 乐神医在她面前转悠了一个月有余,行动自如,苏榕不得不惊叹:身为女人,却没有一点女人的意识,行为举止更与男子的习惯无异,难怪自己被表面所蒙蔽。 砟乐一怔:“葵水?” “葵水……就是葵水啊……” “你要喝水?” 起初苏榕还以为乐神医在与她玩笑,想要发怒,这下彻底傻了:这个人,这个人,她不是个神医吗? 苏榕道:“《寿世保元》卷七:‘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你如今几岁?该到岁数了吧……” “一千四百岁。” “一千……呵呵呵……”苏榕被她逗笑,又忽然被自己的笑声噎住,她不敢置信的盯着乐神医,紧张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神仙。” 乐神医直接的否定,苏榕更加惶恐:她果然能听到自己心里想什么! 什么神医能将濒死的人一次次救活?苏榕细细数来,乐神医救了那么多人,从不开药,如此化腐朽为神奇,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啊! 苏榕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日发现:此人过目即忘,自己从未能记其真颜! 能用妖术救人,就能用妖术迷惑帝辛与丹霄,难道乐神医明面是臣,实际却是真正操控帝位的人?!不,她不是人……她藏的太深,叫人害怕。 躲过大风大浪,最后却要被妖怪吃掉,如此被捉弄的命运,苏榕哀哀唱起来。 “” 乐神医掏掏耳朵,有些不屑:“你的催眠,对我无用。”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苏榕最擅长的伎俩被识破,崩溃之余,挤出一丝勇气与乐神医商量:“孩子我生,你帮我逃出去,可好?” “我对帝位没有兴趣。” 乐神医竟然对帝位没有兴趣?!这可难倒了苏榕。她欲哭无泪:难道她误解了她?不对,进宫总要有目的…… 苏榕灵光一闪:“我将我的易容术教给你,可好?” “易容术?我……”砟乐顿了顿,“我学了,未必变得和你一样貌美。” 乐神医此问,苏榕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直目光热切,果然是在端详自己容貌。如果妖怪也对美充满好奇,那就没什么好怕了。 苏榕如此承诺道:“别说变得和我一样貌美,这张脸都可以给你。” “好。” 苏榕本对着砟乐嫣然一笑,身子不由的寒战,把笑容僵在脸上。 醒了,空无一人的地道尽头,是她做了个有趣的梦。 第20章 逃 从妊娠等到分娩,十月满是煎熬,真要生的时候,方知遇上最大的难关。 一开始的阵痛,苏榕不以为然,直到肚子里动静越来越大,她才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冷汗直流。 一双手紧紧抓着床沿,因为紧张而青筋暴起,那一刻苏榕承受着以往身体和精神都未曾体验的痛苦。 她望着地道尽头,大口呼吸,好疼,却发不出声音。 “乐神医,别让她死了!” 丹霄就在外面,影子随着声音从地道门的缝隙透进,晃来晃去。 苏榕终于喊疼,一声未尽,乐神医给她嘴里塞去一方毛巾咬着。 外面走动的人影停住了,丹霄在门外高声叫着苏榕的名字要进来。 乐神医飞身过去,将丹霄拦在门外:“杀气重!出去!” 丹霄在门外铁青着脸,拔刀砍向门口那棵杏树,手起刀落之快,杏树一动未动。丹霄将摘下斩断的花枝默默递与乐神医。 “她不需要了。” 乐神医嗤笑一声,回身将门反锁。 回到苏榕身边,苏榕已精疲力尽,神志不清,乐神医手中玉扇一扬,空中顿时降温。 模糊中,苏榕觉得脸酥酥麻麻,异常舒服,不由想更靠近些。 “从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是你……你是……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7 ” 苏榕猛然惊醒,浑身颤抖着从四肢汇聚所有力量,向腹中涌去——血流不止,一声啼哭充满了整个地道。 乐神医向苏榕□□看去,露出一丝浅笑,苏榕盯着她的脸,愤怒的延续余力,等到乐神医挥扇斩断脐带,瘫倒在床。 媚眼如烟,鹰鼻长眉,笑唇皓齿,苏榕终于将砟乐的相貌看得清清楚楚——多么熟悉的容颜,和自己别无二致! “你……” “别说话。” 乐神医塞了一物在苏榕嘴里,苏榕想吐出来,奈何此物入口即化,被迫咽下。 乐神医浅浅一笑,并未开口,出逃计划却在苏榕耳边娓娓道来:方才丹药可保你一息尚存,丹霄放弃之时,就是你逃出之时。你换上我的衣,出去后便往昕庭最北走。切记,不要回头,不要停留,自会找到出路。 乐神医迅速褪去苏榕狼狈的衣裙,为她换上自己的素衣。苏榕闻着乐神医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馨气,感到丹田气力汹涌。 缓了几口气,苏榕忽然想起去摸自己的脸。还好五官还在。 乐神医体贴的展开寒冰扇,被苏榕一把夺过放置面前,扇面上一个陌生女子正泪眼朦胧端详着自己,稀疏的眉眼平凡无奇。 五官还在,人已不是苏榕! 半晌,扇中的陌生女子才转头去看一眼缩在自己身旁的新婴。苏榕担心他长得不像自己,想要看清楚,可他还小,五官紧皱,任谁也看不出来模样。 苏榕恋恋不舍的掏出枕下早已刻好的一支竹简,轻轻放到襁褓边。 婴儿啼哭更狠,门外丹霄已在愤怒,苏榕一边系着乐神医的衣服一边走去开门,仿佛做梦。 丹霄不会给苏榕做好准备,开门的一瞬,门被一脚踹飞。厚重的石板从苏榕的头上飞过,苏榕往回缩了一缩,霎时恢复神智。 这不是梦,是真的,痛都是真的。 “真以为本将军不敢治你的罪?!”丹霄居高临下的训斥,苏榕急忙从地道上来,口齿不清:“下面,不过……” “抱她上来。” 苏榕循声望去,头晕目眩,脚下一软,最终跌坐在地。 杏树那头隐着的女子朱唇轻启,垂眸扫了苏榕一眼,为嗅花而闭目:“丹霄,去抱上来。” 丹霄二话不说跃下台阶,苏榕扶着杏树起身,颤抖着心,望着面前衣冠华丽至极的女子,努力将每一个字都说清楚:“苏榕。死了。难产。” 女子步摇璨璨,一双明眸瞪向苏榕,满含震惊。苏榕不自觉红了眼眶,哽咽道:“她死了,陪姬玟而去。” 苏杏撩开花枝阻挠,一步踏至苏榕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大胆!” 苏榕满眶的泪被苏杏亲手打飞,登时头疼欲裂,捂着脸说不出话。 “她若出事,寡人叫你陪葬!” 光彩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地道,苏榕提起一口气,扭头向北飞奔。 扬起的花瓣砸在她的身上,记忆一片涟漪——那打翻茶杯的手、走调的曲子、咏杏的诗、叶上的信、姬玟的誓……这一切的一切,走马观花般在苏榕眼前一一浮现,她泪如雨下,一路跌跌撞撞,却不敢回头。 再见了。再见,苏杏。再见,苏后。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我就满足了…… 第21章 钟 西山有寺,布局规整,风格古朴,钟的名声响彻百里——清晨的钟声先急后缓,警醒大众,长夜已过,勿再放逸沈睡。而夜晚的钟声是先缓后急,提醒大众觉昏衢,疏昏昧! 故西山百姓一天的作息,是始于钟声,止于钟声。 轩辕大陆改朝换代后,这寺庙频频出现参拜的官员,山脚的百姓偶尔撞之,奇怪道:这寺庙无名又无佛,只住着一个寡妇,有何可拜? 西山百姓远离帝都,大多凭衣貌识人,衣着华丽者便是大人,相貌俊美者便是准大人。相貌普通,衣着简单者,西山百姓一律视为布衣。 寺里那个寡妇正是相貌平平,衣着简单的布衣典范,但平日不与百姓走动,众人充满好奇,对她的来历猜测纷纷,一说她是宫里私奔出来的女子,二说她某位大人养的女奴,三说…… “帝幸制曰,祭祖奉天之时无乐工可用,念钟鲤姑娘林下之风,可担乐府令。” 前朝姑苏慕容公主——慕容幸称帝,丹霄将军部下不满,引朝堂动荡,女帝念及昔日“苏花钟鱼”,请钟鲤带琴出山。 “鲤只一把琴,早已摔断在心中,大人请回吧。” 钟鲤送走传口谕的官员,无心再扫门前落叶,扫把一丢,颇担忧的跑回内厢去推床上躺着的人。 此处有人养病,远比弹琴重要。 “你快醒醒。” “唔……”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继续睡觉,钟鲤无奈,只好扯下被子,对着枕上人的耳朵悄声道:“宫里来抓你了!” “谁?”床上人猛然踢被站起身,茫然四顾。 钟鲤心疼的看着这张脸,这不是她认识的天香国色,却是最真实的苏榕,真实的让她心疼。 苏榕沮丧道:“费五十年的命从宫里出来,现在只能睡觉,还睡不踏实,感觉真不值。” 苏榕生前焦虑成疾,湿气入骨,生后体弱血虚,疲惫至极,乐神医那一粒药大补,但最多续半年,苏榕折腾出的代价,恐不能长寿。 “你若被抓回宫里,更不值了,你快收拾东西,远离此处。” “我无处可去,你这是要断我的命。” 苏榕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似神游天外,一动不动。 “算了算了,我不赶你,等着他们再来请吧。” 钟鲤拍拍苏榕的被,起身出去煎药,她熟练的架柴起火,搬来小板凳坐在小炉旁看着药锅,手里拿着一个小蒲扇,对着炉中的火扇啊扇,一身荆钗布裙,在烟火气中远看近看,都不像贵族小姐。 苏榕倚在房门口,看着钟鲤的背影渐渐出神,自己当初看似风光无限,可如今和钟鲤聚到此处的,又是谁赢谁输呢?慕容幸志在万人之上,不屑和钟鲤齐名,而自己在她的宏图大业上,更是微不足道。 钟鲤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苏榕,惊讶道:“你……你怎么起来了?” 钟鲤见苏榕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还没等到回答就红了眼眶,急忙扭过头去盯着药锅。 苏榕缓缓踱步到院子中央,张开怀抱,将自己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笑道:“山里的太阳就是比宫里热一点。” 苏榕仰着头,钟鲤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感到她的快乐扑面而来,不自觉走过去拥抱苏榕。 “对不起……” 钟鲤的哽咽使苏榕浑身一僵,她放下两个胳膊,拍了拍钟鲤的背,安慰她的同时也是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8 安慰自己:“只要活下来,就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无论怎么活下来吗?”钟鲤抬眼看着苏榕的脸,还不习惯面前熟悉的陌生人,她轻轻推开苏榕,失落道:“虽然再见不易,但我真的为你不值。” “大概那时候生无可恋吧,一点希望都想挣扎试试。”苏榕摸了摸自己的脸,懒懒道:“如今在意的东西都变了,不谈值不值。” 第22章 钟(二) 地面上成群结队爬过的蚂蚁,连成一条黑线,苏榕和钟鲤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它们在烈日下奔波忙碌,才真正感到久别重逢的喜悦。 钟鲤将慕容幸的口谕转述给苏榕,强调林下之风,苏榕笑着安抚她道:“‘林下之风’是单纯夸你,如今她已不会认得我,即便她移驾来此,我避过就好。” “我认得你,难道她会不认出你?” 面对钟鲤的质疑,苏榕浅浅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如果你亲眼看着苏榕断气,就不会信这张脸的胡言乱语。” 钟鲤回忆起第一天见到苏榕时,直称赞苏榕的易容术大有进步,殊不知有些事也是苏榕根本做不到的——苏榕等钟鲤确信了自己是苏榕,才讲出实情:“我遇到高人相助,才能逃出生天,易容术再高超,也没有高人换脸厉害。” 苏榕说完倒地不起,钟鲤手忙脚乱,守了七七四十九天,日日提心吊胆,才盼她悠悠转醒。 苏榕醒来浑身无力,瞌睡不停,也不见好。她怎么逃出来的,钟鲤不能想,也不敢想。光换脸一事,就够她匪夷所思一辈子了。 一日苏榕醒来,有些精神,钟鲤问她:“你可否带我引荐下这位高人,我当初若不是因为相貌被帝辛羞辱,也不会冲动毁琴。” “高人其实不是高人,是妖怪,人情尚且难还,更何况和妖怪做交易。”苏榕见钟鲤心不在焉,伸手摇晃她一下,“如果她要你的琴技做代价,你换是不换?” 钟鲤猛然回神,坚决摇头。 苏榕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妖怪,只怕人心,人心善变啊! “鲤,你不用妄自菲薄,这虽生活简陋,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一直十分羡慕你,若我当初能像你一样愤而离宫,或忍许多侮辱,恐怕也不会有这么……这么精彩的人生。” 钟鲤知道苏榕担心什么,也有些羞愧,岔开话题:“那妖怪帮你逃出来就不管你了吗?我这里荒僻,实在怕照顾不好你。” “收留我吧。”苏榕苦笑,“我的人生没有选择,也没有家可以回。” 钟鲤一怔,默默握住苏榕的手。 “听闻慕容幸没有杀你的孩子,想来也不会杀你,你何必对她唯恐不及?” “她不杀我的孩子,说明什么?或许是为了引我回去……一同杀掉。” “苏榕!” 钟鲤惊得直呼大名,苏榕浅浅一笑,她又不傻。 即便苏榕不爱帝辛,为帝辛生下余孽是事实,她再无脸忠心苏杏。更何况,苏杏已不再是苏杏……她若轻易原谅慕容幸的野心,如何对得起九泉下含冤的姬玟,和自己一夜抚琴的淋漓痴心。 钟鲤冷静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遂不安:“若慕容幸捉不到你,要杀那个孩子你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苏榕红了眼眶,“我的能力只限于生下他,没能力保护他,慕容幸若杀他,我也只能背地里诅咒她而已。” 苦涩的药香四溢,两人相对无言,苏榕皱着眉头喝下药,心中也苦涩。 她哼起悠悠的小调: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钟鲤静静听着,觉得调子熟悉,不自主看向苏榕,直到柴火燃烧成灰,她才想起这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所唱民歌。惊喜之余,钟鲤将苏榕喝完药的碗扣过来,用筷敲击为其伴乐。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一曲尽兴,苏榕眼里笑意更浓,拍拍钟鲤执筷的手,语重心长:“乐府令官位虽小,但能量巨大,好的乐声最能鼓舞人心。你不弹琴多可惜,美的东西总要传承下去。” 钟鲤眸光闪动一瞬,缩回手去:“我……不配弹琴。” “那把断琴我修好了。” 话音未落,钟鲤眼中喜出望外,苏榕又话锋一转:“但那晚它被丢在摘星楼……你回去找,或许早没有了,又或许被人捡起……若能找到就算物归原主,不用谢我。” “真的?” “真的。” 苏榕点头,十分坦诚:“你去乐府拾琴也好,将这寺留给我,毕竟我才是真真正正一个寡妇。” 钟鲤喜悦淡了些,心疼道:“你在帝辛那里过得煎熬,他死后也不能摆脱他的阴影……我不放心你。” “一开始难熬,地位高了日子也挺滋润。”苏榕笑笑,“毕竟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我对此早已释怀。” 钟鲤收起竹筷,盖好药碗药锅,将一切整理好,转身郑重向苏榕道谢:“慕容杏最对得起我的一件事,就是让我认识你。而我对不起她的,就是没照顾好你。” “对得起自己就够了。”苏榕若有若无的,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坐累了,回去一躺又不知何时醒,你走时记得锁门。” 说罢,苏榕拍拍屁股起身。 “先别睡。”钟鲤急忙叫住苏榕,“我弹一支曲给你,你想听什么?” “不用了,第一支弹给女帝吧。” “可我还欠你一首曲子。” 苏榕走到玄关处,忙伸出手扶着门,回眸浅浅一笑:“朋友之间,何谈‘欠’字。” 苏榕断断续续躺了半年,期间自己伺候自己吃药,自己取悦自己唱曲,一身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如今即能一边养病,一边把寺过成家。 尤其钟鲤走前帮她在门前种了棵小榕树,苏榕从不忘早起浇水。 平淡又自在的日子难得,且行且珍惜。 据说,钟鲤带着期待与希望投奔慕容幸时,朝堂风气早已比帝辛时扭转十倍。慕容幸女子之身登帝不易,守江山更难,虽请钟鲤回家有收买人心之嫌,但钟家从此对女帝忠心耿耿,算得上求仁得仁。 作者有话要说: 签约后的第一章 ,哈~ 第23章 客 流光,月明,落叶,水潺。 西山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空灵和自由,苏榕最初一颗不安跳动的心,如同此刻空中飘落的雪,沉淀,复沉淀……正缓缓入睡梦之中,寺外一阵叩门轻响。 苏榕吹灭烛火,在黑暗中转动着一双眼:入夜的雪天,会是谁? 寺外敲门声弱了些,仍断断续续,似乎门外人还说着什么,几乎微不可闻,被风的哭号掩盖。外面寒凉彻骨,苏榕懒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19 得出去,复躺回床上盖好被子。 咚咚咚……咚咚咚…… 苏榕闭目准备入睡,那敲门声规律的在脑中回响,和不安的心跳重合。 万一是山中迷路前来求助的赶路人,自己坐视不理,明日一早开门发现门前死了个人,未免太过晦气。苏榕烦躁起身,捞过床头的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披上,又从枕下扫出一把小匕首,顺势塞进靴筒里。 门开的一瞬月光倾泻,一阵风自月下吹过,卷起无数雪花将人包围,苏榕惊喜的看着院中薄薄一层银霜,一步一个脚印,特别想去看门前榕树的样子,飞快穿过院子来至寺门前。 门外面悄无声息,苏榕按着门栓,回看自己的脚印,似在犹豫。即便鼻子冻得通红,她仍能闻到门外可寻的血腥。 自己不找麻烦,麻烦也要自己找上门。 苏榕抽出木栓,后退数步,见门纹丝不动,从大衣里伸出手,上前推开右半边门。 风吹过,门外空无一人。 苏榕去推左边的门,受到阻力,大着胆子一腿跨出门去,视线始终盯着左边,半个身子出去,开始啧啧称奇。 果真是个“赶路人”,狼狈的趴在门前,虽一身黑衣,但因身上有雪,血迹十分明显。 苏榕提起裙子踢踢那人,想知死了没,却一阵恶寒从脚涌上头——凭空一只血手抓着她脚,力道穿透云丝绣靴,五指仿佛有吸石,不容人挣脱便往下拽去。 “我看你这只手是不想要了。” 苏榕一手扶门,一手抓着滑落的大氅,一边挣扎脚下,一边低头对地冷冷道:“我看你这条命也不想要了。” 那只手碰到苏榕靴里的刀鞘,瞬间掉落在地。 苏榕抽回脚就要踩上去,却听一细弱声音传入耳中:“救我……” 苏榕身形一晃,当即缓了力道,可太急促,那女子一声惨叫,不容苏榕收回脚便昏了过去。 蹲下身将这女子翻过来试探鼻息,苏榕眉头一皱,不由暗暗嫌弃:满面血污的看不出样貌。 不过还有救。 她伸出两指试探此女子脉搏,疑惑:脉浮虚弱,内力不济,但肤软骨轻……想必躲逃的功夫极好,才能逃到这里来,但,是何人追杀? 又一阵风直苏榕头顶吹过,榕树摇曳,洒落白雪,苏榕本随意看树出神,忽然一个激灵。 “屋外寒冷,不宜久待。” 一个声音从头顶响起,来人身披茜草翟衣,束发清爽,面容在榕叶的衬托下分外白皙。 这种人虽毫无人情可言,但好在是熟人。 苏榕又打了个哆嗦,抬头招手求助:“说的是,帮我把她抬进去。” 来人冷冷道:“此人是个麻烦……我帮你解决。” “我冷了,你也进屋暖暖。” 苏榕自说自话,裹紧大氅疾步跑回院中,顺路拾了些柴火添进房炉。 慕如鸢进屋时,正赶上苏榕玉手一晃,往捣药罐中倒入药草,她见苏榕真要救人,阴着脸的把背上的人扔到地上,不知轻重。 “人要被你摔死啦!” 苏榕听见声响,手拿药杵指向床角,命令道:“抽出一层被子给她铺地上!” 如鸢僵持了半晌,不客气的将人丢到地被上去。她转身正往外走,又被苏榕叫住:“你先别出去,帮我把她的伤口清理了。” 屋里越发暖,雪入室既化,如鸢湿了头发和鞋子,在此处浑身别扭。苏榕吩咐的事她做不来,也不想做。 如鸢绷起脸:“我是个杀手,不救人的。” “你救了她,杀手的名号没影响,快点,我药都成泥了。” 苏榕催促,如鸢无奈折身返回,手中寒光一闪,挑开地上女子沾满血污的黑衣,唤苏榕来看。 “右肩一剑,右腰一剑,上浅下深,上砍下削,这是慕容剑法。她得罪了慕容门,就是得罪半个轩辕。” 苏榕端着捣药罐撩裙跪下,再拈出药泥敷到那两处剑伤上,自始至终一脸平和。 “你救她,可知日后多危险? “我当初救了你,你可知多危险?” 苏榕见她抱剑怀中,一脸失望:“我不奢求你报恩,只愿你此生除了杀人,还能有别的本事。” 如鸢无言以对,背过身去微扬起头,不再发一言。 夜过半,如鸢感觉自己站了好久。 “睡吧,雪停了再走。” 耳边有幽幽风声,如鸢一惊,下意识回身倒退,却看苏榕站在床边,满脸倦容打着哈欠:“你刚忘了给自己铺被。” 不用这么麻烦,如鸢将剑立在手旁,原地坐下。 入定中,她瞥到苏榕靴里若隐若现的匕首,暗暗腹诽:自己得来这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号,日日东躲西藏,奔波劳累,还不都是眼前女人所赐。 她还是这个样子,叫她又爱又恨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会把前面所有的伏笔逐一揭露,请耐心期待下一章,感谢支持。 第24章 错 如鸢曾受姬家所托,顶替姬家姬音进宫,当时在宫中为了掩护自己,她进宫便亲近苏、钟二人,然而与姬家交好的二人都对她闭门不见,敬而远之。 “姬主子回吧,钟主子身子不适。” “苏美人在照顾钟主子,更无暇见你。” 宫人们的一再拒绝,如鸢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两位小姐冰雪聪明,恐怕不仅知道了她是假小姐,也猜到她的另外身份。 没错,如鸢再见到姬音之前,受姬侯所托——刺杀帝辛。 帝辛杀死如鸢父母,如鸢为报仇与姬侯不谋而合,无论如何也要接近帝辛,为此,她一共准备了两次刺杀,不成功便成仁。 帝辛见到如鸢很是不屑:“你有什么本事,胆敢爬上寡人的龙塌?” “帝,不如试试。” 如鸢此计说是美人计,但以如鸢的姿色,算不上什么美人。不过如鸢乡下长大,路子不是一般的野,帝辛前所未见,很是痴迷,如鸢越发得宠起来。 预定刺杀的日子风高气爽,如鸢却冷汗湿透后背,越紧张动作越快,帝辛跟不上节奏,气得用力将桌上的酒樽掷出。 “乐师弹的什么东西,寡人都要睡着了!” 如鸢眼里极好,惊鸿一瞥暗叫糟糕。彼时钟鲤跪坐阶下,手中一曲未尽,突如其来被泼酒,百忙之中护自己的琴,酒樽砸在她身上,一声闷哼。 “禀帝,钟鲤不是乐师。钟鲤听见您呼吸急促,特意抚一曲催眠小调,希望您午觉安睡。” 如鸢忍不住噗嗤一笑,被帝辛怨念的扫了一眼,如鸢知道自己从不出声常惹帝辛恼怒,忙敛了笑意,凑过去小声道:“这是轩辕的才女,同苏榕住在一起的钟家小姐。” 帝辛迫不及待翻身下床,满心欢喜:“想必也是位……” …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0 … “钟洪就送这么个丑女人来欺骗寡人?!” 钟鲤正擦着发上的酒水,狼狈的抬头向上看去,方才欲下台阶的男人已不见身影,唯有床幔动。钟鲤不明白错在哪里,一手抱琴一手提裙走上台阶,余光中一位侍女上前欲拦,又被其它侍女拦住。钟鲤视若无睹,殷切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锦绣珠帘,只期待里面朝思暮想的人同她当面一见。 忽然里面伸出一只女子的手,钟鲤紧盯着这只手,见它缓缓撩帘,露出里面那旖旎风光的一角。 “她怎么上来了?” 帝辛的声音更加清晰:“来人!把她给寡人拉下去!仗刑十!” 钟鲤喉咙一紧,竟说不出话来,双眼发昏,只听见心里“啪”一声,似乎有什么碎了。 帝辛嫌她丑,可他明明曾经在钟府说过:“寡人与钟鲤本是天赐良缘,理应送进宫里琴瑟和鸣。”钟鲤曾经担忧过,帝辛会不会出尔反尔,即便君王无信也没关系,为什么床上那张脸,偏偏是苏榕! 钟鲤一脚踩空,琴自手中飞出,宫殿的琉璃顶在眼前一闪而过。 真的好高,高不可及。 原来破碎的是一场年幼的美梦。 指尖一阵撕痛,古琴的悲鸣丝丝入耳,钟鲤恍然惊醒。一直守在钟鲤身边的女子靠近,从怀中掏出手帕,迅速为钟鲤包住手指。 面前女子亭亭玉立,钟鲤淡淡扫了一眼,认出是自己的丫鬟诗瑶。想必自己离家三年,错过了许多。 “小姐没事吧?”那女子偷偷打量小姐神色,见钟鲤神情冷漠,知道小姐不再同以往亲近自己,虽不免失落,仍柔声道:“诗瑶服侍您去歇息吧。” 钟鲤坐立不动,眼睛中一片空洞,诗瑶蹲下身握住那不自觉颤抖的手,轻声道:“小姐,您不在宫中,也不在西山,这里是钟府,您回家了!” 诗瑶话音刚落,屋外远远传来一阵钟声。钟府西侧悬着刻有铭文的大铜钟一个,内含白金千两,声闻四十里,此刻钟声仿佛在判决钟府人,不断回荡扩散。钟鲤和诗瑶静静听着,那钟足足敲了三次,一次三下。 钟鲤捂着手指,眼中溢出泪水,喃喃道:“好听吗?” “小姐的琴声十分悦耳。” “骗人。” “诗瑶没有骗小姐。” “骗子!”钟鲤把诗瑶的手帕扯掉,一拳砸在琴上,生生把眼泪砸出来,“我弹不出来了……弹不出了……” “小姐请相信自己!就算小姐不相信我,也请小姐相信苏姑娘……琴坏成那个样子也能修好……” “谁叫她碰我不要的东西!她碰过的我不要!她不要的我更不要!” 苏榕从没有来过钟府,诗瑶认为小姐所说,只是因为面前这一把琴迁怒其它而已,这琴还是锁起来为好。小姐并不知道,当初得知小姐入宫自己没资格进宫侍奉时,诗瑶曾经孤身跑去苏府,与苏榕有一面之缘。堂堂一位苏府小姐知书达理,对她这个下人婉婉有仪,并不如传闻中所说无礼任性。苏榕想小姐讨厌苏榕,中间一定有误会。 “站住。”诗瑶抱着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被钟鲤叫住,她回身不禁露出笑容,以为小姐是想反悔,然而视线隔着薄纱,钟鲤的倩影模模糊糊,“吕诺还未回信吗?未免太没规矩。” 诗瑶抱着琴黯然,吕诺去了西山有数日,期间一封密函未回。吕诺虽然贪玩,但不会连这点规矩也不守,恐怕事情有变。 “禀小姐,恐怕吕诺遇到了麻烦。听探子回报,苏榕身边高手云集,最近更是多了一位天下第一刺客。” “属实吗?” “千真万确,那女子名唤如鸢。” “第一刺客……如鸢?” 诗瑶听小姐疑惑,想到小姐宫变前便离开,帝都密闻不知情,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是之前顶替姬音入宫,刺杀帝辛的英勇女子……” “是她!” 难怪听到这个名字觉得熟悉,尤其名字一入耳,龙塌前不堪入目的场景就在脑中闪现,经诗瑶一提醒,钟鲤彻底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冒牌货。怪不得苏榕从不让她接触“姬音”,明说是怕惹祸上身,原来早就串通一气!苏榕与如鸢瞒着她密谋,看在慕容幸的面子上,钟鲤既往不咎。但苏榕利用她的无知如今逍遥法外,加上她前些日子查到的她与丹霄私通杀害帝辛一事,于私于公,这个公道钟鲤要讨一讨。 “钟家死士何在?” “小姐,怎么了?” “传我命令:西山知情人,格杀勿论!” 诗瑶闻言一个手滑,将琴一端与地面磕碰发出一声闷响,惊慌抬眼,见钟鲤撩帘子走出来,一色樱子红对襟绡纱新衣飘荡如水,又怔住了。 钟鲤神情自若,走至诗瑶身边,忽然撩起月白色水纹凌波裙摆,露出一只云烟如意水荡红绸鞋,正悬在琴的上方。诗瑶下意识伸手去挡,恍然惊醒:格杀勿论不止苏榕,更是要吕诺陪葬! “把手拿开。” 诗瑶手背作痛,瞬间湿了眼睛,抱着琴扑通跪下。小姐以前爱护此琴,从来不加以他人之手,如今这般绝情,吓坏了诗瑶。 诗瑶哀求道:“诗瑶知道小姐心里苦,要罚就罚诗瑶吧,这琴有什么错?想当年这琴还是……” “住口!” 钟鲤扬起手,触及到诗瑶害怕的目光,失望的放下手,声音颤抖:“我又有什么错?一个两个三个都来骗我。” “苏榕罪有应得,小姐没有错,即便是小姐错了,诗瑶也站在小姐这边!”诗瑶急忙表忠心。 “我没错,你听着,错的是他们。”钟鲤目光坚定,咬牙切齿,“我回来了,错的人都要死。” “小姐三思!” 诗瑶拉住钟鲤,低下头泣不成声,小姐丢了绝世无双的琴技,不能再丢了自己,吕诺是由自己引进钟府,办事不力她理应受罚,可身上痛不及心中痛。 “诗瑶愿意替吕诺受罚!” 钟鲤冷笑一声踢开诗瑶,用力推开房门。 头顶是惨白的阳光,迎面是两个方杆旗斗,路两旁是参天古柏,钟鲤目不斜视,穿过广亭甬道来到仪门。仪门前匆忙来往的人见到钟鲤一身红衣出现,皆目瞪口呆惊在原地。 门东申明亭,门西旌善亭,两侧房舍皆出鬼哭狼嚎,钟鲤抬脚向南走去。临街的高大木牌坊,雕刻有“轩辕国风”四个大字,钟鲤站在字下,抬头凝望。 站了片刻,有下人上前劝道:“小姐,快回去将衣服换下吧,叫大少爷看到要挨骂了。” “他为何骂我?因为我不好看?”钟鲤身形一动不动。 “小姐洁身自好,下人们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父亲丧期不过三日,你不着丧服还穿艳衣!有没有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1 良心!” 说话的换了人,钟鲤余光见那下人不知何时让开,正恭敬对一白衣少年行礼。少年迎面走来,神色冷峻,钟鲤转身行礼,轻轻叫了一句:“大哥。” 钟府衙前照壁两侧,白练在辕门高挂,大门前一对昂首远望的石狮子都被那白练遮住视线。偶尔有过往路人经过钟府门口,看到门前白色灯笼中那个“祭”字,都快步走开。 钟鲤再次行礼:“大哥,今日是丧期头三,我想亲自为父亲圆坟。” “你手怎么了?” “无事,不劳大哥挂心。”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样倔。” 钟鲤低头不语,一阵风起,红衣飘荡,钟正雨盯着她看了片刻,挥挥手转身离去。 “罢了,明日卯时女帝有旨,记得按时回来。” 钟府大人钟洪病逝前,命人在钟府门口两侧墙壁上,左书:“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右书:“负人既负国何忍负之”。慕容幸感念钟家开国有功,钟洪刚正不阿,封钟家嫡长子钟正雨为大史,钟家嫡长女钟鲤为内侍女官。 第25章 错(二) 钟家兄妹三年守丧期满进宫面圣,正式入朝廷之列,这是后话。 彼时西山寺庙入夜,屋里烛火忽闪不停,如鸢一直盯着苏榕的靴子看,越看越觉出不对,苏榕的鞋面不知怎么划破了。 如鸢道:“有人要杀你。” 苏榕坐起身来,看着如鸢的双眼清醒无比,嘴唇却微微发紫。 “谁要杀我?” “你的一位故人。” “你也算我一位故人。” 床头竹篮中的小剪刀银光闪闪,苏榕伸手去勾,如鸢剑自鞘出,横在身前解释:“要杀你的人不是我。” 苏榕浅浅一笑,手握剪刀去剪烛芯,火苗窜起,苏榕的笑颜更加明明晃晃,她端着烛台走向如鸢,影子瞬间笼罩这间不大的屋。如鸢与苏榕中间隔着一个人,此时直接踢至苏榕脚前,与此同时地上的人哼唧一声,捂着脑门悠悠转醒。 “抱歉,手抖。” “我醒了!我醒了!”苏榕第二滴热蜡就要滴下,刺客无奈道:“可不可以别烫脸!” 苏榕不解:“谁派你们来的?” “啊哟……我是女帝派来的。” 如鸢剑锋偏移,直指地上之人眉间,眸光渐凝,“巧了,我也是女帝派来,特来保护苏榕。” “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苏榕寻思着,将烛台移到刺耳伤口处上方,“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刺客大方躺好,却一脸挣扎:“这位雇主有要求,一定要下毒,可谁知我还没接近你呢,就在山脚被人偷袭了两剑……” “我正大光明!” “你明明是先打昏我,再给我划了两剑!你撒谎!你小人!你无耻!你……” “别废话,乖乖把解药交出来。” “耍流氓!” 如鸢蹲下身在刺客身上摸索,遭到刺客的强烈不满:“苏榕你管不管!” 如鸢没有找到解药,苏榕冷冷一笑:“别说如鸢耍流氓……我死前也耍耍流氓。” 刺客险些被自己下一句“耍流氓”噎住。 “……钟家。”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苏榕袖中飞出一把短刀,锋尖直指那刺客脖子,蜡如残存的血泪,从烛身滴落,随着苏榕身形一晃,滴溅到手指。 “知道你在此的人屈指可数,信不信由你你你别烫脸!走水啦!啊!啊!” “闭嘴。” 苏榕手指终于吃痛,烛台倾倒,如鸢眼疾手快,一剑劈开整只蜡烛,连同烛台一起。一片漆黑中,唯有如鸢的剑发出幽暗的光,这寺中唯一的烛台被斩断,苏榕无灯可点,站在原地窘迫的很。 自己的人头有没有一千金? 苏榕不想知道是谁要来杀自己,一边掐起手指算价钱,一边跟地上人商量:“你的雇主给多少钱,我用双份买你的解药。” 地上人没有回答,如鸢反手一剑刺过去,刺了空。 “我去追。” 雪夹带着月色从窗处被风吹进来,地上空空如也,如鸢跳出窗去,苏榕铁青着脸色追至窗前,心中疑惑万分:钟鲤为何要杀自己,女帝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所在?如鸢说她奉女帝之命……又可信吗? “咣当。” 苏榕腿脚越发沉重,冷汗淋漓跪倒在窗前,刀也拿不稳。 “啪。” 窗无人支撑,无情的将月色关在外面,仿佛在说:生在暗处的人,就应该死在暗处——在暗处的人很多,密探是其中之一,密探潜入各家领地的方式各式各样,每逢改朝换代换,上面就更需要这些人的存在。 密探一生一度,若功成身退,后半生可游手好闲过日子。苏榕无父无母,亦没有后半生,同苏杏签的是死契。 迷魂曲,夺魂刀,杀人无声。 “从今以后,你叫苏榕。” “苏榕,要为我杀一个人。” 曲绝,刀绝,杀心绝——她原叫三小姐。 皑皑白雪从天而降,厚到把院子全部掩埋,苏榕一脸茫然,站在院中。 “冷吗?” 一片寂静中突然冒出声音,就在耳边,苏榕跌坐在雪地,狼狈四顾却无人。 “苏榕,冷吗?” 晴空高挂,苏榕并不感到冷,但却感到有什么触碰自己的脸,是一只手。 手的主人似乎在笑:“砟乐得了你的好皮囊,更要胡作非为。” 那只手离开脸,不知何时跑到身后,抓着苏榕的后衣领向上一拽,奇怪的是,苏榕顿时浑身飘乎乎,再落时竟浮在雪面上! 苏榕心中了然:自己不是在西山的寺院中,而是已经死了。 “我成仙了?” “不,这里是昆仑山。” “那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连昆仑山都不知道?” “昆仑山?轩辕卷宗有千山万水,却并无此山。” “轩辕大陆在虚无之地有座雪山,拥有通往天界之门,世人都知,你怎么不知。” 环佩叮咚,面前有人影绰绰,声音有几分熟悉,苏榕想要看到对方的面容,结果被这满地白雪刺的流下泪来。 “你……是谁?” “睁眼看吾。” 苏榕好奇心使然,顾不得雪光灼伤,微微睁开一只眼。面前人衣衫若隐若现,齐腰的墨发如荡漾水中,唯有腰间一块玉牌清楚端正,上刻“尧”字。 苏榕向上看去,对上那不可一世的眼神,心中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见到这张脸开心吗?”对方似乎很开心。 苏榕被这满地的雪刺疼,忍不住去揉眼睛,一定是她看错了,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帝辛已死,如果死后还能遇见他,她宁可不要死! “我上辈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2 子造了什么孽啊!”苏榕忍不住捂脸哭出声。 对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没有前世,孽都在今生。” “你别碰我!”苏榕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惊叫。 大雪纷飞,对方无奈劝道:“你别激动,听吾给你慢慢解释啊,吾不是帝辛,你这人怎么只看脸。” 苏榕凝视着对方帝辛一模一样的面容,无语。 “吾叫萧尧,是砟乐的师兄,昆仑山弟子不能让凡人窥探真容。你可明白?” “……”用帝辛的脸来吓我,乐神医师兄脑子多半不好使。 萧尧端详着苏榕,愁眉苦脸说了一些对乐神医的抱怨,苏榕看着空中雪停,纠结该不该听。 苏榕耐着性子一直听到最后,萧尧似乎清醒,换回平和的语气问她:“我喜欢我师妹,可是师妹不喜欢我,她喜欢大师兄……我也不明白,究竟谁错了?” 苏榕汗颜:“都错了。” 萧尧轻笑了一声,又问:“师妹如今只近女色,是谁的错?” “你。” “为什么不是大师兄?” “我不认识。” 萧尧无奈道:“我也有错,如果我追紧她,她就不会走上歪路了。” 苏榕眨眨酸涩的眼睛,直视萧尧道:“砟乐永远不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她走的是不是歪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萧尧不屑的一笑。 苏榕道:“你还有什么事?别耽误我投胎。” 苏榕着急,帝辛的脸就在眼前变成虚影,随之一声叹息扑面而来:“我和砟乐打了赌,赌你与帝辛。” 砟乐消失不见,萧尧的出现,终于让苏榕死也死个明白。 “帝辛在娘胎里的时候,我为他种下我的善,他日后会是人人皆可诛之的纣王,但会对一个女子死心塌地。砟乐求女娲娘娘捏出一个美貌的女子,‘机缘巧合’下送进宫中,我们赌:爱情能不能让一个坏人回归正途……” “你们赌的是苍生的性命!”苏榕浑身冷汗直流。 “你心系天下苍生,怎么不分帝辛多一些?”萧尧毫无愧色,甚至扬起一丝冷笑。 “抱歉,我爱世人,唯独不爱他。” 天色昏暗,苏榕可以直视萧尧,一眨不眨,萧尧被她激起脾气,质问道:“那你为何生下帝辛的孩子!” “你已经输了,萧尧,纠结这些没有意义了。” 萧尧不置可否:“砟乐被昆仑山赶出师门,再无登天之路。我输了,她也没赢。” “你为得到砟乐都已不在乎苍生,又何必在乎输赢。”苏榕怜悯的看着他,此刻大胆猜测砟乐所想,“她应该不是为了赢你,只是不想输给世俗偏见。” 如今砟乐的真容在自己脸上,说明她守在自己身边时,就已经不是昆仑山弟子。自己不过是一个赌码,砟乐还能对自己如此上心,苏榕感激不尽。 “你不是帝辛,我也不是砟乐,虽胜负未分,你们仍应是一家人。” 萧尧闭目,似不忍再看苏榕的脸,挥一挥袖,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道:“走吧。” 苏榕道一声多谢,顺着那一股袖风飘出这梦中仙境,想想自己不过二十岁的小姑娘,提前窥见天命,又惊又怕,生生从梦中哭醒。 听见苏榕的哭声,如鸢第一反应:诈尸! 先探探鼻息。 苏榕见如鸢对自己问话当耳旁风,狠狠的对着她的手吹了一口气。如鸢如梦初醒,迅速缩回手,一脸不可思议:“你、你昨晚分明咽气了。” 苏榕抬手擦眼泪,手指一痛,放到面前定睛一看,是昨晚烛蜡烫出的泡。 噩梦醒了,竟然还是噩梦。 “另一个呢?” “死了。”如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丢给苏榕,“她说这是解药,我昨晚喂你服下,结果不到片刻你就……可恶,不到一天被她骗了两次。” 如鸢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被骗。苏榕拿起瓶子放在眼前端详,轻笑道:“你怎知她被你解决了,尸首呢?” 没准也是假死骗过如鸢,这就是一天三次了。那女刺客放过自己,绝不是因为屈服如鸢,那么这解药如何解释?难道……这个女刺客并不想自己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填完坑会另开小白甜文平衡一下 第26章 错(三) 如鸢十分挫败,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苏榕一惊,满怀关爱的看向如鸢,惊异道:“你也中毒了?” 如鸢自然没有中毒,她被自己的无知害惨,早早以为苏榕已死,在昨夜的密函上误传了死讯。 苏榕听后汗颜:“我又死了。” 气氛一时尴尬,如鸢一纠结肚子也不由纠结,沉默中发出一阵声响,被苏榕听的真切。 “饿了?” “……我,我不知道。” “反正我饿了。” 苏榕撩被下床,走了两步路腿脚发软,险些摔倒在地。如鸢伸手扶住她道:“余毒还在体内,回去躺着。” “我不吃饭哪有力气排毒?我躺着谁做饭?你吗?” 如鸢闻言色变,“杀手远庖厨。” “屁。”苏榕伸手指院外墙角,语气不容反驳,“去生火。” 昨夜没人往火炉里填炭,屋里越发寒冷,苏榕漱口,一口水就浑身打起寒颤,一时半会无法聚热排毒。 苏榕独居西山,没有邻居可以借火种,只能自力更生。如鸢黑着脸刚在在院中架好柴,听见苏榕在屋里一声声的催促,手中火石迅速打出火星。 “火绒在炭旁!” “引火木条也在那!” “别乱翻!柴堆倒了!” “把木炭埋灰里!不然火种又灭了!” 早上雪停,柴火潮湿,如鸢几次点柴不着,见自己身上浑身沾灰,脚下沾泥,生气的抄起柴堆旁的斧子,顺势把柴都劈了。苏榕往院中看了一眼,偷笑着轻轻关上屋门。 如鸢似有所察觉,回身见门关了,反而冷静下来,丢下斧子重新拾柴,誓要跟这柴火较劲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如鸢再一次打石间,迸溅的火星点燃火绒,火绒随后点燃木条,木条又烧起柴火,直到柴火在炉子里烧成炭,步步顺利,终于成功! “着了!着了!” 如鸢用火钳夹着木炭推门进屋,瞬间被屋里的热浪包围,打了个喷嚏后,呆若木鸡。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屏风,将屋子里外隔绝开来,一个烧着水的铜火盆正摆在眼前,左面小桌上摆放着紫砂壶茶具,左边地炉上的锅正飘来阵阵饭香。 “赶紧关门进来。”苏榕说着打开火炉,示意如鸢将炭火扔进去。 火炉里的木炭燃烧正旺,放眼望去红彤彤,如鸢关门后走到炉前,将炭火扔进火炉,面色疑惑:“你怎么做到的。”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3 苏榕忍不住得意一笑:“我有火折子。” “……哦。” 这显然不是如鸢想听到的答案,外面天大亮,如鸢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目光所到之处,越发称奇:莫说昨天今日大有不同,方才与现在更是另一番景色。 苏榕递过来干净衣服,示意如鸢去里屋将脏衣服换下,如鸢接过,怔了一怔:暗华锦的烟霞紫吴锦长衣。 如鸢从一进屋就暗暗打量苏榕,昨晚见她穿着朴素,现在外面套了一件五彩刻丝的棉褂,顿觉华丽,再细看,里面的月白蝶纹束衣,依稀是昨晚见的那件。如鸢进到里屋,再见那整整齐齐铺在床上的,分明是暗红织金锦被,紫金浮雕手炉也端坐床上。床头的烛台还是裂开的那个,旁边躺着一根新蜡烛。试问晚上照明,哪家百姓用的起蜡烛?再看其它,自不必说,都是上品。如鸢一边换衣一边感慨,苏榕虽隐姓埋名,但出穿用度依旧是贵族水准,旁人实在养不起。 “用我进去帮你吗?” “不用!”这是真把自己当傻子了。 “开心吗?生火是不是特别有意思?”屏风的那端苏榕问她,语气几乎是肯定。 如鸢回道:“生火麻烦,不过你有火折子。” “我是说生活,不是生火。” 苏榕故意说的很慢,似乎还在笑,如鸢盯着屏风无语,就听到苏榕一声满足的感叹:“如鸢,这般才是活着啊。” 如鸢应和着,意外发现这一面雕玉屏风上有故事:水里的飞鱼长有一对水亮的翅膀,本在阳光下扑闪着耀目的光彩,时光流逝,飞鱼经历了风雨,逐渐沉没颓废,竟整日沉沦于灰暗海底,翅膀也随着岁月而退尽腐烂。飞鱼的泪水淹没了海,没有追寻,没有期待,没有激奋。 苏榕在外催促,如鸢应声走出,却忍不住回眸。 原来屏风另一面故事继续:一只青鸟从海上飞过,翅膀苍劲而充满自信。贴近海面的那一刹那,平静的海水又起波澜,青鸟看到海面上有一个亮点,冲上云霄,在空中回旋扑向那个亮点。那是一滴结了晶的泪水。在青鸟接近此泪晶的一刻,飞鱼苏醒看到青鸟,那苍劲的翅膀是青色的召唤,似赐予了力量,飞鱼振奋着翅膀浮出水面…… 如鸢回头,见苏榕迅速转过身去遮掩笑意,不解道:“你笑什么?” 苏榕并未回答,眼前只有水流高落,茶叶激荡,举手投足尽在娴熟优雅中,这份超脱烟火的淡然,如鸢看的发呆,一时忘了追问。 “你看出了什么?” 如鸢酝酿片刻道:“生命的重生,飞鱼追寻青鸟,如同追随真理。” “你可知这寺院原是谁的?” “钟鲤姑娘……品味不俗。” “没错,这寺院原是钟鲤的。”苏榕笑着将茶推到如鸢座前,“不过在她眼中,这更是飞鱼热爱青鸟却无法相守的凄美爱情故事,我知晓后看见这屏风就觉晦气,你若能永存这份赤子之心,才是不俗。” 如鸢自然知道钟鲤失败的爱情故事,坐下默默吃茶,吃茶中思索没有必要再留此处的自己,为什么喝完茶越发不想走。如鸢越想越多,不知不觉饭也熟透,苏榕将碗放到眼前的一刻,如鸢忽然把方才脑中郁闷都丢到脑后。 第一口下去,如鸢执筷的手轻微一颤,如鸢解释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 “你以前过的是有多惨。”苏榕给如鸢碗里填了一块肉,满脸同情。 食不言,两人默默吃着饭,不料有人推门而入,高声夸赞:“好香!怎么不叫上我!” 如鸢听见这声音,心里一寒,嘴里残余还未咽下,手中筷子已凌厉射出。来人闪身躲过,轻轻落在茶桌,苏榕忍不住“啧”了一声,手中筷子也跟着飞出,硬生生把来人逼到翻身上梁。 苏榕一把拽住身边跃跃欲试的如鸢,怒道:“梁上都是土,都落下来还吃不吃了!” 如鸢觉得有理,仰头道:“你下来!” “我不下!” “你不下来我上去了!” “你上来就别想下去!” 梁上女子一身雪里金,遍地锦的滚花镶狸毛长裙,乌黑长发高束成马尾,一张俏脸自信得意,任凭如鸢软硬兼施,也不肯下来。 “姑娘,我们可曾见过?”苏榕开口。 “怎么没见过,昨晚刚见过的!”那女子扬起一抹笑容,嬉笑道:“我其实好几天没吃饭,就要饿死了,你要不要再救我一次啊?” “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如鸢拔刀。 “你新衣服贱到血就不好了,有人睚眦必报,你穿不起就赶紧脱下。” 苏榕认出了昨晚受伤的女子,劝道:“你伤没好,不是如鸢的对手。” “你跟她客气,死人话多,让我一剑……你干吗?” 如鸢执剑上前,被苏榕再次拦住,梁上女子将苏榕的犹豫看在眼里,越发得意起来:“如鸢,我承认你比我功夫厉害,不过你在江湖杀手也只够排第三,可知为何?” “不知不想知”如鸢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告诉我前两个是谁?” 梁上女子往里躲了躲,反手指着自己,干笑三声:“呵呵呵,第二自然是天下第一毒——吕诺是也。” “不过这第一嘛,我不好说……”吕诺从怀中掏出一物,向苏榕头上掷去,“慕容门大长老吕诺,特来拜会三小姐。” 很久没人叫苏榕三小姐了,苏榕接得恍惚,随手丢进火盆。如鸢匆忙瞥到那符,只见上面一个“杀”字,简单利落。 “同属慕容门?同受门主之令?一个守我?一个杀我?” 如鸢见苏榕后退数步,分明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心下一惊,急忙告白自己:“我是奉女帝之命保护你的。” “误会误会。”吕诺从屏风上跳下来,脚下丝毫尘土未起,挑衅一般走至苏榕面前,“这符是主子叫三小姐刺杀别人的新命令。” “我已金盆洗手。” 三小姐曾经有三绝:曲绝,刀绝,杀心绝,现在只剩一绝。苏榕如今只愿唱曲,是为那个生而无父的孩子求一方平安,也是为生而无子的自己求一方心安。 “三小姐不接也没关系,主子说了,如果三小姐不、敢、出、手,由吕诺代劳。” 苏榕疑惑:“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主子怎么知道。” “她叫你杀何人?” “主子叫我杀钟家来杀三小姐的杀手。” “你不是钟家派出的杀手?!” 苏榕和如鸢异口同声,眼中都是诧异,看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我是钟家派来的,却不是同一波,雇主叫我伪装成苏榕假死,骗过钟家的大动作。”吕诺把玩着衣领的狸毛,“可我同时接到主子的任务,叫我保护三小姐。”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4 苏榕眉间紧蹙,无限纠结:慕容门双面的刺客不少,吕诺令符是真,话却能假。慕容幸知道自己的所在,可能是钟鲤无意间被套话浑然不知……至于如鸢,算是旧相识,虽为人耿直简单,却不能排除说了假话的可能。 “三小姐!” 吕诺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如鸢与苏榕间的视线,郑重道:“三小姐,我们之前的误会一笔勾销,今晚我定为你严守大门,不让外人踏入半步。” “如此甚好。”苏榕转身沿桌坐下,“坐下吃饭,晚上谁也少不了。” 吕诺已欣然坐下,如鸢仍一动不动,苏榕坐下才反应过来,指着一前一后两面墙道:“你俩去把筷子给我拔下来!” “我吃饱了。” “我吃饭不用筷子。” “这一双筷子可是无价之宝……”苏榕不时何时手里多了一把金闪闪的刀,上下翻飞,“我劝你们最好……” 如鸢平地跃起,吕诺紧跟其后,两人一个身形轻盈,一个身影敏捷,意欲一决高下。 “要打出去,屋里有机关……”不知谁触动了机关,两只短弩先后从角落冒出,苏榕话音一转,“好吧,别溅我身上血。” □□毫不留情扫射,苏榕又躲又闪,因知箭尖带毒越发谨慎,无奈出刀。 第27章 错(四) 屋里一片狼藉,三人安安静静坐下吃饭,因或许是最后一顿在西山吃的饭,苏榕吃得很慢,她因脑中想着事情,吃得越发慢。 钟家为何派人刺杀自己?钟鲤为何要自己假死?慕容幸交代如鸢和吕诺保护自己,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即将遇刺的消息?如果今夜能胜,自己明日要逃到哪里去?能逃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饭毕,吕诺恋恋不舍放下筷子,视线触及苏榕推至面前的茶盏,又被吸引了兴趣。 “云消雾散?三小姐会享受。”吕诺余光瞥到仍低头扒饭的如鸢,端着茶盏痛心疾首,“云雾茶千金难求,现在不会喝,日后也不配喝。” “我喝酒。”如鸢放下碗筷,不屑一笑。 “地窖里有酒。”苏榕转头示意如鸢和吕诺,“你帮她一起提出来。” 如鸢和吕诺身形未动,苏榕抬眼扫了二人,茫然道:“怎么了?” 如鸢疑惑:“你不是不喝酒?” 吕诺好奇:“你怎么不着急?” “我自然不喝,不过……”对面二人面面相觑,苏榕将手中茶盏放下,支着身子一笑:“屋中有酒,量没人敢与我玉石俱焚。 “三小姐,玉石俱焚不是良策……什么?” 苏榕抬手打断吕诺,只因忽然见如鸢撩裙,吕诺也注意到不再说话,二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如鸢已跪下行礼。 如鸢曾因报仇一意孤行,惹苏后不满,找了如鸢不会研磨的理由,将其从宫中撵走,众人议论苏后善妒,但如鸢之后细细想来,自己有勇无谋,捡回一条命已是幸事。 “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戏。”吕诺小声嘀咕。 苏榕不知如鸢心中所想,匆忙起身,疑惑道:“平白无故为何?” “如鸢谢苏后手刃帝辛……”如鸢抬头,眉目坦然,“为如鸢报父母之仇。” “你不恨我?” 不能手刃仇人,恐怕会是如鸢一生的遗憾。如鸢如鸢委屈,沮丧,无门可走也怨恨过,然事实证明苏榕是对的。 “如鸢冲动,为一己之私不顾大局,已知错了。” 苏榕没有料到如鸢认她这份情,因她原本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内。这种单凭一腔孤勇就想成为英雄的人,失败的太多,她也见了太多,毫不畏惧。不过今日发现如鸢虽有勇无谋,但知错就改,苏榕有些怕了。 “快快请起。” 如鸢气沉丹田,似还有事要说,只听她对苏榕娓娓道来:“刺杀未成虽遗憾,但足以表孝心。可惜我说服自己无用,姬家欲除我灭口。我流落街头,无意发现有说书人说我的故事。围观百姓钦佩我的勇气,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江湖便号称我为天下第一女刺客,更有甚者期待我的再一次进行刺杀。 那时四面八方到处抓刺客,我整天东躲西藏,说书人将我杜撰成绝色女子,殊不知我能顶着一张平白无奇的脸混在人群中。这样逃亡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直到一日夜里被苏家人抓走,那时我才知道你们苏家原是前朝……咳、守护姑苏慕容帝王血脉的人。 苏护逼迫我投身慕容门,我为保命勉强答应。后来苏护升为郡王,姬家二少奶奶回娘家……你昕庭那棵杏树我知道是她,还以为是个大好人,还偷跑出来跟她求情……” 听到这,苏榕若有所思,吕诺则放声大笑。 “哈哈哈直接跟门主求情……” 如鸢瞪了一眼吕诺,继续道:“前些日子门主派我来西山保护你,我求之不得,虽然这里荒山野岭啥也没有,我日日食不果腹,但也比在慕容门舒服。昨天见吕诺鬼鬼祟祟在西山晃悠,心想终于可以抓了交差,谁知吕诺自称是钟家派来的,我又亲眼看她对你下了毒,当下便认定她是慕容门的叛徒……” “我是叛徒?”吕诺惊讶的先指自己,后指如鸢时已火冒三丈:“可笑,你跟门主说看她会不会信你的鬼话!” “你自然不是叛徒,所以我写在密函中的鬼话,门主定不会信。” “什么?你写什么了?你在密函里写我是叛徒?” “是的,写苏榕死讯时一笔带过。” “密函何在?!” “苏榕醒之前早已发出。” “你!你!” 如鸢坦然,吕诺气得浑身哆嗦,要不是苏榕一再强调那茶杯是官窑,比金子都贵,吕诺早就扣到如鸢头上去了。 “三小姐!”吕诺撩裙跪下,急切道:“三小姐,吕诺毫无背叛之心,还请你为吕诺作证。” 如鸢见吕诺与自己并排跪下,默默左移。吕诺察觉到空隙,转过头冷笑道:“真没想到一个小刺客还能在慕容门认的我。” “你身为慕容门八大长老之首,还怕门主?” “你们二人快起来,钟家人到了看笑话。” 吕诺未把钟家放在心上,急切道:“门主多疑……” “两位大人放过我吧。”苏榕见扶不起二人,从贵妃榻坐起后,竟也屈膝跪下,“如今帝辛已死,世上再无苏榕此人,我如今一介布衣,两位大人都求错人了。” 吕诺见苏榕跪下,脸色比如鸢还白几分:慕容幸再宽宏大度,背叛却是大忌。 吕诺转眼出屋,如鸢反应过来去追,被苏榕及时抓住衣袖。 “刚要夸你将了她一军,你又这样慌。” “她回去我的密函不就成了假?慕容幸有多狠你是知道的!” “那你还回去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5 做什么,我这不好吗?” 如鸢眸光一亮,神色缓和下来。 “你信我?” “今晚一过,所有的真相都会被再次遮掩,我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 如鸢有些失落,苏榕拍拍她的肩,起身伸了个腰,转头看到房门半敞,笑意渐浓:“屋里透透气也好,不然会闷死人。” 苏榕指使如鸢收拾饭后残桌,独自抱着手炉缩在贵妃榻上,正同如鸢说些闲话,门外吹进一阵凉风。 吕诺去而往返,气势汹汹。 “苏榕!同样是慕容幸捡来的,凭什么你要比我们高贵?” 苏榕吸了吸鼻子,不予理睬。 “瞧你现在得意的样子,王藤的眼睛我敢挖,你的眼睛我就不敢了吗?” “如鸢,上!” “且慢,我有话和你说。” 吕诺自知打不赢如鸢,气的在心里跺脚:要不是帝辛丧尽天良屠她满门,她堂堂吕郡主,怎么会沦落到让没教养的丫头教训。 “说。” 吕诺瞟了一眼如鸢,苏榕会意:“如鸢,去洗碗。” 如鸳一言不吭,端着碗向外走,却仿佛端的是自己的剑,路过吕诺身边时更是双眼杀气乍现。吕诺毫不退缩,一瞥之下与如鸢目光交汇,瞬间雷电火光。 苏榕仿佛没有看见二人针锋相对,自顾打了一个喷嚏,极不情愿的从袖中伸手去夹火钳。在等吕诺开口的前,苏榕准备将火盆中的碳都添到火炉中去,那火钳快速来来回回,火光在瞬间忽亮忽暗,吕诺不由盯着她手里的动作,久久没有开口。 “水冻住了!” 如鸳在屋外高声一句,进屋见苏榕皱眉瞪她,不明所以,遂压低声道:“外面有人。” 苏榕催眠中断,等如鸳提了壶开水出去后,直接无奈:“你想说什么就说,落井下石一向是你的乐趣。” 吕诺方才被如鸢一嗓子喊清醒,知道险些中了苏榕的计,说话毫不留情。 “如鸢是怎么进入慕容门的你心知肚明,当初如鸢刺杀帝辛失败本该绝命,但你赏识她,为她传出第一刺客的称号保命,可到底是揠苗助长。你的孩子承门主膝下,小小年纪已会咿呀学语,可惜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竟遭人下毒……本该如鸢值夜,可她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孩子!你活该!” “孩子无事!丹霄将军发现及时……” 如鸢冲进屋来辩解,见苏榕抬手止住自己的接近,怔了一怔,转头对吕诺咬牙切齿,恨不得提剑割掉她的舌头。如鸢拔剑欲付诸行动,吕诺五指发黑正欲反击,谁知忽然一道寒光自二人眼前飞过,眨眼间门外有人坠地。 苏榕阴沉着脸,语气十分不满:“如鸢,我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太多杀气。此时我与吕诺有话要说,还劳烦你解决一二。” 如鸢迈出屋去,回头深深看了苏榕一眼,关上屋门。 吕诺一边在屋内移动,一边继续:“丹霄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一时疏忽,竟被他翻出慕容门的底细。无奈之下门主命我彻查下毒之事,你可知凶手是谁?钟鲤常去东宫看小公子,下毒前两日却从未进宫,不合常情。我在乐府遍查无果,不死心又去了钟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苏榕不语,目光随着吕诺的移动,定格在屏风上。 “钟鲤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钟鲤,她屋内的楠木金丝大屏风,早刻的不是你这屏《青鸟飞鱼》,而是《鲤鱼求子》,她嫉妒你。” “继续。” “钟鲤凭借乐府,势力渗透朝廷内外,可女相的位置却迟迟落不到她头上。上个月,钟洪忽然暴毙,钟鲤密不发丧足足三天,为的是什么?自然是要借钟洪的威风与门主争/权,内侍官满足不了钟鲤的野心,你还活着,就是钟鲤仕途的阻碍。” “钟家派出的第两批刺客,是为西山永无后患!根本没有需要你假死之事,钟鲤的毒/药被我换下你才得救,你还不信我?” “你可否替我转达,我对女相之位毫无兴趣。” 吕诺看到有水光在苏榕眼里打转,更加义愤填膺:“钟鲤已知帝辛之死的真相,可怜你姐妹情深,她却要为一个男人置你于死地。你初到西山就应杀了她为帝辛陪葬,为何如此糊涂?” 苏榕闭目落泪,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在脑海浮现,可那清晰的样子,又因为清晰而让人痛彻心扉,痛得她忍不住哽咽:“你错了,钟鲤不是那样的人。” 第28章 毒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西山初雪消融,山顶刀光剑影闪烁不断,其间有黑影如梭,织出天罗地网,有紫影如鸳,浴血盛行。如鸢因身后那庙中毫无动静,稍有分神便被暗器划破长衣,愤而再次动气提剑: 杀,这条血路不止为自己开,也为身后人开。 庙外的腥风血雨不断,屋内不为所动,两人一坐一站,开口仍是各自僵持:“钟鲤不是这样的人。” “呵。”吕诺不以为然。 苏榕端起茶盏,不顾茶凉喝下一口,人已冷静:“我为什么不在西山杀了她而放她走,是因为她并未在西山杀我,而是自己走。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即便恨我,也是恨我诸多事欺瞒。你实在是不知道有人天性纯良,方才最后那番定论,你小瞧钟鲤,也小瞧了我。” “三小姐,我可不敢小瞧你。” 吕诺否认极快,然而神情还是遮掩不住……或根本不想遮住的不屑之意流露。 “你或许以为,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别人的真心。”苏榕放下茶盏,“你知这茶名叫云雾,千金一两,却不知我的云雾有缘由。西山一角有高人自产云雾茶,这些云雾都是钟鲤登门向高人求来的,只因记得我爱喝。” “早知一两树叶就能取悦你,我何必同你费口舌。” “你错了,这茶在我到此庙前就有,高人虽同在西山,但因山路崎岖,钟鲤脚程往返要半月有余。我昏睡期间钟鲤一直照顾我,无暇走开,并不是为讨好我而去求来。” 吕诺正准备笑,苏榕丝毫不留给她说话的空隙:“钟鲤一向只喝纯水,一两到我手里不多不少,她是怎样的人,你该清楚了……你是怎样的人,我早清楚了。” 吕诺嘴角的弧度渐渐扬起,可惜眼中毫无笑意,俏丽的一张脸阴森无比,已没有方才的得意与自信。 “我也是爱喝云雾茶的,只可惜……”吕诺移至火炉面前,手中茶壶倾斜,茶水顷刻间浇到炭火,茶香未起,已在炉里引起一阵噼啪作响,“你这茶有毒。” 茶盏在地上摔碎,苏榕脸色苍白,随着吕诺身形向自己逼近,神色有些狼狈。 “你喝出来了?”苏榕从椅子上站起,步步后退,找寻回旋的余地,然而吕诺步步紧逼,目露凶光,“我、我没想着毒你。” “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6 可笑,还想毒我?下辈子吧!”吕诺出手飞快,一把钳住苏榕的喉咙。 苏榕吃痛:“吕诺!你疯了!” 苏榕白皙脖颈上的那只左手,五指已是黑如焦炭,吕诺杀意已决,忽然又伸出右手,在苏榕耳后至脖颈留下长长一道指痕,恨恨道:“你不是苏榕!” “……” “苏榕在哪?你究竟是谁?”吕诺手指渐渐发力,苏榕咬紧牙关,一只手悄悄移至后腰处,按住了精巧的刀柄,而吕诺浑然不知,“怨不得我了。” 苏榕双目微瞪,一声“住手!”随着手中飞刀甩出,却是对着吕诺身后。 ……可惜太晚。 吕诺身子一僵,木然的低下头去,一脸不可置信——一柄长剑将她贯穿。剑尖离苏榕胸口只差分毫,正缓缓滴血,苏榕亦是满脸震惊,看向吕诺身后。 吕诺偏头,余光中一角紫衣翩翩,傲然独立风中。 血顺着如鸢的剑身,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吕诺觉得有点冷,这才想起火炭悄无声息,是自己浇灭的。苏榕双手亦十分冰凉,落在仍覆自己脖颈的手上,将它一指一指掰开,残忍道:“你输了。” 输了?竟然输了?一闪而过的杏色身影,吕诺五指大张努力去抓,只抓到空。那身影任凭她如何呼唤,唯有金步摇闪散发光,乌发主人却未曾回头…… 十年零一年前,帝都轩辕城,吏部奉帝辛之命,吕家二十口枭首示众。 吕侯本不是侯,因在战场舍命救下帝辛被封的侯位,成也帝辛,败也帝辛,吕侯被问斩的那天,小小的吕诺隐藏在围观的人群中,握紧双拳,在父亲的眼神警告下苦苦压抑自己。 刽子手一口喷酒一刀砍头,酒水和血水先后在空中飞溅,场面血腥又无聊,围观众人尽数散去,唯有一个小吕诺站在原地。有几个侍卫注意到场外吕诺的异样,暗暗从不同的角落包围过来。 吕诺要逃,谁知转身撞到一个人,还未分清东西,就被飞来一巴掌打懵。 “来这偷懒来了!害我好找!”吕诺还未站稳,对方扬手又是一巴掌,不过这次落下却轻了许多,“还愣着干什么?等我请你吗?!” 吕诺捂着脸诧异,这才将施暴之人看清,面前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锦衣女子,明明长相秀气,穿着素雅,脾气却十分火爆,不仅无故打了自己两巴掌,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你……” “你什么你!”锦衣女子打断吕诺,一步跨到她身后去,“看什么看!我苏榕训斥家奴用你们管?还不快去给我父亲收拾刑场!” 吕诺猛然想起那些侍卫,刚要回身,又被锦衣女子踹中膝窝,扑通踹倒在地,毫无说话的机会。锦衣女子对着侍卫骂骂咧咧,对吕诺连踢带拽,行至路边一辆马车前,不由分说的踩着吕诺的肩膀上车,回身一指车侧,眼含深意:“好好跟着,不许乱跑,要是乱跑被撵到轮子下,小命难保!” 吕诺隐隐猜到这位自称苏榕的姑娘在帮自己,低头跟着马车不语。马车不慌不忙,绕了小半圈刑场,才驶进小巷深处停下,一双纤纤玉手从里撩开车帘,请吕诺上车入座。 “方才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锦衣女子抱歉一笑,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温柔的递过来一方手帕,“擦擦脸吧,都哭花了。” 吕诺迟疑片刻,还是将帕子接过,开口哽咽:“苏榕姑娘……” “我叫苏杏,苏榕是我夭折的妹妹……”帕子上有淡雅的杏香,吕诺静等下文,果然听她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吕诺认识苏杏之前,她只有帝辛一个敌人。直到苏杏的及笄家宴,苏护带头大笑,众人跟着哄笑,吕诺也忍俊不禁时,苏杏忽然说:“三小姐当我妹妹有名字的,叫苏榕。” 全场噤若寒蝉,吕诺猛然转头去看向身旁那个小个子,提着酒壶的手开始发颤——什么时候,她又多了一个敌人…… “不要!” 如鸢欲拔剑,苏榕一声惊叫阻止,换来吕诺一声冷笑,根本不等身后如鸢反应,上前一步将身体抽出剑来。 身后红光一闪,吕诺整个人瘫倒在苏榕怀里,由于悲伤的血液在胸口堆积的够久了,拔剑的瞬间,喷薄而出。 苏榕再不能保持冷静,在吕诺耳旁气道:“苏杏出嫁前你假传口谕,害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你跟着苏杏嫁到姬家去,却把我送到宫里送死,我真的恨死你了!你根本抢不过我!走都走了,你还来做什么?你认输吧!” “吕诺……不输……苏榕……输……苏……” 吕诺话未说尽,压沉了苏榕肩膀,坠下一滴泪来。 “你犯什么傻啊……”苏榕捂着怀里人那颗透风的心,痛定思痛,“明知杏子食多有毒……” 如鸢伸手去拉苏榕,被一把挥开后急道:“吕诺身上有毒!” 苏榕如梦初醒,推开吕诺的尸体起身向床榻跑去,如鸢跟在身后,只见苏榕从床下拽出一大一小大包袱,包裹紧实,看样子竟早有逃亡准备。 “放火烧了这里。” 苏榕说完将大包袱挂在如鸢身上,语重心长:“你这包是干粮,千万不要烧焦,我在屋外等你。” “可我……” “你是我的杀手,以后我没叫你杀,不要随意拔刀!” “可是……” “没有可是,不许顶嘴!” “可是我没有火折子!” 苏榕掏出一个火折子塞进如鸢手里,头也不回向外走,如鸢听力不错,隐约听到边走边嘀咕:“你可省点心吧。” 如鸢飞快的环视四周,视线仅在屏风上逗留了几眼,将火折子丢在吕诺身上。吕诺身上不知有何毒,点燃后噼啪作响,火星四溅,如鸢最后看了一眼吕诺,借火势蔓延前跳出屋子。 屋外苏榕正蹲在地上检查刺客们的尸体,时不时眉头紧皱,伸出手在他们身上摸索,如鸢见她浑身狼狈,准备上前帮她,却忽然停在一具露脸的尸体前。 “这是……慕容门的六长老?!” 苏榕白了如鸢一眼,没好气道:“你厉害,你天下第一,没人管得住你。” 慕容门苏榕比自己还熟,哪用自己废话提醒,如鸢察觉苏榕对自己的怒气,幽幽道:“你不管着我呢……” 苏榕站起身,目不转睛盯着如鸢,目光犀利至极,似是要将人看透。然而这样的眼神如鸢再熟悉不过,因为她的一些本事也是从丹霄身上学来,于是坦然对之。 “你可以不喝。” “……我当时渴。” 苏榕的茶绝非能轻易喝下,吕诺凭百毒不侵,如鸢凭一腔孤勇,虽后者取胜,苏榕此刻仍无法评判二人究竟谁更是厉害,默默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甩给如鸢。 “此蛊一月一发,这是两次的量,到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7 青冥阁前省着点吃。” “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你还有多少仇家?” “嘭!” 屋中突如其来一声爆炸,将屋瓦震裂,窗门吹破,整个庙都抖了一抖。西山因此惊鸟四起,如鸢亦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看向那处弥漫的烟尘。耳边钟声隐隐传来,苏榕听在心里,面如土色,推了一把如鸢:“快走吧,家被烧看着难过。” “你还没回答我。” “都炸成这样了,你跟着我自求多福吧。” 苏榕受的欺负多,欺负的别人更多,看样子是她帝后当的简单,其实是要有能力去化繁为简,可惜今非昔比,苏榕如今无权无势,又暴露自己,江湖上只能要杀要剐随便——反正她已经是个命不久矣的坏女人。 第29章 毒(二) 下山之路并不顺利,如鸢跟着苏榕一路走走停停,看她唇色都已苍白,一言不发走到她身前蹲下,却遭到一口拒绝:“山下有人接,让她们看见你背我,不成体统。” “她们?” 苏榕疲惫的眼神闪现一丝光亮,略有些得意道:“慕容幸能有慕容门,我自然也有我的门。你放心,我还有退路。” 如鸢明白,却依旧蹲着身子不肯起来,问道:“你这样子下山,又能退多远?” 日落西山,余辉将苏榕整个人包围,她站在光中,闭目凝思,似是在权衡利弊,呼出的热气长而又薄,如鸢不由有些痴。 良久,苏榕睁开双眼,歉意道:“有劳你了。” 苏榕终于妥协,双臂轻轻环住如鸢脖颈,身子却与如鸢的背分出一段空隙,像是不好意思。如鸢也不好意思,努力挺直后背带苏榕下山,却还是不时触到苏榕的柔软,遂低头看了看自己,暗中进行了对比。 如鸢恼羞成怒,忽然很想从前方山头跳下去,以展示自己的力量。如鸢这样想着,脚下不过走歪一步,苏榕就开玩笑道:“你不会要从那条路走吧?” “……” “那路的尽头是深潭,走不出来就冻死,咱们走在阳光下不好吗?” 如鸢放下苏榕跑去探路,一圈下来发现果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到底,于是抬脚跳到一旁较平坦的路面,背起等候许久的苏榕和包袱后,心甘情愿的开始绕远路。 背上的苏榕因为冷不停哆嗦,跟如鸢浑身冒汗截然相反,太阳逐渐下山,如鸢加快了脚程,还是忍不住问起这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究竟什么病?” “气血不足……咳、不是什么大病。” “对不起。” “嗯?” “你的孩子中毒,我却救不得。” “你做的很好。” 如鸢回首,只看到西山荒庙处被黑雾笼罩,不由皱起眉头:“那是你和慕容幸的亲骨肉。” 如鸢对小孩子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态度一直平淡,却意外的愿意亲近苏榕的孩子,大概是因为那孩子无人时总对她笑,戳中了如鸢心中的柔软。虽然孩子至今还没有起名,如鸢却已经在心里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小宝。 小宝中毒时哭得很厉害,如鸢听得揪心,至今哭声难忘,慕容幸作为姨母,苏榕作为生母,听到小宝中毒的第一反应,皆夸赞自己的冷漠,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骨肉?不,我可不是苏榕。” 耳后幽幽一阵小风,如鸢头皮发麻,不自觉松开双手。 下山的路越走越窄,此时宽度只许一人通行,苏榕落地不稳,去抓如鸢,却把如鸢肩上的大包袱扒掉,连同崖边的石粒一起滚落山下,眨眼不可寻。 “别动!”苏榕紧紧抓着如鸢的肩膀,语速飞快,“我不是慕容幸亲妹,但我确实是你认识的那个苏榕。” “你的脸变了。” “你已经确认了我是苏榕,何必看脸。” 如鸢犹豫半晌,终于敢握住肩上的手,缓缓转身,却只看到苏榕侧脸——额头饱满,鼻梁直/挺,睫毛纤长,耳上玉坠闪着温润的光,嘴角含笑越发明显。 如此危险的处境还要笑,也就苏榕敢这般疯狂。 如鸢尴尬道:“我当时以为你死了,因你脸无解,只能解你衣服确认身份,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我原谅你,谁会原谅我呢?”苏榕把视线从山下转回来,盯着如鸢一脸认真,“一个两朝之子,如果今朝绝情,亲骨肉又如何呢?如果今朝留下,非亲又如何呢?” 如鸢觉得苏榕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别人,可她想不出自己和别人有何相像,思量了一下,老实道:“我不会答,我只知道毒若入骨,孩子长大会疼。” “我手现在就很疼,你打算握到什么时候?” 如鸢看了眼脚下,确认苏榕站稳后并不打算松手,转身拉着她向前走。一路,苏榕浑身冰凉,如鸢不知道焐多久才能热起来,只生怕丢了,握的越发紧,苏榕稍一挣扎,两手便十指相扣。 如鸢左手执剑,右手执人,忍不住嘴角上扬:“丹霄将军因下毒之事大怒,日日巡查可疑之人,倒阴差阳错给了我机会出来寻你。” “你来早了。” “不早,要是再晚点,现在废墟里的就是你。” 苏榕虽恼,却也好奇:“有没有人说过你牙尖嘴利?” “有,慕容门说错话要割舌头,很多人盼着我受罚。” 慕容门确实有许多规矩,无论是有意或无意泄露情报被抓到,就要割掉舌头,即使是背叛的大罪,也要先割舌,后折磨,再死,规矩不能破。 像苏榕这种野孩子,一开始在慕容门是很规矩受欺负的,想到如鸢在慕容门受的煎熬,苏榕同情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没人能割你舌头,你只需答应我能动口就不动手。” “我尽量。” 二人节省力气不再说话,一路默默前行,早已看不见身后荒庙,只能凭借荒庙的黑烟标识起点方向,而前方,依稀有村庄人烟。 倏地,如鸢手里一空。 “我走不动了。”苏榕说着把包袱挂到如鸢的肩上,向路边一个树荫下走去,如鸢挂着包袱回身,见苏榕一边走一边揉手,心情大好:“我也走不动了。” 如鸢脑子不灵光,体力却很好,此时说走不动,是想照顾苏榕的逞强。如鸢高兴,因为自己想起母亲的话——当你愿意照顾一个人,说明你没忘记宽容。 苏榕哪里知道如鸢想什么,靠着树缓缓坐下,自顾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如鸢见苏榕打开后直接对着嘴倒,惊讶不已:什么药要这样吃?什么病要吃这么多? 苏榕察觉到如鸢目光,解释道:“没几粒,还有路要赶,要是丢了太亏。” 如鸢附加遭到苏榕一记白眼,想起那个丢下山崖的大包袱,又想起那座庙,叹惜道:“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8 山路如此不好走,那庙建起来不容易,却被一把火烧掉。” “非也,通那庙的路有五条,我们走的是第六条路。” 如鸢想坐,却怕坐坏了新衣,于是提起衣摆在苏榕面前蹲下,请示道:“你在等谁来接?要是你的人来不及时,我能不能解决那五条路?” “她们会及时赶到的,如果没有赶到,那五条路随你杀。”苏榕说着端详如鸢,“你怎么这么高兴?” 如鸢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出笑意,不解:“我没笑。” 苏榕同如鸢曾在宫中处一年有余,虽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印象中如鸢也是少言寡语的人——包括昨晚重逢见到那一面,也是冷冰冰示人。可现在……苏榕以往同如鸢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说的多,虽然人没有笑,但明显兴奋,或许是剑沾了血的缘故? 苏榕休息够了,站起身简单活动,随手从树上扯下一片叶子,递给如鸢。 “放到眼前,看我。” 如鸢起身接过叶子照做,看不出什么门道,正疑惑的将叶放下,却见苏榕目光悲凉。 “吕诺处处与我作对,是因为有慕容幸撑腰,也正因为慕容幸默许吕诺行为,我俩才闹到如此境地。慕容幸无法雨露均沾,总有水覆舟的时候,此次下毒之事,就是压死我对她信任的最后一滴水。我知道,我对于慕容幸只是一枚棋子,正如姬玟是,吕诺是,钟鲤是,丹霄是……她从没想过我会跳脱出棋盘,心有不甘,我又何尝不是?” 如鸢懊恼:“我还主动……” “呵,你不主动跑到她面前去,也在她股掌之中——慕容幸叫你去守夜,叫吕诺去下毒,无非是想挖出我安插在宫里的人,第一个怀疑你。慕容幸心狠,我只能比她更心狠,宫中除了认识一个你,我没留下任何人。然而你不出手,孩子顺利中毒,倒害了钟鲤,慕容幸默许钟鲤服丧期间去照看孩子,想必是为了最糟糕的结果能有人顶罪。” 如鸢消化了一下苏榕的话,后怕之余暗暗庆幸:“还好丹霄将军及时,孩子中毒不深,也免她人含冤。” “吕诺要毒死谁,没人能救活,再说将军府离深宫有多远,怎么可能出现的及时……” 如鸢听出苏榕的意思,回想细节处越发诧异:“你是说……吕诺没有下死毒?还有人通知丹霄将军?!” “吕诺虽擅用毒,却定下两不毒:孩子和老人。想必众人都知道她的规矩,才没人怀疑到她头上……”苏榕说着,脑海浮现一位神医的样子,心中苦笑:也或许是吕诺下了死毒,高人相救吧。 如鸢自然知道吕诺的规矩,当下心寒:慕容幸登位后,关于吕诺高贵出身的传言越传越盛,如鸢早听闻吕诺原是侯门之女,只因被帝辛抄家满门才委屈做的刺客,可到最后,吕诺也没有恢复原有身份,轩辕大陆都无人知晓吕侯尚后继有人。 “吕诺……为何不回吕侯府?” 苏榕深深吐出一口气,叹道:“吕侯曾给吕诺订下一门婚事,她不想嫁,只愿陪同慕容幸苟且。” “对方是谁?” “吕侯当初触怒龙鳞,是为拼死维护丹霄,你说这婚书男方是谁?” 如鸢上前一步,凝视苏榕,迫切的想从她口中寻求答案:“吕诺即使不嫁,恩情也在,可她当初怕极了丹霄……” 苏榕看着如鸢一言不发,如鸢越着急,苏榕越沉默。 如鸢从苏榕的沉默中感到不祥的预感,整个人惴惴不安,自言自语起来:“她骗我?她说奉慕容幸保护你的命令是假的,她要杀了你,可我阻止了,我救了你……” “她杀我,是想死在我手里……” 如鸢如遭五雷轰顶,触及到苏榕的目光浑身颤抖,手中树叶飘落在地,滚了尘,又被一阵风吹起,卷到不知道哪处去。 吕诺不想嫁,慕容幸逼她嫁,谁曾想吕诺毒人半辈子,最后毒死自己——吕诺是输了,不是输给苏榕,是输给慕容幸。 苏榕不再看如鸢,背过身去,在空中呼出长长的一层白薄,仿佛要把体内的热量尽数呼出,以表达自己是个心脏跳动的活人。 “一叶障目,不见深情,不知深情。” 第30章 权 钟鲤回家的第六日,是苏榕遭到刺杀的前三天。 幸帝元年,轩辕大陆的冬季比往年来的都早,雪花美则美矣,却不得不让人直视一个残酷的现实:国库空虚。帝辛生前挥霍,女帝接手时国库余粮已不多。冬季的提前,使更多人陷入困境,丹霄安置完征战的将领,准备着手征粮之事,女帝谕旨却迟迟不下。 “女帝可否给丹霄一个解释?” “丹霄将军,不是寡人不下这谕旨……” “究竟是何人阻止帝令?” “……” 慕容幸与丹霄说的口干舌燥,刚回寝宫喝下一口水,又有侍女上前来报:“钟鲤大人求见。” “传。” 钟鲤笔直走近,垂眼行礼,慕容幸抬手,宽大的袖袍隆恩浩荡。 “你又来寡人这蹭饭,就不怕宫人笑话。” “钟鲤既已回来,就不怕人笑话。” 钟鲤一色樱子红对襟绡纱衣,随着起身月白色下裙水纹凌波,整个人落落大方。慕容幸将钟鲤看在眼里,心中半信半疑,她知道钟鲤的脾气,宫人笑话没什么,就怕钟鲤倔起来自己也拦不住。 “寡人知道你急于证明自己,可服丧期间急不来。你放心,该是谁的位置,寡人就给谁留着,绝不偏私。” 钟鲤将回程提前了两天,为父亲圆坟后没有回钟府,而是直接入宫领旨。慕容幸圣旨上写的明白,服丧三年才可入宫,钟鲤如今已在宫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待下去不合规矩。今日早朝结束后,钟正雨特意向女帝请旨接钟鲤回去,弄得慕容幸下不来台,腹诽这兄妹二人闹什么矛盾,竟被误会成自己私心扣人? 慕容幸念及此又劝道:“钟叔头七未过,你四处乱跑惹人非议,快回钟府守丧去吧!……寡人已去钟府祭奠过,还望你为寡人再祭奠一番。” 钟鲤默默听完,对着慕容幸提裙跪下,一脸郑重其事。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钟鲤武不能杀敌,文不能安邦,唯有在宫中助帝一臂之力。父亲一生恪尽职守,逝前仍点灯伏案,在青书一一刻下帝辛罪行。大哥也是服丧期间,却已接任父亲之位,早早在刻开国功绩,钟鲤怎甘落后?” “钟鲤如今未着官服官饰,如何能称臣?” “帝在心中,为臣之道在骨中。” 此话掷地有声,慕容幸浅浅一笑,起身回礼:“看来寡人要重新拟一道圣旨给钟府,还劳钟鲤大人执笔了。” “是!” 慕容幸口谕,钟鲤落笔,两人配合默契,顺势把些许堆积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29 的奏折解决。批至最后一笔结束,钟鲤心满意足的收好钟家圣旨,同慕容幸一起用午膳。 桌上午膳极简单,素食居多,看来讨粮之路依旧坎坷。慕容幸没有胃口,钟鲤也不敢多吃,两人用膳不到半柱香便离席。 钟鲤膳后没有离去之意,欲言又止,慕容幸见状不由笑她:“钟鲤大人,有话直说。” “钟鲤想见那孩子。” “理由?” “臣昨日,梦见苏榕……”慕容幸似没有听见,始终面无表情,钟鲤无奈重复一遍,试图唤醒对方,“……臣已同她无话可说。” 慕容幸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浮起一丝冷笑:“好个无话可说!你告诉她,寡人有话要跟她说,说说这孩子。” 慕容幸示意宫人把孩子抱出,钟鲤心中忐忑,匆忙行了一礼遮掩情绪,静候一旁。 不消片刻,一个奶娘从寝殿后赶来,一边跪下谢恩,一边将怀中襁褓举到慕容幸面前。钟鲤起身凑近,见那孩子懵懂转醒,一双纯真无辜的大眼睛转向自己,忍不住心头一酸。 “臣可以抱吗?” 奶娘请示,慕容幸迟疑片刻,颔首同意。钟鲤小心翼翼抱过孩子,抬眼与慕容幸四目相对,忍不住问道:“女帝还未起名吗?” 慕容幸神情冷漠,孩子仿佛害怕,瞬间把五官皱到一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呜哇!哇!……” 在场人闻声俱一惊,钟鲤手一颤,宫人的心跟着忐忑。奶娘冷汗直冒,准备上前去接回小公子,钟鲤已反应过来,满脸笑意开始哄:“不哭哦,鲤姨喜欢你,乖哦。” 钟鲤哼的小曲儿有奇效,随着啼哭渐止,宫人悬着的心放下,纷纷向钟鲤投去感激的目光。钟鲤忽然福至心灵,直视慕容幸念道:“‘而新旧两城,屹立如金汤。’女帝觉的如何?” 慕容幸回味这句“而新旧两城,屹立如金汤。”以为是钟鲤的曲词,点头赞许:“很好。” “钟鲤斗胆,为孩子起名‘阳屹’,帝以为如何?” 钟鲤转正身跪下,将孩子举到头顶,慕容幸去虚扶钟鲤,眼神却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走。钟鲤抬头时,将慕容幸的虚伪尽收眼底,脸上有些挂不住,等奶娘把孩子接过去后,尴尬起身。 钟鲤坚持要一个回答,慕容幸也动了怒气:“钟鲤,别得寸进尺。” 听见慕容幸说出这话,钟鲤暗暗懊恼自己冲动,可一想到这孩子天真无辜,她就忍不住想赌上一把。乐师也好,内侍官也罢,她不过是想守护亲爱的人,倘若慕容幸已无人情,也不过是第二个帝辛罢了。 如果以前只为自己冲动,如今却为旁人冲动,是否算一点进步呢? 慕容幸懒得应付钟鲤,大袖一挥向内寝走去,宫人撩起珠帘,钟鲤坦然自若跟进去,回手屏退欲跟进的宫人。 “帝,摘星楼闹鬼之事臣已查清。”慕容幸猛然回头,钟鲤急忙转到慕容幸身侧,抬手为她褪下朝服,“此事牵连众多,臣不敢隐瞒。” 慕容幸压抑困倦,脸色阴沉:“你去摘星楼做什么?” “不是臣去,是姬音郡主拉臣去的。” 姬音擅乐,曲谱能过耳不忘,乐器能信手拈来,可谓天生的音乐神童,连钟鲤也甘拜下风。可惜轩辕大陆第一才女唯有“苏花钟鱼”相称,姬音在出身胜出旁人许多,却有着致命缺陷——口不能言。 钟鲤将龙袍挂到衣架上,一边回忆,一边缓缓做出姬音的手势,不过简单的五个字,慕容幸面无血色的跌坐龙床边。 在宫中,只有钟鲤懂姬音表达的意,但这句是只有慕容幸才懂的深意——我、要、找、姬、玟。 “宫中有一只大赤乌,姬音说,那是姬玟的鸟。”钟鲤不知姬玟真正死因,端详着慕容幸神色,硬着头皮继续,“那只赤乌无论飞多远,总要回落到摘星楼的西檐角,姬音断定姬玟的尸首在摘星楼里,几夜查询无果,所以请臣帮忙……妃子们看到的鬼影,想必就是姬音。” 慕容幸登基至今,从未踏进后宫半步,也没有放走后宫任何一个人,那些妃子怨恨,就欺负姬音哑巴不能告状,将其说成女鬼,日日造谣生事。 “想乱我心智,做梦!”慕容幸起身,从床头柜中取出一物,此物金灿至极,栩栩如生,钟鲤受宠若惊,“后宫无主,钟鲤代行帝后令,何人有异,寡人准钟鲤先斩后奏!” 钟鲤接过凤印,向慕容幸行了大礼,这次是心满意足:“臣代帝令,定不负帝恩。” 慕容幸躺倒在龙塌,懒懒道:“你比我年长,私下不必对我行大礼。” “帝仁厚,可臣不敢逾越。” 慕容幸对着钟鲤轻轻一笑,拍了拍床沿,向里移出些位置,钟鲤受宠若惊走上前,就听慕容幸问她:“你方才哼的调子是什么? “即兴之作!”钟鲤强忍心慌坐下去,挤出笑容,“帝若喜欢,钟鲤回去时将曲子写在乐府。” “……嗯。” “孩子可以留下来吗?” “……嗯。” 慕容幸在安眠曲中阖眸,钟鲤收了声,默默端详慕容幸睡颜——高鼻红唇,肤若凝脂,眉眼如画,如此精致的美,却因颦眉破坏了美感。 苏榕说,苏杏只有听她唱安眠曲才会入睡,原来是真的。 钟鲤再一次陷入了内心的挣扎:如果慕容幸知道苏榕还活着……结局是不是可以续写? 钟鲤以为慕容幸睡了,正准备起身,忽然被问住:“为何你能梦见?” 钟鲤身子起至一半,这才发现一只手紧握着自己绡纱的一角,指尖因用力而青白,钟鲤细看去,发现指甲亦有有断裂的趋势,然而手的主人似乎感觉不到痛,仍紧闭着双眼,似是在说梦话:“为何我梦不见?” 温婉大方的苏杏是她,霸气凌人的女帝是她,对于钟鲤而言,面前这个女人是谜,她不敢轻易触底。 钟鲤缓了缓神,坐下轻声道:“帝是天女,刺客不敢入梦。” “她不愿见我,怨我害死姬玟,怨到死前不愿见……死后也不愿见……” 慕容幸似听不到钟鲤的话,闭着眼自顾呓语,钟鲤也听不清慕容幸说什么,但见到慕容幸眼角有泪,一阵心酸——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钟鲤解开绡纱,挣脱慕容幸悄然离去,绡纱虽轻,钟鲤却像卸去了千万担。 回去的路上,钟鲤迎面遇见一人,不由停下脚步,起初还以为看错,吃惊不已:外臣能进到后宫里,简直匪夷所思。 丹霄将军似乎特意在此拦截钟鲤,老远就眯着眼睛将她上下打量,钟鲤察觉危险,原地匆匆行了一礼,转身折回,谁知丹霄大步追上来,不容分说的抬臂拦住钟鲤去路。 “听姬音说,赤乌在姑娘手里。”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0 钟鲤掏出凤印给丹霄一看,坦然道:“姬玟死在摘星楼,至今尸骨未找到,我奉旨彻查此案,赤乌是重大线索,将军请回吧。” “姑娘有所不知,赤乌原是我送给姬玟的礼物,我才是真正的主人。” 钟鲤毫不退让:“给了别人就是别人的,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将军如此纠缠不休……”钟鲤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喜欢钟鲤,难道是赤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31章 权(二) 赤乌的秘密原来姬音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钟鲤与丹霄并不熟,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姬玟,如今第一次见面就起矛盾,也是因为姬玟——姬家的秘密,只有姬玟知道,姬玟在哪,只有赤乌知道,赤乌在哪?现在只有钟鲤知道。 “喜欢也罢。”丹霄闻言一笑,“怕姑娘不给丹霄机会。” 钟鲤果断拒绝:“别白费心机了,你没机会。” “此时不正是机会。” 丹霄面上带笑,眼中寒光泛起,钟鲤装作不知杀气,干笑道:“将军在此,若叫女帝知道……” “本将军就是要让她知道!” 钟鲤闻言一惊,转身便逃,可惜脚下数步不敌丹霄一大步,瞬间被缩回距离。 “救……唔……”丹霄一把捂住钟鲤的嘴,将她拖到角落的阴暗处,撕扯间,不料钟鲤忽然发狠,银牙死死咬住捂嘴的手。 丹霄无奈,一掌挥下:“松口!” 这一掌力道之猛,钟鲤乖乖松了口,且依稀听见下额骨一声轻脆,她捂起下巴,因疼痛无法发泄怒火,憋的浑身发颤,泪水盈眶,可丹霄仍不打算就此放手,揪起她头发逼她直视自己。 “为什么要骗我?”泪水从钟鲤眼角不断滴落,丹霄收回手,握着那一滩水迹,似在挣扎:“为什么要回来?” 钟鲤泪痕犹存,突然对丹霄笑起来,笑容因下巴疼痛而诡异。 “你笑什么?”丹霄警惕着钟鲤的一举一动,却见她掏出袖中圣旨,眼中满是嘲笑:“我,钟鲤,回来,不是,苏后。” 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钟正雨的名字,尾端盖着帝印。这是女帝给大哥的圣旨,钟鲤若不能将圣旨送到家中,丹霄必将会有大麻烦。 “你、你不是她?” 钟鲤坚决摇头,见丹霄又伸手过来,挥起圣旨就打,丹霄哭笑不得,混乱中抓住钟鲤下巴一接。钟鲤吃痛,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发现这只修长的手名为接骨,实为摸自己的脸,然而钟鲤就是钟鲤,并未撒谎,丹霄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丹霄郁闷:“钟姑娘除了脸,很像苏榕。” 钟鲤一掌打掉丹霄的手,心中同样郁闷,自己特意学苏榕穿衣,妆容,甚至走路的姿态,为的是变更美,而不是为引出致命的误会。 钟鲤冷冷道:“苏榕同姬玟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将军早日死心吧。” 赤乌的秘密,苏榕在西山交代过,钟鲤以寻琴为由,已在摘星楼找到机关所在,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苏榕推算,谁越表现出对赤乌关心,谁杀死姬玟的嫌疑越大,嫌疑之中姬音为首,丹霄为急,慕容幸为惧……钟鲤一番试探,三人果真如此表现。 苏榕料事如神,奈何命短,若死前听不到钟鲤在轩辕城的本事,死时未免遗憾一番,钟鲤虽然急不来,也必须争分夺秒。 钟鲤心灰意冷的收好圣旨,狼狈的从黑暗角落走出,丹霄跟着走到钟鲤身旁,不甘心道:“姬玟、帝辛、苏榕,三人尸首失踪,钟大人难道不觉得蹊跷?或许他们没有死……” 钟鲤眯起眼直视太阳,并不接话,丹霄见钟鲤沉默,施了一礼,失魂落魄离去。钟鲤转头看着丹霄的背影,揉着下巴腹诽:听说丹霄是苏榕师父,如今看来,也不过一个败在美人关的英雄,没什么资格跟慕容幸斗。 姬家经历两朝慕容皇室,至今权位屹立不倒,惹世人猜测不断,不知何时起,有谣言四起。这些谣言钟鲤尽数听过,其中有一说最为可信:姬家祖上曾留下一笔巨大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保姬家百年不倒。然而姬玟战后失踪,姬侯不久也暴毙而亡,如今只有姬家嫡次子——姬玟之弟姬凊岚差强人意,能勉强主持姬家大局。 姬凊岚一日上街,听到所传谣言时戟指嚼舌,翌日就有一支车队浩浩荡荡,把百箱账本从姬家抬入宫中,以证清白。 女帝上朝,见阶下百箱齐列,姬音站在正中央,顿觉头大。 丹霄将军从百官出列,道如今国库空虚,姬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忠心天地可鉴。大史钟正雨出列,也是为姬家求情,可话未说两句,惹慕容幸拍案而起:“究竟是何人造谣生事?难道寡人在你们眼中就如此昏庸?!” 姬音冷眼旁观,倒像是局外人,慕容幸不满,下朝执起她的手,一字一句安抚道:“寡人也是姬家人,谁陷害姬家,寡人决不轻饶。” 姬音行了一礼,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慕容幸看她莞尔,当朝传旨给姬凊岚,命姬音胜任乐府乐师一职。 钟正雨忍不住皱眉:“女帝,乐师一职……” “钟史官,寡人不会亏待钟鲤,早已为她备下更好的选择,你且安心。” 钟正雨行礼,愁容不改:“臣感谢不尽,可令妹向来顽固自己,若冲撞天意……还请女帝轻罚。” 钟鲤当日圆坟归来,刚进轩辕城就打了一个喷嚏,忙拢了拢貂衣,命车夫调头去姬家的裁缝铺取早预定下的皮袄。 这么冷的天,大哥只着朝服未免太过单薄,慕容幸不心疼人,那就自己来吧。 钟鲤本想着取完皮袄就回钟府去的,谁知调头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一辆车撵风风火火在大道行驶,钟鲤的车撵超了近路,从小巷出来时躲闪不及,车头被迎面相撞。 惊呼与嘶鸣四起,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发出难听的吱呀,对方车撵撞到了一旁的摊位停下,钟鲤的车撵晃晃悠悠,堪堪落稳。 车夫惊魂未定,忽然想起身后:“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钟鲤捂着头,“外面可有人受伤?” 车夫审视了一圈,禀道:“咱们无人受伤……对方还未出来,不知情况……摊位损失三个,无摊主受伤,不过他们受了惊吓……小姐!对方下车了!” 钟鲤准备下车的身形一停,回原位坐好,听见对方脚步渐近正要发火,对方已抢先先一步询问:“阁下没事吧?” 车中的人还未开口,有下人已骂道:“走路不长眼睛!这车中有我们老爷的灵位!你说有事没事!” “万分抱歉!我无意冲撞阁下,只是有事十万火急,恳请阁下先放我过去……阁下请放心,我不会逃避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1 责任,愿作任何补偿。” 下人更怒:“谁要你补偿,你可知我们家老爷是谁?我们家老爷可是大……” “这位公子,你有何事如此慌张?” 车中人声音尖细,姬凊岚一愣,上前一拱手:“家姐出事赶着入宫,我是姬凊岚,日后定会亲自登门给姑娘道歉……” 钟鲤撩开车帘,看到姬凊岚的样子一时愣住,只见姬凊岚外罩黑鹤氅,墨绿的缎袍内露出镂空木槿花的银镶边,腰系玉带,一身分明是清新俊逸的美少年装扮。 察觉车中人的视线,姬凊岚下巴微微抬起,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髻发微散下,一张脸此刻雌雄莫辩。 “钟鲤姐姐?”姬凊岚见到钟鲤同样一愣,随之转喜:“你回来了?” “上周便回了,今日是为父亲圆坟归来。” “还好鲤姐无事……”姬凊岚喜色全无,一脸懊恼:“鲤姐对不起,我会去钟府道歉的。” 钟鲤点了点头,暗自惆怅,自己不在帝都几年发生许多事,如今旧人再见,恍若隔世,有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姬凊岚告辞:“凊岚先走了,鲤姐保重。” 家姐出事赶着入宫……钟鲤回过神来,叫住凊岚:“姬音怎么了?” 姬凊岚踌躇了一下,见钟鲤眸光真切,抽出袖中的圣旨递过去。钟鲤坦然接过,一目十行,呼吸急促,鼻尖的白气越吐越浓。 圣旨中无非就是乐府尹一职的变动,钟鲤恰巧是预定的乐府尹,出去一趟回来发现前途没了,当下哭笑不得。 姬凊岚忙解释:“鲤姐姐,家姐无意抢占你的位置……” “姬音口不能言,乐府那帮戏子不知要怎么欺负她呢!”钟鲤说着向姬凊岚伸出手,“你的车撵坏了,坐我的去。” 姬凊岚怔了一下,粲然道:“多谢鲤姐!” 车撵中姬凊岚整理鬓发,见钟鲤一直盯着自己,笑着凑过去:“鲤姐为何一直看我?” “你……长大了。”钟鲤说完,忍不住自己先笑了,“依旧这般好看。” 姬凊岚笑着挽起钟鲤的胳膊,将头靠在钟鲤肩上,一如曾经般亲昵,对钟鲤撒娇:“鲤姐,帮我梳头好不好?” 钟鲤为难:“我……我不会束男髻。” 姬凊岚挽着钟鲤的手松了松,自嘲一般的笑:“男不男,女不女,鲤姐心里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凊岚你说的什么话!” 姬凊岚抬眼见钟鲤愠容,忙直起身告饶,钟鲤却没了心情同她玩笑,一脸严肃道:“我也出过笑话,如今厚着脸皮回来,哪有资格嘲笑你?” 姬凊岚当初还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如今姬家有女长成,却变成了翩翩少年,钟鲤怎么会不心疼?姬音口不能言,姬凊岚终不嫁人,对比姬家女子如此凄惨,钟鲤这才意识到,钟府有大哥罩着自己,自己有多幸福。 “……我心疼你啊,傻妹妹,为姬家做如此牺牲值得吗?” 姬凊岚苦笑一声,将头再次靠在钟鲤肩上不够,伸出手环抱钟鲤,半晌,轻吐一句:“值得。” 乐府门前,一女子头戴虎睛石银线坠子,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曳地深衣,外披雪狐镶边染金的舍利皮氅,似在等人,自晨时站到现在一动未动。 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神情淡漠,此人正是乐府尹姬音。 在她身后,乐府的戏子窃窃私语,个个浓妆艳抹看不出骨貌,其中一个满脑银链缀蝴蝶,随着她说话,假蝴蝶一晃一晃。 “瞧咱们的新乐府尹,生怕谁不知道她当官了,站这么久也不知道冷。听说她是个哑巴,哑巴怎么能当乐府尹啊?我看……咱们还是早日将她赶走,免得丢人。” 姬音肤如凝脂,脸蛋雪白中透着粉红,也是被冷风吹得久了,心中有些不耐烦,好在车撵不负她望远远而来,将她眉梢带起喜色。 钟鲤看见姬音,一时郁闷,若不是她口不能言,这轩辕城第一的才女之名,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 姬音发现钟鲤与姬凊岚同行,暗暗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钟鲤来的如此快,对于乐府尹一事,她不知钟鲤会怎样埋怨自己。 “好了,人我送到了,保重。”钟鲤眼神扫到门后,转身要走,被姬音扯住衣袖,“音儿?有何事?” 姬音玉指纤纤,另一只手指着乐府,看向钟鲤的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钟鲤心中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姬音抓着自己的手,语重心长:“音儿好好干,女帝欣赏你。” 姬音白了钟鲤一眼,松开了手,看向门后的眼神一瞬间冰冷,对上姬凊岚时又柔和下来,露出笑意。钟鲤将这一颦一笑看在眼里,后背一阵寒意,拢了拢貂衣悄悄离去。 钟鲤将车撵和车夫留给姬凊岚,步行穿过甬道,向深宫走去。乐府尹她抢不过姬音,那就去更危险的地方吧,姬玟留下的宝藏,又不只是苏榕与姬家,她回来的勇气,也不止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茕语爱你。2017.5.21 第32章 权(三) 钟鲤暂时住在乐府,等明日一早,正式任命为内侍女官,才能搬去慕容幸的宫里。钟鲤回到乐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漱口,漱到不恶心才罢休,此举惊到了诗瑶,一直追问发生了何事。 钟鲤将凤印拿出来,命诗瑶用一条金丝攒牡丹绫帕包了,仔细贴身收好后,才娓娓道来。这其中,丹霄将军的形象非常不好,叫诗瑶听完后瞠目结舌,断言自家小姐认错人。 “哦?那在你眼中,丹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 钟鲤如此问,诗瑶不自觉露出羡慕之情:“丹霄将军英俊倜傥不说,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不光是万千少女仰慕之人,更是女帝的良配,绝不是小姐说的懦夫!” 钟鲤对此不置可否,当年姬玟是天生一对的良配,如今丹霄也是良配,真正的良配究竟在哪,恐怕只有慕容幸自己知道。 钟鲤挥手:“我想静静,你下去吧。” 静不到片刻,钟鲤心思一动,取出针线作女工,由于沉浸其中,察觉到房间环境昏暗时,已是日落黄昏。钟鲤揉了揉眼睛,唤诗瑶数声没有回应,决定起身出门去寻。 宫人们听了钟鲤的描述,面面相觑:“冒昧问一句,姑娘你是谁?” “我……” 钟鲤寻了一圈,解释了一圈,仍无人知诗瑶去了哪里,只得独自垂头丧气回来。蟠笼雕花桌上,金丝攒牡丹的荷囊一动未动,孤单的躺在线筐里。 “阿嚏!” 屋内暖和,钟鲤抖了抖身上寒气,担忧的想:莫不是出事了吧, 诗瑶深受钟鲤信任,掌管钟鲤大小事务,若是出了事,叫钟鲤日后如何自处?这宫里每日都有莫名失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2 踪的宫人,冬天尸体更不亦发臭,诗瑶若是不懂规矩冲撞了什么权贵,当日失踪,也要过几天才能找到尸体…… 钟鲤越想越糟,一时陷入了沉思,直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扑开房门,把钟鲤惊得回神。 “小姐不好了,丹霄他……他……”来人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正是诗瑶,只见她咽了口气,语出惊人:“丹霄将军竟然向女帝请旨,要娶小姐你做夫人!” 钟鲤懵然:“谁?谁要娶我?” “丹霄将军!” “不可能!”钟鲤将手中茶盏重重撂在桌案,撒出半杯茶水,“你再胡说,我把你送回钟府去!” “小姐!诗瑶不敢胡说!”诗瑶欲哭无泪,弯腰拾布,起身擦桌,“诗瑶原本是去后厨催促晚膳,不料偶遇了简儿,简儿是女帝宫里人,她亲口恭喜诗瑶,想必八九不离十呀!” 钟鲤按住诗瑶擦桌的手,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我听到就赶紧跑回来传信,啊呀,忘了晚膳……怎么办啊小姐!” 钟鲤笑得勉强:“你不是很喜欢丹霄吗?遂了愿不好?” “玩笑话小姐怎么也入心了,那是欺负小姐的丹霄将军,诗瑶自然是站在小姐这边!”诗瑶默默抽回手,抓着抹布向外走,“诗瑶去给小姐端晚膳。” “你回来。”钟鲤如坐针毡,哪里还吃得下饭,已起身自行更衣,“我去见女帝,你随我同去。” 诗瑶放下抹布,在一旁仔细洗过手,快步上前帮钟鲤披上珠暗紫妆缎的狐腋大氅,见收拾妥帖,上下检查一番,抬手微微扶正钟鲤的吹花红宝钿,又转身从柜中掏出的一盒粉红的胭脂。 钟鲤拒绝:“我还在服丧期间,不必盛装打扮。” 诗瑶不容拒绝,打开胭脂盒沾了粉红在指尖,轻轻点在钟鲤的唇上,抿嘴笑道:“明日宫里人就要生事,说小姐服丧期间不老实,天天往女帝那里跑,自己受宠不够,还要带着婢子蹭饭。” 钟鲤冷哼一声,拍了拍腰间金丝攒牡丹的荷囊,凤印在里面沉甸甸,诗瑶了然,仍笑道:“小姐的女工越发灵巧,只是挂在腰间,小姐不觉得沉吗?……好了。” 诗瑶收起胭脂盒,背对钟鲤时迅速将指尖在自己唇上一抹,虽薄薄一层,也衬出诗瑶的清纯可爱。钟鲤恍若不知,低头去摸腰间的荷囊,凤印的轮廓隔着绫罗,内硬外柔。 钟鲤浅浅一笑:“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天阶夜色凉如水,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洒下一片朦胧的光,乐府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有琴声合着曲声隐约传来,钟鲤心中留恋,路过时放缓了脚步。 音儿还未睡,可也是贪恋这美好的月色?本应明日一早正式告别,若因丹霄纠缠,拖到宫门紧闭不能归,也不知音儿可否谅解自己不辞而别。 姬音曲毕,钟诗主仆二人未点灯,一路披着月色疾行,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高耸盘龙的金桂树,雕镂细腻的白玉台基……说不尽的雕梁画栋匆匆而过,叫诗瑶眼花缭乱、 诗瑶小声赞叹:“这就是皇宫啊,夜里看竟比那白日还耀眼!” “黑夜将至,光自然耀眼。”钟鲤抬手指向前方宫殿,那是宫中最耀眼的存在,灯火与月色遥相辉映,神秘而安静,“那就是女帝寝宫。” 诗瑶望而却步,钟鲤回身嘱咐一句“切莫乱走,随意应变。”脚步未停,走到女帝寝宫之外的大门处,要求通报进谏。 门口值夜的是简儿,面露倦容,好意相劝:“钟大人回吧,女帝身体不适,不能见你。” 钟鲤极目远望,简儿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住视线,可钟鲤已听到殿中争吵之声,临走前问:“殿中还有他人?” 简儿环顾四周,悄声道:“有鹰。”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在光之下,有金丝牡丹披帛长长的流曳于殿前,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一女子身着瑰红色织金的明媚衣裳,精致高贵让人为之所慑。 丹霄不为所动,绷着脸道:“丹霄感恩女帝赐婚,只是那女子与我素未谋面,丹霄武人粗鄙,怕吕姑娘日后在亲王府收了委屈,不能再对女帝忠心。” 慕容幸眸光微凝,红唇轻启:“她与你原有婚约,嫁你无半句怨言,你娶了她,以慰藉吕侯在天之灵,有何不可?” “女帝赎罪,丹霄是钟情之人,心仪了一个,就不会再心仪另一个了。” 丹霄言毕欲屈膝跪下,慕容幸颦眉,快步走下台阶去扶,万般无奈:“将军,话已至此,寡人只得告诉你,钟鲤择日将晋升内侍女官,根本无意与你。” “有意无意,不是女帝说了算的。” 丹霄这番针锋相对,慕容幸收回手,大袖一挥转过身去,背对着丹霄不发一言。阶下,一女子身着夜行衣,脸色白皙,眼睛发明亮敏锐,从自己的角度正好将女帝的怒气看得一清二楚,还不解气氛诡异为何,忽见女帝视线忽然锁定自己,自惭形秽。 慕容幸冷笑一声,指着她对丹霄道:“她名唤如鸢,是顶尖的杀手,你若不喜欢那位吕家姑娘,寡人替你杀了如何?” 丹霄伸手按住如鸳的肩膀起身,一瞥之中充满警告,如鸳低下头,默默肩膀卸力,可惜徒劳。慕容幸对如鸳的处境恍若不知,专心与丹霄对视,如鸳挣扎之余,也察觉出两人关系的异样。 莫非是丹霄将军喜欢女帝,可惜流水意落花无情?那倒霉的为什么是自己?不,最倒霉的应该是那位订婚的女子吧…… “女帝日务繁重,讨粮之事、小公子中毒之事,丹霄无法为女帝分忧,已是有愧。婚事不急,杀人小事,无需女帝操劳。” 慕容幸袖子一挥,对如鸳道:“你先退下。” 丹霄闻言松手,如鸳如释重负,谢恩退至门口,转身之际与一人擦肩而过,只觉面熟,一时想不起是谁,又有任务在身,便速速离去。 丹霄见又来一女子,不过换了宫装打扮,转眼笑道:“本将军送走一个又来一个,女帝这里好生热闹。” 那女子本嘴角含笑,看到丹霄却怔了一怔,随即低头向二人行了宫人礼:“……参见女帝,参见将军。” 丹霄视线在女子脸上停留了几秒,心下生疑:这女子面容俏丽,同慕容幸说话时姿态作媚,不像宫女,倒像是…… 女子上前几步躲闪丹霄的直视,禀道:“女帝,下毒之人抓到了。” “是何人?” “钟府的钟鲤。” “哪个钟鲤?” 丹霄上前扯那女子,想要看清她的样貌。 冬日的宫裙衣袖绵厚,那女子的衣裙却在丹霄手中如水流走,丹霄抓空,看那女子躲到慕容幸身后,不恼反笑。 “还能是哪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3 个钟鲤……”慕容幸似乎头痛,从袖中伸出两指,一圈一圈揉起太阳穴,“自然是寡人同你看中的那个钟鲤。” “女帝,下毒之人你我心知肚明,这是何意?” “钟鲤与苏榕关系密切,嫁祸给她,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慕容幸停下来揉穴的指,目光清冷,”丹霄将军心疼了?” 丹霄沉默,目不转睛看着慕容幸身后那个身影,自嘲一般笑了笑:“宫斗,本将军向来不会。不过钟鲤的前途至关重要,本将军还是要尽一尽心的。姬玟所托,总要办成一件。” 慕容幸勃然大怒:“下毒是你的主意,你如今出尔反尔,寡人可不会饶你!” 面前的女子急言厉行,丹霄只觉往昔恍然如梦,叹息几乎微不可闻,早有准备一般从怀中掏出虎符,伸直手臂等人来拿。慕容幸一动未动,她身后的女子身形一闪,诡影中出手,然而丹霄面无表情,回手一握,虎符便抽不出分毫。 慕容幸走过来,眼神复杂,似不忍,又似残忍。 “丹霄,你戎马半生,百姓皆奉你为战神,可你同帝辛流着相同的血,慕容王朝重来,你此生无缘帝王命……” 慕容幸伸出手,缓缓抽出丹霄手中的虎符,“这般结果,你可怨我?” “我不怨你。” 丹霄神情泰然,这是一早就约定好的协议,即便世人为他不平,他也不想与慕容幸斗了。大隐隐于朝,如果,哪天哪里又发生战乱,只要有百姓需要他,他会策马而来。所谓这些形式,不过都是小事,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女斗。 ——然而手一空,丹霄心中忍不住涌起一丝悲愤:“苏杏,我讨厌你。” 慕容幸的手指一抖,只觉得虎符千斤重,一只手拈不起来,需要两只手捧着,才能放在面前。 “希望慕容家,永远用不到这支虎符,能在丹霄死前,得见官尽其职、民尽其力、物尽其用、一片太平盛世。” 慕容幸一眨不眨的看着虎符,半晌才“嗯”了一声应下,可殿中已不见丹霄身影,唯有吕诺站在自己身边,默默递着一方绣帕。 “擦擦脸吧,不好看。” 慕容幸呆呆的看着身边的人,破涕为笑:“你不讨厌我吗?” 吕诺随慕容幸笑,不过是苦笑,这世上,最不讨厌慕容幸的就是自己了吧,慕容幸这样问,终究还是害怕孤独吧——自己能陪她一辈子就好了。 第33章 逃(二) 这寒冬腊月的天,周围都是残败荒凉之景,如鸢面前这些树,却与荒庙前的那棵小榕树相似,雪中藏绿,株株挺拔俊秀。 “……暗语是‘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如鸢在心中默念一番,看着苏榕的背影,不免忧思:一叶障目,不得见深情,如今树在前,苏榕在树中遮遮掩掩,如何看透? “这是什么的暗语?” “我的暗语,你务必记着。” “为何告诉我?” 苏榕不答,如鸢握剑的手猛然用力,极力克制着心中激动:“你有些奇怪……” “呵呵,哪里奇怪?” “你的脸……不,是你的病。”如鸢攻其不备,一把扣住苏榕的命门,苏榕不敢妄动,只能呵斥:“如鸢,快放手。” 如鸢不予理会,盯着苏榕惨白的脸色,手下为之一震:“这么絮乱?你奇经八脉倒行逆施,究竟是什么病?”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如鸢确认了苏榕不会对自己使诈,缓缓收回手:“如果我不问,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瞒到我死。”苏榕故作轻松的甩甩手腕,“如鸢,我命不久矣。” 如鸢直勾勾看着苏榕,这一句“命不久矣”,比“苏榕已死”还要刺痛她的心,苏榕还在眼前强颜欢笑,如鸢感到昨晚的悲痛之情再次涌上心头,比之前更为强烈。 “苏榕,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是杀手,又不是郎中。” “对不起……” “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我不值得你道歉。”苏榕笑容渐冷,裹紧身上狐氅。 如鸢不忍:“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苏榕一怔,默默双手合十上下搓着,不时放在面前呵了一口气,捂住自己的脸,她看了一眼如鸢,见如鸢一直等自己的回答,笑道:“慕容门六长老名唤芣苡,她有一个孪生妹妹芘芣在后宫当妃,你且记着帮我找她。” 如鸢爽快应下一个“好”,又补充道:“我会负剑请罪。” 苏榕摇头:“不时叫你去道歉,而是叫她们姐妹团圆。” 如鸢霎时明白苏榕的意图,眸光一冷,将方才伤感驱赶得烟消云散。有人委托自己做事,向来只有一个目的,只是这次,如鸢想问:“为什么?” “芘芣是姬玟留下的旧人,你杀了她,姬家对我复仇的行动才会停止,我才有喘息的时间。”苏榕扫到如鸢失落的神情,笑容露出一丝嘲讽,“我留你,是要你去杀人,不是叫你救人的。” “我知道,但……但我更想救你……救你回去。” “慕容门上上下下几千人,想杀我的人何其多,你救我?我看你不如救她们算了。” 如鸢瞪着苏榕说不出话,苏榕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不想做杀手我不拦着,可你不做杀手又有什么本事?我赠你的天下第一不过是虚名……” “苏榕!” 如鸢低呵一声,伸手抓住苏榕衣领,大力将她拽至自己面前。苏榕见如鸢煞气上身,干笑一声:“恼羞成怒了?” “别动!” “叮——” 一支箭划破安静,穿过苏榕方才所站位置,钉在树身,箭尾颤响。 吕诺一死,各路人马无所顾忌,几乎倾巢而出,即便苏榕另辟蹊径,也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这一番赶尽杀绝,简直如天罗地网铺下,不让人喘息。 “好险,多谢。” 苏榕紧张暗箭的方向,视线随着身子稍有挣扎,被如鸢拽得更近。苏榕双目微睁,看着如鸢近在咫尺的脸,心有余悸:“你、你做什么?” 如鸢眼神复杂,气息越靠越近:“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可还记得体内有蛊。” “我不怕死。” 苏榕紧闭双眼,绝望的捂住头:“可我怕死!” 第二支箭从暗处如期而至,如鸢不回头也不松开苏榕,抬手一抓,将箭堪堪停在手中。苏榕睁眼,见那箭尖离自己不过咫尺,脸上已无血色可言。 “如鸢,你放开我吧。” 如鸢闻言松手,却不是松开苏榕,那箭落在地上,箭身从中一分为二。 “过客仗剑走天下,而你呢,你不过是仗着……”如鸢忽然将苏榕一把推开,第三、四箭从两人中间穿过,将两人越隔越远,“……仗着别人喜欢你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4 。” “我、我不是……” 如鸢似不想听苏榕解释,大拇指一弹,剑光出鞘。 苏榕不安:“你别冲动!” 如鸢没回话,转移视线查询冷箭来路,苏榕反应过来上前拦她,险些被一支冷箭射中——第五箭将苏榕的衣袖钉入地面,发出被忽视的愤怒。 由于冷箭阻挠,苏榕拦了空,看着如鸢头也不回的背影,原地一阵搓手顿脚,还是忍不住急切呼唤:“如鸢!你回来!” “你走,我追你。” 如鸢让苏榕走,苏榕不敢走,提着包袱的手微微发颤——这是苏榕第一次见如鸢的剑法,只见万点银星从剑端飞舞而出,剑气从空洒下,又将周围的白草黄沙扬起,盘旋天空! 雪花与剑花一同交战,剑光缭绕不断,无数黑影穿插其中,红光复灭又起。一个身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个回眸,将苏榕痴在原地。 “走啊!” 如鸢向苏榕的方向吼了一句,苏榕霎时红了眼眶,泪眼朦胧中,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紫色少女的身影——那是义无反顾的剑意,这不是复仇之剑,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剑! “我等你来追!” 苏榕咬唇忍住眼泪,向山下跑去,路上把绣鞋跑掉了,狐氅也跑掉了,跑到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才察觉出嘴中的腥味。如鸢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喝血的吸血鬼,靠喝别人的血为生,今日再次尝到自己的苦涩,依旧是久违的味道。 剑会断,刀会锈,人会死,唯有其意不灭,如鸢找到了她的剑意,那自己的意又是什么? 苏榕茫然四顾,四周是空旷的农庄和农舍,竟寻不到一丝人烟,身在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异域,苏榕等不及人来,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烟花弹,迅速放到空中,试图打破这一片寂静。 …… 烟花过后仍是寂静,尚未融化的白雪铺在垄沟上,一层层像波涛在微微荡漾,由近及远,由远及近……残阳从树后隐约的透出来,不过苏榕回头的一瞬间,就染红了整个江面,只留下一道狭长的光。 苏榕腿一软,跪了下去,如同放下屠刀的罪人幡然醒悟,目光虔诚:你创造了我,你是天地最伟大的神,我如今来求你,求你怜悯我,指我一条生路。 …… 没有人回答苏榕,先前种种此时就像一场梦,苏榕懊恼自己早早耗尽运气,真应了自己说的那句自求多福。冷风飕飕,苏榕浑身越发无力,摇摇欲坠,终于心中痛到极致时,眼前一黑。 天黑前的最后一幕,水鸟在江面上飞翔,斜长的树影洒在江面,苏榕面前的夕阳,为整个雪白世界抖开了一件五彩霞衣——这就是苏榕日后的生路。一团人影渐近,在视线模糊中相互重叠,她们披着这最后一抹霞衣,不约而同向苏榕奔来。 “阁主!” “阁主没有受伤,心竭所致。” “我这就为阁主疗伤。” “你受伤了!还是我来。” “你们快!有人来了!我守着!” 天女下凡,各显神通,这一出逃亡天衣无缝,苏榕暗自发笑:关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虽然既云情矣,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耶? 第34章 逃(三) 姗姗来迟的五位苏榕手下,有三位女子着青衣,其中一位衣色偏靛紫色,眼疾手快扑上前去,接住苏榕身子后一同倒地,另外那两个发髻衣着近乎相同的小姑娘,相继一左一右扶住苏榕,甘做肉垫。 殿尾的两人皆是女扮男装,黑衣的蹲下把脉,褐衣的似乎受了伤,嘴角血痕未干,也急忙跟着蹲了下去,试图唤醒苏榕:“阁主,你听得见吗?我是阿松!王家刺客已被我杀退,我亲手收拾了王腾这个贱人!阁主!你快醒醒……怎么回事!百里思霈!” 苏榕毫无反应,如淞急得拍了百里思霈一掌,见百里思霈吃痛,又忙为她揉肩膀,凑近些问:“你别不说话,阁主怎么样了?” “脉象絮乱,气息微弱……十分糟糕。”百里思霈没心情还手,情绪低落。 “阁主哪次昏迷不糟糕?你就告诉我们阁主什么时候醒?” 百里思霈虽深受苏榕倚重,可她的医术在苏榕身上见效甚微——有人骨骼清奇,经脉倒行逆施,不是一般人可轻易医治。阁主倒行逆施的经脉状况不是天生,据百里思霈所知,大约是和一位神医有关,那神医从宫中救出阁主,却逼阁主吃下折寿的药以作交换,造成阁主身子如今这般弱不禁风。 百里思霈心中暗骂:如此行为哪里是神医,分明是毒医!要是自己当时在阁主身边…… “阁主交代过,昏迷后无论是生门是死路,她只能靠自己醒过来……”四人默默听着,百里思霈不敢看众人神色,也低头看向苏榕,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若是没醒,阁主之位交由佚梦。” 众人一惊,佚梦猛然抬眼,视线在苏榕和百里思霈之间流转,越发觉得怀中之人异常沉重。 “思、思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呜呜呜……”两个青衣小姑娘中有一人急哭出声,另一个低声呵着“不许哭”却也红了眼睛,急忙蹲下身来确认:“梦姐姐,阁主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淞仰天大笑,都快笑出了眼泪,一边笑一边指着苏榕对百里思霈道:“百里思霈你还不快起开!别挡着初生拜见新阁主啊!” 佚梦眼中精光一闪,看着青衣姐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初生初盛,先别哭,我们要相信阁主。” 初生初盛互看一眼,依次颔首:“梦姐姐,我们相信阁主。” 如淞敛起笑容,冷眼旁观,佚梦察觉到她的杀气,抬头看她,又看看百里思霈,无奈腾出手拍拍百里思霈的肩,语重心长:“思霈姑娘,你独自攻退姬家,想必十分受累……不如,你带着她们回去吧……你们放心,阁主由我守着。”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佚梦笑而不语,百里思霈还在犹豫,初生已不假思索道:“梦姐姐,我也要守着阁主。” 初生起身为初盛擦去眼泪,推了推她示意她走,复转身坐下,拉住佚梦的衣袖,大有一守到底的气势。初盛被推了一个踉跄,咬了咬牙,走到佚梦另一侧坐下,大有姐姐不走我也不走的气势。 三人执手相看,相视一笑,一旁的如淞看不下去,撸起袖子开嚷:“相信有个屁用!就这么干等着?!你们想在这冻死吗?你们冻死了阁主怎么办?” 佚梦抬手捂住苏榕的耳朵,生怕如淞吵醒一般,抬头又一脸坚定:“思霈,你带如淞走吧!” “我不走,阁主交给你我不放心,你放开阁主!”如淞伸手来抢苏榕,被百里思霈起身一掌挥开,附带一句:“如淞!别闹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5 ” 如淞一脸不可置信:“百里思霈!你是不是傻了!阁主明明把阁主之位传给了你,你为什么骗她们?你明知道佚梦早就想取阁主代之!” “闭嘴!” 百里思霈又挥起一掌想要制止如淞的话,谁知如淞未躲,一掌打了正着!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百里思霈,看着自己的手懊恼不已,她欲上前道歉,被如淞退避三尺。 “百里思霈,这是你第一次打我,为了佚梦,我记住了。”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都怪你医术不精让小人得志!你怎么好意思来凶我?”如淞翻脸,杀气乍现,转头对佚梦道:“……我就不闭嘴!我知道你想取而代之!我不会走的!” “如淞!” 百里思霈拦在如淞身前,强忍怒火:“我们此刻群龙无首,那些人不知何时还会杀回来,即便你不服,现在也必须团结!” 如淞瞪着百里思霈,恼火道:“你叫我怎么团结?如果阁主之位传给你,我肯定比谁都团结!可现在初生初盛帮着佚梦,我怎么放心你!” “我用不着你、你、你……”百里思霈忽然结巴,等脑子里反应过来如淞的话,又羞又愧,“我用不着你担心,你走!” 如淞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心为了驴肝肺,一时在众人面前赧颜,半晌反应过来一阵苦笑——自己这番话,倒比佚梦还狼子野心。若是阁主醒了,知道如淞说了这么一番话,不知是怒还是痛……如淞默默走到路旁坐下,再不发一言。 苏榕忽然皱起眉头,在佚梦怀里哆嗦了一下,佚梦仿佛也感到寒意,跟着哆嗦了一下。初生初盛则喜出望外:“阁主快醒了!” 百里思霈见阁主要醒,放下一半的心来,散步似的踱到如淞身边,眼睛望着四周,不经意道:“你伤哪了?咳咳、要不我帮你看看?” “我用不着你担心,你走!” “……” 那两人在路边一边谈笑一边疗伤,这边初生忧心忡忡:“王家和姬家已退,还有慕容门和钟家,阁主醒前,我们如何应付?” 阁主的计划原是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百密一疏,苏榕算了所有的人,却忘了算自己。沉默之中佚梦环顾四周,看到苏榕脚边的包袱,灵光一闪:“初生初盛,你们把阁主的包袱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初生初盛四只手齐上阵,瞬间打开包袱,如淞和百里思霈的视线也转向这边,却听初生初盛两姐妹一个比一个惊讶的声音,接着一个比一个失望的叹息。 如淞明明好奇,却故作不在意闭起眼,百里思霈欲拉她过去,听她气道:“你们竟乱动阁主的东西,阁主醒了一定让你们好看!你你你、不许碰我!” 百里思霈无奈收回手,自己也不好意思过去,远远垫脚望着,只见包袱中一抹碧色——里面是一件天水碧纱裙。 原本一条碧蓝绉纱裙,因为三小姐粗心,经过一夜的露水淋染后,改头换面,颜色如碧萝蔓蔓,又如绿榕苍苍,清新脱俗……后面的故事自不必说,这裙记载了一个少女的初遇,成长与蜕变,对于寒冬的皮袄来说,虽分量轻如烟,却意义重于山。 百里思霈高声问道:“佚梦姑娘,里面是什么?” 百里思开口询问,却没有得到佚梦的任何回答,初生和初盛也不敢吱声,百里思霈察觉有异,丢下如淞快步走过去。如淞也不在乎那点面子,调整气息迅速起身,比百里思霈还速度的走回去。 包袱里只有这一件衣裙,再无它物,佚梦望着百里思霈和如松渐近的身影,身子抑制不住的哆嗦,她以为包中是生机,却没想到是她的死期,她此刻心中难受,几乎窒息——这件事本不该说,可百里思霈的宽容,逼她不得不说:“还有一路人马杀到西山分舵去了……我本不是来接你们的,我败了。” 如淞远远听见,翻了个大白眼:“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你除了脸有用还能干嘛?” 初盛忍不住惊呼:“梦姐姐,那些是什么人啊?!” “是前朝的人。” 百里思霈替佚梦开口,引来如淞侧目:“原来你早知道?” “梦姐姐,那群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初生此般追问,叫佚梦心中一阵胆寒,她是阁主的替身,那帮人没抓到她,是她命大,但他们没抓到自己更没抓到阁主,不知何时会反应过来杀到这里…… “咱们五人之中如淞的武力高,百里的思智高,你俩跟着她俩,遇事一定能化险为夷。”佚梦恋恋不舍的看着苏榕,却将她向初生的怀里送,“你们一定要护好阁主,不要叫她伤到。” “梦姐姐……” “前朝的人不知道阁主容貌大变,我会化成阁主的样子,你们快走吧。” “梦姐姐……呜呜呜……”这下连初生都忍不住哭出声,佚梦身为阁主的替身,容貌身材样样出挑,无论是嗓子还是神态,模仿起来与阁主相差无异,尤其在前朝时数次扮演“苏后”,连帝辛都未曾察觉有异,前朝的人若是抓到佚梦,一定毫不迟疑痛下杀手。 “‘苏榕’死后,佚梦姑娘本失去了价值,可阁主不忍你死,留你至今,想来也是报恩的时候了。” 佚梦擦擦眼角,对着百里思霈颔首:“百里姑娘所言极是,方才姑娘假传阁主之令相护,佚梦感激不尽,然纸包不住火,佚梦终有一死,不求奢望。” “人终有一死,可你还年轻。阁主向死而生,我们追随她,自然同她一个活法。”说罢,百里思霈施施然原地坐下,众人见她如此,心中震撼不敢言。百里思霈见四人神情,一脸理所当然:“我曾与帝辛有不共戴天之仇,阁主所为,并不能叫我宽心,如今前朝送上门来,我就算不敌,也要杀个痛快。” “这还是姬家的大家闺秀吗?怎么越来越爷们?百里思霈莫是不是男装穿多了,脑子都乱了?” 如松嘴上嘀咕着,却二话不说坐了下来,初生看着二人如此,一咬牙,将苏榕递向初盛,瞬间泪眼朦胧:“妹妹,你带阁主走,阁主之恩,姐姐来报。” 佚梦哽咽不止:“你……你们……” 百里思霈莞尔一笑:“初盛,阁主的身子不怕冻,怕磕碰,务必小心。” 初生泪如雨下:“不,我不走,姐姐,思姐姐,梦姐姐……” 如淞一拍大腿:“大爷的,你们真磨叽,人都杀过来了。” 在众人后方,有一身影远远而来,起初只是一个点,看不真切,随着越走近,风越起,四周吹雪欲飞。如淞一拍大腿,翻身而起,随着腰间软剑寒光一闪,人已如蛇移,滑行向前。 百里思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心为上!” 对方只有一人,如淞亦不敢掉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6 以轻心,凝剑气在身前地面划出一道裂痕,正要喊一声“越界者死”壮胆,见来人披头散发,浑身浴血,身后仍有黑影追击,要说的话硬生生改成了:“越界者——何人?” 这人……不,这还是人吗? 来人一身血染的紫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眨眼就到了划界的线前,却仿佛没有看到警告,依旧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出场×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听说端午节投霸王票可以抽奖?【可怜巴巴看你 第35章 鬼 来人正是如鸢,她一路杀来已经麻木,还未曾意识到,自己当真要担负“天下第一剑”虚名。 她本不叫如鸢,原有个朴实的名字,叫二丫。二丫是养父母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在她之前,家里还有个姐姐——姐姐自然叫大丫。养父母祖上原是奴隶,因为救主有功,恢复了平民之身,可惜美好太过短暂。 帝辛称帝不到十年,□□之下纷争四起,二丫和姐姐为救治重病的父亲,一度上街乞讨,终究是抵不过家破人亡的命运。先是姐姐被坏人抓走,接着便是母亲买药受辱……病重的父亲去讨要说法,被权贵当街打死!母亲送走父亲后一病不起,不多久便随着去了,二丫发誓要为养父母报仇,偷了隔壁屠夫的杀猪刀,只身闯府。 年幼的勇气如今说来可笑,偏偏有人为之打动——如没有姬音相救,二丫恐怕早死在乱棍之下,或是沦为玩物。若没有苏榕相救,二丫恐怕也早死在宫中,不会有今日一人当关的勇气……有些人从第一眼遇见,就知往后是万劫不复的命。 “停下!” 如淞手中软剑一甩,如鸢下意识抬剑格挡,却被那软剑如游蛇一般缠住,在强行挣开之下,引起一阵刺耳的摩擦之声。 如淞一惊:“竟然能挣开我的剑!你是什么人?” 如鸢的视线早早落在远处的苏榕身上,再看不见它物,如淞这一声呵斥加了内力,瞬间将如鸢震醒。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一连串的疑问涌入脑海,如鸢把视线从苏榕移到百里她们,最后落到如淞上,像刚发觉面前有人一般,如梦初醒。 “哑巴?喂!越界者死!”如淞暗暗握紧手中软剑,正在犹豫要不要发力之际,如鸢吐出一句暗语:“要知松高洁”。 如淞一怔:“待到雪化时。” 这是阁主的暗语,如淞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人,她的自觉告诉自己对方不像是敌人,可对方散乱的发遮住了小半张脸,细看之下,眸中仍杀气未消。 如淞不敢大意,追问道:“你如何知道暗语?报上名来!” “我是……”如鸢结巴了一下,“我是苏榕的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放过你。” 如鸢打量着如淞,见他面色不善,他身后众人也显然敌意未消,心中一阵失落:自己到现在对苏榕一无所知,确实算不上什么朋友。她稳了稳心神,收剑回鞘的动作干净利落,随后绷着一张脸:“是我护送她至此,不算朋友,那算旧识吧……公子,她怎么样了?” 如淞不好回答,转头去看众人,百里思霈与她眼神对接,快速走上前来,扫了一眼如鸢:“她是何人?” “是她护送阁主到此的,她现在想知道阁主的情况。” 百里思霈点点头,对如鸢道:“我们阁主虽昏迷不醒,但已无大碍,此处是非之地,姑娘且早日回去吧。” “公子说的轻巧,今日我救了苏榕,哪里还有命回去。” 沉默之中有风吹起,如鸢面前散发飘荡,隐约露全白皙的一张脸。如淞一直盯着如鸢看,看得眼眶发红,随着一阵阵风起,紧张到执剑的手微微发颤。 百里思霈察觉出异样,虚扶着如淞关切道:“你怎么了?” 如淞仿佛失声,只缓缓抬手指向如鸢,百里思霈不动声色的去寻腰间软筋散,盯着如鸢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如鸢见如淞对自己反应这么大,猜想他曾是慕容门的人,遂叹了一口气:“慕容门如鸢,曾是女帝第一密卫,特来求二位收留……” “你别说话!”百里思霈抬手打断,“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如鸢因突如其来的质问一脸无语,你是叫我说还是不说?遂保持沉默。 百里思霈看了如淞一眼,欣喜之余同她一样紧张,小心翼翼问如鸢道:“你家在轩辕城郊外的司家庄,家里有个姐姐,你叫二丫,你姐姐叫大丫,可对?”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因为冀雷将军夺走了你姐姐,害你们失散多年……” 如鸢越听越惊,眼眸在百里和如淞身上不停流转,难掩激动:“你们是不是认识我姐姐,她在哪?”如鸢急忙行了一个礼,把头深深低下去,“还请两位公子告诉如鸢,如鸢感激不尽!” “她其实……” “她死了。”说罢,如淞扔了手里的软剑,推开百里思霈转身离去。 如鸢得知噩耗,眼中眸光闪烁,咬着下嘴唇强忍苦涩。百里思霈叹了口气,弯腰拾起地上那柄软剑,交到如鸢手上。 “大丫死了,如淞还活着。” “公子说什么?” 百里思霈见如鸢不接剑,恼道:“还不去追?什么公子!她就是你姐!” 如鸢看着百里思霈手里那柄软剑,“如淞”二字余音犹在,这个她在慕容门里心心念念的名字,此时此刻竟真切听到!功夫不负有心人! 如鸢飞身紧随如淞其后,半路又猛然停住脚步,怅然若失……为什么?她方才不认她? “真的是你吗……大姐?” 如淞面对众人诧异的神色,十分难为情,却不敢回身。是她,不是她,现在都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如鸢认或不认,她不敢强求。 “我已不记得你的样子,但阁主跟我说过,大丫活的好好的……跟我一样换了活法……”如鸢走上前抓住如淞的手腕,生怕她再次跑掉:“我在慕容门找了好久,可没人知道谁叫如淞……你如果是她,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二丫,姐姐对不起……”如淞回身话音未落,被一把抱住,她再也忍不住,回抱住如鸢喜极而泣,“姐姐好想你啊!姐姐也一直在找你啊!二丫!真的是你!你都长这么大了!呜呜……” 此情此景,初生初盛默默把手握在一起,佚梦低着头莞尔一笑,谁也没开口打扰她们。 百里思霈提着软剑走回来,路过如淞时默默送剑归鞘,一些话犹豫片刻还是咽了回去,她走到佚梦面前蹲下,正准备伸手去查看苏榕脉象,不由“咦”了一声。 佚梦依旧低着头:“阁主方才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 “阁主醒了?你怎么不叫我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7 ?” 如淞闻言擦擦眼泪,拉着如鸢至苏榕面前,欣喜若狂问道:“阁主醒了?”佚梦没有回答,初生对如淞点头,又急忙摇头:“阁主醒了,又昏过去了。” “阁主不愿打扰她们姐妹团圆,不叫我们出声,你们别怪梦姐姐。” 百里思霈揉揉初盛的脑袋,哭笑不得:“就知道偏心你梦姐姐,难道我和如淞像个恶人?” 初盛撇撇嘴:“百里姐姐不像,另一位……我可不好说。” 几句玩笑下来,众人心中都舒了一口气,也觉得心中暖和起来。如鸢看着昏睡中的苏榕,想到这辈子没欠过这么大的恩情,松开如淞发誓:“一定会醒,苏榕若醒了,我一定保护她到天涯海角。” 众人看了如鸢一眼,默不作声,如淞搂住如鸢,笑道:“阁主有我们护着,准没事!” 百里思霈从如淞胳膊上收回视线,愁容依旧:“醒了也未必是好事,你们看!”她说着挑起一缕苏榕的发,示意众人来看,众人聚睛一看之下,只觉得阵阵寒意袭来,任谁也无法抵挡。 那一缕发,整体比雪还白,夹杂在乌黑亮丽之中,分外刺眼。 第36章 鬼(二) 所有人关心苏榕身体,都未曾注意到这一缕白发,若不是百里思霈挑起给众人看,恐怕一时难以察觉。如鸢行动极快,一掌打在苏榕穴位上,试图将自己的真气灌输给苏榕,却不尽如意。在众人紧张屏息中,如淞又担心苏榕又担心如鸢,开口怒喊:“百里思霈!怎么回事!阁主中毒了你竟然不说!你是不是敌人派来的!” 百里思霈百口莫辩,握着那一缕白发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可能……”初生初盛互看一眼,彼此眼中交流疑惑:“阁主刚才不还醒了!这是怎么了啊?” “阁主?你醒醒啊?这是怎么了?” “是吕诺!”如鸢真气渡不进去,仓促收回手,笃定道:“一定是吕诺下的毒!她同苏榕交过手!” 如淞听到这个名字暴跳如雷:“好个吕诺!她这次够狠啊!她在哪?我这就把她抓来!” “别去!”百里思霈叫住如淞,“天已经都黑了,你不是她对手!” “上次我可没认输!” “姐,别去!”如鸢也拦住如淞,如淞飞快环顾四周人的神情,最后瞪了一眼如鸢:“怎么,你也怕那个毒女人?” “不是……吕诺已经死了。” 如淞一愣:“谁死了?吕诺……她,她怎么死的。” “……我。” 百里思霈此时倍感头痛,看着苏榕乌黑秀发中又白了一片,急忙跪地间,将她抱到自己的膝上,可即便如此,百里思霈也无力解毒。佚梦跪的久了,挣扎片刻也无力站起来,此时没人注意到她的狼狈,如鸢无意瞥到,犹豫片刻,将剑鞘默默伸过去。 佚梦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如鸢,发现她并没有看着自己,低下头半是失落,半是庆幸,略一迟疑,还是选择借着如鸢的力起身。如鸢的剑鞘是皮革的,剑端部分被一个金属环包裹,佚梦松手时不经意抚摸过那环,心神一荡,红着脸无言道了一句多谢。 如鸢一直没有看她,盯着苏榕半晌,忽然问道:“奇怪,为何苏榕只有头发变白?其它地方没有异样?” 百里思霈痛苦的扶着额头:“多半是中了蛊,蛊有多类,需对症下药才能病除,病情真是雪上加霜。” 昏睡中的苏榕,双眼紧闭,唇色发白,脸色更是透明如雪,都快与那白发都快融为一体,叫人心底生寒。随着夜幕降临,众人越发疲惫,默默运功守在一旁,任凭冻得耳朵鼻子实在通红,也没人离去。苏榕还有心跳和脉搏,没人忍心抛弃她,她一路走来充满奇迹,在场众人都想赌一把;死等确实不是办法,天已黑,难保夜长梦多,佚梦提议大家带着苏榕进入农庄找寻生机,如淞自告奋勇先去探路。 “不妥,阁主现在生死攸关,不能随意妄动……我们只能轮番出来守着。”百里思霈环顾众人,“有事发射信号弹,其余人火速到达,都做的到吗?” 百里所说虽不是上计,众人也只得认可,最后决定初生初盛姐妹先守,百里思霈如淞再守,如鸢和佚梦后守,彼此相互照应。大家一致同意之下,思霈把自己的大氅留下,带着佚梦、如鸢三人追着如淞去了,初生初盛在原地目送她们远去,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不远处万家灯火通明,初盛眼中充满光亮,可她还是忍不住对初生抱怨:“生,你说阁主怎么就不能再坚持的远点。” “你怎么不说,是咱们误了汇合时间。” “还不是等……算了。”初盛看了一眼躺在大氅上的苏榕,有些心虚,“阁主真的能醒吗?” “能。” “阁主要是不醒……” “她必须醒!”初生苦笑,压低了声音,“否则主子一定叫咱们陪葬,你懂吗?” 初盛慌张的点点头,将手指曲成一个环放入嘴中,吹了一个哨子。两人屏息静待片刻,两只寒鸦无声冒出,先后落在二人身旁,初生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片,抽出暗器草草刻上几笔,掰成两半后,分别套在寒鸦的腿上。 “等等,我还有消息。” 初生眼也不太抬一伸手:“快给我。” 有物递过来,初生随手接过,拿到面前一看,竟是一卷窄布条。初盛身子没动,颤巍巍喊了一句“姐”,叫初生心中一凛,顺着眼前这只纤纤玉手向上看去,待看清是谁,惊叫出声,又急忙捂住嘴。 面前人银丝漫天飞扬,不复优雅,可妩媚是她不会改变的绝世容颜,这异于常人的红颜白发,在夜里,在一颦一笑间,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衬得更加明亮透彻!初生与之对视,心乱如麻。 “阁、阁主!” 寒鸦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害怕,振翅欲飞,一只飞的慢了,被苏榕抬手抓住。苏榕对这些传信鸟的习性了然于胸,随意翻着手腕躲开嘴啄,仍抓着它的脚不放手,泰然自若的将寒鸦递给初生,示意她拿好。 “阁主?你、你醒了?” “废话,不然我是鬼吗?!”苏榕撩起一抹头发,随即恼火的放下,小声嘀咕:“怎么真成了鬼。” “你们不用怕,你们传信一事我早知道,这种传信的寒鸦只有姬玟会养,如今姬玟死了,大概是谁在用,你们是谁的人,我一目了然。”苏榕说着将初生系的竹片解下来看,竹片上都是歪曲扭八的符号,苏榕看不懂,无奈一笑,用自己的布条重新缠了回去,“往后你们传信,只许报喜,不许报忧。” 苏榕拍了拍初生的手,示意放寒鸦一条生路,初生触及到那只手的冰冷,一个寒颤之下匆忙放开,寒鸦迅速隐入夜色。 苏榕收回手,有些无奈:“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8 你们就不能生火吗?虽然我浑身冰冰凉,可我真的要被冻死了。” 初生初盛手忙脚乱的拣柴,苏榕看差不多了,抬手一扬,将一物抛至柴堆中,“呼哧”一声,柴堆瞬间燃起火苗。眼见火堆顺利燃起,苏榕坐下烤火,火光中眉眼明亮且柔和,声音却冷冽无比:“你们去哪?” 初生护着初盛,忐忑道:“我、我去告诉她们……” “不用,我一会还要装死,不要声张。” 初生和初盛闻言面面相觑,见苏榕对她们招手,慢吞吞的坐在火堆的一旁,面带犹疑:“阁主,我能问问你这是何苦吗?” “当然是试验忠心。”苏榕答的毫不犹豫。 苏榕抬手烤火,可惜手依旧是冰凉,吕诺的绝情蛊虽让人活的长久,可代价也很大,她看着初生初盛害怕的样子,摸着头发叹了一口气:“很丑吗?你们这么害怕。” 初盛猛摇头:“不丑!是阁主你诈尸……”初生暗暗掐了一下初盛,初盛急忙改口:“不、不是、是阁主醒的突然,我们一时心虚,被吓到了,呵呵。” “吓的就是你们。”苏榕翻了个白眼,“一个个当我是白痴……哇,是真的白。” 苏榕随意揪下一缕头发,见颜色白的彻底,一阵唏嘘感叹,初生初盛一旁轮番安慰着,不知不觉三人就暖和起来。 苏榕将那一缕发扔进火中,裹紧身上的大氅,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缓缓道来:“我昏迷是因为吕诺的蛊虫起了作用,她为我下了夺情蛊,这蛊十分诡异,动情时会吸宿主的血为食,宿主濒死时会放血,最厉害是平时可以拖延宿主寿命,只是从此跟活死人差不多。” 苏榕将银发放至眼前,对此是一言难尽,自己亏血如此,当真是生孩子生下半条命。原本换脸后就够丑的了,今后一头银发行走江湖,也是诸多不易,怎么想怎么划不来啊。 “我方才醒了,就一直醒着,昏迷是为了等一个时机。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初生初盛受宠若惊,急忙行礼,初生道:“阁主,你放心我们?” 苏榕点头微笑,端庄的像一尊天女雕像,心里却无限郁闷:如鸢不好操控,吕诺心灰意冷,只有你们可用了。 “我以自己为饵,解决了吕诺同慕容门的杀手,若当真如淞解决了王家,思霈解决了姬家,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初盛忽然灵光一闪,转移话题:阁主,前朝的人杀到西山总舵去了……” 苏榕毫不慌张,扬起不屑一笑:“西山分舵布满木炭,佚梦是引爆机关,只要她照我的指使跑出分舵,火药就会引燃!谁去了西山分舵,直接去见阎王!” “阁主好厉害!” “梦姐姐也好厉害!” “佚梦不知道而已,我送她的衣裙上系了天蚕线,她若是乱穿乱跑但凡有一点不听话,就会死于火海。前朝的人赶到,直接领了她的尸骨回去,我也省了心。” “……还是阁主厉害。”初生初盛知道真相,不约而同向后移了移,默默远离火堆。 “王家追杀我,是因为王藤与我结怨;钟家追杀我,是我叫钟鲤做样子的;慕容门追杀我,其中恩怨错综复杂,你们无需知道。姬家追杀我,是因为我知道姬家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我会慢慢告诉钟鲤做高升之礼。我如今有如鸢护着,你们回去轩辕城,帮我保钟家不倒,钟鲤不死。” “是。” 苏榕交代完这些话,静静躺回原位,不多时便闭眼入定,毫无声息。四周恢复一片安静,草木窸窣声和柴火噼啪声偶尔响起,仿佛刚才苏榕所言所行都是两姐妹的一场梦。初生初盛静静待着,一边消化着方才的消息,一边相互在手上写字,恐怕冒犯了谁都被苏榕听去。 不消小半炷香,远远就传来脚步声,初生初盛侧耳听脚步声三长一短,知道是百里如淞来替换她们,松了一口气。如淞左手提着四壶酒,右手还喝着一壶,一路带着醉意调侃百里思霈,说得百里思霈恼了,她就大方递出两壶酒给百里赔罪。百里思霈也不客气,提着两小坛酒转手就递给初生初盛,笑道:“本来就是拿给你们驱寒的,如淞害羞。” 如淞也不知是喝的还是羞的,一时红了脸:“谁、谁害羞!不要给我!” 初生初盛忙接过道了句谢,在一阵和谐中交代了几句。她们临走那一眼,眼神是复杂无比,充满紧张、兴奋、害怕与期待——阁主这么爱玩,也不知接下来两人被怎么整。 第37章 鬼(三) 百里思霈带大家进西庄,一直沿着偏僻的小路走到西庄的那一头,从路旁第一棵树默默数到第七棵树才停下,认清了第七棵树对面那个破旧的平房,只身前去敲门。百里思霈敲了六下不再多敲,半晌才有人来开门。打开房门的是位驼背老妪,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拄着拐杖一点点凑近,眯眼辨认全了面前之人,才眉开眼笑:“是百里丫头呀,找老身有什么事?” “莫妈妈,外面有点冷,我想进去歇歇。” “外面有多冷啊?你说大声点!老身听不清!” “风大!有雪!” 百里把大氅给阁主留下了,此时穿着单衣,说完就打了个喷嚏,老妪皱起眉头,退后了几步,却没有放百里进去的意思。 “老身这屋里冷啊,不比屋外差。百里丫头当真要进来吗?” “冷点,至少无风无雪。”百里上前一步扣住门,“莫妈妈,受冻的不止我一个,还求您行个方便。” 老妪飞快往街道看了一眼,并未看到什么人,眼中眸光微冷,一边往屋里喊着“老头子!快醒醒!”一边慢慢挪步,敞开门放人进来。屋里未曾点灯,百里大步踏进黑暗中,老妪随即准备关门,有几道虚影从她面前扫过,她似毫无察觉,关的极慢。 “多谢前辈,我们待一晚就走。” 门渐渐掩上,老妪身后亮起火光,是百里点燃了屋中的煤油灯。老妪寻着光亮转过身来,渐渐直起了腰,随之语气与神态再无方才的老态,一双眼狭长,精光四射:“来了不少哦!” 如鸢、如淞、佚梦、百里思霈四人站了一排,被莫大娘看得浑身不自在,如淞觉得自己像待宰的羔羊,皱着眉扯了扯百里的衣袖,小声问道:“这是你什么前辈?” 百里思霈一笑:“轩辕城有个晓情楼你逛过没?这位就是莫晓情莫妈妈。” 如淞傻眼:“你……” 百里思霈又一笑,越过如淞拉住佚梦,走上前对莫晓情屈了屈膝。 “思儿见过妈妈。” “梦儿见过妈妈。” “行了。”莫晓情在屋里扫了一圈,奇道:“苏榕呢?死了?哼,她可还欠老娘一千金呢。” 百里思霈擦汗:“会还的,会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39 还的。” “还个屁,你们连西山分舵都炸了,哪来的金子还老娘!”莫晓情眯起眼看四人,“还不了,老娘就把你一个个……” “西山分舵怎么了?炸了?!”如淞接下来一个字听不下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先揪住佚梦衣领一顿臭骂:“你把分舵炸了?你把家炸成什么样了?你炸了我们回哪!你是不是傻?你长了阁主的脸怎么就没长脑子!” “放、放手!” 佚梦被勒的难受,无奈从袖里飞出一把带转的小刀,才逼如淞放手。佚梦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飞刀收回袖中,不料一人两指快如闪电,硬如铁钳,把飞刀死死夹在她面前,不能再动分毫! 佚梦收刀失败,抬眼见是如鸢,一时失神。如鸢终于正视佚梦容貌,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苏榕?” “我不是……” 佚梦说着用袖子遮住脸,眨眼隐入屋中的角落,如淞要同如鸢一起追问,吵吵闹闹。莫晓情无可奈何,手中拐杖重重一敲地面,怒道:“闭嘴!”莫晓情怒火刚起,如鸢如淞还未找到佚梦藏在何处,黑暗中已逐渐响起粗重的呼吸声,仿佛野兽于睡梦中被吵醒,发出极大的不满。 百里思霈神色一变,打开火折子刚走上前去,那东西就彻底醒了,一声吼叫震得三人退后一步。如鸢下意识握紧了剑,如淞则挡在百里身前,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百里将手中的火光晃了晃,下了判断:“体大身长,头大而圆,眼大耳短,四肢粗壮有力,尾细而长……” “你快住嘴吧!还不带着如鸢跑!” 三人看到老虎大惊失色,一时忘了好奇这屋里怎么会有老虎,火光中,得见那老虎毛色雪白,身上满布短而宽的柳条状横列黑纹,每两条就靠拢在一起,体后部黑色条纹多而密,外貌不似一般山林之王。奇的是莫晓情敲敲拐杖,那老虎便收敛了杀气,高傲的扬起头和尾巴,缓缓踱步向莫晓情走去。而此时莫晓情身边也多了一个人——佚梦低着头静静站着,看不清神情。 莫晓情冷冷道:“西山分舵是苏榕自己炸的,这事老娘管不着。但在老娘这,谁也不许欺负佚梦!” “莫妈妈误会。”百里思霈急忙行了一礼,“如淞这人就爱没大没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我们能得您庇护,在此歇息片刻,已是万分感激,怎敢再胡闹。如淞,如鸢,是不是?” “是……” “……” 如淞表示:“如鸢她说‘是’……” 莫晓情扫了一眼如淞,见她女扮男装仍遮不住丰满,心下觉得有趣,然而也只是有趣,如淞两只铜铃大眼不断盯着莫晓情,叫人平白生恼。莫晓情视线移到如鸢上,见她污血一身,鬓发散乱,懒得再看。转身向一旁的黑暗角落走去。 “老头子!” 莫晓情唤了一声,屋中不见有人应,只有那老虎踱步跟上,在莫晓情脚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莫晓情心满意足的坐靠在那老虎身上,懒懒发出一个哈欠,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反手伸进后背的鼓包里掏了掏,竟抽出一个枕头。 莫晓情一本正经道:“老娘明早见不到苏榕,把你们都拿去卖了还钱!” 如淞忍俊不禁,正要笑出声,被百里思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嘴,连拖带拽出了屋。如鸢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出去,佚梦已抬手将百里留下的房门关上,顿时,屋内静的只能听见众人浅浅的呼吸声。 如鸢将方才夺过的飞刀放置眼前,只见那飞刀轻薄锋利,刃上一丝鲜血,才知自己夺得急了,误伤了佚梦。如鸢看了一眼莫晓情和那老虎,猜测这老虎会醒,多半也是因为佚梦带着血气惊扰了它。好在现在莫晓情带老虎休息了,百里思霈又带了大丫出去,如鸢正得机会问上一问——如今苏榕容已毁,人不在,谁又能断定谁是真的,谁又是假的? 世上竟真有这等怪事,明明没有血缘,却可以长得如此相像!即便是假的,以假乱真足矣。 眨眼的功夫,佚梦已隐入暗中,如鸢方才见识了佚梦的轻功,心中早有打算,用功提气去追,下一个瞬间就追上佚梦。这房子本不大,两人你追我赶不过几个回合,佚梦就被逼至角落,楚楚可怜。如鸢得逞的一笑,将手中的飞刀展示出来,飞刀尾端系着一根天蚕丝——这正是佚梦飞刀的秘密。线一端在手,任凭佚梦轻功再出神入化,也可以轻易追到。 佚梦低下头不语,如鸢也不说话,将飞刀缓缓递过去,佚梦接过正要收回手,如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飞刀,轻轻放到佚梦手中。 两个飞刀,一模一样。 佚梦知道有事瞒不住,顿时委屈的泪眼盈盈,如鸢依旧抓着她的手腕,她想开口解释,却不知从何讲起,其实她一生替苏榕而活,已不需要去解释什么。更何况她都不喜欢自己,如何配谈喜欢别人。 如鸢不喜欢佚梦总对自己低着头,伸出另一手去抬她的下巴,却惊觉眼泪而收回手。霎时,不可置信,不得不信,两种情绪来回折磨如鸢的心,她的眼中失去了自信与勇气,逐渐变得痛苦,可她还是不甘心的,不由分说吻上了佚梦的唇。 佚梦咽下惊讶,没有任何挣扎,虽然只是简单的肌肤之亲,仍忍不住闭上眼。可惜不到片刻,如鸢气息抽离,在安静中发出一阵轻笑。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苏榕对她忽冷忽热,怪不得苏榕面对她的真诚依旧生疏而戒备,怪不得苏榕不给她一个诉说的机会…… 原来苏榕,从不喜欢她。 昕庭初遇,那几句树下的清唱;逃至昕庭,那几夜伤痛的照顾;逃出皇宫,那几本手抄的剑谱……救了她的究竟是苏榕,还是佚梦,如鸢无法从真假中得到答案,在这一刻感到从未察觉的累。 如鸢松开了手,欲转身离开,却被佚梦一个挪步拦住了去路。佚梦大方扬起脸,直视如鸢良久,将她的紧张与失落看在眼里,更将她的茫然和脆弱尽收眼底。佚梦虽心中略有苦涩,却还是忍不住抬手为如鸢整理面前碎发,她看着如鸢的眼神温柔如水,希望如鸢也直视自己的眼睛,如同直视自己的心意。 “对不起……” “嘘——”佚梦嫣然一笑,一指点在如鸢唇上。 那一指方才夺刀收了伤,指尖尚带着血的腥甜,如鸢有歉意,可这些意外得来的伤,佚梦不需要对不起,她由衷的觉得:“佚梦遇到苏如鸢,是三生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支半节】的霸王票! 作者:我对不起如鸢…… 老虎:我经历了什么…… 第38章 月 身后门被关上,百里思霈头也不回,一手去捂如淞的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0 嘴,一手拽着如淞向外走。如淞任百里搂着,心中窃喜,一路跟着走到大路上。路上还有三两行人,都不愿在外受冻,行色匆匆,只有她二人连打带闹,走到一家酒坊门前才堪堪停下。 酒坊里迎面走出一老伯,撞见门口的百里和如淞,脚步一顿。如淞急忙抬手去打百里捂自己的手,结果打了空,一掌糊在自己嘴上,“哎呦。” 如淞瞪了一眼百里思霈,后者早已迅速收回手,转脸对那老伯微微一笑:“安伯。” 安伯年过半百,头发稀疏,身量不高,身上穿着厚厚的灰棉袄,看起来行动笨重又迟缓,他借着屋里的光亮看清了人,神情有些意外:“霈儿?嗝,你这是……” “安伯,近日身子可好?” 安伯打量着思霈,憨憨一笑:“霈儿穿男装,嗝,不知道要迷咱们庄多少姑娘呢!嘿嘿……” 酒气扑鼻,百里思霈掩着鼻子笑:“安伯您老这是喝了多少啊!回去安婶又要骂了!” “嗝,那老婆子都唠叨半辈子了!她就是不懂!”安伯怡然自得,“霈儿,人生苦短啊,要及时行乐!” 如淞看着这个小老头,见他胡子逐渐结了冰碴,随着说话一闪一闪,觉得十分有趣,当下嘿嘿一笑。百里思霈听见笑声,急忙转头看了一眼,却见如淞一脸正经,仿佛刚才的笑声是错觉。百里思霈无奈,继续对安伯道:“安伯,霈儿明日给您开个方子,可解酒气,您日后少叫安婶担心!” “嗝,霈儿真是好姑娘……” 百里思霈不好意思:“安伯少打趣霈儿了,夜里凉,安婶还在家等您呢!” “等霈儿嫁人了,嗝,我和你安婶第一个给你出嫁妆!” 如淞来了兴趣:“嫁妆?” “嗯?这是谁?”说着安伯醉醺醺走到如淞面前,端详起她,百里思霈急忙介绍道:“霈儿的一位朋友,叫阿淞。” 如淞不自在的笑了笑,安伯绷起脸,对她严肃道:“这位壮士,你不要笑,你刚才是不是欺负我们家霈儿?” 如淞一时无语,被百里思霈暗暗掐了一把,竟举起手放在头上,对天伸出三个手指,信誓旦旦道:“神明在上,我如淞对天发誓,今后若伤害百里思霈,天打雷劈!” 安伯吃惊:“这位壮士这么认真,不会喜欢我们家霈儿吧?” “是啊。”如淞承认。 “哎呀!你……我……哎呀安伯!您误会了!”百里思霈猝不及防,此刻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误会……”如淞看到百里思霈恼羞的瞪着自己,讪讪的收回手,“安伯你看,我哪敢欺负您家霈儿啊……” 安伯看着面前两人眉来眼去,心里略一琢磨,又想到家里还有事,不宜久留,准备动身走了。 临走前,安伯拍了拍如淞的肩,严肃道:“你要是辜负霈儿,我第一个不饶!” 如淞这边无所畏惧的应下,百里思霈却沉默,直到安伯的身影拐进巷子,才开始埋怨如淞:“叫你多嘴!这种誓能随便发吗?” “我不管,‘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百里思霈十分意外:“谁教你的?” “哼。” 如淞不说,百里思霈也猜到是谁,浅浅一笑:“傻子,你看看天上哪有太阳。” “……阁主说有的。” “那我说没有,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如淞被这个问题难住,心中纠结复纠结,无奈道:“……我说不过你。” 如淞转身欲走,结果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挣扎着就倒在酒坊门口,百里思霈早就等着这一刻,迅速从地上捞起她抱住。安伯拍那两掌,暗暗用了内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试探如淞深浅。如淞大意中了招,躺在百里思霈怀里一动不能动,十分委屈:“我不是壮汉,我也是个好姑娘……” “刚才叫你说不说,活该!”百里思霈拖不动如淞,更不好原路回去,一边嘴上抱怨着,一边原地撑着,问道:“你怎么样?” 如淞此时不紧张自己,挣扎着把脸埋在百里思霈怀里,奉行着安伯教的“及时行乐”,一下子心花怒放。百里思霈以自己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保证,如淞是真真切切占自己的便宜,于是她先装作不知,片刻后忽然起身。 如淞后脑勺磕到地面,吃痛大叫:“你还是人吗?竟然见死不救!” “还装!我看你什么事都没有!” 百里思霈不再理她,径直走进酒坊要了三坛酒,如淞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钻进酒坊,她见百里思霈同酒坊掌柜笑意盈盈,凑过去礼貌道:“老伯好!” 只是打一个招呼,百里思霈却神色一变:“老伯霈儿下次再来!” 百里思霈一手提起酒,一手拉着如淞,大步向酒坊外走去。掌柜还没看清客人的相貌,客人就被拽出了酒坊,一头雾水。 如淞也一头雾水,但见百里思霈步履匆匆,只得先忍住疑惑跟上,也不知走去哪里。百里思霈拽着她,径直走到庄外才停下,也不回身,松开如淞抬手一指,方向正对庄口的一个石柱。 石柱上刻着三个大字:百里庄。 “原来这是你的故乡!”如淞恍然大悟。 百里思霈依旧指着那石柱,淡淡道:“你不识字,我告诉你,这三个字旁边,还刻着“姬玟”二字!” 姬玟的名字如淞不认识,人是认识的,是位仁慈的公子。当初在慕容门,如淞跟着吕诺出任务犯了错,回来受罚本该断指,姬玟公子却给如淞一次将功折过的机会,保了她手的健全,还派人私下教她剑法傍身。这份恩情,如淞一生感恩公子,只可惜……姬玟公子攻城时一往无前,被帝辛斩与剑下,没有给如淞报恩的机会。 如淞好奇:“姬玟公子到过这里?” “百里庄都是姬家的下人,当初姬家为避帝辛,公子散了部分家业,嘱托安伯带着大家到西山来生活。”百里思霈声音越来越轻,“……庄里人待我还,因为我曾是公子的侍女,他们怎么会想到,我此番回来,其实是帮阁主盗取公子留下的宝藏……” 如淞今日才得知阁主的目的,惊得不敢插嘴。怪不得百里思霈这么紧张自己和庄里的人接触,若败露了计划,众人为难不说,百里一族也绝不会容忍忘恩负义之徒排在族谱!再者,此事事关重大,不论是女帝、阁主、还是其它人对此觊觎,一旦失去宝藏,百里一族必将与所有人拼命! 阁主这一步棋,凶险无比啊。 如淞紧张的默等下文,百里思霈却不再多说,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将手里一坛酒递给如淞:“百里族的酒很烈,你尝尝。” “多谢款待。” 如淞爽快的接过这坛酒,到嘴有些犹豫,闻着酒气,只觉得还未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1 喝就已经火烧心头。百里思霈上前对着酒坛底一抬手,如淞毫无察觉,猛地灌下一大口,只觉得辛辣无比,竟浑身抖了一个激灵。 如淞擦擦洒在脸上的酒,由衷感叹:“够烈!” “够烈,却不足以称为好酒……” 百里思霈叹了口气,转身向西山的方向走去,如淞抱着这坛酒,匆忙追了上去,从她手里拿过另外两坛酒,大声道:“我就喜欢烈的,百里思霈,我喜欢你,你就是最好的!” “闭嘴!” 如淞郁闷的喝了口酒:“你最近怎么老凶我?” “凶的就是你!” 如淞打量着百里思霈的侧脸,见她低眉垂眼,一脸心情不好,便大着胆子凑近,献出小鸡啄米般的一吻。 真刺激! 如淞得逞,撒丫子就向前跑,半晌才发现没人来追,她懊恼的返回去找,才发现百里思霈还僵在原地,已经泪眼汪汪。 如淞慌了:“我喝多了,你,你打我吧!” 如淞闭上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等不到百里思霈动手,还硬往上凑。百里思霈挤到如淞的胸,连连后退,忍不住一拳锤在如淞肩上,才将两人分开些许距离。 “最近烦心的事很多,你心里郁闷,不如打我发泄吧,我可结实了!”如淞说着拍拍胸脯。 “滚!”百里思霈破涕为笑,“你最好一路滚到阁主那里去!就属你让我最烦心!” 如淞委屈:“为什么是我啊?明明我对你最好了……” “傻子!” 百里思霈无奈,飞快的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吻。一瞬间,如淞嘴唇再无知觉,连眼前的月光随之变换,一下子隐约起来。 “走吧。”百里思霈拉起如淞。 空中飘着灰黑的云,月色在云雾中穿行,周围沉到白雪的冷艳之中,两人迎着星月光华,踏着滴水成冰的夜,执手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加油哦! 第39章 月(二) 如淞一路笑容不断,脸喝的红扑扑,见到初生初盛也是眉眼弯弯,使那姐妹二人受宠若惊,接过酒坛就匆匆回去了。如淞也不在意她们的眼光,目送二人离开,简单查看了一眼地上的阁主,心疼不已,转头对百里思霈道:“霈儿,我好想告诉阁主,你今天亲我了。” 百里思霈发羞:“这种事就不要告诉她了……” 如淞将手中的酒壶塞到百里思霈手里,转身去路旁寻觅,弯腰拾了块较平坦的岩石回来。 “你坐。”如淞将石头踢到百里思霈身后。 见百里思霈坐下,如淞又去添火,浑身上下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尚且口齿清晰:“如今,我也找到了二丫,从此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嘻嘻,阁主看到也会高兴的,她一高兴,病就好了!” 百里思霈仰头苦笑:“你别傻了!上位者最不喜欢手下人结党营私,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嗝,谁不知道我喜欢你……” “你嘀咕什么呢?” 如淞一脸憋屈,百里思霈瞅着她叹了口气:“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 “我如淞怕过谁?阁主在宫中我就追随她!嗝,我是傻,但我有忠心!我看谁,谁敢挑拨我们?” 百里思霈无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腿,道:“你坐过来,我还有话同你讲。” 如淞嘿嘿一笑,两腿一跨骑了上去,且迅速环住百里思霈的腰,再献上一吻。百里思霈腿一沉,腰一紧,刚反应过来这姿势太过羞耻,眨眼又被偷亲,不禁黑脸:“你这是做什么?” 如淞眉眼弯弯:“不是你叫我上来的吗?“ 百里思霈去推如淞,没有推动,反而被如淞扣住了双肩,百般无奈道:“我只是想你过来,不是想你上来……” “我知道,你害羞。” “坐的石头这么窄,我总不能去拍地面……” “我知道。” “我真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虽然今晚亲了你,但我没打算发展这么快……” “我知道。” “……” “我知道的。” “那你说来听听。” 如淞低头一笑,亲了亲百里思霈光洁的额头,两个胳膊环住她的肩,将人搂到怀中。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姬府。那时候姬府二房欺负我爹娘,我提刀去报仇,就快要被乱棍打死,有侍女叫来姬玟大公子救我,那侍女是你……第二次见你,是在晓情楼,我去杀一个宦官,那宦官慌不择路逃到花魁房中,仍被我一剑斩杀。那时你在沐浴,不仅身子被我看了个遍,还被溅了一脸血……”如淞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间,缓缓闭上眼,“第三次见你,是在西山分舵,我保护阁主到西山,路上受了伤,是你把我救回来。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那个时候终于记得你的样子……虽然我们……早就认识……但我好后悔……没早点告诉你……我……” “如淞。” “嗯?” “我腿麻了。” “……” 如淞没有起身,反而双臂耷拉下来,靠着怀中人陷入了昏迷,任凭百里思霈如何呼唤也没有应答——她喝她的酒,心中没有丝毫的戒备。 她吻她的唇,也不曾想有没有药。 百里思霈见如淞要倒,迅速伸出双臂将人抱住,一时不舍得放开。 半晌,只听她小声道:“你个傻子……” 百里思霈第一次见到如淞,是在姬府,那时她还是二房长子姬启的大丫鬟,听闻有乞丐闹事,便命人打出府去,谁知惊扰了姬玟大公子。姬府内部的斗争向来不断,姬玟虽是嫡长子,可惜生母乃是慕容长平公主慕容烟。当年慕容氏衰落时,慕容烟随之殉国,导致姬玟从小在姬府身份尴尬,给了姬启等人希望,一直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姬玟大公子早有心敲打姬启和偏房,借此事发挥,既教训了姬启等人,又博得美名,手段着实让百里思霈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哪里会记得一个小乞丐…… 第二次见到如淞,是在晓情楼的戏台上,百里思霈因相貌秀气有余,美艳不足,虽是被姬玟公子特意安插到晓情楼,也不过一名舞姬而已。莫晓情当时一心教苏榕习舞,恨不得留下苏榕去当花魁,直到有一日苏榕回去了,莫晓情才想起姬玟送了个丫头过来。百里思霈对舞蹈没什么天赋,奈何风月场所无技不能立足,逼得她脑中灵机一动,竟动笔刻了一出舞戏。她拿着舞戏讲给众人听,众人听完都想尝试一下新花样,莫晓情排练了几日越发觉得可行,大大赞赏了百里思霈。谁知演出当晚,有刺客行刺贵宾,追的满场鸡飞狗跳,撞坏好几个台上的舞姬,导致演出无法进行…… 第三次见到如淞,是在西山分舵,苏榕被送来时浑身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2 烫,昏迷不醒,钟府大小姐亲自来求百里思霈,求她一救。百里思霈为救苏榕,闭关多日,只因那病症十分奇怪:浑身发烫却不是风寒,昏迷不醒却不是中毒中蛊,相反,苏榕体内真气充沛,源源不断。那时除了如淞,没人知道苏榕是生了孩子大出血,被乐神医用药吊着真气,才能撑到西山,如果不是为了知道苏榕昏迷的真相,百里思霈才不会去多此一举救下如淞,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其实是在宽慰钟家大小姐…… 此时此刻,百里思霈真的很想问问老天,如此天真的一个人,怎么就被你逼成了一个刺客? 百里思霈缓缓起身,抱着如淞走到路旁,她低头看着下面结冰的水潭,犹豫良久,默默回来,把怀里人放下。火光缭绕中,她的睡颜有眉间紧蹙,她伸手为她抚平。多不容易,此时的她不吵不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身子睡着,叫人想抱着她,一直抱着。 百里思霈虽然嘴上说如淞是傻子,心里却觉得她更像一面镜子——喜形于色,憎恶分明,叫心虚的人无影遁形。 身后隐约有脚步声,百里思霈幽幽道:“我后悔了。” 一把银刀,寒光闪闪,只是简单落在她肩上,刀气就削下她一缕青丝,毫不留情。 苏榕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 百里思霈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缓缓闭上了眼,那些以为放下的陈年往事,此时鲜活的在脑中翻转腾挪。江湖曾有芍药局,局中弟子皆善毒,那时吕诺称“蛇”,她称“蝎”,二人在局中不分高下。为了挣个第一的虚名,她苦心研制数年,在姬玟公子的帮助下,搜罗了万千稀奇毒物,终于炼出了吕诺也无法超越的毒——千杀。 千杀无色无味无形,中毒者服下时毫不知情,七日之后毒发之症才会显现,谁也无力回天。世人称“千杀”为天下第一毒,不止因为其毒性,更因为万人敬仰的姬玟大公子,就死于这毒之下。 吕诺江湖人称天下第一毒,名声也是由此而来。 方才苏榕问她,为什么?她一直想回答,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当初她亲眼目睹吕诺下毒时,她无力解毒。当姬玟公子得知自己中毒而提前攻城时,她无力阻止。如今苏榕要开启宝藏的大门,她却不想再懦弱下去了,宝藏开启,这天下必将腥风血雨,姬玟公子用牺牲换来的和平,她想守护到底。 “如淞是宝藏的钥匙,我却是宝藏的大门。”百里思霈淡淡答道,“守护公子的宝藏是百里一族的使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便是死。” 苏榕冷哼一声:“若是女帝问你,你也这么回她吗?” “是。” 百里思霈闭上眼受死,苏榕却迟迟没有下手,她知道如淞并没有死,百里思霈用激将法求死,同吕诺一样傻,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苏榕握紧手中的银刀,恨铁不成钢。 “你对姬玟的死一直不能释怀,可你真该睁眼看看,他的死究竟换来什么!你从西山分舵过来,路上难道没有流亡的百姓?等流民统统抵达百里庄,你认为百里一族的秘密还能守多久?” 百里思霈浑身一凛,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路的哀鸿遍野,饿殍重生。 苏榕叹道:“若你心中只有百里一族,容不下世人,那姬玟真是白教你这些仁术。” 百里思霈猛然转过头去,刀刃划破了皮肤也浑然不知,梗着脖子直言不讳:“当权者无为,为何要让百里一族承担后果?百里一族何其冤枉!若是朝堂安宁,我何须担心我的族人!” 苏榕仿佛听见笑话,嗤笑一声,“难道你以为,现在的天下靠搬弄权术就能安定?丹霄将军前几日上交了虎符,朝廷已彻底无望。” 百里思霈看着苏榕的白发红颜,感受到她泰然自若下的疯狂,不敢置信:“阁主,难道你……你要起兵吗?!” 百里思霈问完,自己也吓了一跳,却见苏榕收刀回袖,转身离去。 “我只想余生有一方安定,可以护你们周全罢了……”苏榕声音渐远,却字字清晰,“有劳你再炼一次‘千杀’,等我得偿所愿,自会服下。” 人上一百,形形□□,能有多懦弱,就有多坚强。苏榕认为,强大不死就往死里强大,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 苏榕走后,四周静寂无声,百里思霈渐渐泣不可仰,她一手撑着地面,一手去搂如淞,心中眼中满是歉意:“阿淞,我其实舍不得你。”她在如淞唇上落下一吻,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她连如淞的爱都不敢接受,如何能够兼爱世人? 医者,贵在一生仁术,才能超越生死,不离不弃。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才能拼死补救,为时不晚。 苏榕听到身后传来哭声,脚步一停,决定原路返回。谁知一抬眼,正撞见百里思霈抱着如淞啃来啃去,只好默默转回来,又默默走远。 第40章 情 百里思霈背着如淞,静静的跟在苏榕身后,苏榕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们,然后指着路旁的石头堆,默默询问,等到百里思霈摇头,再默默往前走。 走回百里庄,苏榕远远看见庄前的石柱,一怔,“姬玟哥哥,你当真如此相信世人?” 百里思霈见苏榕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放下如淞,见她还没有醒,暗恼让她喝了太多酒,喂她的解药一时半刻不起药效。 苏榕绕着庄前的石柱走了一周,每一处纹理都不肯放过,尤其是“百里庄”和“姬玟”两处人工凿刻的文字。她心中料定了这是宝藏入口,却不知机关在哪,正要贴近石柱,一厉害之物夹风而来,“啪”一声打碎空气,抽在了石柱之上。 若是苏榕收手晚了一分,想必手上早已红肿。 苏榕转身绕到柱后,高声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偷袭的功夫如此厉害?” “嗷呜——”回答她的是一声虎啸。 苏榕寻声抬头,一刹间睁大了眼睛,一只白虎不知何时立在柱顶,正俯瞰着她,此刻见她要逃,纵身一跃。苏榕身子一弯,那白虎扑了空,竟穷追不舍,复扑。 此时苏榕刀已出鞘,正要开杀戒,那鞭响又起,随着一声叱呵,追着她的刀而来。 “不许伤它!” 苏榕一个迟疑,被白虎正面扑倒,正待挣扎,那白虎一只爪子死死按着苏榕肩膀,一只爪子按住苏榕握刀那端的手臂,虎睛中透露出得意。 百里思霈扭头看到这一幕,紧张之余,却觉得这白虎十分眼熟,她背着如淞,正不知如何去救苏榕,瞥到莫晓情的身影,跑上前急道:“莫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莫晓情已褪下那一身破旧衣裳,在寒冬腊月的天,还能穿着轻薄的红艳纱裙,露出洁白的胸脯和大腿,仍泰然自若,内力不俗。百里思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3 霈挡着她,她伸出手指轻轻一推,就将百里思霈推开,一边绕着手中皮鞭,一边扭着小蛮腰向苏榕走过去。 莫晓情看见苏榕的白发,掩住嘴,夸张的惊呼起来:“哎呦!这么白!老娘都分不清那个是‘老头子’,哪个是苏榕了!” 苏榕眼里一记飞刀:“你快叫这个畜生从我身上下来!” 莫晓情吹了声口哨,那白虎极不情愿,低头嗅了嗅苏榕,左看右看,似乎放弃了什么,跳到莫晓情身边去。 百里思霈躲开白虎,背着如淞走到苏榕身边去,默默伸出手,苏榕借力起身,回想着方才白虎吃人的神情,又急又恼:“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养起畜生了?” “它才不是畜生!”莫晓情扬了扬手中的皮鞭表示不满,“畜生早就吃了你。” 莫晓情蹲下身,摸了摸白虎的脑袋,眼中充满怜爱,“老头子才不是畜生,它是神兽狴犴,你要开门,还需要经过它的同意。” 苏榕诧异的看向百里思霈,百里思霈却并不知还有这一回事,见那狴犴只亲昵莫晓情,对她们反而十分警惕,悄声劝苏榕另做打算。 苏榕闻言点点头:“今晚养足精神,我们从长计议。” 莫晓情领着三人,走进了百里庄,百里思霈打量路旁房屋的景象,走着走着停下脚步,伸手拉住苏榕,不安道:“阁主,这不是我记得的路。” 莫晓情头也不回:“苏榕,我绝不会害你。” “好。” 苏榕应下,示意百里思霈继续跟上莫晓情,莫晓情反而脚步一停,拍拍狴犴的头。狴犴扭头看了一眼,极不情愿的走过来,对三人撅起屁股。 “什么意思?它要攻击吗?”苏榕急忙捂住脸。 莫晓情转过身,对百里思霈严肃道:“庄里刚死了人,现在安婶带人在庄里巡逻,你把如淞放在‘老头子’身上,咱们能走快点。” “没事,我能坚持。”百里思霈提了提力,绕过狴犴,背着如淞追上莫晓情。四人加快了脚步,百里思霈气喘吁吁,追问莫晓情道:“莫妈妈,庄里发生什么了,你先跟我说说?” 莫晓情眸光一冷:“貌似是前朝的刺客进庄了,你们前脚刚走,族长就遭到暗算……” 百里思霈脚步一顿,苏榕撞到如淞,急忙伸手接过,才避免如淞摔到地上。苏榕见百里思霈受累,把如淞往狴犴身上一放,拍了百里思霈一掌,“思霈,我们先回去。”说着,她抓起百里思霈的手腕,继续向前走。 “是。”百里思霈面上镇定,心里已乱,刚才安伯还跟自己有说有笑,怎么就…… 莫晓情回头看到苏榕去拉百里,视线停留片刻,苏榕察觉,默默松开百里,问道:“你出来接我们,她们呢?” 莫晓情冷冷道:“她们没事。” 那四人确实无事,却恨不得出事。暗室的蜡烛明明晃晃,四人心事重重,在彼此默不作声中,将气氛冷到尴尬。 佚梦看了一眼如鸢,见她闭目养神,对着初生小声问道:“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闹矛盾了?” 初盛别过脸去“哼”了一声。 女帝叫留,苏榕叫去,两姐妹就去留问题起了分歧,谁去谁留到现在也没有决定。 初生苦恼说不出口,故作轻松笑笑,“梦姐姐,我俩不是经常吵架么,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你和如淞妹妹怎么了,我看她一直在看你。” 佚梦闻言回头,见如鸢依旧是方才闭目养神的样子,回头笑道:“你当初知道阁主有替身,不也盯着我看了好久么。” 说话间,暗室的门被打开,四人向门口看去。莫晓情为首,百里思霈殿尾,四人一兽依次进来,暗室顿时空间狭小。苏榕打量了众人一眼,行了一礼,“辛苦各位赶来救我,我没事了。” “阁主……”佚梦忽然哽咽,话未出口就别过脸去,苏榕走上前安慰她,她反而哭的更凶了,回身抱住苏榕,摸着那头白发,眼泪掉个不停,“阁主,对不对……对不起……” 苏榕感到佚梦身子在颤抖,充满了歉意:“是我不好,把你丢在西山分舵,是不是被火药吓坏了?” “不是……”佚梦摇摇头,极力克制着情绪,“头发……你的头发……” 目睹苏榕容貌大改,在场的人都没有像佚梦这般激动,众人除了必要的吃惊,淡然的好像这只是一次易容的游戏,连苏榕本人也接受蛊的反噬作用,唯有佚梦,她深刻的知道苏榕的美貌有多重要。那是一把无形的利器,是苏榕引以为傲的资本,是自己一生存在的意义! 可现在都没有了…… 众人确实如佚梦所看到的表现出淡然,因为苏榕面对她们时,就似对此毫不在意,她们不敢踩苏榕的这个雷区,直到佚梦站到苏榕身边,两人一哭一笑,一暗一明,形成鲜明的对比,众人才恍然觉得惋惜与心痛。 “你们这是怎么了?变丑的是我又不是你们。”苏榕见气氛低沉,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笑容得意,“说实话,我觉得挺酷的。” “切~” 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去歇息,苏榕灿灿一笑,装起委屈道:“我这不是缓解气氛,你们好过分~” 苏榕瞥到百里思霈,见她笑得勉强,渐渐收敛了玩笑,正色道:“莫妈妈这地方虽小,总比没有好,咱们先养精蓄锐,明早再商量下一步计划。” 莫晓情正打开暗室的窗透气,听苏榕说完,追问了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行动啊?” 苏榕道:“如淞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行动。” “祝你们好运啊。”莫晓情拍拍手上的灰,转身向暗室门外走去,途中绕到苏榕面前,嫣然一笑:“老娘这地方小,没法跟宫殿比,更没法跟西山分舵比,临死前,你们先委屈一下吧。” 众人一瞬间都看向这边,莫晓情深深看了苏榕一眼,扭头走出暗室,苏榕对众人解释一句“她就爱说笑。”动身追了出去,狴犴紧随苏榕其后,临走不忘嫌弃的丢下如淞。 如淞摔到地上,吃痛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看到百里思霈走过来,高高举起双臂,叫了一嗓子:“霈儿!抱抱!亲亲!”百里思霈脚一软,险些跪在众人面前,急忙捂住如淞的嘴,转头对众人干笑道:“呵呵,爱说笑,爱说笑。” 百里思霈将如淞抬到角落的草席上,如鸢过来搭把手时,她愣了一下,轻轻道了句“谢谢。”如鸢点点头,打量着如淞通红的脸色,低头一闻酒气,有点惊讶:“怎么醉成这样?” “一不小心灌多了。” “我怎么看着还像中毒了。” 百里思霈看了如鸢一眼,坦然道:“嗯,下了点断肠草。” 如鸢惊住,急忙查看如淞,见其性命无忧,还是忍不住动了怒气:“我姐姐同你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4 无冤无仇,你却要杀她!” “吕诺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她?”百里思霈冷冷一笑,“你可知吕诺是我师姐?” “什么?” 如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一趟西山之行真是收获颇丰。她不仅加入了苏榕,认识了佚梦,还找到了姐姐!然而她还来不及亲近如淞,如淞就被人欺负,到了中了断肠草这样的剧毒而昏迷不醒的地步,更过分的,如淞还在梦里对人心心念念……吕诺的师妹,一定也有毒,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各自安静,百里思霈并不知道如鸢想了这么多,坦然的阖眸打坐,不再多说。 暗室外的通道没有光亮,苏榕一边摸着墙走,一边唤着莫晓情,狴犴在她身后等得不耐烦,“嗷呜”不停,震的苏榕头皮发麻,只好贴着墙,给狴犴让道。 狴犴接着“嗷呜”一声,却没有动身。 有人默默贴近苏榕,于黑暗中抚摸着她的脸,那手滚热,遇到苏榕的冰冷,两人身子皆是一抖。 “老娘去帮你杀了他们。” “阿情!” 苏榕抓住莫晓情的手,劝道:“别冒险。” “不杀了他们,老娘咽不下这口气。” “我会亲自去的。” “不要去!”莫晓情回身一把抱住苏榕,“你不要去!” “怎么了?” “……外面冷,你也会冷。” 莫晓情说着调息内力,身子越来越热,苏榕反应过来,轻轻推她,“阿情,我不冷。” “你别推开我!我丢下一切来找你,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莫晓情将苏榕抱的更紧,“小榕,我可以帮你清理所有的阻碍,狴犴也会听你的话,我们拿到姬玟的宝藏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病,彼此再也不分开,你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苏杏依旧没有出现…… 我原本计划是先写苏榕的线,再写苏杏的线,如果我苏榕苏杏两条线一起写的话,你们会不会觉得场景太跳? 其实我关了苏杏好久,是在等后期放一个大招。 第41章 情(二) 暗室的隔音并太好,通道的回声荡漾开来,众人都敛声屏气,等着苏榕的回答。 狴犴察觉气氛诡异,默默扭步出走。 当初,莫晓情是晓情楼的老板,一张独立的情报网,将轩辕城大小事掌握其中,任谁都要忌惮三分。彼时慕容幸还是苏家大小姐苏杏,跟莫晓情有些来往,一来二去也算常客,平日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一日莫晓情百无聊赖,竟看中了同行的苏榕,在利益交换中执意要她。 慕容幸没有答应,两方僵持不下,苏榕在一旁腹诽:莫晓情不会是暗恋苏杏,嫉妒自己吧? 那时苏榕还有心思谈情说爱,被莫晓情一句话泼了凉水,她说:“帝辛明日要出宫逛窑子,苏榕可以派上用处。” “我送她过来本是避风头……”苏榕在苏府不老实,难免引人注意。 “是金子总会发光,你藏不住的。”莫晓情不由分说拉过苏榕,嫣然一笑,“这话听着高兴,不像去送死。” 苏榕冷汗淋淋,紧张道:“金子的光不能杀人,吞下去才能致命,金子不够火候,化不了仇。” 莫晓情饶有兴趣:“小小年纪,竟懂这些。” “姐姐教的好。” 苏杏不动声色,将苏榕拉回到自己身边,开口道:“莫老板,苏榕是枚好棋。好棋要最后落,才能震动天下,你认为呢?” 莫晓情嫣然一笑:“我不会下棋。” 莫晓情被苏杏说服了一半,于是结果是双方各让一步,留苏榕在晓情楼暂住。莫晓情闲暇时教苏榕跳舞,带她偷看前堂吱吱呀呀的皮相买卖,玩的不亦乐乎。苏榕起先不敢看,被莫晓情嘲笑了一番,后来竟对此偷窥之举津津乐道,还能与莫晓情讨论一二……那时莫晓情终于知道苏杏为什么要送她出姬府了。 苏榕实在是不老实,上至前堂客人,下至后厨的老婆子,侃侃而谈,比莫晓情还要长袖善舞。那张脸面对不同的人,时而柔美,时而俊朗,不变的是媚眼如丝,勾人心魄。苏榕有自信,没有在她面前不臣服的人,即便经验丰富如莫晓情,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榕走的时候,莫晓情确实有一丝难过,极清晰的,极清醒的,一丝丝难过而已。 佚梦站在莫晓情身边,哭的梨花带雨,苏榕一走,难缠的客人陆续登门,再也没人挺身而出保护她了。苏榕握起佚梦的手,两眼通红的安慰了几句,又握起莫晓情的手,哽咽道:“阿情,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希望你红颜不老,再见时仍热情如初……” “你把佚梦带走吧,她可保你一命。”莫晓情受不了这样肉麻,把手抽出来,转身关上门。 苏榕封后的那一年,莫晓情大肆宣扬晓情楼——当初苏榕在晓情楼替姑娘出头揍人,那是有客人亲身经历过的。苏榕的黑历史一传十十传百,搞得轩辕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道帝辛色迷心窍,朝纲不稳!趁此民心已变,姬玟公子和丹霄将军迅速起兵,一内一外,杀至宫中血洗了三天三夜。 莫晓情在宫外等了三天三夜,等到苏后被帝辛斩杀的消息,暗暗为佚梦掉了几滴眼泪……然而苏榕再也没有出现。 莫晓情难得愤怒:“红颜祸水的罪名刻在史书,对苏榕太不公平!”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唯有权利,才有资格谈‘公平’二字。”慕容幸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封了晓情楼。 上上下几百人,千千万万的消息,从此归入慕容门,莫晓情心有不甘,夜里也曾恨不得冲进宫中当一回刺客,可犹豫到天明,还是忍住了。 顾虑太多,不得不怂。 莫晓情百无聊赖,直到一天收到佚梦的信,她在晓情楼的楼顶坐了一晚上,天未亮,逃了。她奔到西山,知道小榕没死,却不敢去相认,一直在百里庄等,期待她下山的时候,她能接住她。为此她驯服狴犴,险些被咬残废;为定居百里庄,放弃光亮的皮囊;为追上曾经放弃的,不知不觉做了许多,很多以前从没做过,也没想过的事。 四周黑的就像一场梦,即便怀里的人脉搏虚弱,心跳缓慢,却依旧活着。莫晓情有些自私的想,如果苏榕一直病着就好了,少些锋芒毕露的美艳,多些温柔的轻声细语,可以像现在这样,属于她一个人。 …… 良久,没有回答,莫晓情打开火折子,想要看清苏榕的神情,却被她轻轻推开。火光中,苏榕略带歉意:“谢谢你,我一直……把你当做姐姐。” 莫晓情脸上有一丝的错愕:“……姐姐?” 两个字入耳,莫晓情如同被扇了一巴掌难受,她只做过“妈妈”,何时做过姐姐,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5 她不甘心问道:“她呢?你也把她当姐姐吗?” “她不是我姐姐。”苏榕回答的干脆。 暗室内如鸢起身,百里思霈未睁眼,听着如鸢的去势,指尖飞出一根银针。如鸢不屑,抬手弹开银针,头也不回准备开门,佚梦只得上前拦住她,重重的摇头。 门外莫晓情声音又起:“你当真要去?他们可是亡命之徒……” “彼此彼此。”苏榕飞快系紧身上的大氅,皱起眉头,“我出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这……”莫晓情犹豫。 “我跟你去。”暗室门终究还是开启。 如鸢身后有烛光,苏榕看不清她的神情,佚梦看的清楚——那眼里是一往情深,她拦不住的坚定。佚梦想抓着她不松开,可如鸢衣袖太滑,她稍稍使力,指尖的伤口就刺得她心里一痛。 如鸢挣开衣袖走进通道,百里思霈站起身紧随其后,提高音量道:“阁主,我也去。”百里思霈放心不下安伯,临走,看了一眼熟睡的如淞。 苏榕怕莫晓情再次开口告白,带着二人匆匆离去。莫晓情目送她们离开,转头对佚梦苦笑:“老娘教不了你什么了。” 一向热情开放的莫晓情,品尝着被拒绝的无奈,站在原地出神;而佚梦,倚在暗室门口看她,又似看着远方,同样无语。欲言又止又怎样?直言不讳又怎样?被拒绝的情感,接下来只能演独角戏。两人心知肚明。 外面已是深夜,街上空无一人,苏榕低声吩咐百里思霈几句,放她独自行动。如鸢等到百里思霈离开,面无表情的守在苏榕身边,保持着距离。 “我需要一双鞋。” “什么?”如鸢走神了。 苏榕敞开大氅,提起沾满污迹的白裙摆,苦笑道:“我的鞋子在路上跑掉了,刚才一路光着脚回来,袜子也快磨破了……我只是想阿情给一双鞋而已,我不要她给那么多,你明白吗?” 如鸢没心思听苏榕说什么了,她一眼看去,发现苏榕光着脚,棉袜已破,露出的脚趾和脚背微微发红,当即气沉丹田,一手扣住苏榕的肩,一手托起她的腿,将人打横抱起。 “你要去哪?”如鸢低头问。 苏榕被此举吓得心砰砰直跳,匆忙稳住身形后,仰头笑道:“你知道帝辛怎么死的吗?没人敢这么抱我。” “我敢。”如鸢直视前方,“你要去哪?” “等下!你先放我下来!” 苏榕去拧如鸢的手,如鸢不放手也不喊疼,只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羡慕莫晓情,因为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么多。” 苏榕啼笑皆非:“不得不说你学习能力特别强,但我劝你别学莫晓情,她的性格不合适你。即使你强迫自己,也占不到我什么便宜。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如鸢的小心思被当场戳破,懊恼的摇了摇头。苏榕落地站稳,抬眼看见如鸢的小表情,饶有兴趣道:“你这个人看着冷,其实挺闷骚的。” 如鸢一脸震惊:“你骂我?!我做错什么了?” 苏榕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如鸢的肩道:“你先回去帮我讨双鞋,我不好意思进去。” “……” “还有,你顺便告诉她,我欠她那一千金的银票掉到深潭去了,暂时没法还她。” 如鸢身形一顿,僵僵回头,只见苏榕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脸狡黠道:“没错,就是你背的那个大包袱,里面可好些东西呢,我不管你能给我多少,反正丢的你都要一点一点还我。” 如鸢欲哭无泪:“我错了!” 屋内,莫晓情抱着棉被声泪俱下,说到激动之处,搂过一旁舔爪的狴犴大哭。佚梦坐在塌尾频频点头,示意自己在听,可她的视线,已经不知不觉飘到别处去了。 忽然,佚梦道:“如鸢……” “你怎么还想她!”莫晓情恨铁不成钢,一时没有注意身后有人。佚梦已起身迎了上去,如鸢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有话同她说,你回避。” 佚梦黯然正欲离去,莫晓情一扬眉:“佚梦你去哪!给老娘回来!” 莫晓情并不把佚梦当做外人,相反,她倒想会会这个第一杀手,看看是她的剑快,还是她的剑快。哼,在驯服狴犴之前,她也是用剑的高手。 如鸢面无表情:“我没有向女帝禀报你的行踪,已是格外开恩,我劝你之后注意言辞。”她说完就走,顺便捞起一双鞋。 “哎呦这么狂!给老娘站住!”莫晓情按住狴犴脾气,准备亲自教训教训这小丫头片子,结果撩起棉被提裙下塌,没找到自己的鞋,气出一声内力雄厚的叫喊:“偷鞋贼!有种你别跑!” 这一声吼传到屋顶,一个黑衣人暗暗打了一个哆嗦,领头的黑衣人毫不留情一个脑袋瓢,用眼神骂道:没出息! 冷……黑衣小兵委屈,又打了一个哆嗦。领头人瞪了他一眼,静听片刻后,对众人一挥手,眼中杀气显露:“上!” 苏榕还在穿鞋,顷刻间头顶刀光四射,如鸢拔剑挡刀,奈何对方一拥而上,即便护住了苏榕,也早已涌进了屋里去。佚梦一声惊呼,闪身躲过一击,正欲再逃,听一人惊道:“这有暗室!” 不行!初生初盛和如淞都在睡! 佚梦轻功了得,回身一跃至开关前,只身挡住。下一瞬间,无数寒光向她砍来,夹带凛冽的寒风,咄咄逼人。仓促躲闪间,她腿上还是中了一刀,狼狈跪地。 哪怕只能争取一点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按时更新的原因只有一个……没存稿嘤嘤嘤 第42章 情(三) 再坚持一下下就好了,如果螳臂当车也能让她回眸一眼,为此驻足哪怕片刻,也好啊…… “叭!” 莫晓情手腕一抖,一鞭飞出,一个黑衣人被击中手腕,当即一声惨叫捂手撤退。佚梦被一鞭惊醒,匆忙挥袖,两个黑衣人中了她的飞刀暗器,应声倒地,可随即她肩膀又中一刀。 佚梦挣扎喊道:“小心!” 莫晓情帮佚梦的空隙,黑衣人瞬间缩短距离,莫晓情回身横手一劈,猛烈挥击,不料这些黑衣人中,有人身法诡异,三两下躲过几鞭抖击,展开贴身攻击。 屋内莫晓情一声惨叫,如鸢耳朵一动,手下越发凌厉,奈何这些人竟是拼命也要留住她,反扑更甚。情急之下,如鸢扯过苏榕,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之力将如鸢推开,她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暗暗惊讶不已:好霸道的内力! 金光一闪,不见其形,所到之处血光迸溅,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莫晓情身前黑衣人应声倒地,那金光却如活的一样,击中一人未减速度,悬着血花穿透下一人,直奔佚梦而去。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6 叮——那金光钉上暗室的门,发出一阵余响。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一个黑衣人手悬在机关之上,此刻手心悍然一个洞,他惨叫着用另一手捂住那个洞,痛苦的跪倒在佚梦面前,可惜血不断渗出,那只手,已废。 佚梦被眼前金光晃了眼,定睛一看,大喜:“阁主!” 众人纷纷向门外看去,只见门外女子银发飞扬,衣袖翩翩,袖中一只修长瘦弱的手,指尖白雾缠绕。抬眼间,她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将手缓缓收回袖中。 她道:“该站的站起来,该跪的跪下去。” 金光褪去,一把刀,七寸有余,刃上龙纹盘附,终于显出真身。 佚梦盯着金刀,喃喃自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凤皇于飞,福禄攸归。’” 黑衣人眼中疯狂起来,随着苏榕撩裙进屋,迅速聚集一起,试图将她们团团围住。苏榕看着他们缓缓抬起手,道:“帝辛登基后荒淫无度,亡国乃是天命,你们又是何苦?” 黑衣首领杀红了眼:“苏妲己!君上对你宠爱,你却忘恩负义,我死前定要你陪葬!” “他生前后宫佳丽三千,死前为求自保将我献于丹霄,死后拉我陪葬,这就是他的宠爱?我宁可不要。” 苏榕指尖白雾越积越浓,周身一股凛冽之势,使如鸢不由倒退一步。黑衣人纵身扑来,露出的眼睛狰狞无比,苏榕以左脚掌为轴,后转平角,右手银光出,光随转体向后反撩,又随臂外旋挑于肩,干净利落,毫不畏惧。 金刀出,银刀也不甘示弱,苏榕穿梭黑衣其中,银衣银发银刀分外扎眼。如鸢被晃回神,回身扑向屋外,又是一场刀光剑影。 莫晓情捂着胳膊,偷偷挪到佚梦身边,瞥到金刀,出手拔下。她在手里掂了掂,嫣然一笑:“这刀值一千金。” 佚梦摇了摇头:“金银双兮,不得离兮。一方断兮,十方殃兮……” “佚梦你说什么呢?老娘怎么听不懂?”莫晓情听得一头雾水,“不会失血傻了吧……” 佚梦苦笑一声,闭口不言,莫晓情担心她撑不住,一边懊恼百里思霈不在,一边撕下自己的衣服为佚梦包扎伤口。她身上衣服本就少,一撕更是春光乍泄,可眼下也顾不得了。 “苏榕什么时候武功这么厉害?”莫晓情身后一阵阵风,不由嘀咕了一句。 佚梦的视线越过莫晓情,落在那一白一紫的身影上,眼中的炽热渐渐冷却,她对莫晓情道了一句多谢,试图站起来。 屋内已尘埃落定,似乎就是一场噩梦,毫无预兆的,让每一位梦中人寒心酸鼻。 苏榕执刀抵着领头人的脖颈,字字清晰:“帝辛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将军,你亦是恶之列。” “昔日,吾随帝开人方、林方、虎方!功垂千古!今日吾竟死于妖女之手!”黑衣人仰头大笑,“帝辛无眼,苍天有眼!定不饶你个祸国妖女!”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如鸢听他事到临头还嘴硬,正欲挥剑杀之,苏榕却松开了手,更将手中银刀扔到他面前。 “你今日并非死于妖女刀下,而是慕容刀下。”苏榕浅浅一笑,负手而立,“将军,请吧。” 黑衣人还想挣扎,被如鸢击中膝盖而扑通跪地,呸了一口血:“苏妲己,你也配!”那血溅在地面,溅到那把精致的银刀上,瞬间遮掩了凤纹的锋芒。 苏榕身形未动,任血溅上裙摆,微微一皱眉头:“苏妲己是谁?你怕是搞错了……”话音未落,金刀嗡嗡作响,直线般飞入苏榕手中,带起一丝血花,她一眨未眨,笑道:“孤叫慕容殊。” “这不……可能……”黑衣人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直直倒下,死不瞑目。 慕容王朝治理轩辕大陆数百年,从无疏漏,唯在一场疆土大战中放走敌国太子,养成祸患——帝辛少年天才,自负无敌,趁朝廷内部残杀之际,同奸臣里应外合,内派遣刺客暗杀王室,外号兵马临于城下,一路如有神助,竟顺利夺得帝位。 慕容王朝因此,王室血脉皆失,世人一度唏嘘。 ……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 “闭嘴!闭嘴!” 宫殿寝室内,一声声惊呼闪现,门外婢女迟疑的推门进来,看到女帝一人神思恍惚,手执宝剑踌躇前行,急急上前劝慰道:“陛下!您快醒醒!” 慕容幸恍若未闻,一剑劈向那婢女,眼也未睁。婢女纵是身手敏捷,仍划伤了胳膊,慌了神,急的泫然欲泣:“陛下!我是简儿啊!你不认得简儿了吗?” 简儿冲上前抱住慕容幸,咬紧牙关死不撒手,女帝挣扎不过,陡然失去力气,倒在简儿怀中。“咣当”宝剑落地,简儿一惊,慌忙拾起宝剑丢远,她看着倒地的女帝,原地转了一圈不知所措,竟腿一软跌倒在慕容幸身旁。 简儿睡意全无,无助的抽泣道:“吕诺大人,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 黑衣将军自尽在众人面前,临死,仍放声大笑:“慕容氏将陷在无尽的追杀中惶恐度日,哈哈哈哈……生不如死!” 众人惊魂未定,个个面无人色,不敢轻举妄动。安静之中,暗室门后初生初盛的拍门声尤为明显,佚梦恍若未闻,抬手默默将开关扣死。 “佚梦!你……”莫晓情被佚梦一刀抵住喉咙,一时嘘了声,眼中充满不可置信。苏榕身形一晃,方才提内力过猛,此时反噬自身,一股腥甜涌上。 她仰头苦笑咽下,一声长叹:“佚梦,你当真……怨我?” 第43章 梦 佚梦上一次对苏榕举刀时,是在后昕庭的杏树下,不过那次她是对着自己。那时的皇城不太平,众人皆惴惴不安,却各自掩饰的很好,使后宫表面上依旧是一片宁静。佚梦心里也清楚,那宁静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一晚,苏榕拿出一件水碧的衣裙,对着它发呆。自从封后之后,苏榕再也没穿过冷色,这条裙子收起来有十年,忽然拿出来,佚梦还是一眼认出。 苏榕笑着叫佚梦换给她看,佚梦受宠若惊道:“苏后,这是您最喜欢的裙子,梦儿不敢。” “本后恐怕再没有机会穿了,你穿了,就是本后穿了。” “这……” “若今晚有人来,或许能保你一命。” 姬玟带人攻进皇城那晚,皓月当空,佚梦一身碧水蓝天,坐在宫殿的琉璃顶之上,如坠入凡尘的仙子,懵懂无措。众人都在睡梦中,她在等梦醒。以前,苏榕会带她上屋顶看日出,那晚,苏榕丢下她去了摘星楼。 佚梦等不到命令,也没等到人来,一个人逃到后昕庭的暗室。杏树下,藏着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她以为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7 暗室里,一个身影不动如山,看见佚梦微微一愣:“谁?” “师……师父、你怎么在这?”佚梦强装镇定。 “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师父。”丹霄自嘲的笑笑,瞬间移到佚梦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叹道:“可惜……你还是不够像她。” 佚梦挣脱不得,越发心惊,索性梗着脖子问他:“哪里不像?” “哪里像?” “帝从未能拆穿我。”佚梦不甘反驳。 “是吗?” 丹霄一串反问,佚梦不由回忆,这才猛然发现:她其实从未真正侍寝过!难道是巧合吗?如果不是的话……难道帝辛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拆穿自己? 又有人闯入,丹霄无奈松手,佚梦回过神刚逃进去,就听到暗室通道的门再次开启。一人抱着另一人跌跌撞撞进来,似是慌不择路逃到这里……帝辛的恶毒的诅咒响起,佚梦忍不住吓得捂住嘴。 她再也不会知道帝辛的答案,等待她是另一个真相。 苏榕被丹霄抱到暗室的塌上,浑身都是血,明明虚弱无比,还不停追问外面的情况。她提到了佚梦,丹霄装作惊讶的样子,问她佚梦在哪。苏榕没有回答,只是说佚梦有用,杀不得。 丹霄怒:“她现在不替你死,还有什么用!” 原来苏榕带自己入宫,是为了让自己做替死鬼。佚梦从床底爬出,顺势将小刀抵在脖颈,对苏榕道:“你说宫里水深,不比晓情楼,不许我进宫。我早该想到,我这种出身,怎么能享荣华富贵呢……呵呵,原来你给我的好,都是为了让我去死!是不是!”佚梦握着小刀的手微微发颤,说到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 苏榕默默承受着她的怒火,等到她眼中的震惊、愤怒与悲痛都渐渐化为平静,才轻声问她:“你当真……怨我?”苏榕不信佚梦说的话,她不需要佚梦牺牲来成全自己,能成全她的向来只有自己。 “即便我没有遇到你,我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天意……”话未说完,苏榕喉咙一紧,昏死过去。 丹霄命令佚梦照顾苏榕,便匆匆离去,而那时的苏榕奄奄一息,根本无力回天。佚梦再次举起了刀,但这次,她是想要随苏榕而去。乐神医慢悠悠来到地下,看到佚梦饶有兴趣,一顿宽慰的功夫,竟妙手回春。 乐神医不知什么时候走的,佚梦一晚没睡,趴在苏榕榻前睡着了。脑海里,那个挡在身前仗义的小身影,一直挥之不去,“晓情楼众位听着!佚梦姑娘!从今起是我苏家的女人!”这话说出来很威风,但事实苏榕根本没钱包花魁一晚。晓情楼全体嘲笑她,笑了多久,佚梦就记了多久。佚梦向来习惯做鸡头,后宫里的女人命,她未必看得上。其实她千方百计想进宫,初衷就是为了留在苏榕身边。 此时此刻,苏榕再次问她,似是又懂她的口是心非。佚梦万般委屈涌上心头,默默咽下,默默不语。 “对不起。”苏榕低头。 “我不要对不起,你我早已两不相欠。” 苏榕宁可受脱胎换骨的痛,也不忍心杀她,她有什么资格要她道歉。该道歉的是自己,变得越来越贪心,却没有能力留在她身边。她是她心中的英雄,谁也不能阻挡她的路。 “等等!”莫晓情忍不住开口打破气氛,“老娘不想听你们说什么……” “即便你不听,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佚梦握紧了刀,用锋刃划破莫晓情的皮肤,“莫妈妈,不要怪梦儿……” “不能杀我!住手!”莫晓情回过味儿来,捂着脖子惊叫,“苏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即使你回到轩辕城,慕容幸也不会认得你!慕容幸信老娘的话……” “不需要。” 佚梦打断她,补充道:“若真的爱她,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 如鸢看着佚梦面无表情,倒是想起如淞还在暗室中,有些担心。她正欲拔剑开门,被苏榕伸手拦下。苏榕怒道:“都把刀剑放下!莫晓情不能死!” “老娘死了,晓情楼不会有人放过你们的……” “刀上有毒。”佚梦提醒莫晓情。 莫晓情胳膊伤口发痛,方才还没事,此时低头一看见已发黑,顾不得佚梦的威胁,顿时慌神起来。如鸢眉头一皱,迅速蹲身在领头人身上搜索,竟在怀里搜出一个拇指长宽的小瓶。她把瓶打开闻了一闻,不敢确认,拿到苏榕面前。苏榕打开闻了闻,眉间舒缓,“是解药。” 说完她却一怔,“……两颗。” “正好!”莫晓情欣喜,拍了拍佚梦还停在脖颈的手,劝着“有解药!冷静点!” 苏榕飞快走上前蹲下,默默伸出手,把药瓶中的两粒倒在手心,递到二人面前。莫晓情不屑佚梦的威胁,手疾眼快挑起一颗吞下。 另一颗,仍静静躺在苏榕的手心。 苏榕手往前伸了一些,佚梦似幡然醒悟,松开莫晓情和小刀,伸手拈起剩下的那一颗。她缓缓把解药放到唇上,落下一滴泪,再抬眼,泪中含笑:“我怨你,对我好,却不止对我好。”说完,她迅速上前亲吻苏榕。 苏榕瞪大了眼睛,推开佚梦正待开口,然而那粒解药入嘴既化,再无剩余。而佚梦,毒已走向五脏六腑,哪里经得起苏榕一推,软软倒在地上。 莫晓情回头一脸诧异,她哪里不知道,苏榕也中两刀,同她们一样中毒。苏榕表现的太过轻松,连如鸢也未曾察觉,只一心惊叹她的武功。只有佚梦,她一直在学她,视线从未从苏榕身上离去。 十年前,花街柳巷,晓情楼。 阵阵莺声燕语,数佚梦最风流,楼梯间回眸一眼,也能颠倒众人杯盏。她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个低贱的人,即便顶着一张绝美的脸,仍需要强颜欢笑才能称上漂亮。苏榕一直藏着她,让她隐姓埋名的生活,她却像新生,睁眼看见许多不同的精彩。 她渐渐不再像苏榕,却也越来越像她,此刻连死,也不怕。 “你怎么那么傻,我本就命不久矣,中毒又怎样,终究是死……”苏榕抱起佚梦,心中又惊又痛,泣不成声。 “我的刀是你教的,轻功也是,仁义也是……我文不比慕容,武不比如鸢,医不比百里……人脉比不过莫……如今你变成这副样子……我已没有……在你身边的资格……我死,微不足道……但你,尚有心愿未了……” 佚梦这份情太大,苏榕这辈子是欠下了,她陷入自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然而她心中的愧疚毫无减轻。苏榕从不想下辈子还恩情,最好,下辈子谁也不要再遇见她。 “如鸢……”如鸢应声走上前,佚梦却微笑着闭上眼,轻声道:“真好……你没有……”佚梦忽然咳嗽起来,苏榕身子一僵,搂紧佚梦缩成一团。 有血渐渐从苏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8 榕的后背洇出,如鸢回过神,跟着摇摇晃晃起身的莫晓情去拿柜子里的药,她急冲冲跑回来递到苏榕面前,却被她一把推开。苏榕去擦佚梦口鼻流出的毒血,可那血越来越黑,越来越多,不多时就脏了她的衣袖。 苏榕抱着佚梦一动不动,浑然不觉周遭一切,如鸢尝试夺过佚梦,才发现苏榕力气之大,竟掰不动丝毫。如鸢无奈,果断一个手刀劈下,把苏榕打晕,搂到怀里。 她的手不经意碰到佚梦的青丝,微微一缩,心也跟着一缩。那后知后觉的悲伤开始在心里蔓延,她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酸涩的眼角,摇了摇头。她怎么会为冒牌货哭,一定是几天没睡太困的缘故。 暗室门后再次响起声音,不过这次变成了尖叫。暗室的门缝中,忽然探出一片寒刃,似游蛇一般,上下滑动着,最终停在离开关最近的地方。 如淞有些醒了。 大丫在暴力拆门,二丫一边为苏榕包扎,一边默默看着,陷入了沉思。如淞知道苏榕也是慕容氏吗?她追随苏榕,是为了日后荣华富贵?还是报答知遇之恩?今日的情况已如此凶险,佚梦的死虽没有太大的损失,但毕竟少了一人,就凭她们几个女子,如何杀回轩辕城? 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如淞在门后开始骂骂咧咧:“这黑漆漆的是哪啊!我们为什么被关在这啊?” “呜呜呜,门外好像出事了……” “喂!外面有没有活人啊!你大爷的!谁锁的门!” “外面肯定出事了……呜呜呜……” “哭哭哭!遇到事就哭丧个脸!跟佚梦一个德行!” “呜呜呜……不许你说梦姐姐坏话!” “啊啊啊啊啊!霈儿!二丫!救我啊!” 如鸢回头看向莫晓情,后者正闭目打坐调理,尽快用功逼毒。她似乎察觉如鸢的视线,有些尴尬的动了动嘴角,“没有钥匙”。 如鸢无奈,只能把苏榕抱到塌上安置好后,隔着石门一边安抚如淞,一边处理佚梦。忽然,她嘘声放缓手里的动作,侧耳去听。屋外喧嚣声由远及近。火把燃烧,人群鼎沸中,一位黄鬓的老妇走在最前,双手握着劈柴的镰刀,来势汹汹。 作者有话要说: 高能预警。 第44章 梦(二) “贼人!还族长命来!”安婶踹开残破的屋门,正欲一绝死战,却被眼前的景色惊住,“这……” 黑衣人横尸遍地,空中血腥味浓,看来经历了一场浩劫。安婶示意众人屋外等候,握紧镰刀,提气走进去。床榻角,一女子穿着暴露,面色发紫,正盘腿打坐。床榻上,躺着一个浑身污血的老婆婆,看不清脸。角落里……躺着一个女子,站着一个女子,皆满身狼狈且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鸢听见安婶的自言自语,动了动。 安婶紧张道:“你是谁?” 如鸢默默按住剑柄。 “这里是百里庄,我是百里族长的夫人。”安婶目不转睛的盯着如鸢,“外人,报上名来!” “我……是……” “来人!” “……百里思霈的朋友。” “等等!” 安婶回头叫众人稍安勿躁,自己上前打量起如鸢。如鸢任她打量,亦上前一步。安婶被如鸢的气势所迫,退了回去,不确定道:“你可是叫阿淞?” “我是她妹妹。”如鸢错步,让开身后的暗室,“阿淞关在里面。” 安婶看了如鸢身后一眼,只见墙壁严丝合缝,除了有血迹并无异样,正要开口追问,里面竟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安婶心中一动,忙上前向里高声唤道:“莫姐姐!你也在里面吗?安妹子带大伙来救你了!” 如鸢无奈,拍拍安婶的肩,又抬手指向莫晓情。安婶不屑的瞥了一眼那个穿着暴露的女人,不予理会。莫晓情偷偷睁开眼,对如鸢使了个眼色,急忙又闭上眼装死。 “这些贼人是你杀的?”安婶一边敲着墙,一边打量着如鸢,有点不敢相信。如鸢既不否认也没默认,抬手低头,用食指敲了敲门缝中那片软剑,漠然道:“屋内躺着的都死了,你不如多想办法,放里面的活人出来。” “小姑娘,你这是什么态度?”安婶收回在墙上探寻的手。 如鸢面色依旧,看向安婶,语气却比刚才还冷,“百里思霈人呢?她叫你们这一群老弱妇孺来看热闹吗?佚梦死了她知不知道!” 安婶被如鸢失态的低吼惊到,暗暗退后一步,脚边却磕到什么。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躺在她脚边的女人,七窍流血,竟是被毒死的。安婶回头对上如鸢吃人的眼神,脑海中闪现方才贼人在庄里滥杀无辜的行为,赶忙转身向众人招呼:“大伙来拆墙!救人!” 众人手持火把,面面相觑,一个小姑娘忍不住道:“安婶,就是她们引来这些贼人,害死了安伯!” 安婶眼中溢满悲伤,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抬头对众人道:“各位,这里面关着霈儿的朋友,霈儿说,她这位朋友姓苏,和公子有些渊源,如今逃到咱们这里来,是对咱们的信赖,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她顿了顿,“贼人已死,族长的仇……” 众人七嘴八舌偷偷交流起来,还是没有人上前帮忙,安婶上前准备再劝劝各位,却见众人神色大变,纷纷提醒:“小心身后!” 如鸢抽出自己的剑,安婶以为要对准自己,谁知她回身重重砍在墙上。整面墙抖了一抖,完好无损,房梁已震下土来,浇了众人一头。如鸢挂起一抹冷笑,提气又是一剑重重落下,墙面抖动的更加厉害,却还是完好无损。如淞在门后急忙叫停,用力抽回自己的软剑,心疼的看着上面被磨损的痕迹。 “里面晃的这么厉害!这墙怎么还纹丝不动!”初生着急,拉着初盛退回到暗室里,向窗户那里探去,“跟我来!” 窗户那里本漆黑一片,这时竟多出一条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初盛上前碰了碰,那东西一动,转眼不见。窗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虎脸,虎睛硕大。初盛大惊:“姐姐!是老虎尾巴!” 一声虎啸在窗外响起,初生点点头,计上心来。 暗室外,安婶阻止不了如鸢,无奈手持镰刀跟她一起劈墙,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从人群后传来一阵骚动,议论声渐消,安婶察觉回头,见众人从中分开两群,而从中踱步穿越的,竟是狴犴。狴犴在众人面前抬头撅屁股,懒洋洋伸了个腰后,走到莫晓情身边,凑近嗅了嗅,似乎确定人没有死,打滚翻身躺下了。 众人纷纷看向莫晓情,议论声又起,莫晓情依旧装死,却借此轻轻咳了一声。狴犴抬眼看了一眼莫晓情,没有动,莫晓情只好出手飞快推了它一下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49 。狴犴极不情愿的起身,踱步走向那面墙。 身后一片安静,如鸢似丝毫没有察觉,默默蓄势第三剑。安婶收起镰刀,在一旁示意她闪开,如鸢回头,见狴犴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不由看向莫晓情。莫晓情依旧在原地阖眸打坐,正被那些老幼妇孺围了起来,也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围成一圈七嘴八舌。 “怎么?你要帮我吗?”如鸢觉得好笑。 狴犴抖了抖身子,身上黑条纹渐渐隐去,通体透白,它的体型随之越变越大,竟膨胀了一倍有余。狴犴仰天一声吼,震耳欲聋,如鸢有所忌惮,默默闪至一旁。紫影动,白影也动,狴犴一跃撞上暗室的门,撞击之下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震惊在原地,看狴犴跳回原位后,再次跃起,一个个惴惴不安。莫晓情在此时睁开眼睛,从人群中站起,大喊道:“房子要塌了!还不快逃!” 尘土飞扬,房倒屋塌,有人慌乱之中丢下火把,烧起一片火海。满目狼藉下,安婶又惊又忧,百里庄遭此一劫恐怕,恐怕是有人蓄意已久。 “那些人没出来!”有人惊呼。 除了燃烧的噼啪之声,无人呼救,也无人走出。安婶预感不对,镰刀脱手,对准火海劈去,迅速被火海吞灭。 “可恶!让她们逃了!”安婶无奈,“水!快!别烧及无辜!” 火越烧越大,众人掩鼻不断退后,安婶一边倒退,一边暗自观察:是谁放的火,这么快烧起来,一定早有预谋。她的视线在来回奔返的灭火众人身上流转,断定这其中有人背叛了百里一族。 “不好了!族长不好了!”一人慌张跑过来,看见火势不敢靠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 安婶听见这一声族长,忙上前揪住那人,呵斥道:“乱叫什么!” “安婶!不好了!族长尸首不见了!” “你说什么?不是有霈儿照看……”安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霈儿也不见了!我们不知道怎么睡着了,被一声巨响惊醒,然后……” 安婶眉头一皱,松开了手,心里那份异样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背叛的愤怒。百里一族,只有百里安身上流着姬家的血,他的血,可以开启宝藏的大门!安婶悔不当初,千防万防,没防自己人! “灭火!”安婶咬牙切齿,“活要见尸,死要见灰!” 火苗燃起的那一瞬间,墙被撞出一个大洞,那洞的正中间,竖着一面墙,将洞分成两个空间。如淞人醒了,酒还没醒,歪着身子从洞的左边钻出来,回头一看,傻眼了。 “别堵在门口!” 初生初盛不约而同推她,如淞倒退几步,脚下一滑跌坐在地,拍拍屁股正起身,忽然僵住了。如鸢闪过来扶她,她不敢看身后,只看着如鸢,眼中是不敢确实。初生初盛钻出来,两人眼尖,即便如鸢如淞挡在身前,也一眼认出佚梦的裙角。 “梦姐姐!” 初家姐妹想也没想,一左一右绕过这一对姐妹,却不约而同的脚步一顿,笑容僵在脸上。如淞脚一软,靠着如鸢不敢回头,一脸不敢置信:“发生了什么?” “帝辛的人杀来,她为了保护你们,中了刀。刀上有毒……” “谁要她保护!”如淞推开如鸢转身,推开初生初盛,弯腰抓住佚梦的衣领,将她提起,吼道:“佚梦!别装死!” 初生初盛去夺佚梦的尸首,如鸢挡开两人的攻击,独自按住如淞的肩膀,眼中晦暗一片,“逝者已逝,你放开她。” “我不放!”如淞震开如鸢的手,将佚梦抗在肩上,吼道:“要走一起走!” “记得带上你们阁主!”莫晓情去拽塌上的苏榕,奈何余毒未散,使不出力,吃力的很。如鸢闪身至她面前,抱起苏榕时,轻声道了一句“多谢。”莫晓情见如鸢对苏榕这么上心,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期待她杀你灭口。” 如鸢脚步一错,抱着苏榕平地跃起,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镰刀穿过火焰飞进来,划破如鸢的衣摆。 莫晓情催促道:“快进右边的暗室!” 这房子藏有两个暗室,只有一个门。左边的暗室,平时当个仓库都没问题,打开暗室的机关就可以进去,即使被人发现,也可以解释——谁家没个秘密呢。右边的暗室,同在这堵墙后面,却没有门,必须要外力打破墙壁,才可以通往地下。 狴犴早已钻进洞的右侧,如淞扛着佚梦毫不犹豫跳下去,“二丫!”这名字回荡。莫晓情碎碎念着也跳了下去,如鸢跟着莫晓情正欲下去,回头看着初家姐妹二人,眼中闪过疑惑。火势越来越大,已经烧到她们的裙角,又有房梁掉下来,逼迫她们离那洞口更远。 “阁主另外交付我们任务,我们不同去。”初生一手捂嘴,一手挥着火,目光决绝。 如鸢点点头,轻声道了“保重”二字便跳了下去,再无声音。初生初盛对看一眼,先后钻进左边的暗室。 第45章 梦(三) 身后的光不是光,还有烟,唯有面前的黑暗是真。一行人顺着楼梯不断下降,下降,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仿佛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准备将她们一网打尽。 随着如淞对方向的不确定,莫晓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层层回荡开来。 “这条路是苏榕命人挖的。从老娘来百里庄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人找上门,奉她旨意要挖一条暗道。这条暗道通向哪里,前面是什么,老娘不知道,也没人知道。挖暗道的人,留了信号说已完成,却再也没见过。” 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暗道里还有分支,一左一右两个方向,狭小的只有间宽。莫晓情敲敲墙壁,打开了第三道门,钻了进去。如淞改扛为背,如鸢亦是,两人紧紧跟在狴犴身后,一前一后钻进去。如鸢殿尾,回手关上了门,正感谢这一条通道没有烟熏,可以大口呼吸,走着走着,却觉得有些寒气往鼻子里钻。 莫晓情打了个喷嚏,回身道:“现在就剩咱们三了,实话跟你们讲,老娘是想着跟苏榕再威风一回退隐江湖的。当然,她登上帝位更好,老娘没功劳也有苦劳,可不会让你们一官半爵的。” 如淞“咦”了一声,抬头道:“帝位?我们不是找宝藏吗?” 莫晓情转过身去继续走,边走边道:“就你这脑子,你要宝藏干吗?” “先在百里庄办一个大婚礼,娶霈儿过门!到时候阁主做证婚人,二丫呢,跟你嫂子相互敬茶。嘿嘿嘿,这位大妈,我也会请你吃喜酒的……” “谁是大妈!霈儿怎么可能看上你!” “她亲口说了!她喜欢我!” “老娘看你是酒还没醒,胡说八道。” “你爱信不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0 信!” “呵……” 莫晓情隐约听见身后有笑声,侧耳去听,那笑声却又消失了。莫晓情打开火折子回身看去,确认如鸢跟着,而她怀里的苏榕还没有醒,有些怀疑自己幻听。 如鸢没料到莫晓情听力如此好,急忙收敛了笑意,她继续听如淞说着愿望清单,直到她说累了,才吐出一句:“花不完的。” “二丫你大点声!” “花不完的!你个傻瓜!”莫晓情忍不住提高音量,“姬家现在有多落魄,宝藏就能有多富裕,现在多少人觊觎着,连苏榕都为此付出了代价,你就只知道花天酒地!败家子!” “那你要怎么花?” “我又不要宝藏,我只是要苏榕而已。”莫晓情悄悄翻了个白眼,声音很小,却能让最后的如鸢听见。 如鸢忍不住开口道:“若姬玟公子真的藏了金银财宝,苏榕遵循他的意愿,肯定是要拿一部分出来分给灾民的。” “说的真好。”莫晓情就差鼓掌喝彩了,“不愧是女帝身边的探子,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只是不知道,女帝是不是这么想了。” 如鸢听出莫晓情语气中的讽刺,偏头用余光看苏榕,她回想着慕容殊的名字,心中涌起一丝悲伤——难怪她说起吕诺时,神色是那么的寂寥与落寞,身世不得昭然天下,她可否是害怕自己得到同样的下场? 沉默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渐渐泛起光亮,莫晓情回头算了算路程,掐指算了一下时间,回头嫣然一笑:“天亮了。” 如鸢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黑漆漆的,没有人跟来,她想到初生初盛两姐妹没有跟来,心里隐隐不安,将苏榕背的更紧实了些。 有风从缝隙吹进通道,带着丝丝寒气,让三人小小紧张了一把。莫晓情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狴犴跃起,在莫晓情即将触碰前撞上石门。 一声沉闷的声响,石门直直倒下。 外面已是清晨,树影婆娑,飞鸟盘旋,晨光直直洒下,这银装素裹的大地,此刻宛若梦幻的仙境。在三人面前,有一片大湖,水面倒映着晶莹的树挂,随着雾气升腾,将山林遮上一层薄纱。一女子,一身碧水连天色立在湖中央,似融入渺渺晨雾的画中仙。 如淞大着胆子道:“什么人?转过身来!” 那女子闻声回眸,对如淞腼腆一笑,她的脸在晨光中晕染上胭脂,美得幽远且静谧。 三人看呆了。 如淞回神,丢下佚梦飞身向湖中仙子奔去。湖面倒映着她奔跑的身影,带着满心的欢快和惊喜,一路向前,重叠成两个。 “霈儿!我的霈儿!”如淞一把抱住百里思霈亲个不停,“我醒了找不到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有个老妈子说你不喜欢我!气死我了!”百里思霈被勒的快喘不过气,一句话说不出来,如淞松开百里思霈,将她打量了一圈,又奇道:“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你冷不冷啊!这裙子好薄啊!” 百里思霈脸一红:“我方才衣服沾了脏东西,这裙子佚梦叫我帮她收着,我就借来穿了。” 难怪这裙子如此眼熟,如淞忽然变了神色,松开百里思霈。百里思霈整了整领子,拉起如淞向湖边走去,低声问她道:“怎么了?”她一边走一边问,还没走到湖边就停下。 佚梦静静躺在地上,百里思霈只觉得窒息,她松开如淞走到佚梦身旁,伸出手指扣住脉门。没有跳动,没有生息,百里思霈有点喘不过来气,她不敢看佚梦的脸,闭着眼将佚梦的衣服解开,拔下。再将自己的裙子解开,与佚梦互换。 百里思霈忍不住伏尸泣道:“你这又是和谁赌气,竟连命也不要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跟被扎一样难受。如淞也有些伤感,但她不敢开口安慰霈儿,而是将视线瞥向如鸢。如鸢察觉迅速别过脸,一副冷漠的样子,可她喉咙颤抖,仍极力克制的哽咽,却瞒不过如淞的眼睛。 如淞陷入了沉思,她以为如鸢单了这么久,即便是遇到假的爱情,也要奋不顾身去抓的——她看轻了如鸢。没有屈于欲望,没有败给孤寂,也没有输给渴求温暖的贪恋,这是一颗太过强大的心,生长在她的骨肉里,比如淞还天真,还义无反顾。 太阳逐渐升起,空气还是有些寒,百里思霈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阵阵热气。莫晓情红着眼睛,上前帮她穿上佚梦的衣服,无意间肌肤相碰,两人都是一抖。连莫晓情都在害怕,百里思霈猛然一惊,另一只抓起如淞,一起诊脉,好在如淞无事,连酒中毒也散的干净。 “你解毒了?”百里思霈同时松开二人,转头对莫晓情道:“这毒我一时记不起名字,极像我师姐养的毒萝叶提炼之毒。这种毒萝只有她能养……这种毒,也只有她能解……” 百里思霈走到如鸢面前,直视着她的冷漠,伸手去诊苏榕的脉搏。苏榕的脉搏走向依旧是倒行逆施,甚至气力比之前更家虚弱,但血脉清透,不似中毒之症。 百里思霈不由奇怪:“难道我师姐……” “她死了。”如鸢放下苏榕,严肃道:“我亲……亲眼所见。” 莫晓情听霈儿确定自己无事,放下心来,忙将方才的惊险,一五一十说给百里思霈听。百里思霈忖度道:“以佚梦的轻功,想逃一定能逃,而且她深知那些人看到她肯定是不会放过她,还是挡了上去,我想她不只只是为了保护初生初盛,”说着她看了一眼如淞,“还有你。” 百里思霈问如鸢:“佚梦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如鸢不愿说,如淞使眼色无效,莫晓情开口替她答道:“佚梦告诉如鸢她曾是苏榕的替身,在宫里救了如鸢的人其实是她。” “你怎么知道?” 莫晓情理直气壮:“老娘当时在装睡啊!” “……还有呢?”百里思霈放弃询问如鸢,直接问莫晓情,莫晓情回想了一下,一拍脑门道:“‘佚梦遇见慕如鸢,是三生有幸!’这话太肉麻,老娘记得一字不差。” “嗯,佚梦喜欢如鸢这事我早就知道,所以才带如鸢出去给她机会。”百里思霈看着如鸢的神情,叹道:“想必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如果不是佚梦救了如鸢,如鸢怎么敢喜欢上苏榕,又怎么敢念着这一点恩情,向苏榕表忠心。如鸢虽是一个刺客,却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在慕容门憋屈到逃出来,这样的一个只会往前杀的人,怎么会转脸喜欢一个顶替苏榕的替身。 百里思霈道:“阁主准备将阁主之位传给我,我推给佚梦,就是想她有个立足之地。只可惜她不想活,谁也拦不住。” 如鸢面色煞白,咬着嘴唇,颦眉沉思。如果她当时应下佚梦,哪怕是骗骗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心?如果她中刀前,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1 自己愿意豁出去救下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我……” “没有如果。”莫晓情没好气,呼噜呼噜狴犴,转身看湖。百里思霈走到莫晓情身边,端详着湖面中的影子,轻轻道:“佚梦会喜欢这里的。” 如淞凑到如鸢身旁,拍拍她的肩,开口想安慰几句,奈何心中亦愧疚,嘴又笨,说不出什么。如淞一直在反思,如果当初对佚梦态度好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局……可如淞向来直白,她怎么会注意到佚梦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百里思霈唤如淞在湖面切开一个洞——她要把佚梦沉在这里。 如淞二话不说照做,在冰面切开一个洞,百里思霈要放她下去之际,如淞叫停,拉过如鸢上前,郑重道:“如淞如鸢认识佚梦,也是三生有幸的。” 晨光照在佚梦白皙的脸上,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干净,通透。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她真的很美,即便当她闭上眼时,也不折损丝毫。莫晓情心有不忍,别过脸去轻轻一推,佚梦就沉入了冰凉的湖水中。她安安静静的,没有响一丝水花,乌黑的发随着身上那抹绿意在水中荡漾开来,最终消失不见。 “山有榛,隰有苓……”苏榕睁开眼睛,看着上空盘旋的鸟,透着阳光的树,还有随风不定的云,心中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苏榕一曲送走佚梦,忽然笑道:“把我也葬在这里吧。” 第46章 烟 那三人听了这话,纷纷从歌声中惊醒,狴犴被莫晓情转身踩了尾巴,一跳老高,钻进树丛中。 “等我死了。”苏榕起身补充道。 莫晓情翻了个白眼,追到树丛去寻狴犴,没有寻到,唤了几声也没有应答,气馁道:“玩去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你怎么还跟它置气。”苏榕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忽然,她神色一变,伸手指向上面一处,惊呼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高高的山上,有一棵歪脖子树,在树枝上,竟挂着一个大包袱。 苏榕大惊小怪的,逗大家玩,如鸢可没没心思笑。她乍一看觉得眼熟,眨眼间想起,才知自己顺着暗道走回了西山,恍然大悟:“原来这湖直通幽潭!” 苏榕颔首,神情恢复了正经解释道:“宝藏的入口在幽潭,去幽潭必穿这片湖,这湖太深不能游,只能等到冬日结冰的时候才能走,出来也要在冰化前,否则前功尽弃。” “在此之前,你有件事可得谢谢我。”莫晓情得意的插了一句嘴。 “我知道,是百里庄前的石柱,石柱没卡好,幽潭通向宝藏的石梯不会落下来。”苏榕浅浅一笑。 莫晓情本想制造个惊喜,结果真扫兴。百里思霈在一旁,回想昨晚的情景,忍不住暗暗称奇,原来当时莫晓情那一鞭子不让动,是这个缘故,阁主竟然都知道。 苏榕继续道:“百里思霈是姬家血脉,是门;如淞手中的软剑,是钥匙。我,是欲望。姬玟为了惩罚贪婪的偷盗者,一定步下机关重重。如鸢,莫晓情,你们二人还有回头路……” 莫晓情嫣然一笑,毫不畏惧。“你还欠老娘一千金呢!” 苏榕一笑,伸手在莫晓情腰间摸了一把,莫晓情再一摸,皮鞭已经在苏榕手中。苏榕走到山脚,纵身起跃,踏上陡峭的石壁如履平地,一路扶摇直上,接近那棵歪脖子树时,利落的一鞭挥下,那包袱就直直落下来。 谁知苏榕也直直落下来,众人看出情况不对,发出惊呼。如鸢上前纵身跃起,接住苏榕,众人的心才悬下来。 二人平稳落地后,苏榕平复了一下内息,拿着包袱走到众人面前,放在一个半高的石上解开。包袱里有点心食盒,三套衣服,一些碎银两,还有一个吸引目光的攒金丝海兽纹缎盒。苏榕将缎盒递给莫晓情,莫晓情接过打开,只见洁白的雪绢上,静静躺着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 莫晓情拨开珊瑚珠,两指一捏,缓缓将雪娟抽出来。洁白的雪娟背面,竟是张一千金的支票,下面绣着细细一行小字,标明姬家名下任意钱庄可开。 莫晓情脸都黑了,她把雪娟胡乱塞回盒里扣上,又放回包袱里,没好气道:“老娘身上没地装,你先欠着!” 苏榕不忍直视莫晓情裙子的暴露,急忙抽出包袱里的一身衣服递过去。莫晓情接过翻了翻,对镶银丝的蜜粉色缎子长裙百般嫌弃,不过还是拿着去石门后换了。苏榕又递给如鸢一件寒烟紫蝶穿花的锦绣长衣,款式女人味是浓了点,如鸢见颜色偏暗,也没有推辞。 “佚梦衣服有毒,换下吧。”苏榕将最后一件霞光色的细褶裙子递给百里思霈。 “衣服可能行动不便,你们自行调整。”苏榕扫视一圈换衣服的方向,打开食盒检查里面食物,百里思霈最先换好,提着裙子走近道:“阁主,我也有准备上路的东西。” “你怎么说的跟去死一样……”如淞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百里思霈的嘴里,“闭嘴! 百里思霈瞪了如淞一眼无奈嚼着,刚咽下要开口,如淞又瞅准时机喂下一块,百里思霈说不出话,忍不住出手要把她打跑。 “……” 二人在面前闹来闹去,苏榕默默抽出丝绢,低头去吃点心,她感到心里涌起阵阵的羡慕,有些无奈。 百里思霈摆脱如淞后,从一处角落拿出两个大包袱,里面是食物和水,她请示苏榕:“阁主,我们歇息到午时,养好精神再去吧。” “好。” 百里思霈打开包袱,提着药箱向苏榕走过来,又请示道:“阁主,我帮你看下刀伤吧。” 得到苏榕的允许,百里思霈小心翼翼的脱下苏榕的上衣,她的背后殷红一片,虽然不再流血,却是触目惊心的伤口。百里思霈用棉布擦干净污血,上药,包扎,目不斜视,手法娴熟。 “好在两刀尚浅,未伤及筋骨。”百里思霈心有余悸。 苏榕将那个拇指般大小的瓶子掏出来,默默递给百里思霈。百里思霈打开瓶塞,抬手放至瓶口扇了扇,微微一嗅,禀道:“阁主,这不是绿萝叶的解药,是一种蛊虫。这种虫若是用百种草药炼成丹,服下可百毒不侵。” “这正是我疑惑的点,这虫解绿萝叶大材小用,他们准备这两粒药,难道是为了更厉害的毒?” “他们之中,有一人擅长尸毒。”百里思霈死死捏住空瓶,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百里族长死于尸毒,族人不知,碰触族长而染上尸毒的十个有余……为了防止扩散……我……我用化骨水……” “我知道了。”苏榕见百里思霈难受,不忍她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2 再说下去。话锋一转,出其不意问道:“你呢?有感染没?” 百里思霈一怔,急忙撩袖以证清白,苏榕见她胳膊白净,仍犹疑伸出手去。百里思霈面色坦然,苏榕浅浅一笑,直接拉她至身旁坐下。二人暂时没有休息,苏榕与百里思霈促膝长谈,因近日种种,各自心事重重。 苏榕感激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长平公主临终所托,守护殿下是霈儿的使命。”百里思霈毕恭毕敬行礼。 关于苏榕,她还有一个秘密,她既然已经自己说出来,百里思霈也不再遮掩。 当年慕容王朝表面鼎盛,实际已由盛转衰,暗地里夺嫡手段严重,长平公主慕容烟为躲其它王子暗杀,下嫁当时富可敌国的姬侯爷保命。虽是无奈之举,夫妻二人同心同德,举案齐眉,也算是当时的一段佳话。 好景不长,慕容王朝末年,帝辛占领宫殿宝座,下令屠尽慕容血脉。慕容烟以美色接近帝辛,刺杀失败,仍一身傲骨,“慕容烟愿一死保帝辛稳坐江山,但帝辛若害姬家夫儿性命,江山必倾!” 帝辛挥剑斩杀慕容烟,仍被其气势所震,未动姬侯爷和姬玟丝毫。 姬府家大业大,在轩辕城盘根数百年,帝辛不能擅动。然慕容烟死后,姬侯爷心灰意冷,散尽家财做了闲散侯爷。没有人知道,姬府穷困潦倒的背后,究竟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帝辛起兵时,慕容烟已有身孕。 城破那日慕容烟诞下一位小公主,姬侯爷不敢声张,暗自将此女交由好友——史官苏护收养。苏护当时也新得一女,由三房所生,他狠心毒死三房,暗自将公主与女儿调包。 若是日后东窗事发,没人会怀疑苏榕的身份,苏杏会替她死的。她的好哥哥、两位好父亲,试图瞒着所有人,包括她,包括苏杏。 “霈儿原是长平公主安插在二房的细作,公主死后,我便成了姬玟公子的亲信。公子派我去晓情楼收集情报,我在那里遇见殿下,惊为天人,回来告诉公子,公子便开始蓄胡遮面……” 即便众人煞费苦心,奈何天意如此,帝辛最终还是在晓情楼见到苏榕。就是从他派人四处搜寻苏榕开始,姬侯和苏护,便开始了一场推翻他的谋划……苏杏当时怀有身孕八月有余,无意听到父亲同姬侯爷间的谈话,“知道”自己是慕容氏血脉的她,怎会允许自己生下乱伦的孩子,当日便灌下堕胎药,随后难产,流产,最终不省人事。姬玟为此心中有愧,在摘星楼服毒,直到帝辛一剑斩下,二人血浓于水,终于真相大白。 苏榕回忆至此,冷笑道:“你们为我牺牲这么多,却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 苏榕从未见过慕容烟,关于这位奇女子的一切,她都是听姬玟说,听别人说,像一个听书的路人,评价慕容烟殉国丢下姬玟,不是一个好母亲。而如今,苏榕不想谈及那些血海深仇,过去的一切她已深埋心底,如今活着,不是为了争强好胜逞英雄。 百里思霈久久不见苏榕说话,将头放得更低,心有忐忑。苏榕伸手扶起百里思霈,叹道:“从我到西山坐月子养病,到现在为我祛毒疗伤,我定要谢你的。” “殿下无需言谢,霈儿只愿能得见您荣登帝位,您才是正统!” 苏榕自嘲的笑了笑,松开了百里思霈,陷入了纠结,“我这副鬼样子,快别丢人了。” “殿下,苏杏现在如傀儡一样在朝堂任人摆布,即便您派钟鲤回去助她,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百里思霈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们还瞒着苏杏,她恐怕早就撑不下这女帝之位了。” 苏榕听到苏杏的名字,有些头疼,她扶着额头缓缓靠在岩石上躺下,对百里思霈挥了挥手,示意不想再说。 阳光通透,空气干净。蓝天下,晨雾中,安详与清雅的东西在弥漫,百里思霈先后点了一炷安眠香,一炷驱虫香。她守在如淞身旁躺下,听着众人浅浅的呼吸声,也渐渐困倦起来。 第47章 烟(二) 狴犴迟迟未归,莫晓情最先冷醒,将褪下脏衣用火折子点燃,丢在石门上燃烧取暖。百里思霈也醒了,将佚梦的衣服也丢进火里,双手合十,像是在心里同佚梦说些什么,莫晓情也双手合十,同佚梦说了些话。 如鸢将褪下的带血长衣丢进火里,盖在佚梦衣服之上,看着它们烧成一片。片刻后,她淡淡道:“有烟,该走了。” “迟早要被发现的。”莫晓情不以为然,又仰头道:“况且这崖壁陡峭,无人经过。” 如鸢不同她计较,抄起那团火走到湖边,不由分说丢进冰洞里。她看着它们之间产生白雾,消散,下沉,默默不语,直到察觉苏榕看她,回眸一眼。 如鸢走向苏榕,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苏榕笑起来,将一块点心用丝绢包了,递给如鸢。如鸢接过,一手取走点心,一手将丝绢一抖,翻过一面。她握着丝绢的另一名,抬手在苏榕脸上轻轻擦着,泪痕密布,又有新泪落下,一时竟难以擦干净。 如鸢忽然问道:“你的茶有毒,点心是不是也下毒了?” “不吃还我!”苏榕伸手去夺。 如鸢将点心一口吞下,把丝绢塞进苏榕手里,潇洒的转身走了。苏榕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忍不住叫住她,解释道:“我骗你的,你茶里,没有蛊……” “我知道。” 如鸢头也不回,苏榕半信半疑,对着她的背影嘀咕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瞒不过我的。”如鸢站住脚,回眸浅浅一笑,“虽然我和你只当了三天朋友,但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得很清楚。” 苏榕怔在原地。 皇城后宫中,女帝寝宫左手偏殿,内侍女官的住处终于有了着落,宫人们陆陆续续从乐府搬出,又陆陆续续进入西殿,一个宫女在众人间跑来跑去,指挥着他们物品所放的位置,一旁监督的嬷嬷插不上嘴,倒得了闲。 钟鲤头戴海水玉赤金冠,一身梨花青双绣轻罗锦裙,负手长立在庭院,背对着忙碌的众人。她的裙摆有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来往的众人唯恐踩到,不敢近身——钟鲤已正式任职,对她不敬,便是对女帝不敬。 院外红墙环护,绿榕缠绵,院内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来往的人从此穿过,钟鲤站在这里确实有些碍事,但她浑然不觉,陷在新发现的兴奋中。西殿当初富丽堂皇,钟鲤想着若能修复如初,也是件幸事,可接着她又想起西殿的锦簇花园,连连叹惋:虽然现在是冬日,肯定没锦簇的繁茂,但当初宫里大战一定毁了很多。 钟鲤百无聊赖,本低头寻思着有没有花种,谁知撞上一个石头。巧的是,钟鲤吃痛抬头,竟发现这个位置,可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3 以穿透假山的缝隙,正好看到摘星楼。这里甬路相衔,石山点缀,五间抱厦上仍悬着“凤引九雏”的匾额——这西宫,原是“姬音”的住所。 “有意思……”钟鲤捂着脑袋,陷入了沉思。 远远地,诗瑶看见钟鲤发呆,跑上前急道:“小姐,不是,大人……” “收拾好了?”钟鲤回神。 “没有……女帝派了人来,说是赔礼。” “赔礼?”钟鲤想了一下,“前几日小公子中毒把我冤进天牢的赔礼?” “诗瑶不知,来了好多人,大人你快过去吧。” 钟鲤点点头,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天水绿绫衫上精心绣着缠枝连云花纹,随着她的走动,从狐腋大氅中隐隐露出光彩。 怪不得诗瑶要慌,果然好多人在殿中等候。为首的是一位有年岁的宫人,听见钟鲤的脚步声,转头笑脸相迎,行礼道:“恭贺大人。” “不必多礼。”钟鲤伸手虚扶了一下。 那老宫人受用的起身,向后一招手,身后竟站出来十个宫女,十个宫人,齐齐对钟鲤行了一礼。老宫人解释道:“门外还有十个嬷嬷,下官已经叫她们去帮忙干活了,这三十人是女帝精挑细选的可人,全凭大人发落。” 钟鲤一动不动,诗瑶打量了一眼钟鲤脸色,贴近她小声道:“小姐,女帝这是……” 老宫人见钟鲤态度冷淡,拉出为首的两个宫女,对钟鲤笑道:“这两个侍读聪明伶俐,下官觉得放在内殿好……” “谢女帝。”钟鲤行一礼,话锋一转,“只是钟鲤向来一人住惯了,身边有诗瑶足够,恐怠慢了她们。” “不过是些下人,大人随意处置。” 见钟鲤要开口,诗瑶上前行礼,抢先对那宫人道:“这位大人,女帝的好意我家大人领了,只是西殿虽大,口粮太少,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这十个姐姐我家大人收下,十位宫人大人您带回去吧。” 钟鲤眉头一皱,拉过诗瑶斥道:“闭嘴!不过是一个下人,西殿怎么安排,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诗瑶被凶,一时傻了。 “还在这里发呆做什么?还不去干活?”钟鲤一指门外,诗瑶反应过来,顿时眼睛泛红,低头快步离开,背影着实委屈。钟鲤看也不看她,转过身向那宫人道:“女帝九五之尊,更应该留人在身边照应,钟鲤不娇贵,十个宫女已足够,请回吧。” 那宫人眼一眯,笑道:“大人推辞,下官不好向女帝复命……” “关我什么事。”钟鲤脸色已变,衣袖一挥,“送客!”在场众人没反应过来,钟鲤看向那些宫女,眉头一皱,“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那老宫人直直站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宫女们不知所措,一个个神色慌张。钟鲤见此冷哼一声,手一扬,正准备把她们都赶走,一个宫女大着胆子走出来,请老宫人离开。那老宫人脸色已十分难看,反手给了那宫女一掌,瞪了钟鲤一眼,甩袖走人。 那十个宫人一脸茫然,还站在原地,忽然一个跪倒,其它人也急忙跪倒,纷纷哀求道:“大人好心,收留我们吧。” 钟鲤不为所动,抬手将狐腋大氅解下,然而她在屋里扫视一圈,才发现桌椅未齐,沾满灰尘,竟没一个能放的地方。正要叫诗瑶,一个宫女快走上前,接过狐腋大氅抱在怀里。这宫女削肩细腰,身材秀美,钟鲤方才就在暗自打量她,此时她走近了,钟鲤才发现她身量不高,只及自己肩。 “抬起头来。”钟鲤有些好奇。 那宫女似在犹豫,钟鲤又问了一遍,她才缓缓抬起脸——眉眼无奇,勉强算得上秀气,因为挨了一巴掌,左边的脸蛋有些红肿。 钟鲤对上她眼中的忐忑和不安,笑了。 “从现在起,你就叫琴儿。” “谢大人赐名!” 琴儿要下跪,钟鲤忙托住她,生怕狐腋大氅落地沾尘,谁知惹得琴儿更加激动,开口表忠心。门口的那十个还跪在原地,见琴儿如此,哀求的更加起劲。钟鲤扶起琴儿,看着屋里这一大堆人,心烦气躁。 “闭嘴!” 钟鲤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指着一人道:“你,踩过我的裙。” “大人冤枉!”那宫人急忙辩解道,“奴才进门未曾靠近您……” 钟鲤冷冷一笑,指向下一个人继续道:“你,踩过我的手。你,踩过我的琴。你,也踩过我的琴。你,你,你,还有你,把我按在地上。你,还有你,打我各五仗。” 这都是十年前的旧账了。 那十个宫人股战而栗,有几个坚持不住,瘫坐在地。钟鲤怎么弹琴的时候,琴弦颤动的情形,就像眼前的这些人一样,抖个不停。 一个宫人仰头,故作镇定:“大人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当真听不懂吗?” 另一个宫人急忙附和:“大人冤枉,您一直是钟府的千金小姐,奴才怎么可能踩您的玉手……” “大人冤枉啊!您的琴技高超,奴才怎么敢动您的琴……” “是啊!您十年前是帝辛的美人,谁敢踩您的裙……” “……” 十个宫人齐齐开口与钟鲤争辩,聒噪十分,然而话多无用,他们越不承认,钟鲤的心就越寒一分。 “那位带你们来的老宫人……是帝辛的内侍官吧。”或许他们是真的忘了,就连钟鲤自己都要忘了,可是她看见那个老宫人,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算算日子,十年呢,真快啊。 十年前的钟鲤,或许会因为心软留下他们,但现在的她,不会再心软了。 “女帝这份礼,真是费心了。”钟鲤收回笔直的食指,抬手打了三个响指,一声长叹:“我给了你们两次机会。” 一次叫他们走,一次叫他们认错。可惜……十年了,依旧是这副嘴脸。 三声响指,有暗卫从屋顶翻身跃下,一左一右,从那十人肩膀踩过,瞬间立于钟鲤身前。那些宫女吓了一跳,胆小的抱成一团,胆大的已经逃出门去。一个跑的慢了些,又或是因为好奇跑的慢了些,回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腿软吓昏在门口。 “大人!我那是奉命……行……”一个宫人着急解释,却发现自己再也开不了口,瞪大了眼睛。其它九个宫人也同他一样,瞪着眼说不出话,他们的脖颈渗出血来,连成一条条诡异的血色项链——接着齐齐断掉,人首分离。 所有人都跑了,琴儿站在原地目睹一切,尖叫一声昏倒在地,她怀中的狐腋大氅铺在地上,沾上了流过来的血。钟鲤脸色苍白,胃里一阵反胃,她别过脸,奈何恶心更加剧烈,逼得她跑到柱子后面,把胃中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以下犯上!咳咳,丢出去,咳咳咳……” 钟鲤的琴弦,是这世上最狠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4 的杀人工具,她不介意让那些来看笑话的人,亲眼目睹自己的下场。 钟鲤上任第一天,踩十条命,稳坐后宫。众宫人私下议论纷纷,那位老宫人将此事告到女帝那里去,女帝听了,嘲笑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主人惩罚下人,有什么大惊小怪。” “女帝,钟鲤青天白日杀人,未免太过猖狂!老奴建议,钟鲤应去守帝王陵……” “最猖狂的就是你!”慕容幸将手中茶盏扔出去,面若寒霜,话锋一转,“最该守陵的也是你!不,你应该陪葬。” 一旁的简儿递上一方雪娟,慕容幸神情冷漠,默默擦手。 老宫人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茶水,惊慌不已:“女帝,你当初答应留我一命!” “寡人答应留你一命,是为了给钟鲤一个惊喜。”慕容幸将雪娟丢在他面前,起身离去,“你竟给寡人一个惊喜……” 钟鲤的反应,实在慕容幸意料之外,原来人都会变的。 当夜,女帝赐老宫人三尺白绫,吊死在帝辛陵内。至此,后宫除了那帮妃子,再无帝辛的旧人。 第48章 烟(三) 女帝秘密处理这件事,琴儿得到风声,在西殿的厨房里找到诗瑶。诗瑶早听说了这事,再听一遍,仍是感慨:“小姐当年是怎样狼狈被赶出宫,是在怎样悲愤的心情下离家出走,现在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回来,你我都无法感同身受。” “琴儿入宫,得见他们如今的嘴脸,大概也可以想到……往日是怎样……死了好,西殿干净。” 诗瑶像是听见笑话,笑了一会儿,端详起琴儿的脸,问道:“我听闻你那日倒有几分骨气,小姐赏你的药怎么不用?” “琴儿弄坏了狐腋大氅,自当领罚。” “小姐把狐腋大氅赏给了你,你在西殿便穿着,不要怕。这西殿的每一个下人,都是小姐的脸面,你快把脸养好,别惹人议论纷纷。” “是,诗瑶姐姐,琴儿知错了。” 诗瑶交代完琴儿,琴儿还不走,看着炉上的药锅,关切问起钟鲤的病情。钟鲤那日过后,受了惊,便称病卧床,除了诗瑶不见外人。诗瑶敷衍了琴儿几句,端着药便走了,并未多说。 钟鲤喝完药,诗瑶递上蜜饯食盒,钟鲤摆摆手不要,拿丝帕擦了擦嘴,复躺下了。 诗瑶忍不住道:“小姐,你要病到何时?诗瑶听闻,女帝案前的奏章堆了又堆,可都是……” “都是参我的。”钟鲤安然入睡。 关于钟鲤,不止朝堂,轩辕城上下不少人都会批评她,太意气用事,做事不留余地,不是块当官的好材料……钟鲤不以为然,那些自以为成熟体面的奏折,无非是想在年轻人面前炫耀一下阅历而已,这种优越感,钟家还不放在眼里。 朝堂上,钟正雨早恨透那倚老卖老的宫人,据理力争,痛批特批其不忠不义,指桑骂槐之嫌,把那些准备参钟家一本的老爷们,气得说不出大话,只骂其“目无尊长”。 钟正雨直视阶上女帝,毫不畏惧。 “钟家在朝堂,眼中向来只有帝君。帝君眼中,向来只有天下。天下眼中,向来只有百姓。百姓眼中才是江山。” 有女帝撑腰,朝堂上如今已渐渐分为两派:一派以钟正雨,姬凊岚为首,主张废除帝辛后宫,提倡宫中女子学习;另一派,多是些老古板,以礼部官员郑石为首,极力反对。礼乐两位大人向来相辅相成,姬音担任乐府尹,在朝堂一言不发,郑石见姬凊岚与自己悍然成了对立面,临下朝,不忘参姬音一本。 郑石道:“禀帝,乐家有制氏,以雅乐声律,世世在太乐官,但能纪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臣恐乐失传啊!” 姬音本是看戏,忽然成了众矢之的,清冷的眸闪过火气,扫向郑石。 姬凊岚护姐,站出来道:“禀帝,臣觉得郑大人所言极是。”众人正奇怪姬凊岚换了态度,就听她又道:“帝仁厚,主张以和为贵,却使我朝重道轻器,重文轻乐,重形而上者轻形而下者。郑大人之忧,已不得不虑。故臣认为,宫中女子尚无老师能授书,不如送去乐府……家姐虽口不能言,作谱无人能出其右。更何况此等天赋,向来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众卿意下如何?”女帝没有表态。 姬音出列行了一礼,用手比划着:后宫女子皆靡靡之音,难改其风,恐辜负女帝。 郑石看姬家姐妹一唱一和,忍不住开口道:“禀帝,诸侯国尚有郡主未有婚配,依臣之见,不如送之。” “住口!”钟正雨出列,抬手对西边行了一礼,道:“郑大人!苏郡王乃国父之尊,你这般不敬,该当何罪!” “臣何罪之有?苏郡王已故,各诸侯对苏郡王的封地蠢蠢欲动,帝若依臣之见,一举两得。” “够了!”女帝拍案而起。 金冠流苏摇晃,遮掩着慕容幸的神情,她缓和了一下态度,问郑石道:“苏郡王追封的名号,卿迟迟不给寡人答复,今日想好了吗?” 郑石跪地,仰头道:“苏护是无上孝义之人,臣已想好,即日便追封苏护为明高帝,广布天下。” 早朝仍是不欢而散。 下了朝,慕容幸没回寝宫,直接宣御医去西殿,看望钟鲤的病况。关于礼乐,若是钟鲤在朝,恐怕局面也不会这般糟糕。 寝室内,纱幔低垂,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慕容幸简单欣赏了一下,陈设之物都是少女闺房所用,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香囊,正散着淡淡的药香。床榻上的人,面色发红,嘴唇发白,双眼浮肿,一副病态。 慕容幸坐在榻边,一脸自责,道:“都是寡人不好,让钟卿在牢里受了苦,落了病。” 钟鲤并非装病,而是真的得了风寒,一日三副的药,钟鲤减成一日一副,所以拖拖拉拉总不见好。 “承蒙帝关心,咳咳,臣无事,天暖就好了。”钟鲤塞鼻,说话轻轻的。 男御医为宫里的女人看病,一般站在帘外,用线听脉,这次御医在榻前为钟鲤诊断,慕容幸安慰着“看病要紧。”钟鲤一笑,没说什么。 御医一诊之下,心中奇怪:发热头痛,舌苔薄白,脉浮紧,确是风寒,不是什么稀奇的病,怎么不见好?莫不是心病?御医在方子上加了生枣仁五分,栀子五分,外加良言一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钟鲤接过扫了一眼,注意到下面的小字,细细读来,只觉得灵台清醒了些,遂笑道:“御医活得倒淡然。” “寡人竟不知,钟卿还会看相?” 钟鲤将方子转手递过去,慕容幸评了一句“西山的白鹿纸,比宫中的贡纸多坚韧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5 。”再无它话。御医告退之时,抬手至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纱幔隐隐约约,钟鲤以为自己看错,不动声色试探慕容幸,又试了诗瑶,竟发现好像除了自己,别人真的看不见方子上的小字! 钟鲤猛然想起苏榕所说之妖,后背发凉,一阵猛咳。诗瑶急忙端了一杯水过来,忍不住对慕容幸道:“我家大人不过杀了几个奴才,就吓出了病,那些大人见到尸首眼也不眨,却要上书罢免我家大人,绝不是真心为他们请命,还望帝明察。” 钟鲤瞪了诗瑶一眼,斥道:“退下。” 慕容幸一笑,伸手接过诗瑶手中的杯盏,挥手命她带众宫女退下,不多时,屋中就只有二人。 钟鲤道:“咳咳,婢子不懂规矩……” 慕容幸摆摆手,并不介意诗瑶冲撞,只叹道:“一个婢子都看得明白,寡人却还要同他们装傻,着实窝囊。” “婢子们不过看到皮毛而已,帝的辛苦,她们怎会知道。钟鲤无事,帝不要为钟鲤分心。” 慕容幸看着钟鲤摇了摇头,叹道:“你呀,杀不了人,何必勉强自己。” “帝不也是勉强自己。”钟鲤放下手中的杯子,神情严肃,“钟鲤听说……帝已夜寝不能安,可有此事?” “不过头疼病犯了,钟卿不必担心。”慕容幸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她摘下发上的金冠,自嘲一笑,“你是不知那个礼部大人,被那些老顽固当枪使还不自知,次次在朝上搅浑水……寡人至今,一件忧心忧民的事都没解决。” 慕容幸将朝堂的事尽说与钟鲤听,钟鲤道:“这些人被帝辛养刁了,察言观色都是一流,此时乃建朝初期,帝定不能为了名声留情面,反让他们得意。在位不谋其政的,罢免便是。” “寡人何尝不想罢免他们,只是他们深谙官场,又串通一气,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属为难。” “那便连根拔起,统统斩了。” 钟鲤此话毫不犹豫,慕容幸眉头一皱,按捺着怒气道:“怎的钟卿心肠也如骨头般硬了。” “慈不为官。”钟鲤说的轻描淡写。 这些人毁了钟鲤的琴,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为一时得意,半辈子后悔,这就是他们要承受的代价。 钟鲤道:“凡音者,生人之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 慕容幸回到寝宫,见案上多了一卷奏折,熟视无睹,简儿道:“这是乐府尹的奏呈。” 慕容幸展开,只见上书道:“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姬音的笔,娟秀有力,刻透竹简。 慕容幸微微一笑,命人研磨备笔,一口气连写三封密函,交由简儿。半夜无人,三只信鸽在夜空中分道飞翔,其中一只落到侯爷府,被暗卫所获。 丹霄饮酒归来,浑身酒气与胭脂的味道,散退众人躺下便睡。暗卫悄声入室,交上一封密函。丹霄一眼望去,看到杏花,一扫微醺。他展开看完,手握成拳,神情在烛光中阴晴不定,半晌,扬起一抹笑容,挥笔道:“丹霄奉陪到底。” 夜深,月圆,寂静无声,大殿的灯火歇息,西殿还未熄灯。 钟鲤下午喝药睡了一觉,晚上没什么困意,索性看看书打发时间。诗瑶在一旁守着,困得偷偷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中,她瞥到一扇窗自动支起,忙揉干眼睛细看,谁知竟见一个黑影正翻身进来。 诗瑶冲到钟鲤榻前,大叫道:“来人啊!有刺客!” 那“刺客”回身将窗户关好,有恃无恐的大走到钟鲤榻前,钟鲤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他,本就称病的脸色十分难看。诗瑶飞快挡在钟鲤面前,正要与之拼命,“刺客”衣袖一扬,她脖子一痛,两眼一翻倒在钟鲤怀里。 钟鲤打了三个响指,暗卫毫无动静。 丹霄气定神闲的站着,正垂眼看她,她恼火的将手中书简砸向他,被他一手接住。他展开竹简粗略的翻了一眼,评价道:“手下都挺忠心,可惜能力不够。” “丹霄将军能力是够了,可惜心术不正。”钟鲤说着抬手,飞快拉开帷幔的环扣,将二人视线隔断。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资料《乐记》 谢谢还在追文的读者朋友! 谢谢一支半节的地雷! 第49章 烟(四) 帷幔如水般滑落,丹霄不知怎的,心中一动,抬手止住它滑落的趋势。酒气扑面而来,钟鲤怕丹霄一时冲动伤害自己,搂住诗瑶往后缩了缩,一只手暗中握住枕下的匕首。 “钟大人,本侯有些事,想请教一二。”察觉到帷幔后的危机,丹霄收手转身。 “侯爷明察秋毫,有什么需要钟鲤指教?” “朝堂最近有大动作,慕容幸想本侯在轩辕城消失。”丹霄的声音低沉下去,“钟鲤,本侯想安然离开,你可愿帮我?” “……我若是不呢?”钟鲤暗暗握住了匕首,“难道侯爷要杀了钟鲤吗?” 丹霄微微侧过脸,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剑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一抹诱人的红晕在他的侧脸,钟鲤微微发怔,也不知他是醉的,还是醒的。 “苏榕有难,本侯要带一万精兵前去相助。你若不帮本侯出城,朝堂和苏榕哪一个你也保不住。”丹霄索性单刀直入。 “你!咳咳……”钟鲤激动的话不成句,忍不住咳嗽起来。为什么?那时在西山,苏榕分明是讨厌轩辕城的,如今透露行踪,她要做什么?钟鲤脑中想过许多念头,缓和了片刻才道:“要杀苏榕的人太多,我父亲临终也派了杀手去杀她,你救她作甚?” “你眼看着她死?”丹霄转过身,视线似要穿透帷幔,语气带了怒火。钟鲤隔着朦胧的帷幔,心中感到委屈,垂下眼道:“她命不久矣,你救不了的。” 丹霄眉头一皱:“你这话何意?” “苏榕哪里会怕这些追杀的仇家,真正要她命的,是她的病。她早该死,有神医强行为她续命才活到现在……”钟鲤想到自己也是一副病态,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哪里是病,她的命本该如此。” “你当真知道她的命?” 如今,这个惊天秘密已如烟一般,消失在历史中无迹可寻,可丹霄觉得此时有必要告诉钟鲤,拯救她们的友谊,包括她们自己。丹霄将姬玟的秘密同钟鲤娓娓道来,在得知苏榕背负着灭族之仇后,钟鲤咳嗽剧烈,咳出了眼泪。丹霄去桌上倒了一杯水端来,钟鲤没有接,满脑子都是苏榕,她从没如此迫切的想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6 要见到苏榕,她有好多话,来不及说。 钟鲤道:“我帮你,但你必须把她,咳咳,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慕容幸并不知此秘密,她回来无益。” “她若不知,会对苏榕如此上心吗?”钟鲤接过那杯递进来的水,浅浅喝了一口,冷冷一笑,“我不信,有人会全心全意喜欢苏榕。” 丹霄一怔,哑口无言。 “细细数来,那些说爱她的人,除了利用就是利用。倒是帝辛,用自己的方式给她无尽的荣耀,甚至献上性命……”钟鲤叹了口气,沉思良久,才抬眼冷冷道:“丹霄将军,看在苏榕的面子上,我可与你既往不咎。你要我怎么帮你,只管开口便是了。” “多谢大人。”丹霄先行了一礼,接着道:“本侯宿醉不归,思念成疾,夜闯西殿冒犯了大人……”钟鲤犹豫了片刻,缓缓撩起帷幔看他一眼,丹霄仍低头行礼,未曾察觉,态度越发诚恳,“……今日大人面帝参本侯,本侯绝无怨言,定同大人认罪。” 这一番话,说是计,钟鲤却听出了歉意。可惜帝辛辱自己名声,丹霄辱自己清白,两叔侄欠自己的,即便当着世人把这道歉演的再像,钟鲤也无法释怀。 “为情失意,侯爷此计,恐怕不会有人信。” 丹霄反问:“你信吗?” “不信。”钟鲤摇头。 “你越不信,世人反倒信了。”丹霄撩起袍子,坐在钟鲤的床榻前,“我也这么守过苏榕,她也不信。” “我不是苏榕!咳咳……”钟鲤讨厌丹霄将自己认作苏榕,对丹霄的痴傻充满了担忧,“……不用你守着。” “钟正雨在朝堂上出尽风头,有人想杀杀他的锐气,你病了,正是可乘之机。”丹霄端起钟鲤桌案的杯盏,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钟鲤正心疼自己失去一套杯子,又听丹霄笑道:“若是本侯来迟一步,大人早已是一具尸体。” 钟鲤一直静静看书,丝毫没有听到异动,丹霄此话不像玩笑,钟鲤急忙打了三个响指,依然没有动静。丹霄将茶盏放下,好整以暇道:“你自然不是苏榕。” 钟鲤握紧了枕下的匕首,后背一阵寒意,是不是她明早打开门,看到的是一片尸体?若她真的“病”死在西殿,是不是依然是个笑话?原来她的倔强只是逞强,苏榕的倔强才是真的成强,她果然不是苏榕。 钟鲤看着丹霄,神情复杂,说来她和丹霄也是自幼相识,却一直没什么好感。苏杏的及笄宴,钟鲤弹琴祝贺,丹霄嘲讽她琴音小家子气,从此钟鲤再没有弹过莺莺燕燕,一心专注山水,却再也没再遇过他——丹霄比帝辛大不了多少,帝辛在宫里享福时,丹霄却在外吃苦,有关他的消息,向来都是姬玟偶尔提起。 以前有姬玟在其中穿针引线,大家还能凑在一起玩,随着姬玟走了,大家各为其主,都散了七七八八。钟鲤有时会想念姬玟,她很想听他亲口确认,当初帝辛说喜欢她的琴,究竟是不是真的。君无戏言,她一直放不下她的琴,想起就流泪。 一晚无事,天蒙蒙渐亮,五更了。 诗瑶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小姐床榻,急忙脸红着滚下去,谁知第二眼,竟看见丹霄坐在她面前。 “丹……丹霄将军?!”诗瑶还以为做梦,伸手要摸摸真假,被丹霄挥袖打到一旁。 “放肆。” 诗瑶被彻底吓醒,急忙翻身爬起来,却发觉脖颈酸楚,像是遭受重击。钟鲤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亦被丹霄一句“放肆”惊醒,昏昏沉沉中,她见丹霄还在,挣扎着起身。 诗瑶见钟鲤醒了,急忙上前扶起钟鲤,嘴边的一句“小姐,你没事吧?”已变成“小姐,你脸色好差,诗瑶这就去请御医来看!” “不,咳咳,你先去打听,西殿昨晚可有异样。” 钟鲤更在意昨晚是否出事,诗瑶揉着脖子出去,不多时回来,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诗瑶告诉钟鲤,西殿昨晚没有异样,只是今早发现少了一个宫女,派人去找,现在还不见踪影。 诗瑶瞥了丹霄一眼,凑近钟鲤压低声音道:“诗瑶回来的路上,在一处井里发现了失踪宫女的尸体,小姐可要捞上来?” “咳咳,咳咳咳……不用……” 钟鲤激动之余,不忘道谢:“谢侯爷……出手相救。” 丹霄对钟鲤态度的转变很满意,扬了扬眉,一本正经道:“无需多谢,保护大人,是本侯的职责所在。” 诗瑶本疑惑丹霄怎么突然出现在西殿,听见小姐同他的话,又想到昨晚刺客出现,打伤了自己,顿时脑补出惊心动魄的一晚,英雄救美的画面。 诗瑶故意问道:“侯爷怎么在此?” 丹霄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解释道:“本侯昨晚同正雨兄酣饮,他怕西殿有事,托我进宫,送一言与他妹子。”说着,丹霄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丢向钟鲤。 钟鲤没有抬手,那竹简落地,诗瑶急忙拾起递上。钟鲤接过一看,眼眶不由湿了,激动之下又咳起来。确实是大哥的笔刀,刻着“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钟鲤想到自己昨晚的杀意,心有余悸,她对丹霄的误会,实在太深,但凡相互坦诚一点,也不会场面如此尴尬。钟鲤郑重的收起竹简,不忘小声埋怨丹霄几句,丹霄听见钟鲤的碎碎念,笑了笑,转头命诗瑶去禀报女帝。 丹霄叫诗瑶向女帝告状,荣国候轻薄她家大人……诗瑶一脸茫然看了看丹霄,又看了看淡定的自家大人,不明所以。见钟鲤要下床,诗瑶去扶,钟鲤挥挥手,嘱咐她道:“你照侯爷的话,快去。” 诗瑶一脸疑惑的去了,临走不忘将炭火点燃。钟鲤也不理会丹霄,自顾披上一件香色琵琶披肩,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了。镜中的钟鲤一副病容,有失风韵,她不甚在意,只不动声色的透过铜镜打量丹霄。 一眨眼,丹霄已察觉,于镜中同钟鲤四目相对。 钟鲤道:“我有自知之明,先前侯爷想娶钟鲤为妻,应是为了摆脱女帝监视……不瞒侯爷,那位吕姑娘我认识,大概是回不来了,侯爷可放心……” 钟鲤言下之意,是告知丹霄不必再纠缠自己。丹霄听出钟鲤的意思,却不想轻易放过钟鲤,反道:“女帝想安插眼线,吕姑娘要多少有多少,钟鲤却是独一无二。” 这话能从丹霄嘴里说出来,钟鲤意外之余,喜上眉梢。她不敢让丹霄察觉,低头在抽屉里找药,丹霄却存心打趣她道:“钟大人怎么脸红了?” “我病着呢!”钟鲤为了掩饰,故意咳了几下。 她的风寒之症似乎比昨夜更加严重了,若再拖下去了,恐怕真会出事。钟鲤找到药,起身向桌案走去,此刻她脑袋昏昏沉沉,又未进食,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扶着桌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7 沿,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水,丹霄在一旁见她手哆嗦,上前从她手里夺过茶壶。肌肤相亲,烫的丹霄一惊。 “你这么拼命,为了什么?” 丹霄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她轻声道了谢,仰头服下药丸。丹霄还等着答案,默默看着她,生怕她随时会昏过去。 “大哥一个人,太辛苦。”钟鲤仰头,目光灼灼,“我不拼命,难道叫人把我们的命夺去吗?” 钟洪老先生病逝,只留下钟正雨同钟鲤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钟正雨及冠之礼也来不及办,便继承父亲衣钵,撑起整个家。昨夜丹霄同他饮酒,不过三杯他就倒下,竟不是醉的,是累的。 “钟鲤,之前对你无礼,我很抱歉。”丹霄撩袍,半跪在钟鲤面前,平视着她,一脸认真,“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嫁给我。” 第50章 烟(五) 钟鲤别过脸,掏出帕子捂着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丹霄握住她另一只手,试图给她一些力量,她想拒绝,却没有力气抽出来。 “咳咳……咳……不用你可怜我……” “不是可怜,你大哥也希望本侯娶你。”丹霄没有松开钟鲤,抬起另一只手,笑道:“你咬的这一口,还记得吗?” 钟鲤转过脸,看向面前的那只修长的手,有些心动——青筋暴起,骨节分明,分明是武人的手,却修剪整洁,肤色白皙。 丹霄见她转脸过来,指着虎口苦笑道:“本侯只是想试探你,谁知你竟一点武功不会,只会咬人……你那一口太狠,前几日这只手执筷都费力。” “你当时吓到我了。”钟鲤反驳了一句,想到他习武之人,一定重视武功,又歉意道:“我下次注意。” “不,你做的很好。” 钟鲤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伸手在丹霄额头摸了摸,“你染病了?说什么胡话?” 丹霄一怔,飞速抓住钟鲤的手起身,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打横抱起。 钟鲤惊叫一声,在丹霄怀里不知所措,求饶道:“我还病着,头好晕,快放我下来。” 丹霄将她抱回到床榻上,轻轻放下,叹道:“不是你病了,是我们病了。” 真诚的人之间,可以立场不同,但应相互尊重。可惜轩辕城诱惑太多,已经有太多的人失去原则和底线,遇到钟鲤,其实是丹霄的幸运。 “尔虞我诈之中,你这么真实的姑娘,不多见了。”丹霄越看钟鲤,越觉得是宝,不舍撒手,“本侯喜欢真实的人。” “我讨厌你,你别过来!”钟鲤一拳打在出。 钟鲤根本没力气,丹霄抓住她的手,俯身贴近,看她紧张的把嘴唇都要咬破,得逞一笑,附在她的耳旁悄声道:“你省着点力气,等人来了再打。” 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走近了,丹霄毫不犹豫的撕开钟鲤衣领,飞快道:“我会留下最好的暗卫保护你,你赶快把病养好,等我回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砰!” 门被大力打开,一仗人马立在门口。 慕容幸身着朝服,走到众人面前,冷眼打量着屋中的场景。忽然,她视线凝聚——床榻上,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重叠。 “啪!” 钟鲤扬手一掌之后,是更虚弱的挣扎:“放开我!” 诗瑶从她身后钻出来,惊叫了一声“小姐!”便扑向床榻,可她还未走近,就被一阵掌风震开。 “什么人!”丹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撩开帷幔的一瞬间,春光乍泄。 丹霄□□着上身,宫女们纷纷低头回避,宫人们也急刹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诗瑶躺在地上,看见丹霄结实的身材,低下头暗暗吞了口水。 慕容幸抬袖遮脸,眼前闪过床榻上钟鲤发髻凌乱的样子,眼眸一凝,挥手命所有人出去。 宫人宫女快速退走,诗瑶不敢走,叫喊着复扑到床榻前,势要与丹霄拼命。丹霄冷哼一声,翻身落地前已飞快披上一件外衣,回身一掌,正打中诗瑶后心。诗瑶挨下这一掌,五脏六腑一阵激荡,当即吐出一口血,正喷在钟鲤胸口。 慕容幸大袖一挥,抄起桌案上一杯水,对丹霄照头泼去。 “丹霄!” 丹霄闻声回头,被泼个正着,气势全无。慕容幸砸了杯子,走到丹霄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如此大胆!成何体统!” 这一掌力道十足,丹霄不躲不闪,一动不动,任凭水从他额头的青筋滑落眼旁,又顺着棱角从下巴滴落到胸膛。他忽然笑了笑,慕容幸只觉得又气又疼,悄悄把颤抖的手收回袖中,冷冷道:“把衣服穿好。” 慕容幸绕过他,快步向钟鲤走去,床榻上,钟鲤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任凭诗瑶如何呼唤,也无反应。慕容幸一惊,一手扣住钟鲤的脉搏,一手在她鼻息下试探,急道:“还不快去叫御医!” “是!” 诗瑶就知道,丹霄将军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她路过丹霄偷偷看了一眼,见他脸上红肿一片,又不忍开口埋怨他了,匆匆离去。 慕容幸回身看向丹霄,他仍背对着她,她看着他的背影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就是太清楚在做什么,才失去这许多……”丹霄的话像是回复慕容幸,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慕容幸将床榻上他的衣服尽数丢出去,重新为钟鲤盖好被子,心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清醒呢?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这个冬过去了,下个冬会不会更冷? “丹霄任凭女帝责罚。”他转身对慕容幸半跪下去,将头也低下去。 慕容幸看着他,抬手,缓缓将发上金冠摘下。那一刻她仿佛轻松许多,却又露出了疲惫,她看着丹霄认罪的样子,端着金冠走到他面前,将金冠放下。 慕容幸抬手,用袖子隔断丹霄的视线,淡淡道:“这是你送我的帝冠,我今日还给你。剩下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侍卫在门外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丹霄出来,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叫众人暗自惊讶——丹霄少年成名,曾经是他们心中的传奇,如今竟堕落成了这样…… 尽管丹霄脸上写满失意,仍不减气度,抬手制止侍卫上前,自己将镣铐好,径直向西殿外走去。侍卫们没有为难丹霄,默默跟在后面,走到殿门,转弯撞上匆匆带御医回来的诗瑶。 “诗瑶姑娘。”领头的侍卫小哥打了招呼,告知一声便走,谁知被诗瑶拦着,倒问起他来了,“你们这是要带侯爷去哪?” “天牢。” “天牢?!”诗瑶推开侍卫,冲到丹霄面前,见他手戴镣铐,惊了又惊,“侯爷……” 丹霄目不斜视,向前走远,御医见诗瑶停留,催促道:“姑娘,你家大人还等着救命呢。” 诗瑶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8 然回神,拉着御医向寝宫一路小跑,却见屋中没有钟鲤,唯有一片狼藉,顿时六神无主。简儿守在门口,远远就看见她了,却没叫住她,忙追进屋来道:“你别找了,陛下带钟大人去后昕庭了。” “哇——”诗瑶一下坐在地上,伤心的哭起来,“小姐!是诗瑶回来慢了!哇——” “你哭什么!” “我的小姐——哇——” 诗瑶越哭越伤心,简儿捂起耳朵,对茫然的御医使了个眼色,将人送出去,关好屋门,才回身去拉诗瑶起来。 “你快别哭了,你家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的。” “哇——呃?你说什么?” “后昕庭有位高人,陛下去求她出手相救了……” “哇——简儿姐姐!你怎么不早说!”诗瑶又哭又笑,“我还以为陛下要把我家小姐埋了呢……” “大胆!”简儿戳了一下诗瑶的脑袋,佯怒道:“还不快起来。” 诗瑶不好意思的站起来,脸红的道了句谢,简儿掏出丝绢去擦她的小花脸,诗瑶更加不好意思,忙接手道:“简儿姐姐,你去忙吧,这里我来收拾。” 女帝没有按时上早朝,外面察觉异样,频频派人催促,简儿交代小宫女应付几句,往后昕庭跑去了。 晨光丝丝缕缕,如同细雨般洒遍每一个被尘封的角落,简儿并未来过后昕庭,好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胭脂与草药的气味。简儿顺着这味道寻去,穿入视线的是遍布寒霜的一棵杏树,她走到树下,蹲下身轻轻抚过微凉的地面,在一片枯草之中翻到铜环。 原来的暗室,如今早已变成关押某人的地牢,慕容幸带着钟鲤前去,心中还有些犹豫。钟鲤不想活,慕容幸却不能叫她死,有太多的秘密她没有搞清楚,钟鲤所隐瞒的关于苏榕的事,她隐约猜到一二。 地牢没有烛火,阴冷无比,慕容幸打了个哆嗦,凭着记忆,背着钟鲤走下去。 “停。”懒懒的声音在慕容幸耳边响起,“停在那里,你比较安全。” 钟鲤被一股大力扯走,慕容幸背上一轻,忍不住向前踉跄,等她站稳再抬头,苏榕的笑容近在咫尺。 “姐姐……你好狠心啊……” 慕容幸只有一瞬间的恍惚,她迅速别过脸去,冷冷道:“别拿她的样子对我。” “呵呵呵……你心虚了……你下毒害我的孩子……我的死还不够吗……姐姐……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别说了!” “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我不是!” “原来我只是一颗棋子……呵呵呵……”苏榕的笑声刺耳,苏杏再招架不住,捂着头痛苦的大喊:“别笑了!闭嘴!” 笑声戛然而止,暗室骤亮,苏杏被光刺到,急忙抬手捂住眼睛。 “因为苏杏的死,你恨我?” 谈话声在此刻响起,苏杏一怔,不可置信的缓缓放下手。在她眼前,回放着她一生从未见过的景象。 一个女人发髻凌乱,衣衫染血,两手架刀逼至脖颈,行为疯狂至极。在她面前,站着一个被夺走刀的将军,侧脸无限落寞,竟是丹霄。苏杏不自觉上前想要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哪怕这两人的出现十分诡异,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不恨你……”那女人抬脸的瞬间,什么也遮不住她的美,她放下所有骄傲,妖艳都化为坚决,“……但我爱苏杏,胜过爱自己。” “不要!” 苏杏想制止那把刀,却陷入了黑暗。她依旧在原地,这里除了自己,只有自己,一切不过是幻影。苏杏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她眉间都是痛苦,却捂着胸口发不出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狠心离开的是她,不甘心的也是她,贪图帝位的还是她,究竟是苏榕追着她的脚步,还是她在追赶苏榕,苏杏不清楚,唯有这一刻的锥心之痛清晰着。 “苏榕早已不是你的棋子……”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七分悲悯三分嘲笑,字字刺痛苏杏,“也不会是你的苏后……” …… “陛下?该上朝了……陛下?您听见了吗?陛下……” 简儿在外面不安催促了好几遍,终于等到脚下传来“咔哒”一声——这是开关的声音,简儿忙退到一旁静候。方才脚下的枯草地随门缓缓向上推起,石板因冻的结实,同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简儿静静听着,心终于安稳下来。 朝服在阳光下闪耀,即使冷冷的晨露沾在身上,也因那光而蒸发,慕容幸未戴流苏金冠,简儿无意触及她眼底的悲愤,急忙低下头去,“陛下……您无事吧?” “不许任何人来此探望钟鲤。”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更新一章 第51章 清 慕容幸神思恍惚,简儿领她上朝,一路忐忑不安,果不其然到了朝堂,帝位还未坐稳,先接受一众大臣的批评。 慕容幸已濒临爆发的边缘,众臣熟视无睹,变本加厉,又是连本带奏钟家兄妹,为礼部大人请命。慕容幸心里知道,他们其实是不服她的,如果不是姬玟的死,丹霄的降,这帝位也轮不到她来坐。 “众卿不必说了,关于礼部尚书一职,寡人已有新人选。有一女知书通理,可任礼部尚书。”慕容幸此话一出,众人才惊讶发现,不知何时,竟有一陌生女子迈进大殿,已行至众人面前。 “臣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该女子笑容温婉,举止端庄,众人不知她是哪家的小姐,见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礼部旧官服,显得松松垮垮,忍不住纷纷侧目。 简儿意外的看着阶下的女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怎么是她……等等,陛下这是要发威了? “臣有本起奏。”此女子新官上任,便直指钟正雨,又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大人要参什么?”钟正雨正视着她,神情冷漠。 “臣认为,钟大人为史官,当做好本职,不应参政。” “此言有理。”慕容幸点点头,假装思考了一番,“建朝许久,相国的位置一直空着……” 钟正雨一惊,转头望向慕容幸,没看到刘铭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只听她又朗声道:“陛下,择日不如撞日,若钟大人无异言,不如就此下诏。” 钟正雨哪里有异言,他只有无语,这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欲扬先抑,眨眼就把他推到引众人眼红的位置,都不同他商量一下,实在过分! “如此甚好。下朝后卿留下,等寡人拟诏。” 女子对议论声充耳不闻,行礼一丝不苟,“臣遵旨。” 该女子入列,察觉到左边好奇的目光,转过头大方一笑。这笑容可比老头子好看多了,姬音眨眨眼,同她莞尔一笑,算是回礼。钟正雨出列,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59 行礼谢恩,回身之时飞快扫了“礼乐”一眼,将这一幕收入眼中,起了兴趣。 “众卿知道钟鲤生了病,夜里也不忘探病,吵得寡人夜里不得安,早朝连冠也忘戴……”慕容幸偏头,简儿会意,上前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慕容幸起身,巡视着阶下众人,冷冷道:“众卿,识时务者为俊杰,寡人等的起。” 早朝结束,众臣散去,礼部大人见殿内无人,将官袍褪下,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 慕容幸拟旨的手一顿,简儿忙提醒她道:“铭儿,这里是大殿,不得无礼。” …… “这位新上任的礼部大人啊,姓刘,单字一个铭。” “好耳熟的名字。” “是了,她是丹霄手下刘督尉的长女,与你同年进宫,你自然有些印象。” “我想起来了,当初帝辛防着丹霄,从不宠幸她,反把她送给蛮夷一族和亲……慕容幸难道不知此事吗?” “呵呵,世人都认为她是丹霄的人,殊不知蛮夷和亲之后,她成了弃子,已决心不再为丹霄卖命。慕容门里有句话,‘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姑娘想必听过,说的就是这位礼部大人了。呵呵,如果不是吕诺能毒死姬玟,这慕容门的大长老之位,非刘铭莫属。可惜啊可惜……” “有何可惜?” “可惜她死在西山,这世上又少了一份有趣。” 钟鲤听到这里,微微一怔,“她真的死了?” “是啊,原本是心死,然后被一剑穿身,就真的死了。” 温暖的地牢中,钟鲤安稳的着躺着,乐神医站在一旁同她讲话,说的如同亲眼所见,可她分明被困在此处不见天日已久。钟鲤想到自己的病这么快能好三分,第一次因无知感到惴惴不安。 “乐姑娘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难怪慕容幸要把你关在这里。”钟鲤在心里不停的暗示自己,勉强接受着这份酷似苏榕的容貌,面上扯出一抹笑。 “她关不住我的,没人能关住我,我只是没地方去。”砟乐抖了抖脚上的镣铐,百无聊赖,“我不想治好你,很久没人和我说话了。” 钟鲤发慌,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咳咳,苏榕说你……你是个怪人,不爱说话。” “她嘛……”砟乐仰头回忆了一下,“她不是勾引我就是调戏我,我有点怕她。” 钟鲤抬手噗嗤一乐,笑道:“苏榕生的貌美,就算是举止浪荡了些,你也不亏。” “她从未有心害过你,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吧。”砟乐也笑了,“看来她是真拿你当朋友。” 钟鲤笑意僵在脸上,一时间五味杂陈。 砟乐同钟鲤聊了数日,好了差不多,等到地牢的门再一次开启,慕容幸没有现身,而是命简儿下来接她。砟乐早已隐在黑暗的角落中,钟鲤临走去寻她的位置,她便发出脚铐的轻响,“不送。” 放下一些事,一些人,哪怕不够洒脱,但至少要开始努力,别让那些过去影响未来。那夹在利益间的渺小,阴谋中的绝望,信仰下的动摇,钟鲤看的透彻,却无法释怀。如果她的心硬不起来,就要被人践踏,可她骨子里是个正直的女子,怎甘心同流合污。钟鲤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她太在意旁人的看法,敏感的根本不是体质,而是心啊。 钟鲤总结经验,认为若一成不变,就只有死路一条,砟乐治她,只一句话:“你还是太年轻。”一个人终将要独自面对一切,不论执着与善变,都只是为了成长。对错难辨,等自身变得足够好,就不会在乎这么多了。 钟鲤郑重的对着角落行了一礼:“多谢姑娘这几日的开导,钟鲤日后定涌泉相报。” “不劳大人费心了,病好了赶紧走吧。”砟乐发出一阵轻笑,余音入耳,“切记,不要相信宫里任何人,你的初心才是最真实的。” 钟鲤随着简儿出去,亲眼看着暗卫把这里重新密封,心中一动,偷偷问简儿:“临走时她说什么,你听清了吗?” “她说话了?”简儿一脸茫然,“大人恕罪,简儿没留意……” “无妨。”果然是说给她一人听的。 慕容幸为了安慰钟鲤,为西殿的屋顶重新刷了一层金漆,钟鲤与简儿聊了几句,也没心思看,直接去了乐府。有钱为后宫刷漆,还有时间听曲玩乐,看来灾民的讨粮之路当真艰辛。 帝驾亲临,乐府飘散着浓浓的胭脂水粉味道,钟鲤所到之处,无人行礼,所见之人,各各都用奇珍异宝做装饰,不屑看朴素的她。是了,她刚从地下出来,未着华丽霓裳,未画明艳的妆,自然无人搭理。这本就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钟鲤安慰自己,淡然,淡然。 内阁之中,温暖如春,慕容幸坐在正中,左侧是姬音,右侧是刘铭,在她们面前的高台上,有雾绡轻帛,瑰姿艳逸,遮面纱的舞姬步步生莲。 忽然,曲声一停,余声过后,舞姬被迫停下。众人察觉异样,同舞姬纷纷向琴师方向看去。 琴师的位置早已换了人,慕容幸微微一笑,“继续。” 钟鲤给众人一个示意,起手抚琴,琴声犹如山泉叮咚,又如山涧弹起的水花般轻盈,似风中铎,风吹铜铃之声。舞姬闻之神情一变,一改方才妩媚,淡然而舞,她舞步优雅,背脊笔直,顾盼清冷,仿佛天地只有自己,终于傲然盛放。刚不粗厉,柔不靡弱,钟鲤身后乐师们跟不上,曲乐渐停,呆望着她二人背影。 台上舞姬昂首挺拔,舞动翩翩,欲罢不能。看台三人早已正襟危坐,慕容幸对姬音道:“寡人只知她擅高山流水,不知她此次抚琴,有何意。” 姬音眼眸明亮,嘴唇微启,激动的看着钟鲤。一曲毕,余音绕梁,姬音端着杯盏走到慕容幸身边,葱葱玉指沾着酒水飞快写下一个字。 清。 舞姬带着众人退场,简儿姗姗领着钟鲤上楼行礼,慕容幸正琢磨着这个字的含义,抬眼见简儿抱着一个霁蓝釉白龙纹象耳瓶,瓶中插着一支晶莹剔透的梅花,豁然开朗。 “不过一把陌生的,普通的琴,难得意境深邃,清澈,清实,清秀。” 钟鲤没想到慕容幸说出这样的见解,受宠若惊道:“参见陛下,钟鲤见昕庭梅花开了,略有所感,逾越之处,还望陛下恕罪。”她转身再次行礼,“刘大人,姬府尹。” “钟大人。”刘铭起身还礼,暗暗打量钟鲤一圈,又道:“前些时日听闻钟大人病了,今日看着气色好多了。” “多谢刘大人关心,钟鲤还未恭喜刘大人任职之喜……” 慕容幸看着她二人寒暄,神情复杂,等到钟鲤入座,肃然道:“寡人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钟卿想先听哪一个?” 第52章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0 清(二) 慕容幸的坏消息是丹霄越狱,钟鲤象征性的表示了一下吃惊。 另一个“好消息”有关灾民。 时局不稳,灾民四起,慕容幸一直头疼的问题,今日终于不攻自破——“灾民”原本在轩辕大陆零零散散,丹霄越狱不久,竟冒出百倍的人数,成群结队向轩辕城汇集。 丹霄自身,便是一枚虎符。 听闻丹霄造反,钟鲤饮了一口果酒,只觉辛辣入喉:原来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凤印可以收买的女人。 钟鲤经历这么多大起大落,不过是想要一个和自己在一起的人而已,丹霄能感动她,却不代表爱她,也没什么意思。钟鲤落杯的瞬间下定决心:“迎战。” “放眼朝廷,无一个可用之将……”慕容幸眉头紧锁,手支着案边,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朝堂好不容易有所起色,帝位就遭到挑衅,他们这是在打寡人的脸面!” 刘铭一直留意慕容幸的节奏,听她语气稍有激动,抬手轻轻暗住她的袖角。不过一个轻微的动作,慕容幸抽回袖子,瞬间冷了脸,姬钟二人将这些微妙收入眼中,心照不宣的举杯对饮。 “我最近脾气不好……”女帝不再自称寡人,三人不约而同向她看去。 “大部分情况下,我经常因为我没生气,而你们认为我生气而生气。朝堂为什么会这样?表达不同观点就是龙颜大怒?我根本同他们没法进行有智力的交流,但凡开口,全是对我的情绪。这样的帝位,我坐的不舒服,别人也不会坐舒服。” 慕容幸最后一句对着钟鲤,可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鲤瞬间怀疑慕容幸在怀疑自己。 “他们太蠢了。”钟鲤直视着慕容幸,“既然瞧不上女人,一开始就不该利用女人办事。” 姬音不胜酒力,朦胧着双眼,摇摇晃晃醉倒在桌案。刘铭紧张的喝了一口酒,望着桌案发呆,耳朵却仔细动着。 慕容幸道:“钟鲤,或许你是对的,但寡人不想这么做。” “可陛下已经这么做了。”钟鲤向刘铭举杯,微微一笑,“辛苦刘大人。” 慕容幸暗暗挡住刘铭抬起的手,饶有兴趣看着钟鲤,笑道:“这么快就知道了?” “猜的。”钟鲤抬袖遮面,一饮而尽。 慕容幸默默收回手,刘铭松了一口气,同样一饮而尽,“承让。” 面对不好好交流的下属,推动事情发展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职权和更冷酷的情绪威压。慕容幸无奈,终于走到这一步。这是无声的战争,从未停歇。 于是翌日早朝,众卿家两眼鳏鳏,呵欠连天,个个萎靡不振。 大人甲某年过四十,家中仍妻妾成群,本享受人伦之乐,结果因误喝了一碗过期的壮/阳汤,功力散尽。大人乙某性格古板,家中只一妻一妾一儿,谁知早起喝了一碗粥,路上神志不清,老眼昏花,竟看男人像女人,女人像男人,闹出不少笑话。大人丙某风华正茂,无心娶妻,近日却总有佳人入梦缠绵,离去又不留痕迹,让人甚是挂念。大人丁某…… 这些私事本难以启齿,奈何三天过去,这病症依旧未有好转,众卿凑在一起有意无意聊起来,姬凊岚路过听见,凑上前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一脸好奇:“各位大人,后院失火了?” “去去去一边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也不知是谁推了姬凊岚一把,她猝不及防,退步一个踉跄,好在有人手疾眼快扣住姬凊岚的手腕,以免她摔倒在朝堂。 刘铭看着他们事不关己的样子,觉得好笑,之前的惩罚是女帝亲自交代,本应到此为止。不过女帝既然把权利给她,她想在合理范围内将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一些,应该也不为过吧。 大人甲某,家中成群的妻妾,一夜之间失踪。大人乙某,赋予重任的儿子活生生变成女儿。大人丙某,早起发现床边躺的不是美女,而是后院看门的狗。大人丁某…… 一连串的离奇事件,众人请神医看病无用,请道士做法无用,纷纷被整怕了,在屋里自言自语求放过。刘铭命人监听着,将他们不为人知的罪行一一记录在册。慕容幸拿到小册子,翻看了一夜,叹道:“冤情如天上繁星,寡人竟一个也不曾听到,如果不是早些年散落民间,亲眼所见,寡人险些错信了他们!” 众多大臣中,其实有一条漏网之鱼——钟相大人做事滴水不漏,相府严格谨慎,竟是一点可乘之机都无。刘铭不服亲自上阵,却险些暴露,她不甘心再去,被抓了现行。 “深更半夜不睡,又来我房里探宝?”钟正雨起身披上外衣,语气平常的好像同她很熟,甚至有闲情雅致为她倒一杯水,“刘大人。” 刘铭摸了摸脸上的黑丝巾,有些诧异:“你怎知是我?” 钟正雨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角,奚弄一笑。 原来是泪痣出卖了自己。 刘铭反应过来,随即又心中一惊:他如何得知自己眼角有痣?如果是朝堂的几次照面,便是他观察细微……可他又是如何断定自己身怀武功?莫非他派人调查过她? 钟正雨似是知道她想什么,又道:“舍妹同吕诺有过接触,我知道大人身份,自然不是难事。” 刘铭弯腰表示让步:“还望钟相海涵,放刘铭回去。” 这一回去,一定又是人心惶惶,慕容幸将慕容门的刺客放到朝堂,究竟是逼急了,还是下的一步棋?钟正雨清楚,慕容幸不得目的,决不罢休,这天下她是绝不退让。 “你究竟在找什么?”钟正雨眼中闪过冷冽的光。 这一晚,夜长梦多,丹霄藏在钟鲤的闺房,一边用暧昧的眼光欣赏布局,一边侧耳听着隔壁墙后的动静。慕容门的人就在隔壁,无论是谁,明显冲自己而来,他不能连累钟兄,必要之时…… “钟相可知,丹霄逃亡之前可曾欺辱过令妹?”刘铭莞尔一笑,转身逃之夭夭。 刹那间,丹霄推门而入。 桌上一杯水静静放着,未动分毫,丹霄扫过它,抬眼同钟正雨视线交汇。他看到他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充满紧张与担忧,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立即告辞。 临走,他向他保证:“无论成败,我保你们钟家不倒。” “……保重。”钟正雨想了一圈,竟不知此时是称呼他侯爷,将军,还是名字。 丹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未强求钟正雨归顺自己,称呼不过是一个称呼,得到认可,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己,才是丹霄的气度。 追杀的刺客和逃亡的将军,终归是不能相提并论。 一个帝国的衰亡,是各种势力相互纠缠的结果,如果慕容幸依旧放任不管,只会重蹈覆辙,非革故不足以鼎新。丹霄不逼慕容幸,没人能逼她。 如果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1 慕容幸如果真的这么狠心斩草除根,必将引起轩然大波,丹霄义无反顾站在慕容幸对立面,因为他始终坚信一点:这天下虽不喜欢无情的女人,却不会认可一个无作为的女帝。 丹霄曾自诩是半个英雄,见山是深情伟岸,见海是心潮澎湃,见尘沙见旌旗信他们皆有热血,江湖沉沦时,连一花一木都暗藏情愫……终究不过是为了证明给一个人看罢了。 即便我留着同帝辛相同的血,终归不是恶人。 尤其不是你的恶人。 山川静谧,海面沉默,沙尘不再翻涌,江湖不再澎湃,花鸟鱼虫被光与尘凝固,世界万籁俱寂。姬玟的离去,丹霄的刀再无意义。关住丹霄的,从不是那把刀鞘,而是刀鞘的主人。 丹霄把毕生所学教给苏榕,把命交给苏杏,不止为自己的人生求个圆满,也为姬玟求个圆满。 姬玟那么爱她们,爱这些生机勃勃的女子,若泉下有知,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吧……丹霄想到此,天地都要亮了。 第53章 清(三) 夜深了,大殿的灯还亮着。 慕容幸仍在伏案奋笔,她时而提笔思索,时而捂手犹豫,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简儿拿出紫金浮雕手炉,往里添了些炭火,轻轻放在桌案。 烛火摇晃,简儿抬眼,哑然失声。 慕容幸身后,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而慕容幸专注于面前卷宗,似毫无察觉。刺客只静静站着,没有下一步行动,简儿不敢出声,浑身冷汗淋淋。 “杀。”慕容幸眼也未抬。 那刺客行至桌案右侧,屈膝跪下,飞快递上一封密函。慕容幸停笔扫了一眼,一时僵住,豆大的墨滴在雪娟上,溅出一朵支离破碎的墨花。 “退。” 慕容幸挥手,角落处归于平静。简儿默默松开腰间的手,疑惑的看向角落的方向,“陛下……” 慕容幸的贴身护卫,已从慕容门大长老降到慕容门三长老。老三顾兰武功不俗,忠心耿耿,奈何从不主动出击,方才她未及时出现,即便简儿与她相识,也不免怀疑她是故意制造可乘之机。 “简儿姐姐,是我。” 刺客摘下面罩,简儿一下思绪被拉回,意外十分:“初……你是初生?” 初生露出一抹笑容,甜甜道:“简儿姐姐,别来无恙。” 慕容门六位长老亲如姐妹,顾兰没有及时出手,慕容幸料到是她认识的人,同时也是自己熟悉的人,没有丝毫吃惊。事到如今,真正能打击到慕容幸的,只是密函上清晰一个“榕”字。 简儿先将密函检查一番,确定无问题后恭敬递上,慕容幸却没有立刻接,反问初生:“怎么是你,吕诺呢?” 初生收敛了笑意,一脸悲伤:“门主,吕诺死了。” “什么……”简儿手一松,密函掉落桌案,盖住墨花。 慕容幸神色未变:“怎么死的?” “吕诺杀……杀苏榕时,被如鸢一剑毙命。”初生顿了顿,“芣芘也被杀了……” 慕容幸阴沉着一张脸久久未说话,倏地,她起身抬手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在地。 “门主!” “陛下!” 简儿想起什么,反身跑到柜子的方向,跪在那里翻找起来。柜子里有神医的药丸,慕容幸犯病的时候只要一吃就好,简儿几乎是断定慕容幸要失常,拿着药起身时刻准备着。 慕容幸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没有发疯也没有失常,最终向那堆狼藉走去。那封密函静静躺在一片狼藉中,因为手炉打翻,炭火外蹦,已经烧焦了一角。慕容幸拾起,飞速抖灭火星,撕开密封,抽出里面的丝绢。 丝绢一片空白,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化出字迹,慕容幸扫了一眼初生,见她不敢直视自己,轻笑一声,将其随手丢在地上。 初生神色紧张,飞快拾起,再次高举奉上。 慕容幸垂眼看她,冷笑一声,飞快拔下发髻宫簪,狠狠扎向初生的手背。 “顾兰!” 初生吃痛,杀机毕现,尽管慕容幸一簪而退,仍被扣住喉咙。顾兰闻声而动,闪身至初生身后,手起刀落,眨眼间处于绝对优势。慕容幸眯眼看着顾兰的刀,直到它毫不留情拔出,初生中刀倒下,喉咙一松得以喘息。 顾兰抽出丝绢擦刀,慕容幸瞳孔微缩,意识到什么,匆忙扑回初生面前,揪着衣领迫切的要问太多的问题。 “为什么杀我?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消失去了哪里!回答我!” 初生胸口的血不断溢出,她挣扎着挤出一丝笑容,眼里的悲哀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声叹息:“门主……” 慕容幸把初生中簪的那只手翻过来,手心赫然是一片乌黑——那封密函有毒。 简儿下意识向自己的手看去,一时僵住了。 慕容幸飞快背过手,命令顾兰道:“你去后昕庭放她出来,就说寡人知错,快去!” 慕容幸百思不得其解,她一开始只是不信苏榕真的死了,派人去查,为什么查到现在,慕容门开始分崩离析?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慕容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她抑制不住的发颤,那是从心底深处涌出的恐惧在蔓延她的四肢。天理循坏,如果不是因自己的慕容血脉就好了……慕容幸失魂落魄的看着初生,恍然大悟:门主?原来你叫的是慕容烟,不是我…… 夜深了,大殿的灯还亮着,西殿的灯重新点起。 钟鲤起身梳发,犹豫片刻,戴上了鳊鲲点金滚珠步摇,髻上正中垂落着白玉琢的荷花,玉光清雅,晃得眉心盈然如水。虽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尽到,她始终还是个爱美的女孩子。 钟鲤悄悄披上自己那件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抱紧怀里的紫金手炉,准备动身向大殿而去,由于不知手提宫灯放在何处,出门磕磕绊绊,把诗瑶惊醒。 诗瑶揉着眼睛一脸懵:”小姐,你去哪啊?” “大殿灯还亮着,我担心龙身安康,过去劝劝。” “不是有简儿姐姐在一旁服侍吗?” “简儿肯定劝不动,两个人一起耗没意义。” 钟鲤不再多说,径直推门出去了,诗瑶急忙起身追了出去,“小姐……” “你不必劝我,你知道我的脾气……” 诗瑶点燃一盏八角宫灯跑出来,递到钟鲤面前,牙关打颤:“小姐,要是晚上太冷,就在大殿睡吧。” 钟鲤脸一红:“我是女官,又不是妃子。”她看诗瑶衣着单薄,接过宫灯命她快回去,转身离去。 寝宫内的狼藉没人收拾,钟鲤的出现,彼此诧异。 慕容幸看到钟鲤,死灰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问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钟鲤震惊的看着她,不知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2 上前,还是就这样停在原地。晚上这么冷,她来的巧,巧到不得不留下。 钟鲤看慕容幸脸色乌青,猜到她中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乐神医,慕容幸点点头,“已经去找了。” “是谁这么大胆!” 钟鲤还以为是朝堂中人狗急跳墙,义愤填膺,然而当她无意间瞥到一旁躺尸的初生,所有的愤怒都卡在了喉咙。不知是初生还是初盛,她在西山总是认识的。 慕容幸静静的凝视她:“你还不把真相告诉我吗?” 慕容门六位长老,“坎”位的吕诺已死;“离”位的初生和初盛叛离;“艮”位的芣苡和芘芣亏损;“兑”位的刘铭分心朝堂;“巽”位的顾兰不问世事;“震”位的如淞早已失踪;“乾”位慕容幸,刚多易折,渐渐不是众人所向; 从姬玟的离去开始,一切都开始翻天覆地。 他们曾经都是朋友,即使后来渐行渐远,钟鲤也没如此难过,原来慕容幸登帝,大家变成生死对手,慕容门彻底变成爪牙,才是钟鲤最不愿看到的。 钟鲤似有不忍:“慕容长平公主慕容烟,同世人开了一个小玩笑……” “坤”位副门主苏榕,本应是“乾”位慕容殊,可惜乾坤颠倒,覆水难收。 钟鲤说着,慕容幸怔怔的听着,倏地落下泪来,一摸,却不知自己是为谁哭。原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 从慕容幸将苏榕带到府里的那天,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或许这就是慕容血脉该承担的血海深仇,自己的血,别人抢回来,总不叫报仇。 姬玟或许是爱过苏杏的,可是他骗她骗的这么彻底,即使在她打掉孩子的那一刻,他也忍住没有说出半个字……若有来生,慕容幸一定不要再同他做夫妻。也不要做兄妹。可他们又是那么的契合,一个仁慈到牺牲自己,一个毒辣到牺牲他人。 吕诺如果爱的是姬玟就好了……慕容幸忽然想起,自从吕诺成为天下第一毒,她再没对她笑过。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疯狂到即便用恨也要记住!钟鲤唏嘘不已,却不能认可。 “你不认可,然而爱就是这样不可理喻,不可言明,不可说……”慕容幸对钟鲤凄凄一笑,“……说不出。” 钟鲤曾隐约猜到苏榕的感情,从未说破,此时见慕容幸这般悲痛,越发确定了,越发不忍。 明明相互思念的两人,却要天各一方不相见,这是什么天下,谁的天下?至高之位又如何,爱如梦幻泡影,依旧是容不下…… “钟鲤,拿笔来,寡人要拟旨。”慕容幸恢复了些许冷静,“如果寡人今夜薨了……” “苏榕……一直很想你。” “你说什么?”慕容幸被打断,中毒的思绪来不及转。 “苏榕活不了多久,她做不了你的位置,你会没事的。”钟鲤湿润了眼眶,握住慕容幸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别人不认可你,我来帮你,我答应苏榕要好好看管你,决不食言。” 钟鲤欠苏榕一首曲子,她要把这首曲子传到西山去! 慕容幸甩开钟鲤的手,起身向外跑去,毒发更快,两步就眼前一黑。一阵风刮过大殿,朦胧的声音在钟鲤耳边响起,钟鲤听不清她说的什么,竟觉得困意连连,扶墙侧头睡去。 砟乐撇撇嘴,看了眼地上另外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没救了,一个昏迷不醒,但还值得犹豫。 “你说你知错了,我可什么都没听到啊……”砟乐踱来踱去,一展折扇,似是妥协,“看在苏榕的面子上,救你一次吧。” 苏榕用半辈子的命换来太平盛世,除了慕容幸,砟乐一时还想不到谁能担任这份恩情……至于丹霄,砟乐并不看好他。 砟乐做了丹霄几年的幕僚,此人做事光明磊落,宽容慷慨,除了偶尔的大男子英雄气概,很多时候都是值得敬佩的人。尤其是不同姬玟的仁慈,他既会用手段玩弄别人,又有赤子之心的坦诚,叫人捉摸不透。 砟乐承认,他是帝王的不二人选,奈何主角是苏榕。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天更新,先道歉qrz最近开始整理伏笔,敬请期待哦! 第54章 清(四) 苏榕,榕,木容,慕容。 苏杏,姓,慕容,何其有幸。 苏护,这位卧薪尝胆多年,慕容新朝的缔造者,在慕容幸光荣登基之后,选择退隐山林。别人问他图什么,他只道“骄傲误人,为时不晚。” 年少轻狂,错过太多,老之将至,幡然醒悟。 …… 苏护第一次见到慕容烟,在风月场所,那时他不知她是公主,见“他”出手阔绰,恣意潇洒,还以为是哪家贵族公子。 “公子,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何事?”慕容烟斜着眼打量他,嘴角含笑。 “说来惭愧,在下和朋友打了个赌,赌输了……” “与我何干?” 遭到拒绝显然是意料之中,苏护还是有些窘迫,红着脸局促道:“自然与公子无关,赌的是烟儿一个吻。” “烟儿?”慕容烟眉毛一挑。 苏护身后,友人忍不住开笑,慕容烟把酒壶一放,怀里小美人往外一推,翻身落地道:“这有什么。” 说着,慕容烟凑上前,唇在苏护脸上轻轻一扫,“不用谢。” 慕容烟的唇带着酒气,苏护如泥塑木雕,僵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再回神,慕容烟已经拎着酒壶走远。 方才的小美人见苏护张目结舌,忍俊不禁,苏护忍不住问她:“你叫什么?” “我叫情儿。” “啊?你不叫烟儿?”苏护又傻了。 “呵,公子是被人耍了吧!” 苏护反应过来,听见友人窃笑,回头瞪了一眼,又转过来好奇问道:“刚才那位是谁?”他往慕容烟远去的方向张望,可惜人已经走没影了。 “我们只知道她叫严公子,常来玩儿。”老练如莫晓情,早看出这位严公子是为女儿身,可怜这一愣一愣的公子,恐怕是被去魂了,“至于其它,情儿无可奉告。” 第二年,友人和严公子圣旨赐婚,结为连理。他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认出她,不敢再多喝,强颜欢笑。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他为什么不管管这凡尘的糊涂事? 一桩桩,一件件,不过都是过往云烟,正如她的名字,让这些美丽的误会,最终也只是些误会。 …… 苏护最后一次见到慕容烟,也是大婚的日子。那晚他娶三房夫人,她忽然出现,夺走他手里酒杯。 “前两位夫人的酒本公主没喝到,今日一同补上。”慕容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仰头一饮而尽,“第一杯,敬你爱清风醉酒,我独爱烈风自由。” 绚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3 丽如她,一生追求自由,最终还是选择为慕容一族牺牲自己,可惜可叹。 “第二杯,敬你我之间,情比水淡,比酒清。” 君子之交淡如水,慕容烟向来敬他是君子,可只有苏护自己知道,他早已酔在烟中……那一刻,面对端着自己喜酒,敞亮又真诚的这位公主,他哭笑不得,咽下阵阵心酸。 “第三杯,敬你们夫妻。”慕容烟声音渐渐有些哽咽,“我这一生肆意妄为,始终学不会如何巧妙的去爱一个人,愿我饮过的酒,喜欢的花,看过的云海山川……都能替我……祝福你们。” 他从未追过她,那是他第一次在人群中跑散发,扯掉大红喜袍,连同喜袍里的官服一起,抛下一切向她的背影奔去。他不会什么轻功,她走的太快,转眼消失不见。 多年后,一位头发花白的嬷嬷将给苏榕听,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颜色,在追赶着谁。 慕容烟留下一个女婴,三夫人惶恐不安,在婚房苦等一夜,等到失魂落魄的苏护回来——苏府安然无恙,这是他一生最丢脸的事。 慕容烟殉国,苏榕的出现,使他时常陷在噩梦里不可自拔。每次在梦中,他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去追,可日复一日,他终于渐渐变成刻板的老顽固。 老顽固墨守成规,十分固执,即便苏榕长得像慕容烟,也无法喜欢她。如果说慕容烟肆意妄为,苏榕就是无法无天,处处挑战他的底线。 比如穿着干净衣服玩泥巴,弄得一身脏,嬉皮笑脸。比如在花园的水池游泳,衣服的水滴了一路,乐此不疲。又比如在树上捉虫子,后背的衣服被树枝扯坏,露出肉肉的后背,浑然不觉……这种下贱的丫头,说她是慕容一族的公主,谁会相信? 苏榕进府机缘巧合,苏护事先毫不知情,索性顺水推舟——苏家大小姐买一个丫鬟,没必要向苏护一一交代,太刻意,反而容易暴露。 苏护把苏榕交给苏杏,不曾亲自管教,于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随他意的。苏榕成了小姐无事,姬侯来府上无事,姬玟认苏榕妹妹也无事……一切风平浪静直到某天,终于被一件事打破。 “苏榕疯了!” 有下人匆匆来报,苏护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 “怎么回事?!” “小的们也不知道,听苏榕院里的下人说都疯好几天了,刚才还砍伤了人,大人快去看看吧。” 苏榕因为姬玟要娶苏杏,绝食发疯。苏护去看她,见她一会文文静静,一会高歌大叫,仍不相信她疯了,只是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她怎么能喜欢姬玟,他们可是亲兄妹! “杏儿告诉我,你喜欢姬玟……”苏护感到不忍。 “不是……不是的。” 苏榕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什么都不说,苏护无奈的扬长而去。他同她一样煎熬,却无济于事,再来看她,果然还是老样子。 苏护几乎就要告诉她真相了! “我可以……做小。”苏榕猝不及防的笑了笑,“我喜欢杏儿……你明白吗?” 疯了,真是疯了! 苏护不明白,不愿明白,也无法明白。 “苏家列祖列宗在上,望保佑苏家!”苏护在心中默念:……烟儿,请保佑你的女儿。 苏杏偷偷跟着苏护,停在苏榕屋外徘徊,她不知里面说了什么,担心苏榕出事,忐忑不安。 苏护看到她,忽然抄起路旁的竹笤帚。 苏杏不知发生了什么,看苏护脸色极差,情势不妙,转头就跑。而这在苏护眼里,如同不打自招。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苏护又恨又痛,手脚发软——苏榕苏杏是他的心血,他希望她们像长平公主一样美丽动人,更希望她们像慕容烟曾经一样的烂漫自由,但绝不是现在这般……这般荒唐! “住手!” 不知是谁报的信,姬玟忽然出现在苏府,拦住怒气冲冲的苏护,“苏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报信的人自然是吕诺,她见苏杏被打的走路一瘸一拐,急忙上前去扶,却遭到拒绝。苏杏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打,却觉得自己没错。既然没错,为什么要表现出弱者的姿态。 “姬玟哥哥,你让开!父亲这是为我好……” 苏护将笤帚扔在地,瞪着姬玟:“你可知道她和苏榕……”话到嘴边说不清,苏护住了口,瞪着苏杏,眼中失望至极。 苏杏神情一变,紧紧抓着被笤帚扯破烂的衣裙,咬紧下嘴唇,一言不发。 苏榕的房间,从那天起被紧紧锁住,不许任何人靠近,连苏护也不可以。 “苏叔叔,您辛苦了这些年,接下来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姬玟动了怒,如同绵绵细雨,藏着绵绵细针。 “你……”苏护当场气到失声。 姬玟不允许苏护插手,他早已安排了苏榕在宫里的路,事到如今,不能生出别的事端。 夜深了,苏府所有人都已睡下,只有苏榕还醒着。她闭着眼睛,屏息听着门外的风声,直到风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猫叫。 “榕儿,是我……” 苏榕睁眼,眼中露出欣喜的光,她起身,没有力气下床,于是努力将身子探向门,想听的更清楚些。 苏杏说:“我要嫁给姬玟了。” …… 苏杏的婚礼如期举行,苏护面带微笑接受着众人祝福,似乎一切正常。没人察觉,他几乎一瞬间苍老下去,骄傲如他,怎么会承认自己老了。这样在婚礼上强颜欢笑,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我的女儿一定像我多一些,不受束缚……她不喜欢的事,请你不要逼她。” 苏护忘了问,如果她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事呢? 慕容烟走时没有多说,只留给他一个挺立的金色背影。回答他的,是慕容幸,她留给他的依旧是一个挺立的金色背影。那是带着他一半的骄傲与希望,又渐行渐远的背影,清晰的告诉他:你不必追。 …… “榕儿,别哭。” “……我没有。” “你相信我吗?” “……相信。” “你愿意一直相信我吗?” “……你要做什么?” 苏杏深吸一口气,扒着门清清楚楚的说道:“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把刀,一直是,永远是。我要劈开这混沌的天地,谁阻挡我和你在一起,我就要把他踩在脚下。” 那一晚,什么也没留下,只有彼此的约定,甚至连面也没见上。她叫她等,她便等了,她叫她信,她便信了,即使她肉身在荆棘中,心却在那一刻长满鲜花。 不过是为了见苏榕一面。 不论她是否爱上别人,是否和别人发生什么,是否怀有身孕,是否变老变丑……都不重要。慕容幸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她们好不容易长大,却是为了分离?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4 锅总要有人背的。 苏护走的时候,步履缓慢,没有人上前拦他。他不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是一个不愿老去的老头,长长的甬道,昨天他一路杀到宫殿,明天他便转身一步步返回走。一样的路,是不一样的方向。 慕容幸一身龙袍,居高临下的目送他孤身远走,心有不忍,开口唤了一声父亲。 苏护没有回头,他不再是她的父亲;在慕容幸心中,她慕容家的女儿。 或许这就是慕容新朝存在的意义,慕容幸的初心很好,拒绝任人唯亲,拒绝趋炎附势,拒接倚老卖老……处处针对自己看,却又处处是对的。这个时代有人要革故鼎新开创盛世,就有人会被淘汰,苏护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这样也好,就让他的离去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对于他而言,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此刻也没有什么关系。 “苏兄,为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以慕容为姓。” “慕容……殊。” 她们是他的心血,一直都是。 …… 竹杖芒鞋轻胜马,苏护行走着,行走着,寻找行走的力量。慕容烟,第一杯酒回你,你喜欢盛夏清风,我喜欢寒冬白雪。第二杯回你,敬你我之间,情比雪纯,比夏暖。 “第三杯……我饮你饮过的酒,喜你喜的花,看你看过的云海山川!最后,我要忘掉你所有模样……”夜幕之前,苏护大口喝光壶里所有的美酒,将壶掷出。 壶落地而碎,苏护觉得心里是从没有过的痛快,“我也要活得自由才行啊!” 第55章 醒 新朝初建,丹霄造反,轩辕城不能乱。慕容幸遇刺之事,密而不发,交于刘铭私下解决。 慕容幸得知苏榕病危,同钟鲤商量想见她一面。钟鲤看着面前这个失落的女人,劝谏的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知道慕容幸自己知道,见一面何其难。 “这天下,又要散了。”慕容幸扶额苦笑。 乐神医失踪,没人能找到她。慕容幸命人把简儿安葬在后昕庭,将地道和地牢封死,不许钟鲤和顾兰再提起。这世上知道乐神医同苏榕存在的,除了她们三人,再无人知道。 苏榕她……究竟瞒了多少事…… 朝堂的气氛一直僵着,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谁是点燃干柴的第一个火星?钟鲤为此隐隐不安。 彼时,丹霄在逃出城的马上,刘铭已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他诛杀在城里,奈何宫中有危,一时分心竟让丹霄硬闯出城。 丹霄逃脱,担心宫里出了什么事,一路心事重重,频频回头。 初晨的阳光并不明艳,将轩辕城的恢弘和雪的素白照映得格外分明。城的脚基,全是清一色的青石垒就。基脚从地面壁垒约十米高,远看排如方阵,岿然不动。 这座城,争来争去,始终是同一波百姓。 …… 树木的秋色还未完全褪去,未化的白雪铺在城墙之上,丹霄牵马立于城对面一处山林间,俯瞰这一片景色,眉头紧锁。 远远地,有叩地之声渐渐传来。 一位佝偻老妪支着拐杖,口齿不清唱着不知名调子,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卷雪娟包的物什。“白头种榕木——早晚见成林——”,老妪未留一眼,匆匆将东西丢到丹霄马鞍之上,如来时走远。 丹霄紧盯老妪,掂了掂手中物什,听见竹简撞击之声,一时惊喜交加,只手抖开雪娟。 里面是一卷书,姬玟生前所作《轩辕奇闻录》。 丹霄忽然想文化啊,抬头再去寻,哪有还有那老妪的身影——莫晓情怕丹霄认出她,早就收起拐杖躲到林里去了。苏榕托她帮的小忙,也是很麻烦。 丹霄对老妪没有兴趣,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手中书上。这本书姬家的宝藏之一!果然在苏榕的手里。 那另一本呢?! 姬玟的宝藏绝对不只一个,丹霄不妨先猜测那本也是书。但如果,宝藏只是两本书的话,为何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它?又为什么百里一族要拼命守护?一定有比这书更重要的东西…… 丹霄想要明白这些疑问,看来只能亲自去一趟。这书不止是书,更是宣战——他想要坐稳帝位,苏榕将是他最大的障碍。 丹霄当即下定决心,去西山。 姬家野心蠢蠢欲动,苏榕犹豫许久,终于决定开启这即将翻天覆地的秘密。全天下,也只有她的慕容血脉,才能继承姬玟留下的力量。 慕容殊替慕容玟,选择慕容幸。 三天前,西山,幽潭。 基石上的城墙经风吹雨烛,长出斑斑点点的苔藓,经过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雨淋日晒,已块块泛白。慕容殊独身走至最高的石阶停下,回身看向众人。 “如淞,来。”慕容殊唤她。 眼前此情此景,如淞惊讶的有些合不上嘴,听到阁主叫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百里先前推了一把。 如淞想起来了,阁主说过自己是钥匙。她原本以为,这“钥匙”只是一个暗号,不曾想到幽潭深处竟是一座城。她的剑,是货真价实的钥匙。 如鸢眯眼望去,慕容殊身后的墙上,雨水滴冲的枯黄色迹点缀在斑驳的墙体正中,凸显这孤残荒城的沧桑。慕容殊转眼亦沧桑下去,叫她心头一紧。 软剑薄长,如淞缓缓从腰间抽出。 “阿淞。” 慕容殊按住她的手,“……会断。” 如淞心头一颤,下一瞬间将剑身彻底抽出。明明握在手中没什么分量,她交到慕容殊手上时,却似托着千斤顶,一脸郑重。 以前不懂剑身上细凹的纹路,姬玟公子说那是为剑身饮血而造,百里思霈不许她为剑起名。两人一番苦心,她今日才顿悟:原来这把剑注定销毁。 慕容殊将软剑接到手中,轻轻拂过冰凉,回身钉入石墙之中。石墙中正的色迹被这一剑削落,露出它原本的精巧,薄薄的缝隙是孔,软剑已没到剑柄。 石门轰然一声作响,如淞的软剑断成无数片,随着整面墙发出轻微的颤抖,分别缓缓向两侧拉开,落了一地。如淞难过的摸着腰间,哭她的剑。 没有人开启过这扇门,未冬眠的鸟兽栖息在此,受了惊,一瞬间发出冲天的叫声,倾巢而出。 “小心!” 百里思霈未回头,一把药粉已经向身后撒出。如鸢扬手一剑,将欺压而来的蝙蝠队伍一劈两半。莫晓情左右两鞭凌厉抖去,形成一个守护圈,将蠢蠢欲动的野兽暂时震慑圈外。 莫晓情同如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百里思霈护在中间,且战且退,配合意外的很默契。 “走!”石门只开了不到一尺,慕容殊打头阵,率先走进黑暗之中。 如鸢想紧随其后,百里思霈急忙塞给她和莫晓情手里各一粒药,更不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5 忘扯过如淞塞她嘴里一粒,转身没入石门中。 “这是什么?”如淞咂摸着,说不上来味道,问如鸢,如鸢还没吃。 “这里沼气有毒,少说话!”莫晓情退到她们姐妹身边,吞药下去翻了个白眼,一鞭下去越发狠,“还不快走!” 三人迅速没入石门中,如鸢回眸一眼,发现外面所有鸟兽一瞬间望而退步,仿佛在忌惮某种东西。 …… 石门比想象中的厚,黑暗的路还要走一段,如鸢渐渐听不到慕容殊的脚步声,心下疑惑,猛然回身,竟然连身后如淞也不见踪影。 “……大丫?” 没有得到回应,如鸢握紧手心,倏地一空——剑没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是绝望。 如鸢经历过太多次孤立无援,她以为只要足够强,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一遍遍训诫自己,身陷危险,只是因为还不够强。 她还是太小瞧命运的主宰者,叫她此刻站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 就在如鸢放弃的一瞬间,她隐约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 “二丫!二丫醒醒!”这是如淞。 “张嘴!叫她张嘴!”这是百里思霈。 “真是巧了……”这是莫晓情。 “……” 没有慕容殊。 为什么没有她的声音,为什么?如鸢努力去听,还是听不到,为什么? 嘴里有淡淡的腥味散开,是血! 如鸢味蕾渐渐恢复,猛然睁眼,笔挺坐起。慕容殊瞬间闪身站到远远一旁,背过手去,淡然看着众人。 白雪反映的白光,照在城墙头。天上的月,如慕容殊的眉,挂在深蓝的天幕上,浅淡悠扬。周遭的一切与其说残缺破败,不如说是鬼斧神工,最自然的原始森林。 如鸢一眨眼的功夫,天竟然黑了。 百里思霈见她醒了,拿出水囊递给如淞。如淞转脸把水递到妹妹面前,一脸关切道:“快漱漱口,把药吃了。” “我……生病了?”如鸢后知后觉。 “病的不清。” 如淞瞪了莫晓情一眼,后者回瞪,转脸对如鸢没好气道:“你这几天日子特殊,身子虚你自己不知道?方才给了你药为什么不赶紧吃?活该沼气中毒!” “你……” “莫妈妈,别说了!”百里思霈急忙安抚住如淞,她此刻没了软剑,拿什么斗?再者,内部分裂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鸢反应过来,羞愧的低下头:“对不起,是我拖累大家。” 百里思霈第一次见如鸢矜持,心中感慨,递上药时语气不知不觉柔了几分:“身子要紧,你先把药吃了,我们从长计议。” 如鸢老实接过药,犹豫片刻,开口轻轻道:“谢谢……姐……” “不用勉强。”百里思霈明白她的意思,拍了拍她的肩,起身向慕容殊走去。 如鸢吃完药,一眨不眨盯着慕容殊的方向看,如淞叹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她看霈儿,她看阁主,谁也不冲突。 如鸢知道慕容殊倚靠自己,因此耽误大事,受到慕容殊冷遇的她心里难受,自责不已。她仍抱有一丝希望,问道:“大丫,苏榕……阁主她……” “断了。” 如淞又一声叹息,如鸢下意识看着她空空如也的腰间,提起精神道:“大丫,你的剑很快,不需要那些细纹助阵……” 如淞回头,无语的看着如鸢,如鸢话锋一转,又道:“你若是喜欢那柄剑,日后我再帮你造一把,咱们家以前造剑的手艺,我都还记得。” “断了……”如淞转过头去,叹道:“阁主的手指,断了。” 如鸢昏迷的时候牙关紧闭,慕容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叫她张嘴,药没喂进去,手指反被被咬断。百里思霈为慕容殊包扎手指,雪白的丝绢染上一朵朵血花,如鸢目之所及,嘴里五味杂陈匆匆闪过,归于心头沉寂。 第56章 醒(二) 这座城没有给如鸢准备道歉的机会,也没有给众人前进的机会,黑夜如幕,她们都是不速之客。 “什么人?!” 莫晓情离众人站的最远,最先发现异常,她极目望去,握紧皮鞭的同时有些心慌。数十道黑影于夜色下穿行,速度之快,叫人怀疑。 如淞听见莫晓情惊呼,下意识按在腰间,才想起自己没有了配剑。她闪身到百里思霈身边,还来不及提醒,被不知名之物击中肩膀,“哎呦”一声。 百里思霈听到莫晓情的惊呼,下意识往如淞方向看去,见她身形在空中一滞,急忙上前接住她。 如淞没事,只是肩膀发麻,右手臂一时动弹不得,百里思霈急忙在她肩上摸索穴位。 另一边,莫晓情被数八只狴犴团团围住——准确的说,是她们都被狴犴团团围住。 八只狴犴从八方而来,一个个像猎人,用对猎物如饥似渴的那种渴望,看着她们。慕容殊扯下刚刚包好手指的丝绢,用力丢到它们之间,一瞬间,它们眼中充满欲望,凶猛十分。 如鸢意识到它们的目标是慕容殊,支着剑缓缓起身。狴犴盯着她们的举动,见如鸢眼中杀气浓盛,个个蠢蠢欲动。 “啪!” 一声长鞭,吓了众人一跳。只见莫晓情翻上城墙的制高点,叉着腰,仰着头,霸气十分:“老头子!出来!”她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有任何一只狴犴出列,不信邪又喊了一遍,“出来!老娘不打你!快!” 狴犴向莫晓情逼近,没有一只对她有所回应,她越喊越虚,握着皮鞭的手心有些出汗。狴犴的凶猛她最熟悉不过,驯服一只尚且需要功夫,如今被八只同时包围,怕是要被撕成碎片了。 莫晓情绝望的看了一眼慕容殊,“小榕啊,你可要记得阿情啊!”话音刚落,她找准一只挥下鞭,“你们快走!” “在下慕容殊!奉慕容玟之命前来!求阁下出来一见,不要伤及孤的朋友!” 这一句话内力十足,回音如波浪般远远扩去,众人还未反应,八只狴犴已瞬间调头,炯炯有神看向慕容殊。 慕容殊咳了咳嗓子,镇定自若,对着空中继续高声道:“阁下暗中伤人,孤既往不咎,速速出来一见!” 如淞恍然大悟:“有人偷袭我!” “嘘!”百里思霈抬手捂住她的嘴。 莫晓情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回想方才所见,明明是数十道身影,此时眼前却只有八只狴犴……剩下的人都去哪了? 神秘人并未出现,除了莫晓情,众人慢慢向慕容殊靠拢。八只狴犴没有借此攻击,仰头一阵啸叫,摇头晃脑分散站开了些,怕是有大动作。 慕容殊紧盯它们的一举一动,见众人向自己靠近,扫了一眼莫晓情的安危。 “阿情,你信我吗?” “你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6 说!” 莫晓情为了壮胆,向上空打一鞭,空气一阵嗡嗡作响。 “思霈助我。”慕容殊抬手,在众人头上划了一个圈,眼中明亮四方,“它们站了一个阵,我要破阵!” 众人不懂阵法,一脸茫然,百里思霈憧憬的看着慕容殊,紧张又兴奋,偷偷掐了如淞一下,“是!” “小榕,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 莫晓情没被这一群狴犴吓到,被慕容殊吓到,动也不敢动,目不转睛看着慕容殊。慕容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示意莫晓情照她指引的方向前进。 “阿情,乾六!” “西北!” “兑七!” “西!” “离九。” “南!” “震三。” “东!” 百里思霈早将姬玟所教烂熟于心,反应极快,脱口而出。反观莫晓情,饶是她反应再快,一时也无所适从。 “慢点慢点!”莫晓情后退躲过面前的爪牙,又翻身跳开围捕,方向乱了,慌的鞭法也混乱起来,“小榕!” “巽四!” “东南!” “坎一!” “正北!” “阿情!收鞭!艮八!” “东北!” 眼看莫晓情要突出重围,身后危机不断,慕容殊金刀从指间飞出,毫不留情。金刀直飞入阵,未遇阻拦,迅速削断一只狴犴尾巴,拖住它猛烈的一扑。 “西……西南。” 莫晓情回身看到金刀,乐极生悲,慌忙中踩到衣裙角,一声尖叫直接滚出阵外。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百里思霈不忍看,捂着脸忐忑道:“不会摔破相吧……” “别说了。” 慕容殊飞快打断百里思霈,众人转头,这才发现她额头密密的一层汗,在月光下莹莹发光。慕容殊没有十足的把握,全靠胆量赌了这一把,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妙,气氛再次紧张。 如鸢看到慕容殊被咬断的手指,指骨分明,血肉外翻,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心。她捂住嘴别过脸,那画面却挥之不去。 如鸢就这么从她们之间冲了出去,笔直前行,剑比人先,利落斩下一只飞扑的狴犴。她毫不停留,再次翻身先前,斩断身后一只狴犴的尾巴。 “二丫!” “如鸢!” 慕容殊没料到最冲动的不是如淞而是如鸢,一时情急,追了上去。如鸢闻声回头,见慕容殊追来,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犹豫间陷入四面埋伏。 慕容殊眼看来不及,咬牙屈膝弯腰,迅速从面前狴犴下仰头滑过,比狴犴更快的扑倒如鸢。 如鸢后背重重砸在地面,痛到松开手里剑。下一刻,她想翻身将慕容殊护在身下,却反被她死死按住。 “苏……?!” 如鸢眼睁睁看着她身后血盆大口张开,惊慌到失声,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 慕容殊笃定狴犴不会伤害自己,死死护住如鸢,闭紧双目逼它们停下。她太快,几只狴犴反应不及撞到一起,一只血盆大口来不及收,尖牙划破她的肩。 凄厉刺耳的哨声从四面持续而起,狴犴全部停下攻击,聚到慕容殊身边,围成一个密不透风,半高的墙。那一只咬到慕容殊的狴犴耷拉着脑袋,又狂躁不安,在圈里来回踱步。 忽然,它们仰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压过了所有声音。 “阁主!” “二丫!阁主!” “小榕!” 三声惊呼混杂在啸叫之中,如鸢不知道怎么办,抱着慕容殊泣不成声。 “嘶——” 慕容殊松开如鸢,捂着肩膀仰倒在地,疼的呲牙咧嘴。此刻她的膝盖痛,肩膀痛,手指痛都不算什么。 慕容殊忍不住对如鸢发火:“哭什么!” 如鸢恍若未闻,跪坐在她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一时半会停不了。慕容殊看她哭的伤心,怒火散了一半,疼的眼泪也往外冒。 “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慕容殊抬手,如鸢看到断指就哽咽,她苦笑一声收回手,拿另一只血染了血的袖子给如鸢擦了一个大花脸,“我早就告诉你命不久矣,你早不哭,晚不哭,偏偏现在哭……” 狴犴早已收声,如鸢的哭声格外清晰。莫晓情返身折回,大着胆子推开两只狴犴,百里思霈和如淞随她挤到最里面,迫切的想确认阁主安全。 慕容殊肩膀血淋淋的吓人,莫晓情惊得不敢上前,待看到如鸢泪流满面,她僵住了。如淞从莫晓情身后冒出来,探头探脑,被百里思霈一把推开。 “阁主!别乱动!快让我看看!” 百里思霈翻出身上所有藏药藏针的地方,手忙脚乱为慕容殊处理伤口,迟钝如如淞,此刻也感到无法言说的悲伤。慕容殊故作轻松的笑脸在此刻毫无作用,如鸢的崩溃,在她们心上敲下重重一击。 …… 在她们身后,四道黑影静静站着,尴尬十分。其中一个手握成拳递到嘴边,用力咳嗽一声,示意已现身。 这四人赤/裸着身子,只用毛皮遮掩下 体,抬头挺胸笔直的站立着,诡异之至,五位女子回头惊了又惊,登时面红耳赤。 如淞抬手捂住百里思霈的眼睛,大呼“野人!”,莫晓情稍显淡定,转身挡在如鸢和慕容殊身前,抬手遮住如淞的眼睛,开口就骂。 “咳咳,我们是姬玟的军队,秘密藏在此处操练,因布帛珍贵,盔甲厚重,故用兽皮作衣……” “……(被和谐的不文明用语)……” “这是我们一开始不愿现身的原因……姑娘心中有气,等我们把你们身后重伤的女子救下,打骂随你可好?” 那四个男子手脚利落,迅速掏出斧头砍下她们身后的树枝做支架,又借用如淞和百里思霈的外套做面,飞快制作出一个担架,由如鸢把慕容殊抱到上面。 慕容殊躺在担架上,说话越发虚弱:“我现在无法证明我是慕容血脉,但神阵已破,你们就不能让我死。还有她们。” “我们会把你送到城主那里,一切由城主定夺。” 四人各抬担架一角,不敢耽误,带她们穿过层层浓雾与树丛,登上阴暗的古代楼梯井,绕过寺院叠着又一个寺院,一路飞驰奔向中央塔楼。 慕容殊匆匆扫了一眼周围光景,一睹这座城的真实面貌之余,心中暗暗赞叹这四人手下的力气。这四人臂力平稳如初,气不喘面不红,这恐怕才是这座城最恐怖的地方。 这是一座孤城,养着不知多庞大的军队,足以自力为国。 第57章 醒(三) 姬玟的宝藏,她们在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如履薄冰。 百里思霈知道慕容殊身子的实际状况,一想到方才她不顾一切的样子,心底胆寒。她担心的,最不愿发生的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7 ,一定只是她的妄自猜测,一定。 “到了。”百里思霈小声告知慕容殊。 那四个汉子训练有素,右上做了一个手势,前后左侧立马各分出一人去点燃两旁石柱上的火把。原地剩下的两人左手换右手,右手迅速接过另一端,动作整齐划一,继续向前。 慕容殊在担架上轻微的晃了晃,给众人一个眼神示意无事。然而,随着中央塔楼逐渐明亮,越走越深,她们猛然发现里面竟坐着好多人。全都是……赤上身光大腿的精壮男人。 所有男人看到她们,全体起立。 饶是莫晓情身经百战,见到此景亦被吓一跳,其她人更不必说,都有些不知所措。百里思霈垂眼见阁主挣扎起身子,正忙着组织语言,两个汉子抬着担架目不斜视,转眼把她们甩下。 “你们……” 话未说出口,先前脱离的汉子点亮大厅,落回到她们面前,面无表情将她们拦下,“你们不能跟进去。” ——他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此时灯火通明,她们终于将他们的相貌看得清楚。面前的两位算认识了,阳刚的脸上带着青青的胡茬,浑身长得壮壮实实,每个部位的腱子肉,都硬得像一块一块铁疙瘩。他们身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身材,拼力量她们必输无疑。 慕容殊在无数双探究的视线中被抬上高阶,她努力的支起身子,使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在他们身后,她的面前,一扇神秘的镶铜石门缓缓开启。 一切才刚开始。 …… 门后什么也看不清,一声巨响之后重新紧闭,四人默契的背靠背站到一起,即便面前男人收了刀,亦不敢掉以轻心。 “开饭——诶?”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立在门口,手里提着一锅汤羹,撒出来了都不知道,红脸蛋上飞舞着一片光彩,“你们、你、你们、你、……” 莫晓情看他说话费劲,逗他道:“我,我,我……” 青砖冰冷,汤羹滚烫,撒在上面散发着阵阵热气。小伙子的赤脚被汤羹溅到,如淞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兄弟,你的脚。” “啊!烫死我了!” 小伙子急忙把锅丢在一旁,抱着脚蹦起来,一边吹着,一边偷看她们。百里思霈看如鸢脸色有些难看,担心她坚持不住,心中觉得十分有必要缓解一下目前尴尬的局面。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赶上了饭点。” 人群中一位老汉走出来,黝黑的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里闪烁着亲切的目光,脸上亦挂着微笑,“小姑娘,先把武器收一收。”他转脸对依然乱蹦的小伙子命令道:“小锅巴,再拿四碗来!” 小锅巴一溜烟跑去拿碗,其余人默默挪出空位,面前两座山也让开道,四人见状对视一眼,征求彼此的意见。 如淞小声道:“我饿了,他们总不会在自己的饭里下毒吧……” “两拳下去你就脑袋开花了,还下毒……”莫晓情对如淞翻了一个白眼,暗暗戳百里思霈,“难道你家霈儿还能让你毒死了?” “咳咳,既来之则安之。” 百里思霈下了决定,可等到入座,她就后悔了。破旧的餐具和桌椅,味道辛辣的烈酒,周围的异样眼光,还有端上来不知煮着什么肉的浓稠的汤……这样的晚饭,她如坐针毡,没有胃口。 方才那位老汉自称老笠,看样子在这这群人里有一些地位,坐在餐桌的最右上方,追根溯源:“我们是长平公主——慕容烟的长平军。唉,当初精甲五万,人思致命,公主恐轻相凌践,故且闭城耳。我等待彼休息士马,同公主共治战场,克日交戏,怎料公主大义……” 那些陈年往事道来,如淞听着,眼前浮现出一家人流离失所的日子。就是那时她的父母捡到如鸢,才能让她如今,还能有个妹妹相依为命。如淞默默握住了如鸢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视线扫到百里思霈,吓住了。 百里思霈眼含热泪,默默听着老笠所讲,频频点头。众人见她激动,猜测她的身份,一时没人心思在饭上。 老笠越说越激动:“我们在此养精蓄锐,只有姬侯爷家的公子姬玟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 百里思霈跟在慕容烟身边时还小,后来被送到芍药局,和这些军队的男人根本接触不到。后来她做了姬玟公子的眼线,替他执笔,曾在信上与他们有过短暂的交流……当初不经意的每一笔,如今念来都是这般沉重。 她忽然站起来,声情并茂:“‘长平军!流水不腐,户枢不蝼,长平虽死,尔等不死。逐凌云之志,壮铁甲神威,终一日百炼成钢,所向披靡!’” 老笠激动的站起来,餐桌上所有人都站起来齐声高喊,不断重复着百里思霈的话。姬玟信上每一句,只有他们懂,那是他们的信仰,每个人熟记于心。 “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 一瞬间,众人充满了热情与亲切,方才两人为拿刀相向而诚恳道歉,百里思霈咳咳嗓子,擦擦眼泪,欣然接受,示意众人落座开饭。 三人早已看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莫晓情忍不住拍手鼓掌。 …… 既然是自己人,老笠就放心了,虽然她们是姑娘家,出于礼貌也总要知道名字。老笠问起,百里思霈率先大方道:“我姓百里,名思……” “咣当。”对面一人仰头将汤羹一饮而尽,重重把碗落在餐桌上。 那人瞪向百里思霈,不明所以,使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如淞去摸腰上软剑,懊恼的摸到剑鞘,只好握紧手中的碗作为武器。 “你是……”百里思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这个男人一把捂住脸,声音哽咽,“我的家不过百里之内,却不能回去,爹娘啊,是孩儿不孝!”他的话使百里思霈越来越紧张,“我是百里安的儿子,我叫百里墨,我双亲可好?” “咣当。”这次是她的碗摔了。 他确实不孝,今天是百里安族长的头三,他还不知……一想到化骨水化尸,族人面目全非的场面,百里思霈刚吊起的胃口又落回去。 半晌,小锅巴端来两大盆肉。他红着脸,不敢看四个姑娘,无意触碰到如鸢冷淡的目光,调头就走。城里多的是像他一样的孩子,从小长在孤城里,就连狴犴都是公的,没见过什么女子,不知如何自处。 莫晓情本来也没什么胃口,看到场面气氛低沉,长袖善舞如她,此时站了出来。她豪气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拍拍胸脯,夸道:“好酒!” 一阵觥筹交错,她用木筷的尖扎了一块不小的肉塞到嘴里,使劲嚼着,尝不出味道,依旧夸赞:“好肉!” 百里思霈好奇:“笠督尉,这是什么肉?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8 ” “狴犴的肉。” 莫晓情黑着脸起身,绕到石柱后一阵催吐,一排男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 百里思霈解释道:“她养过一只狴犴,有感情。” 说到狴犴这等神兽,方才两位面熟的男子很有想法,其中一位看她们充满期待,开始滔滔不绝讲起驯服狴犴的过程,“狴犴像虎,却比虎更凶猛,它的尾巴末端带刺,一般人倒下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受伤……” 老笠咳了咳,有些不爽:“食不言!” 男子在姑娘面前折了面子,不服道:“爹,你刚才还说话呢!更何况我们衣不遮体本就无礼到家了……” 老笠不想儿子说出狴犴的秘密,叫他停反被教训,岂有此理!他拍桌怒道:“还敢顶嘴!” 老笠拍桌,支着桌子的如鸢不稳,一下倒在如淞怀里。如淞不知为何如鸢忽然亲近自己,这么多人看着不好意思,推了推没有回应,以为是她喝酒醉了,可见她酒碗是满的,忽然明白过来。 “二丫!二丫?!如鸢!” 如淞连叫三声,众人的吸引力一下从父子俩之间调转过来,“她怎么了?” 一个眼尖的看到如鸢裙摆的血迹,惊道:“她受伤了!” “不是,是……”百里思霈哭笑不得,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莫晓情早就不想在一堆臭男人堆里待着,从柱子后面出来,急匆匆催着百里思霈带她们走。如淞看如鸢紧咬双唇,额头直冒冷汗,自责又心疼,也催着百里思霈快走。 确实,这样同男人“坦诚相待”有失体面,百里思霈索性起身行礼:“多谢众位热情款待,只是还要劳烦督尉准备一间暖和的房间,我这位朋友急需休养……” 老笠毕竟是个有儿子的,见她们窘迫,大概也猜到一些,建议道:“姑娘不嫌弃可来我府中,只是这大夫……” “我就是大夫。这城中若有病人,我也可以帮着瞧一瞧。” 老笠不敢耽搁,撤席后带着她们从大厅绕了个弯,绕到后面一个外表破旧的寺院,就到了。打开门,一股沉闷的味道充斥其中,这只是一间居室,摆放着 4张床,其中一张放满了杂物。房间内没有衣柜,只有一张书桌,所以杂物都堆放在那张没人住的空床上。如淞大致扫了一眼,把如鸢放到一张较干净的床上,帮她擦了擦额头,急道:“她冷。” 老笠带着如淞生火,百里思霈看病,莫晓情在一旁干站着,抬头看了眼屋顶,吓了一跳:居然是用蛇皮袋子做的屋顶! 她算是知道了,这孤城穷成这个样子,要什么什么没有,甚至比百里庄还要破。看来这里的宝藏便是这一支军队,根本没有那些憧憬里的金银珠宝。 如鸢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腹痛到抽筋还是头一次,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自己不爱惜,自然都报应在自己身上。朦胧中,如鸢发觉自己不在大厅,问道:“苏榕呢?苏榕呢?”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管她。”莫晓情随手丢了一节枯枝扔到火堆里,脸上毫无忧虑之情,“她自有分寸,不用你担心!” 没人真正关心过慕容殊,因为她强到不需要关心。 如鸢此刻浑身无力,暗暗咬着牙,在心里却恨不得反驳她千次万次:她不需要关心就不关心她吗?她又不是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每天都会更新,大概都是深夜,白天要养家糊口(摔 下次开新坑一定留好足够的存稿qaq……感谢一直追的小可爱们~ 第58章 醒(四) 如鸢来了葵水,众人手忙脚乱折腾到后半夜,总算让她舒服一些。老笠临走将城里比较重要的地方大概说了下,如淞生个火灰头土脸,一时找不到水洗脸,整个人沮丧无比,一句话没听进去。 “霈儿,多亏有你。”如淞觉得自己太幸运。 莫晓情歇息够了,见百里思霈不爱搭理如淞,猜她有些疲倦,好意道:“我来照顾她,你歇吧,我们可不能少了你。” “霈儿自然重要。”如淞接话,难得对莫晓情有了点好脸色,“阁主的意思,少了谁也不行。” 莫晓情笑笑,走在百里思霈身边,挤她去和如淞睡觉。这里的床榻她睡不惯,索性卖个人情。 如淞自然是乐意和百里思霈睡的,只是她嫌弃自己身上脏,不敢主动。百里思霈打了个哈欠,把身上的药和针收拾收拾,准备倒头将就一晚。 “如淞!” 百里思霈忽然一嗓子,如淞吓得一激灵,“啊?” “你在干什么?” “没、没干嘛。” 百里思霈一扫困倦,上前揪住如淞的手想要一看究竟,如淞不给看,两个人掰来掰去,谁也不让谁。 真有精神……莫妈妈在心里小小羡慕了一下。 “铛铛铛……”有一个小东西从相互较劲的四只手里滑落出去, 在地上弹了两下,直冲到火堆。 如淞大惊失色,撇下百里思霈就扑了上去。她把手探到火里,不管不顾往外扒着,一定要把那个东西掏出来。百里思霈去扯她,竟然扯不动,急道:“你是不是偷人家东西了?!” “我没有!” 如淞袖子渐渐被点着,终于吃痛缩回手,百里思霈对着她的袖子一阵拍打,见她指尖都烫出泡,又气又心疼:“怎么都不知道烫!你在找什么?” 百里思霈抄起地上一只枯枝,在火堆里一边扒拉一边找,可她又不知道掉的是什么东西,回头见如淞一脸木然,急道:“说话啊!什么东西?” 如淞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最终沉默。那是她从老笠身上偷来的东西,很小,很不起眼,她偏偏一眼看到就认出来。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老笠来敲门。 百里思霈简单的擦了把脸,开门看到穿着盔甲的老笠,微微一愣,“督尉,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不早,老朽的兵都已经起了。” 冬季夜长昼短,百里思霈屏气去听,果然隐隐听到一些口号的声音。她道:“督尉果然不负公子厚望。” 老笠神情哀伤,对公子表了几句忠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老朽昨天丢了东西,想来这找找。姑娘,你的人都起了吗?” 大早上闯“闺房”确实不妥,老笠心虚,百里思霈更心虚,而最心虚的那个人,一夜未眠,刚刚躺下。 百里思霈伸手,拿方才擦脸的丝绢去擦如淞脸上的灰。如淞还没睡便醒了,推开百里思霈的手,起身靠着墙一言不发,情绪不好;莫晓情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拍醒身边的如鸢,“昨天太困,老娘跟你挤了一张床,别介意。” “多谢。”如鸢尴尬的点点头,起身快速将昨天的脏衣服脱了,换上老笠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69 一早送来的男装,勉勉强强恢复一些自在,“我好了。” 得到姑娘们的同意,老笠进屋开始飞快四处摸寻。明明是他的屋,他却像个外人,要遭受着四个女人异样的眼光……老笠脸上的微笑挂不住,解释道:“实不相瞒,老朽在找一个小挂珠。”他说着,用两个手指比出一个大小,放在腰间,“当时同老朽的兵符系在一起。” “兵符丢了?”百里思霈脸色一下难看十分。 “兵符还在,只是挂珠丢了……” 莫晓情看不惯老笠穷酸的样子,不屑道:“一个挂珠而已,出城老娘送你一箱。” “这不是普通的挂珠,这个挂珠是老朽寻找女儿的线索,独一无二……” “你不用找了。” 一直靠在角落的如淞打断他,冷冷重复道:“你不用找了。” 如淞的态度说明一切,老笠早就怀疑她,当即扭头向她走去要问个清楚。百里思霈抢先一步拦在如淞身前,紧张道:“督尉,恐怕有误会。” “交出来。” 老笠已经断定东西在如淞身上,见百里思霈拦他,早就知情的样子,脸上笑意全无:“姑娘,你知道偷窃和包庇嫌犯,军中法纪如何处置?” 莫晓情预感情况不对,急道:“老娘又不是军人。” “交出来。” 如淞交不出来,莫晓情和百里思霈都知道,所以越发紧张:慕容殊生死未卜,现在城中督尉最大,惹恼了他,在这里恐怕一天也待不下去。亦或是生不如死。 如鸢昨晚睡的早,不知发生了什么,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她见她们都不说话了,走到老笠面前,轻声问道:“你丢的挂珠什么样?” “血丝菩提。” “是这个吗?”如鸢说着,从脖颈的衣领里掏出一根红线。 红线正中垂着一个珠子,质地坚硬,乳白的颜色,里边有一条条红色和线纹,十分稀奇。 方才如鸢换衣服,虽然背对众人,但眼尖如莫晓情,早就注意到她脖子挂着东西。此时她展示给老笠看,她当场“啊呀”一声,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百里思霈捂住嘴,转头看向如淞,一脸震惊。如淞触及她的视线,低声吼了一句“都说你不用找了!” 如淞跳下床往外走,老笠哪能那么轻易放过她,一声令下:“来人!”他一手扯掉如鸢手里的挂珠,归为己有,下意识揉搓。 忽然,他僵住了,命令卡在嗓子发不出。 血丝菩提子是一种较稀有的植物,故命名为血丝菩提。与其它挂珠不同,血丝菩提独具特色和韵味的是它越搓丝越红,丝越红它的价值也就越高。 他手里的确实是血丝菩提,血丝却淡极了。至少比他丢的那个搓了小二十年的红丝淡很多。 不用找了——如淞重复的话有着另一层含义,老笠恍然大悟:不用找了,挂珠不用找了,女儿找到了!如鸢就是他的女儿! 老笠的儿子带着兵站在门口,久久没听到老笠下命令,进屋疑惑道:“爹?怎么了?” “找到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如鸢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拿出来的,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这个珠子她从小戴在身上,没摘下过,也没理会过。这么些年都没有丢,或许注定了这一天的相认。 如鸢只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渐渐恢复了平静,“我叫慕如鸢。” “好!好名字!”老笠喜极而泣,听到儿子进屋,大声道:“笠鹰!她是你妹妹!” 屋子里只有老笠在高兴,笠鹰和他的手下皆是一脸刚才是不是幻听的疑惑。莫晓情等着看戏。百里思霈想替自己小姨子高兴,看如淞一脸悲愤,如鸢一脸冷漠,把话咽了回去。 如鸢道:“督尉,你是不是认错了?” “不会错!整个轩辕大陆血丝菩提不会超过十颗,帝辛有三颗,姬家有三颗,蛮夷有两颗,剩下的便是我与女儿一人一颗。你是女子身,年纪也相仿,名字也像,不会错的……” 老笠激动不已,颤着手把挂珠重新串好,抬手准备给如鸢重新戴上。谁料如鸢偏头,后退几步躲开了。她道:“物归原主。” “她!她!”笠鹰似乎明白过来,顿首捶胸,盔甲哗哗作响,“她昨天差点让狴犴吃了!她!竟然是……?!” “昨天,我是想同归于尽。” 关于昨天的行为,如鸢一言声音不大,语出惊人,“我是个杀手,刺客,更多的时候是个怪物。‘收人钱财,□□’,这是你们军人最不屑的小人。所以我,有一个姐姐就足够了。” “二丫……”如淞没想到如鸢少言,心里竟是这么想,震惊之余,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全化成泪流下来了。她回到如鸢身边抱住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不是怪物,你不要寻死。呜呜呜,阁主根本没有怪你,呜呜呜,你是姐姐的骄傲……” 如淞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想什么说什么,她以为刚相认的妹妹就要离开自己,为此纠结了一晚上。同如鸢的坦诚相比,如淞自觉狭隘,心生愧疚。 如鸢不知如淞心里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此刻她更像个姐姐,坚强的没掉一滴眼泪,似乎眼泪都在昨天用完了。关于儿时的记忆,如鸢早就不记得,这辈子对自己好的人屈指可数,大丫父母的仇她报了,慕容殊的恩,还没还完。 老笠父子二人十分尴尬,百里思霈感动之余,不忘照顾他二人的感受。她道:“可喜可贺,看来冥冥之中,上天保佑你们父女,兄妹一家人,终得团聚。” “哈。”笠鹰勉强笑笑。 “一切都是慕容玟公子的安排。”老笠虽然被如淞哭得有些下不来台,转念一想,仍心满意足,“如果不是公子奇谋无双,我全家性命不能保全。” 百里思霈点头连连称是,心中却并不认同:公子聪明,可惜天妒英才,只让他留下铺路的时间,没有给他走完的机会。如今的一切,都是大家凭借各自的勇气和胆识走到现在,被慕容殊聚到一起的。 她有意无意叹道:“唉,就是不知公主在城主那里怎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昨天那篇连着写一个四杀,字数没把握好,我果然偏爱如鸢 (写完一看都四点了,我真是越来越能熬夜xd第一次设定一大早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们看的开心就好哈哈哈晚安! 第59章 破 门后天地,一时无法窥见。老笠一心沉浸女儿的喜悦之中,直到日上三竿,百里思霈起了疑心,才稍显淡定。 老笠为了安抚她,更为了安抚如鸢,说出一个惊天秘密——这座孤城,门后城主的真实面目,他们谁也没见过。 百里思霈反问道:“十年间,谁也没见过?”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0 众人都不信,是人就总要生活,一个大活人再如何孤僻,也不会毫不跟人交流,更何况这里已经是密封的空间。 老笠无奈道:“是的,就是这么怪异之极的人。城主吃穿住行从不和我们一起,准确的说,那扇门老朽只见有人进,没见有人出过。” “你说什么?!” 四个女子后背发凉,她们眼睁睁看着慕容殊被送进去,当时哪里知道那么多!要是她在终点出了事,她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莫晓情越发觉得这孤城不真实,心里发毛:十年不出,还是人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高度决定眼界啊。 当两个男子把慕容殊抬进去的时候,身后的人看不到,慕容殊看的清楚。他们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激动,作为第一批见到城主的人,慕容殊的身份在他们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门后其实什么也没有,那只是一扇门。 门后的城主,失去神秘,也只是他们的城主。他只是静静在等,等一个期待已久的人来打开这扇门。 周围是一片虚无,慕容殊感觉不到疼痛,只察觉自己身轻如燕,在慢慢上浮。她低头瞥去,方才一前一后抬担架的两个男子停在原地,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静止了。 “这是哪?”慕容殊试着开口,“是你吗?”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一阵男人的笑声轻轻传来,萦绕耳边,慕容殊双手握紧,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这次是真的,不像是梦。 “进来的人都死了,你也一样。” 这句话太毒,慕容殊猛然一个翻身,直直下坠。她在地上打了个滚,想要起身,却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她老老实实按住。 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她跪在地上,似有所悟:“我还活着。” “你快死了。” “我知道。” 慕容殊无所谓的笑笑,城主却将她一眼看穿:“你不怕死,也不敢死。” “知道我为什么不怕死吗?”慕容殊扬起头,目光炙热,“进来的人,进来之前就死了。可我死在这里,却能一直活着。” 她确实不敢死,在她们没有独当一面之前,她还不能丢下她们中任何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失去她,但她不能失去她们,不能。 “你能有如此境界,着实不易,只可惜造化弄人,你的使命可以结束了。” 绰绰约约的白色身影在面前摇晃,城主现身。他俊美的脸庞,深邃的注视,以及邪魅张狂的笑,一如既往。 慕容殊冷冷道:“果然是你,帝辛……不,萧尧城主。” 萧尧知道慕容殊对帝辛有阴影,如水荡漾的袖子从上一划,再落下时,整个已大变模样。 “她”一身杏色长裙,离慕容殊不过咫尺之间,眼中柔情似水,美好一如往昔。慕容殊恍惚,见她朱唇轻启,一声“榕儿”就卸下所有防备。 她永远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 彼时那扇门外,如鸢静静的站着,她感到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慕容殊要帝位,她就帮她开路,她是天下最好的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要她说,她就去。 谁也不知道如鸢在和谁较劲,偶尔陪陪她,偶尔劝劝她,最后众位官爷吃饭都换了位置,怕打扰她思考人生。 第三天的时候,如鸢忽然道:“爹,我想学兵法。” 老笠没有意见,喜出望外。笠鹰听闻,眉头一皱:“女孩子家家,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笠鹰说话像他的父亲,如鸢一点也不像母亲。 在孤城的四处角落,围绕着中央塔楼有一大片空地,是士兵们每日操练的地方。如鸢下了决定,却遭到兄长质疑,抱着刀就“杀”去了。百里思霈不放心,叫如淞跟去,正好如淞这两天给自己打了把新剑,乐于陪她去练练。 百里思霈趁热打铁,塞给如鸢一个药瓶,多嘱咐了一句“大姑娘了,谨记做事要有分寸。” “这是……?” “孤城长有一种草,叫寒极草,叶子绿中偏蓝,带齿。碾碎用来外敷可麻痹痛觉,内服药力更凶,必要时可以帮你多支撑一会儿。” 短短几日的相处,百里思霈已经意识到,如鸢看似比如淞成熟,其实并不懂复杂的人情世故,她每一剑,很多时候在她眼里都没有对错。师姐的惨死百里思霈不想再发生,她既然和如淞在一起,那她对如鸢就有责任。这个药服用过多还会麻醉神经,浑身无力,到时候让如淞把人背回来就是了。 “……谢谢。” 如鸢当着二人的面把药瓶收到怀里,心里根本不打算使用。什么环境使然,什么命运使然,都是弱者的理由。 莫晓情站到百里思霈身边,看着二人背影渐行渐远,有感而发:“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霈儿,我们看不惯她的傲,大概是因为她确实值得骄傲吧。” 不过一下午,四大阵营的副官连接不断来到笠府求些伤药,如鸢用木剑,照样把他们敲得骨架七零八落。最惨的也是最后一个光顾的是笠鹰,他身上也没有挂彩,心里却受了极大的创伤,“爹竟然要她同我平起平坐,她竟然不客气,真是气煞我也!” 莫晓情同百里思霈对视一眼,低下头拈花一笑,心中偷乐:大概除了慕容殊,她都不给面子。 第60章 破(二) 慕容殊是除了慕容幸,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当萧尧变换成女帝,十分有效的消减了慕容殊的锐气。 她猜到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亲眼得见女帝的样子了。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一发不可收拾,所有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之前还是红颜白发,此刻终于累到老下十几岁。 “你出嫁的那天,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不是因为你嫁给他,不是……”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可以牺牲自己的女儿,去换一个渺茫的希望;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哥哥,可以不顾妹妹的死活,一心执意复仇。 是的,慕容殊知道一切,她只是习惯用装傻来保护自己。 “我从没想过你会说出‘喜欢’二字……你说你要劈出一片天,我没敢答你,其实你嫁谁我都会为你开心……” 初见面的那一天,她撞到姬玟怀里,摸到玉佩,念念不忘,一直到姬玟离开苏府的那天,在他抬手拍自己头的一瞬间,神不知鬼不觉把它顺走。 她只是想同未来的姐夫开一个玩笑,就如同她以前偶尔偷偷干一些坏事,被发现也不过挨一顿打——这曾是她生活的乐趣呢。 然而有些玩笑背后的真相,她受不起。 她年幼,还不知道命运多残酷,也不了解习惯是多可怕的东西。逆来顺受的生活,血海深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1 仇的的血脉,注定她被理想狠狠抛下。苏杏的离开,都怪她装的太像,连知道苏杏是替自己去死,拦也拦不住。 “只要不是他,不是他就好了……他才是最坏的那个……” 那晚,姬玟静静的坐在她旁边,对门外浑然不知的未婚妻,微笑不语。即便是动人的爱情,复仇计划开始,谁也无法将它停下。 “慕容幸”笑得越发灿烂:“后悔吗?” 慕容殊深深、深深到凝视着面前的“慕容幸”,潸然泪下。 她们之间,本可以很简单的去爱啊!究竟是她的自以为是,还是她的懦弱逃避,使她们彻底的失去了对方。 “悔不该杀那该死的帝辛啊!” 如果,如果她能一直活着就好了,活着总会有希望再见一眼啊。 慕容殊摇摇欲坠,萧尧垂眼,轻轻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师妹,你的苏榕赢了,我的帝辛也没输。 拥有过,也失去过,脏乱不堪的外表下,依然向往爱的纯洁——这是慕容殊难得可贵的地方。 …… 待了两天,孤城连洗澡的地方都没,莫晓情觉得烦躁。就算她能待在这里,慕容殊也已经在门里待了两天,整整两天! 笠鹰和如淞能拦住如鸢,百里思霈可拦不住莫晓情,她也不想拦,偷偷给了一个眼神就放她过去了。莫晓情得了百里思霈的肯定,气势冲冲,撞上老笠一时没反应,一鞭子挥起。 老笠闪身躲到高处,负手道:“姑娘!切莫冲动!老朽有东西交给你!”说着,他将背后的一卷书高高举起,“老朽手中乃是《轩辕奇谋》,谁不想要吗?” “不要,交人!” 话音刚落,如淞的头挨了一巴掌,百里思霈道:“瞎接什么,一边儿去。” 姬玟公子确实写过几本书,然而在百里思霈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本。百里思霈不信:“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一听就不是公子的东西。” 老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简,有些窘迫:“名字是老朽起的,确实是公子的东西。百里姑娘,你若不信,不如来验一验。” “如果是公子的东西,我自然是要验的。” 百里思霈大方走上前,从老笠手里接过微沉的一卷,展开一睹真伪。只一眼,第一眼,她整个人傻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莫晓情感到不安:“霈儿?怎么了?” “别动!”百里思霈扫了一眼如淞和莫晓情,视线重新回到手中,喃喃自语:“别吵……” 先天易,连山易,归藏易……这是什么?!百里思霈飞速的算了一下,一易六十四卦,三百十四爻……三易……不厚的一卷书,足足有九百九十九枚竹简。 “这不是公子的刀迹!这是谁的?!” 百里思霈清醒过来,飞快卷起紧握在手中,看样子不仅不会还给老笠,还要逼问出此书的来历。 笠鹰好奇,也想上前看看,不料反被如鸢和如淞一左一右拦住去路。他察觉局势失控,高声问道:“爹!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都尉心里应该清楚。掌握奇门遁甲,看透天理变化,世上有几个人能轻易做到?”身后有三个人给自己撑腰,百里思霈一时还有些底气,语气越发激动,“谁能做到,江山尽在他手,又怎么会让你轻易拿给我看?” “公子已死,公主还在,我们长平军出征,还没怕过谁。”老笠冷哼一声,反问道,“你们方才要闯禁地,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如鸢忽然出手,长虹一瞬抵在笠鹰的脖颈,刺出一滴血。如鸢打不赢笠鹰,是因为她一直堂堂正正的比胜负,偷袭和暗杀,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他是你哥!”老笠怒火攻心,气道:“你为了它连亲生父兄都不要吗?” “爹,我早就说过,她根本不是你的掌上明珠!” “闭嘴!” 如鸢也不知道老笠口中的“它”究竟是她还是那本书,手下加重一丝力道,“我要人,你们放她出来。” “我们对阁主忠心耿耿,倒是你们,从一开始就在提防我们。”百里思霈一手握紧书简,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按到腰间银针,嘲讽道:“如果不是如鸢这个惊喜,恐怕你早就要出城造反了吧。” 书简里确实包含千百种计谋,可惜只有一半,后半部分戛然而止。姜还是老的辣,老笠怎么会坦诚的把所有内容交出来,如果出城之后慕容殊翻脸不认人,他也能凭另一半,自立称帝。 老笠道:“公主早已出来,放开鹰儿。” 众人一怔,异口同声:“(阁主)在哪?” 老笠翻身而下,右手两指快如闪电,硬如铁钳,紧紧夹死剑锋、左手另起一掌打在如鸢握剑的肩。如鸢提气不及,吃痛松手,捂着肩倒退几步,正要夺剑,剑已丢在地上。 “二丫!” “我没事。” 老笠大手一抓,将笠鹰拽到自己身边,怒气有余:“她不愿见人,你们自己去找。”他偏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吩咐道:“鹰儿,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拦着她们,如有违反,军令处置!” “是。” 老笠带着笠鹰头也不回的走了,如淞一边帮如鸢揉着肩膀,一边看向百里思霈,同她商量:“咱们分头去找,会快一点。” 莫晓情从她们身旁路过,往回走,如淞忍不住叫住她:“你去哪?” “老娘要离开这里。” “什么?” 莫晓情站住脚,转身对三个人重复道:“我说,老娘要离开这个破地方! 如淞一脸茫然:“为啥?你怎么了?” 莫晓情这次收鞭,没有别回腰间,而是缠在手上。她们不懂这异常代表着什么,面面相觑。 莫晓情看向百里思霈,知她理解,轻轻一笑。下一眼,她看向如鸢,也无所谓她懂不懂,最后转身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是莫晓情的解释,如淞不能理解,作势要追上去。 “别追了。” “为什么!” 百里思霈重新将书简打开,细细辨认每一枚的刀迹——熟悉的一笔一划,原来佚梦的刀迹,就是阁主的刀迹。 “你就知道先找,也不想想为什么阁主不愿见人。” “为什么……”如淞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一拍脑门道:“是不是变得更丑了?哎呀,这有什么,反正比我好看,我们快去找她!” 百里思霈没说话,不经意看了如鸢一眼,似有所顾忌。 “不愿见……”如鸢低头算日子,一脸沉重,“……是不是蛊虫发作?” 见百里思霈点头,如淞忙拉着如鸢登上高处,将三人聚在一起。她咽了咽口水,追问道:“蛊虫发作……会怎样啊?” 没人回答。 ——有些话,仿佛说出来就会成真,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2 她们在害怕。 如淞混装不知,笑道:“老笠不拦着,看来他对这座城的机关很自信啊!” “……”沉默依旧。 “好吧,既然你们不想说话,那就我来说吧。” 如松此刻站在中间,一手抓紧如鸢,一手抓紧百里思霈,再抬头,已是一脸严肃。她把三个人的手握到一起,开口是难得一见的沉稳:“霈儿,你留在这,拿好书。如鸢和我分头去找阁主。” “可是……” “如果出了事,如鸢第一,我第二。” 不容反驳的语气,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如淞,刚劲如松,浑身满满都是担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阁主带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61章 破(三) 百里思霈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四周是树,一片树。孤零零的一座城在身后陪着她。风吹起她已不够柔顺的长发,她目送两姐妹远去的背影,担忧道:不要去。 她说的无声,飞发在下一刻被一只手抓住。手的主人问她道:“不要去?不要去哪里呢?” 百里思霈心虚,僵站在原地,直到风停下,对方把她的发整理挽好,松手。 “阁主。”百里思霈后退,交上竹简。 “这是你的。” “阁主?”百里思霈抬眼,有一瞬恍惚,一时忘了原本要问的,“阁主,你的蛊毒……” 面前女子没有诡异的白发,没有狰狞的伤疤,恢复了美艳动人的容貌,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一段风姿。 “蛊毒甚好,能破砟乐的妖法。” 百里思霈听不懂,汗颜:“阁主?” “无事。”慕容殊握拳在嘴边咳两声,神情严肃起来,“思霈,这两日城里有什么情况?” “这城里不太平……” 第一晚,他们在酒水里下毒,想迷晕这群姑娘。百里思霈装不知,偷偷在肉上下毒,一派天真和众人谈笑。 莫晓情为了松懈他们的警惕,身先士卒喝了酒,又急忙找了个借口吐掉,和百里思霈配合默契。 如鸢没喝,病情加重,给了她们逃走的借口。 去笠府的路上,老笠估算着药效应该到了,运气时却发现自己也中了毒,只得暂时放弃。 如淞生火时看到老笠的挂珠,心生一计,顺来藏好,以保天亮平安无事。挂珠遇火,圆润透亮如初,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把这种珍贵的东西丢到火里。 慕容殊还是苏后时,曾陪帝辛玩过一次,如淞恰巧那日值班,有点印象。 如鸢的态度不冷不热,叫老笠琢磨不透,只得暂时放行。到那时,是真的失散又团圆,还是处心积虑的一场戏,都不重要了。 长平军总共不到十万人,百里思霈粗算了一下,若步兵每五名编为“伍”,由伍长指挥;五个“伍”编为“两”,由“两司马”指挥;四个“两”编为“卒”,由“卒长”指挥;五个“卒”编为“旅”,由“旅帅”指挥;五个“旅”编为“师”,由“师帅”指挥;五个师编为“军”,由“军将”指挥……城中四个角,至少一个角有两个“军将”。 八个军将,都在餐桌中了百里思霈的毒,如鸢如淞武力再不济,也能立一个下马威:想出去称霸?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任何人觊觎阁主的天下,我们都不答应。” “别不答应啊……”慕容殊粲然一笑,“天下,不是我一个人的。” 明年春天,孤城的花就会开了,慢慢的,百里庄,西山,轩辕城,深宫里,生机会随着花朵洒满每一寸土地,每一处角落,每一颗善良又温柔的心尖上。 “思霈,我交代你一些事,你听好。” 这种交代后事的口气,百里思霈鼻子一酸,托着那书跪下,“阁主吩咐,百里谨记。” “你手中这本书的内容,是我在门后不吃不喝不睡觉,一刀刀刻出来的,世间只此一本。因它夺天地之秘,日月星辉,读之恐损阳寿,所以我将它一分为二,分给你和老笠。这两份相生相克,务必妥善保管。” “是。” “这座城的军队,是为了看守门后……门后的巫师……” “巫师?” “是,不过巫师已经变成这座城的守护神,即使我死了,得到守护神的认可,长平军也会听令于她。” “阁主心中,是否已有人选……” “思霈。”慕容殊伸手将百里思霈扶起,语重心长,“还请你用这本书,尽心尽力辅佐她。” “阁主,你可是要把青冥阁交给如鸢?”百里思霈猜到是如鸢,觉得并不妥,“如鸢并不是青冥阁的一员,而且,她恐怕不愿坐你的位置。” 慕容殊松开百里思霈,苦笑道:“佚梦已死,初生初盛回轩辕是大凶之兆,青冥阁只剩下你和如淞……如果如鸢不担这个位置,青冥阁一定会散。” 百里思霈哑然,慕容殊说的没错,多方势力纠缠下,青冥阁最容易散。但是利用如鸢挡在前面,她担心如淞不会乐意。 慕容殊知道百里思霈心中所想,安慰道:“放心,我一会儿会去说服她们。” “如淞的工作,我去吧。阁主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和如鸢说。” 慕容殊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其实没什么话……倒是你,我要提醒一下。”她顿了顿,又道:“想必你自己,也有所察觉。” 如淞其实,是喝不醉的。 孤城的烈酒,比百里庄的烈酒,差不了多少。酒中的迷药,也差不了多少。前天晚上,如淞几碗烈酒下肚,一晚平安无事,还有心思去偷挂珠……这是否说明百里庄的那晚,如淞是装醉骗她的? “思霈,世上有一种人,她自己醉的比谁都厉害,所以没人能醉倒她。要我说,难道就不是世人皆醉,她独醒吗?” 一番话,百里思霈茅塞顿开:被这样的人喜欢着,何其有幸。 …… 慕容殊去找如鸢的路上,碰到骑着狴犴,迎面而来的莫晓情。她明明都已经离开了,狴犴却把她驮回来。 莫晓情道:“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你不是离开了吗?” “那你就没有话对老娘说了吗?!”莫晓情从狴犴身上跳下来,走到慕容殊面前就是一顿臭骂,“老娘跟着你折腾这么些天,你就给老娘这么一个结局?老娘不接受!你听到没!老娘不接受!” “那你就走啊……” “苏榕!慕容殊!你名字都改了,为什么脾气还是不改!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所有人离开你,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要离开我的……对不起啊,我的那一天比你们早到了。” 慕容殊的满不在乎,莫晓情感到绝望。天啊,她看着她长大,一路骄傲,落魄,红颜,白发……竟然看完了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3 她的一生!这算什么? “我不过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你怎么认真了……” “呵呵,老天都不给我一个认真的机会……够了,真是够了,老娘要离开这里!” 莫晓情回身坐到狴犴的身上,扬鞭道:“老头子,快走!” “等一下!”慕容殊追上去,按住狴犴,央求道:“阿情,你出去帮我一个忙吧。” “……” 莫晓情命令狴犴停下来,没说话,慕容殊直接道:“阿情,姬玟在你那里留过书信吧?有老你模仿姬玟的笔迹,给丹霄写封信……” “写什么?” “随你写,只有能引诱他到西山。” “随老娘写……”莫晓情冷冷一笑,“写姬玟没死,躲在西山写什么奇谋,你看行不行?” “行,只要他能来,日后少不了你晓情楼的好处。” 莫晓情狠狠在空中扬起一鞭,咬牙切齿道:“好,老娘就帮你最后一次。” “确实是最后一次。谢谢你,阿情。” “滚……” 莫晓情背过慕容殊,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开口有些哽咽:“老娘没看错你,怪只怪看错了自己……我走了,你下辈子不要找我!” “好。” 慕容殊答应的痛快,拍了拍狴犴的背,放她扬长而去。得了指示,狴犴撒腿跑的飞快,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慕容殊担心她回头,看到自己狼狈的落泪,可她没有,直到慕容殊再也看不见狴犴庞大的身影,莫晓情,一次都没有回头。 …… 树林很深,偶尔有野兽穿行,除了狴犴的围攻,慕容殊还没有怕的。哦,她最怕的还有如鸢。 一想到如鸢,慕容殊勿踩了脚下一个机关,“咔。” 四周绳索从树枝中跳出,原来隐藏在这里的是一张大网。大网照头而下,将慕容殊包的紧紧实实,倒挂空中。这还没完,接着她脚下的地面机关作响,石板逐渐凹陷,露出里面的真面目。坑里布满尖锐的刀,刃上淋满紫色的汁液,危险十分。 慕容殊试图挣扎,结果一动绳索就松,往下坠一分。有头发从网里掉出来,无意碰触到紫色的液体,立马弯曲发焦,被锋刃吹断。 “救——”慕容殊喊了半句一停,觉得自己可笑的同时,还是喊了出去,“命——啊——” 如鸢从树后现身,抱着刀看她,一脸无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如鸢看了眼陷阱的四周,没找到机关在哪,直接拔剑跃起。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飞快斩断四根粗绳,在人坠下的瞬间,扑滚到一旁安全的草丛。 她们身后,石板“砰”的一声关紧。 慕容殊躺在如鸢怀里,镇定自若:“确实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现身?” 莫晓情离开之后,慕容殊就察觉有人跟踪,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不现身,借此将计就计。 如鸢呆望着怀里的慕容殊,没回答。 慕容殊不知她在看什么,下意识查看自己的头发——她的病根本没有好,恢复的美也不过是维持表面,果然,发尾一片焦黑,已露出些许白色。 如鸢的视线一直停在那一缕发尾上,慕容殊瞪了如鸢一眼,在她怀里挣扎道:“还不快帮我解开!” 如鸢回神,默默帮慕容殊扯着还在她身上纠缠的断绳,然而扯着扯着,她忽然停住了。也不过一瞬间的犹豫,她重新拾起一根绳,飞快将慕容殊的双手绑死,自己紧紧攥着绳子的两端。 “你做什么?!” 如鸢的眼中有欲望,这不是好的预感,慕容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第62章 归 慕容殊被捆,第一心里不舒服,第二心里不服气。 这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只是想道个别,要玩的这么大吗? 荒郊野岭,前后无人,如鸢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认定她一时半刻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微微一笑。 这一笑,难得一见。 如鸢的神情像是对自己十分满意,慕容殊心里开始紧张,问她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把你绑起来,你比较容易听话。” “呵呵……”慕容殊高高抬手,把她的手连着抬起来,使劲拽了拽。如鸢拽的很紧,她叹了口气,道:“我也这么想过,如果把你绑起来,你会不会听话一点……” “听话……吗?” 如鸢又笑了,这次她眼神很冷,向身后大力一拽。 猝不及防的身形前倾,慕容殊下意识歪斜身子,心里不想脸着地吃土,根本没有料到如鸢的真正意图。如鸢一把将慕容殊捞起,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钻到她的两臂之间,贴着她的脸,准确而又快速的,封住她的唇。 慕容殊被忽然拉近的距离吓到,下意识搂住如鸢的脖子,有发丝划过她的指尖,有些痒,但那已经渐渐不在她的感触范围内。如鸢的吻很霸道,慕容殊的舌被迫与她纠缠在一起,无法抽离,无法呼吸。 慕容殊讶然,如鸢的吻技没有技巧,没有挑逗,似乎就是朝思暮想,想要吻她而已。 望着如鸢脸上渐渐泛起的嫣红,慕容殊哼了一声,以作回应。她这一声从鼻尖懒懒而出,余音俏皮之余,又好似挑逗,如鸢半边身子酥麻,一时动弹不得。 慕容殊从这绵长的一吻中抽离,红着脸喘息,还不忘嘲讽一番:“姬美人,你的床榻之术是哪个嬷嬷教的?难怪帝辛常年流连本后呢。” “刺啦——” 衣领被扯开一个大口,慕容殊愣住,随即惊叫:“慕如鸢!你疯了!” “我是疯了。” 慕容殊白皙柔嫩的肌肤□□在冷空中,诱人又温暖,如鸢一口咬下去,毫不留情。慕容殊吃痛,用功将双手一拧,绳子立即挣断,她扣住如鸢后颈的穴位,与此同时,她心脏上方的大穴,也被如鸢用指按住。 激情褪去,瞬间只剩下冷,慕容殊问她:“如鸢,你要杀我吗?” 如鸢从喉间发出笑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可笑,她松开嘴,凑到慕容殊耳边轻声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她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允着,有着捉弄的意味,越发得意。 直到她漠然道:“我和你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如鸢一连三个为什么,慕容殊耳朵都要被吼聋了,她急忙偏过头去,生怕有其它人忽然出现,撞见这尴尬的一幕。 “怎么?你害怕了?”如鸢恼羞成怒,捏住慕容殊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醒醒吧。” “……” “你入宫的时候她在哪呢?你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她在哪呢?你在西山被人追杀的时候她在哪呢?是我!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独木成榕 作者:茕语 分卷阅读74 如鸢!是我陪着你!不是她苏杏!” “……” “苏杏逼死你的姬玟哥哥,夺走你的慕容江山,她让钟鲤入住西宫,如今还逼的丹霄走投无路!你爱她?你爱她什么?!” “……” “什么天下第一刺客,什么天下第一剑,什么长平军,什么江山,我不稀罕,我只是想有一天你眼里能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你有一点喜欢我的……为什么你做这一切……到头来都是为了她……” “……”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你说话啊!” 慕容殊不敢直视如鸢的眼睛,默默把她搂到怀里。那一刻,如鸢觉得自己所有的委屈涌至心头,她趴在她肩上,终于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那晚你也是这样哭,哭的很厉害,把我梦里的雪都哭化了……你这么怂,怎么能追到我呀……” 那晚在西山,苏榕就要被毒死了,如鸢抱着苏榕也是这样哭。那时苏榕才知道,有一个人爱自己那么深,从入宫对视的第一眼开始。 入宫的那天,苏榕知道有人默默打量着她,不甚在意。而那个人,即使背下苏榕的样子,亲眼见到,还是震惊着看了好久。 打架的那天,苏榕担心暴露身份,不敢还手,于是被扇的脸颊红肿。有人跑去求王后帮忙,却不知王后心里讨厌苏杏,更誓要铲除苏榕。 冷宫的某一天,苏榕在昏迷中察觉有人对自己摸来摸去,那人是谁,她后来红着脸去问砟乐,反被砟乐取笑:“我挥一挥手就能将你治好,还有谁比我无聊?” 苏榕想,这个神秘人,一定是个傻的。 后来,苏榕的昕庭闯进一名刺客,竟是一个总跟自己抢帝辛的妃子。这个妃子相貌清秀,却有着一双十分晶亮的眼睛,尤其是看到苏榕的时候,低头仍有清丽的美。 苏榕问她“你的任务是什么?”她老实答道:“公子叫我顶替小姐入宫,并且暗中保护苏、钟两家的小姐。” 苏榕听了,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你不是赶着害我啊!” “什么意思?” “钟鲤受刑还被赶出宫那天,是不是你躺在帝辛床上?叫你保护她就是把她赶出去?” “不是……” “不是什么,两次刺杀都败了,我劝你还是出宫回炉重造吧。”苏榕说到这,心有不忍,笑道:“练刀你也不如我,不如改练剑,或许还有机会。” 被喜欢的人羞辱,如鸢人生不想再有第二次,她的养父母普通铁匠出身,生父母未知,遇到这样的羞辱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但她还是想搏一搏,只因她知道苏榕,也不过是一个下等丫鬟出身。 其实某些方面,她们很像。 苏榕以前也是一颗棋子,苏杏的,亦或是姬玟的一颗棋子,越来越不安分,总想着跳出棋盘,也当执棋的那个。如鸢,跟苏榕多像啊…… 她就要用慕容殊的身份死去了,现在说这些晚吗?其实还不算晚。她想,如果如鸢的愿望只是得到自己,那么怎么得到,得到的是不是完整的她,确实都不用太计较。她只是诧异:“你怎么可以面对我,卑微到如此地步?” “卑微……你用词真的难听呢……” 如鸢不知道还能爱她多久,还能拥有她多久,她其实不止是想拥有她,她更多的,是想要将自己也交给她。如同她想把这十万长平军交给自己一样,毫无保留。 ……可惜再没有以后了。 “记住我,最美的样子。” 威风迷翠榻,杀气锁鸢衾,一来一往,一撞一冲,痛苦着,又充满着希望。莺声呖呖,燕喘吁吁,耳中听的清楚,再回想,却似乎是梦呓,暧昧不清。 “榕!” 如鸢起身,茫然四顾,可她身边只有残破的衣,没有人。 她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大家只是默契的,再不提她的名字。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对于不寻常的她们而言,葬在心里,才是最好的归宿。 分卷阅读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