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相思》 分卷阅读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 书名: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文案一: 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在新天子的猜忌中不得不藏匿锋芒。 漫天黄沙中颠倒众生的妖冶舞姬,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过去 二人携手调查三年前身世成谜的昌王妃惨遭谋杀一案,抽丝剥茧中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匿心事…… 志存高远的皇帝,虎视眈眈的蜀王,甘州顾氏遗族,黄雀在后的广陵萧氏,搅动着这一池乾坤。 冰肌玉骨的高门贵女,流落江湖的前朝皇孙,金风玉露一相逢,乍生三年彻骨相思。 文案二: 三年前,生性淡漠的病弱贵族少女萧宛在及笄礼上遇到了身负重伤躲避追杀、身份成谜的黑衣刺客。机缘下,他们成了鲜少见面的君子之交。 三年后,萧宛即将封后,她的人生似乎注定再次回归正轨。可身为太傅的父亲猝然离世,一心调查三年前凶杀案的平江侯,从漫天黄沙中走来的妖冶舞姬,京都纷乱。就在此时,他又回来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宛,顾和徵 ┃ 配角:隋钦,梁珑,玉甯,柔嘉公主,杜淮 ┃ 其它:甜文 ================== ☆、序 京都之中今日有一件大事,一位贵女的笄礼。在京中的皇亲、贵戚、内外命妇纷纷观礼,太后亲自为其主宾,笄礼规格形制皆与公主比肩。 为着这件事,宫中的织纺局整整忙了半年,制了繁复贵重的翟衣礼服。及笄的女孩是久病之身,太后担忧笄礼繁复,若钗冠过重她难以支撑,便从各地招来能工巧匠,以薄如蝉翼的金箔镶嵌各色宝石制了一顶轻盈而不失贵重的钗冠。 少女有一个十岁的幼弟萧棠,素来顽劣异常,不喜拘束,不想今日又被父亲绑至此,只好将自己藏在在一群高门小公子间,看着那正在加冠的女子受着万众瞩目,暗自嘲笑。 “这萧贵女真是愈发美了。” “美又如何?富贵荣华又如何?还不是个活不久的病美人。” “你在说什么!” 萧棠听着身边人对她的不断议论,无非就是一面肖想着这位“京都第一美人”,一面叹其可怜,不由烦躁,怒火中烧,拽住一个少年的衣领,便要打。谁知刚伸出拳头,便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脖颈,拽了出来。 “大哥……”少年怒目回头,见是自己最为敬重的大哥萧显,嚣张气焰顿时去了大半。 这边少年孩童的争执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乱,不过还是没有影响典礼的进行。 少女勉强在侍女搀扶下加冠、服翟衣,拜谢太后与父亲后已是昏昏沉沉,随时都要倒下。 终于完礼,天色已渐暗,太后仪仗回宫,少女这才忙被侍女搀扶回寝室休息。 许久未曾如此劳累,方才在行礼时便开始阵阵发寒,如今寒意已经遍布全身,刺骨锥心。她被侍女搀扶坐在妆台前,侍女见她额上都是汗珠,全身因寒冷和疼痛不住蜷缩微颤,便知是她旧病发作,忙出去取药。 少女望着镜中自己,眉头深皱,面若金纸。她用左手掀起了右边的袖口,皎洁玉滑的手腕里侧,一条细如一股丝线的深紫色线,如同树木枯朽得没有一片叶子的细枝,曲曲折折向着手臂里侧边长。她早已习惯,只是静静感受痛苦蔓延在身体每个角落。忽却闻到一丝血腥气味在房中蔓延。 镜中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她来不及发声便被那人从身后挟住,锁住咽喉。 透过铜镜,少女看到黑衣人的面目清明,虽然失了血色,却仍旧有残留的凌厉的杀气,他的左肩上还在涔涔流血,背后好像还有刀伤。她虽然病痛侵骨,倒也不怕这已经只剩半条命的人,理顺气息后,道:“阁下今日敢来闯太傅府,真是好胆量。” 今日的太傅府内有府兵外有御林军来保护太后周全,他身负重伤竟还能悄无声息潜入府中,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贼寇。 “不瞒贵女,在下正遭人追杀,迫不得已只好寻个地方藏身。”他声音暗哑,想已失血过多。 “那阁下真来错了地方。”少女与镜中黑衣人对视,将袖中匕首抵向他的腹部,“我的侍女很快就会回来。” “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居然随身携带匕首,可惜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子可威胁不到我。”他染血的手指又扼紧了些,“其实贵女遇见了在下,实是贵女之幸。因为贵女的病,只有在下可救。”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全改、全文重写……是需要勇气和肝的…… ☆、舞姬 李彦这是第三次踏入敌营了,此次出征乎伶部他身为参军,自幼长在西北。李彦家乡的村落连年被狄人骚扰掠夺,在昌和七年更是被狄人完全侵占,百姓全部沦为狄人的奴隶,幸而村落被前任大将军薛泽收复。他精通狄语,如今便成了使节来与乎伶王谈判。 近年来狄人各部族不复当年的繁荣,只剩下乎伶王部不断壮大,人数竟有了五万之多,不断骚扰边镇,边塞之民苦不堪言。皇帝便任平江侯、中郎将隋钦为左将军命其持兵符讨伐乎伶王。 李彦身为使者,任务就是与乎伶王部谈判,若其部愿退至天山以南,称臣于朝,则隋钦退兵。李彦是举人出身,在翰林院做过四年博士,自认可舌战群儒而不败,但前两次前来谈判,乎伶王皆顾左右而言他,似乎对左将军的威胁毫不在意。要知道,隋钦可是国朝近年来除大将军外最出色的将星,人称铁面杀神,十五岁中了武状元,年仅二十六便为中郎将还封了侯,这是寻常武将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乎伶王虽也是骁勇,但是李彦不相信他对隋将军丝毫没有忌惮。 此次李彦前来是下最后通牒,若三日内乎伶王不撤,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与两个兵士在狄人的带领下穿梭在帐营之间。 忽然,响起一声鼓声。那鼓声清脆,仿佛一下敲在了人的心上。那带头的两个狄人哈哈大笑,大声用狄语交谈道:“要跳舞了!”说罢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李彦与兵士傻了眼,这狄人就是不靠谱,给来使带路如此重要的任务说跑便跑,就不怕敌人闯到甚要地么? 三人正想着,忽然鼓声又想起,而且急促起来,似乎让人的心跳也跟去了。一声女子悠扬高亢的哼唱声想起,仿佛一件最轻薄的红纱飘进了人的耳中,轻轻拂摸。 李彦身后二人的魂似乎也被勾去了。李彦咳了一声道:“狄人好美姬与美酒,听那边的声音,似乎这里的狄人都去那里了,不若我们三人也去看看,也好找到那领路的。” 那二人自然是应允,便循着那歌声与鼓声走到一处青草覆盖之地。 绿地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 中立着一个身着妃色轻薄纱衣的赤足女人,那纱衣只覆盖着女人胸前小而□□的峰峦,连长裙也是一条条细细的布与串成长串的宝石做成。她散着一头如云的黑发,黑眸漆漆,颈间挂着一枚珍贵的虎睛,遮住峰峦的抹胸只及腰腹,上面还缀有细细的珠串。那不及一握的蛮腰似是柔若无骨,随着鼓点或急或缓、或重或轻的摆动,她扭一下,那腰间缠着的珠线便随着轻轻敲打她的腰腹,发出好听的声音。 那女人一边唱着李彦等人都听不懂的歌一边舞,与旁边伴奏的乐者奏出的音乐十分契合,每一次律动都砸在鼓点上,她的碎发随着摆动时而挡住面庞,她便轻轻一拢,那围着的狄人便发出赞叹之声,李彦这才看到,原来人群之中还站着乎伶王。说来也奇,这个女人舞的如此即激烈,唱出的歌却依然气息稳健,想是已练习了多年,才达此炉火纯青地步。 不光是狄人,李彦与兵士也呆了。 那女子舞毕,微微有些喘,脸上有一抹红晕,明眸善睐的她并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一眼,便与乐师,匆匆离去。 乎伶王丝毫没有受冷落的愤怒,抚掌大笑,周围的狄人也都欢呼雀跃,称赞舞姬的技艺高超。 李彦忙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乎伶王身边,行礼道:“王,在下带来了隋将军最新的消息。还请到帐中详谈。” 乎伶王看也不看他一眼,狂傲笑道:“快快滚回你的营帐,告诉隋钦,本王才不会退到大漠之中,我的部族兵强马肥,他若想死,便来战罢!” 说罢身边的狄人一呼百应,纷纷对李彦和兵士出言不逊,又推推搡搡。李彦被兵士护着,虽已经怒极,但又碍于使臣身份不得不保持气度,既然乎伶王如此态度,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他与兵士便自行离开这里。 既是敌人的营帐,那自然是速速离开才好,三人行的急促,李彦一时不察,迎面竟直直撞来一个人,正是那惹人心乱神迷的舞姬。 二人都走得匆忙,这一下撞得不轻,都向后退了几步。 舞姬见了他,忽然面上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向前走了两步,直直走到了李彦的面前,两个兵士一时愣住,竟忘了护卫。 舞姬没有说什么,上下打量了李彦一通,便转了方向离开。 “李参军,这舞姬不会是看上您了吧?” 李彦回过神来,继续向前走,冷笑道:“瞎说什么?你可知这人是谁?想来她就是传闻中乎伶王最宠爱的女人。乎伶王为了她,曾经休弃过两任正妃阏氏。” 兵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这女子生的倒不像狄人模样呢……” 到了自己的营帐,李彦准备更衣去见左将军与其他几位参军与副将共同商讨早已定下的奇袭。他刚将外袍脱去,只见一小小纸条从衣襟中掉出,落于地下。 “咦?”李彦不知何时何人将这小条子塞进了自己的衣襟,捡起打开一看,更加迷惑不解。 主帐中,左将军隋钦已经是一身盔甲,做好了横刀上马的准备。如今正与几位参军商讨着奇袭的细节,见李彦近来,忙问道:“如何?” 李彦行礼道:“禀左将军,敌营之中一切尽在掌控,乎伶王狂傲自大,真的以为被擒的左盟王会带着八万人马今夜来支援他。” 隋钦点头道:“好。” 李彦挠了挠头,自己在平江侯麾下做事也有一年,知道这平江侯素来冷面冷心,平日里没用的话多一个字也不会说的。看来只有自己问了。 “不知左将军是否在敌营还安插了探子?” 隋钦有些惊讶,道:“并无,何出此言?” 李彦也是颇为惊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拿给了隋钦道:“此乃在下此次去敌营后不知被谁塞入衣襟里的。 隋钦端详一阵,那纸上写着一排小字:“左盟有八万援军。” 李彦道:“这纸条上所写之事,是左将军与诸位将军都该明白只是咱们做的手脚,但是乎伶王身边的人并不知道这是伪,但那个人怕咱们寡不敌众,所以特将这件事泄露给我这个敌营使者。” 宋参军亦不解道:“怎会有狄人不帮着自己人,还将机密泄给敌人呢?” 隋钦道:“不管那人是谁,他的情报也证实了乎伶王对左盟王深信不疑,还不知他已被大将军俘获,今夜应该是万无一失。” 宋参军道:“是,而当我们击退乎伶王时,那人自会站出来领赏。” 李彦欲言又止。他忽然想到了那个撞了自己一下的舞姬,难道是她? 今夜奇袭,刀剑无眼,不知那美丽的舞姬会不会自此香消玉殒? 是夜,平江侯隋钦立于敌军主帐前,身边有两位参军。 这是一场夜间奇袭,乎伶王坚信的援军并没有到来,敌军大势已去,部族中狄人纷纷四散败走。 忽有人来报:“启禀将军,京城传来的急报,皇上已于本月初九驾崩了。” 几位将军闻得此言都颇为惊讶,皇帝向来身子病弱,却未想到竟未到四十便龙驭宾天。 隋钦问道:“继位者何人?” 信使道:“属下离京前,尚未有新帝继位,先帝生前也没有立太子,太后与萧太傅先前定下的,应该是福王。” 隋钦又问:“大将军可得了消息?” 信使道:“裴大将军比隋将军离京城还近数百里,想必应是先比这里得到消息。” 宋参军道:“时局大变,看来将军要尽快赶回京城才好。” 隋钦却道:“什么大变,左不过还是萧太傅与萧太后的天下罢了。” 不一会,进入主帐的兵士走了出来,神色古怪。 “禀将军,敌首不在帐中藏匿,帐中只有一女子。” 李彦身为文官,正在一旁检视敌军帐中搜出来的文书信函。他听到这消息,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心跳亦快了许多,心道:乎伶王逃了?竟未将她带走? 隋钦皱着眉紧绷脸,一言不发。走入帐中。 果然只有一个女子伏在那铺了狐皮毯的榻上,只身着薄纱,乌发缠身,见了如此多人冲进来也不害怕,仍旧媚眼如丝试图勾着每个人的魂。 边上的副将见状便使了眼色,让部下带上来一被俘的敌方狄人军师。 那狄人说了些狄语,李彦翻道:“他说这名女子乃是乎伶王的爱妾,但不是狄人,是数年前他人赠与乎伶王的,其他的不知道。” 隋钦上前看着那女子道:“乎伶王何在?” 女子并没有答话,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用涂着蔻丹的手触上隋钦身着的盔甲,慢慢向上移,场面颇为香艳,几个兵士忍不住笑起来。可李彦却吓得不轻。 隋钦还是一副冷漠的摸样,抽出马鞭竟挥手给了这女子背上一鞭。 随着一声脆响,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 在场之人无不倒抽口冷气,早知平江侯是战场上的阎王,不曾想他对女子也是如此无情,这一鞭子他使了力,可不是破点皮就完事的。 那女子吃痛,目中有泪,嘤嘤哭泣起来。 宋参军道:“她是不是听不懂汉话,让李彦跟她讲。” 李彦忙定住心神,上前用狄语问她叫什么。可她却不发一语,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隋钦。 宋参军咧嘴道:“看来是个哑巴。” 可李彦听过她的歌声,知道她并不是哑巴。 当夜军队在方圆十里内搜索都未找到潜逃的乎伶王,隋钦亦无法,只好派人请示百里之外的大将军,在此地逡巡了三日收拾好了战场,大将军令下,因京中要册立新帝,只好先写好战报,班师回朝。那女子和一些狄人的将官都要被押回去,再细细审问,看看是否还能有些线索。 大漠上的月光格外明亮,有着京城没有的情愁意味。那女子停止了哭泣,转过头来望向这满目疮痍的乎伶王部,一股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她紧了紧包裹在身上的毛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终于要回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和女二命定般的相遇…… 我不会承认这章是边听狼姐的歌边写出来的。 话说写文这种事情还是要一气呵成啊,不然过两个月再回头看自己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呢…… ☆、新帝 隋钦一行两万军队与裴大将军的七万人马汇合后,回到京城之时,距新帝的登基大典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部队开拔之时前来送行的还是敬德帝,如今只过了三个月,军队再度归来,在城门口迎接的已经是继任的新帝,想来亦觉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新帝并非先帝所出,乃是□□与萧太皇太后第三子福王的长子。先帝御极之时,曾与杜皇后感情甚笃,先杜皇后诞下一子二女,可离奇的是先帝病重以来,杜皇后和皇长子竟都得了急病,不到一年的光景俱薨逝了,先帝亦大为悲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再也撑不住。于是福王便受太后和萧太傅的扶持登基。 裴大将军此战虽未曾生擒乎伶王,却也是歼灭了左盟王与乎伶王帐下的十万狄军,又逢新皇登基,萧太皇太后属意下,新帝便在大将军归来一月后于行宫秋泽苑宴请众臣,犒赏三军。 秋泽苑位于京南,与京西的挽华苑素有春游挽华,秋赏秋泽之美誉。时值金秋,秋泽之枫叶红如火,杏叶黄似金,煞是好看。故而太后与新帝特选了此处宴请百官。 我朝开朝以来,历代帝王皆好宴游,是以达官显贵中自然也有一股奢靡风气,平日里还要一月一小宴,到了这惠风和畅,或是满城花烂漫,或是红叶遍地的美好时节,更是要一月三大宴。隋钦本是出身行伍之人,并不常参与此类活动,如今实在不好推脱,才与此次出征的右将军傅遥便服前来。二位长身玉立,风姿挺拔的少年将军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贵族少女的目光。不同于前朝以礼仪立国,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庶族平民,都有不许女子抛头露面的规矩;我朝民风开放,仕女也颇喜爱参加各种宴游结交友人,见了非本家的男子也只略做回避即可,不用掩面避走。 “隋将军、傅将军,陛下要在晚宴开宴前在醉芳阁见二位。” 内监前来传话,二人便随内监来到了醉芳阁门外,只见门外已经有一名女子在此等候。 内监笑道:“二位稍作等待,裴大将军正在里面。” 那女子转过身来,隋钦二人认出了这是萧太傅家的嫡女萧宛,于是皆行了平礼。 萧宛见是隋、傅二人,深深行了一礼,“见过隋将军、傅将军。” 除了应尽礼数之外,便再没有别的话。傅遥看了一眼隋钦那紧绷的面孔,又看了看萧贵女平静无波的神色,心想道,这隋钦素来是战场上的冷血战将,萧贵女又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萧贵女是不爱说话,平日里若是有哪个纨绔子弟有幸遇见了她,总要找些话来聊,可现在隋钦不开口,萧贵女定是沉默,与这二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尴尬煎熬。 醉芳阁内时不时传出大将军与皇帝的言笑,看来二人还要谈一阵。傅遥实在是忍不住,刚要开口却被隋钦抢了先。 “在下观贵女如今模样,似乎昔年旧疾已大有好转。” 傅遥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位贵女。以萧太傅权势之盛,若非真是不治之症,又怎会让他唯一的女儿多年病痛缠身,虚弱无比。可如今的萧宛亭亭而立,除了性子依旧沉郁,哪里有生病的样子呢? 萧宛垂眸,“臣女的病已是沉疴,病气侵入了心脉,家父多年来为臣女延医问药,才使臣女外表看上去健康了些许。” 傅遥道:“哪有贵女说的如此严重?习武之人不懂医术,只是我看贵女除了气息较弱,面缺血色外,也无甚大症候了。” 萧宛闻言再拜道:“当年阿宛年幼,却从未曾忘记是二位将军当日在御林军当守时出手相助,救了阿宛一命,多年来未有机会向二位亲自道谢,今日在此谢过。” 隋钦与傅遥见她说得如此恳切,连忙回礼。此时大将军从屋内走出,内监连忙来请萧贵女入内,萧宛又深施一礼,便款款入内。 隋钦的目光直至再不能望见她,才渐渐收了回来。 “隋兄似乎对萧贵女很是关注?”傅遥好奇道。 隋钦低声道:“依你看来,萧贵女到底像不像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傅遥双眼望天,仔细思考道:“依我看呢,萧贵女看上去是柔弱了些,说话也是如弱柳扶风,可是若说病入膏肓嘛……隋兄恕我只是一个武人,实在不敢断言。隋兄是在怀疑什么吗?” 隋钦目光沉沉,并不言语。 傅遥无奈,只得自己分析,“当年你我二人身为御林军,奉命去捉拿挟持了萧太傅一双儿女的贼人,那贼人走投无路便用淬毒的匕首伤了萧贵女……” 隋钦道:“还记得那时太医是怎么说吗?” 傅遥道:“太医好像是说……除非一个什么人来治,否则贵女必然不治。你是怀疑萧贵女的病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治好了吗?” 萧贵女出来以后,皇帝随后召了隋钦与傅遥入内,说了一些褒奖赞扬的场面话。隋钦甚至没有仔细听,又先在宴会前私下赏赐了两人许多金银器物,仅此而已。 “今日朕仰受太皇太后之命于此地设宴,是为讨狄贼大胜而归之十万将士。这十万将士,是奉先皇之命出征,也是在先皇和大将军的英明指挥下才能得胜归朝。朕刚刚登基,坐享其成,每每思及此处,时常惭愧不已。”年轻而文弱的皇帝立于高台之上,目光闪烁,“幸而有太皇太后时常教诲、有萧太傅的细心辅佐为朕分忧。此次征战沙场的诸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 位,上至大将军,及至左右二位将军,再至百夫长、十夫长、士卒,都是我大周浴血奋战的英勇之士,朕都会赏赐。左盟王虽败,但还有右盟王,万望诸位臣工要通力协作,在我朝达成大周历代先帝立志达成的宏大愿景,让西北边陲不再受异族侵扰,我大周用无后顾之忧!” 萧太傅危坐于皇帝下首第一座,此刻带领百官举杯恭贺皇帝。 傅遥也起身,对身边的隋钦低声道:“隋兄,你说陛下这番话听上去是群情激昂,只是陛下说着说着,怎么总是要看一眼萧太傅呢?” “可能是怕一句话没有说对,惹得太傅大人不高兴罢。” 当年□□爷驾崩后,灵帝登基,结果才当了三日的皇帝便被萧太傅废黜,最后落得个失意自尽的下场。皇位这才传到了灵帝的弟弟敬德帝的手里。只是经此事后,再也没有人敢挑战萧太傅在朝中的权威。 可是在今日的皇帝眼中,隋钦看到的不仅是对萧太傅的敬重与畏惧,那眼神中明明还有一丝不忿与怨怼。 作者有话要说:  顾公子:哟哟哟你这么厉害,要不我这个神医给你当? ☆、兵符 “侯爷,今日一直有名女子一直在府门前逡巡不去,要见您。” 隋钦刚刚回到了平江侯府,便有家人来报。未等隋钦再问,那女子竟自行从门外转了进来,她一身的粗布衣裙难掩容色艳丽,嘴角带笑款款走来。 “将军那日抽了我一鞭,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么?”原来她会说汉话。 隋钦无奈令家人先行退下,随后道:“姑娘从牢里辛苦逃了出来,怎么蠢到要来本侯这里自投罗网。” 她步步逼近,依然笑道:“将军故意将牢房的看守松懈,不就是希望狄人认为有可乘之机,来救我吗?” 她已经距离他不足一步,近距离下这也是一张无可挑剔的精致容颜,虽然总是以魅惑之姿示人,但事实上却少有人仔细看到她没有了浓妆艳裹的妆容,面上却有如圣女般宁洁。 “如果将军打了这个主意,那可要失望了,你们想杀的人,根本不会来救我。”她语气平静,“既然没有人来救,那我只得自己跑出来了。” 隋钦板着一张面孔,那名女子却不甚畏惧,又上前了半步。 “我给将军出个主意如何?”她眉眼中藏了狡黠的笑意,踮起脚尖凑到了隋钦的耳朵边上,“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赢的总是喜欢顺手抢几个输家的女人,乎伶王最恨别人抢他东西,只要我在平江侯府上,将军不愁乎伶王不来。” “怎么姑娘竟只视自己为一件任人强取豪夺的物品吗?”隋钦问道。 她仿佛有所触动,眉眼间晃过一丝无奈与凄凉,却又瞬间恢复了撩人的笑容,“事实如此,我若介怀如何活到今日?” 隋钦道:“姑娘苦心孤诣要入侯府,必然不是想帮我抓乎伶王这么简单。” 她道:“我所求之事不会威胁到将军,更不会威胁你们卫朝的朝廷,只是我自己的私事罢了。” “姑娘的私事我不感兴趣;乎伶部已灭,乎伶王抓不抓的到也无特别紧要。”隋钦扯了扯嘴角,却并非在笑,“姑娘如今可以安心离去了。” 就在此时,传来了叩门声,那声音急促,很是着急。 门外的家人声音颤抖:“侯爷,出事了,兵符……兵符不见了!” 隋钦吃惊,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隋将军,这下就是我要走,恐怕您也不放了呀。” 清晨,宵禁刚刚解除,一匹快马便奔向了平江侯府。 “这兵符乃是战时调兵遣将的印鉴,战后要由皇帝陛下收回。这次恰遇新皇登基,才会耽误了些时日,可隋兄你的兵符怎可、怎可随意丢弃呢?”傅遥在厅中着急的转着圈子,看上去竟比那失主还要着急。 丢了兵符可不是小事,若是落入贼人手中,号令兵马可令天下大乱;哪怕是单单遗失了,皇帝索取之时不能及时呈上,会被怀疑是居功自傲。更何况如今正是新帝刚立,更是复杂。 那曾经装了兵符的古朴无饰的木盒子被摆在桌上,里面空空如也。桌子边上歪坐着一个美人,想是一夜困倦,睡了过去。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傅遥奇道。 隋钦答道:“飞来横祸。” “这姑娘搜过了吗?” “当然。” 平江侯府院落众多,但是主人隋钦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虎贲军营,或是在外征战,是以大部分院落都没有人住,空空如也,搜查起来,甚是简单,根本没有线索。 傅遥也跟着找了一番,叹道:“幸而现在陛下刚刚登基,有百事缠身够他忙一阵,还没有急着找你我和裴大将军收回兵符。” 隋钦点头道:“趁着这几日的空闲,我会命人依据大军归来的足迹逐站找去。只是若要被动等待皇帝下诏再言丢失兵符恐怕不妥,倒不如尽早上表请罪。” 傅遥本不是十分同意,可仔细想来先自行请罪也不失为向皇帝表明心迹的办法。 “隋兄府中的家人虽然都是忠心耿耿,但为避嫌疑,也是逐个检查一下的好。”傅遥道,“至于这位姑娘……看来,隋兄也要看紧才好。” 隋钦上表请罪的那天,皇帝并未生大气,只是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身为有封邑的侯爵,这虎贲中郎将的三个月俸禄又算什么?同时皇帝收走了裴大将军与傅遥各自有的那半枚兵符,此事暂且被搁置下来。 军中的小小错失被皇帝轻描淡写一笔扫过,但是朝堂之上却是风起云涌。 十月,皇帝追封其生母谢氏为怀恭皇后,但是却没有依例同时为尚且健在的萧太皇太后上尊号。萧太傅之弟光禄卿大夫萧元清两次上书提醒皇帝,竟未得回音。 若说没有给太皇太后上尊号或许只是错漏,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让一些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了一些风向转变的气息。 皇帝还没有大婚,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力主萧太傅家的独女入主中宫,据闻早前皇帝还是福王世子时,先帝便有意为他与萧贵女缔结婚约,只是当时萧贵女病重,便一直拖着,到了现在,看来皇帝也没有异议。另一方面从上一任大将军薛泽到现任的裴鸿光,与萧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相信皇帝即使有心,也不会这么快就有能力清除朝中的萧氏势力。所以朝中还是保持了暂时的稳定局面。 接下来的几个月,隋钦的虎贲军负有保卫京城的职责,一刻也不敢松懈。他大多时候仍然是宿在军营中,但是对于平江侯府内的那个女子,却是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 “侯爷,查、查出来了!”李彦慌慌张张的闯进了隋钦的宿处,“下官回京后花两个月的时间翻阅遍了从乎伶王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 帐搜查出来的所有来往文书、信件、印鉴,终于查到了一些关于那个乎伶王爱妾的信息……” 是夜,隋钦回府,去见了她。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举止轻浮,笑着欺身上来,道:“将军久不归家,一回来就要见我,看来是情根深种了……” 隋钦面无表情,轻轻将她推到了一臂远的地方,道:“一个月不见,想不到梁珑姑娘丝毫未变。” 梁珑听到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瞬间的怔忡,“将军对我如此在意,竟能查的如此仔细。将军还查出了什么?” “只是查到了一份乎伶王的兄长送给他的礼单,上面有姑娘的汉名,还写了姑娘精通医术,舞技超群。” 梁珑深褐色的瞳仁在眼眶中转了两圈,用食指轻轻敲打着自己小巧的下巴,“原来是这样啊,将军查的清楚,可是要娶我进门吗?” 她问的这样认真,似乎真的在期待一个答案。 “梁姑娘为何会通晓医术?”他对她的调戏不以为意。 “我母亲担心我一人在外,学了医术起码可以保养自身。” “如此,梁姑娘终日寓居蔽处亦是无所事事,在下倒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他甚少会做利用他人之事,所以就算是对着这样一个涎皮赖脸的女子也保持着应有的恳切。 梁珑却若有所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 “隋将军,终有一天你会娶我的,你知道吗?” ☆、不夜天 到了年关,因着还有先帝的孝期,皇帝并未大肆铺张,这个年便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转眼间到了十五元夕,这才是京城中孩童少年最爱的节日。因为今夜没有宵禁,既有雪月交辉的美景,还有热闹的夜市,钟鼓楼边还会照例燃放烟花,所以孩子们可以玩个痛快,甚至今日连平日少出门的官家小姐也争相出来走走。 还在傍晚时分,光禄卿大夫家的两位贵女便来相邀萧宛一同上街。 “阿慧姐姐往年向来是陪伴三婶母,怎么今年却随玉甯出来了?” 萧慧向来是萧家最知书识礼的女儿,连萧家老太爷萧拓也曾评价萧慧谦逊守礼,是孙女中最乖巧的。而玉甯却身世坎坷,她是前任大将军薛泽的独女,薛大将军当年战死,夫人亦殉情而去。萧元清与薛泽素来较好,夫人又怜其年幼,这才收养为义女。 “每每听玉甯讲这元夕游街是怎样有趣,我不过也想来看看。”萧慧的沉静中掺杂着一些落寞,“阿宛今年十九了吧?我比阿宛还年长一岁,闺中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等嫁做人妇,可就不能如现在一样两三姐妹,随心所欲了。” 玉甯好奇道:“家中又没有给大姐姐定下亲事,姐姐何必有此伤感呢?” 萧慧笑了笑,捏了捏玉甯的脸颊,“是啊,我与阿宛都还没有定亲,倒是玉甯尚在襁褓就被许给了裴大将军的公子呢。” 这时,街上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年,看上起也是十六七的年纪。一身戎装,看上去英武无比。 萧慧见了,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边走过来的不正是裴公子吗?” 玉甯低头不语,似是在害羞。裴家公子也瞧见了萧氏三女,便上前行礼。 “裴公子身穿戎装,可是有军务在身?”萧宛问道。 “是刚刚从宫中交了差,准备回家。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三位贵女。”他笑着将目光转向了玉甯,“许久未见玉甯了。” “玉甯,不随裴公子走么?”萧宛问道。 “是啊,如此佳节,玉甯勿与我二人虚度。”萧慧笑道,“去吧,记得早归家。” 待玉甯与裴晤离去,她二人又继续向前行去。 街上的人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多,加上偶尔缓缓驶过的香车宝马,越来越有摩肩擦踵之势。 “我觉得阿宛妹妹近年来虽然身子看上去好了些,”萧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叹气道,“可是这人却愈发没有生气了。” 生气?何为生气?萧宛想不通,她已经很努力维持着旧日模样,怎么会没有生气。 “姊姊多想了罢,阿宛不是好好的吗?” “人是好好的。可是你的心呢?”萧慧皱眉。 心?她倒要承认,她的心已经不随她一起多时了。有时无心比有心活的更加自在。 “阿宛,你看如今的京城内情景如何?” “自然是歌舞升平,百姓安乐,只是……” “你也察觉到了是不是?曾经祖父与大伯父辅佐□□登基,拼下了阖族的功勋基业,可是到了咱们这一辈,子嗣上却是少有人才了,你的长兄和幼弟自不必说;二伯家虽有两位兄长,却随祖父在祖宅没有出仕;我家更是只有三位姊妹……” 萧宛疑惑:“姊姊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些事不是你我二人之力可以左右,不若遵从本心……” 萧宛心中疑惑,是不是她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只是看自己意志消沉才会出言相劝。 可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突然一片混乱,不知是哪家贵人乘坐着两匹骏马拉着的香车,不知其中一匹马为何忽然受惊,嘶鸣一声后便要向前奔去,另一匹马被拖拽着前行。发狂的马拽着整辆车偏向一侧,越来越歪。道边行人纷纷避让,已经有来不及躲避的被飞驶的马车撞到,车厢中传来少女的尖叫,萧慧与萧宛尚未反应,正呆在原地,眼看这车厢就要向萧慧与萧宛的方向倒去—— “小心!”她二人的手腕分别被一人扣住,那个人将她们拽出了那马车必将倒向的地方。 与此同时,不知那受惊的马又发生了什么,竟忽然回复了镇定,略转回了方向,这才不至于马车倾覆。 被撞倒的行人很快被贵人同行的家人扶了起来,见行人并没有大碍也是松了一口气。车中的人显然也受了惊吓,没有再做停留吩咐家人速速回家。街上便恢复了原有的安乐景象。 萧宛愣在那处一瞬,又转身去看那已经恢复了正常行驶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飞檐,已经没有了人的踪迹。 “二位,没事吧?” 听见询问的声音,萧慧先回过了神来,那刚刚将她俩从险处拽出来的竟然也是一位女子,打扮的与出现在这街上的任何一家女子都一般无二,满头的饰物熠熠生辉,身穿着御寒的暗红大氅,唯一不同的是她有其他人没有的灿若星辰的脸庞。 “多谢贵女仗义相救,否则我与家妹便要被那马车撞到了。”萧慧最识礼数,忙携萧宛行了礼。 梁珑早已趁她们二人还没回过神之际仔仔细细将萧宛从头至脚观察了一番,扣住她的手腕细听脉搏,已经完成了任务。便放开了手,只是受了这一礼。 “未知姑娘是哪家的贵女,他日我们好登门致谢?”萧宛问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 。 “我姓梁。”梁珑没有丝毫的犹疑,也没有说谎。 萧宛道:“京城中有两位梁大人,一位是秦州梁氏,一位是泗阳梁氏,不知姑娘是哪一家?” 萧慧觉得今日萧宛有些平白无故的热情,却也并没有插嘴,只是沉默在旁。 “家父并不在京中为官,倒是您对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如数家珍,想必不是一般中等人家的贵女呢。”梁珑笑道,话中带刺。 “梁姑娘过奖了,只是姑娘家不在京城,不知如今住在何处?”萧宛问道。 “住在平江侯府。” “平江侯府?”萧宛略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难怪平江侯府的车马就在不远处一直停着,原来是在等梁姑娘。” “是啊。”梁珑也回头看了一眼,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二位贵女的心意我领会了,就此告辞。” “阿宛为何要如此审问她?”待梁珑登车,萧慧这才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 “难道姊姊以为这个女子的出现是偶然吗?不问个清楚,怎么知道是谁在作怪。”萧宛的双眸深凝着远处,语意深沉。 梁珑登车,车上的人却不是平江侯府中的家人,却是傅遥。 “怎么是你?”梁珑皱眉,掀开厚厚的棉布帘,灯笼上确实是平江侯府的字样。 “梁姑娘放心,在下又不是坏人。”傅谣呵呵一笑,“只不过今日恰好与隋兄切磋,闲话间谈及此事,在下好奇心切,便求了隋兄让我来这里,好最早知道到底事情的结果如何。” “原来傅将军想知道结果,”她松懈下来,坐在了傅遥的对侧,笑道:“这萧贵女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而且言辞锋利,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能探查她的情况,怎能轻易告诉你?”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姑娘想从我这里知道一些隋兄没有告诉你的前因后果,是不是?”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隋兄都刚刚考取功名,被先皇旨意派去御林军。当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些事,错综复杂,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萧太傅下令当庭杖杀了一个悖逆于他的臣子。这名大臣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可是他却是丽阳高氏,高氏向来与萧太傅多有嫌隙,朝中的势力也就这么被萧太傅一次次打杀压制,现在更是有了杀子之仇。” “高氏在朝中已经没有势力,也不擅长权谋之术,但却已经恨萧太傅入骨,便只剩下下策。” “他们劫持了萧太傅的女儿?”梁珑忍不住出口问道。 “不是,他们打算劫持的是萧太傅,然后用一种无药可解得奇毒毒死他。” “他们算好了时间,结果却出了差错,轿子中坐着的是萧太傅的一双儿女。”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萧宛中毒濒危的经过,这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梁珑嫌弃傅遥实在是啰嗦。 “当年我与隋兄就在皇帝亲派去追捕凶手解救萧氏姐弟的一队人中。”傅遥追忆当年,“御林军本不是管这类事的,当年办过也就几件,可是只有这一件案子,我们不仅没能保护萧贵女的安全,也没能抓到凶手。我倒还好,可是像隋兄那样固执,此案不破,一辈子他都会记得。” “难道不是高氏所为吗?” “我所说的,并非是我们查出来的,是萧太傅查出来的,现在这世上已无丽阳高氏。”傅遥说的平静,却不知当年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当年萧太傅也是遍寻名医,几乎所有大夫连见都没见过此毒,少数几个知道的,也无能为力。所以说如果这世上还剩下唯一一丝关于此案真相的线索,那就只在萧贵女的病离奇痊愈上了。若真是治好了,为何萧贵女要隐瞒于我们,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么说来你们还真是心细如发,发现了她身上的疑点,她现在确实是健康的,”梁珑道,“可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有人在暗中保护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爱看美人逛街。 ☆、风云变 京都的新年在先帝的孝期中,略微平淡的过去了。 今日难得隋钦休沐归府,决心今日定要将府中那个四处惹麻烦的人请出府。可一大早便来了旨意,皇帝要召他入龙极殿。 他整理仪装,便入了宫,仍是醉芳阁的那位内监引领着他来到了龙极殿前。 龙极殿为卫朝历代帝王起居之所,历来只有内臣近臣重臣才可被宣召入内,他还从未来过。 “隋将军,大将军也在里面,陛下口谕,您来了可直接入内。”内监客气为他推门,高声道:“虎贲中郎将隋钦觐见!” 既是皇帝旨意,他自不得怠慢,忙走入了殿内。 皇帝李岫坐在桌案后,他身着明黄常服,金丝冠下发髻工整,周身之气如玉般温润,眉眼之中又有志气,颇有少年英主之姿。 裴大将军坐在皇帝下首,他征战多年,已是两鬓斑白,腿上也有旧伤,所以来觐见皇帝也得准许可坐。 “臣隋钦参见陛下。” 皇帝还在翻阅文书,没有抬头,便道:“隋卿免礼,坐罢。” 隋钦本欲推辞,却又想到此举或许会令大将军不自在,便也从容坐下。 “朕方才与大将军说的,是今晨早朝后刚得的消息,狄人的汗王送来了降书,愿意称臣于我朝,岁缴贡币,并且在明年除夕前派出使者来京都朝贺。”皇帝指了指自己手边的这一奏折,“隋卿怎么看?” 隋钦道:“连乎伶王还生死不明,只不过失了一臂,狄王竟如此轻易愿降,着实令人吃惊。” 皇帝点头:“不错,朕与大将军亦是不解。但是狄王还有一条件,便是要我大周的边镇清门、凉城、镇关三地开放于狄人互市。” 隋钦沉吟道:“条件倒是不过分……” 皇帝道:“狄王在左盟被我们攻破后,似乎王帐内的座位也有些岌岌可危,不少有些人马的部落都对王位虎视眈眈,此时他言称臣于朕,似是有些道理,但是却也颇为可疑。” 大将军此时开口道:“陛下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先依狄王所言。” 皇帝皱眉道:“大将军所言正是,朕方登基,对邻国邦交之事本不甚通晓,如今也想不到甚好办法。” 大将军笑道:“陛下尚且年轻,又刻苦用功,萧太傅为陛下聘请的帝师又皆是大家,早晚有一日会得心应手的。” 皇帝亦笑了,道:“答应狄王的要求,势必要派人去与三镇与狄王谈判互市之具体条款,朕能想到最了解狄人的可用之人,便是大将军您了。” 看来皇帝的意思是让大将军主使三镇互市谈判之事?隋钦面不改色,只是道:“大将军年事已高,且又是武将……” 大将军亦是有些吃惊,却片刻恢复,登时起身拜道:“臣愿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 陛下前去三镇,盼能不辱使命。” 皇帝颇为欣喜,站起身来踱步,道:“很好!此事不急,还有准备时间,朕会在礼部、户部、御史台挑好人选,大将军有何人选也要提出。” 隋钦起身拱手:“陛下,臣在大将军麾下多年,自以为能辅助大将军……” 话未讲完,皇帝便挥了挥手,道:“大将军,您先回去吧。” 大将军意味深长的看了隋钦一眼,便行礼离去。 “隋卿,可觉得朕好似有些独断专行了?”皇帝言语中透着戏谑。 “臣不敢。”隋钦低头。 皇帝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在开玩笑,为何隋卿总是如此拘谨呢。” 见他依然一脸的严肃模样,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正了颜色:“朕不派你去边镇,是因为朕有另一件事要交付与你。” “记得昌和十四年,昌王妃的凶案吗?” 隋钦道:“虎贲军负责京城庶卫,昌王妃遇害,臣自然知道。” 皇帝面色凝重,方才温润的脸色此刻多了一丝阴郁:“朕希望你能再仔细查一下此案,找出凶手。” 昌和十四年元夕,昌王妃在王府房中被刺身亡。天潢贵胄,死于非命,此事曾经在京都贵族中传得沸沸扬扬。负责侦查此案的是大理寺,隋钦也只是稍稍留过神。据说昌王妃被一刀毙命,凶手定非常人。三年了,皇帝此时要重查此案,不知意欲何为,可既然是皇帝之命,他自然要查个彻底。 走出龙极殿,他径直出了宫,在宫门外竟见到了大将军之子裴晤。 “刚刚值了一班,听闻陛下有意让家父去和狄人谈判,隋兄可知此事呢?” 隋钦道:“确是如此。我亦觉惊讶,若说行军打仗,或许大将军老当益壮,但却不知陛下为何如此打算。” 裴晤叹了口气,道:“在下实在猜不透陛下此举的用意。隋兄可要随行么?” 隋钦只是摇了摇头,皇帝对他所交付的事情,好像最好还是不要对这个此刻在担忧自己父亲的少年说起。 与裴晤告别后,隋钦犹豫了片刻,便去了傅遥处。 “陛下让你重新调查当年昌王妃的案子?”傅遥惊讶不已。 “我觉得陛下并不是真正想查出刺杀昌王妃的凶手。”隋钦道。 “朕并非先帝的皇子,但是朕的先父福王乃是太皇太后所出,母妃亦是名门之后。宫中的皇子或许会缺少父母之爱,可是朕却自幼得父母爱护,悉心教养才得以长成至今。只可惜天不假年,朕的父王母妃皆已故去,若非如此,朕可能也不会被皇祖母选为储君吧。” 这些话,是皇帝在说完昌王妃之事后,待隋钦已经行至龙极殿殿门处时,似乎自言自语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口中说希望你能查出杀害昌王妃的真凶,其实是希望你能查出另一位王妃的死——福王太妃?” “我可没这么说。”隋钦饮了一口茶,淡淡道。 傅遥怒道:“隋兄,这边是你的不对了。这明明是你的事,自己跑来跟我讲,我帮你分析之后你却又推诿起来!” 隋钦无奈摇了摇头,道:“是我的错,你继续。” 傅遥抚着自己的下巴,道:“若说昌王妃和福王太妃,好像也是关系亲近的妯娌吧?昌王妃是昌和十四年元月出了命案,福王太妃是昌和十五年腊月薨逝,中间隔了两年;昌王妃是在王府中遇刺,福王太妃是急症而亡……似乎除了都是在冬季,都是皇戚,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啊。” 隋钦道:“关于昌王妃,坊间似乎一直有些关于她身份的传言,但是福王太妃素来待人亲厚,你说她是否与先帝的杜皇后、哀太子死因相同呢?” “何死因?” “先皇后杜氏和福王太妃郑氏,皆是系出高门,哀太子和福王哪个继位,都会多出一位太后和一门类同萧氏的外戚,萧太皇太后……”隋钦话没说完,傅遥便忙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再出声。 “这位兄台,你不要命不要紧,但是也别在我家诽谤当朝太皇太后好吗?”傅遥尤惊魂未定,忙去将门窗关好,“看来你确实接到了一块烫手山芋。” 隋钦忽然想起了什么:“萧宛呢?” 傅遥道:“萧美人刚过完十五便启程去广陵了,如今不在京中。若说她刚被你试探过便离了京,似乎有些蹊跷,不过我特意查了一下,她确是每年元月都要启程回广陵的。” “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她与此事有关。” “你疯了吧?萧宛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她会去谋害王太妃?而且还是她未来夫君的母亲?”傅遥道:“虽然此案有很大的可能和萧氏有关,可是萧宛装病,和这案子恐怕无甚关系吧。” “即使萧氏清白,我看陛下铲除萧太傅之心已决,否则不会一反常态命大将军去与狄人谈判。” “你的意思是说,大将军素来与萧太傅交好,陛下将大将军和萧氏亲信远远支开,只为趁这段时间整垮萧太傅?大将军至多也就离开京都三个月,这短短的时间内,陛下他想要如何将根深蒂固的萧太傅扳倒?”傅遥问道。 “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情。”隋钦道:“只是不知道大将军可否猜到陛下用意。” “哎,京都风云变幻,你我二人不过无名小卒,此时此刻不如姑且少动些脑子吧。” ☆、乌衣怨 三月初七,春和殿。 李岫一身银白常服,面向殿外的湖光山色,执笔写意。不自觉的,他便面露浅笑;自他登基以来,已经甚少有如此悠然时光。 他埋头描绘几笔,又抬起头来,却见殿外较先前多了一个纤长的身影。 那个女子风尘仆仆而来,身上还系着披风,想必一路颠簸;发髻有些松散,以至于额边的碎发都掉了下来,这是她少有的狼狈模样,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容色惊艳。 皇帝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笔,看来这悠然时光就要没有了。 “怎么这个仪容不整的样子就来了?” 她不答,只是面无表情立于离他一丈之远。 皇帝笑道:“从前阿宛见了朕,还会笑一笑,如今竟连装也懒得装了么?” 他一步一步逼近,最后走到了她身侧,接近她耳畔道:“阿宛风尘仆仆从广陵赶回了京都,是为了见太傅大人吧?真是天意弄人,太傅终究未能见他儿女最后一面。” 她将自己的指节握得发白,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陛下诏臣女入宫,就是为了这番话吗?” 皇帝似是被惊醒,懊悔的摇了摇头,笑道:“抱歉,朕……不该这样让你知道此事的。” 他轻轻地牵起那只紧握的手,声音略带颤抖:“你知道吗?虽然朕登基短短数月,便已经是太傅在太傅和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8 皇祖母的层层重压下勉力维持,想必先帝亦是如此,才会英年早逝吧?” “即使如此,即使他杀了朕的母妃,即使朕好不容易才遇到如此大好时机,几欲杀之而后快;可是朕也不过是命他告老罢了。可知道是为何?” 说到福王太妃,萧宛缓缓转过头,双唇紧闭,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年轻皇帝的脸,他的面容依旧是如此温柔和煦,他的声音依旧如拂面的夏风,这副面孔讲出那样的每一个字都愈显疯狂。 皇帝忽然收起了方才的表面上的平和,面目狰狞起来,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高声道:“昌和十五年的腊月十九,发生了什么事,阿宛妹妹不知道么?如今还来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来骗朕!” 下颌传来的压痛令她忍不住□□出声,心中复杂的悔愧却让她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愧疚与悲悯的眼神看向那双因愤怒二几乎血红的双目。 “朕不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朕!” “臣萧显,叩见陛下。” 门外传来了声音,皇帝终于松开了手,令她跌坐于地。 “臣方才去歆寿宫探望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十分挂念家妹,命她即刻前去。”萧显高声道,“妹妹,还不快拜别陛下,随我速去歆寿宫。” 萧宛缓缓起身,依言起身。 “既是皇祖母想你,就去罢。”皇帝又平复了情绪,对已经走到门口的她道:“对了,朕已命人开始着手准备大婚事宜了,阿宛可也要好好准备,知道了么?” 她忽然觉得周身的寒意侵袭,终究用尽全力走出了如冰窖般的春和殿。 出了殿门,仿佛身后有什么鬼怪在追赶似的,他拉着她疾步走去了西宫门,出了宫便登车而去。 “不是要去歆寿宫?”她问。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何去见太皇太后?”萧显道,“更何况,太皇太后根本就没有传召过任何人。” 太皇太后如今称病,想必一时间已经难以顾及他人了。她的下巴还在隐隐作痛,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恐惧、惊讶、愧疚与悲痛一时袭来,竟不知该作何态才算得体。 她不由得想到了,昌和十五年腊月十九。 父亲整日未曾在家,却事先叮嘱过家人,若是福王提前来送节礼,则务必要留他在家中晚饭。 过了傍晚,李岫果然带来了新年的节礼,这是福王府和太傅府每年必有的来往,送的亦不是甚财宝,只是写寻常人家年节下要准备的牲畜、吃食,如此过礼,才显得两家亲近非常。 有了客人,晚宴自然要隆重些,父亲不在家,只得由萧显和萧棠招待,连日日称病不出的萧宛也要入席才不算亏待了客人。 病重而久未在各种场合露面的她今日虽只是出席家宴,却也一定要在服饰妆容上臻于完美,不可因此失礼于客人,这便是京中贵女们的一贯处世之道。 望着福王和兄长间的觥筹交错,她忽觉疲惫,以手扶额稍作喘息。 “贵女您累了吧?果然这对金步摇还是太重了,早知道换那对鎏金的了。”楚月叹气道。 她平静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福王李岫对她笑道:“阿宛近来身体可好?不久前今上病重,本王得了几棵上好的灵芝送进了宫中,如今还余下两棵,今日一并送到贵府上来了。” 她闻言,微微颔首致谢,这一轻微的动作,便引得环佩叮当。 “殿下有所不知,我姐姐近来愈发的畏寒了,时常神思倦怠,为了殿下这位贵客还不能静养,这可如何是好?”萧棠阴阳怪气,被萧显踹了几脚也非要说完。 这个小子,看来真是欠教训了。 李岫闻言,忙道:“难怪阿宛面色如此疲倦,既如此,阿宛何必强撑,早去休息罢。” 她听得这关切之言,亦觉心中暖意,轻笑摇头,方欲开口说自己不累,便听到门外有仆役的叫声。 “有贼——” 回忆到此处,真正想到的人还未出场,却被萧显打断。 “擦一擦你的眼泪,莫让人笑话。” 她这才回过神来,面上一抹,才发现竟有泪痕,自己方才竟然对着皇帝哭了?真是没有骨气。 “你何时从金州回来的?” “比你晚一两个时辰吧。”萧显道:“五日前得到了父亲告老的消息,我便启程,在路上又听闻父亲已经病逝,灵柩要被运回广陵,我便去了官道上想亲眼看确认。可惜等了一天一夜也未见到,许是错过了。” “我和阿棠从广陵回来的路上,也未曾见过任何灵柩。”她咬了咬唇,“在广陵得了信后,便一直瞒着他,如今回京亦是先将他送去了三叔父那里,不知道他知道父亲的死讯,会有多伤心。” “是啊。阿棠这小子自幼是受父亲疼爱,自然要多伤心些。现在让他知道了,估计他会直接拿把剑冲进禁宫要手刃李岫吧。” “没想到他刚登基,竟能查得那么深,他应该是一直隐忍着,将自己的恨意深埋,直到现在,才能一击即中。” “方才他那样对你,为何不反抗?”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做错一件事。”她转向自己的兄长,道:“当时父亲在谋划着福王府什么,虽瞒着我,但是能有些蛛丝马迹。还记得那夜吗?我竟连提醒他一下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萧显想了想,无奈道:“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你提醒了他,又如何?我们又无法确认父亲是否真的想要对福王府下手,岂可轻易出言?” 马车辘辘,萧宛掀开帘子一角,惊讶道:“为何已经走过太傅府了?” “喔,我准备要去平江侯府的。在茶楼酒肆间听到了一些传言,想要去证实一下,你随我一同去吧。”萧显道。 “我不去。”萧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说出接下来的话要用尽全身力气,“我要回太傅府,他说的对,婚礼的事要开始准备了。” 萧显挑了挑眉,道:“你的脑子是不是方才被摔坏了?” 萧宛默然片刻,开口道:“父亲不在了,太皇太后病重;在他们眼中,这是最好的结果。” 从前时候,长辈们总是说:“阿宛和福王殿下定会是和睦佳偶,羡煞旁人。” 后来李岫已被暗定为储君,他们又道:“阿宛端庄大方,定会是位仪态万千的皇后。” 还有从广陵临行前,祖母意味深长的话:“阿宛,若说从前,你的婚约或许只是为我萧氏锦上添花,如今却不同了。太皇太后已经年迈,你父亲又……今后我萧氏的兴亡,或许就要系于你一身。” 她明白,太皇太后是一只燃烧在宫中为萧氏照路的红烛,如今这只红烛要燃尽了,该换上的,便是她了。 她的手忽被握住,有一股暖意传来。 萧显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9 叹了口气,先对外面驾车的小厮道:“先送贵女回府。” 又对她道:“我想说的是,你和他到现在为止都从未有真正的婚约。你若不想,京都中有大把的高门才俊等你挑。” 她咬了咬唇,没有让他看到她没骨气的眼泪,云淡风轻道:“谢了。不过他们和皇帝,也没有什么分别的。” 太傅府到了,楚月扶住自家贵女。 “其实你尝试了这么多年做一个不称职的兄长……好像也不是很成功。”立于门口,她对仍在马车上的萧显道。 他愣了愣,冷冷一笑,便摆手道:“去平江侯府。” 太傅府内腥风血雨,平江侯府倒是一派歌舞升平。 “萧大公子见谅,您来的意外,我家侯爷此刻恐怕……恐怕还未醒酒呢。”侯府的家人擦了擦额头的汗。 萧显不顾侯府家人的阻拦,边向内走边道:“没有关系,在下此次前来,就是要和侯爷共品美酒的。” “既然如此,公子,公子请去花厅稍候吧……”眼看萧显越走越深,家人不得不将他拦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隋钦才信步出现,向来自矜身份的他竟然只身着松垮的氅衣,丝毫不见昔日的英武,倒像京城中的浪荡子弟。 萧显行礼后,道:“听闻隋侯爷宿醉未醒,在下实在是唐突了。只是侯爷身上酒气正浓,倒不像是昨夜的酒气,而是刚刚泼酒上身了吧?” 隋钦听到这声音,便略皱眉,道:“萧公子不愧是常年流连与酒肆之人,对于酒,可比在下了解得多。只不过……令尊刚刚仙去,大公子定然悲痛万分,为何要来蔽府?” 萧显冷笑一声,道:“今上下令不许任何人为父亲服丧治丧,这才给了萧某空闲时间来此,有一事想与侯爷求证。” 隋钦坐了下来,拿起了茶杯:“请讲。” “侯爷知道萧某不得父亲青睐,所以向来留连于酒肆妓馆之间,近来从那些地方听闻了不少关于隋侯爷的故事啊……” “就譬如听闻一向洁身自好的平江侯近来府内纳了一名美姬,这名美姬似乎有些不安于室,喜爱四处为侯爷惹麻烦。二月初的时候,她似乎就在青泉居仗着侯爷的势捉弄了在场的几位权贵,惹得全京都都议论纷纷。后来几家王爷告状告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这才勃然大怒,连带之前侯爷丢失兵符一事数罪并罚,将侯爷停职罚奉到如今…… “所以侯爷便没有再为陛下继续追查福王太妃的死因,是么?” 隋钦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萧公子已经了解得如此详细,还要来问什么呢?” 萧显道:“那么请问,您对于福王太妃的死因究竟追查的如何了?陛下又是如何笃定是家父下此毒手呢?” 隋钦道:“大公子觉得事到如此,在下查出什么,陛下如何笃定,还重要吗?” 萧显不语。 “不过在下这里倒是有一物,为萧太傅告老的那日,交由在下保管,如今依太傅遗言,此物是该交由大公子才是。” ☆、寿诞 独自回到房间,她忽然很想看一看某样东西,一件已经藏在她的柜子内很久,她却没有勇气再看的凤钗。就在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盒子时,敲门声骤起,她抬起头,回头望去,换上一身素服的楚月站在门口,面色不是很好。 “何事?” “方才三老爷府上的下人来报,咱们小公子在三老爷府上不知被何人泄露了消息,如今知道了,正闹着要进宫呢。” 她叹了口气,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本就瞒不住,被萧棠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贵女,您还是快去光禄卿府上劝劝小公子吧。”楚月担忧,“小公子骄纵惯了,又是个火爆脾气,若要真闹出事来,让今上知道便不好了。” “先传信给三婶母,命人将他绑回来,现在下房锁一夜,明日再去理会。” 楚月皱眉道:“贵女,这样真的好么……” 萧宛却没有再回答,转而问道:“大公子回来没有?” “没有,大公子不是和您一起出宫吗,为何不同您一同回府呢?”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去平江侯府的萧显却还未回来。平江侯虽与此事有关,却绝对不会也没有理由对萧显如何。此刻若是派人去平江侯府寻,恐怕不妥;可是如今府中上下乱作一团…… “贵女,了不得,龙极殿的御前宫女来了!”门外又来了侍女来报信,“您还是快去前厅迎接吧。” 萧宛额头一紧,楚月手忙脚乱帮她整理仪装,不过今日四处奔波,再怎么脂粉掩盖,面上的疲惫和哀伤还是无法隐藏。 几乎是被楚月推着,她到了前厅,一袭浅黄宫装的御前宫女明禧已经在内等候。 “贵女好。奴婢奉圣上之命,为贵女奉上圣上手谕。”明禧的声音平缓,未带任何感情,只是为传信而来。 手谕?她结果明禧手中的信封,这是一封写给她的私信。 “陛下特地叮嘱,要奴婢待贵女阅后带回信回宫。陛下他,真是很看重贵女呢。” 她对明禧笑了笑,不甚在意的撕开了信封,边道:“楚月,还不为女官大人上茶。” “萧宛芳鉴: 自你去后,朕思虑弥久,不由五中悬系。令尊生前,虽有专戾,然实教导朕良多;令尊既殁,朕亦不愿辱没萧氏之名,便不再追究。 太皇太后之病来势汹汹,宫内御医医治不力,朕已命人寻得神医为其诊治,还望阿宛勿过于担心。 朕今日对阿宛之举,实属一直气急,阿宛与朕自幼相识,自应晓得朕平日非此等鲁莽之人。 令尊在时,朕于朝堂上有颇多掣肘;令尊告老后,朕亦不得十分自由。所以尚有一事须你体谅,因着你我婚姻尚未成定局,朕为保萧氏安心,也未宽慰皇祖母之心病,明日便会下旨纳萧慧为淑妃。 此举实属无奈,阿宛勿宜自爱,佳音可期。 李岫手书” 明禧低眉恭顺,是不是抬头略瞧一眼正在读信的萧宛。短短的一页纸,她也读的很慢,不知不觉间竟在唇颊间露出一丝笑意。明禧心道,一个刚刚丧父的少女,失去了依靠,此刻得到了陛下的轻言安抚,或许很快便会入主中宫,难怪会读出笑意。 萧宛放下了信纸,轻轻道:“信看完了,大人可以回去复命了。臣女近来旧疾发作,便不留大人了。” “贵女,回信呢?” “不必回了,我想说的,陛下都明白。” 太傅府近来不甚安宁,自那日后过了数日,广陵传来了太傅灵柩下葬的消息。太傅府内一干人等按皇帝旨意不需服丧,在府内却也都着素服,连府内一干摆设器皿,也换做了朴素的替代。 萧大公子自那日后并没有回府,隔日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0 传来了信,说是心情郁结,去了别苑小住。 萧宛一面要处理府内的一些事情,整理父亲书房内的各种书稿,一面又旧疾复发,由此才能免于和很多前来太傅府致哀的亲眷的会面。 萧小公子那日被送回了太傅府后,果然被关了一夜,闹过之后自己也清醒了很多,竟也收了收往日的脾气,懂事起来。 这日黄昏,萧棠才送走了几个访客,按例去找姐姐讲讲这一日都来了何人。 “姐姐,咱们府上都不设灵堂,这些人一个个的来这哭丧,他们这不是有病吗?” 萧宛此刻病卧床榻,边喝药隔着屏风说话。 “你没有发现这些人都是陛下下旨纳萧慧姐姐为妃后才来的么。”她道。 “姐姐……这个李岫,他真的是太过分了!还有三叔,想的都是些什么?过两日是三婶母的寿诞,他竟还有脸请咱们去?!” “听玉甯说,兄长已经应承了,为了去见他,也要去光禄卿府走一回。”她放下了药碗,“他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萧棠还想说些什么,刚要开口,却被楚月打断。 “贵女,小公子,不好了。”她急促道,“方才,广陵老太爷派人传信过来,说……” “太傅府如今一团乱麻,太傅虽有二子,可是大公子系庶出,小公子年幼,俱不足以当事。老太爷已经从广陵挑选了三位品行好的嫡子,打算从他们中择一人暂理太傅府一应事宜,代行家主之职。” “什么?” 萧棠的暴躁脾气又发作起来,无奈始作俑者远在千里之外,他便只能以手中的瓷杯出气。 “小公子,您莫要吓着贵女!” 萧宛沉吟片刻,这消息听着离谱,可是倒像是祖父作风。虽然多年前告老还乡前,他已将家主之职传给父亲。这个老而弥坚的开国元勋,却一直没有真正放下过自己手中的权利。在明面上虽已颐养天年,但是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感觉一定更好。 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如何面对祖父这不容置喙的消息,她只得道:“阿棠,不要等到三婶母的寿诞了。你立刻去别苑找他,叫他立刻回来。” 熙宁元年,三月十九,乃是本朝光禄大夫萧清远之妻崔氏的寿诞。 去年先帝驾崩,今上才初御极,年前便迫不及待开始对前朝老臣摩拳擦掌,重用寒门士子,似乎意欲有一番大作为。萧氏身为世家勋贵,所受打击不小——曾经权倾朝野的萧太傅被皇帝竭力除去权柄,告老后三日便病逝家中。其死后又有言官上书其数项大罪,萧太傅生前在朝堂之上生杀予夺,连先帝也是他一手拥立上位,可惜终究连身后名也未曾留住。皇帝下旨萧氏族人不许为其发丧、服丧,怜萧氏为本朝历代尽忠,这才没牵连到其他在朝萧氏臣子。 萧太傅虽已身死,百年世家萧氏仍屹立不倒。萧清远仍身居高位,崔夫人也是勋贵出身的高门贵女,更何况其长女萧慧几日前已入宫册为贵妃。是以今日来府中送贺礼、祝寿者仍是络绎不绝,不少年少公子、贵女也随母亲来赴宴。 一众女孩子在内院玩耍,玉甯颇不合群。四下张望着,只见一个在众女子中间颇为出挑的身影,正在萧府庭院内快速移动着。 萧氏树大根深,且向来在宴会中并不十分拒绝京中的各色无名小卒,所以偶尔能有一两个不熟识的人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梁珑便是这样凭借一张平江侯府的拜帖混进来的。 一身寻常的湖蓝衣裙,在贺寿的女子中并不出众。她小心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人还没有找到,却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亭上有人在说话。 “多日不见,妹妹脸色竟差了这么多。”一个男人的声音,阴阳怪气,“看来府中的事确实很烦。” 一个女子声音清冷:“父亲尸骨未寒,你怎可在此浪荡。” 梁珑一愣,这个声音,她不会忘记,原来是萧宛。 “父亲?”萧显冷笑,“他是你的父亲,是阿棠的父亲,可是我如今不想认他作父亲!” “那日究竟出了何事?”萧宛问道,“有何事不能说,要自己在别苑里消化这么久?” “太傅遗训,萧棠虽年纪尚小,却不可立萧显。”萧显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按着他的意志胆战心惊,亦步亦趋地努力着,他这短短一句话!连辩驳的机会都没给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庶子么?” 萧宛沉默了会,道:“我不知道父亲究竟如何想的,可是你知道吗?祖父没有选你,也没有选阿棠,他已经准备挑选远方的子侄出继给父亲为嗣子继承家业。” “不可能。这没有道理……” “是没有道理,祖父的意志,父亲的遗训,都没有道理,但是都是真的。”萧宛道:“阿棠确实年幼,如果你不回来,任由外人继任家主,今后我们三人要何处安身?你自己好好想想罢,楚月,我们走。” 一阵沉默,梁珑听得也有些替萧氏兄妹心情沉重起来。不过萧宛就要下山,她迅速闪身,若是被这个冷面美人发现自己在听壁脚,可是不好。 她走出了庭院,进了一处阁楼,登到了最高处,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一墙之隔的二门外,有一服饰雍容的美妇,身后跟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二人被侍从引路,似乎要去正厅。 她屏息蹲在窗边,手握紧了衣角,心跳的飞快,身上一阵阵的发凉,仿佛得了风寒。 是他们。 她的耳力很好,顺风还能听到那妇人的些许言语。什么“机不可失”、“淑妃生母”、“你父亲需要”等等等等。 她在心中不屑的嗤笑,果然,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没变,还是从前那副嘴脸。 心中是不屑与鄙夷,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眼泪盈眶,不住的吸了吸鼻子,她站起身来,打算去大厅门口再去望一下,毕竟还没有打探到自己想听的消息。 甫一起身,便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她又迅速地换上了仿佛面具般轻松戴上的笑意盈盈。 “隋将军,光禄卿府据说有楼阁亭台九十九,你却能一下子在这间毫不起眼的阁楼中找到我,真是不简单。” “既然在下如今还赋闲,光禄卿夫人的寿宴自然没有理由推脱。”他道:“来都来了,怎能不探查一下蔽府这唯一一个异数又在搞什么鬼?方才那二位是谁?” 她登时恼怒,却不形于色,只是笑道:“我知道,您一直将我留在府上,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所以您可以喜欢我,但是不要来刺探我的事,好吗?” “……大言不惭。” 午时一刻,隋钦来到了正厅门外,听到厅内的声音而驻足。 “烦请神医转告太皇太后,臣妇必定常常为娘娘抄颂佛经,祈求娘娘早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1 日康复。”光禄卿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可不止在和谁说话,语气中竟有一丝紧张与激动。 “夫人的话,在下会为您转告。”那个人声音清朗,使人闻知愉悦,“在下此来只是受太皇太后之托前来捎信,既然夫人已经收到,在下亦该告辞了。” “今日府内有薄宴,贺公子若不嫌弃,何不赏脸?” 面对今日寿星的邀请,那个人却道:“多谢夫人盛情,只是在下尚有给太皇太后的药方要做调整,实在无空。” 崔夫人“噢”了声,又道:“那便不打扰贺公子了。” 那个人道声告辞,转身便走。隋钦这才看到他的面孔,一双星目颇为耀眼,嘴角带着笑意,可却只是毫不带温度的例行公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 “贺公子,稍等。”崔夫人犹豫片刻,道:“既然公子时常入宫为太皇太后医治,不知可否麻烦为臣妇给在宫中的小女带信呢?”想必崔夫人是未曾与女儿分离这样久,才会这样问。 那个人缓缓的转过了头,却没有转身,愣了愣,声音中似乎带了些愠怒,道:“夫人误会了。在下是陛下请来为太皇太后诊治病情的,并非宫中太医。” 崔夫人尴尬又有些失落道:“是我唐突了,贺公子慢走。” 那个人便又信步出了厅内,孑然离去。 这时,一个毫不起眼的人站到了隋钦身后。 “侯爷,按您的吩咐去查过了,那对母子是内正司司正梁尉的夫人和长公子。 ☆、暴雨 到了夜间,萧宛和萧棠才回到了太傅府。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大哥这些天来不是住在别苑,而是住在秦楼楚馆呢?” 面对姐姐的诘问,萧棠的手不安的握在一起,犹豫了很久,才道:“姐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 “还记得两年前闯入萧府,挟持了你后又逃脱的贼吗? 那日我入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发现为太皇太后诊治的神医,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萧棠试探地说完,抬头去瞧她的神色,竟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许是你认错了。一个贼,怎么可能是皇上为太皇太后找的神医。”她淡淡道。 “是、是么。”萧棠挠了挠头,又道:“那么那日我和大哥在西华街上打架时遇到的他,想必、想必也是认错咯?” 萧宛正等着楚月为她端药来,闻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萧棠还以为她要承认什么,却听到她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你为何要同你大哥在大街上打架?” “还不是因为那日你让我去别苑找他,我去了,发现他正在西华街上的清欢阁……将他拽出来之后,看他那副样子我便气不过,便同他打了起来。” “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我们俩身边带的人就将我们分开了。就在那时,我便见到那个姓贺的神医从那里走过。他见到了我,想是怕我认出他而当街戳破,便将我带到茶肆中,见我受伤赠了几瓶跌打的敷药,还让我别将今日的事告诉姐姐。” 楚月这时走了进来,听了几句便觉得不大对,忙对着萧棠使眼色。 萧宛接过了楚月手中的碗,轻轻晃了晃,难怪萧棠与萧显打架受了伤居然还能瞒到现在,原来是暗有帮手。 “他不让你说,是不让你说遇见他的事,不是让你不说和大哥打架的事。”萧宛道,“长这么大了,脑子还是这么不灵光!” “姐姐就知道说我!”萧棠有些委屈,皱着脸道:“还是你就是想要一直对那个人的事避而不答呢!” “小公子!天晚了,您快去歇着吧。”楚月终于看不下去,将萧棠连哄带骗地骗走了。 “贵女,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楚月犹豫着问道。 她道:“不必了。” 既然他不欲让她知道,查了也是无益。 “嗯,小公子这个人终日迷迷糊糊的,或许他真的是认错人了。”楚月松了口气,又想起来什么,“方才崔夫人派人传信,说太皇太后的旨意,让崔夫人和您五日后一起去歆寿宫。说不定到时候就会碰见这个贺神医呢。” 其实不用等到那日,她知道,这个人,不会是旁人,世间再无一人如他一样有千万种身份,还会随意闯入别人的生活了。不过虽然心底是这样想,她也不过是轻轻点头,说:“好。” 过了三日,崔夫人又来了信,邀请萧宛今日去光禄卿府住,转天一早方便入宫。 萧棠送她登车。临行前,一阵风袭来,将轿帘掀开,她抬头望去,还是有日头挂在正中,只不过有一朵乌云随时便要遮日。远方的天空已经渐渐被灰意侵袭,方才的暖意不复,要变天了。 到了光禄卿府上,已是狂风大作,萧宛才发现,原来崔夫人请的不止是自己,还有现在在京的其他萧氏夫人、子弟,崔夫人带着一些妯娌和侄女们去了别室。 “姐姐,知道今日要做什么吗?”走在长长的穿花走廊上,玉甯低声地同萧宛说话。 “不知道。”萧宛如实回答。 “听说太皇太后的旨意,让母亲为你改制她老人家当年的嫁衣。” 她心中一惊,居然准备的这么快么,不可能的,连圣旨还没下。转念一想,李岫那边虽然时时将大婚之事挂在嘴边,自己却没有真正行动;想必是太皇太后心焦,所以才要从这边来使劲。 不多时,女眷们纷纷入座。 “阿宛,你来。”崔夫人向她招了招手,拉着她去了寝室。 虽然事先已经被玉甯漏了口风,不过在崔夫人房中看到那奉太皇天后之命重新改制的嫁衣,依然令人惊讶于它的美丽——十数颗夜明珠被缝在了衣衫前襟各处,若是在黑夜中,定是灿若繁星。此刻天色灰暗,夜明珠散发的淡黄幽光映衬着夺目的火红,着实大气而艳丽。 “当年太皇太后便是穿着这件嫁衣被册封为皇后的?”她用手指轻轻抚摸这嫁衣,问道。 “此衣是二十年前制成的,多年来一直被太皇太后私藏。虽然精心保管,但是难免有些古旧。”崔夫人笑意盈面,拍了拍她的手,“太皇太后病着,却还在想着这件事,让我找绣娘改制了嫁衣,阿宛,快穿上让我瞧瞧,可还合身么?” 她没有言语,由着崔夫人在楚月的帮忙下帮她更衣。 “慧姐姐在宫中还好么?” 崔夫人手中顿了顿,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横竖如今宫中就那么几位嫔御,彼此也是相安无事的。等到你入宫,你们姊妹一处,岂不好?” 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这华丽无比的嫁衣妥帖穿在了她的身上。 崔夫人又拉着她除了内室,众位婶母、姊妹便纷纷围上来赞叹不已。 她衣裙绮丽,心中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2 肃然,面上却保持了众人想象中她应有的笑意,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各种美言和称赞,她却统统没有听见,只听见窗外风声大作,忽然下起了暴雨。 “阿宛身上不好,衣裳合身便好,快去内室换下来,就去休息吧。”崔夫人关切道。 于是她便又回到了内室,走到了窗前,丝丝凉意带着水汽从窗外飘来,瞬间让人清醒不少。 楚月在帮她一层一层地褪去火红霓裳。刚刚褪去外面的大衫,她忽然道:“楚月,我有些头昏,想去外面走走。” 楚月不解:“外面下着大雨呢,您出去做什么?” 她道:“就去廊上一会便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也没有再听楚月说些什么,便一脚踏出了内室。 暴雨如注,心沉如墨。她在廊上慢慢走了会,已觉得寒意上了身。 不,还是不够冷。她这样想着,仿佛受着什么力量牵制着,如一个人偶般,看也不看,走入了雨中。 第一滴雨水落在她的额上,她才终于觉得清凉起来。雨水渗透她如云的乌发,将发丝都坠下来;雨水在她面颊上淌过又顺着她的鼻尖滴下;终于层层的纱衣也被雨水穿透,她的周身,都已湿透。父亲的离世,亲族的觊觎,兄长的堕落,她的身不由己,她仰面朝天,只希望雨水将这一切都冲走…… 她睁开了双眼,朦胧的水汽中看不甚清,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他站在那里,任由雨水从眉峰划过,挂在睫毛上,再滴落于泥土中,也不动分毫,往日里时常带有笑意的眉眼此刻冷峻而凝重,一身黑衣早已湿透。 一阵风吹过,掀开了雨帘。她被雨水冲了这么久却也没有清明起来的神识五感刹那间忽然被无限放大,仿佛脑海中的一个死结被打开般,明白了些事情;从前不理解的,如今理解了;从前不会做的事情,将来或许会做很多。 那一瞬间,她的世界,风远离了,雨亦远离了,连脚下的泥土,远处的回廊亦远离了,父亲的离世,亲族的觊觎,兄长的堕落,她的身不由己,都被她抛诸脑后。 她笑了。在她那喜爱缄默与冷淡的人生岁月中,仿佛从未笑得这样开心。不用任何人教,她的嘴角不住上扬,那雨水都在脸颊上改变了下落的轨迹。 他紧绷的脸色随着她的笑容有所缓和,他向她点了点头。 她亦平复了面容,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内室。 当萧宛仿若一个移动的水源般走回内室时,楚月都惊呆了,忙找了干净的巾子来为她擦拭。 “贵女你疯了!本就病着,若是加重了可怎么好!”楚月又急又气,“衣裳都湿透了,崔夫人见了定会生气的,我先去让人给你烧壶姜汤,灌下去才好!” 她坐在凳子上,脚下便成了小溪。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成绺地贴在脸上,活像个水鬼。 玉甯如无声的幽灵般忽然出现,将楚月又从门口挡了回来:“姐姐,我什么都看见了。” 她拿来一块大毛巾,劈头盖脸地扔向了自己的堂姐:“姐姐放心,那时他们都躲在屋子里避雨,除了我,没人看见姐姐的样子。” “我和母亲说,姐姐近日来过于疲累,方才的衣服又太重,便有些晕眩,母亲还要陪客人,便让我来看着姐姐。” 玉甯背着手走来走去,仿佛一只最狡猾的猫在逡巡。 “我看楚月姐姐也不必张罗着熬姜汤了,毕竟……姐姐若是病了,就不用嫁给皇帝了,对不对?” 楚月帮她换上干净衣衫,边道:“玉甯贵女想多了吧,你姐姐她不过是方才在外透气,不小心跌了一跤淋了雨而已。” 玉甯“咯”地笑了一声:“楚月姐姐的话,骗骗阿棠那种傻瓜还差不多。” 知道玉甯不好糊弄,楚月决定知难而退:“我、我还是去给贵女熬姜汤吧。” “姐姐,我认出来了,那位公子便是那日曾经来过的那位大夫,是不是?”玉甯围着她转圈,“姐姐此刻肯定嫌我吵闹,可是那位大夫的底细,父亲可是查过的,姐姐不想听听吗?” “我不过见了一个人,你的兴致怎么如此高?” 玉甯目光狡猾:“我看你们一眼,便知姐姐不想再做皇后了。姐姐不做皇后,和慧姐姐就不会有共同拥有一位夫君的困扰,玉甯今后便不用再二位姐姐中间选边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男女主再次同框了…… drophing now! ☆、雨霖铃 崔夫人送走了几位客人,终于不那么忙时,才忙去看望了萧宛,好在也没有深究侄女那尚未干透的发梢。 崔夫人没有让她在客宿的厢房休息,而是让她今夜住在萧慧出阁前的寝室。 白日的狂风骤雨很快就减弱成了淅淅沥沥地小雨,也没人在意,居然直下到了夜间。屋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外面滴滴答答的雨水从檐边滴落。她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睛,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又平复了面容,除了倦意,再没有别的情绪。 这里是光禄卿府,又不是太傅府般轻车熟路,他虽然在白天出现,此刻似乎不大可能会来。她这样想着,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志怪传奇中经常这般写,深夜中的旅人,在荒败的茅屋中休憩,那妖魔鬼怪偏会在旅人闭目之时现身,吓他个措手不及。 她又睁开了眼睛,此处仍是雕梁画栋的京都光禄卿府,她仍是她,妖魔鬼怪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身后。 她没有动作,还是坐在那里,通过镜子观察着那个人,上次一别,此人似乎略微瘦削了一些。 “顾公子又回京都来了。”她对着镜中人道,“只不过此次不是再是寒月宫的护法佐使,而是燮州太守之次子,因医术超群而被陛下宣召入京为太皇太后诊治的贺公子。” 他道:“贵女明鉴。太守次子只是在下一个用于隐匿行踪于寒月宫的身份。在下本不愿回京,扰了贵女的清净。可是皇帝为显自己孝道,承诺要许在下万金之数,犹豫再三,在下便回来了。” “听闻公子已经在城内购置了一座大宅,还从燮州带来了许多仆从和亲信。听上去可不像是仅仅为了万金而来。”她目光忽然锋利起来,“看来,令舅父宗将军已经说服了公子。” “几乎要说服了。”他笑容中似乎还有些惋惜:“承明郡主今日入宫探望太皇太后,我本该在的。” 燮州太守的次子,毫不起眼的称呼,渐渐在京都中积累起了名望,可还没有根深蒂固。承明郡主的父亲是做了三日皇帝便被逼迫退位的东海王,承明郡主出生不久便成了父母双失的孤儿。一个无势的郡主和一个太守次子的婚姻,整个京都中不会有几个人关注。如今顾氏遗族的势力范围已经隐约包含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3 了甘州、沙洲和更接近中原的燮州,如果再加上多年前忠于东海王、如今四散在各地的地方官员,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她面露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在我的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公子可以成就大业的。” “竟只有一点点么?”他似乎有些困扰。 “公子还期望有多少呢?你想要侵占的,可都是即将属于我未来夫君的。”她说完才发现这句话似乎略有歧义,不过好在他没有发现。 “喔。”他有些黯然的随口答道。而她却在庆幸他没有想到那歧义而用来嘲笑自己,转念又觉得自己简直幼稚而愚蠢。 尴尬中沉默了大概有一年那么久。顾和徵干咳两声清了清嗓:“上次应贵女的要求,说了不少沙洲逸事。我已经远离京都一年,作为回报,贵女可以和我讲讲京都。” “京都?”听到这个要求,她竟有些讶异,她努力回想,这繁华而威严的皇都中,多的是皇亲贵族中的流言蜚语,还有市井中的新鲜事物,但是却没有一样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任何事都可以。” 她不忍让他失望,转着眼睛想了想,京都中的政事他肯定是了如指掌,既如此还是说些奇闻吧,她开口道:“去年秋天时,蜀王使者进京,向先帝进献了一只珍奇瑞兽。” “听闻那瑞兽在中原从未见过,体型庞大却又憨态可掬,像一只熊,唯一不同的是,它脸上的毛发天然生的有棱角,所以蜀人叫它四方兽,有安定四方之意。 瑞兽甫一入京,便被安置在了猎苑,得到了宫中人和高门贵族的争相观赏。我有幸也观赏过几次,确实很有趣。先帝的女儿淑嘉公主胆子很大,还站在瑞兽笼子很近的地方让画师作了副画。 可是待到蜀国使者离京没多久,四方兽便病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便死了。从蜀中来京城的驯兽师说,许是四方兽不适应京都的寒冬,许是饮食上出了问题,他们自请先帝降罪,不过先帝宽仁,自然放他们归蜀了。 不过自那以后,京都中便出了怪事,不少人都频发噩梦,梦中被凶兽追赶逃命。许多人不敢言,只有淑嘉公主敢于向父皇哭诉,自己梦到了四方兽追咬自己,梦中的凶兽双目血红,周身散发黑气,绝对不是什么瑞兽。 先帝虽然不信妖魔之说,却也只得先命人将公主与四方兽的画烧毁。可自那以后,不止有人梦见了四方凶兽,京郊山中的一些野兽似乎受了何旨意,竟开始下山伤人。京都中人心惶惶,有传言说四方兽进都城后便频出怪事,是因为先帝无能,无法平定四方,所以瑞兽变为了凶兽。 后来,蜀王传书给先帝,说此瑞兽并非蜀中特有,而是百余年前西域高昌国送给老蜀王的一对四方兽,适应了蜀地的环境,繁衍了几代而成。记得蜀书中记载,瑞兽有不驯之时,甚至死后作祟,则须用他故乡高昌的凶器镇住,可保无虞。” “哦?是么?”顾和徵挑了挑眉,他听这故事听得一头雾水,如今才有了些头绪。 “是啊。可是高昌国早已国灭,高昌国的凶器如何是那么好寻来的。”她故作悬疑,停顿了一会儿,见那唯一的听众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便继续道:“恰巧我有一把高昌国的匕首。舍弟阿棠,顾公子是见过他的,是不是顽劣异常?他知道我有一把高昌国匕首,便吵嚷着要借我的匕首去镇凶兽。我总是说不行,因为这匕首是姐姐……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相赠,几番央告不准,他竟趁我不在,将那匕首偷走,和他几个少年伙伴,偷偷潜入猎苑,将那匕首插到了四方兽掩埋尸骨之处的土地中。 自那以后,自是天下太平,无人再做噩梦,京都附近的野兽也都各自退回了自己的领地,京都内的子民都又恢复了安乐生活,只是可惜我的匕首却只能永远插在那里,拿不回来了。” 故事终于说完了,她长叹一口气,看相听故事的人有何反应。 顾和徵方才似乎还在发愣,过了一会才发现已经安静无声,他拍了拍双手,稀稀拉拉的掌声显得颇为讽刺,他便摇头边道:“我未曾想到,贵女除了容色动人外,竟还有如此神技。片刻便能瞎编出如此起承转合之故事。” 她早知会被识破,只是道:“过奖。” 他神色忽变:“这故事中有觊觎中原的蕃王,西域神秘的瑞兽,娇纵大胆的公主,仁善软弱的皇帝,莽撞勇敢的少年,可你编出来这么多,就只为了告诉我,你弄丢了我送你的匕首?” “……真的是阿棠弄丢的。”她道。 “那么,身为故事中人的你,有无梦到凶兽追赶呢?”他饶有兴致的问。 她有些神秘兮兮道:“当然有了,我不仅梦见了凶兽,还在梦中被凶兽狠狠咬了一口,梦醒后梦中身体上被咬之处竟真有了凶兽的印记,你可要看一看么?” 顾和徵尤未反应,惊诧道:“什么?” “顾公子医术高明,却不知道对这邪祟之印记可有办法祛除么?” 她抬起了右臂,一点一点将淡藕荷色的广袖向上拉起,暗紫色的枝丫如同鬼魅一般盘桓在光洁如玉的小臂上。 他惊起皱眉,力道有些大的拽过了她的手腕,仔细端详凝视那曲曲折折的线条:“这不可能!” 她未曾料道顾和徵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将自己的手腕握得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你体内的余毒未清?”他关心则乱,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 “这是画的。”她此时才觉得这个玩笑似乎开得有些太大了,忙道出实情,有些讪讪,“看来我画的倒挺像。” 她尚且危在旦夕时,向来也是要用珍珠粉将此线条遮盖住的。后来此线没有了,自然也不用再刻意伪造。不过今日淋了雨,在光禄卿府沐浴后已要休息,再用珍珠粉有些不妥,她这才给自己画上了这样一条印记,以免被三婶母发觉。 顾和徵这才发现,那深紫色的线条只在肌肤表面,并非如中了毒后的由内而外显现出的印记,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腕,又干咳了两声。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为自己辩解道:“虽然没有复发旧日寒毒,可是真的感染了风寒。婶母虽然没有责怪我无端淋雨,但是也有些担心明日我会不会因为风寒而不得觐见太皇太后。” 顾和徵却道:“我倒是觉得,贵女的病或许应该比风寒更重些。” 她起初不解,片刻明白过来,稍微提高了声音:“我……可以吗?” 他恢复了笑意,点了点头:“有我在,当然可以。” 她平生难得激动,猛然站了起来,却觉一阵晕眩——许是有些发热的缘故,从方才她便已经觉得有些晕沉了。 此时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4 ,是他扶住了她的肩膀,阵阵热度从他掌心传来,她慢慢抬起头,平视入他的漆黑如墨的瞳孔。 “可是……” 她心中闪过多如天上星辰一般多的问题,每一个问题看上去都那么棘手,那么困扰,不是想想便能解决。 “既然我是贵女……很重要的朋友。”他眨了眨眼睛,“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了。” 星辰有亿里之遥,她囿于眼前人的双目。 那么多次的尝试挣脱,最后都会循环往复的自投罗网,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方,厌倦了一次次的自我说服,他们终于决定投降。 “好。” 熙宁元年的三月二十日,太傅府长女萧宛入宫觐见太皇太后时忽然发病晕倒于歆寿宫,病势汹汹竟连宫内太医亦无法医治。四月,广陵萧公择选三位嗣子于赴京途中皆折返广陵。问之,皆不愿答。萧棠年幼,太傅长子萧显无奈暂且代理家主事宜。不日宛之疾愈笃,垂垂危矣。太皇太后原有立宛为后之意,然宛病笃后,朝中多位大臣谏言另择高门贵女为后。皇帝遂下旨迎娶户部尚书之女温氏。显无奈立下誓言,若有人可医宛之疾,则以宛许之。一时间,萧府门庭若市,多有沽名钓誉之徒。时有燮州太守之次子留于京中,医之,得愈。 作者有话要说:  萧:以上都是我编的,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之前的故事(一)匕首 三年前,先帝还未殡天,那还是昌和十四年的光景。 正月十五,元夕夜,京都之中一片欢乐气氛。今日是少有的女孩家可以随意上街游玩的节日,所以冬日里原先略显清冷的街道今日不仅多了如火树一般的丛丛花灯,还多了不少少女气息,令人心醉。 小童正在街边用燃着的火烛点燃一个个如星雨般的烟花,为夜晚平添光彩。在那花灯掩映之下,有一男一女二人缓缓走过,看呆了那准备放烟花的小童。 那女子身着墨色的大氅,内着藕荷色襦裙,身量修长,手提一个小包裹;玉梅雪柳,一应俱全;薄纱覆了半张脸,只看眉眼便知是个美人,再看到她那眼角一抹胭脂飞红,眼神一瞥,更是令人心旌摇曳。她身边同行的男子衣着单薄,只一件月白长衫,腰间配玉,手提花灯,丰神俊朗,神清气爽,一看便知大抵是国子监的监生或是翰林,否则怎会如此书卷气浓,谦谦君子? 街上行人无不感叹,这对璧人定是哪家的贵女与心上的公子借佳节之机相约啊。 二人走了约摸有一刻钟,可却两厢沉默。 “向来闻道长安灯夜好,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淡淡道:“若我没记错,宗公子去年来京城时仿佛也是正月,可惜来了之后比较狼狈,没有空来夜市赏灯。” 那人却不以为忤,悠然道:“贵女尽情嘲笑在下,可不要忘了还欠我一份诊费。” “病人至今还缠绵病榻,宗公子怎好意思收诊费呢?” “啊,说的有道理啊。先前在下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未能亲自治愈病人,害得病人留了病根,怎么办才好呢?”他思考了片刻,“看来在下只能勉强再去贵女的闺房住上三日,啊不,起码要半个月才行。” “可惜明日便要启程回广陵祖宅拜见祖父,公子可能要扑空了。”她道。 他好奇:“在下还以为萧氏在京都扎根,原来令祖父身为家主竟还在广陵?” “家祖父年事已高,早已不理世事,先帝许他还乡颐养天年,是以祖宅那边倒不算冷清。”她反问道,“公子好像对萧氏的事很了解?” 街上热闹至极,四处不时传来爆竹花火燃放的声响,没有人恰巧能听好两个人低声的谈话。 他笑道:“萧氏家大业大,在下如今既在京城,怎么可能不有所耳闻?” “既在京城?在甘州的家底被人抄了?” 他被她这样戏谑,也不恼,平淡语气道:“算是吧,甘州的事情太乱,来京都躲一躲。” 京都难道不乱吗?她本想问的。 “要在这里躲多久呢?” “三个月左右。”他问道,“贵女呢,要去广陵多久?” 她适时的松了口气,道:“大约要中秋时节。” 她望向他,他也在看她,笑了起来,边笑边慢慢地摇了摇头。 “你在笑什么?” “你又为何松了一口气呢?” 她一时语塞,不知怎么才能准确形容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们所有的,就是这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夜色尚早,走得却有些久了,二人便随意走到了一家卖节候小食的路边小摊边。 小老板听到招呼,赶忙麻利地端上了一屉热腾腾的小食。 圆形的小小笼屉上齐整摆放了五个小团子,看上去颇为可爱。 “这是什么?”他向老板发问。 店家嘿嘿笑了两声,道:“郎君定不是京都人吧?这可是都城内最有名的吃食,叫做乳糖圆子,外用糯米做成,内有馅料,可放到小屉中蒸食,趁热吃,美味无比呦!这位姑娘不要尝尝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小老板收了铜钱,便又忙去招呼其他客人,毕竟今夜是一年中生意最火之时。 “好吃吗?” 他眉眼中带着笑意,“还好。其实在下幼时也曾到过京都,此物虽然看上去陌生,味道却似曾相识。” 她将手中的长条漆木盒子提到桌子上,推到了他那一边。 “拿去吧。” 那盒子内是每年元月时,萧府都会特制的一副点心盒子,其中有京都特有的各色年节时令寒食糕点。上元节前,这些盒子会被用在各次宴饮上,向来好评如潮。 他看了眼,笑道:“贵女盛情难却,在下便收着了。” 又坐了一刻,她道:“出来久了,该回去了。更何况,还有人在等你。”她看了看远处的巷口,那里一直有一个衣着长相都颇为寻常的人,却时刻盯住他们的行踪。 他也回头望了一眼,笑道:“哦,今夜在下确实还有事,这便送贵女回府罢。” 听闻当今陛下不一会儿要登上城楼与民同乐,不少人都向禁宫方向行走,一时间这边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只剩下烟花燃放的“滋滋”响声。 “广陵气候温暖,确实适合养病,只是太过潮湿,贵女作为病人可要多加保养才是。” “在京都是散漫惯了,可是到了祖宅,每日有七八个人围着,她们会为我操心的。”她道,“倒是公子,做的都是谋财害命的事,如今到了天子脚下,才更应该小心。” “啊,说到谋财害命,在下才想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竟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 她不解其意,“你是要在天子脚下对我行凶?” “贵女想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5 到哪去了。”他有些无奈,“在下以此物赠与贵女,以贺生辰。” “我不要。”她道,“这不是礼物,这是凶器。” “此物乃西域高昌国被前朝肃宗灭国时,以国王金王冠熔铸刀柄与刀鞘,又以王冠宝石镶嵌的匕首。后来虽前朝被灭,又流落在西北,后来辗转落入了在下手中。” 萧宛自他手中接过匕首,仔细瞧来此物确是精致无匹,不仅镶嵌了红包石,恐怕还有夜明珠,竟在暗夜中亦能流光。 “此物如此贵重?”萧宛略微用力,匕首出鞘,寒光乍现,“那我便收下了。” 她忽然将匕首一横,架到了他的衣领,“公子送给我此物,是不是希望下一次我要用这一柄匕首来放在这里呢?” 他依然带着笑意,目光定定仿佛能直视入心,“好,下次就用这一柄。” 已然走至了萧府不远处,她与他就此道别。不远处有一个婢女在等候,见到自家贵女回来,不胜欣喜上前迎接。他便转身走去。 “贵女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婢女楚月问道。 “早不好吗?”她反问道。 楚月皱了皱眉,道:“没甚么不好的。只是奴婢在这里等您,方才看到福王府的轿子入了府门。此时还没有离开呢。” 她道:“每年元夕,福王妃总是会带着世子来的,有什么稀奇。” 楚月低声道:“您若是回来的晚些,不就不用见福王妃了么。” 她仿佛在跟楚月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道:“见福王妃才是我该做的事情。今夜的事,不要跟别人说,知道吗?” “知道了。”楚月点头,“不能和大人说,不能和大公子说,不能和戚姑姑说,连光禄卿大人家的两位贵女也不能说!” 走到了府门口,萧宛回头望去,街上已没有方才一般热闹,只剩几个小贩收拾着货品。他竟没走远,还在那巷口,像个浪荡子斜倚着一段墙,眼神还在她身上。她忽然对他笑了一下,一时华月升光,星辰摇曳。她很快的转过了头,还竭力的保留着一丝笑意,就这样朝着来萧府做客的福王妃和世子走去,没有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立的都是flag ☆、之前的故事(二)凤钗 “有贼——” 一声惊叫打破了宴席上的和睦。福王带来的年长管事听闻太傅府中有贼,便劝福王先行离开。送走了福王,太傅府内府门俱关,开始四处搜查。而萧宛,则被送回房间休息。 楚月推开紧掩的门,便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惊叫发出了半声便又识趣的咽了回去。这个贼,在贵女的房间里,叫嚷出去可能不太好。 “贵女,那、那个人好像在里面。” 楚月望向她,似乎在等待她的面上露出一些情绪,可是她却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楚月点点头,不放心的道:“贵女,您要小心啊。” 房间里的人坐在站在窗边,背对着月光和他漆黑如墨的衣衫让他完美的隐匿在了黑夜中。 她小心拖拽自己的长裙摆,免得关门时将自己的衣裙掩在了门外。 远处有仆从四处巡逻的声音,近处只有她头上金玉碰撞之声,她竟然开始紧张起来,还是点一盏灯罢。 她轻轻用火引点燃了桌边的红烛,橘色的亮光让人心渐安定。再一抬头,那个人竟悄无声息欺近,她一声惊呼,险些打翻了烛台。 “既然贵女点灯,在下自然要离窗户远一些,不是吗?”他终于开口道。 她放下了火引,佯作镇定道:“想当年宗公子身负重伤还能潜入蔽府而不为人察;今日看来可是退步了。” 他却一本正经道:“贵女可曾听说过,人在濒临死亡之时,反而会较平时更加精益?其实今夜才是在下的真实水准罢了。” 她坐了下来,边为他斟茶,边道:“可是公子不是也能夜闯昌王府,刺杀昌王妃,来去自如么?” 他并没有十分惊讶,只是问:“如何知道是我?” “猜的。”她道。 “贵女猜了在下很多吧?”他眉眼尽是笑意,“还猜到什么了吗?” “宗公子向来自称是江湖人士,可若是甘州寒月宫的护法大人,怎么会有亲自刺杀一朝王妃的动机?”她缓缓道,“听家父说昌王妃在嫁给昌王之前,曾是前朝太子的良娣;依稀记得公子从前说,宗是母姓,据我所知,前朝末代太子妃便姓宗,所以,你姓顾?” “是。”他居然轻易便承认,“贵女冰雪聪明,在下确实姓顾。不过昌王妃,却不是在下所杀。” 她略显惊讶,不自觉用食指敲着自己的下颌:“你没杀她?那是何人?” “这个问题,贵女还是问大理寺比较好。”顾和徵认真道,“那夜我确实进过昌王府,从昌王妃那里取回了一样东西,可她确实不是我杀的。” 她点了点头,选择了相信他:“那么今夜顾公子可要杀人吗?” “不杀人。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贵女。” 他轻轻推出一个小盒子,道:“希望贵女帮我保管此物。” 黑色的漆盒,毫无纹饰,毫不起眼。她掀开铜扣,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只光华流转的凤钗。没有特别的金煌璀璨,却别具古朴典雅的风姿,凤钗背面镌刻一行小字: “它它熙熙,男女无期。” “这是……”她只是觉得此物眼熟,却未曾认出是在哪里见过,“是前朝之物么?” “贵女身为萧太傅之女,想必对卫朝如何开国之历史颇为熟知吧?” 当年□□皇帝李元武率大军围困京城,前朝穆宗知道仅凭自己已无力回天,为保全城百姓与皇族血脉,与□□皇帝定下盟约,主动退位。可□□皇帝登基后却违背了盟约,将京城中所有顾氏斩尽杀绝。 “前朝的穆宗虽然庸碌,却也不傻,他也猜到李元武不可轻信,已经提前预备将太子一家送出京都;唯一未曾料到的是,东宫内有一个不安于室的良娣,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了李元武的次子,结果最后在太子妃之兄、大将军宗义山拼死护送下逃出京都的,便只有太子妃和年仅三岁的皇孙。逃出京都后没有多久,太子妃便也亡故了。”二十年前亲身经历的血雨腥风,在他讲来却如同方外故事。 “所以你来京都,不止是为了寒月宫内的纷争,对吗?”她问道。 “其实多年来蒙先师不弃,我才得以隐匿于江湖之中;说来奇怪,据舅舅说,如今京都中,有一个人想要与我合作。此物乃是先祖母之爱物,今夜我应该将此物送到那个人的手中,以示合作的诚意。” 萧宛顿时疑心大起,“是一个女子?” “是。不过我不能相信她,舅舅又颇为固执,所以我才希望贵女可以暂且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6 帮我保管此物。” 她复又拿起那凤钗,仔细端详,谁能想到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饰物,居然是两股势力意欲颠覆整个天下的信物。若是今夜这枚凤钗被送到了该送到的地方,那么他日眼前的这个人称帝后,那个女子便会成为皇后,就是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 “原来是这样。”她若有所悟,又问:“那我又为何要帮你?” “贵女帮我保管它,岂不是阻止了两方势力企图搅乱目前贵女安享的清平盛世的阴谋?”他笑道,“何况今日若不是我适时出现,贵女如今还被困在那无聊的宴席上,不是吗?” 她点点头:“你说的……略微有些道理。” 她将凤钗收进了盒子内,面色无波:“不过呢,为保我安享太平;若是日后顾公子想通了原委,想要再取回信物时,恐怕就难了。” 他笑了两声,道:“贵女真会说笑。在下再翻墙来偷就是了。” “姐姐!”猝不及防,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冒失的声音传来:“姐姐还没睡吗!李岫让我轰走啦!” 她迅速起身,听出了是萧棠的声音,便道:“知道了,无事你便快去睡吧。” 萧棠还有些失落,噢了一声,便走远了。 “令弟的性格,和贵女倒不很相似。”他笑了笑,掩盖自己方才的些许惊惶,“时辰不早了,在下便不打扰贵女休……” “对了!姐姐!那个贼还没抓住!姐你可要小……” 电光火石,冒失鬼萧棠推开了门;电光火石间,她的脖子上被架上了匕首。 “别出声,关上门!”他厉声,唬住了门口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偶然从一本考古期刊上看到的,是一件新婚贺礼上的铭文,它它熙熙,男女无期。觉得很好听便嫑脸的拿来用了。 ☆、之前的故事(三)蝴蝶 太傅府的马车,行在京都的街道上,铃声阵阵,提醒着行走的路人躲避。 坐在马车中的她一如平常神色,一如平常沉默。 楚月小心翼翼地仔细看着她,每次从宫中出来,她的心情便不是很好。 她被盯得烦了,便挑帘望去,街道上人不很多,她便望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想象着每个人都有的与她不同的人生。 这乏善可陈的面孔中,忽然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她有些讶异,望向那个人走入的巷口。 “停车。”她道,随后便利落的走下了车。 “贵女,您要去哪?还没到府啊!”楚月焦急,也欲下车。 “你先回去,我想自己走一走。”她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平日连走路要四平八稳才算作得体的她没有跟踪别的人的经验和打算,她拐进了巷子,叫住那个人。 那个人的相貌平凡无奇,或许在人群中根本无法被认出来。那个人回过头来,一时吃惊。 “你认识我吗?”她先开口道。 “认、认识。”那人忙行礼道。 她指了指巷子内那毫不起眼的小木门:“他在里面吗?” “这……”那人犹疑着,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利说出答案。 “我可以进去吗?”她不以为意,接着问道。 “请、请您稍候,在下进去通传。”那人琢磨了半天,只得想出这样一句。 这件隐匿在陋巷内的无名宅院内里却是出奇的大,幽暗的灯光和层层的屏风隔挡将这里凸显得愈加神秘而不可预测。一个人带着她层层深入,最终走向了一间连岳山川屏风后的小小房间。 “少主人请您在此稍候。” 墙壁上挂了一幅画,她便驻足观看,凝视许久挪不开目光。 “没想到今日贵女竟有来此赏画的心情。”他道。 “这幅元祁的《花蝶图》,听说宫内珍宝馆苦苦寻觅了二十年而不得,没想到今日得见,倒也来值了。”她转过身来,又是将近一年的光景,他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眼睛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喔。原来你不是来赏画的?”他问道。 “路过,不可以么?”她这才打量起这房间的其他位置,桌案边堆着一摞摞的书册,桌案上也不甚整齐,“这便是公子的待客之道吗?在这狭□□仄的书房,连一杯茶水也不知奉上?” 他哑然失笑,带她到桌案后坐下:“近来这里很乱,您纡尊降贵来此,倒是委屈了,说吧,到底有何事?” 其实她没有说,虽然她的确是看到了他手下的熟悉面孔临时起意而来,却并非是丝毫漫无目的。 她有一个疑问,每一次从宫内回府时这个疑问都会愈发困扰。 “少主。” 门外有人叫他,他从她身边起身,去了门外。 他手下的人声音虽小,她却还是能听见一些,大抵是关于此地不安全,有异己潜入的事情。 她遵守着他们一贯的默契,尽量不去听这些事情,于是便打量起桌面上的物件。 几张似乎是练字用的废纸杂乱的铺陈,左上角扔着几本似乎是医书…… 书下压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只露出了一个角。她却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什么。 那是答案么。她的心砰砰跳,声音重得可怕。他还在和手下说着,她觉得自己有些时间可以掀开那些书本,看一看那个盒子。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回来了,复又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抱歉。” 他不知道方才的她经历了如何的一番波动,如今她却又恢复了平常一般的冷静,道:“书上说元子襄三十便弃官不做,游历四方,为人放荡形怀,所以他作的画都充满了怪诞与无常,唯独《花蝶图》以工笔画法画就,仅此一幅便胜过当世的宫廷画无数。可是书上说的没错,这幅画名为《花蝶图》,画中却只有牡丹而无蝶,甚是奇怪。” “听家慈说过,这幅画原先就挂在福熙公主的寝殿内。”他道,“当年公主仰慕元祁之才,二人曾以书画传信多时,后来公主被皇帝许婚,元祁便作《花蝶图》赠与公主,希望公主能亲自画上蝴蝶。可是公主却让此画留白至今。” “原来这幅画中还有如此典故。”她叹道,“真是可惜,记得小时候我总是不住想象元祁那样一个人画出来的蝴蝶是和模样,看来要抱憾终身了。”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随口道:“你可以自己画啊。” 她惊喜得睁大了眼睛,道:“真的么?” 他缓缓的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想得美。此处的宣纸不是有很多么,贵女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她随便捡起了一只细笔,点了点墨,拽过一张废纸,竟然认真蓦画起来。 “少主,少主!”外面又有一阵嘈杂,他又一次无奈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7 起身,这次却没有出去多久便回来了。 “看来公子也很忙。我来的不是时候。” “的确不是时候。”他毫不客气的讲,“今夜我便走了。” “噢。”她漫不经心的支吾了一声,便又埋头作画,却忽又道,“公子讲些甘州风物趣事来听可好?” “甘州比之京都,可是另一番景象,终日就是随狂风而来的漫天黄沙,实在无甚可讲。”他不解。 “是这样啊……不过,再荒凉的地方,只要有人居住,总会有故事发生的吧?随便讲些什么也好。” 顾和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他分明听到她的语气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贵女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可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她的回答几尽无声。 他轻轻凑了过去,几案上没有画好的蝴蝶,倒是有一条浓墨画就的肉虫子。 “这是什么?” “顾公子真是少见多怪,这就是蝴蝶幼虫的模样啊。”她鄙夷着他的学识。 “那我的蝴蝶呢!?” 他的愤怒让她不得其意,明明是自己画出来的蝴蝶,怎么就成了他的?她愤而回头,却意识到了危险。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的双手放在纸上,双臂环过了她的身体。 他紧紧凝视着她,又问:“我的蝴蝶呢?” 她一时恍惚,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说。目光却看到了他身后,一点寒光直射进她的瞳仁。 他虽然没有回头看,凭着直觉将她推开,那冷锋如同立有千钧,直直钉在了椅背上。 再没有箭,但是窗外却隐隐燃起了火光。 “明晔!”他低吼一声,应答他的却不是明晔,而是破窗而入的黑衣人。 她被推到了桌下,有些愣愣地,直到几滴血溅到了她绣着茜粉色云纹的袖口上,她才抬头发现,是他受伤了。 “明晔!”终于赤手空拳放倒了这两个刺客,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再次喊道。 明晔终于从屋外冲了进来,也是已经十分狼狈。 “把她带走。”他将她从桌下拽了出来,命令道。 她望向他有少许血污的脸庞,那神色混合了临危的冷静、疼痛的愤怒与屠戮的疯狂,还有一丝困惑。这种神色,在许多个日夜后,她才再一次见到。 这神色一闪即逝,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走吧。” 她呆滞地点了点头,被那位尽职的下属送到了离太傅府很近的一个街角。 她走到府门,发现萧显和楚月都在门口焦急盼望。 楚月哭音道:“您去哪里了?大人急得不行,大公子正要派人出去寻了!” 她伸出左手为楚月拭去眼泪,右手还在抚着那片云纹。 “他没有听到何动静,我也没有听到。”她轻声道。 “您在说什么啊?” 她拉着楚月,便要进府,却被萧显拦住。 他的声音中有愠怒也有担忧:“萧宛,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她笑了笑,有一丝决绝的平静,道:“以后不会了。” ☆、不速之客 京城的寒夜中,一女子狂奔于街头,衣着单薄,形状疯癫。 忽然错过了一个巷口,她又折返回来,确认了是这里,便开始对那巷子内的角门如同捣蒜似的狂敲起来,丝毫不在乎是否扰了主人的清净。 “来者何人?!”一把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开门!我要见你家夫人!” 门内人道:“这么晚了,你有何事?” “……”门外人沉默片刻,又开始叫嚷起来:“贺夫人!我要见贺夫人!萧贵女!你在吗!萧宛!萧宛!你出来!” …… 过了许久,似乎是再也无法忍受此等噪音,木门终于打开。 一个裹着雪色大氅的女子站在门后,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怒意,见到她后却转为诧异:“你是……梁姑娘?” “呵呵,萧贵女,好久不见,你都嫁人啦?我可以住在你这里吗?”门外的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很难让人拒绝。 萧宛和楚月对视一眼,谁也不知这个女人此时此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无奈将她请到了屋内,楚月奉上了一杯热茶。 “你不是去秦州了吗?为何又回京了?” “看来阿宛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我可以叫你阿宛吗?”梁珑灿然一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里很好,贺公子不在,我就和你睡一起就好了。” 萧宛皱眉,“你无家可归么平江侯呢?” 梁珑的双目转了两转,道:“我不是他府上的人。如今确实是无家可归啦。” “那你的父母亲人呢?”萧宛道:“这京城中有一位梁大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 萧宛见她风尘仆仆神色疲惫,叹了口气,道:“今晚你可以留在这里。但是若想久留,明日便将事情原委通通告诉我。” 待她走后,梁珑静静坐了一会,叹了口气。贺府的家人依命送来了热水,她也没有理睬,带着一身的尘土味道,对着床轰然倒下。 身体上的极度疲惫却没有让她迅速睡去。她静静回想着,事情的原委是何模样?她又是如何流落到一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家中的呢? 似乎还是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黄昏时,踏着雨水,平江侯府来了一位客人,执着于要见到梁珑。 府内的家人急忙摆手:“这位公子是不是找错了,我家并没有这样一位梁姑娘。” “不会错的,那日在萧府,我见过她,烦请管事,今日我必须要见到她。”那个人丝毫不肯放弃。 “这……这……” 家人正在无措之时,隋钦出现了,他看一眼那个人,便知道他就是那日在光禄卿府上陪母亲出席的,遭到梁珑暗中偷窥的人。 “不知道这位公子来蔽府要找的是何人?” 客人见到了主人,忙行礼道:“在下梁辰,家父乃内正司司正,此来是请求隋将军,让在下见一下您府上的一位姑娘。” “她是你何人?” “她是舍妹。” “不可能,梁公子的妹妹,自然是千金之体,怎么可能流落为狄人的舞姬?”隋钦冷冷问道。 梁辰一时语塞,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家人见这位客人不似恶人,自家主人有如此不留情面,不得不道:“公子请回吧。梁姑娘现下确实不在这里,她行踪自由,我们也管不得,或许不会回来了。” “那么请允许在下再次等候。” “公子……您……” “随他吧。” 不知道自己站了几个时辰,天色已暗,梁辰终于等到了她的身影。 “袁叔叔!袁叔叔!”她跑跑跳跳着,“城外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8 方才的风刮倒了一棵罗汉松的枝杈,我取了许多松针,我们制松针茶喝好不好?” 方才在厅中劝说梁辰的那位家人走了出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还在张望的梁辰,小声道:“姑娘,你出去了这么久就是去摘松针了?厅堂内有位客人在等你呢。” “等我?”她疑惑不已,还有谁会认得她? 梁辰冲出门外,梁珑的衣裙还是半湿的,上面沾了不少的松针和泥土,活生生像个泥人。可是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孔,即使隔了许多年,即使已不再稚嫩,他还是可以一眼认出。 显然她也认出了他,之后面色忽就从方才的轻松愉悦变为浓云密布,将手上的松针扔给了家人,转身便又要走。 “梁珑!你站住!”梁辰喝道,随后赶忙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知道是你!那日在光禄卿府,仅仅是一瞥,我便知道是你!” “是我不是我,和梁大公子有关系吗?”她道。 “那这么说你不想知道你娘亲现在如何了?” 她被激怒,恶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领,道:“我是想知道。本来那日便是想捉住你一问究竟的。我的好兄长,曾经给我空许下照顾我母亲的誓言,现在呢!我一看到梁夫人春风得意的神色,我就知道,她早就除掉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梁辰被她逼问,脱口而出道:“姨娘现在不在京都与我们一起,她在秦州。” 梁珑闻言放开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迟疑。 袁管事替她欣喜道:“姑娘,这是好消息啊!” 她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兄长:“你说的是真的么?不是怕我报复你们母子才说的谎吧?” “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秦州老家,正好我事要去。”梁辰说这话,并不直视她,显得有些虚。 “去便去!”她跺了跺脚,道:“给你三日时间收拾行李,三日后的清晨,城门口见!” 当夜她便准备好了一切,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来到平江侯府,现在也没有从这里带走什么。 但是却有一件麻烦事。袁管事告诉她,如今京都到秦州数百里路上,有不少地方都闹了灾荒,若是没有路引和记载户籍的籍册,恐怕会被当作流民捉走。 她曾经是有籍册的,后来多方辗转,便遗失了,如今在京都,确确实实是一个流人。梁辰是京都中的官家子弟,随口说个理由便可做个路引,可她呢? 袁管事却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道,你可以去找隋钦啊。 于是,她将自己的衣领拽开了一些,趁着夜色溜去了平江侯府的主屋。 月明星稀,月色下的床榻上并无一人,她出了屋,不免烦闷。三日期限一瞬即逝,她若不能在三日内寻得路引,那么便不能启程去找母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对月长叹:“隋钦!” 话音刚落,便被小石子打了后背。她抬头望去,他竟然在自家房顶上,并且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打算。 幸而她身形轻盈矫健,虽没有轻功还是能踩着窗台扳着屋檐勉强爬了上去。 拍了拍衣裳上蹭上的土,她调整了方才费劲爬墙时的狰狞模样,笑得秾丽非常。 “隋将军……为何坐在屋顶上啊?”她轻声细语地缓缓靠近,却被一根竹竿戳着,示意她保持距离。 他道:“听闻梁姑娘要走了,赏月庆祝。” 她小声试探道:“你、你都听到了?”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没听到的也能猜到。” 她眼神阴冷,慢慢道:“总有你猜不到的。” “你的籍册在秦州可能寻得么?”他忽然问道。 她摇了摇头:“我父亲将我送走时将籍册也一并送走了。现下不知在何处了。” “那你想要路引,便只能伪造庶人身份。” 她明白其中的意思,或许回了秦州,她终于能和母亲团聚,在秦州生活,那么她便只能是这伪造身份的庶人。 “没关系。”她小声道。 “那好。你可以下去了。” 早就习惯了被他如此下逐客令,梁珑无所谓,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了。她小心踱步到屋檐处,却傻了眼,上来容易下去可难了。虽然她看了下勉强还是可以平安落地,可是她可不敢在这个即将启程的时候冒这个险,万一跌伤了脚,岂不是要耽误了。 “隋将军,虽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惹你恼,不过你可以带我下去吗?” “……”隋钦无奈,拽着她的手腕,毫不费力跃下了房檐。 双足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他那向来冷毅的面孔,一种未曾体验过的伤情划过心间,瞬间又被即将见到母亲的喜悦冲散。她鼓起勇气,冒着十分危险贴近了他的脸颊,终于只是说了:“再见。” 梁珑一觉醒来,便看到不复昨夜轻妆简服的萧宛容色焕发坐在她的床边。 “阿宛妹妹,你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虽然萧宛不会聒噪人,但是她时时刻刻凝视着梁珑也足够让人心生惧意。梁珑只得一边梳洗、换衣、吃早饭,一边和她讲着自己如何离京的原委。 “……然后我便同梁辰那个无耻小人,一同出京了!”梁珑终于讲完,已经日上三竿,“该吃午饭了。” 萧宛阻住她的去路,道:“我要听的不止是这些。” “哪有那么多好说的?”梁珑对她道,“你不是也知道我去了秦州吗?为何不对我说,你是何时开始监视我的?” “阿宛妹妹,反正你如今也闲得很,总听我说多无聊?我离京的时候,还都说你要被册为皇后呢,短短数月,你已经嫁做人妇了,我很是好奇啊,发生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明天要去拔牙了,这篇发出去时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已经拔完了吧。祝福我自己。 ☆、遗训 发生了何事?短短数月,不仅仅是她一人人生的颠覆。霜月之变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甚至如今在那幽深的禁宫之中,连皇帝都无踪影可寻。她回忆起那日,是玉甯告诉她梁珑去了秦州的消息…… 歆寿宫中终年燃着檀香,即使站立于宫门外也能衣带染香。萧宛来了片刻,前去通传的宫女见是太傅府病弱的大小姐来了,连脚步都快了些。 不久宫门终于复又打开,前来迎接的是太皇太后的贴身侍女玉棉。玉棉向萧宛行了个礼道:“贵女随奴婢进来罢。” 萧宛回了礼后二人才进入正殿。 宫女帮她掀开防蚊虫的纱帘,她甫一进入,便觉得一股清凉的寒意。太皇太后虽然已是耳顺之年,素来却颇为怕热,虽然已是七月流火,歆寿宫中仍旧放冰。她无暇顾及那身体上微微的不适,下拜道:“臣女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19 太后歪在榻上细细打量她,脸色不悲不喜,萧宛觉得过了好一会后,太皇太后才又开口:“你怕冷罢?叫她们把冰轮撤了。” “是。”玉棉忙招呼着那些转动冰轮的宫女们退了下去。 “多谢娘娘关心。其实臣女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不然也不敢抱着病躯来面见您。”萧宛道。 太皇太后这才抬开了眼皮,审视着她,叹了口气,道:“前日你弟弟来了,跪在哀家面前说了一车的话。哀家也没细听,只听得一句,说阿显那孩子果真给你订婚了?” 她心中一惊,果然是问这事。太皇太后在宫中过了这么长的年月,可不是像他人那样好糊弄的。 她面露赧色:“是。” “怪不得他不敢来见我。”太皇太后面露不豫,叹气道:“你们兄妹二人,在哀家病的这半年,做的荒唐事太多了!” 她眉心一动,难道太皇太后如此神识清明,将她这个隐藏在后的始作俑者也认了出来? 她皱眉道:“姑祖母训诫的是。前些日子阿宛病得昏昏沉沉,只知道哥哥延医问药,却未曾深究为何一时间有如此多大夫来为阿宛诊治。” “是哀家老糊涂了。倒也不怪你。”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这燮州太守之子的门楣,真的太低了。” 她小心翼翼站起了身,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软软的身子略微倚了倚,“娘娘,阿宛的婚事,哥哥他确实专断了些,可是阿宛却不怪他。请您想一想,我们没有了父亲,您当时也病着,陛下也已经立了皇后,他还能有何办法呢?” 见太皇太后的眉头舒展开来,她顺势坐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又道:“如今父亲不在了,阿宛一个孤女,除了哥哥还能听谁的呢。” 太皇太后将她最疼爱的孙辈揽入了怀中:“虽是这样说,可是……你们的婚期可定了?” “定在了明年。虽然陛下不准为父亲服丧,可是我和兄长想着,起码还是过了今年。”她道。 “好孩子,这样很好。”太皇太后想到了侄子那充满阴谋而不明不白的死,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正好这么长的时间,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这门婚事。这段时间贵妃她们一直在帮哀家抄写《华严经》,你若无事,也抄写一卷罢。” 她愣了愣,应承下来,起身行礼告别。 “阿宛等等。”太皇太后低沉的声音忽又响起,“你祖父选的那三个嗣子,都半道折回广陵了?” 她平静道:“听说是的。” “其实哀家也不赞成萧公的这个决定,这三个嗣子的事情也没有命人深查。不过,萧公已经告诉哀家,年底他要亲自入京,你们还是想想如何应付他罢。” 出了歆寿宫,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贵女,太皇太后她信了么?”楚月扶着她慢慢地走着,低声问道。 “大约信了一半,否则也不会让我抄经了。”她道:“不过比起太皇太后,眼下还有更大的麻烦,祖父要回来了。” “什么?!”楚月原本压低的声音忍不住惊呼起来。 那个曾经在京都翻云覆雨,生杀予夺,冷酷无情更甚于萧太傅的开国权臣,居然要回京了。 “这春日风光无限,别家小姐都在游园赏花,姐姐却窝在家中抄经,真是无聊。”玉甯在房间中晃来晃去。 “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她放下笔,将在玉甯干扰下好不容易写好的经文放入和盒子内,这才起身活动筋骨。 自从那日知道了祖父要回京的消息,她近来专心在家抄经养病,安然自得,玉甯频频到访,却不是单纯的探病。从半年前她便知道隋钦有意无意在探查着自己的秘密,从前她只装不知道,可是现在的局面,她却不能再坐视不理。裴晤是隋钦的好友,二人平日多有接触,从他那里反过来探听隋钦,再合适不过了。 “平江侯府上的那位梁姑娘,在贵女病的这些日子,似乎没有再在京城中,裴晤问了看城门的守军,梁姑娘的路引上写着要去秦州。” “秦州?难道她真的是秦州人?”她忖度着,继续问道,“隋钦呢?” “平江侯赋闲有大半年了,也不着急,平日闲来无事倒是总爱去昌王府找昌王下棋。” 她皱眉,沉吟不语。 “这件事,和姐姐有关系吗?”玉甯不解,“他近来还拜访了不少太医院的御医,其中有当年为你诊治过的。这才是你应该担心的吧?” “他再查,那些御医也只会确认当时的我确实是不治,否则就是坐实违逆太皇太后的旨意,故意不救我的罪责,有什么好怕的。”她淡淡道。只是不知道他去昌王府是真的与昌王交好,只是弈棋,还是要去查些什么。 “姐姐,我不明白,这些事萧显哥哥不可以帮你查吗?他现在可是呼风唤雨的家主了呀。”玉甯问道。 “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而且我不想让他知道有一个人在暗地里怀疑着我在装病,他知道了不仅不会帮我,还会说我惹了麻烦。” “噢。那为何不让我未来的姐夫去操心这些?” 是啊,为何呢?她自信而轻巧地答道:“因为他现在远在甘州,无法帮我。” 她的话声刚落,楚月便奉上纸条。 纸条上的四个字将她方才的借口击得粉碎。“即日到京。” 玉甯在她背后偷偷瞄了两眼,啧声道:“说起来,仿佛自从姐姐装的病有所好转以来,都没在府上见过姐夫呢?” 玉甯算了算,“居然有一个月了,而且人都回京了,为何连面都不露,只写张纸条啊?” 她收起纸条,略有忧思,随口糊弄着玉甯:“太皇太后说要在明年千秋节前抄写好整部经书,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太皇太后还让淑妃姐姐若是抄累了就让侍女代笔呢。” “可是太皇太后并没有对我说啊。”她叹了口气,“她还是在怀疑我。” “所以姐姐就不和他见面了呀?真是惨。”玉甯道:“还有如今祖父要回来了,你要烦心的事也太多了。” 她皱着眉,她现在倒是希望顾和徵在千里之外的甘州待到明年,或者永远不要出现在京都内了。 萧显在傍晚归府,一回来便又被楚月请走。 “今日太皇太后和你说什么了?”萧显洗过了手,走到她近前翻看她抄写的经文,嗤地笑了一声:“不错啊,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罚跪?” 萧宛淡淡道:“我已经都和太皇太后说了,一切俱是兄长你的主意,她老人家气得不行,可能要去罚跪的是你吧。” 萧显本有怒意,但是想到了什么,又压下了脾气:“随便你吧。” “祖父要来京都的事,你知道了么?”萧宛又放下了手中的笔,活动着手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0 腕,“担心吗?” “今日一早便知道了,可该担心的是你才对;连太皇太后都不尽信你,你以为祖父和太皇太后一样好糊弄么?”萧显皱眉。 “那又能如何?难道你觉得凭你和我,有何办法能让祖父回转心意,不来京都么?”她道。 萧显显然也在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他问道:“若是和上次一样,用阻拦那些来京的嗣子一样呢?” “那些他想出来的装神弄鬼的伎俩,骗骗那些沽名钓誉的庸才还差不多。你想拿来骗他吗?”萧宛思虑道,“那可要更费脑筋才行。” 萧显依旧不解愁容,想了半天,忽然道:“不必如此了。不要管父亲的丧期了,在祖父来之前将你的婚事办了,就简单了。” “不行!”一贯镇定的她忽然紧张了起来,站起身道:“太早了。” “这有什么早晚的?你莫不会是怕了?”萧显道:“怕了就直说罢,省了我的事。” “谁怕了?”她有一些恼怒,“我的意思是,就算要提早婚期,那也是作为兄长的你。若是你在祖父到来之前同已经订婚的孙家贵女成婚的话。凭借吏部孙大人的襄助,你说不定便能顺利执掌太傅府了。” 萧显不语,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还记得父亲留给你的遗训吗?” 萧显的神色一暗,冷哼一声道:“当然记得。” “近来想想,着实奇怪。父亲不是一个看重嫡庶之人,而且阿棠确实还小,为何会留下那样一条遗训?” 萧显道:“你想多了吧,寻常人家的父母也有偏爱的子女,父亲喜爱阿棠,这很奇怪吗?” “或许是这样。可是我却总是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秦州 七月十一,秦州城门外,零零散散有那么十数人正在进城。近来天气热了起来,守城门的军士都懈怠的很,对进城的人也不十分仔细查看。 那个女子的出现倒是让军士们眼前一亮,隔着面纱都能模糊看到如此绮丽的容色,可不是天天都能在这城门下看见的。 “姑娘这是要进城那?”军士嘿嘿一笑,殷勤得很。 梁珑见怪不怪,笑道:“是呀,小女子的路引在这里,大人是要查看吗?” “不必看,不必看了。看姑娘的模样就知道不是甚恶人。”军士笑了笑,将她放进了城。 她又将自己的路引收了起来,对着军士们粲然一笑便进了城。伪造路引,真是白费功夫。 秦州城内街道上没有十分热闹,各家各户门前皆的一切她都感到十分的陌生,她只在孩提时代在这里生活过短短几年,随后全家就随着父亲的频繁迁任而四处奔波。秦州留下的记忆在她心中已经只是一个浅浅的印记。 她在此驻足,梁辰终于从后方赶来。 “方才为何不等我?”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饶是好脾气,此刻在这烈日下被自己家乡的城门守军盘问了许久也难免烦躁。 “走了这么多天才到,你还走得如此慢。”她快步向前。 梁辰辩解道:“不是我慢,而是这守城的士兵不知为何要盘问我这许久?我这样子很像恶人么?” 梁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阿兄你不愧是京都中的世家公子,所以才会不明白,这些小地方的守门将,会认为你锦衣华服所以荷包必定满满,被他们缠的烦了,许会稍作贿赂,那可就够他们吃顿比年饭还好的酒肉了。” 梁辰听了,有些赧然,不自觉问道:“珑儿你又如何懂得这些?” 问出口后,他便又立即后悔了,因为他已经瞬间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梁珑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道:“真不敢想象,这里竟是我的故乡。” “是啊,你生得晚些,没有在这里生活很久。而我却是在这里长到十岁。”梁辰看着眼前有些寥落的小城,也有些感慨。 “如今到了,你也该告诉我我娘在哪里了?” 她望向自己的兄长,双目中充满了希冀,梁辰一时竟觉得有些压力倍增。 “我和你说过了,我可以确定当年姨娘来了秦州没错,但是姨娘她也并未告诉我她住宿何处;这秦州城是不大,但若是要寻人,难免还是要费些功夫。”梁辰看了看天,道:“这都下午了,你赶路心切,午饭都没在驿站用,现在该饿了吧?” 梁珑本不觉得,听到他说,竟真的觉得饥肠辘辘起来。走得离秦州越近,她便越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现在终于到了秦州,身体似乎也终于抗议起来。 梁辰笑道:“走,我记得小时候城中有一醉仙楼,每日到了饭时最为热闹的。我大致记得方位,再耽误恐怕连晚饭都赶不上了。” “可是……”她也饥饿疲惫,但她实在不愿意让和母亲想见的时间再推后了。 “不吃饱了,如何找人?况且那醉仙楼是城中最为繁华之地,在那里坐一坐,听一听城中人的谈话,说不定能更快找到姨娘呢?”梁辰道,“等我们吃完,便先回老宅去,那有些看房子的老人,说不定知道姨娘在哪。” 梁珑无奈下听从了他的建议,二人便又上马,依着梁辰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或许方才梁珑只是有些饿意,但是半个时辰后,策马在城南转了三圈的二人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饥肠辘辘。 “不可能啊。我明明、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的!”梁辰几尽崩溃。 梁珑坐在马上,连嘲讽他的力气都没有了。放眼望去,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燃起了炊烟,心下更是升起了一片说不清的滋味,琢磨了半天,终于哀叹道:“随便吃点什么便好,别再钻牛角尖了!” 城中虽然行人不多,但在商铺聚集的区域骑行确实有些麻烦,二人商量了一下,梁辰便牵了两匹马先去寻了个马厩,梁珑则在附近一个颇为简陋的面馆坐了下来。 待到梁辰安置好马匹,进了面馆便发现梁珑面前的碗里已经只剩清汤,另一碗龙须面还在冒着热气。他坐到梁珑的面前,将那碗面推到了自己面前,却又被梁珑拽了回来。 “这碗也是我的。” 梁辰无奈,转过头又招呼店家加了一碗龙须面。小小的馆子里,到了吃饭时候,已经是座无虚席,看上去都是一些周边店铺的伙计和做粗活的男工,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梁珑正专心吃她的第二碗面,没有察觉到身为这店中唯一一个女子,而且摘掉了面纱,引来了不少稀奇的目光。 梁辰见了,却怒发冲冠,将那些敢于肖想他妹妹的人统统瞪了一遍。 “这里鱼龙混杂,你快些吃,吃完回老宅。”梁辰道。 店老板亲自送来了第三碗面,附送了一碟花生米,笑呵呵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女郎风采翩翩,来到小店,小店简直是蓬荜生辉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1 、蓬荜生辉啊。” “多谢。”梁辰显然没有同这老板交谈的欲望,只是递给他一把钱,便不再说话。 老板掂了掂手中铜板的重量,简直要高兴坏了,道:“公子和女郎一看就不是我们这小地方的人,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我们从京都来。”梁珑此时吃饱了,不顾梁辰在桌下踢自己,和这过分热情的店家攀谈起来。 “难怪,原来二位是从都城而来。女郎莫怪,我们这小地方不像京都,女子都甚少出门的,那些汉子见到个没戴面纱的女子,也是稀奇,但是没有恶意的。” 梁珑“咯”地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那些偷偷瞟着自己的几个人分别投以笑意,那几个人反倒将眼神飘向了别处。 梁珑转过头,忽然对店家凶了起来:“我问你,秦州城近十年来,可曾出过何变故?” 老板的眼珠子转了三转,犹豫道:“不知道您说的是哪方面的事?” “原来城南是富庶商贾聚集之地,为何如今城南就只剩这些小商小贩、低矮的土房和这些粗人?” 老板挠了挠头,道:“噢,是因为三年前,秦州有过一次地动,虽不严重,但是有风水先生看过说,城南的风水已变,那些富商,自然都搬走了,有的搬到了城中其他方位,有的干脆收拾家当便离了秦州。” 原来如此,所以醉仙楼应该也是搬走了?她这样想着,看这老板还在说着城南风水如何不好,便觉得可能也只能和他打探处这些了。 梁辰吃完了面,抹了抹嘴,二人便离了这小面馆。 “天色不早,该回老宅了。我去牵马,希望我这次记的不错,能在宵禁之前找到。”梁辰道。 “……”梁珑沉默不语,却拽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 “你回去吧,我去住客栈。”梁珑道。 “那怎么行?”梁辰道,“你放心,我出来时是要来拜访老友的,父亲母亲他们不知我来此还有其他目的,老宅的人都是一直留在这里的,他们不会……不会知道你……出了何事的。” 梁珑还是有些犹疑,道:“若是他们见到了我,报给了父亲,该怎么办?” 梁辰道:“你想多了,留下来看房子的这几个人,都是原先也不是父亲母亲的亲信,有我在,他们不敢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梁珑终于答应,等他牵来了马,此时街上已经几乎无人,二人又上了马,向着记忆中的宅子奔去。 “方才你说城南原先都是富庶商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梁辰问道。 “嗯。或许是因为回到了这里,有些已经遗忘的记忆就随着我回到到过的位置而回来了。”她对着梁辰的神情难得柔软下来,“我记得小时候摔坏了你娘的金钗,她便罚我两日不许吃饭。” “你想要偷偷塞吃的给我,却被你娘发现,连你也一起罚。我们两个便偷偷跑出了家,本想随便找个地方吃一口便好。” “可你却说,既然偷跑出来,那便要吃最好的。”梁辰笑道,“也不知道两个小童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竟跑去了醉仙楼,用我身上的玉佩换了一桌秦州城最精致的菜肴。” “虽然被捉回家又是罚又是打,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那顿饭很值的。”她道。 梁辰接着道:“是我请你,你当然觉得值了。事后乳母告诉我我的那块玉佩足够换十桌那样的菜,我可是觉得我吃了大亏了。” 二人相视,两张有些相似的面孔上露出了同样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 ☆、昌王妃 昌王府高门阔院,傅遥与隋钦勒马而下。 王府管事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二位客人到达,笑呵呵地命人牵马。 “二位贵客请随在下来,我家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傅遥闻言看向了隋钦,隋钦却只是点了点头,随着管事进了那朱红府门。 远远的跟在管事的身后,傅遥忍不住压低声音和隋钦道:“隋兄,我们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隋钦道:“调查两年前昌王妃的凶案。” “几个月前陛下命你调查昌王妃的案子,你便赋闲在家了。如今风头早过,隋兄你却想起来了。”傅遥小声道,“我看是梁姑娘走了,你在家闲的无聊吧?” 隋钦恍若未闻,反问他道:“依你之见,昌王妃遇害的案子为何会成为悬案?” 傅遥琢磨片刻,道:“我记得那个案子虽然确实棘手,但是也并非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我记得当年因着死者是皇亲贵戚,萧太傅震怒,着令三司会审,最后竟也没有个结果。最后只是革了几个人的职罢了。” “一位王妃被谋杀,三司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却仍旧不能抓到凶手,你说是他们真的无能,或者是有意放水呢?”隋钦问道。 不等傅遥回答,王府管事已经听下了脚步。 “侯爷,傅将军,王爷正在里面等着,二位请进吧。” 老昌王年前已经过世,如今的昌王乃是遇害的昌王妃的独子李岘。见到隋钦和傅遥的到来,李砚颇为欣喜,免去了他二人之礼,三人坐下,开始详谈。 “傅兄有所不知。之前皇兄命平江侯暗中查家母之案,当时隋兄曾经悄悄到访过本王这里,同我说起这事。当时本王便答应协助隋兄调查,因为本王也对两年前三司办案有所疑虑。”李岘亲自为他们二人奉上春茶,继续道:“不过当时本王也知皇兄并未意在查家母之案,怕隋兄再查下去恐怕会惹麻烦,我们二人商议之下,决定暂时搁置。” “噢,原来如此。”傅遥这才明白,“难怪隋兄你前一阵被罚奉停职还如此悠然自得,原来是在养精蓄锐?” 隋钦道:“虽然狄部现在元气大伤,年底要来上京求和,但是以今上的心性,绝对不会姑息待之。最迟到明年便会再起战事,所以倒不必担心我如今赋闲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打算在明年出征之前查清此事?” “嗯。”隋钦道,“即使不为昌王殿下,京都之中出了如此入室杀人案,两年还未抓到凶手,也是一大隐患。” “隋兄,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傅遥点了点头,有了满满的干劲,“所以我们现在该如何开始呢?” “不如我们先去看一看母妃的房间吧?”李岘提议道。 昌王妃的房间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李岘命人每隔十日前来稍作打扫整理。 傅遥环视四周,这房间很普通,普通得不像亲王正妻的卧房。除了桌上摆放着鎏金莲花纹香炉外,没有任何的金玉器物装饰,只有几盆盆栽为房间增添几许绿意。 “王爷,老王妃的房间,从前也是如此装饰古朴么?”傅遥问道。 “是,母妃生前不喜金玉器物,不仅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2 屋中朴素,连首饰都很少,当年太皇太后娘娘还称赞过我母亲勤俭持家。”李岘道。 隋钦凝视着王妃屋中的寝榻和梳妆镜之间的地面。他看过卷宗,昌王妃的尸体便是倒在了那里,面容惊惧,在临死前应该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或惊吓。 “其实当年三司查案,大理寺的人肯定将王妃的房间作为凶案现场仔细的查过。在下今日来,其实有一个疑问想向王爷求证。”隋钦道。 “请讲。” “多年来,似乎京都中都有传闻,关于昌王妃的身份……” 去向一个儿子打探他母亲的私隐,确实有些难免的尴尬,可是隋钦却面不改色问道:“这些年来令堂除了进寺上香很少出现于人前,但京中还是有不少关于灵堂的传言,说她长相不似中原人士?” 李岘面露难色,似是不愿讲。 “王爷既然希望我们查清楚,那么最好将一切有用的都说出来。”隋钦继续道。 李岘来回踱步,犹豫了片刻,笑道:“关于我母亲的传闻本王也听过不少,有说母亲相貌非凡,有说母亲是前朝皇族,可是说实话,就连我这个亲儿子,对于母亲的过往也了解得甚少,父亲更是缄口不言。我所能唯一确定的是,母亲确实不是中原人。” “什、什么?”傅遥正翻阅着屋中书架上的一本诗集,听到了李岘的话立时睁大了眼睛,“这件事,两年前查案的那些人可知道?” 李岘摇了摇头,有些颓然:“依我父王的脾气秉性,我猜想他是没有说的。我想关于母妃的身世,现在世上唯有一个人知道了。” “太皇太后?”隋钦问道。 李岘点了点头。 “不会吧!我们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大理寺两年前都没找到的线索?”傅遥欣喜异常,刚想笑出来缺又觉得有些不合场面。 隋钦却道:“王妃的身份,即使老王爷不说,大理寺未必就不知道。坊间的传言就是证明。” “有道理。”傅遥随即清醒过来,“即使大理寺办案的人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写进卷宗,免得扫了皇家颜面吧。” 隋钦看着这曾经的凶案现场,两年过去了,再明显的痕迹也早已被湮没,现在只能从李岘处再多了解些昌王妃生前的事。 “母妃生前,从来不曾提起她的身世,平日里她话都很少,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潜心礼佛,除了初一十五准时去源柝寺进香祈福,还有偶尔被宣召入宫陪皇祖母说话外,她几乎从不出门。父王和母妃虽然不是好到举案齐眉,但是也是相敬如宾,母妃对待父王的姬妾也是十分客气……客气到几乎不理不问的地步,本王、本王实在想不到会有何人谋害母妃……”李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着说着却又勾起了丧母之痛,声音哽咽。 隋钦和傅遥这才意识到,所谓的昌王也不过只是一个继位半年的十八岁少年。 “王爷节哀。如今先王与王妃相伴于黄泉,亦不算十分孤单了。”傅遥道,“王妃和先王的姬妾们相处和睦么?” 李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京都十二亲王府,唯有我父王只有一位正妃,母亲自然不会有和姬妾争宠的担忧了。” 傅遥点了点头,看不出来这昌王夫妇虽然从前在人前都是相敬如宾,竟然还是如此恩爱么? “先王妃常去源柘寺进香,可有让您陪伴么?”隋钦问道。 李岘道:“本王还小时,曾经陪母妃去过几次。后来我总觉得无聊得很,母妃便不拘束我去了。” “那么先王妃去进香,都是祈祷些什么呢?”傅遥问道。 “大抵就是诸事顺遂、阖家平安之类的吧。那源柘寺有很多贵戚去的,这些夫人贵女们,还能祷告些什么别的?” 看来李岘也不知道昌王妃在源柝寺的具体意图。 “对了,母妃走后,好像不见了一枚凤钗。”李岘突然道,“平日里母妃经常拿着那支凤钗只是看着出神,却也没戴过,平日里装在一个漆盒中。本王只是偶尔见过一两次,倒也不太确定是不是母妃的东西。所以母妃刚出事时,也就没有在意。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母妃每年都请工匠清洗修理此物的话,那应该是母亲的爱物吧……” 隋钦与傅遥对视一眼,觉得需要回去仔细调查一番,况且在昌王府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若是在待下去恐怕惹人怀疑。 “王爷留步。还请王爷记得,在下与傅将军今日前来拜访昌王殿下,只是为了弈棋。”到了王府门前,隋钦行礼道。 李岘摇着头笑了笑,道:“我明白。二位慢走。” 待骑马走了一段距离后,傅遥才问道:“隋兄和昌王殿下今日本就约的是弈棋么?” 隋钦点了点头。 “你怕谁会跟踪你?暴露了我们的动向,担心隐匿的凶手会被打草惊蛇?”傅遥问道。 隋钦的嘴角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道:“倒是不必怕谁跟踪,因为肯定会有。暗地里查此案,一方面确实是怕打草惊蛇。另一方面,我总觉得此案不是简单的入室杀人,背后恐怕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有的人为了守住秘密,恐怕会铤而走险。” 傅遥不再发问,在马上颠簸着,望着远处天边一大片铅色的厚云正向着这皇朝的权力中心汹涌袭来,心中不禁一懔。 “今年京城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了一些啊。”傅遥感叹道,“可是陇南就一直干旱,听闻已经有人开始逃荒了。” “不知道陛下考虑何时出战时,会否考虑到民生。”隋钦自言自语,答案却早已在心中。 “哎,我发现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意,就如同这随时来去的疾风骤雨。听说最近又贬了几个御史台的人,就因为他们看不惯陛下用人冒进。”傅遥道,“我看你这招倒是精明。我也该寻个由头触怒龙颜,好好的放个大假才好。” 隋钦瞥了他一眼,道:“放心,陛下处置也轮不上你这等闲散人等。” 傅遥幽幽道:“算算时间,梁姑娘快到秦州了吧?不知道一路上是否顺利……” “她已经到了。与其关心梁姑娘,不如想想如何找到那枚凤钗吧。”隋钦说完,策马扬鞭,在街上飞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拔了牙之后,这一周过的日子真的是生不如死啊,饿的没力气更了…… ☆、情知所起 七月十九,太皇太后再度宣召,萧宛便再度入宫。 太皇太后的旨意来得突然,萧宛未曾来得及妆扮,只是身着家常嫰柳色襦裙,连妆容都是淡淡的。不知为何匆忙宣召,她还有些忐忑着,不过太皇太后只是大致翻阅了她今日抄写的经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放她离去。 萧宛出了正殿,这才松了口气,沿着台阶拾级而下,绕过了先帝亲自书写之福寿影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3 壁,却忽然被一个人抓住手腕,她几乎一声惊呼就要出口,却在看到那个人似笑非笑的面孔时,生生将自己向羽林卫的呼救咽了下去。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她低声道。随后便环顾左右,看四下无人,忙拽着他疾步行了百步,转进了歆寿宫旁的一座小配殿。 这座小配殿现在用来摆放歆寿宫不常用的家具器皿,十分狭窄逼仄。她还忍不住探头确认确实无人,这才关了门。二人立于两个空博古架之间,没有多大的距离。 顾和徵颇为戏谑看着她,道:“我是为太皇太后诊脉而入宫,为何贵女要如此紧张呢?” 她这才想到,原来他不是在光天化日潜入禁宫的,不禁有些懊恼:“抱歉,忘记了贺公子不似某位我认识的亡命之徒,不必藏匿。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出去吧。” 说着她便要走,却被他挡住了前路,无法脱身。她无路可进,亦无路可退,只得被困在原地。 “你在躲着我吗?” 她眉心一跳,开始窘迫起来,眼神飘忽,望向那博古架上的榆木纹路。她忽然想到了抱在怀中装经文的木匣,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不要拿抄经做借口了。自那日大雨,她是不顾一切冲了出去并且准备好要承担下自己任性的任何后果。可是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们总是分离,于是在抄经时,宴饮时,闭目未眠时,她眼前便开始浮现出一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她开始变得畏手畏脚,不愿意见他。她叹了口气,今日看来是躲不过,不如现在便问出来,省得以后魂牵梦萦。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抬头望向他,眼神中带着不安和不确定,“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皱了皱眉,用一种古怪的类似于关怀蠢人的眼神看着她,不过还是说道:“三年半。” “不对。”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其实只有短短几日而已啊。”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仿佛也大致知晓了她的疑虑。 “从在我笄礼那日算起,你在我那里待了一夜,然后便是元宵,转年的腊月和去年那日……在算上今年你来帮我诊病……通通也不过十日吧?” 萧宛说的越来越小声,他仿若听不太清的样子,一再地凑近,问道:“那又如何呢?” “不知道顾公子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问道。 他静静凝视着她,那削金琢玉般精致如天人的脸庞极少透露一丝情绪,仿佛此刻将世间所有稀奇珍宝放置在她身前也不会使她略微展现欢颜。正因如此,他才会带着好奇心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中已经执迷其中。她名动四方,想来每个裙下之臣都是如此所想,可每每想到此处,简直令人癫狂。 “你只见过我特意展现的最好的一面,若是将来朝夕相伴时,你便会发现,其实我……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美好。”她黯然一笑,似乎透露出些许的黑暗,眼前人的目光灼灼,即使不与之对视亦能感受到温度,她皱了皱眉伸出手遮住了他的双目,“你能不能别这样看我!” 别人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是她知道顾和徵情从何起,便是那得不到而化生的执念罢了。他每每看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件求而不得的宝物,如此小心翼翼,几乎要到了不忍亵渎的地步。可是自己不是精美的宝物,而是活生生的人,如何与珠玉之辉相较? 他被遮住视线,却是笑出了声。凭着自己的感觉,轻轻揽过了她的腰,拥她入怀。 “贵女好像不记得了。”他在她耳边道:“我身受重伤,贵女也只让我倚坐在墙边躲了一夜。” 那一夜,她安枕,他却感受着刀伤的裂骨之痛,带着一丝警觉昏昏沉沉度过,他听到太傅府外已经来了好几拨前来搜查的羽林卫的喧哗声音,也有几个人如府搜查,但是无人敢来惊扰萧家病弱的独女。 直到第二日的清晨,熹微的晨光下,他张开了双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她,怕惊醒他人,只穿着单衣,从床上小心起身,赤足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还踞坐在地上,只能抬起头。遮挡住了那一缕晨光的单薄少女,没有敷粉的面上有比昨日更多的病态,眼底的青色颇为醒目,漆黑长发如丝缎垂下。她就这么慢慢蹲了下来,凑到他的耳边,说: “你该走了。我要藏不住你了。”此刻的她再一次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回忆与现实竟如此交叠。 三年前的他听着那还不很熟悉的声音,愣了愣,张口声音已经沙哑:“好。” 敌人追杀得紧,自己只得闯入了这京都中除了禁内外最不方便躲藏的所在,主人愿意留他一夜已是意外,他当然明白,自己也不该在这里久留为这个小姑娘增添麻烦。 “然后你说,你会派一个最好的大夫来帮我解毒治病。”她继续道。 “可是你却略有吃惊地张了张双目,用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又对我说……” “我还以为是你亲自为我诊治?”她取出一串钥匙,扔到了他的手里,道:“家母城西有一个荒废的院子,没有人会搜那里的,你去吧。” “所以呢?”她不自觉地微笑,甚至不自觉地将双臂环过了他的颈,“我记得这些啊。” “所以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贵女有些自私、有些胆小,有些任性,但是那时我的头脑不清醒,觉得自己像一个狼狈的乞丐,倒觉得贵女是这世界上施舍予我最多怜悯的人。” 她微微一愣,心底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一直以来,她病入沉疴,一朝丧父还要差点要违背本心被册为后,她觉得这是自己的磨难,而顾和徵才是那个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的人。每当她失意难过,绝望而不可自拔之时,他总会翻墙跳窗,带着一身圣光出现在她面前,笑着对她说,不要怕,一切都交给我。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竟也是同样披着圣光而来。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每一次顾和徵意外而又不意外的出现,拯救她沉郁的心,其实他也是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地前来寻找她的拯救。 元夕的时候,他同她坐在京城街道的路边上吃着乳糖圆子;他深夜送来了一枚小小的信物凤钗;他在光禄卿府的暴雨中,用目光呼唤着她的出现…… “我明白了。”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好让自己可以远离他一些,好让自己可以直视他的双目说:“我们都是乞丐。” 他闻言,仿佛不可思议地想了片刻,怀疑着,试探着,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忽然他心中的宁静之地骤起波澜,只觉得这是己身无法承受之喜悦。他绝望的发现,他的血肉之躯已经献祭给了爱。 他缓缓地靠近,以一分一毫的尺度衡量着他们唇齿之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4 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 “等一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推开了他,“我还有一个问题,承明郡主,她现在知不知道你,就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应该不知道。” “好吧……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有所准备。她……这几个月去了洛阳,待她回来……知晓我的婚事,定会猜到你的身份的。”她从没有这样支支吾吾,嗫嗫喏喏,仿佛比方才还要更加害羞。 他却觉得她其实现在十分懊恼窘迫,大致猜出了何缘故,便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道:“好,我会留心的。不过听闻近来承明郡主又和琅琊王多有来往,估计也不会在意一桩没谈成的买卖。” 她这才放下心来,不知道自己在顾和徵心目中的形象是否还会如往无瑕。 “还有一件事。” “还有?” “太皇太后说,我祖父年下便要入京。”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肯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待祖父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推翻现在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婚事……” 他想了片刻,道:“好,我和令兄商量一下。其实你不必过于担心,你祖父入京的目的恐怕主要不在我们。” 她这才灵光一现:“你是说……祖父想要亲自向李岫施压?” 他点了点头,道:“嗯。还有没有别的事了?” 她摇了摇头,自觉地重新回到了他的怀抱。 她的心此刻跳动得如此激烈,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同时感觉到无比的安宁又感觉到无比的激荡。 她垂眸,用余光可以看到他的靠近,一点一点,还差一片纸的距离,他们的唇齿即将相依。他们小心翼翼保持着这份距离,感受着这谐律中的精妙感受。 大约过了一个天地诞生后又覆灭这么久的时间,他唇角不住地上扬着,向前靠近了一张纸的距离,终于吻上了那片令他魂牵梦绕的朱唇。 一时间,天地复生。 过后,当他们分开彼此,她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用自己的耳朵感受到原来他的脖颈和自己的脸颊是同样的炙热。 “这两日我舅父可能会来见我,你勿须担心,一切交给我。”他伸手轻抚她松挽的乌发,轻描淡写道。 她“嗯”了一声,她并没有担心,仿佛此时此刻所有的烦恼全都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明天可以拆线啦!开熏! 坏消息:还剩两颗智齿…… ☆、东宫(一) 八月初九,淑嘉长公主芳诞。 先帝与杜皇后有两个女儿,封号分别是淑嘉与柔嘉。李岫登基后,自然封这两位尚未及笄的堂妹为长公主。两位长公主虽不像从前先帝在时那般受万千宠爱,但长公主的尊荣和礼遇一样未少,她们照样是有天下供养的幸福少女。 “淑嘉长公主真是有趣,偏要把自己芳诞宴饮的举办地点选在这文心苑。”一个身着鹅黄宫装,身量不足的少女似乎有些不满,她是当今皇后之妹,好看的园子见的多了,便有些挑剔起来。 “长公主过生日,选在一处皇家别苑,也是有的。”比她年长一些的一个鹅蛋脸高髻女子看着十分祥和,笑对少女道。 “在别苑过生日是有的,可这文心苑三殿十七阁,都快变成学士们堆书的书库了,连陛下都不怎么来此处呢。”同温宝华相好的另一个高门贵女道。 “现在太皇太后身体尚在恢复,陛下又有事不来了。淑嘉公主向来喜静好书,她选此地也是欣赏此苑相比其他别苑更有书卷气吧。”高髻女子笑道。 温宝华正没趣,一个近来都没在宴饮上见过的身影引起了她的兴趣。那女子身着湖水绿秋仙草暗纹广袖衫,靛青色轻纱长裙,一抹紫兰色披帛如同天边霞光不急不缓地环绕在她周围;而她如云乌发挽作垂髻,其上的一对镶嵌绿宝石的步摇就像日月同辉照耀着其主人精致无可挑剔的面颊。绿色挑人,却只显得她肌肤更加白皙。没有像在场的其他豆蔻少女前额留有碎发,较为年长的她将额发拧成一股用两支海棠花形状的小簪固定,将圆满的额头和入鬓的柳叶眉露出,让她更是美得出众。可在温宝华的眼中,这个女子就是个笑话,传闻要与陛下订婚多年也终于被自己的姐姐比了下去,都十九岁了终于定下婚约,还是和一个家世不高的小门小户之子。看来这京都中每每出现都要压她和她姐姐一头的女子终于要变得抬不起头了。 “这不是阿宛姐姐吗?”少女笑着将她引入了她们讨论的话题,“阿宛姐姐比我们都年长几岁,以前的文心苑也这般景致无趣吗?” 萧宛向来都会以病为由不出席此种宴会,不过如今世人皆知她的病已经好了,那么也就没有理由不来了。她只是从这几个小女孩身边路过,未曾想到都能受到如此嘲讽。 不过她还不至于为了个无知少女而动怒,只是冷冷道:“不知道。” “哎,听闻今日陛下有事不能亲自前来,特地嘱咐皇后娘娘代他来致贺,我姐姐做了皇后以来真是越来越忙了,今日终于能相见了。” 萧宛不想再理会这无聊的挑衅,刚要继续向前走,却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玉甯熟悉的声音:“哈!怎么温贵女不知道,陛下没空来是因为要陪伴有身孕的萧贵妃娘娘吗?” “你!不过是个萧家养女,连同我并肩的资格都没有,神气什么?”温宝华遇到了吵架的真正对手,终于被燃起了斗志,和玉甯两个人唇枪舌剑起来。 “养女又如何?先父乃是大将军薛泽,他的名号怕是你提都不敢提吧?” “陛下说过!很快就要拜我父亲为太傅!” 看着这两个小女孩的骂仗很快到了拼爹的阶段,身边的女子都在看笑话,连在远处的淑嘉长公主都抬头探看,萧宛觉得为了自家脸面好像也要阻止一下了。 这时,温宝华已经被气得面红耳赤,大声叫嚷道:“我父亲说了,你们萧家也就再嚣张两天吧!” 玉甯听了如何再忍,挣脱了萧宛的手便上前要抓温宝华的头发。 萧宛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有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够了!” 温皇后不知何时出现,明黄色的皇后冠服衬托得她雍容华贵,身后是井然有序的皇后依仗诸人,皆目睹了两位贵女鬓发松散,互相扭打的样子。 “姐姐!”温宝华的发髻被扯得歪向了一边,耳坠也掉了一只,看见自己的姐姐,眼泪瞬时便掉了下来。 温皇后却不为所动,依旧板着一张脸,接受了众人的叩拜,才开口道:“宝华,你可知错了?” 温宝华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当众顶撞皇后,便低头抽噎道:“臣女,臣女知错。” “你给本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5 宫即刻回家,闭门思过。”皇后金口玉言,温宝华只得遵从,临走还不忘狠狠剜一眼玉甯。 皇后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用无声逼另一个人就范。众人的目光却都聚集在了萧宛的身上,似乎此时应该是她下跪向皇后告饶求情的时候。 她感受到了这股目光,包括玉甯的,但却没有理会,她这么无辜,凭什么还要向皇后告罪。 玉甯眼看萧宛无视了自己,跺了跺脚,只能下跪,生硬道:“臣女知罪,愿领罚,回家闭门思过。” “去罢。”皇后对待别人家的女儿显然也要柔和一些,只是这样便放玉甯离去了。 两个寻衅滋事者离了场,皇后又恢复了一国之母的慈爱目光,环视着殿内众人,道:“好了,诸位可继续,若是因本宫的到来而扰了大家兴致,那倒是本宫的罪过了。” 温皇后随后又走到了萧宛的身边,笑道:“小孩子间吵架,本宫不会放在心上,还请萧贵女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点点头就是回应,温皇后也不在意,继续向前去了淑嘉长公主身边。 她继续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无趣,决定转身离去,突然听到有人在唤她:“阿宛!这边!” 她回头看去,幸好不是又来了一个温宝华,而是三四个妇人打扮的华衣女子,年岁与她相仿,想必都是各高门府院的新妇。虽然许久未见,但萧宛认得,这几个是她十一二岁时的玩伴。 她走了过去,那几位年轻夫人都笑了起来。 “你面子可真大,妹妹和皇后的妹妹打了起来,还要皇后劝你别多心。”她记得这个说话的女子小名叫作阿颜。 阿颜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令妹做得好,早看不惯温氏仗着出了皇后便趾高气扬的嘴脸。”名叫疏华的道。 “嘘,小点声,皇后还在呢。”清匀比较胆小,看了看四周才小声道。 “玉甯回家了,阿宛,你便同我们一起吧,许久未见,我们可有的聊呢!”阿颜笑着拉过她的手,“听闻你终于要成亲了?” 清匀对阿颜使了个眼色,似乎觉得她这个终于用得不太好。 “怎么了?我说得有错嘛?”阿颜性子直接,向来有什么便说什么,“当年□□皇帝也在瑶琳公主病重时许下过誓言,要将公主嫁给能医治她病的太医,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兑现诺言啊!令兄也真是的,偏在这个时候一诺千金了,这真是他的主意么?” “让你小点声!阿宛兄长的未婚妻还在那边呢!”清匀怒道。 萧宛眉心微蹙,眼眶微红,咬唇犹豫,随后才点了点头道:“确是我兄长的主意。” 身为好姐妹,那么好姐妹的敌人自然也是自己的敌人。这是无论十二岁或八十岁的女子都遵守的交友法则。 几个女子说了半天萧大公子的坏话,直说到连萧宛都有些过意不去了,她们才寻到了新的话题。 她不经意望了一眼她们小圈子外的人群。马上就要开午宴,此时文心苑里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各家命妇和小姐,还有不少皇家旁支子弟和高门公子也来了。 这些人大多安然、熟稔于在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结伴攀谈,于是在人群中来回张望、略显不适的裴晤便被很好的显现了出来。 裴晤身为大将军之子,年仅十七便已入羽林军,却无京中子弟常有的纨绔之气,今日来参加的可是当朝长公主的寿诞,也能轻衣简行,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萧宛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道:“裴公子若是在寻玉甯,她已经回家了。” 裴晤见了萧宛也是一愣,随即行礼道:“多谢贵女告知。刚才在家中欲启程时,收到了父亲遣人送回来的家书,我便晚来一步,没想到就错过了。听说玉甯被皇后责罚了?” 看他焦急的样子,萧宛不禁一哂,不过是被罚回家,他就能紧张成这样,看来对玉甯是真心相待吧。 “放心吧,她没事。”萧宛道:“大将军寄回了家书,可有说他何时回京么?” “很快了,我父亲信中说,他已经禀明陛下近半年来在边关三镇和狄人谈判的进展和结果。陛下非常满意,应该不日便让父亲班师回朝了。”说到父亲,裴晤的眼睛忽然闪亮,父亲一直是这个少年的榜样。 “那便好。看你在这里也是心焦,不如去找玉甯。”萧宛道,“等令尊回来了,你们可是又只能偷偷见面了。” 裴晤仿佛得了大赦,向她抱拳,便抬步要走,却有仿佛忽然想到了甚么似的,又回头道:“对了……” 她也转过头来,给他一个疑惑的目光。 “无事。”少年的脸色纠结了片刻,似乎决定先暂时将一件烦难的事抛到脑后,便又换上了笑容,行礼告辞了。 萧宛不解其意,也只能回到了阿颜等人的身边。 用过了午宴,也不过是未时。淑嘉长公主别出心裁便在此处,京中宴饮常在黄昏开始,直至深夜,各个吃喝尽兴便各自回府。若是在文心苑中举办午宴,则宴后还有许多的白日晨光可以用来游园赏景。于是宴后,三五成群的至交好友们便没有各自乘车回家,而是纷纷游起园来。 不过淑嘉长公主还是漏算一处——这文心苑的亭台楼阁是有古趣,但是花草景观上就乏善可陈了。对于淑嘉长公主这样好书之人,自可沉醉在这三殿十七阁的浩瀚书海中,对于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不还未到未末,大部分来贺寿的人便都从南门离了园。 萧宛和阿颜几个人也缓缓行至了南门处,不远处的红墙后,忽然转出一个人来。那男子身着靛青竹纹圆领,腰系大红绶带平添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之姿,同时他身上还有文人士子没有的一些疏离于世的高贵、观其容貌,双眉秀隽如峰峦,双目略弯且自带些许笑意,一双漆深瞳孔仿佛能勾人魂魄。是以许多要从南门登车的官家少女路过,见了这人都不住多看几眼,随后再掩面含笑而去。 “阿宛,那不是你的未婚夫婿吗?”清匀曾在觐见太皇太后时见过这位贺神医一面,所以记得他的模样。 萧宛自然也看到了他的身影,自从那日他们二人决定暂且遵从于彼此的执念,她便不再畏惧于与他相见。不过还是有一些疑惑,今日他似乎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看到了身边的姐妹们都看着自己,她努力收敛了心神,做出了不快的表情:“我们快些走罢。” “好好,我们快些出去吧,天色也不早了。”疏华替她打着圆场,道:“你们太傅……哎不对,是萧府的车马可在么?若是不在我可以送你一程的。” 可是她们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便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响起:“萧宛。” 她皱了皱眉,脸上有些微烫,顾和徵还从没有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6 这样直呼自己的名字。 “啊呀,看来我们只能先走了。”阿颜促狭地笑道:“我出去告诉萧府的人不必等了吧?” “不,让他们等我。” 她缓缓移步,向着呼唤她的人走去。 待到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二人并肩,向着出园相反的方向走去。 仲夏的下午,阳光十分夺目,幸而有阵阵清风送爽,才不至使人有过多的不适之感,她以扇遮面,垂眸躲避着日光,并没有看路。在他的带领下,不知不觉走入了从未踏入的境地。 这荒芜而萧索的小小院落,门紧闭着,厚厚的一层灰尘挂在其上,仔细看还能看到灰尘之下有有司贴的封条痕迹。她心中一惊,带着些微的讶异,问他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取一样东西。”他道。 “在里面?”她指了指那几乎沦为断壁残垣的女儿墙。 “大抵没错的。”他说着便去拽了拽那木门上早已被风雨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铜锁,稍微用力,锁链便应声而断。 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顾和徵转头道:“阿宛知道文心苑从前是哪里么?” 木门实在太脏,顾和徵也有些嫌恶的样子,没有用手,随便捡来一根粗树枝,推开了这几乎二十年无人推开的木门。门槛很高,她的衣裙迤逦不便,便将手伸给了他,跨了过来。 院落内杂草丛生,脚下却踩得却依稀还是坚硬的汉白玉石阶。她任由他牵着她拾级而上,抬头看到一座曾经雕梁画栋,如今斗拱飞檐的歇山顶建筑。 她虽然不知道这是何处,可看那建筑的形制,若按照营造书籍的记载,难道…… “这里是……” 他替她说道:“前朝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站在前朝东宫是什么感觉,那一定是冷耍的viva la vida歌词写得那样吧。 ☆、东宫(二) “我记得前任太史令陈文步主持编纂的□□实录中说前朝东宫不是……已经被毁了?”她望着那殿门边丛生的杂草,惊讶道。 “你觉得这个模样,不能算被毁么?”他从汉白玉石砖的缝隙处摘得一朵淡色的野菊用两指轻轻转动,略有怅然。 太子东宫,在前朝曾经是仅次于禁宫的重要之地。起初东宫归于大内,是禁宫内的一处小宫殿。德宗为太子时,深得父皇倚仗,曾经监国十数年,后来便迁居京南行宫,行宫因而渐渐成为了新的东宫。到了末代的穆宗,亦是太子势盛,至冬至、元旦等大会之日,不仅百官和各国使者要入禁宫朝贺帝后,还要道东宫觐见太子。东宫内的咸德殿高高的檐顶修得几乎要与皇帝寝殿平齐,以当年的东宫赫赫扬扬之盛势相较,现在的文心苑只在几处还残余有前朝旧殿的遗迹,剩下的楼阁全为近年来新建,确实算是已经毁殁了。 她不语,这座如今用来摆放典籍的宫苑,最怕的就是失火,所以平日里看守的侍卫较多。今日是为着淑嘉长公主偏要在这里午宴,所以侍卫撤去了很多,今日确实是比较适合来此取物。 她抬头望去,牌匾早就不在了,殿内阳光照射不到之处都生出了青苔。“这里以前是你的家,你可记得么?” 他摇了摇头,声音闷沉:“离开时我只有三岁,记忆早就模糊了,来这里只是取东西而已。” 她觉得他说这话似乎有些在赌气的意思,这才察觉出他今日似乎有异,“你在生气吗?” “没有。”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二十年未有人走入的旧屋,每走一步便有不少尘土被激起而飞扬。 她只得更加小心地用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免得将这些灰全部带进去。 顾和徵正专心与寻找,她却发现他的肩颈,随着动作,领口露出的地方有些可疑的痕迹,竟似乎是初愈的长条形伤痕。 她皱了皱眉,却没有张口问,转而环视起这屋内的陈设。 二十年来的风雨摧残,房顶的瓦片都被掀出了一个洞,阳光从那天窗中照射进来,不大不小的宫室,看方位应该只是东宫内的偏殿,而屋内虽然经过风吹雨打也能勉强看出形状的茶杯、寝榻、破败的布帘等等也印证了这并非太子寝殿。 她看着顾和徵对着一块砖石出神,手中握着小刀却丝毫没有动手撬砖的打算,不得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来都来了,为何不动手?”她问道。 他对她笑了笑,俯下身来准备用匕首插入了那砖石间的缝隙,却又忽然在匕首尖触到土石的瞬间收了力。 “算了。”他收起了匕首,自言自语道。 她正在好奇就竟是何物会被藏匿在前朝东宫的地面之下,答案尚未揭晓,她一口气提在半空,不禁疑惑:“什么?” 顾和徵又站起了身,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这些微的触感令她暂且收回了疑惑的表情,却不知道自己的精致妆容就此留下一道泥土痕迹。 “文心苑的景色差强人意,但是此地却是高地。与其在这里挖土,不如登高而欣赏京都美景,如何?” 她点了点头:“好。” 走出了旧殿,外面的世界忽然广阔了起来似的。文心苑的西边有一矮矮山丘,其上培花植草颇为繁茂。虽然只是一个小山丘,缓缓走上其顶,却也能足够一点一点望到地势平坦的京都,从小小一角到全貌尽现。 “虽然生长于京都,一直习以为常,却从未想过原来她在高处望去是如此的雄伟而瑰丽,能够不亚于任何一座名山大川震慑心灵的能力。”她目视远方,道,“但是最神奇的是,这并不是天帝造物,而是由同你我一样渺小的人所建造的。” 他目含深意,道:“是啊。说不定当年的李元武便是在高处偶然一瞥,便已决心要入主这座令人心醉神迷的都城的最中心。” 他的语气中对那个毁他家国的一代枭雄没有许多的恨意,而是有更多复杂的东西。 她笑了笑,道:“登高望远虽好,不过这里风疾,我们还是下去吧?” “好,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归家。” 回到了地面,要走去南门,必然还要经过那荒芜废弃的院落。她看了看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这里埋着他家先人留下的遗物。 “你……是不是挨揍了?”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让我猜猜,是令舅父下的手?” “看来贵女不仅通读史书,对占卜之术也有钻研。”他不以为意,反倒来调侃她。 “埋藏于文心苑的物品,也是令舅父命你来寻找的吧?” “没错。”顾和徵道,“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去取了,也不全是因为舅父。” 她与他相视一笑,他便了然,她知道他的挣扎。 “记得那日你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7 赏画么?”他问。 她赧然:“我只记得我的那次任性似乎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那天我让明晔送走了你之后,我便去了燮州。” 他睁开双目时,背上的伤疼得钻心。即使如此他也不愿再闭目回到昏迷中那他自幼便单一而残酷的梦境里。梦中的鲜血,杀戮比现实中的外伤还要耸人百倍。 “少主,您终于醒了。”明晔见他醒来,也没有十分的惊喜,只是声音坚定。 他艰难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识:“我昏了多久?” “我护送萧贵女回府后,追上已出城的你们时,您便失去意识,才发现您中了毒。”明晔身后的侍女端来一碗茶,他又转手递给了顾和徵,“您已经昏了两日了。” 他喝了口半热不热的粗茶,冷笑道:“对付同是寒月宫的人,也要用毒,看来娄明月是一刻也不想让我活了。我们现在到哪了?” “安康驿,已经按原先的计划,伪装成燮州太守贺大人的公子行事,您醒来便好办了,估摸着再有十日也就到燮州了。”明晔道,“这不,贺大人派来的仆婢数十人已经在安康驿等候多日了。” “奴婢缀锦,见过二公子。”明晔身后的侍女适时行礼道,“我家大人听闻二公子归乡旅途不顺,特遣奴婢在此等候。” 顾和徵只是“唔”了一声,皱着眉,又问道:“那些人的箭上,是何种毒?” “相思。这教主大人未免也太轻敌了些,也不看看她打算杀的人是谁,去去相思豆之毒,便想成事,未免太得意忘形了。” 相思豆的毒?他沉吟片刻,脸色比方才还要沉。 一路西行到了燮州,他的伤已经渐渐好转。然而除了燮州太守大人外,另有一人在此等候他们多时。 他的舅父,曾经是四海敬仰,万夫莫敌的大将军,如今虽然国破身败,风烛残年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傲骨。可惜往日横扫千军的气焰如今只能用在教训外甥上。 “既然寒月宫如今是一团乱麻的局面,那么殿下自可暂不处理。多多将心思放在我们的复国大计之上。” 顾和徵不置可否。 “燮州太守贺峻是老夫旧部,多年来对故国忠心耿耿,是可信之人。殿下如今重伤未痊愈,可以暂且在此稍作休养。” 顾和徵点头,却又问道:“不知道舅父所说的稍作休养,可有期限?” “如今皇帝身体羸弱且无子嗣,我们可待新帝登基,届时起事。”宗义山逼视着他,道:“老夫听闻殿下将先太子妃殿下的凤钗赠与了他人,可有此事?” “我只是觉得当时舅舅所做决定颇为仓促,希望舅舅能多作考虑。”他辩解道,“毕竟,承明郡主也是李氏。” 宗义山逼视他愈发紧,他亦不惧,最后叹了口气,竟然目中带泪,道:“徵儿,你须记得,你是顾氏皇族唯一残存的血脉,亦是我们复国的唯一希望。老夫希望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复国大计……听闻这次你在京都遇袭时,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客人而已。”他淡淡道,“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那便好。如今殿下血仇未报,实在不宜结交无关人士。”宗义山缓和了语气,“承明郡主还在等你的答复。若你同意,那么东海王散落在京畿周围的旧部都会由我们差遣。你在此养病左右无事,多想想吧。” 如果那一次甥舅二人还算不上针锋相对,那么前几日,他们沉积多年的矛盾却再也无法掩藏。 他跪在暗设的前朝穆宗牌位前,感受到的是耳边飞过的冷风,一声一声的脆响,当然还有背上一下一下的灼痛。 他双目紧盯着那灰沉沉的牌位,一声不吭地生生受下这十鞭。 宗义山用了重力,此刻虽然依然气急,也不得不喘息片刻,再举起鞭时,却已经被顾和徵用手接住。 “舅父,够了。”他每一动作,牵动着的伤口便愈发疼痛,他咬牙起身,几尽强撑。 “你!你这个逆子!还不给你祖父跪下!”宗义山怒极攻心,狠狠扔下了鞭子,企图用自己的威势胁迫这从未忤逆过自己的外甥,“跪下!” 顾和徵却不为所动,微微转移了身形,好让自己站得住,这才重拾一种高傲之姿。 “不知道舅父究竟是想让我跪祖父,还是跪您呢?” “你向来听我的话,如今要为了一个女子来悖逆我?” 他继续道:“二十余年来,我向来谨遵大将军教诲,誓为复仇别无二致,从未有悖逆之举。不过近来却时常对自己的身份疑惑,究竟我是为先辈报仇的皇裔,还是大将军您手握的复仇工具呢?” “殿下……”宗义山不知向来温煦的外甥竟也会对自己疾言厉色,一时竟忘了发火。 “既然舅父口口声声唤我为殿下,那么想来我自己的事不必由您做主。”他目光决然,道,“我顾氏的仇,由我一力承担,不容他人置喙。” 他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厅门,明晔上前搀扶却也被推开。 “我没有再理会舅父的呼唤,自己走出了那院子,听说两日后舅父便启程回了甘州。”他淡淡道,“虽然我当时说,要亲自为顾氏复仇,但是眼下真的十分茫然。” 萧宛听完了他的故事,却没有多言,反而问道:“藏在这里的,是何物,你知道么?” 他道:“是我祖父穆宗皇帝的玺印。” “穆宗的玺印,可用来验证身份,亦可用来号召旧部。”她替他道,“那必定是用名贵宝玉所刻,找出来让我一饱眼福可好?” 顾和徵回过头看她,神色惊讶。 她却轻笑道:“你我婚姻和令舅父的约束令你十分矛盾,更何况其中还有你的国恨家仇。虽然在此事上我和宗大将军一样无权插手,但是我想劝你一言。” 他静静看着她轻松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了声:“请讲。” “不如遵从自己的本心。问问你自己,想不想复仇,或者说得更明白些,想不想像你的祖父,像李元武,像现在的李岫那样坐到这令人心醉神迷的都城的中央?”她直中要害,“方才顾公子极目远眺时,是否有所触动呢?” 他凝视良久,终于道:“只是一点。” 她站起身来,向他伸出手来:“我不会阻止你成就你的大业,但也不会像承明郡主贡献自己的身家,这你可能接受么?”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后,将她的轮廓描绘的如金线画就的最精致的工笔。 他亦站起身来,握住了那只手,点了点头,仿佛二人达成了双方都很满意盈利的生意,随后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只要你在我身边,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重阳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8 九月九日重九节,秦州城内自是一片节日的欢欣。重九节日风俗,登高插茱萸,赏菊会友,在秦州还有一特殊习俗,便是食一种带果酱的甜糯米糕。 梁氏旧宅中的厨娘一般在重九节前一日便会泡米、研磨米粉、摘玫瑰花瓣与红果一同搅碎,到傍晚时将米粉盛入方型模具,再将馅料均匀撒上,再以米粉覆之,压平盖实。带到翌日清晨,上锅蒸上一刻,新鲜的糕饼便出炉了。 今年因着有梁辰兄妹的到来,宅内的家人们特意多做了许多糕饼。清晨时厨娘万氏亲自端到了梁珑的房间。 “五姑娘,来尝尝我特地为你做的糕饼!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梁珑早就起床,此刻刚刚系上自己的面纱,懒得再卸下,便笑道:“万姐姐,我来了秦州梁个月,你每日做一桌的佳肴,道道都说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我都要被你喂胖了!” “哎呀,哎呀!姑娘可莫说笑了!找遍秦州城,奴婢再没有见过比你更纤秾合度的美人了!”万厨娘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自己先忍不住拿起一块糕饼吃了起来。 老宅中常年没有主人,自然也没有主仆之分,仆人们都很和气,对梁辰和梁珑也不会过分小心。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梁珑十分舒适,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一住两个月了。不过她却从没有忘记她回到秦州只有一个目的,寻找母亲。 两个月前,他们来到秦州,老宅的人被问道到当年家主的那位妾室,俱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秦州,也从未在秦州听过这人的消息。两个月来,梁辰和她已经一寸一寸几乎将秦州城和周边镇子走遍,却也毫无音信。不过她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反而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奔波的兄长多了许多愧意和感激。 “好啦。我带走一块路上吃。”梁珑笑眯眯地用手帕包起了一块糕饼,边道,“今日我们要去盘云镇,听说要走好久,不和你说啦,走了!” 盘云镇在秦州城西北方向,沿着官道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才行了过半路程。已是仲秋,官道上马蹄踏去尽是金黄落叶,阵阵秋风将官道上离人之心刮得萧索。 一路上,梁珑喋喋不休地和梁辰说着自己今后的打算,梁辰却不发片言,忽然勒住了缰绳。 “为何停下来?不是要快些走才能在日落前回去么?”梁珑问道。 梁辰神情复杂,对她道:“珑儿,今日我们先不去盘云镇了,好么?” “为何?” “今日……是重阳节,我们去登秀鸾山吧。” 梁珑转头看他,将一缕被西风吹得飞起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其实她也明白,今日在盘云镇能寻到她母亲的可能很小很小。连日的奔波辛劳,梁辰一直陪着她,没有一句怨言,今日忽然劝她不去,她也没有十分不情愿,便点头答应。 秀鸾山是秦州名胜,景色秀美而不险峻,今日又是重九佳节,自是游人如织。 “今日清晨时我收到了父亲的信,询问我何时回京呢。”二人拾级而上时,梁辰似是无意说道。 若是以往,梁珑听到关于梁家人的消息,都会瞬间翻脸,但此时却丝毫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也离家两个月,是很久了。” “是啊,听父亲说年后可能今上会将我调往太府寺,到时候恐怕不能长留京都要到各地行走。”梁辰道,“父亲如今虽为内正司司正,不过身体已经渐渐吃不消,母亲一味关心父亲身体,倒是不似从前那般争抢好胜了。” 梁珑却一笑:“不可能。你母亲既然不再对梁大人的仕途过分操心,那自然会将精力转到你这个嫡子身上了?” 梁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那样你会很累的。”她道。 “现在京都中三位长姐都已出嫁,家中只剩我和四妹,也是冷清了许多。你……便和我回去吧?”梁辰犹豫着,再一次提出了这件事。 梁珑停下了脚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梁辰知道她对那个家有多少的憎恶与不耻,也是他亲口答应带她来秦州寻母,他怎会又突然劝她回京? 她皱眉望向自己的长兄,他也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有一丝悲悯。看到她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自己,梁辰不忍,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十丈高处的秀峦山次峰峰顶。那里有一座小小坟茔。 “你我在秦州苦寻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我便瞒着你……给父亲的去信上问了他这件事。今晨他的来信上说,姨娘当年离开京都确实回了秦州。只是没过多久……姨娘便生了重病……” 梁珑已经明白过来,脑海中竟出现了阵阵雷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无法站稳,可她又忽然健步如飞起来,一步踏上三级台阶,爬上了次峰。 “姨娘是被旧宅里一位服侍她的老人按她的意愿葬在了这里。那位老婆婆在前几年也不在了,所以宅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梁辰快速跟上了她的脚步,“已经很多年了,你莫要太伤心了!” 她立于那荒草丛生的小土丘边,一块小小的无字的石板就是墓碑,若是不留意,几乎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埋葬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生母。 她的母亲,一个貌美却短命的女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没有了。来了秦州这么久都没有母亲的音信,她早就该有准备,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可现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能接受。 “珑儿,这样,我再陪你在秦州住一个月,为姨娘修整坟茔,为她重新刻碑,然后我们再回京都好不好?”梁辰见她并无表情,亦无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墓碑,便道。 好不好?好不好?她现在说不出一个好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痛哭,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的走到了墓碑旁,坐了下来,开始絮絮和她娘说起了她离家的这些年的故事。 同时的京都,歆寿宫内。 “贺二公子,上哀家近前来回话。”太皇太后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从容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殿内的宫人们看到太皇太后的眼色便纷纷离殿等候。 “太皇太后殿下自年初所患之疾已算大愈。您可安心。”他以得体而适宜的语气道。 “哀家这场病是大愈了,不过那积年旧疾又如何呢?你不是宫里那些御医,不必尽说些好听的来搪塞哀家。”太皇太后忽然睁开双目,“如实说。” 他倒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既然问了,他坦然道:“若太皇太后好好将养,到了明年春天便可保无虞。” 太皇太后闻言无悲无喜,沉默了片刻,道:“你扶哀家起来。” 他微微迟疑片刻,伸出手来扶住了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如今风烛残年的开国皇后。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寿数残存不多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29 ,但是依然保持着冷静沉着。 太皇太后坐起身来,双目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面容如此眼熟,却绝不是像他的父亲。 “你父亲可还好么?哀家记得当年他也是个厉害人物,我朝方立,他便要效仿伯夷叔齐搞绝食,还是哀家亲自去劝;后来他又在朝堂上屡屡顶撞□□皇帝,这才被遣去了蜀地做太守。” 顾和徵微微抬眼看了看这个对贺太守二十年前的事还如数家珍的老妇人,点头道:“家父身体很好,倒是时常感念□□皇帝和您的知遇之恩,悔愧自己年轻时不懂得收敛性情,冲撞二圣。” “哼。你当我老糊涂了?你父亲那样的人,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太皇太后虽然不信,但是还是心情好些,继续问道,“你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前四礼已过,只是尚未请期。不过时间还早,不急于一时。” “昨日早朝过后,萧元清和吏部的孙延还有阿显来见哀家。说是……想将阿显和孙家姑娘的婚期提前在年底前,让哀家为他们择一吉日。”太皇太后笑了笑,道:“哀家知道他们打得什么算盘,左不过是怕哀家那个哥哥到了京都后会悔婚。他们想的也太多了!萧公是独断了些,但是没有理由,何故会破坏小辈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所言极是。” “不过哀家还是准了,如今多事之秋,听闻陛下又有意将萧显外放一年,婚事宜早。”太皇太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眼睛,问道:“你又是什么意思呢?” 顾和徵却道:“在下听闻萧贵女对这门亲事不甚满意,那么再等等也好。” 太皇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对他愈加审视,过了好久才道:“贺二公子凭空出现在京都,萧宛便病重不治,以至于后来萧显立誓救妹,这几个月来哀家每每看到你,时常会有疑惑,你究竟是何人?” 太皇太后直接发问,令他有一瞬的慌乱,但他转瞬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个老妇人自始至终站在王朝的顶端,见惯了权利的争锋,也见多了谎言,任他们如何极力掩盖,在太皇太后的眼中,不过如同几个小儿游戏。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就必须对她说真话。 “在下是……萧贵女的心上人。” 太皇太后闻言,又凝视他良久,终于“嗯”了一声,道:“待到明年,萧显离京,阿棠恐怕也不在,哀家恐怕也要去地下陪伴□□皇帝,你难道让萧宛一人在太傅府待嫁?哀家会让钦天监也为你们择一吉日。腊月不可娶亲,那便在霜月,你们要好好准备。” “是。” ☆、行刺(一) 霜月初一,狄部派来的使者便已提前到京。说是为了元旦朝贺而来的使臣本欲在都城驿站内留宿到元旦,可几个异族人在京都行走难免显眼,三日后皇帝便知晓了使者提前到来的消息。 今年元旦是李岫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贺,有不少番邦使臣都提前准备,尽早上路,除了狄部求和的使者,蜀王陆昶的长子也来到了京都。于是李岫决定于十五月圆之日提前在挽华苑设宴,又是京中一盛事。 挽华苑乃是西城外的一处皇家猎苑,此苑占地千亩,苑中有鹿、狐、狍等兽,又有鹤、雕、海东青等禽,每年春秋季皇帝总会来此狩猎。此处亦有点将台,作虎贲、羽林点将练兵之所。另有仿江南的拂懿、明光等十六馆风景婉约秀丽,供太皇太后、皇帝与公主后妃居住赏玩。 如今寒冬将至,虽不能狩猎,但在苑中赏雪也是一件美事。只是不同于禁宫,挽华苑占地广阔且多山林遮盖,对于安全防卫有不小的挑战。本来临近年关,便是光禄寺忙碌的时候,如今又多了这一场,萧元清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终日与羽林中郎将方淮巡视苑中,生怕出了小错酿成大祸。 萧显已于十月廿九在太傅府迎娶了孙氏贵女,结两姓之好。谁也没有想到婚后不到一月,皇帝已经任他为林州刺史,年后赴任。在赴任前,萧显每日需到尚书省学习事务。 “今夜挽华苑夜宴,阿宛不去么?”天将傍晚,顾和徵站在窗边望了望那橘色的夕阳,不禁问道。 萧宛正于案前专心致志临摹经文,只道:“不想去。” “天色渐暗,夜间抄书是要伤眼的。”他笑着从她眼前敏捷地抽出了那本经书,“而且我觉得,太皇太后不会再找你要经文了。” 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歆寿宫将自己出卖了,但是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放下笔狐疑地问道:“为什么?” 顾和徵忍住笑意,道:“我猜太皇太后体谅你婚期提前,诸事繁忙。” 她皱眉仔细想了想,道:“可是我并没有诸事繁忙啊?不抄经……我要做些什么呢?” 他们的婚期被钦天监定在了十日后,她本就于女红上不甚有天赋,更何况府中有最好的绣娘为她准备,自然不必亲自动手。 顾和徵沉吟片刻,道:“贺世叔前几日托我在京都为他府上千金制一凤首箜篌,今日乐匠刚刚送来,还未送走,你要不要看看?” 她没有碰过这庞大的乐器,只曾经在宫中听过乐师演奏,倒是确实有些新奇。她用食指随意勾了一弦,“铮”地一声,清脆而空远,听得出这琴是名家手笔。 顾和徵大言不惭地指导着她的坐姿,她的手臂姿势,抓着她的手一根弦一根线去拨,她本以为会弹出一串美妙音律,结果听到的只是荒腔走板,这才知道他只是在瞎弹。 “所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看来顾公子的琴技……”她顿了顿,“恐怕是有生之年都达不到此境界了。”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萧宛突然在想,是不是直到奔赴黄泉,他们都会这样充满默契而带着互相才能理解的趣味,怀着此生最大的喜悦度过?这真的可以吗?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比现在的自己更喜悦,会不会这只是一瞬,下一瞬变会急转直下?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敲门。 “公子,有位内监在外求见。说是陛下急召您去挽华苑。” 他们对望片刻,皆觉得奇怪。 他站起身对门外人道:“进来回话。” 一个容貌分外普通的中年男人这才推门而入。萧宛已经知道此人乃是贺宅中的管事,而且这座大宅中几乎每一个奴仆都是这样毫不显眼的模样。 “公子,贵女,挽华苑内出事了。半个时辰前,刚刚开宴,狄部使者欲行刺今上,幸而被裴小将军救下。如今猎苑内乱作一片……” 萧宛腾地站起身来,二人相视皆是神色凝重。 马车奔赴京郊。 “阿棠和玉甯恐怕还在苑内,我务必要将他们带出来。”她语气坚定。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只担心弟弟妹妹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0 ,李岫召我去,你不会担心吗?” 她认真道:“他不会对你怎样的。我猜寻常的刀剑伤不必急召你去,或许是那三个狄人服毒了。苑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叔父身为光禄卿,定然难辞其咎。” 他目光深沉,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过会我让一个可靠的人跟着你,尽快找到他们便回去。” 她点了点头,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只是对他一笑:“你自己也要小心。” 入苑后,她下车时,身后除了楚月多了一个面容寡淡作侍女打扮,却目光锋利的女子,名叫飞琼。 三人走着,飞琼低声道:“贵女,属下打探过,现在宴席已撤,皇后带着诸女眷在千黛馆歇息,只有太皇太后身体欠佳,贵妃有孕在身,二人被先行送回宫了,外臣俱滞留在明光馆,馆内各个出口已经被封,只进不出。” 看着周遭几乎五步一岗,也能感受到如今苑中的肃杀气氛,她现在也不想去千黛馆对着那些女眷们强颜欢笑,便命楚月去千黛馆寻找玉甯,让飞琼去找萧棠,却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去何处。 正在此时,一个她颇眼熟的小内监走了过来:“萧贵女,陛下要见您。” 一个时辰之前。 玉甯离了席,蹑足走至了她与裴晤约定好的地点。宴席才刚刚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和使节身上,没有人注意她的行踪。 冬夜寒冷,她虽然穿着一件银白绣红百花图案的毛氅,立于早就结冰覆雪的水边,仍然觉得寒气从足下蹿升着。四下静悄悄的,是裴晤特意安排的。裴晤公务繁忙,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今夜也算是忙中偷闲。 她等了约有一刻钟,却还未见裴晤的身影,反而有细小的雪粒开始飘到眼前,她开始踱步。 又等了一刻钟,裴晤还未出现,她皱了皱眉,想想裴晤定然是有事绊住了,便转身决定放弃等待。 她一回头,却未曾想到竟直直撞上了一个人。面前一股酒气传来,她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进了冰湖。 方才她走得急,那男子被她撞得竟也后退了两步,不由怒道:“是何人在此造次!竟敢撞到本公子!” 玉甯这才抬头大量这毫无风度的男子,四下缺少灯火,除了他的墨色大氅,面目有种模糊的俊秀。 玉甯脾气向来乖戾,听到他竟先来责备自己,逼视着他道:“你是何人,碰撞到我,竟还敢责怪我?” “本公子乃……” “看你这样子也像是来赴宴,身为臣子竟在皇帝的行宫中酩酊大醉,随意走动,你可知该当何罪?”还未等他说完,玉甯就继续说道。 “本公子并未很醉么……”那男子摇摇晃晃,便向薛玉甯走来,“你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训气人竟如此凶,可知这样今后嫁不出去么……” 薛玉甯见那男子逼近,面露邪笑,要来捉她的手,她气急,伸手便给了那男子一耳光。 那男子吃痛,似乎有些清醒过来。玉甯见他定会对自己发难,也懒得惹此麻烦,便欲离开,却见远方似有火光浮动,竟似一队羽林卫朝这方向来了。 她不知道宴会上出了何事,却觉得这队羽林卫来者不善,还是走为上。 那男子却扣住她的手腕,面目狰狞道:“你惹到了本公子,竟还想走么?” 玉甯冷哼一声,道:“我管你是哪门子公子,喝的烂醉,你觉得你有力气阻我?”说罢用力挣脱,险些将那男子撞进了湖里。 待他站稳,玉甯早就不知所踪,仅留他手中残存的触感。 羽林卫走到了他近前,见是他,便行礼道:“陆世子,陛下下令要抓捕萧元和及其家眷,不知道您方才在此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 陆琛眸色深沉,动作上却仍有酒醉人的迟缓,摆了摆手道:“本公子不胜酒力,在此吹吹风,哪有什么可疑之人?” ☆、行刺(二) 她明白此刻无论自己如何表现,李岫对萧氏的恨都不可能消弭。她深吸了一口气,连礼都没有行,只是道:“陛下。” 李岫抬眸瞧了她一眼,目光中也没了往日的殷切,淡淡道:“门边冷,你过来吧。” 她慢慢地走近,问道:“陛下此刻不应该去审问那三个意欲行刺的刺客么?怎么有时间见我?” 李岫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贵女婚期还有几日?” 她答道:“十五日。” “入冬来皇祖母愈发昏沉了,朕代皇祖母为贵女准备了一份嫁妆,明日便会送到府上。” 萧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说出这番话时,他没有带着上次见面时的怨恨,嘲讽,也没有嫉妒,只是淡淡地,是在行使着一个上位者的关怀义务。 她情急,虽知不可能缺还是要一试:“陛下……臣女不要嫁妆,只希望您宽恕臣女的叔父全家。” 这时,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那是对她从没有过的悲悯:“朕已决定判光禄卿大夫流放涯洲,其余男丁充军,光禄卿府女眷……没入奴籍。” 她的一颗心就此沉了下去,这已经是她敢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了。她想要张口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 “萧宛,其实自朕决意扫平朝中的萧氏那刻起,便知道你不会再嫁给朕。朕还知道,以你的性子,你会恨朕入骨,说不定还会用尽手段来向朕报复。”李岫道。 她却冷冷一笑:“陛下去灭谁的族人,我想那个人都会这么对待陛下的。” “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像先皇、逊帝那样,被人操纵,碌碌无为!你告诉我,我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李岫的声音陡然升高,又低落,“所以你恨我,我不怪你,但是别指望我会改变心意。” 他们眼前如今有一条如天堑般的鸿沟,沟中堆满了萧氏的血肉。 她点了点头,此刻变得和他一样淡然了。既然他们谁也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反而觉得轻松起来。 “现在朝中新贵都在劝朕趁此机会将太傅的血脉也斩草除根,朕所能做的,便也只有保你一兄一弟。朕会命萧显在你婚礼后便离京赴任。” 她垂眸,点了点头,道:“臣女明白了。” “还有事吗?”李岫问道,似乎在下逐客令。 “有啊。既然在今日之后,臣女与陛下便再没有往日之谊,现在可否再以旧友的身份和臣女谈谈呢?” 李岫笑得柔和,道:“好啊。既是旧友,阿宛也不必拘礼了,坐吧。” 她没有犹豫,坐到了他对面,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静到可以听到窗外雪花飞舞的声音。 李岫笑了笑,对她道:“阿宛,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朕有多殚精竭虑,明面上虽然只做了几件事,但是暗地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另一方面,朕的心里亦挣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1 扎万分,顾及贵妃,还顾及……很多人,却无人可诉。今日可以与你抒怀,亦是幸事。” 她点了点头。 二人又陷于沉默,就如从前每每的相会一样。李岫看见她的鬓发上有一滴雪花化的水珠,他忽然很想伸手去碰一碰那滴水珠,抬了抬手,却又放下了。他们从来都没有默契。 “你的弟弟阿棠,朕已经命人送他回家了。被崔夫人抚养的薛氏女,现下羽林卫还没有寻到,既是功臣之女,朕不会对她怎样。” 李岫说完,明显感到身边人如释重负般地放松了许多。他还有些想说的话,但终究还是道:“雪天路滑,你走吧。” 回到了太傅府,已经是月上中天,再一抬头,风吹来一朵乌云将明月掩住,雪又下得紧起来。 在她回府前,萧显将自己关在内书房中,终究还是被妻子劝去歇息。阿棠被羽林卫送回府后,心中浮浮沉沉不知叔父一家命运。她不知道该如何对着阿棠说出皇帝的旨意,而且她知道风波过后李岫定不会让阿棠留京,可她只是让楚月去嘱咐让他早些睡。 寝室内一片黑暗,她卸去了钗环与绫罗,躺被衾里,却不愿合眼。窗外有一片晦暗的月光洒了进来,她看着那片光上纷纷坠落的雪影,听到了簌簌地声音,数着究竟有多少片雪花落地。 更鼓敲了五下,冬天的日头却还有好一阵才会升起,她还在数着雪花时,他从窗口到访。 “阿宛……”他看到了她终夜未闭的双眼,走到她身边,低声唤她。 她慢慢起身,笑得灿烂至极,道:“从今日起,我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她环住他的肩膀,从没有如此用力。他身带的寒气被她的温香冲散,他轻轻抚着她的背施以安慰,心中却有了这世上最卑劣而自私的想法:她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再没有人可以抢走,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她的全部感情不必分给旁人,她的喜怒哀乐,她的身心与灵魂都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的肩膀温热,那是她的泪水。她虽然不爱笑,却也很少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他明白这是眼看自己亲人惨遭屠戮的痛苦,他愈加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你带我走吧。”她的声音哽咽,带着绝望。 他上下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 “好,我们可以先去燮州。”她此刻的任性与冲动,他照单全收。 “不好!我们留在京都,你帮我杀了他。”她改了主意,语气带了狠绝。 他知道现在她说的任何话都只是意气用事,仍然认真答应。 “我是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明明说过要尊重你自己的决定,此刻又逼你为我杀皇帝。”她有些抽噎着,否定了自己。 他捧过她的脸,为她擦拭眼泪,摇了摇头:“阿宛要尊重我的决定,可我的心只能遵从阿宛的决定。” 她吸了吸鼻子,被他逗得一笑,道:“那,那我可要再慎重考虑了。” 擦干了眼泪,她侧靠进他的臂膀。 “那三个狄人,毒死了。” “是自己服毒死的?”她问。 “不知道,那是大理寺要查的事。”他道。 不知道这三个番邦刺客的死会在两国交往上掀起多大的波澜,或许战事不远了,冬日最不适合行军打仗,若真开战恐怕会损耗颇多,不过这样一来,战事会牵住平江侯,省的他闲下来总是要查昌王妃的案子,她这样想着,却渐渐有了倦意。 “你是否今日还要去看那三个死人?”她问的直接。 “嗯。” “和李岫同处时,你要小心不要令他起疑。”她闭目喃喃,“今夜和他交谈时,总是觉得他知道了什么。” “他已知我是宗琅。”他波澜不惊道。 萧宛抬起头来,问道:“是你故意透给他的?” 他点点头:“像李岫那种人,让他仿佛自己千辛万苦地查到了一些你的底细,他会比较安心。” “那还是要小心,有一些老臣会否见过你……他们会不会……认出你……” “不会的,前朝的老臣即使幸存也大多如贺大人一样被外放,至于那些开贵元勋……应该不会目光如炬到能认出一个他们或许见过的三岁孩童吧。” “嗯……”她轻声道,声音中已经有十分疲倦。 “阿宛……如今横生变故,如果你想推迟我们的婚期……”顾和徵犹豫着,问道。 他小心翼翼,提出这个其实他并不想提的建议。看到她沉默着认真思考起来的样子,他的呼吸一窒。 她此刻已经昏然欲睡,听到他说推迟婚期四字,又提着最后一份精力清醒过来。 “还是不要了……”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向他,“若是再拖下去,我怕会没有亲族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她如今的苦涩,他在二十年前便已品尝过,何曾不知是何滋味。当亲族被抹杀消失,你终将被剥离于世间,成为一个异类。 大雪围困的天地,只有他们相拥。 ☆、婚礼 霜月十五,清晨,太傅府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冬日愈发寒冷,近日来萧宛闭门不出,颇觉疲惫,多日来都是睡上半日。今日还未起床,便被外面吵嚷声音闹醒。 萧公虽然没有再亲至京城,为了孙女的婚礼,遣来了在广陵的乳母戚氏。 因为萧宛就寝时不愿有人在旁,如今戚氏带着楚月,手捧着太皇太后新赐礼服在门外等候,听到屋内有声响,这才要抬步进入,却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先于她们二人冲了进去,将那年事已高的戚氏吓得脚底一绊,险些跌倒。 “姐姐!” “二公子。”戚氏一脸阴沉站在了门口,“老身说过很多次了,贵女未妆成前您不可随意入内的。” 萧棠朝楚月吐了吐舌头,这个老嬷嬷来了几日,早已将管教萧公的孙子孙女当作了自己的重任。 “嬷嬷,今日贵女就要出嫁了,就让他们再多相处片刻吧。”楚月不得不向戚氏求情。 于是戚氏便转向了还在睡眼惺忪的萧宛,道:“贵女,今日不得懒怠,还是起吧。” 萧宛问道:“外面何人喧嚣?” 萧棠道:“我也想知道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 楚月却道:“奴婢看了眼,好像是贺公子的傧相,正在吟催妆诗呢。来得那么早,这哪是吟催妆诗啊,奴婢看是催起诗吧!” “楚月,新郎的傧相来女家催妆,你可知要如何做?”戚嬷嬷笑了笑。 楚月会意,道:“奴婢这便去。” 楚月带了两个婢子来到大门前时,那身披红帛的年轻傧相还在高声诵读着。 “……催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2 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 “等一下。”楚月从门内款款而出,行礼道:“这位傧相大人所念的诗,为何都不是自己所作?” 那年轻男子挠了挠头,有些无赖道:“在下才浅,汲取前人佳句也不是不行啊?” 楚月身后的小姑娘年纪且轻,牙尖嘴利:“明明我府上昨日已经遣人去铺过百子帐,您所吟诗句虽是佳句,可是却和现实不符,岂不是无礼于新娘?无礼于萧府?” 傧相把手中提示自己的小纸条一扔,犯起了脾气:“本公子今日为知交好友做傧相,岂知会受此刁钻烦难?本公子自小修习的那是武艺,实在是文采欠缺,你待如何?” 围观的诸人闻言竟又起哄,一个个皆催促他快快作诗。傧相无奈,竟一挽袖口,高声道:“好啊,想要聆听本公子的大作,可要备上你们府里的好酒,一坛!” 楚月见此人夸下海口,便答道:“好,这便为大人准备美酒,一坛。可大人若是没有全部饮尽,那便是失礼了。” 家人将一小坛子放到了傧相的手上,他掂了掂分量,笑道:“没问题,但是在下还有一要求。若是在下吟的催妆诗让在座诸位满意,那么在下便要先新郎一步入内见新娘!” 楚月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皆觉得此人要求无礼,恐怕会惹贵女生气,不敢答应。 可那人却不由分说将那美酒一饮而尽,张口便来:“九天神女降凡间,对镜匀装计己闲;自有惊鸿芍菡面,何须脂粉污容颜?两心他自早相知,一过遮阂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一语闭,围观之众虽多未仔细听,却都爆发出起哄的掌声。 傧相喝的猛,已经有些薰然,“快让本公子进去!” “楚月姐姐,我们怎么办?”楚月身边两个婢子都慌了神。 楚月面仍有对此人无理取闹的怒意,转念一想却道:“放他进去吧。放心,今日贵女不会生我们的气的。” 待那傧相被楚月带到了萧宛房门外,刚好戚嬷嬷已经主持着为萧宛穿戴齐整,理妆完毕。戚嬷嬷听说楚月带了外男来见新娘,不由得狠狠剜了她一眼。客人到了近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傧相走入房间,微微掩饰了自己的好奇心,只望到茜帘后,一个着赤红金线绣凤凰礼衣的背影。 萧宛闻到一股酒味,转过身来,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此人,问道:“你是谁?” 他看着眼前的容颜,一时呆愣,忘记了言语。却听她的声音如九霄至上的神喻:“算了,我不想知道。” 他回过神来,前移了一步,行礼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在下的催妆诗没有吟错。” 萧宛被他弄得一团雾水,只得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静静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 他又走上前一步:“噢,其实呢,贵女不感兴趣在下是谁也没关系。不过在下此次可是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只为了看一眼贵女究竟是何样的女子,能让我那半个师兄那般的人魂牵梦萦。” 她眉心微动,问道:“只消一眼,阁下便能知我是何样女子?” 傧相所饮萧府佳酿此刻开始有些上头,他脚底虚浮地左右晃了晃,终于稳住,点点头道:“那是当然!你……你是长得好看的女子。” “……”萧宛无奈,推开窗子呼唤楚月。 “派人去把这个人送回去把。还有……给他喝的是什么酒?给我也来点。”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她前所未有的忙碌,幸而有那瓶佳酿相伴,她才微醺着一步一移方毯,牵着那个人的手步入青帐。 待到新人共入百子帐,想到他们终于要四目相对,缔结契约,今生今世永不分离……萧宛忽然觉得空气也有些灼热了。 他站她身旁,红烛掩映之下,是她最好年华摇曳的风姿,她的额头光洁,红唇似炽,盘满发间的珍翠绮丽,但他还是发现了正中有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古朴凤钗。她忽然抬头看他,二人却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你……饿不饿?”他坐到了她身边来,淡淡笑意,为她打开了一个食盒,“让他们准备了一些糕点,吃一口。” 她忍住了笑意,点了点头,随意夹起了一块酥饼,咬了一口。 “对了,今日到太傅府诵催妆诗的那是何人?”她忽然想到。 顾和徵道:“他啊,他就是杜淮。” “并州杜知事?怎么成了你的知交好友了?”杜知事是当代文豪,可其子杜淮却不擅文采,笑话闹得多了,便以另一种方式名动天下。 “他年幼时顽劣,他爹一怒之下将他送到了崆峒山上的道观给道士当苦工。那年大雪封山,他想趁机逃跑,结果被冻成了雪人,最后被我师傅捡回了寒月宫。好容易救活了,先师便命我带他回家讨诊费,到了他家,他爹却说诊费没有,让他儿子给我们做苦役抵债。” 萧宛只夹了两块糕点便撂了筷子,不住笑道:“原来如此。有如此曲折经历,难怪是位奇人。” 他命人撤下了食物器皿,就此阖门,怀着一丝觉得此人可能会坏事的担忧问道:“他今日没有冒犯你吧?如果有,现在便让人把他架到柴房去。” 她摇了摇头,头上的六树步摇亦跟着叮当摇摆起来。其实她此刻已经薰然,想要顺势倚靠到他的肩膀,那些珠钗步摇们却纷纷阻挡着她的去路。 “不要急。”他稍稍研究了一下这复杂的合心髻,生涩地试探着一支一支将那些簪环拆下。 “今日出门之前,我和阿显、阿棠,我们将手握在一起。”她闭上眼睛,小声道:“阿显不日便要赴任,阿棠则要被戚嬷嬷带回广陵。” 他终于拆散了她头上发髻的所有关窍,青丝倾泻,她才好来寻找他的肩膀。 “等我回来,你想要去见他们,我们可以去广陵,也可以去林州。” 她几乎忘了,李岫已经立下旨意,誓要在腊月御驾亲征,攻打狄部,他也要随行。 她想要说什么,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顾和徵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问道:“病了?还醉了?” “只是冻着了,风寒而已。”她声音有些闷。 “那还要饮酒?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只喝了合卺酒那一小杯吧。”他无奈道,“看来我的新娘是个酒鬼。”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道:“抱歉,本想用酒气冲散一些病气,没想到只多了些昏意。” “你现在可不能昏。”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在努力啊……” 顾和徵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抱起,放到了昨日方铺好的床榻之上。 她只觉得一阵晕眩,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便觉得那已经被酒和胭脂烧红的脸颊更加热起来,便随手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3 拽了寝被将脸遮住,只留下眼睛在外面。 曾经闯进她房间的那个狼狈刺客,此时在她的上方,这是从没有过的方位。 “这床硬不硬?可还习惯么?” 她点了点头,说:“顾公子……” 他皱了皱眉,道:“似乎应该换个称呼。” 她故作思考的模样,问:“换成什么?宗公子?贺公子?你想要哪个称呼嘛?” 他轻巧地翻了个身,躺到了她的身侧,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觉得哪个叫着顺口便叫吧。” 她也挪了挪,带着一股不再回头的决绝,近到与他的鼻尖相抵,看着他的眼睛道:“夫君,如果今夜我们……”声音却越说越小,直至不闻。 “嗯?”他疑惑一声。 “我会不会将风寒传染给你?” 他险些笑出声来,他为了他们的婚姻所抛弃的顾虑那样多,如今又岂会在意这小小风寒。 “或许会吧,如果阿宛现在尚有精力,可以试一试。” 她忽然有些油然而生的冲动,看着挑衅的那人,状似无畏地投怀送抱,吻上了他。 那片薄唇的触感对她来说还是那么陌生,陌生到她要仔细地用自己的唇齿来勘探,这可是别人从没有过的殊荣。 他心甘情愿做她的试验品,她的启蒙教材,简直就是甘之如饴。 百子帐中的空气陡然升温,很快,两人的肌肤都变得滚烫,不知不觉中,她的外衫已经被褪至了肩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们的吻被骤然打断,都有了些恼意。可也知道如果没有万分紧急的事情,不会有人愿意在此刻打扰。 他还是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整装起身,将门开一条缝隙,看到门外的飞琼神色为难。 “少主,玉甯贵女……今日意图行刺皇帝,如今人在大理寺……” 她隐约听到了这一句,便觉如同坠入冰湖之中,周身冷透。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了!!!!洞!!!!房!!!!!了!!!吗??????【并没有 ps.你的好友作天作地小王子杜淮已经上线,已经准备好开始搞事情…… ☆、离散 玉甯身在囹圄,见到了萧宛,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反而有一丝妒意。自己的亲人皆被流放,自己报仇不成恐要性命不保;而她虽然匆忙换了身素淡衣衫前来,面上的红妆却依然如此娇艳,灼痛自己的双眼。她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都在用一种看街边流浪猫的目光看着自己。啊,是了,她这些天来奔波逃命,算算日子,原来今夜是她的婚礼。 她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个喝水用的陶碗,向这个独善其身的女人扔去。 顾和徵伸手一挡,陶碗落地而碎。 萧宛隐有怒意:“你怎么这么傻?” “是我太傻,太自以为是,连累了姐姐,新婚之夜还要来看我的笑话。”玉甯冷笑,硬生生吞下了一滴眼泪,突然高声喊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萧宛也想冲这个不懂事的妹妹发一通火,却瞬间无言,化作眼眶内的泪水。 顾和徵见状,命令随行的飞琼道:“先带夫人回去。” “我不回去。”萧宛吸了吸鼻子,却仍然固执。 他无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肩膀,轻声道:“我来劝她几句,你们先去车上等我,好么?” 她遥视一眼玉甯,已经面向砖墙侧卧,不再看她一眼。她咬了咬牙,终于放弃,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不要责怪她了。” 等到她们皆已出去,他倚座在牢房的铁栅栏一侧,温言道:“薛姑娘,你不想见的人已经走了,你可以转过身来和我聊聊吗?” 玉甯听到了萧宛离开的脚步声,又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掉了下来,蜿蜒流过了鼻梁,最后滴到了地上的茅草上。 “我和你更没什么好聊的了。” 他忽然问道:“你恨你姐姐吗?” “我……”她一时迟疑,仿佛说出那个恨字便再也无法回头。 “你不是恨她,否则你可以将我的身份告知大理寺。”顾和徵微笑,并没有愠怒,“你恨的是她没有遭遇这一切,是不是?” 玉甯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平静了呼吸,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卑鄙,可他说的竟然没错。 他微微抬高了声音:“其实你姐姐这个人呢,虽然她现在也算是家破人亡了,唯一剩下的两个兄弟要离散千里,唯一一个没有血缘的妹妹也因为想要复仇而身陷囹圄,可她自己却是连一片羽毛都被碰到,想想确实有让人生气的理由。” 玉甯转过身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姐姐也很惨,做不成皇后,还嫁给了你。” 他哑然失笑,只得道:“对。” “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何下场吗?”玉甯问道:“车裂?凌迟?斩首?” “不会。我想大抵是和萧府其他女眷一样。”面对这个尚未及笄的少女,他亦不忍心说出没入官婢这四个字。 “噢。既然死不了的话,姐夫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玉甯毫不在意,言谈轻松了起来。 “请讲。” “既然是没入官婢,定会被分派去各州府郡国当差。到我被发配出京的那一日,我不想让阿宛姐姐还有裴晤去送我。” “你知道你姐姐她虽然嘴硬,但是肯定会去的。”他道。 “我不想让她和裴公子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模样。”玉甯随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反而更加成了花猫。 “若你如此坚持,那你们姐妹日后可还有重逢之日吗?”顾和徵语气中有些不屑。 玉甯站了起来,坚定地如同一尊小小的石像:“我薛玉甯对这间牢房立誓,绝不要做一辈子奴婢,为了我先父母的荣耀,为了我养父母的恩情,我都定会出人头地!” “好啊,待你出人头地之时,我向你保证,将你姐姐带到你的面前。至于你的裴公子,就要看他的本心了。”他抬头仰视这个性情有些乖戾的小女孩,失了天潢贵胄的身份,一朝沦为奴婢,她的路不会那么好走。可是她眼神中的狠绝与暴戾告诉他,再难走的路她也不会倒下。她或许会绽放为一朵布满荆棘的玫瑰。 顾和徵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道:“好了,不管你到哪个州府,我都会尽我所能暗中助你,天要亮了,折腾了这一夜,我和你姐姐也该回去补眠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五更天,尚未日出,东方渐白,街上连个行人都不见。 萧宛经过这一日一夜的辗转奔波,受冻受气,又打了几个喷嚏,咳嗽不止。 “这下你算是真的病了。”他摇了摇头。 “今日本还要入宫拜谢太后,看来也要请辞了。”她的鼻音很重,“玉甯和你说了什么?”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4 “你妹妹她……比你有出息。”他笑得有些深意,“姑且待之。” 她抽出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臂,道:“无论她有多有出息,现在的情况,我岂能待之?” “放心。”他拍了拍她苍白的脸颊:“如今的情况,玉甯要留在京都才最危险,我们将她送的远远的,暗中照应便好。” 她点了点头,玉甯虽小,但是她总是相信她离了这是非之地,可以自由生长。 “可惜了,我们的百子帐,等到我们回去时就要被拆下了吧。”她勉强笑道。 顾和徵闻言,笑道:“没关系,贵女若想住,便不拆,以后你便一直住在百子帐里,我住在高梁大厦内,各不相扰,不是很好么?” 萧宛无力与他斗嘴,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理睬。 他却悄然欺近,在她的耳边悄声轻语,登时间惹得她面颊绯红。 远方渐渐传来另一驾马车的车铃声,还有马夫驭马的呼喝之声。 晨光熹微之中,料峭寒风吹拂,两辆马车相向而行,闪过的一瞬,窗帘被掀开半个角。 马车中的一人正襟危坐,身着九重华袍,环佩叮当,目不斜视,宛若宝相庄严的神佛,对另一辆马车露出的一角旖旎风光恍若未闻,唯有用余光瞥到车内女子的髻间,一枚小小的凤钗透露出的些微古朴风华时,下颌微微一动。 “郡主殿下,方才过去的是燮州贺二公子的车马。” 承明轻启朱唇:“知道了。离驿站还有多远?” “快到了,郡主您真是有心,算好了今日琅琊王殿下会入京,大清早的就去迎接。” 承明挑起了嘴角:“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合作。琅琊王为人奸猾,他既然入京了,本宫断不能让他的任性毁了本宫的大计。” 回到了家后,他们二人便先是被戚氏皱眉狠狠聒噪了一通。 “新婚夫妇的洞房花烛,怎可漏夜出行?不合礼数、这不合礼数!” 萧宛的风寒直到皇帝下旨御驾亲征的那一日也没有痊愈,戚嬷嬷见状愈发管束严格起来,以贵女要养病为由,几乎将她和顾和徵隔离起来。 出征日近,顾和徵又时常要入宫、入京郊军营议事,以致于半个月来,萧宛觉得竟没有比未成亲前多见过他几面。 眼看明日便是征期,朝堂上劝谏皇帝不要御驾亲征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但李岫仍然不为所动。作为一个守成君主,他太需要这样一场战争来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了。 夜间,顾和徵特地等到戚嬷嬷安歇下,才悄无声息地,不愿惊动一人地侧身溜进了他们的正屋。 她向内侧卧着,呼吸平稳而均匀,身边留下的位置刚好,他便蹑手蹑脚地躺了下来,凝视她的背影。几缕发丝缱绻在她的颈间,有的还钻进了里衣。他看得不耐,忍不住伸手一一挑出。 她还没有睡熟,这下被吵醒,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眼睛中有迷蒙的水雾。 “这几日我独卧书房时,总在想,假如当初有戚嬷嬷在太傅府内,可能今生都无幸结识贵女了。” 她闻言,嗤地笑了出来,道:“戚嬷嬷在广陵是专门教养家中小孩子的,她才会如此事无巨细,不过她这次的主要任务是带阿棠回广陵,所以他们应该很快便会走了。” “那明日我走了,戚嬷嬷带着令弟走了,令兄不日也要赴任,贵女岂不是要自由自在了?” “是啊,顾公子今夜是来恭喜我的吗?”她的睡意被完全驱散,只好平躺着,看着晦暗的一片空间讲话。 “那天舅父送来的那个箱子,是给你的。过几日若是无聊可以看看。”他凝视着她,随口道。 她微微惊讶,道:“好。” 前日她方觉病得轻了许多,便入宫拜见了已经昏沉的太皇太后,回了家才知道宗义山轻装简从地来过,听说顾和徵和她都不在家,便留下来一个箱子离去。她觉得自己不便独自打开这个箱子,便说等他有空再开。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独处无聊。你走了……我很安心。”她内心纠结,不知如何说才能不伤害面前人的感情。 如果三年前,两年前,一年前,分别有人对萧宛说,你今后会嫁给顾和徵,她都会当笑话听。而现在,一切仿佛都那么顺利,他们的婚礼之上,她时刻都觉得下一刻便会有人出来阻碍,竟然也能顺利完成。过于轻易,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或许,真要等到她一个人享受孤寂之时,才会真的觉得安心,觉得至少他们没有得到新婚夫妇应有的新婚燕尔,这才比较符合现实的走向。 他苦涩地笑:“我明白。可我走了,你都不关心吗?” 她这才想到,眼珠转了转,道:“你会无事的。” “明日送我出城好不好?”他拥她入怀,轻声呢喃。 “好啊……”她探到他的耳畔,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风寒已经传染给了飞琼,所以……我想我应该已经好了……” “我知道了。”他一个翻身,终于将她吃干抹净。 ☆、送客 腊月初一的清晨,梁珑坐在梁府内玉熙棠中,眼看着身边各种模样的侍女出出入入,看得有些眼晕,忙又闭上了双目。 她和梁辰今日抵京,京都中一片肃杀,行人议论纷纷,都说冬日行军,恐怕难有胜算。 到了梁府,梁辰带她见过了嫡母,那个曾经女人如今对她也没有过多的苛责的意趣——她的母亲不在了,她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如今家大业大,在家中添一副碗筷花不了梁夫人多少钱。 她被带到了内院中,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陌生,即使如她一般喜爱肆意妄为的人,也不自觉地开始一言不发。 “听说了没,新来的这位贵女……她从前……” “是啊,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那地方回来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冲出了玉熙堂,在一棵枯枝的杏树下找到了梁辰,第一句便是:“我要走。” “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梁辰皱眉,“你也看到了,母亲那样,我没有骗你啊。” “……”梁珑不想和他解释,不再说话。 “是不是里面乱糟糟的,你看烦了?现在阳光正好,不如在外面先晒晒太阳。”梁辰不解其意,只得先行缓兵之计,“待会见一见四妹,等里面收拾干净了,你若想走,我不拦你。” 她沐浴阳光,心中却寒冷,痴坐在枯树下,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听到外院似有一阵骚动。梁辰道:“妹妹,有客人来看望你。” 她抬头望去,院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戎装,长身玉立,竟然是隋钦。 “听梁公子说,你怎么都不留在梁府,所以他求我来劝你。”隋钦问道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5 。 “哦。”她明白自己如今回到了京都,隋钦肯定不会再同意让她不明不白地留在平江侯府白白招来恶名,但是他也来劝自己留下,她还是觉得心中有一点冷。 “听闻令堂已经故去了,人死不能复生,贵女还是节哀。” 她垂眸,点头道:“嗯。” “其实梁公子将你带回梁府,也是最好的选择,不然你有何打算呢?”他问。 “我……”她忽然抬起头,拽住了他的袖口,“我知道在侯爷眼中,我就是一个涎皮赖脸的人,不过我此刻还是想问你一句,我可不可以回平江侯府?我的名声不好,不过你也没有妻子,你在乎什么?” “咳……” 身边还有梁府的侍女,隋钦闻言略有些尴尬,将她的手抽了出来,放回了她的膝上,坐到了她身边。 “其实贵女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人需要勉强接受眼前的事物,是因为只有接受眼前,才可能有机会去想下一步?”他还从没有如此温言细语地帮人讲道理。 “什么下一步?”梁珑皱眉,“我很清楚留在这里的下一步是什么,就是再被当做礼物送人!” “……”隋钦无言以对,看了看天,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梁珑说到这里,便怒火更盛,“他竟然会来当说客劝我,我真是太失望了!然后我便在夜间趁无人注意之时偷偷跑了出来。狂风之下,我跑过了一家又一家的高门大院,可我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何人,直到来到了你家门口,我便知道,你会为我开门。” 萧宛举起茶杯饮了一口茶,轻轻一笑道:“我觉得隋将军出征前一刻去见你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而且他说的话也很意味深长。姐姐是装傻,又不是真傻,难道还要由我这个局外人点醒你么?” “你是说……”梁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萧宛看了一眼身后的楚月,点了点头道:“楚月,现在将梁姑娘赶出去吧。” 送走了聒噪了她整整半个月的这个魔星,她终于有时间和自己怡然相处。可不知为何,待了半日,连她这样喜静的人,竟也有些无聊起来。她不禁无奈地嘲笑自己,同时同情起隋钦来。 她终于走入了书房,飞琼为她掀开了沉重的箱盖,不出她所料,里面满满的竟然都是账簿和记录了顾氏私产、暗卫、藏匿的旧臣的名录。 飞琼道:“夫人,公子嘱咐过,莫要看得太用心了,只大致看看便好,免得伤神。” 她点了点头,仅仅账簿和名录便能装满一箱,看来这二十年间,隐匿在西方边陲的这股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大致翻了翻其中几本,她才真正明白,寒月宫、贺太守,都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夜间,她辗转难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凭那一箱子的家底,即使早十年他们也有能力颠覆一个王朝,迟迟隐隐不发,似乎是为了什么,她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夫人,不好了,太皇太后娘娘……要不好了!”楚月皱眉道,“看来您还要入宫一趟。” 萧慧跪在歆寿宫门前,她的身前是皇后温氏,她的身后,还有几位妃嫔,皆身着寡素的衣裙,只待殿内的信儿便要换上更加缟素的丧服。现场有几声哭泣,但萧慧只是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待。 “贵妃怀有身孕,不必在这里撑着,回宫吧。”皇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萧慧身为高门贵女,在宫中向来自矜身份,要做到八面玲珑四方应对,如今却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姿态,只能真情流露——流露的都是对这里的人的厌恶。 她开口道:“臣妾是很累,可是太皇天后临走前,肯定只愿意见臣妾。” 皇后对她这个手下败将已无在意,只是冷哼一声,道:“那随你吧。” 萧宛来的时候,觉得这宫门前的气氛仿佛凝结的黑雾,让人透不过气。 “姐姐?”她跪到了萧慧身边,试探地低声叫道。 萧慧低声道:“谁让你来的?” 萧宛从未见过萧慧如此横眉冷对的模样,心中微懔,道:“太皇太后殿内的一个小公公来传旨。” “既如此,随我进去吧。” 太皇太后的模样,比起萧宛上次入宫时又苍老了许多,她站在萧慧的身后,看得不是很真切,却也渐渐有泪水上涌起来。 太皇太后向萧慧抬了抬手,张了张嘴,她们却听不到太皇太后的声音,而是由太皇太后身边的玉棉一字一句复述。 “琅琊王必反。” “求皇祖母让臣妾为您守陵。”萧慧不为所动,只自说自话。 “贵妃要听哀家的话,看住鉴心阁,万不能让琅琊王寻到那物。待诸事落定后,贵妃可去永陵。” 鉴心阁这个名字击中了萧宛,她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眼前却也无暇思考。 皇帝出征前便遣散了前来为元旦日朝贺的各路宗亲郡王,可今日已经得信,□□幼弟之子,琅琊王却以感染风寒之名滞留京中,并且召唤自己于琅琊的府兵来京,其心昭昭。如今京都中只有三千羽林卫坐镇,监国乃是年逾古稀、沉寂多年的大司空,形势确实险峻。 “臣妾……遵旨。”萧慧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阿宛过来。”玉棉代太皇太后道。 她慢步上前,轻俯下身,亲自聆听姑祖母的遗训。登时殿内寂静,唯有她足够近,能够听到太皇太后的一字一句,她登时泪盈于睫。 太皇太后终于没能渡过这个残忍的寒冬,皇帝御驾不在京都,太皇太后的葬礼在皇后的操持下难免有些不尽如人意的草率,不过人已故去,身后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收到太皇太后薨逝的丧讯,沉默良久,为其上尊号为元肃圣恭皇后。 自太皇太后驾崩后,萧宛便留在了贵妃的玉辰殿,只是默默地陪伴在贵妃身后,贵妃也很少回头看她。 她们二人缟素的身形时常出现在太皇太后灵前,而皇后似乎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缅怀先人,她有更多需要忧心的事,比如琅琊王和承明郡主。 承明郡主在□□皇后薨逝后的第二日便拿了太皇太后的遗旨入宫,那旨意是说,皇帝此时没有子嗣,两位长公主尚且年幼,于是要封承明郡主为长公主,位比亲王,且在皇帝御驾亲征的日子内要代为执掌政事。皇后与大司空起初只当笑谈,直到发觉朝堂上已有不少臣子开始听承明郡主之命行事。 琅琊王的府兵百余人抵达京都,看守城门的虎贲将阻之,却被承明郡主诡计要挟,将那百余人尽数放入京都。 凡此种种,皆令皇后夙夜难眠,思虑颇多,但贵妃与萧宛却只充耳未闻,淡然在宫中日日为□□皇后抄写经文。 萧宛耐住性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6 子,并未问起过那鉴心阁之事,与萧慧如此过了六十日后,终于等到了一封前线传来的战报:数日前大军中了敌军的埋伏,如今凶吉不定。 同时得到信息的还有琅琊王,他这蛰伏了十数年的潜龙,终于等到良机,可以一举占据京城,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  大件事要发生了。 ☆、沙场 清门镇多年开饱受狄人抢掠侵扰,早已破败不堪,早在去年大将军来时便已是荒芜废弃,城中大半军民皆已弃城而逃,只留老弱病残不愿离去。狄军见此城已被抢尽,便也不再来。 三日前这座废城又迎来喧嚣——皇帝亲率大军驻扎进城。 皇帝下令全军休整三日,今日便启程深入大漠。 这三天三路军的的主将副将皆在开会,隋钦却在外闲散游荡。 一年前还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今日有此下场,隋钦却一点都不惊讶。 当年逊帝东海王被内府卫统领逼迫自尽,才有的先帝登基,后来先帝又因萧太傅与裴大将军似铜墙铁壁般地干政而郁郁而终,这才有李岫的上位。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去信任武将,给予武将如往日的权利与荣耀的。所以隋钦才会丢失兵符,所以他才会赋闲半年,即使没有挽华苑的刺杀,他依然会被贬黜,沦为戴罪立功的先锋将。 “隋将军!” 隋钦已经上马,身后是五千精兵,已成军阵准备出发。却被人叫住。 来人远远驭马走来,没有穿兵营中人人都穿的精铁铠甲。不着精甲的,除了城中遗民,便唯有一人—— “贺大人。”他牵动缰绳使马转身,面向来人。 月余的行军中,他时常审视着这个燮州太守的二公子,尚未入仕的儒雅少年人。说不上有什么怀疑,只是觉得此人身上透露出一股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诡秘气息。并且,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主帅有令,先锋并入中路。” 多日以来,似乎以军医名义随军的贺二公子肩负的责任似乎早已远远超过了军医的职责——传递皇帝军令、文书,甚至皇帝与几位将军谋士议事时他也会在旁。若说燮州太守从前也是前朝宗大将军坐下一员猛将,所谓虎父无犬子,贺二公子被皇帝钦命参与谋划军事也算说得通。 至少人人都看得出来,在燮州时就有神医美名的贺二公子,将来的出路绝非是安于太医署如此简单。 隋钦对此人的身份保有一丝疑虑,但是毕竟只是一丝疑虑,日常扎营后二人也时常一同饮酒,倒也算是熟络起来。 “令尊当年亦是沙场猛将,没想到贺二公子不曾修习武艺,反倒是对医道杂学有颇多造诣。”隋钦道。 顾和徵接过他的酒,饮了一口,笑道:“家父如今也不是当年的猛将,时移世易,在下身为家中次子,父母管束松懈,所以才会自由些。” “不知道贺公子在燮州师从何人?” “家师本是方外高人,当年得他垂青授予医术,如今他老人家却已仙游了。” “可惜,末将还期盼有一日能与贺公子切磋武艺。”隋钦随口道。 顾和徵笑得爽朗,道:“或许会有那么一日吧。” 这时不少行军一日的兵将已去休息,却有一兵士向他跑来,急急忙忙道:“将军,我们的人在驻扎之地西边半里处发现小股敌军。” 按说此地离狄人尚远,应该不会遇到敌军,但真是碰到了,隋钦便压下心中疑虑,问道:“结果呢?” “结果那些狄人见了我们就跑,跑走了十余人,只生擒两人,现下已经被送到大将军处,大将军请您过去。” 隋钦向顾和徵一望,二人点了点头,忙放下手中酒杯,起身欲前去裴大将军的营帐,转念一想,却觉得两名俘虏更有可能已经被送去主帐,便径直去了皇帝的主帐。 进了帐子,隋钦便见到了那两个被捆绑跪倒在地的俘虏,高眉深目,装扮也是狄人军士装扮,口中一直用狄语念着饶命,应是狄军无疑。 皇帝来回踱步,左右将军,翻译与谋士皆站在一旁。 “问他们,是否是狄王的军队。”皇帝开口,翻译便将皇帝的话说给两个俘虏听。 “陛下,这二人称自己确是狄王育叙野的军队,他们这几十人乃是派来探查我们的。” “狄人的军队现在何处?”听俘虏如此说,裴鸿光顿生疑惑,难道狄人便在近前? 那二人摄于威势倒也答得爽快,翻译听了他二人所讲反而大惊失色。 “大部队便在西方呼楞湖边。” 深夜的军营中一派寂静,即使已被告知明日要突袭狄人部队,上至将军下至士卒皆按令今夜照常起卧休憩,不作任何动作,令狄人认为那股小部队并未引起我军的注意,二十万人,纪律严明,竟能做到静如止水。 隋钦却不在自己的营帐休息,而是仍在主帐中与大将军一同据理力争。 “陛下,明日不可前去西方。”他终是觉得此事蹊跷,“仅凭两个俘虏的证言,怎可证实?” “朕已派人小心前往西方探查,确有军队在呼楞湖边驻扎,这也是无法证实么?”皇帝微怒。 裴今道:“陛下……” 还未讲完便被皇帝挥手打断。 “裴卿,如此大好战机若不把握,事后想来岂不悔恨?” 隋钦沉吟,其实皇帝讲的并无道理,只是皇帝初次领兵难免急功冒进,可此话讲出便是罪,此事其实劝不得。 “陛下若是坚持要明日奇袭,请陛下坐镇中军,臣愿领五千人前去。” 皇帝眯起眼凝视他许久。隋钦见皇帝不开口,便又道:“臣自知曾屡犯大过,若此战侥幸得胜,臣自请为一兵卒,戍守此地。” “隋钦!”裴大将军皱眉制止,隋钦话却已出口。 皇帝微笑,问他:“若你败了,又该如何?” 未曾探清敌军人数,便定下五千人之数实在有些太冒险,胜算,实在不敢谈。皇帝明白隋钦这是要以己身相谏,愿自己此战失利后能令皇帝反省。 “自是按军令制裁。”隋钦答得轻巧。 “隋卿,你何苦呢?”皇帝摇头,“此举确是冒险,你又何必为此赔上性命,二十万大军齐动,岂不必胜?” 隋钦道:“大军齐动确能制敌,只恐生变。奇袭兵贵不在多,只要施用得当便可令敌军自乱阵脚不战而败。臣并非求死,还请元帅应准。” 皇帝沉吟半晌,终是点头。 翌日清晨,隋钦便带领五千精兵向西方三十里初的呼楞湖进军。若是突袭顺利,则由隋钦燃放信号,随后便有右路武将军领兵前去支援;若突袭失效,突袭军便向南方转移。 还未等到隋卿的信号,皇帝便听到了一个噩耗。 确切来讲是一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7 个数十日后的噩耗。 “你是说,朕的皇兄琅琊王会在不久后某夺京都?” “琅琊王某夺的不仅是京都,还有整个天下。”顾和徵道,“在下这几日在军中闲暇时想来,总觉得陛下此次布置似是有何不妥之处,想了几日终于明白,最大威胁非在沙场,而是京都。” “禁宫如今有羽林军驻守,朝中有大司空监国,朕走前琅琊王因病滞留京都,难道他有异心?”皇帝已起了疑,又转而道:“他想以百余死士趁京都空虚行某夺京都之事尚可,若想某夺天下,首先便要事出有因,他有何理由号令天下某夺朕的天下?” “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当年承明郡主是如何痛失双亲的。” 皇帝心中惊疑,恍然大悟:“好大的胆子!他们竟敢拿东海王的名义来起事谋反么?!” “不过此事在下还有疑惑,琅琊王不可能仅仅凭借承明郡主的先帝遗孤身份起事,否则将来他岂不是要拥立承明郡主为女皇?在下想,他必定还在寻找更好的理由来号令天下。” 李岫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了三个字:“鉴心阁。” “贺卿,你知道朕近来重用你这样一个青衣士子,已经引起了不少非议。”李岫面硬如铁,“更何况,朕还知道,朕用的不仅是一个青萍之末的士子,还是个毒杀人不眨眼的邪教枭首。但是现在朕还是要再冒险一次,让你再帮朕一次。” 隋钦坐于马上,立于沙场之中,面目冷酷宛若杀神。可这沙场之上已然没有了敌人的踪影。 半个时辰前,他们赶至呼楞湖畔,果然发现了许多着精甲的狄人。可这些狄人古怪,他们并没有什么阵势,被五千精兵一冲便散了,纷纷弃甲向西逃去。 他们趁势追去,又追上两次,捉了几个活的,剩下的狄人还是一味跑路。 隋钦面色凝重,心知此时绝不可轻心。他登上高地巡查,那些狄人果真跑的无影无踪。于是他怒抽马鞭,策马带领五千人又回到军营。 审问俘虏,俱道:“确是狄人主力,畏惧逃走。” 隋钦见不少军中将领都跃跃欲试,皇帝也想奋起直追,便直言道:“陛下还是须谨慎,其中或有蹊跷。” “勿要多言,朕意已决,全军乘胜追击!” 三日后,大军已深入沙漠。其间遭遇狄人多次,皆被其脱逃。起先捉到的几个俘虏俱道主力就在近前,让疲敝不堪的大军不停向前。 据军中向导言,此处已经是狄人腹地,虽然此地并无水源和草料,但大军却不得不再次驻扎。 隋钦在沙地中痛饮了一口清水,便又将水壶的塞子塞上。随着离狄人老巢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士兵已经不能忍受这刺骨的干燥寒冷,疲惫不堪,全军覆没四个字便在隋钦脑中愈加显现。幸而隋钦还与裴大将军商讨留有后备,否则如今状况,即使战神临世也难救危局。 盔甲中有物硌人,隋钦将物取出,一看便觉倒霉。 那是枚金玉套嵌的饰物,清门镇中的小贩卖给他的。那小贩声称这物件是乎伶王送给宠姬的宝物,隋钦觉得有趣,便买了下来,想着待回京后与梁府中的那一位乎伶王宠姬求证一下。 轻轻摩挲这这个小物件,隋钦竟在这黄沙之中疲惫至极的恍惚睡去,竟还在颠倒的梦境中见到了那位曾经的宠姬。 她十五六岁的样子,赤足站在这里——一片黄沙之中,穿着西域女子常穿的纱衣,却掩面哭泣。 她哭得伤心,隋钦无所适从,她放下双手直视他,眼中又滚下一颗硕大泪珠。 就在这时,隋钦听到了一股隆隆之声,并不是从梦中传来,他猛的醒来,在远方的沙丘上看到一条由远及近的黑线。 他从朦胧中迅速清醒,持起□□跨上马,在隆隆声愈演愈烈到盖过自己声音前最后一刻喊出: “有敌军来袭!” ☆、假扮贵妃 在玉辰殿中,她总是睡不安稳。 梦中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穿着长长的襦裙,她提着裙摆,仗着父亲的威势,在禁宫中也敢肆意奔跑。 跑着跑着,她迷失了方向,随口叫住一个宫婢,任性地让她带自己去找萧太傅。宫婢不敢不从,带着她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来到了一幢阁子门前,阁内有几个內侍正在整理书册,在旁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的,便是萧元和。 “父亲,父亲,父亲!”她横冲直撞,险些被门槛绊倒。 父亲听到了她的呼唤,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她一把抓过了父亲手中的书本,左看右看却只能看懂几个字。 “起……起居……” “这是大行皇帝的起居注。” “什么是起居注?”她不解。 “就是右史官所撰写的,记载了皇帝每日言行的书。待到皇帝驾崩,这些书便会被整理进此阁中。”父亲耐心为她解释。 “可是……书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吗?为何要锁起来呢?” “傻孩子。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亦是肉体凡胎,他们的言行不尽完美,其中也会出错,岂可让世人观瞻?” 她从睡梦中惊醒,脑海中还回旋着父亲在梦里的话。 “夫人,是不是热醒了?您的额头上都是汗。”楚月听到响动由外间进来,关切地为她擦拭。 “可能是屋内炭火烧得太旺了。”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炽热,仿佛血液在沸腾般,“将暖炉般去门口吧。” 翌日,她们还是一如既往,为太皇太后抄写经文。 萧宛突然道:“姐姐,你去永陵吧。” 萧宛自来玉辰殿陪伴她,一直都少言寡语,她又是如此的沉郁,以至于有时几乎一天下来玉辰殿内竟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可今夜,萧宛竟然如此坚定的说了这句话,萧慧不得不抬头看她。 “趁着琅琊王的人还没有控制禁宫,假扮作宫女去永陵吧。”萧宛继续道:“不然你怀有龙裔,岂不是很危险?” 萧慧面无表情:“每一日,我在这里,都是种煎熬。我何尝不想离开,可是为了皇嗣,皇后不会坐视不管的。” 玉棉皱眉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来皇后娘娘虽然已经和我家娘娘几乎从不见面,但是她看重娘娘腹中子嗣,她盼望的是娘娘在诞下皇嗣后再离宫,现在即使危机重重,也绝对不会大义到放娘娘出宫的。” 萧宛道:“其实……也很简单,只要让皇后娘娘认为,姐姐一直安然在玉辰殿便好了。” 飞琼此时入殿,为她们更换杯盏,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 萧宛也抬头看了飞琼一眼,向来镇定的飞琼亦慌了神,忙忙摇头,示意她不要以身犯险。 可是萧宛还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对萧慧道:“姐姐,让我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8 帮你好吗?” 自那日后,陪伴了贵妃月余的贺夫人便离了宫,独留贵妃一人在玉辰殿继续闭门为太皇太后抄写经文。 此时已近春分,大漠的沙场还没有战报传来,蛰伏的琅琊王却终于蠢蠢欲动起来。 “夫人,我们真的该离宫了,不能再拖了!”那一日,飞琼郑重地跪在了她面前,从未如此恳切,“公子若是知道了奴婢放任您留在险境,您以后可就见不到奴婢了!” 她何尝不知禁宫如今一天比一天更加危险,可是她命楚月在宫中四处走动了数日,还没有找到那座儿时记忆中的鉴心阁。 “他……除了如此威胁过你,还说过什么?”她问道。 飞琼摇了摇头,道:“少主人只是叮嘱奴婢要保护您。” “还有吗?” 飞琼咬了咬牙,道:“他说,除非您再三要求,才可以给您这个。奴婢并未曾在宫中做过事,但是拿着这个,可以找待在宫中日久的人帮您。” 她接过飞琼手里的玉佩,并不十分惊讶,点了点头道:“今夜寻到那物,我们便走。” 十日前的大漠。 沙场之上的嘶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听的皇帝阵阵发寒。 大军奔波了许久,早已经气力衰竭,如今毫无准备的遭遇了兵强马壮的狄军,气势上便短了一截。战事紧急,不少军士还未来得及举起手中□□便被一刀封喉。饶是如此困难,大部分军士仍迅速反应,持枪上马结成阵列抵御狄军凶狠的冲击。 匆忙搭起的指挥帐中,皇帝正与几位参将商议。裴今不在,军中将士就如失了主心骨一般。 他望向远处的低地,数万军士正在与敌军厮杀。隋钦持枪立于马上左突右冲,敌军莫能阻挡。他竭力突围,因为他知道如今境况,若被围困几日,便是万劫不复。 突然一声马啸,他身下的马被流矢射中,失蹄向前倾倒。他没有一刻迟疑,脚下发力跳开马匹,不忘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剑。身侧的狄兵瞧准了时机,从身后将长刀狠狠劈至他的肩膀。他只觉一股劲风从耳畔刮过,赶忙用剑鞘抵挡。饶是如此,那刀刃还是狠狠切入他的肩,他怒吼一声将那人踢开,这才拔剑将他了解。 “将军小心!” 他转身又是一剑刺入举刀的狄兵身体,又迅速拔出,来不及顾及身上的伤,身边便又有敌人扑来。 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手握长剑变得重有千斤,他咬牙坚持又手刃七人后终于不支,眼底阵阵发黑,用长剑支撑才未曾倒下。他狠咬舌尖让自己清醒,努力看清地形。此处地形他已研究数日,向南有一片绿洲,那是撤退的唯一可行之地,但定有狄军埋伏截击…… 狄军源源不断,而我军却节节败退,皇帝再也坐不住,摘下御用的清淩宝剑便欲出帐。 “陛下不可!”参将们纷纷拦阻。 皇帝怒道:“让开!牵朕的马来!朕要亲自入阵督战!” 诸位参将皆冷汗直冒,忙道不可,却不敢阻拦皇帝。皇帝走至帐门口,那帘子却被一双沾满污血的手掀开,竟是隋钦。 他站在那里,肩上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流下,最终在剑尖滴下。 “隋卿,你……你的伤……”皇帝未曾想到他会以如此形象站在自己面前,很是震撼,便也顾不上皇帝的威严,忙命人带他去医帐。 隋钦浑身俱是泥土与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皇帝身边的太监忙来搀扶,他却将人推开,他的双目赤红狠狠盯着皇帝,步步紧逼,似乎下一秒便要弑君。 几个参将早就看傻了,唯有右将军张口道:“隋将军!” 隋钦这才似回过神,张口道:“陛下,我们须要撤退。否则全军覆没。” 皇帝其实已经明白他用意,便长叹口气,扔了剑,道:“朕错了。朕急功冒进,害无数军士丧命,朕愿省自身之过。” 见隋钦还不开口,皇帝只得又道:“传朕军令,隋钦暂代元帅之职,与武将军共同指挥。” 隋钦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支撑传令下去,燃起烟雾,向南撤退!” 十日后,月上中天之时,禁宫深幽之处,还是一片静谧,但从勤政殿自龙极殿的中路,已经开始喧嚣,火光隐隐。 萧宛知道时间不多,但是又不得不集中精神,仔细又快速地翻阅面前这整整记载了登基八年来□□一言一行的起居注。 许是真的有三分幸运,在半个时辰的无果的搜索后,她终于找到了那一丝隐隐的线索。 她紧紧合上了那本起居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将其卷起塞进了宽大的袖管中,刚要起身离去,却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什么人在里面?转过身来!” 琅琊王李泓,太、祖皇帝的长子长孙,下一刻的乱臣贼子,此刻正在狭小的鉴心阁门口。他生得高大魁梧,几乎一个人就能阻住所有去路,而他的身后还带了三个亲从。 萧宛眯了眯眼睛,看来不止自己想要从这里找到些什么。她依言缓缓站起身来,却没有转过去,只留给那些人一个高傲的背影。 李泓拿剑,对那三个亲从使了眼色,那三人便进入阁中,对她形成包围之势。 “本王不管你是谁,将你找到的东西交给本王!” 三个亲从拔剑相向,她转过身来,睥睨李泓,同时也捕捉到了阁外的一点寒光。 她似乎是个很听话的胆小宫闱女子,顺从的一级一级台阶向下,向他走来。他准备以胜者为王的姿态接受这对他来说事关重要的物件,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他心中膨胀为近乎加冕。 可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个女人的脚步如猫一样漠然,她为何要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很快,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却没有想过停留,即将与他擦身而过。 他自觉受到了嘲弄,以狂怒之姿去抓那个女人的袖子,却被一只利箭从背后直中心脏。 身后还有三个丧家之犬,她加快了脚步,提起裙摆迈过了阁门。三只利箭齐发,她的脸颊感受到一股寒风,却也没有回头,直到肩膀被一双拿着弓与箭的手紧拥。李泓遭受了命运的嘲弄,而她拥着自由。 ☆、承明 “在里面找着什么宝贝了?”顾和徵饶有趣味地问道。 萧宛犹豫了片刻,总觉得现在说起来好像是个邀赏的小孩子,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数月未见,再次靠在这个人的肩膀,她的感受却不大相同:“你的身上……有一股土味儿。” 顾和徵皱了皱眉,认真的推开了她:“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平乱。” 她点了点头。李泓虽然已死于自己的自大与轻敌,但是他治下之人,绝非乌合之众,更何况他还有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39 助力。不过好在这些都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可是现在还不能送你出宫。”他皱了皱眉。 她明白,此时需要将这些余孽一网打尽才可以绝后患,恐怕四处宫门早已被围作铁桶,不可能放人出去。横竖只剩下半个夜晚,此时倒也不必着急出宫了。 “不过玉辰殿太大了,我怕会难以防卫周全。” 她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歆寿宫东南角有一个很小的水榭。我去那里。” 她在水榭中待了一夜又一日,有时坐在外面喂鱼时便可以听到对岸上的杀戮声音。飞琼时而为她带来外面最新的消息。对于李泓的府兵、承明郡主培养的死士,她都觉得毫不稀奇,可是飞琼却说,这宫里不止有这些人,还有狄人。 她觉得有些吃惊,心中隐隐一沉,觉得有些不好,可又说不上。 第二日的二更天,顾和徵终于出现。 “记得我六岁时,□□皇帝驾崩,祖父亦要告老,父亲刚刚开始摸索着如何做一个把持朝政的佞臣,常常要在龙极殿到深夜。我和兄长弟弟便被当时的太后接到宫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好像住的就是这里。” “是吗?”他忽然来了些精神,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道,“真乱。”然后便闷头倒在了寝榻上。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也被他拽倒在他身边。 不记得自己不眠不休了多久,但她大概猜到他快马加鞭定然也要日夜兼程。 她睡得很快,可是醒的也很早。睁开眼时,窗外还是月光。 她伸展了自己的身体,又辗转翻身了几次,终于只得承认自己确实无法再睡着了。 “顾公子……夫君?你醒了吗?”她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 “嗯……”他虽然已经醒来,却没有转过身,“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我觉得……我们今夜不该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她继续道。 他迅速的在这狭小床榻的边境翻身过来,将她扑倒:“好啊。” 她狠狠地将他踹下了床:“我说的不是这个!” 已经是二月末,夜里的风也不再带有料峭的寒意,他们携手登上了禁宫最高的北城墙。 温和的夜风吹拂着静谧的宫城,另一边则是鳞次栉比的都城,安静得仿佛刚才才被擦净血迹的不是这里。这里仍是那个盛事昌明,不久前还万朝来贺的□□上国之都。 “二十年前,李泓曾经也是英姿勃发的皇长孙,攻城的时候,也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难怪你会回来。看来皇上很信任你呢。” 他淡淡道:“他只是现在有些走投无路。我想可能现在在战场上指挥的应该是大将军了。我已经传信说京都内局势复杂,我难以应付,请旨让隋将军回京支援。” 她笑了笑:“夫君这是只管杀仇人,不管杀狄人?” “若是我舅父在我身边,他定会劝我沉住气,待李泓在京都狠狠施展一番拳脚,与李岫两败俱伤后再插手。”他摇了摇头,“只是李泓平时深居简出隐藏颇深,我没有早些发现他的不臣之心,不然在走之前可以先将你送出京都。” 她俯视着京都,道:“若是那样,说不定京都被摧毁,你我便不得站在此处欣赏夜景了。” 远方天空渐渐染上红霞,他们醉心于眼前的景致,都没有再说话,只有在下城楼之前,他们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回到了水榭,楚月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要带走的行李,准备出宫。但是明晔却带来一个消息: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承明郡主想要见萧宛。 顾和徵劝她别去,她自己想象了一下她们相见时的场面,应该不会太过感人,她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要求。 可是回到宅邸,却有另一个消息让她不得不再次踏上马车,去刑部大牢——乎伶王带着一个凶悍的刀手,勾结承明郡主进了都城,只做了一件事,去梁府劫走了曾经的宠姬。 高高在上的承明郡主李峤,即使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姿态,见到她来,从容笑道:“阿宛,你知道我为何要见你吗?” 萧宛不知道,她觉得此时还是沉默比较好。 “我近来才知道,当年不屑于于我们这些孤儿争夺太皇太后宠爱的你,为何要推我入水。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来嘲笑的吧?” 萧宛怒道:“我没推过你。” “当初我决定和宗将军联络的时候,便想到了会有这一日。我早就不惧生死,倒想早一日去追随我那枉死的父皇母后;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们独善其身!”承明伸出食指指着她,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 萧宛冷冷问道:“乎伶王逃向哪里了?” 承明不为所动,继续道:“昨夜之前,我已经命人向皇兄送去了一条消息,说在这京都之中,在他皇位宝座的边上,藏匿着一个前朝余孽,时刻有可能会取他性命。” 萧宛也没有理会她,仍然问道:“我只想知道乎伶王逃去哪里了。” “你定是觉得,我一个叛国郡主的话,皇兄必不会相信。我也有这点担心,所以在三年前,我便命人杀死了一个顾和徵的大仇人。”承明忽然笑靥如花,“如今皇兄会觉得我说的和三年前的凶案对的上,从而生出无限次的怀疑,我是不是非常高瞻远瞩呢?孤没有告诉皇兄这个人是谁,我死了,我的冤魂也会盘桓在京都上空,静静观看皇兄和顾和徵斗的你死我活,那将是何其有趣?” 萧宛沉默了许久,内心虽然波涛汹涌着,但是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你这个疯女人。” “我可没有你疯。”承明想冲到她的面前,却被脚下的镣铐拖累,跌坐在了地上:“你疯到竟然以为一个前朝的皇孙会是你的良人。或者说……其实你根本也是在攫取利益罢了?” 萧宛没有再回答她,一步一步离开了牢房。 承明背对着她,滚下了一滴眼泪,似是自言自语道:“□□长子又怎么样,大漠中的乎伶王又怎么样,都不过是我的走狗。到时候他从北州到了北漠,便可再次成为皇兄的心腹大患。”说着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承明郡主说的每一个字都萦绕在她脑海,虽然她在牢房中还能保持镇定,可是其实心已经沉得很低。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了乎伶王的行踪,救人要紧。 说来也巧,她的马车走了不远,只听远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萧宛撩开了车帘,看到即将与自己插肩而过的那匹快马上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隋将军!” 隋钦回头惊讶,勒马调头来到她的车窗边:“贺夫人。” 萧宛道:“只有你可以救她。” 回到家后,萧宛长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0 长地叹了口气,无不自嘲的想,自己何时如此多管闲事起来,隋钦若是生擒了乎伶王,不仅可以抱得美人归,还又可以加官进爵,到时候查起昌王妃的案子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若非是自己劝梁珑回梁府,而她却在那里被掳走,自己才不会因为愧意而出手相助。 她握紧了拳头,心想,以后不会再对这个惹人烦的女人再心软了。 她在院落的正中目视着橘黄色的天空,稍纵即逝的暖色很快变为了深水般的蓝,她从没有如此畏惧着黑夜的到来,仿佛黑暗会吞噬她最后的一点坚强,只剩无尽的恐惧。楚月问她要不要吃晚饭,她却觉得自己不太饿,只是觉得很困。 终归是从牢狱中回来的,她好好沐浴了一番后便沉入了无边的梦境。 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安稳,便在梦靥中一次又一次地坠入水中,岸上的一个个人都变成了虚幻的影子,她想要呼救,想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可她最后只能在挣扎中醒来。 “梦到什么了?”顾和徵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反倒将她又吓得缩进了被子。 她刚刚睡醒,还在混沌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自己两年前做过一件坏事,现在报应到了? “梦见你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顾和徵觉得很可疑,一面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面问,“李峤和你说了什么?” “她没说什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一片,如今天亮的已经早了,显然现在还不到时候。她叹了口气,转头道:“如果我在年幼无知的时候做过一件坏事,似乎现在给你惹了大麻烦,你会原谅我吗?” “有多年幼?” “……才十八岁呢。” ☆、细雪 两年前的春分日,元肃皇后身为太后,亲自在先农祭坛举行亲蚕礼。礼毕,于太液池畔宴请诸位诰命夫人。 先皇后在时,太皇太后因为不喜皇后,两位公主又尚且年幼,每每到此时,太皇太后便择一高门贵女相伴左右入内,那个女孩子甚至可以在宴会中一直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所以不管是谁家女儿被太皇太后看中,都可以穿着公主仪制的服装,对于那一家都是无上荣宠。这个惯例持续了将近十年,其中有六七年太皇太后都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萧宛。 可是今年,萧宛却只是同其他被母亲带来的女孩子一样,静静地站在太液湖畔。 “姊姊,你看!”玉甯惊呼出声,不仅是她,在场的许多女孩子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萧宛抬头望去,太皇太后凤冠宝髻,庄严而雍容,左手拄着拐杖,右手边被一位贵女轻轻搀扶着,那女子也是盛装出行,头上八簇珠钗缓摇,玫红色的绣金长裙蜿地,凸显着她皇家之女的贵气。 “太后驾到!”太监高声唱道。随后在场的所有女眷皆起身下拜。 动作时,除了衣裙摩擦,珠钗碰撞的声音,她还听到了不少的窃窃私语。 “咦,太皇太后身边的,居然是承明郡主?” “往年大宴不都是萧宛陪侍在太皇太后身侧,承明郡主身份尴尬,向来低调,今年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有人失意了嘛。承明郡主真是厉害,废帝之女能重回宫廷,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想必是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前程的。” “妹妹还不知道呢?听闻陛下心肠柔软,怜其孤苦,已经为她寻得了一门好亲事了。” 萧宛丝毫不介意这些言语,即使要对承明低头下拜亦无所谓,只是听到这一句,心中仿若一凛,觉得有一件事情对上了。 原来是她啊。她从未深究,也未挂心,如今想来,承明郡主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前朝皇孙和废帝之女,承明有了他的势力作为依仗,便可报父仇;而他有了承明的名头,做起事来先不必暴露身份,以废帝之名便可。 脚步声很快到了萧宛面前,她莫名的不舒服。这个身份尴尬的“皇女”在这短短半年时间内不知不觉的将太皇太后和前朝弹劾萧氏的人皆收服妥帖,她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承明只是为了自保免于远嫁狄族,没有想到竟是为了他。 她没有十分的生气,也没有找到理由生气,这却反而加剧了她的生气。 萧宛微微抬了抬头,看到了李峤似乎也在看着自己,那目光是在宣扬着自己对抢走自己在每年大宴上重要位置的骄傲。萧宛也对她扬了扬嘴角,丝毫没有打算提醒她在她高高在上的眼睛没有看到的地上,有一块不知哪个贵女嬉闹中遗失的披帛。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向黑暗祈祷着。 一声惊呼中,承明如同最精美的瓷像,向着萧宛和玉甯的方向倒来。 没有人来的及反应,萧宛却突然仿佛灵光乍现,拉着玉甯侧了侧身。“噗通”一声,承明郡主的花钿委地无人收,人却已入太液池。 四周的女孩子有的惊呼,更多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宛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神情,但是肯定不会是怜惜。 后来,李峤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救出了水后,不由分说地跪在了太后面前,一甩袖子,几滴水飞溅,指认是萧宛推她入水。虽然萧宛看上去确实十分无辜,但是为了顾及皇家的颜面,太后还是象征性地罚了她。此事在京都被当作笑话说了半年,后来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事情就是这样……”她叹了口气。 顾和徵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不停笑到即将窒息。 “不许笑!”她紧绷着面孔,掀开被子便要踹。不料这次被他早有准备地抓住了膝盖骨。 他很艰难地收敛了笑,正色道:“抱歉,我只是没想到,萧贵女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的膝盖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渐渐地被安抚平静,小声地为自己辩解道:“可能每个人都有被自己不熟悉的情绪劫持的瞬间吧。” 他却直接道:“我没有。” 她恶狠狠道:“总有一日会的。” “不过话说回来,承明郡主所说,昌王妃之死是三年前的事,那时候你还没有推她入水。从前可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傻?”他放开了她蠢蠢欲动的腿,转而无不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难道从走出牢房的那刻起,她已经抑郁到无法思考了?她语气有一些兴奋:“是啊,原来她只是单纯的要对付你一个人而已。”可是清醒的头脑瞬间帮她认清了一个现实——她挣脱了负罪感,却依然也在劫难逃。 她突然想问顾和徵,会在李岫回来之前杀掉承明郡主吗? 但是转念一想,何必去问一个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呢?李峤知道了太多的秘密,她也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1 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在此事之前便向李岫透露秘密。 萧宛垂眸:“既然知道了有昌王妃之死这黑锅的袭来,那么夫君又打算如何应对?” “凭我对隋钦的了解,他不会只凭表象断定根本,李峤或许真的布置的很周密,但是只要有一个破绽,他亦可抽丝剥茧。” 她嗤笑一声:“难道你还指望这平江侯为你洗脱冤屈吗?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他平江侯纵使再过英明查案,当他洞悉了李峤的构陷,最后他还是会知晓有这么一个人,他没有杀昌王妃,但是却是整个卫朝最大的敌人。” “这么麻烦吗……”顾和徵声音轻松,“那逃走好了。若真有那一日,阿宛是想去林州,还是去广陵?” 她犹豫了片刻,怅然道:“林州和广陵都有我所挂念的人,可是如今我最担心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你便真的要依她所言不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吗?” “……”他吻了吻她的面颊,只是说:“睡罢。” “突然好希望现在平江侯已经将梁姑娘救出来,同时还受了不轻不重却要休养很久才能好的伤……如此便好了……”睡意再度袭来,萧宛临睡之前许下了这奇怪的愿望。 风声起,原本已经回暖的二月中,竟然又变了天,飘起了细小的雪花。一枚六角雪花在夜空之中向京都缓缓落下,在已经可以望到万家灯火的高度,却又被一阵狂风向北吹去,吹向几十里之外,京都与北州交接之处的界山须臾山之上。雪花摇摇摆摆地下坠,躲过了层层新长出的嫩叶,最终坠落到了一点同样寒冷且沾了血的剑尖之上。 从那剑尖向回望去,握箭之人薄唇微抿,目露杀意,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鏖战,左肩背后有一个血窟窿正在岑岑流血,纵然武艺高强,也开始微微喘息,持剑的手开始微抖。 不远处有尚未燃尽的一丛篝火,篝火旁还有一个高眉深目的狄人尸体,那是乎伶王身边曾经最得力的刺客杀手,多亏了此人,乎伶王才能从当年那场战争中隐匿的残存下来。 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颗枯树,一个双目失神的女人倚树而坐,身上裹着一片陈旧的动物皮毛,乌发散乱。浑身颤抖的她伸出惨白的手将自己裹进这片皮毛之中,似乎不愿见到眼前的一切。 乎伶王冷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又扔掉了自己的披风,口中吐出一句狄语。 若有胆量,便摒弃自己的兵器。 隋钦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懂,仍旧紧握着自己的长剑。 乎伶王见他不动,指了指缩作一团的梁珑,道:“你今日不杀了本王,本王便带这个女人去渤海国,将她献给渤海王换兵。” 隋钦用狄语说了句什么,一片一片卸掉了自己的盔甲,用力握紧了拳头。 电光火石之间,雪花乱舞,二人缠斗在了一起,乎伶王高大而魁梧,是草原上的摔跤好手,如今招招出手皆欲直击隋钦的伤处。隋钦虽然受伤却依然保持着亢奋,抵御着乎伶王强劲的攻势,同时寻找着机会,终于猛击乎伶王的肋下,同时勒住了他的咽喉。 隋钦用尽了全力锁的很紧,乎伶王挣扎尝试了片刻便放弃,反倒伸手进自己衣衫的暗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册。那纸册似乎已经有了些年岁,四角都泛了黄。 “梁珑!你抬起头来看这是什么?”乎伶王的声音因被扼住咽喉而变得愈发呕哑。 她闻言从毛皮中探出了一双失神的眼睛,在看到那物之后双目一亮,站起身来。 隋钦问她:“是什么?!” “是……我的籍册。” “放本王走,这东西便赏你了。” 梁珑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惊疑,却又随即冷声道:“不过是一片纸罢了,比起它,我更希望你去死。” 乎伶王已经是强弩之末,眼底满是恨意,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将手中的书册远远地抛到了远处的火光之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还要死死盯住濒死的乎伶王的双目,即使那边被烈火灼烧的是自己的灵魂,她也要装作毫不在意直到见证自己最恨的人的死亡。 曾经在西北草原上不可一世的乎伶王被活活勒死,比起他注定要死在沙场之上的结局不堪许多,这也是他苟存于世一年多的代价。他倒下的瞬间,隋钦也觉得用尽了身上最后一丝气力,倾覆在尸体的边上,激起一阵雪沫。 梁珑却飞快的跑到了那团火焰边,未曾迟疑地伸手,想要抓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身份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夏天热伤风更痛苦的事吗?没天吃了药之后昏昏欲睡,连打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断更两天这事儿管不得我啦。【反正也没人看的对吧 ☆、问伤 那仅仅是一个纸册,又能在烈火中残存几时,待到梁珑伸手去救,早就已经只能摸到一片滚烫的灰烬。被火炙烤的手已经烫伤,剧痛之下的她竟然不觉,只是呆呆的望着手中那些焦黑的粉末,竟生出绝望。 隋钦力竭又手上,之前自顾不暇,现在看见她这样,不得不强撑精神,起身上前忙将她的手拽离了火堆边。此时再看,曾经莹白细腻的手掌已经被烧掉了一层皮肉,狰狞无比。 他叹了口气,捧起了一把雪,盖在她的手掌上。 “既然只是一张纸,又何必冒险去捡?” 冰冷的雪触碰到了那灼热的伤口,她才有了一瞬间的知觉,可是还是无言,只是滚下一滴眼泪,掉在了雪上。 他仔细勘察了四周地形,这里地势陡峭,树木很密,他所带的五个人已经全部死于那个乎伶部神射手的箭下,其他队的人一时半刻怕也难以找寻到此。现在已是深夜,小雪花又有渐渐变大的趋势。若是想凭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走出去,只能在山上寻个避风的地方过夜,好在不远处便有一个山洞。 可是眼前还有一个痴痴傻傻的女人,一时半会估计也回不过神来。他已经感受到随着失血而来的寒冷与晕眩,只得勉力支持,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拖拽了起来,走到了山洞之中。 手中雪上的斑斑血迹似乎提醒了梁珑要清醒一些,平日里伶牙俐齿,总爱言语调戏,可如今她却只能轻声道:“对不起。” 她恢复了一些理智与力气,移开了他的手。 夜深风急,山上本就寒冷,如今雪下的愈发大了,在山洞里静听,除了火堆里的哔剝声音,还能听到雪簌簌落地。 隋钦褪去左边的衣袖,以手触之,箭头已经被他亲手拔去,伤口不大,但是这一箭力道十足,怕是已经深可触骨。 山上缺医少药,梁珑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2 的一只手还握在雪中,只能用一只手替他勉强擦拭了血迹,可不能止血即使包扎了也没有用,她皱眉,总不能这样过夜,会死人的。 “你既懂医术,为何不知草木灰可止血?” “如今外面都是雪,上哪里找草木?” “用你拾起来的纸灰。” 她从火中徒手取出的那些纸木灰屑,她仍不忍心丢弃,装进了随身的荷包中。 终究还是有一些不舍,狠下心来才将那灰烬覆盖在了他的伤口上。隋钦虽然没有叫痛,但她也能明显感觉到触碰的肌肤有一下颤抖。没有包扎用的纱布,也只能用从衣摆扯下来的布条勉强包上。她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她几乎痛出了眼泪才将布条系紧。最后在洞口生上了火,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使命,她觉得自己再也没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了,忽然一阵倦意袭来,自从她被带走已经三天没有合眼,如今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也不管那洞中满是泥土,几乎是倒头便睡着了。 梦里依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家,她被人一把推进了梁氏的祠堂,并不知自己为何在此,迷茫了片刻,却听见母亲的哭泣声幽咽难止。 母亲还是像她被送走的那日一样,日日在风霜中艰难度日,曾经的红颜早已被磨成了老妇。她跪在那个人的脚下,啼哭道:“求大人让珑儿留下吧!让她认祖归宗……她是梁家血脉啊……” 她心痛无比,想要大声叫母亲别跪在那个人脚下!她宁愿自己不姓梁!可如何也出不了声。 那个人站在祠堂中间,如正人君子般冠冕堂皇。他身边的正室夫人抬了抬眉毛,鄙夷道:“哼,她没有籍册,我梁府如何收她!她在番邦人尽可夫,如此妖女天理不容!我家乃是簪缨世家,怎会有这样的女儿!生女不教,今日便要把你这贱妾也赶出门!” 不!不对!你骗人!放开我母亲!一群禽兽败类!她哭喊着想要上前扶起母亲,却仿佛被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珑儿,你看谁不远万里跑到了京城,要带你回去呢?”梁辰喜滋滋地站在门口迎接一个人,她绝望中已经不敢抬头,但她知道那个人便是乎伶王! 她的姊妹们忽然笑得灿烂:“你快些走罢,你走了我们才得清净!” “我不要!不要送我走!”她怒极,一如当初被送走时一样,她走上前去,一把将供奉着梁氏祖先灵位的供桌打翻,手中拿着香烛。不如烧了这里,她这样想着,却惊觉自己的右手已经被烈焰焚烧,钻心的剧痛中,她猛然醒来,满是惊恐的挣扎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只有那烧伤的手上的疼痛是真实的,她抬起右手,看到原本狰狞的伤痕不见了,而是被用布条包裹了起来。摸了摸身上,多了一件大氅,难怪没有在这雪夜里被冻醒。那火堆仍然未熄,她看向他,竟还是倚坐在洞壁边,衣衫单薄,受伤失血后褪去了一身的杀气,就这样睡去。 梁珑愣了愣,似乎又想起了他是都城中鲜衣怒马,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将军,她实在不应该拖累这样的人。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没有思考过的决定,这里座山在京郊,京畿繁华,那么只要下了山,不愁找不到村落人家,她想走,必须要快。 她不客气地将大氅系在了自己身上,又从火堆中捡出一根细长的木棍做火把,这边要踏入风雪。 “你以为凭一根木头就能走下山?”如此环境下,他一直没有睡着,只是闭目,此刻开口道。 “这里是京郊,山上不会有野兽。” “这里已经是北州地界,”他依然闭目道,“即使你侥幸下了山,找到了村庄,北州已经一年没有下雨,连主人都没有饭吃,那什么招待客人?” 她冷笑道:“沙漠中无水无米,我照样也活过来了,不劳将军费心。” “你要走可以,请将在下的披风还来。” 她心中忽然动容,乎伶王将自己掳走想献给渤海国王换来复仇的兵权,这个人却在已经受伤时将御寒的衣服盖在自己的身上。她咬咬牙,终究狠心道:“明日定会有人来救你,这一夜冻不死的。” “可是我会冷。”他竟露出一丝她从没见过的柔弱,他这是在向她乞怜吗? “如今已是凌晨,过不多久天就会亮,到时姑娘再走也不迟。” 她思索了片刻,终究不愿意做一个恩将仇报之人,心中暗下决定明天日出之后定要离开,然后又回到了火堆的边上,用大氅将两人一同围住。 隋钦冷哼一声:“虎落平阳,天不怜我,竟要沦落到与姑娘一同取暖的地步。” “没有比你更不知好歹的人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一点同情心被瞬间冲散。 “你方才梦见了什么?又是抓又是踢的。” “梦见……”她略微的迟疑,还是道,“梦见我父亲了。” “我一直不明白,梁慰不会有通敌卖国的胆子,怎么会与乎伶王暗通款曲。” 她眸中隐有一丝痛意,却没有再说话。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出,隋钦的伤口终于勉强止血,见尚未见到人来寻找,决定自行骑马下山。 梁珑意欲与他告别,却被他一把捉上了马:“治好了烧伤再走。” 乎伶王的尸体被雪掩了大半,她在马上回头望去,皱眉道:“你应该带下山的是那个东西,或者割下他的头带走?” “不必,待过后再派人来寻也是一样的。”他淡淡道,策马扬鞭。 “你伤的如此重,京都中的好大夫又都被召去了战场,该找谁医治?” “我知道一个人。” 春寒来袭,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后似乎比雪前还要冷上三分。屋子里几天前刚刚撤去了暖炉,前日又换上了夹被,萧宛再破晓前被生生冻醒。 “冷。”迷蒙中,她只觉得自己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如同把小冰刃戳进了身体里,于是便将被子向上拽了拽,将口鼻也盖住。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身后的人慢慢地贴近,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覆住了她修长的颈。她感受到了颈间的灼热气息,适时地扬起头接受他善意馈赠的温度,但很快她便被侵扰到无法睡眠,方才还在片刻温存的二人似乎陷入了奇怪的争斗。 就在她即将获得胜利的时候,从有一些距离的地方传来了一个人的呼喊,将这一所大宅院的人通通惊醒。 萧宛看到多日前曾经在自己身边顾盼神飞的女郎,如今脸色惨白,双目失神,手上还有如此狰狞的伤口,心中非常歉疚。若不是自己当日劝说她回梁府,如今又怎么会如此。 她皱着眉,亲手为她涂抹着烧伤药膏并包扎好。期间她虽然小心翼翼,却难免会碰到伤处,可梁珑依然一声不吭,仿佛此刻忍受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3 这灼痛的人并非自己。 “梁姐姐,先去沐浴吧。”萧宛道,“你的手现在不能沾水,不方便的话我来帮你。” ☆、仲春 想来在连日的被劫持的恐惧中,梁珑也未曾真正能安心入睡。方才沐浴了许久后,在厢房中沉沉睡去。 萧宛与楚月踱步到了顾和徵与隋钦所在之处。梁珑的心伤虽然一时半刻难以医治,可眼前隋钦的箭伤若是不立刻包扎得当,恐怕便要命丧于此。 一夜的失血与疼痛让不久前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到连李岫也要敬畏三分的平江侯如今面无血色,意志昏沉。 “整个狄部最出色的弓箭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箭虽然失了准头未中要害,只凭力道也可几乎夺人性命。” 昨夜与乎伶王搏斗之前,隋钦亲手将箭拔了出来,那箭头却留在了肌理之中,如今费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其取出。 取出箭蔟时,隋钦一声不吭,此时似乎放松了些,这才出声道:“回京路上听闻贺公子以一己之力扭转京都乾坤,闯入宫中的逆贼中有不少是受了致命箭伤而亡,看来贺公子可与这名弓箭手一较。” 萧宛佯作未闻,只是上前递给顾和徵一片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他也如往常那般和煦地笑道:“侯爷真是高看在下,在下若有如此箭技也不会时常被家父抱怨醉心杂学,不修武道了。” 隋钦亦似笑非笑地稍微换了个坐姿,道:“这么说定是军中有了我们不知的箭技高手了。” “侯爷想要赏识英才,也要等身体康复。”包扎得当后,顾和徵才道:“你的箭伤,恐怕至少要休养半年才可复原,否则恐怕会落下病根。” 萧宛忍住了心中一丝美梦成真的喜悦,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却听到隋钦将矛头转向自己:“贺夫人要我救人,我已经拼死救出。后续事宜也该由夫人安排。” 她轻轻一笑,“侯爷这是在和我算账吗?若是这么说,你手刃乎伶王也是大功一件,您应该是稳赚不赔才对。” 隋钦不语,只是默默地自己将衣衫拉好。 顾和徵走到铜盆边浣洗手上的血迹,边道:“之前乎伶王闯入梁府的时候不仅是绑走了梁姑娘,还抢走了不少财物,恐吓了梁府的女眷。现在若让梁姑娘回梁府,恐怕不是很合适。而且梁姑娘的长兄如今在到任途中,恐怕一时半刻也联系不上。” 萧宛眸中闪过一点亮光,道:“侯爷虽然耿直而不擅揣摩人心,可毕竟梁姐姐也在你身边许多时日,你该了解她。虽然面上总是笑意盈盈,玩世不恭,可她内心坚决的很,若你一眼看不住,天南海北可无处去寻了。” 梁珑这一觉睡得沉稳,起初无梦,后来睡得时间久了,睡得也浅了些,便开始发一些寻常的梦境,她又睡了几个时辰后,终于又被噩梦惊醒,直直从寝榻上坐起身来,不住的大口喘息。门外的侍女听到了屋内的响动忙去喊人。 她睡得如此深,以至于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贺宅的厢房。被稳妥包扎的手掌有些隐隐作痛,她的里衣皆被冷汗打湿,可她却丝毫未觉,掀开夹被便赤足落地。 “他的尸体、他的尸体……”她喃喃自语着,想要出去,却尚且头昏脑涨的不辨出路。 房门被打开,一个她似乎十分熟悉的人影晃了进来,可她的头脑尚未清醒,且此时已是黄昏,那人背着光影,她一时半刻竟没有认出,这个卸下满身杀气与戾气的人是谁。 “你想要什么?”那人边靠近边问道。 她跨了一大步向前,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正是她要找的人。她慌乱的问道:“他的尸体呢?你有没有回去找?” “……没有。”他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瓷瓶,“你的手该换药了。” 她却更加慌张,左右走了几步想要做些什么:“为什么不去?若是被山上别的人找到了,你的功劳便被分去了!我们现在就上山,说不定还能找到……” 他用自己未曾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提高了声音,“不必了,午间时一个百骑已经找到了。如今我为他请赏的奏折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 “你傻了!怎么可以任由别人冒领你的功绩!当时就该割下他的人头!”她睁圆了眼睛,泪盈余睫,声调也陡然升高,双手挣扎着要逃离他的控制。 他不得已双手并用,才将她不安的双手死死钳制住。被她聒噪的有些不耐烦,他似乎赌气般道:“我不需要这些功绩。” “那你要什么!那你要什么!”她挣扎着流下眼泪,丝毫不顾足下的冰冷和手掌的剧痛。击杀乎伶王的功绩,那是她能想到唯一想到能够回报他舍命相救的报答,只有看到他领了赏赐,重获皇帝的信任,她才可以安心离开啊。 隋钦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冲动在翻滚,令他忍不住如此激动的脱口而出:“是你!我想要的是你!” 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又狂躁变得呆愣,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他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肩膀,忍受着背上撕扯的疼痛,紧紧地拥住她…… “不要走,好不好?” 叛贼逆党同番邦枭首都已经湮灭,京都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而平静的仲春。很快到了初夏时日,大军归来。这一仗勉强算是惨胜,虽然朝野上下都是心知肚明,但是除了沙场上的隋钦,自然也没人敢将这冒进的罪名归到李岫的头上。 李岫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率领宗亲皇族们去永陵拜谒太皇太后之灵。 数月之前萧贵妃擅自离宫前往永陵为太皇太后守灵,不久后便因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小产。李岫此去永陵亦与她相见,不仅没有降罪于她,反而嘉奖其孝义,封其为夙宁皇贵妃,代皇帝永守永陵。与此同时,在宫中的温皇后却也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滋味,李岫对她虽然保持着皇后的礼遇,却很少再踏足皇后宫中。 隋钦虽然没有手刃乎伶王的功勋在身,却依然重获了李岫的信任,凭借着此次出征的战绩多加了千户食邑。不过他的背伤确实严重,自然也只得先放下了虎贲军的统领之职,在宅邸中休养。 梁珑虽然那日被隋钦劝住留在平江侯府,但却总是不似往日那般性情,终日竟变得柔顺而沉默起来,倒好似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 每日清晨,天色尚且是淡淡的靛青色时,京都还沉浸在朦胧的睡意之中。每到此时,她才会觉得有一丝轻松与快意。他们会趁这晨昏交界万籁俱寂之时,缓缓地游走在京都的每一条街道上。只有此时,她不是那个曾经的狄部舞姬,他也不是身负盛名的少年将军。 今日走到一处宽宅大院门前,隋钦脚步微滞。 “昌王府?”她抬起头,看到那牌匾。 “昌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4 王李岘,他的母妃于数年前惨死,陛下曾经令我查清此案,不过大半年过去,终究还是一团乱麻。”他耐心为她解释。 “为何会是一团乱麻?”她问道。 “最为麻烦的就是,昌王妃的身份,坊间多有传闻,但是事实如何,连今上都不得而知。而现在或许唯一一个还知晓她的旧事的人,也已经故去了。”他所指是不久前薨逝的太皇太后。 梁珑却不以为意地道:“我知晓昌王妃的旧事啊。她是前朝的太子良娣嘛。” “你……是如何知道的?”隋钦讶异。 “是她教我跳舞的。” 七年前,梁成被调入京都,梁夫人曾带诸位子女入源柝寺进香,顺带也就捎上了十四岁的梁珑。梁珑便在那红枫烂漫处偶遇了昌王妃,她的高眉深目证明了她或许并不纯正的中原人血统,可她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动人。那时的梁珑还是尚未长成的青涩少女,昌王妃之与她有了一面之缘,却觉得她很像年少时的自己,便有意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她在梁府终日过的畏畏缩缩,还要时常承受嫡母的苛责,每隔一日去王府学跳舞的时候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带着自己的母亲。 昌王妃容貌极为艳丽,却终日穿着青灰色的朴素衫裙,除了手把手的教习她的舞姿时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昔时的风采外,平日便是收敛了一切神态专心礼佛不闻外事。 年少的她时常在教舞的时辰过了后也磨蹭着不想回梁府,王妃对此也是一笑置之,久而久之她才从王妃的口中知道了关于王妃往事的一些只言片语。 当年李元武摔军剿灭高昌国之时,从高昌国带回两千女奴,其中有一个或许因为混有中原人血的女子因为颜色殊丽而被送进了东宫,后来顾氏族灭后,她成了李元武次子的王妃。 “原来传言经验是真……”隋钦此时突然想起来前几日从李岫那里听到了叛党承明郡主李峤留给她皇兄最后的话,不禁觉得案情似乎有了进展,可却又觉得似乎不那么简单。 “其实我被……送走之后,曾经恨过王妃。如果不是她非说我像她,非要教我跳舞,或许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成为了一件值得送出去的礼物。”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梁珑回头望了望这座王府,感叹道,“可是自从知道她竟已经死于非命,心中却只能想到曾经我们如同师徒一般相处的时光,心里有些难过。她从来不知道我的命运会是如何,正如同世人从来也不知道她的。” “你在昌王府时,可曾见过王妃的凤钗或者一个小漆盒么?”隋钦问道。 她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王妃平日都会直接与我在后园相教习。既然你说昌王说过王妃从不佩戴,只是时常拿出观看,我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 难道这枚没人仔细见过的凤钗真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且无法寻回了? “不过……他说王妃每年都会请工匠入府?那个工匠……我好像见过一次。” ☆、美人持剑 崆峒山巅,云海流动。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临风站立。她的面容素净,未着脂粉,及腰的浓密长发被悉心编成了数十条小指粗细的发辫,并装饰以各色彩绳,最后再脑后拧作一股。西北风沙大,这样的发型或许不够美,却够方便。她身着一件银狐皮毛制成的宽大皮衣,浑身透露的都是西北的粗犷。 她身后站着一个蒙面人,道:“最后一个人已经被我杀了,一剑封喉,绝无生还可能。” “很好。接下来便是散布消息了。”少女开口,声音也是一如她的外表一样,丝毫不动听。 蒙面人道:“已经开始了。不过宗义山很快就会回甘州,到时候他便会告知顾和徵。” 少女笑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样?如果没记错的话,很快便是师兄的生辰了,就当是我送他的这一份贺礼吧。” 她的长袖善舞的师兄,身为肩负重任的前朝皇孙,还要夺去她在寒月宫的权柄。如今他人在京都,正是她开展报复的最好时机。 云海翻滚着,托举出一枚夺目的太阳,千里之外的京都,太阳此时已经升了一段高度。 东市中的一家首饰铺子上,掌柜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蒙着面纱的曼妙女郎。 他揉了揉眼睛,这才笑道:“这位姑娘想看些珠钗首饰吗?小店可是应有尽有!” 梁珑却问道:“掌柜似乎见到我很是奇怪?” 掌柜不安地搓了搓手:“姑娘长得很像小人从前认识的一位贵人,虽然长相不十分相似,但是二位都是一般的美丽。” “是吗?那也不奇怪,毕竟您认识的那位贵人也觉得我十分像她呢。”梁珑轻笑。 掌柜的额头上顿时出了大滴的汗水,更加不明来人的用意。 “四年前昌王妃遇害的时候,我不在京都,不然定然要向大理寺指认在这东市之中有一位擅长保养饰物的匠人,他时常为昌王妃保养的首饰竟然不翼而飞了!” 掌柜闻言忙辩解道:“姑娘可不要胡言!小的是为王妃娘娘做过事,可、可那枚凤钗丢了的事小的是绝对不知啊!况且当年连大理寺的大人都没有找过小的,小的怎么可能和王妃娘娘的命案有关呢?” 见这掌柜的如此害怕,真的被自己唬住了,梁珑便不再吓唬他,反而道:“四年过去了,那枚凤钗还没有找到,可惜仔细见过那物的人除了已经不在的王爷、王妃,就是您了。若是您能仔细描绘出来,等到找到凤钗,您的清白自然可以证明了。” “好、好,小人这就给您画出来。”掌柜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拿出一只狼毫便在纸上画了起来。做珠钗首饰的匠人,画图的功底自然是有的,凭借着数年前的记忆,不久的功夫,一枚古朴造型的凤钗便跃然纸上。 梁珑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将装此钗的匣子也画在边上。” 走到了东市的街口,她登上了马车,隋钦正在里面等候。 她将图纸扔了出来,不屑一顾:“这人也太好对付了,没意思。” 他们仔细看了看那图纸,虽然有了模样,仍然是大海捞针罢了。 “这只凤钗我确定只在王妃的手上见过一次。可是这个匣子……我好像最近才见过。”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愿相信自己的记忆,“不过它看着这么普通,应该有很多相似的吧。” 数日之后,须臾山的一处无名余脉的山脚下,有一座无名书斋迎来了一位来者不善的客人。 顾和徵策马半日出了京都来到此地,心情有些郁结。昨日他收到了舅父的信,楼明月对竟然对甘州下手。甘州目前大约有当年由宗将军护送逃出京都的旁支后裔数百人。十数年间还有上千旧时京都遗民来到甘州,如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5 今竟也有万人。可是这些人中,知晓他身份的也只有十几人。 一夕之前,不在甘州的宗义山,其余人皆被一剑封喉。流言在遗民中四起,说当年是穆宗与太子不愿放弃手中权力,负隅顽抗,换来了李氏大军对京都的屠戮。他实在不能相信,凭借楼明月一个荒蛮之地生长的少女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昨夜他忧心忡忡对萧宛道出一切,可她听过之后却说:“可不可以帮我去京郊寻一个人?”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当然还是答应下来。 竹屋内耄耋老者精神矍铄,仙风道骨,见到一位月白衣衫的公子走了进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阁下可是澹宁居士?”他开口问道。 “若公子是找老夫论道,请在朔日前来。” “抱歉,在下的妻子想要请居士去蔽舍一趟,得罪了。” 老者闻言一头雾水,他其实也是一头雾水,所以也不与老者多费口舌,让明晔捉住了人便走。 黄昏时刻,橙黄色的天空被暑热的空气和凉华的风撕扯着。院中美人持剑,轻纱薄衫,迎风而立。 他走近她的剑,轻轻用两指抬高了一寸:“架势不错。你要的人带回来了。” 澹宁居士方伯孝被塞进了一间昏暗房间,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房门开启,方才那个在屋外的女子换了身较为正式的衫裙,此刻正在上下审视着他。她身后跟着的那个男子便是今日不由分说便绑了自己来的人。方伯孝虽然避世多年,但依旧目光如炬,虽然嘴被塞住,却一直阴冷的审视着他们。 “为了找居士解惑,我可是苦苦寻觅了整整四个月呢。”萧宛走上前来,取出来塞在他口中的稻草,“抱歉。” 方伯孝冷笑一声,道:“萧贵女现在的神情,当真同当年萧公拷打前朝宫人时一模一样。” 萧宛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顾和徵,然后决定还是将那一团稻草塞了回去。 顾和徵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不如先告诉我此人究竟是谁?” 她思考片刻,还是将他先拽了出来,回到寝室,拿出了那册起居注,翻到那一页,指给他看: 光和五年四月初一日已辰,辰时,上幸文心苑,会微时故友澹宁居士,上曰:遥想当年朕御军百万,向来势如破竹,若非居士进言,或未曾行当日斩草除根之举。 他看着这短短数十字的记载,难以想象当时李元武是以何种心情对旧时好友说出这句话,是感激?还是悔恨?原来这个方伯孝便是当年在李元武身旁,能料事如神的对逃出京都的他们穷追猛赶的那个居士! “这本起居注再不还回去恐怕就被人发现了。”见他将纸张捏的越来越紧,她紧张的从他手里拿过了书册。 他强压住即将要发向那耄耋老者的一团火,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李泓造反的那夜,阿宛去鉴心阁就是为了找这本起居注?” “嗯。”她点了点头。 “为何当时没有告诉我?” 她低头赧然一笑:“当时还没有找到这位避世而居的澹宁居士,而且你总是能送给我各种东西,可是我却只有这一本起居注上的几十个字……所以我觉得还是留到像现在这样的时候比较有意义……” 顾和徵又如上次听到了她如何成为了推承明郡主下水的凶手那次一样没有忍住笑出了声,“不对,阿宛送过我一盒糕点的,忘了么?” “嗯,对,我都忘记了。”她也被逗笑,被一双手捧住了脸颊,随后得到了一个吻。 再次回到那间房间,她更加努力地模仿着她祖父曾经的风采,或许这样对待一个老人似乎不十分人道,但是效果却不错。 “当年确实是老夫建议□□皇帝对顾氏斩草除根的,不过当时不止老夫一人,二殿下昌王也是如此认为。你可以觉得我们是残忍之人,可你不能不否认当年的境况,□□皇帝师出无名,顾氏的追随者又不在少数,要成大事就注定要有决断。” 感受到了身边散发的杀意,她不得不拽了拽他的衣袖。 顾和徵压制着杀意,道:“居士只觉得自己残忍?不觉得还有背叛与欺骗么?” 方伯孝抬了抬头,苍老的声音道:“老夫不知道你是何意。” “当年穆宗皇帝亲笔写下愿意逊位禅让的手书求和,东宫派人送给了李元武,居士是他身边最重要的谋士,竟然不知么?” 澹宁居士摇了摇头,道:“老夫可以对天起誓,从未见过这样一封手书。” “现在甘州曾经的遗民传言说当年是穆宗贪慕荣华,妄自尊大,不愿降卫才致使全城遭殃。” “所以如果那封手书从来没有送到李元武的营帐,现在若是找到了会很有用。”她道,“拿着那份手书去甘州。” “当年我尚且年幼,但是隐约记得那时皇城被围,有信也根本难以送出。最后是后来成为李元武次子王妃的那位良娣送了出去。”他不愿想起当年的往事,到了这个时候才强迫自己回忆那段血腥的过往。 她双目一亮:“这么说……这封手书很有可能就在昌王府。” ☆、盗宫(一) 萧宛坐在镜子前,独自一有些艰难的将自己的长发挽成一个较为复杂的合心髻。她本就不擅于结髻,自从从禁宫回来后都有三四个月未曾出门,她每日只要将头发随便束成一股便好,偷懒了这么久的结果便是现在手法更加生疏了。 夏日炎炎,她却要身着朱紫的长裙,最后一重靛青色的外衣被挂在衣架之上,如今被人摘下,亲手帮她穿上。 “明天晚上才要出门,为何现在便要穿戴?”顾和徵一面帮她系好系带,一面不解。 “总要先试一下才知道发髻与衣裙是否和衬。”她转身面对镜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竟然有些抖。 他从后面握住那双颤抖而冰冷的双手,看着镜中人的双眸,劝道:“如果怕得话,今夜在家中等我。” 她摇了摇头,道:“那样会更引起怀疑的。” 明夜是昌王李岘大婚之日。他的婚事在去年太皇太后还在时便已定下,如今京都终于归于平静,温皇后这才帮他操持起来。 毫无疑问,今夜昌王府来宾俱是达官显贵,却人多杂乱,是夜探王府最好的时机。更何况,这半个月中,他们已经确认那封从未开封的信便在昌王府的书房之中。 “这套衣裙,好像你及笄的礼服。”他从她精心盘挽的发髻中随意抽出了一只玉簪,放入聚沙成塔一般脆弱的发髻便轰然倒下,步摇掉落,青丝倾泻如瀑。 她皱着眉抚着自己的头发转过身来,道:“可惜这套衣裙中没有藏着一把匕首。” 已经过去了五年,她的容颜曾经稚嫩,如今愈加动人。他不自觉的吞咽,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6 眼神变得炙热,伸手便将方才亲自系上的丝带悉数扯掉,吻上那如瓷瓶般光滑冰冷的颈,随后便是那娇艳如莓果的唇。 “放开我……”她挣扎着,低声的呢喃倒不似反抗着,而是引诱着…… 六月的白日长得很,长到晚上即将赴宴的某些人开始焦躁难耐起来。 傍晚,夕阳的余晖下,萧宛一袭华衣在飞琼楚月的搀扶下登车。 他一身黑衣,在车下透过车窗轻声对她道:“别担心,一会儿便去寻你。” □□的二皇子昌王文才俊逸,武功超群,是当年最受宠的皇子之一。所以在京都十二亲王府中,昌王府的营造自然是最精心而雄伟的。 今夜,这座王府被赤红色所包围,来庆祝新任女主人的到来。 萧宛一下车便看出这看守王府正门的不是王府亲兵,却是隋钦手下的虎贲军将士。而凑巧一同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轻衣简行的隋钦。 “贺公子怎么没来?”隋钦似不经意间一问。 萧宛答道:“方才出门前,宫中忽然来人请走了,说是陛下忽发头风。我想一会儿他便会来了。”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今日昌王大婚,李岫确实缺席了。 她也问道:“梁姐姐还好么?她有好几日没来找我了。” 没有听到隋钦的回答,她也没有再多问,略行了一礼,便由王府婢子引至了自己的席间位置。 宴饮过半,众人皆开始沉醉,昌王李岘还未入洞房,就在此时,只听王妃所在的新房中忽然传来了女子的惊叫。 “来人啊!有贼!” 隋钦眼神冷冽,随即提剑起身。昌王李岘,王府中的诸多侍卫、前来观礼的诸位贵人也纷纷向王妃所在处移动。 “王妃可还安好?”李岘急忙入了新房,才发现王妃安然坐在内室,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又向后退了两步。 “妾身无事,方才屋外有响动,惊动了在外间的侍女。”王妃巧笑嫣然,柔声道:“王爷无须担心。外面定然乱作一团了,您快出去吧。” 李岘皱眉,方才的一声惊叫,仿佛将他又拉回了那个可怕的夜晚,他平复了紧张的情绪,低声道:“外面的事有虎贲军接手,本王便留在这里陪你。” “方才……奴婢在外间,为王妃整理出明日要穿的衣裙,正准备捧去内室,却忽然看到窗外闪过一个人影,那个人身穿黑衣,蒙着面,一看就不是正道,奴婢这才叫了起来。”王妃的侍女素玉倒也没有十分受惊,只是静静的对隋钦陈述事实。 “姑娘有没有看到那人偷窃了何物?”隋钦问道。 素心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之看到一个恍惚的人影,那人手中似乎没有东西,不知道他闯入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过了侍女,隋钦看了看身后原本应该在王府各处把守的虎贲军士,因为这声惊呼,大半集结在了此处。他令其中一半人留在了王府正屋四周,另一半人继续把守王府四处出口。虽然这么一闹,却没有扫多少宾客的兴致,见无大事,众人又各自归席,继续宴饮。 难道他能在众多军士面前已经探囊取物?应该是不可能……隋钦想着,快步向王府书房走去。 不过几十丈的距离,顾和徵终于寻到了那有着熟悉的火漆封印纹样的信封。来不及细看,便先揣到了衣领内。他也知道今夜来取这封信,看上去似乎是最好的时机,可也很可能是一个圈套。可是今夜他却依然是志在必得。先是用了些不痛不痒的伎俩,让李岫的头风在今日傍晚发作,他没有一开始便出现在王府内,同时让明晔代他来寻找信封。这样一来,隋钦或许会对信封失窃时他的不在场而产生怀疑,但是最后还是会在李岫那里得到他的确切行踪。 可惜今夜这王府确实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身法迅捷如明晔也无法毫无痕迹的进入书房,所以他只得选择另一个计划,惊扰了王妃的侍女,吸引了众人的眼光向王妃的房间望去。 即使如此,当顾和徵转身准备离去时,仍然面对着隋钦和他的剑。虽然他也是黑衣蒙面,但是面对着这个眼神锐利如锋的战场杀神时,仍旧不得心跳加速,严阵以待。 顾和徵从身后那倒下的虎贲军士腰间抽出了同样的一柄长剑,锋芒乍现。 隋钦疾步向他袭来,剑势汹汹,带着一股劲风。顾和徵提剑一挡,电光乍现! 隋钦招招皆是致命,他不在意是否能抓到活口,反正已知此人乃是卫朝的心腹大患。更何况他的背伤还未痊愈,能够挥剑已是不易,对于力道自然没有从前掌握称心。 顾和徵暂且藏匿了犀利的锋芒,一次次挡下隋钦透着恨意的利刃。他只想迅速脱身,可如今看来,如果隋钦没有倒下,那么自己很难走出这间书房。照这势头,很快便会有其他士兵闻声赶上,他无奈之下开始予以回击。幸运的是,隋钦受背上牵制,也只能使出平日的六成武力;更幸运的是,没有人比他这个神医更了解隋钦的背伤。于是他开始招招意在令隋钦躲闪抵御之时的动作牵动背伤。 又过了二十招,隋钦终于失了开始时的杀气,背上隐隐作痛的发作。顾和徵听出了他气息的紊乱,面具下唇角微笑,想要借此时机冲出书房。可他此刻终究急躁,暴露了自己的弱处,隋钦屏住呼吸,给这将要逃出生天之人右臂上一剑见血。 隋钦用尽了全力,手上一软;顾和徵亦吃痛,二人竟一同掉落了长剑。 顾和徵看向隋钦,虽然受了旧伤困扰,那股周身的杀气竟又被激了起来,也不管那长剑,准备赤手空拳将他拿下。 他的右臂一道寸长的剑伤,岑岑血迹透过黑色的布料渗出,同时钻心疼痛让他咬牙,对隋钦再也不保留一分力气的拳脚招呼上去。 隋钦的武艺自十六岁中武状元后便是在军营中磨练出来,而顾和徵自幼身在弱肉强食的明月宫摸爬滚打,二人路数不同,却是势均力敌,以至于百余招后,二人都有力竭之势,却也没有人占了上峰。 “将军!”忽然,一个着虎贲军士盔甲的人出现,见此情形,忙提了剑向顾和徵袭来。 在隋钦微微松懈的片刻,那人扔下一颗烟丸,待他拨云见月,二人俱不见踪影。他追出书房,之间附近五名虎贲军俱被药迷晕,他的怒意早就积满,此时见到此情景,气得狠狠将手中长剑杵进了脚下的汉白玉石阶内。 “阿宛。”换上了一身暗纹黑衣,扔掉了面具,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书卷气的贺府二公子。来到了席间,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她的身边,悄悄将那封信从桌子下塞进了她的袖口。 她碰到了他的手,竟是一团湿濡,抬手一看,却是殷红的血。看到周围已经有半数宾客离去,她对飞琼道:“我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7 们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章会解释一下最近几章的一些疑问。 ☆、盗宫(二) 隋钦追至王府正门处,或许众多的马车难以辨认,萧宛不会——不远处,她正准备在侍女的搀扶下登车,月光在她的额头洒下光晕,星光洒在她的下颌,如何躲藏? “贺公子、贺夫人!” 他们的马车前没有燃灯,顾和徵坐于马上,左手手持缰绳,神情维持着该有的平静。见隋钦向他们走来,向他点了点头权当问候。 萧宛已经半个身子探了进去,也不得不又下来,声音略带疲惫道:“侯爷,王府中的贼人捉到了么?” “还没有。所以末将才会在此提醒各位贵人,当心贼人会跟着马车行从一同回家,再次作案。”隋钦道。 萧宛垂眸:“多谢侯爷提醒,不过侯爷只知道辛苦了自己,这么多宾客贵人,又会有几人认真听你的话呢?” “只要像夫人这样聪慧的人能听进去便好了。” 萧宛不语,心中却正在想着如何才能从现在的困境中脱身,突然听道隋钦道:“梁珑回梁府了,夫人知道吗?” 萧宛心想,隋钦为了拖住他们的脚步,真的是狠下血本。表面上却只是不解的摇了摇头:“梁姐姐怎么会回到那个她最厌恶的地方?” 几日前的某个清晨,隋钦照例拉着梁珑出府游荡。 “昌王的婚礼……他会出现吗?”梁珑问道。 “或许吧,一切已经布置妥当,消息也已经透过昌王府的婢女放了出去,如果他就是那个我们要找的人,今夜是他最好的机会。” 到了巷口,他决定向左,她便跟着向左。 “即使这样,她也有可能毫不知情的,是不是?” “……”他心中不这样认为,但为了宽慰她,仍然道:“如今没有任何确凿的凭据,或许你那日看错了,他们二人都是无辜的。” “如果真是那样便好了。” 又走过了几个街角,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到了眼前的宅院,噩梦一般的回忆骤然缠绕于脑海。她握紧了手指,沉了脸色问道:“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隋钦没回答她,反而跨步上前,“哒哒”两声叩响了那宅门。清晨中的响动总是格外惊人,这声音在梁珑耳中回响,竟如丧钟一般。 “来了!”门内人似乎早就知道今日该有访客,便缓缓开门,“平江侯,我家大人与公子都在前厅等您了。” 梁珑站得僵直,一动不动。他也不做辩解,只用力拽着她的手腕,一步一步将她带了进去。 她的卧病的父亲、她本该在外放的兄长,此刻竟然在厅中等候着她的到来。她用指甲狠狠的掐进指腹,只是想要知道这不是一场常发的噩梦。不,这不是噩梦,却比噩梦还可怕,她不能任由隋钦将自己拖回那个无底深渊,她狠狠的摔开了他的手,不再向前踏上一步。 “末将见过司正梁大人。月前末将奉命捉拿要犯时偶然救起受伤的令爱,如今虽耽搁了些时日来还人,还请大人见谅。” 她还从没有想过原来向来冷面待人的他也可以将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梁成见状怎能真的怪罪,一面笑着一面颤巍地起身,道:“隋将军救了小女的性命,自然便是我们家的恩人,下官又岂敢令你赔罪呢?” 简直令人作呕。梁珑想着,却听梁辰道:“还不快先带贵女回内宅休息!” “珑儿,你真的很幸运。”梁家四女梁瑜轻抚着她的头发道,“大哥昨日来说,隋将军救了你,他带你回来,是要向父亲求娶呢。” 见她不语,梁瑜又自顾自说了起来:“父亲身子不好了,你回来后,他总想着能在他走之前看到你出嫁,心中便宽慰一些了。” 正说着话,隋钦从后院转了出来,梁瑜见状,掩面而笑,将空间独自留给了他们二人。 “抱歉。我怕如果提前告诉你,你就不会回来……” 话还未断,一巴掌便招呼在了他的面颊上。 “你明知道我不想回来,还要这样。”她的双目通红,毫不留情的指责他:“你这么做,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好奇,我父亲为何会有胆量勾结外敌吗?你听清楚了,我父亲当年没有把我送给狄人。他将我送给了西北都护郑御,后来郑御被乎伶王杀了,郑御的夫人为求生将我又送给了他!”她仿佛被自己逗笑,“你真的以为,为了嫁给你,我就会免为其难的原谅他这个始作俑者吗?” 她喘息了一阵,平静了下来:“我会留在梁府。不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好。”隋钦也被怒气所染,丢下这样一个字,转身离去。 他不是赶时间的那个人,一面用余光注视着在马上不发一言的顾和徵,一面说了那日是如何将梁珑送回梁府。 此时王府门前聚集的马车已经一辆辆驶离了这里,唯有他们还在。萧宛耐心的听完,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侯爷还不明白吗?梁姐姐生来就不停任人摆布,如今终于能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你却将她又推回那个深渊。不管你目的如何,都和她父亲当年的作为没什么两样。” “可是……”隋钦皱眉,想要为自己辩护几句。 夏夜潮热得连一丝风都不再吹拂,仿佛积蓄着什么,终于一道亮光,随后便是滚滚的雷声。 楚月不得不上前,语气纠结道:“夫人,再不回府,恐怕要赶上雨了。” 隋钦没有再做阻拦,目送马车驶离。没能在书房生擒住那个人,那就是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虽然黑衣人被他伤了右臂,但他如今是京都中风头正盛的太子少师,自然不可无凭无据在昌王府门口拿人。忙碌了一夜,现下却只能偃旗息鼓,这滋味着实难受。 时隔四年,萧宛再次帮顾和徵包扎了一次伤口。她暗自觉得好笑,为何这个人总是能陷入遭人暗算、遭人追杀、前路断绝的性命之忧中。 “笑什么?”他不解。 萧宛道:“你现在比较像闯进太傅府时的狼狈样子。” 顾和徵不禁哑然失笑,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揉乱了她的额发,“幼稚。” “你知道他不会就此放弃的。” “叫楚月帮你收拾行装吧,三日后我们该出发了。”伤口不深,他自觉不会影响行程。 她吃惊:“去哪里?隋钦会放你走吗?” 他笑意温柔,道:“你不是很挂念玉甯吗?我带你去见她可好?” 忙碌起来,三日时光简直转瞬即逝。启程的那日,天边刚泛起光亮,他们便登车向城西而行。 耳后似乎是无尽的马蹄和轱辘滚动的响声,她不禁挑帘回头看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8 去,车后跟着的不仅有原先宅子内的侍从,还有不少陌生的面孔,甚至还有士兵。 看着身边气定神闲的顾和徵,萧宛不仅恼火起来,用团扇扇柄戳了戳他:“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 “几个月前燮州和蜀国交接之处,蜀王的人发现了一座新的铜矿。按照律例,铜矿只能由工部接手开采,可蜀地遥远,蜀王野心勃勃,已经擅自开采铜矿,用于铸币之途。”顾和徵缓缓道。 “哦?几个月前的事,这么巧就在这几日被传入了京都中么?”她知道这其中定然又有许多她不曾了解过的旁枝末节。 他没有回答她,继续道:“半年前,玉甯被充入蜀王宫,如今她是蜀王长子的妾室。” “什么?”萧宛皱眉,若不是在马车中,恐怕就要站起来,玉甯流落到偏远而几乎自成一国的蜀地已经足够让她担心,更何况知道了她依附的是传闻中那个终日只知道饮酒作乐,样样不及自己弟弟的那个蜀王大公子。 顾和徵拽着她的手,将她的怒火生生压了下来。“陆琛是陆昶原配王妃的儿子,虽然一直被继王妃周氏抚养,却一直被周王妃压制,已经十八岁尚未被册为世子。朝廷一直对蜀王宫内事颇感兴趣,若这次能令这两兄弟斗得厉害起来,也是李岫乐见的。 她渐渐明白了其中的逻辑。蜀国虽为藩地,但其实早就远离朝廷的控制。蜀王陆昶野心汹汹,若他只是固步于蜀国封地已经是朝廷最期待的结果了。所以私铸钱币按律是大罪,对陆昶实在不值一提。此行名为监督铜矿,其实是为了挑起陆氏兄弟的争斗,消耗蜀王国积蓄的力量。 “这是李岫的计划,那顾和徵的计划又是什么?” 他道:“我没有计划。因为陆琛是我要争取到的人。助他成事后,我们还要回甘州。” “蜀国现在势盛的是次子陆叙,你不必为了玉甯而有所顾虑。”她小声道,“反正我会把她带走的。” 前面车马忽然都停了下来,明晔打马过来,在马车边低声道:“公子,夫人,前面城门有一个女子拦住了路……”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子定然是明艳动人,笑得连春光也不及她灿烂,即使不笑时泪眼也能勾人心弦。萧宛叹了口气,只得对顾和徵道:“你下去请她上来吧。” 女子挑帘上车,对她笑道:“阿宛妹妹。” 果然是她,可似乎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神态举止不再轻浮,反倒像京都中贵女一般无二。 “嗯,姐姐原谅平江侯了吗?”她是真的有些好奇。 “前日他送给我两份文书,一份是补录的我的户籍,另一份是伪造的庶人户籍。他说无论我想走还是想留,都会帮我。”梁珑笑意盈盈,却仍有些落寞,“不过我还没有原谅他。” “不过看来姐姐还是选择留下了。” 梁珑皱眉,略显忧虑:“我的事不是紧要的,阿宛妹妹真的要走?” “是夫君有皇命在身,我也没有办法。”萧宛试图躲避她的目光。 梁珑却道:“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萧宛的心中一沉,仍然坚持道:“怎么会呢。”她牵过梁珑的手,由衷的说:“多谢姐姐来为阿宛送行。平江侯……他虽然做事一意孤行了些,可是放眼京都,也找不到出其右的儿郎了,姐姐可要珍惜,阿宛祝姐姐永远像现在一样开心。” 梁珑被下了逐客令,欲言又止,颇为惋惜的看着她,终究还是下了车。 马车辘辘,继续前行,终于西出城门,向遥远的蜀国行去。 “梁姑娘觉得我在利用你。”重新上车的顾和徵道。 萧宛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城市光景,道:“她一定觉得我执迷不悟。我觉得我也在执迷不悟。” 初升的太阳开始散发他的热度,萧宛静静的依靠在顾和徵的臂膀上,这会是成亲以来他们难得的如此相处,除却现下的餍足情绪,她心底却还有一些森冷……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启程到蜀国啦! ☆、番外:逖纱 广袤而幽暗的天空被乌云密布,暗到连一颗星子都不得见。被这片暗夜笼罩的京都一片寂静,有能力的人家早已在十日前出城投奔远方的亲友,只有老弱病残和两千羽林军依旧守卫着这座千年皇城。京都已经被李元武的大军围困了十日,没有援军,没有粮食,情况已经糟糕到足以让所有人绝望。 幽暗中,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矗立在城南。逖纱双手被绑在身后,由两个侍卫死死盯住,被控制在咸德殿的一隅,她的双目如流萤般晃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太子焦虑而双目悲伤,太子妃怀抱一个熟睡的孩童,面色十分憔悴,双眉紧锁,低声商议着什么。殿下站着两个戎装将领,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 逖纱出声道:“让奴婢出城试一试吧。” 太子和太子妃闻言看向她,殿下的年轻将军却率先拔出了佩剑直指她的面门,怒道:“细作没有说话的资格。” 逖纱提高了声音,道:“我是李元武的细作,让我出城,我会和他们说,陛下原因逊位禅让,到时候全城的人都会得救的!太子殿下,想想吧,反正事情也不会变得更坏了!” 太子还未出生,太子妃却走了下来,声音柔和而坚定:“义山,让她去罢。去给她牵一匹马。” 逖纱都有些觉得如此轻易便获取信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听到太子妃又转向她道:“从现在起,你便是殿下的良娣了。” 逖纱睁大了双眼,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封号,不管这是太子妃对她表达的诚意或者是套给她的锁链。 可是现在已到刻不容缓,她飞速的系紧墨色斗篷,策马出宫,向城门奔去。 城门的守卫虽然人手不足,每个侍卫都经历着极度的疲惫,但是仍旧一丝不苟的打起十二分精神。 拿着太子的令鉴,她很容易便被放了出去,古旧的城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出了一条刚好够一个人出去的缝隙,她牵马出了城,先策马登上了不远处的高丘眺望了数里之外的军营,就在将要下坡之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马前,她吓了一跳,忙勒紧缰绳。 那人丝毫没有被这扬起前蹄的骏马吓到,冷冷道:“现在只要有从城中出来的人,到了军营近前必定格杀勿论,你不要命了?” “二公子!”她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喜笑颜开,从马上跳了下来,也不管李二公子的意愿,便跳入他的怀抱。 李二公子双手背后,猝不及防承受了一个从马上跃下之人的重量,为了防止两个人双双滚下山坡,无可奈何的搂住了她的腰。 “二公子怎么在这里?”她不解问道。 “观星。”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49 逖纱狠狠一推他,怒道:“我已经三天没有传信了,你都不担心吗?” “你现在不是也能出了城了?” “是太子妃放我出城的。”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这样一件要紧事在身上,正经起来,从背囊中取出一个火漆封好的信封,道:“这是皇上的手书,他向国公求和,原因禅让帝位,前提是放过皇族和京都百姓。” 李二公子结果那个信封,点点头,不辨喜怒,只是道:“知道了,我会亲自交给父亲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至少对保住整座城内的百姓性命做出了一些帮助,也算是一点功德吧。 自从三年前她的王国被李元武的大军攻破,她因为姣好的异域容貌而被李二公子挑中,送入东宫成为一名细作。对于这个身份她没有过多的排斥,反正自己已经是比下等人还要更低一等的阶下囚。但在李二公子向她告知今后的任务时,她曾经大胆的提出了一个要求,那便是事成之后要他娶她。相比于喜怒不形于色,行事要谦和大方的中原女子,她的情绪全被放大写在那张本承载了任何表情都美艳无比的脸上,她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她竟连脸都未曾红过。 当时李二公子不以为意,仿佛听笑话般答应了下来。三年来她身在东宫,见面的机会却寥寥,如今她终于完成了她的任务,却开始认真的担心起来,他真的会兑现曾经的诺言吗? “那个……我要回东宫了。因为太子在我临走之前说,要封我做良娣呢!”她说了个谎,还特意在良娣两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噢,那很好啊,这样也可以洗脱你的奴籍,那就不需要我娶你了。” 她几乎要跳起来反驳道:“不是的!虽然洗脱奴籍很重要,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不知道是怎么了,向来敢想敢说的她也有害羞不敢言的时候。 李二公子跨上马,向她伸出手:“上马罢。这三日我派了不少人想进城打探你的消息,都被宗将军的手下精锐挡在了东宫外。今夜我本想亲自入城的,不想你自己竟出来了。” “是、是吗……”她坐到了马上,笑得开心。却突然从那背囊中又掉出一物,借着月光,她认出那是太子妃的凤钗。 “手上拿的是何物?”李二公子问道。 她将凤钗递了过去,道:“这是太子妃的,她为何要将此物偷偷塞到我的背囊里?这上面写的是何字?” 李二公子借着月光细看,看到了一行小字:“它它熙熙,男女无期”。 “这是古时的婚礼赞语。应该是太子妃恐怕事情生变,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借你的背囊带出来防止毁殁吧。”他猜测道。 在他的怀抱里,她忽然觉得无比的安心,道:“不过现在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我很快就能将此物还给她了对不对?” 李二公子一手牵马,一手搂紧了她,眸色幽深道:“对。” 可是在二十年后,逖纱仍旧手握着这枚小小的凤钗出神,她终究没有机会再将此物还给太子妃。 那夜之后,逖纱被送去较为安全的京郊小镇与李元武家中的孩童女眷度过了月余,终于等到了李氏大旗插上了禁宫的那一日。李元武登基后,二公子被册为昌王,成为了父亲身边最重要的左膀右臂,而且还真的将她迎娶入府为昌王妃。不久后逖纱便怀上了李岘,那时的她心中时刻都是欢喜,觉得自己终究是幸运的。 可是她却也怀有疑问,为何再也没有见过一个旧日的顾氏皇族。她每每问昌王,总会得到一个模糊的答案。她向来不以为意,直到有一日,无意间在昌王的书房中发现了一枚被火漆完好封住的陈旧信封,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从来没有将信交给他父亲。原来顾氏早已被屠杀殆尽。 逖纱永远都记得那夜他们此生最激烈的争吵。 “即使本王将此信交给父皇,他也绝对会做和当日一样的决定,所以交与不交又有何意义!” “殿下怎可为一个自己臆测的结果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他们在我们的眼力,不仅仅是一条条性命,还是仇人。虽然行的是不义之举,但是为了自身,也绝对不能留有后患。” 她泪流不止,喊道:“殿下此举,岂不是置我于最不义的境地!当初答应送信出来的是我,他们只会认为是我害死了所有人!” 他的心一阵绞痛,抱紧了她安慰道:“不会的,知道你的人都已经死了,绝对没有人敢污蔑本王的王妃。” 她露出一个惨淡笑容,恢复了平静:“始作俑者是殿下,何必再说旁人。” 自那之后,虽然她诞下了世子李岘,却已经心死,每日只愿念经焚香,为那数千亡魂祷告。曾经喜好穿红着绿,定要艳压群芳的轻歌曼舞的女郎便作了如今容颜老去,素衣缟衫,终日不见人的昌王妃,她轻轻抚摸着那每年她都特意请工匠细心清洁修整的凤钗,终于又落下泪来。 突然的响动,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到了她面前,她虽然吃惊,却笃定来人的身份:“小皇孙,是你吗?你长大了,你很像你母亲。” 顾和徵没有说话,或许他没有想象过那个曾经害得顾氏灭族的良娣,竟会是如此的面目。他闯入昌王府之时握紧了那柄短剑,此时松了下来。 “我一直都在等你。”逖纱站起身来,温柔的笑着:“等你来杀我。” 顾和徵见她这样,反而有一丝慌乱,忙低声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逖纱那深邃的眼眸中闪出失望,他竟看不出是真的还是在戏弄他。 他本不想问的,此时也忍不住问出口:“当年虽然我只有两岁,可是记得很清楚,你说过要帮我们送信的,后来发生了何事?” 逖纱笑着看眼前的少年人,突然觉得这么多年来自己能够第一次诉说自己的冤屈,张了张口,却终于只是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细作,当年太子给我的穆宗手书,如今火漆还没有拆掉。” “我是来取母妃留在你这里的凤钗。”顾和徵将信将疑,但是昌王府不可久留,他只好说明来意。 逖纱大方拿出了刚刚收起的漆盒:“拿去,送给你心爱的人?” 他接了过来打开看了看,却道:“不是。” 逖纱道:“傻孩子,那样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再回答,拿着漆盒跳出了窗外,若非思考着她方才说的话,他也不会没有察觉,在昌王府附近蛰伏着的承明郡主府的死士,一等着他出了王府,后脚便跟着进入,用最凶残的手段了结了这位经历传奇的昌王妃的性命…… 铁钎插入心脏,留给她的时间只剩瞬息,她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在高昌国灭之时,那个曾经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0 向她伸出手的少年…… ☆、蜀王宫 八月的清晨,薄雾弥漫,两顶轿撵停于蜀王宫角门。 周蓉刚脚踏平地,便有王妃的贴身侍女上前搀扶,引她去见王妃。 周蓉的父亲周耀是当今王妃之兄,辅佐蜀王十数载,如今却已经告老,但是因着王妃得宠,依然是富贵荣华。 “母亲,这里跟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周蓉跟在周夫人身后,颇为新奇的对这座崭新的王宫左顾右盼。虽然之前她也经常随母亲出入蜀王府,可扩建一新的王宫,确实比之前气派了许多呢。 周王妃相貌雍容,衣着绮丽,保养得宜的面庞上只有些微的皱纹,虽然是当年的王府妾室扶正,却一点不缺大家风范,此刻见了自己母家来人,不胜欣喜的将周蓉拉倒身边仔细打量。 周蓉笑容怡人,上前道:“姑母,这盆兰花是阿蓉亲手培育,送给您!” 王妃见花颇为欣喜,不由对周蓉更为喜爱,遂令侍女去来珠串布匹等物赐予她。和周夫人一盏茶的时间后,侍女又上前对王妃耳语了一番,王妃听后便止了话题,道:“阿蓉不必在这里无聊了,想不想看看新建的花园?” 周蓉点了点头,此时自然答应下来,被一个王妃指定的侍女带走。 王妃和周夫人相视,皆是会意一笑。 如今蜀王膝下共有二子一女,却迟迟未立世子,长子陆琛是早前过世的许王妃之子,次子陆瑜是周王妃之子。因为许王妃过世的早,这两个孩子都是被周王妃亲自带大,在陆昶眼中其实并无分别。若按礼法,自然是该立原配王妃所生的嫡长子为世子,可他自长成少年后便开始放浪形骸,终日饮酒作乐,甚至混迹于烟花之地;反观陆瑜,虽然年幼了一岁,却武功卓然,在军中颇有建树。蜀王陆昶一时也犹豫不决,此事便迟迟未定。 陆瑜已定婚与将门女蒋氏,陆琛却还未定婚事。陆琛是周王妃亲自抚养成人的孩子,她心中有意令自己的侄女攀上这门亲事也在情理之中。 周蓉今年年方十六,却已生得落落大方,懵懂中也从母亲和姑姑的神情中猜出的些许。她虽然只同那位大公子远远见过几面,可心中还是有些念头的。父亲如今已经不在朝中,他们周家能有今日都靠王妃支撑,只有她能觅得一门好婚事……或许大公子当不上世子,那她也会是有品级的夫人。 “贵女您看,这便是王妃亲自督造的花园了。”侍女笑道。 周蓉望向这绿意盎然,之略微点缀以花朵的小小花园,恐怕其中至少有百余种常见或稀有的植物,却因为排布得当,丝毫不曾显得凌乱。她道:“姑母匠心独运,真是一个好园子。” “贵女请细细观赏,奴婢去为您倒一杯茶。”侍女匆匆离去。 周蓉的心猛然的跳动起来。听闻王府选妃之时,都是令王府公子暗中相看长辈选中的女子,若相看合宜,自然就是佳偶天成。想到这,她忽然连走路的姿势都犹豫起来。 她保持着贵女的姿态,行石拱门内,想要去不远处的石凳上小坐等候侍女,却见远处假山高处立着一个女子,手拿着剪子与花篮,正睥睨着满园。 那女子身着嫣红的衣裳,双手戴着一对细细的赤金镯,梳着一个不像样的简陋发髻,上面插了不少金钗,却还是难以固定,让一缕额发掉下,在面前飘着。她全身都是金饰,仿佛是把全部家当都穿在身上,唯有颈上一枚圆形玉佩显得格格不入。饶是她生的清丽动人,在这一套衣裳首饰中也不过是俗艳。 周蓉未曾想过在此处遇见这样一个女子,颇为吃惊,这女子不像是贵人,不太可能是郡主,可王府中的侍女绝不可能作此打扮,也不可能在王妃亲自督造的花圃中随意剪花,所以一时也想不透此人是谁。 那女子也瞥见了周蓉,缓缓走下了石阶。 周蓉被她瞪得发毛,只得上前嫩声道:“小女周蓉,与母亲来王府拜访,不知姑娘是何人,扰了你赏花,还望见谅。” 那女子笑了笑,开口道:“你不知我是何人,我却知你是何人。”说罢转身又剪了一枝开的最盛的海棠放入篮中:“你就是王妃给陆琛选的夫人。” 她说的太过直白,周蓉不得面上一红,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可惜,陆琛却不愿娶你。”那女子皱了皱眉,似是真在惋惜。 周蓉这样自矜身份,想着保持仪态,却仍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虽然已经愤怒,却还要笑道:“阿蓉自知家世浅薄,大公子志存高远的话,阿蓉的母家或许无法给他帮助。”既是与直白之人对话,当然要直白一些。 “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女子皱眉,似是不懂:“我是说,陆琛他一心倾慕与我,怎会娶你?” 周蓉闻言,终于猜出这女子是谁。传言陆琛有一妾室,十分乖张古怪,为王宫内所有人所鄙,如今看来这女子确是很难让人喜爱的。 周蓉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玉娘,不得在客人面前无礼。”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在周蓉身后响起。 周蓉闻言忙回头,见一身量颀长,月白衣衫的华贵公子,仔细辨认过竟就是陆琛。 “这不是你说好的客人。”那个叫玉娘的女子见了陆琛也没有行礼,依旧冷着一张脸。 陆琛却并不恼怒,只好言相劝:“可能明后日就到了。你先回去,等一会我再跟你说,好吗?” 玉娘终于愿意离去,陆琛叹了口气,似是头疼,这才对周蓉道:“让周贵女见笑了。” 周蓉这才想起来,忙行礼道:“见过大公子。怎么王宫中还要有别的客人吗?” 陆琛道:“嗯,京都来的陛下特使马上就要到了,父王十分重视,方才从母妃处过来,听到母妃与周夫人说为了准备两日后的接风宴,恐怕要留你们母女在王宫中两日,让夫人帮忙一同筹备呢。” 周蓉“噢”了一声,随后便没话可说了。自己同这位名义上的表兄极少说话,现在只能陷入沉默中。她自认是一个举止端方的大家闺秀,自然是不该随意过问做客人家的府内事,所以即使十分好奇,她却也不想问出口。 “贵女不想知道方才那个女子是谁么?”陆琛却帮她问出了口。 其实她何尝猜测不出这女子的身份呢?更何况,他的坏名声早就传遍整个蜀地。周蓉犹豫了片刻,坚定道:“阿蓉不想知道。” “哦?”陆琛的声音意味深长。 周蓉皱眉,纵然竭力维持自己的形象,此时却也忍不住原形毕露:“阿蓉知道大公子心中是怎么想的。大公子嫌弃阿蓉的身家不配成为大公子的妻子,所以故意让一个形容粗鄙的妾室来吓跑阿蓉,是不是?” 这下轮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1 到陆琛吃惊而尴尬,摇头失笑道:“贵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周蓉樱唇微微撅起,十六岁的少女,一旦被激起了叛逆心,便就八匹马也拉不回。“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吓跑的!”扭捏着放下了这句话,她终于跑远了。 陆琛无奈的摇了摇头,方才的玉娘又出现在他面前。 “她没你想象中那么好糊弄呢。”她嘲讽的语气仿佛一串细密的针扎入了他的肌理。 他忙集中精神,换上了和刚才对周蓉完全不同的一副低沉声音:“不急。她还要在王宫住上几日,到时候玉甯你只要拿出平日对待我的恶劣态度的十分之一,不怕不把她吓走。” 玉甯转头看向他:“好的,只是到时候,你一定要兑现你的诺言。” 她以官婢身份来到蜀地已经有大半年,起初是个做浆洗洒扫的下等奴婢,她本就不是好相与的性情,原来在京都做显贵时便做的格格不入,可到了这里,多亏了这孤僻而睚眦必报的性子,让她在一众互相倾轧的奴婢中能够做到无人敢惹。 许是平日里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的功劳,陆琛主意到了她,调查出了她的身世,为她提供了这样一个听上去难以理解的选择。 陆琛有些为难道:“我的诺言……是什么来着?” 玉甯揪住了他的衣领,丝毫不在意他们身份的差别,恶狠狠的说:“你说过,让我帮你吓跑你继母为你选的妻子、让你看起来是一个无所事事沉湎声色的草包、离间你们的母子关系,你会让我见裴晤,放我走!” “小点声!”陆琛忙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心情也随着她的话沉入谷底,板着脸对她道:“你自己也清楚我放你走的条件,在本公子成为世子之前,即使裴晤亲自来王宫要人,本公子也不会放你走!” 玉甯被他捂的久了,眼角泛出潮湿。他心有不忍,于是放开了她。 陆琛柔和了语气:“既然你的姐姐、姐夫即将到访王宫,本公子会安排你们见面,但是你还是不要暴露身份。” 玉甯表情古怪:“你的这副嘴脸总觉得十分眼熟呢,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回家太晚啦,今天早一点更新好啦 ☆、花园中的争吵 他千里追踪手握寒月宫机密的叛徒,已经足足十日了。 曾经他也经历过许多的皮肉之苦,生死攸关。但是像现在一样由数十虎贲军将士追杀还是头一遭,更何况他的前胸已经被那偷武艺精湛的头领戳出一个血窟窿。 曾经在崆峒山上那个以沉稳而冷静著称的少年,此时却也只是个慌不择路的刺客。不过自幼的种种劫难已经让他学会不轻易绝望,他在京都的巷弄中穿梭,企图摆脱身后疾行的追踪脚步,可那脚步却越来越近。走投无路,他翻入了身边的高墙。 他用左手紧捂住自己的伤口防止血滴落,在重重院落中潜行。这家宅邸好生气派,宅中还四处有衣饰华贵的宫娥侍女忙碌穿梭,他实在无法在光天化日下躲藏,随意推开一个窗,翻了进去。 没等得及他喘息片刻,只听房门开合的声音。他勉力抬头望去,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四周的一切都在发暗,在向远处逝去。只有身披晚霞的少女散发着奇异的光。他愣了片刻,忘记了要打起精神去威胁,这一刻,他只听到自己脑海中有仙音缠绕。 少女见到屋中的刺客,也是一愣,忽然便觉悟过来,要向屋外跑去。他忙将即将惊呼出口的少女扑倒在地,顺便踢关了屋门。 少女的眼睛相比现在要再圆一些,少一些锐利的棱角,柔和的如同湖泊上的晨雾。 他觉得一阵白光刺眼,听到少女开口道:“睁开眼睛。” 顾和徵睁开了双眼,眼前没有太傅府连绵的屋檐,只是一间简陋的驿屋。好在刚才梦中那个自带圣光的人还在。 萧宛换上了一身蜀地特有的茉绿轻纱,楚月为她清淡妆点好面容。挑选衣裙颜色的时间有些长,她回到房间时,顾和徵居然已经睡着了。 她无奈,拿着手中的妆镜,借了些蜀地难得的日光叫醒了他。 他刚刚被叫醒,还有些恍惚,一时难以分辨梦境与现实,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被穷追不舍的刺客。他站起身,自己也不太确定是否该这么做,好在想起了什么,让他停下了脚步。 “你的神情好奇怪。”她皱眉。 他却细心帮她整理好方才被风吹得扬起的袖摆,道:“一会儿在城门口接受完陆昶的亲迎后,我要先随他出城巡视,你一个人先入蜀王宫,不要紧吧?” 她不屑:“有什么要紧?蜀王宫中的人,和禁宫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关心则乱?”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轻语:“忘了阿宛在宫廷中向来长袖善舞,连承明郡主都能推下水,还有何要紧?” 她干笑两声:“真好笑。” 陆昶的傲慢不恭世人皆知,这次屈尊降贵来锦官城门迎接已算是给足了面子。萧宛躲在马车的纱帘后,静静审视了那在马上魁梧成一座山的陆昶片刻,便又收回了目光。 入了蜀王宫,她却发现周王妃有着同她丈夫全然不同的秉性,从她保养精致且永远保持温婉笑容的面庞上,萧宛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其他情绪的痕迹。 迎接她的除了周王妃,还有其他几位夫人。对于蜀地的这些贵妇,她虽然素未谋面,但在京都也早有耳闻。 距离晚宴还有一些时间,萧宛只得陪王妃闲谈。 “咦?阿蓉跑到哪里去了?”周夫人左顾右盼,觉得十分失礼,“这孩子,这几日在家都魂不守舍的,今日一来了宫内就没了人影。” 周王妃抿唇微笑:“阿蓉是不是又去花园了?现在花园内景致如画,夫人不妨随本宫和周夫人一同去吧。” 这两日,周蓉似乎比从前活泼了许多,在王宫中也时常莽撞,王妃悄悄看在眼里,只当是少女怀春,现在是个将自己侄女介绍给众人的好时机,不妨推她一把。 主人相邀,萧宛没有理由拒绝,便点点头,一行人起身离了厅内,向花园走去。 蜀王宫中的花园亭台楼榭,翠竹掩映,流水潺潺,比起京都各种花苑,别有一番特有的意趣。一看就是王妃精心养护的功劳。 几位夫人远远望去就都已经赞不绝口,可走到了花园的入口,却有与这宁静景色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那是两个女子吵架的声音。其中一个娇声细语,循循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再下贱不得的官婢,看看你是那么粗鄙不看的模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姑母家中顶撞我!” 另一个女子显然就顾虑的少多了,只是翻了个白眼,道:“周姑娘不也是寄人篱下,和我这个婢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2 ?啊,奴婢想到了,大公子娶的人是我,不是你!” “……”尴尬的沉默在园门口这些女眷脸上蔓延着。 就在这个最适当的时刻,陆昶的两位公子同顾和徵回了王宫,也来到了这里。 “你!你住口!”周蓉羞得面红耳赤,伸手便拽住了玉甯的发髻,这下终于放弃了身为贵女的矜持,已然被玉甯同化。 玉甯自然不甘示弱,伸手掐住了周蓉的脸颊,脚下还狠狠踩着她的裙摆,让她无处脱身。 顾和徵默默地挪动到萧宛的身边,耳语道:“当年你和承明郡主是不是也这么打的?”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生气。她未曾想过会这么快见到玉甯,不过眼前的局面确实不能不管了。她道:“住手!” 周蓉虽然现行出手,此时却是占下风,不论是气势上还是身位。两个女孩子扭打在一处,一个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地。周蓉感觉自己接触地面的半边身子钝痛,另一半还被那个自己平生最恨的敌人压制着。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轻纱曼妙的裙摆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努力仰头向上望去,那是一张不变亦能抵过迎风飞扬的漂亮裙摆的脸庞。 不远处站着她贵为王妃的姑母,还有她的母亲,她们都是一副阴沉的脸色,为何她们不上前来为自己教训这个敢与自己争风的贱人? “这是怎么回事?”陆琛皱着眉,走上前,和那个神女姐姐身边的侍女很快就将她们两个人分开来。周蓉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贱人,竟然是一副吃惊模样,看向的不是陆琛,而是那个神女姐姐。 “姑母,母亲……我……”周蓉越想越委屈,眼眶红了,泪水便要落下。 “住口!你身为贵女,竟然会和一个贱籍奴婢打架,惊扰了王爷的贵客!还不向客人赔礼?”周夫人板着脸,教训女儿。 陆琛也觉得十分尴尬,忙道:“贺大人是陛下遣来的特使,这位是贺大人的夫人。” 原来她就是那个周蓉一直以来好奇的想要一见的京都第一美人!她的夫君要来蜀地,蜀国的上下官员都整整忙碌了一个月,在这两个人面前出了丑,周蓉想想便觉得无地自容。 她整理了衣衫,准备赔礼,却见眼前的女子先她一步向她下拜。 “是舍妹失礼,让周贵女受委屈了。我替妹妹向贵女赔罪。” “什么?”周蓉不解,连王妃,周夫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周贵女,同你打架的那位贱籍奴婢,是在下的妻妹。”顾和徵适时的解释道。 “姐姐。”玉甯头低得很低,吐出这两个字。 萧宛仿佛未曾听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玉甯撇了撇嘴,觉察到自己的衣袖被旁边的陆琛拽了拽,她瞪了他一眼,拒不认错。 此时,二公子陆瑜出现,不明就里道:“贺大人、夫人,父王一行人已经先去了泠竹台入席,有请二位现在就过去。” 王妃几乎硬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他们道:“二位客人请先行一步,这里的事留给本宫处理。” 萧宛点了点头:“阿宛自然也会相信王妃能妥善处理,就先不打扰了。” 待他们走远,王妃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对周夫人道:“天气阴沉沉的,嫂嫂与阿蓉晚宴过后早些归府罢。” 周夫人敛容沉声道:“遵王妃命。”便拉着已经泫然欲泣的周蓉离去。 陆琛见状,对身后的玉甯耳语道:“你也先回去。” “琛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妃的脸色变得铁青。 “母妃明鉴。琛儿确实不清楚此女的来历,若早知她是京都萧氏女,琛也绝对不会……” 王妃打断他:“不管你知不知道,现在在众位夫人面前出了丑,周贵女都不可能再入王宫了,恭喜你如愿了。” 陆琛道:“母妃恕罪,琛儿这便命人送玉娘到别苑去,面壁思过!” 王妃无不惋惜的看了他一眼,让陆琛浑身一凛,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调皮被周王妃训斥时那种滋味。 王妃叹了口气:“你不喜欢阿蓉,本宫现在也觉得有些道理。既然是为你选妃,本宫不会不考虑你的意思,毕竟以后她会是你的王妃。” 陆琛身子一震,惊疑不定。王妃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玉娘既然是贺夫人的妹妹,那明日便将她的东西收拾了送去客人住的居月馆,算是向贺夫人示好了。” “母妃!我……”陆琛欲反驳,王妃却又道:“你快看你,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和自己的母亲较什么劲?本宫一直都知道,本宫亲手抚养长大的琛儿,怎么会是一个酒色之徒?走吧,莫让你父王等久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放火 京都宏伟而华美,蜀都锦官城相较则另有一种安逸之美。这居月馆在王宫一隅,精致而且幽静,有独立于王宫的角门,对于招待贵客再合适不过了。九月初的蜀中依旧带着些暑气,萧宛甚至已经习惯了在居月馆中,除了偶尔要应付下周王妃外,无所事事的生活。 除了身边还有那么一个声音时时聒噪。 “姐姐!你方才陪周王妃去游湖了是不是?有没有看到那个小蒋贵女?” 玉甯在居月馆过得并不舒心,这里并不是她的战场,虽然不是情愿开始的,但是她的仗还没有打完,便几乎被流放。这一个月来,她听到的消息都是有关于周王妃和陆琛母子二人关系缓和的事。陆瑜的未婚妻蒋氏频频带自己妹妹入宫,宫中竟然又渐渐传闻周王妃有些属意小蒋氏…… “去了。”萧宛轻轻品了一口楚月做的冰茶,淡淡道,“周王妃真是聪明人。兄弟二人,若是娶了姐妹二人,那么再没有人敢说她偏心于亲生儿子了。” “什么?陆琛那个傻子,他本就心有动摇,如果这次被王妃的虚情假意糊弄过去,那恐怕他就真的要和她冰释前嫌了!” 萧宛缓缓起身,“既然当初是陆琛强留你为妾,如今他如果要和周王妃冰释前嫌,一定会先放你走,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呢?” 玉甯一时语塞,自己可能也没有想清楚原因。自从家中遭变,她尚且年少的身心都已经得到了极大来自曾经属于自己世界的惩罚与折磨。从那时起她为了活着,已经发誓不会再在意任何人对自己的看法,同样自己也不会再在意任何人。所以她会答应陆琛的要求,只为将来可以以自由之身离开蜀地。和那个曾经的旧世界中仅剩的几个对她存有温情的人之一,裴晤,远离一切是非,只求安稳余生。 起初她在蜀王宫中是除了陆琛外人人皆鄙视的粗鄙女子,可是一个敢在宫中巷口指着鼻子与宫女对骂,见了蜀王也敢横眉冷对的女子,是无人敢惹的。曾经孤身一人的她就凭着这孤僻古怪的性子在这异国王宫内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3 存活。 而现在不同了,姐姐来了,她有了靠山,陆琛有了满意的婚事,即将与王妃冰释,那么她和陆琛看来都不再需要对方了。那么她还在操心什么呢? 玉甯沉思着,萧宛只是一笑了之。不过她忽然想到几天前顾和徵对她说过的话。来蜀国这些日子,他们身为卫朝来使,还可受不可一世的蜀王陆昶如此礼遇,其实是因为…… “陆昶其实已经快死了。” “谁说的?”当时她觉得不可置信,毕竟身形健壮,目光如鹰的陆昶如今确实生龙活虎。 “不用谁说。”顾和徵眨了眨眼睛,示意是自己亲自发现,“他瞒的很好,恐怕也只有几个亲信知道,想来近一年金丹也用过不少,反倒加剧了病情,恐怕性命便在旦夕之间了。” “以他的野心,肯定不甘心只死于蜀王这一个藩王名号之下吧。不过也不必隐瞒病情这么久,连病入膏肓也要强撑?”她不解。 “他治下的蜀军曾经所向披靡,连裴大将军也要忌惮三分,如今多年未有大战,军中势力混杂,他想趁死前为继位者多扫除一些障碍,所以才隐瞒至今吧。” “这么多,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到了什么,她将玉甯叫入房中,并且命飞琼看好门口莫让人入,这才将陆昶的病情告知玉甯。 “此时虽然尚未立世子,可是周王妃是他枕边人,定然知道他的病情,知道如今只有在军中根基稳固的陆瑜这一个选择。所以王妃才会放松警惕的随意施舍一些亲情给陆琛。”萧宛道。 “一定是这样了。”玉甯的眉峰紧蹙,已经顾不得再思考方才的迷惑,低声道:“其实陆琛说他暗地里查了不少东西,已经知道陆瑜在军中有些把柄,可他如若被王妃感化,那依他的性格,对追杀一事肯定会放手了。不行,姐姐,我要见他。” “莫急。我想这两日他会来居月馆的。” 因为萧宛的这句话,玉甯只得在焦急中又等待了三日。终于在第三日的午间等来了她一个月没见的那个人。 陆琛还是一如既往的衣衫华贵,却不再如往日般随时身带酒气,不必再装作一个酒色之徒,对他来说应该轻松许多? 他兴冲冲的来,是为了给玉甯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已经与裴兄约定好,九月十五,他在西城门外等你。”他柔声道,不自觉的带了些沾沾自喜。可他却没有看到他预想中的欢颜,眼前的少女眉头紧锁,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不安。 他故作镇静,问道:“怎么?不想走了?” “不是。我要走的。”玉甯摇了摇头,道:“可是在走之前,想斗胆劝大公子一句。” 听到了如此坚定的回答,他的心霎时冷了下来,回想起眼前的少女是如何心冷如铁,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说吧。” 玉甯道:“不要为周王妃给的小恩小惠冲昏了头脑。大公子卧薪尝胆,扮演了这么久的纨绔,为的是什么?你之前说过已经抓到了二公子在军中的把柄,此刻正是决胜的好时机,怎可轻言放弃?” 陆琛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没有说话。 “难道大公子你还天真的以为王妃她会放弃自己的儿子转而站在你这边吗?”玉甯声音提高。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欲再说:“玉甯,这些事我自有决断,你现在该做的是收拾行李,看看缺些什么就派人去找我要。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是自幼失了母亲的,我知道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会穷其一生,哪怕付出一切去换取一点母爱的替代品。可是王妃给你的不是爱。”玉甯鼓起勇气,向他敞开心扉,说完转身便走开了。 陆琛的脚步顿了顿,终于也前行不顾。 知道了很快便要离开蜀地,玉甯反倒没有一丝期待,终日偃偃地躺在床上不肯起来。除了犹犹豫豫地在饭桌上向顾和徵和萧宛表明了自己终于可以同裴晤离开蜀国外,几乎没有再说一句话。还美名其曰是在为接下来的奔波养精蓄锐。 她想到大半年前那个雪夜,她一个人在挽华苑中,略带期待的等着裴晤的出现,可等来的只有一个浪荡子弟还有追捕犯官之女的御林军。她知道那夜即使见到了裴晤,一切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一切终究是变了。辗转流离这许多日子,她以为自己最期盼的就是像陆琛所说那样,等到裴晤来带她走,可是现在却怎么都提不起期待。 又过了几日,陆琛居然亲自乘马车来接她。从王宫到西城门并不远,他们相对无言。 “你不记得我了。”陆琛没来由的说出这么一句。 玉甯没有听清,皱眉问道:“什么?” “我说,你不记得我了。”陆琛声音有些闷闷的。 玉甯以为他在担心,便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放心,除非今后我傻了,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 陆琛见她误会,本想辩解几句,可是还是摇了摇头,毕竟就算让她知道自己就是当年在挽华苑中与她尽力藏匿了一夜的、曾经因为轻薄而受了她一巴掌的那个登徒浪子,只会平添坏印象罢了。 “我走了。”她见他不语,就此道别。她跳下马车不就,车夫便已经掉转了方向,加速驶离。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轮,她觉得仿佛心中受了一下闷击,说不出的难过。 裴晤手执缰绳,身着布衣,不掩少年英气。玉甯再次见到他的面庞,看着她的神情一如往昔,她顿时安心起来,为了他,抛下在蜀中的烦恼,也是值得的。 裴晤牵过了她的手,将她扶上车,这便向官道行去。 他们走啊走啊走,玉甯仿佛听到裴晤说了很多话,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她们是两个人,她的心却孤独的在思考。她终于想了起来,那个可怕的雪夜,天寒地冻,她和一个人躲在被雪封的假山石内,躲避着来回搜索的御林军。 那里很黑,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只记得在她无声哭泣时,那个人曾经拂过她的头发,安慰她别哭。 萧宛的话回荡在她耳边:“陆琛没有必要靠纳妾来败坏自己的名声,违逆自己的继母。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 她用手狠狠锤了一下那车壁,她必须回去。 “裴哥哥,对不住,可是我要先回城……”玉甯眼珠转了转,“我要……烧了王宫。” 一场秋雨下来后,蜀中难得有个骄阳似火的秋日。玉甯并不准备烧光整座王宫,曾经她以为凭借她想要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会很难,然而现在她却觉得,放火烧一个王妃悉心爱护的花园,就够了。 ☆、眼神 当火光惊醒了王宫中的所有人后,平日最为赏心悦目的花园早已变成了烈火肆虐的炼狱。花树的枝干被烧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4 得哔啵作响,那潭湖水的上游不知何时被人为堵住,本就不深的湖水即将被蒸腾殆尽,只剩下深深浅浅的泥泞。宫人们纷纷扑火,飞琼身法迅速,跃入火场将足陷淤泥的玉甯的衣领提起,带她逃了出来。 玉甯无法反抗,被直接丢到了一大盆温水中。她被呛的猛烈咳了几声,随后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飞琼趁她得意之时,大概为她检查,见她除了些许发丝被烧焦外并没有被烧伤,便不再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笑吗?” 听到萧宛的声音,玉甯顿时偃旗息鼓,将头也缩回水中。 萧宛走到了水盆边,用她在水中可以听到的音量道:“下一次放火的时候,记得别让自己逃不出来。” 说完便留她一人在水中。她又冒出头来,居月馆很安静,她可以听到不远处的王宫内,依然有各种人忙碌灭火的声音。她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外面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她的房门再次被推开。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火场的热风,还有一股怒气。她忙将头又埋入水里,假装这样就不会被发现。 陆琛愤怒的声音透过水传入她的耳朵:“我已经放你离去,你究竟要如何!” 见玉甯没有回应,他的怒气逐渐缓和,开始耐心的等,直到玉甯的气息用尽,终于猛然冲出水面。 她大口地呼吸,额头上不停的向下滴着水珠,双手撑住木盆的边缘,用在水中浸泡过久而略微失力的双腿从水中爬了出来。 玉甯淡淡道:“王妃要怎么处置我?” “没说。父王近来身体不适,方才受了火光惊吓现在突然昏厥。王妃现在没有时间处置你。”陆琛道,“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将你绑了送到王妃面前。” 玉甯这才发现他的左脸上有一团红色的痕迹,像是被王妃打了。 “你不会的,对吗?”玉甯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却被他毫不客气的一把打开。 陆琛眉头紧锁,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玉甯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每次朝贺岁贡,令尊派去京都的好像都是大公子你?这样形同质子的经历,难怪你每次都要靠醉酒而麻痹自己。” 陆琛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如今王爷命在旦夕,如果此时再不揭穿二公子的真面目,以后恐怕你只能羡慕往日还有机会做质子了。”玉甯道。 “哦?就算我将二弟贿赂军中的证据呈上,就算我成为世子,对你又有何好处?” “以现在蜀国军的威力,玉甯期冀有一日同已为蜀王的公子,带着蜀国雄师回京都报我的父母兄姐之仇!” 陆昶自那夜受了火光惊扰,病情便一日重过一日,再也无法隐瞒。虽然素知卫朝来使身怀精湛医术,但是陆昶依然畏惧让天子知晓自己病情,由此又强撑了数日,终于熬到连日呕血的地步,这才又将顾和徵请到了近前诊治。 九月十九日,陆昶精神渐有好转,巡视军营,毫无预兆将数名副将革除职务。九月廿日,陆昶命陆瑜召回在铜矿的所有蜀军,申斥陆瑜擅作主张。九月廿四日,奏请天子立陆琛为蜀世子的奏折被送出锦官城。自此,王妃开始闭门吃斋礼佛为夫君的病情祈福,陆瑜则被软禁,国中事务全部交由陆琛。看似如此迅速的,蜀国内储位纷争告一段落。 此时的陆琛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世子,但是距离蜀国的王位仅是一步之遥。此时此刻,他终于有权利代表他的父亲在王宫内宴请已经完成任务的卫朝使者。 玉甯不用再像从前一样在蜀王宫内用穿着来展示自己的张牙舞爪,不过依然衣饰华贵而夺目。当她入座时,那过于长的裙摆便显得有些碍事,险些害她摔倒。就在这时,萧宛再次捕捉到了陆琛的眼神。 陆琛的眼神,柔和的像江南小镇内穿行的最小的溪流,虽然他总是将这个足以抚慰除了乖僻如玉甯之外所有人的眼神隐藏的很好。但是总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或许无人看着他时,他会不自觉地放弃掩饰。 而这个瞬间,萧宛已经捕捉到了几次。她心中有稍许的安心,想到或许玉甯留在蜀国也不是一个最坏的选择。虽然这样想着,可她却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反胃起来,这样的反应让她惊疑不定,不小心碰翻了手中的酒杯。 本来相谈甚欢的几人皆将目光投向她,她没有来得及思考,陌生的感觉已经让她的身体本能的恐慌。 站在桌后的侍女适时的提酒来为她重新斟满,并且清理干净了洒在桌面上的酒水。 “姐姐,不舒服吗?” 她快速的摇了摇头,试图证明自己的无碍,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还是她到蜀地来的第一杯酒。 可酒杯很快被一只手压住了杯口,落回了桌面。 顾和徵的表情高深莫测,对她道:“别喝了。” 她仿佛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了某种猜测的肯定答案,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却丝毫没有让她的恐慌得到缓解。 散席后,她独自一人在居月馆的水榭高台上吹了很久的夜风。当顾和徵为她披上披风时,秋月已经缓缓滑至了东方。 “你知道多久了?”她问道。 “几天前。” “为何不告诉我?” “可能直觉告诉我你会有现在的崩溃吧。”他笑了笑,为她撩起被吹了一夜而散乱的头发。 “我没有崩溃。”她皱眉,依旧倚着栏杆倔强的不肯就寝,“这不是一个好的理由。” “可能我也需要消化这个消息。”他叹了口气。 “周蓉和玉甯动了手之后,不仅出了大丑,还被王妃狠狠骂了一顿。晚宴的时候,她虽然很难为情,也因为陆琛的冷漠而伤心,可是有她娘轻轻搂着她,安慰她回去给她做新衣裳,过了一会儿她就可以破涕为笑。”她的双手交叉着,模仿着周夫人的动作,仿佛一个母亲拥抱自己的孩子,可是表情却比从前更冷淡,转头看向他,“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从来都没有过。” 他的眼神中无不心疼,轻声道:“我也几乎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来,太傅府对外一直说父亲的原配夫人已经死了。其实我母亲她……她不是生下阿棠后去世了,她只是离开了。她走得那样决绝,甚至在太傅府的时候,她也很少照顾我。”她淡淡笑了起来,笑容里却满是落寞,“我从来没有从我的母亲那里得到的爱,我很害怕我也没办法给我的孩子。” 他的眉眼从没有如此深沉,“如果阿宛不想的话,这个孩子可以不要。” “什么?”她颇为吃惊,再次转头看向他。 “阿宛,如果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我便不会带你出京。一路颠簸到了蜀中已经是失策,如果不要它,我们才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5 能去甘州。”他目光灼灼,似乎已经为此犹豫了许久。 “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为了去甘州而不要它,似乎有些因噎废食。”她虽然还没有决定,倒是觉得他此时的想法有些偏激。 “不行。现在蜀国局势未明,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他想了想,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笑了一下,道:“当初是谁说陆琛很可靠,我们在蜀地会很安全?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我说的是有我在的情况下。”他皱眉,“你叫我如何将有身孕的妻子留在异国王宫?” “不用担心我。”她眨了眨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有玉甯在,没有人敢欺负我的。还有飞琼,会一直保护我的,对吗?” 他拥她入怀,沉声道:“好罢,等到陆琛顺利继位,我再走。” 萧宛忽然内心有一个好笑的疑问,却没有问出口。寻常的夫妻即将有了孩子,定会是欣喜万分的吧?为何到了他们这里,反而愁眉苦脸,如临大敌起来了呢?当时她不很明白,可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证明,对于这个孩子,他们的确没有理由开心的起来。 十月陆昶薨逝后,顾和徵终于带着先辈留下的手书启程去安抚甘州动摇了的遗民。而她在玉甯的陪伴下静静在王宫度过了一个在异国的新年。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奔波,她时常觉得困倦,时常觉得胃口不佳,恶心反胃。当这些症状终于在年后消失,她终于觉得自己恢复了精神的时候,楚月忽然带着许多广陵来的侍从侍女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贵女,萧公和太夫人都很想念您,你现在该回广陵了。” 楚月熟悉的声音陌生起来,在从锦官城到广陵的路上,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回旋者。一梦三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出自的是怎样一个家族。大量的仆从监管着她的行程中的一切,从他们平静无波的眼神中,萧宛看到的都是对自己这只妄想掌控人生的蝼蚁的嘲笑。 天罗地网早已布下,居然还以为自己那些小儿游戏般的伎俩能够糊弄过撒网的人吗?可笑呵……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自此阿宛环游世界的蜀国篇就要告一段落啦,下一章您的男主即将下线,开虐啦!!! ☆、广陵事 楚月在门口等候了片刻,便听到门内苍老的声音呼唤。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进入,行礼道:“奴婢拜见萧公。” 堂上萧拓虽然老迈,精神却好,他身边坐着的是萧太夫人。楚月认得他们,可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衣着古朴淡雅的中年妇人, “她怎么样了?”萧公问道。 “风寒已经痊愈。人还是老样子,每日只待在房中,乖乖地吃饭、吃药,只是不愿意让奴婢近身,也不见人。” 楚月回答后,未得到主人的回音,连头也不敢抬起,额上渐渐生出许多冷汗。面对眼前这个可以操控她全家生死之人,她始终不能做到镇定视之。 萧公斜睨她片刻,问道:“楚月,记不记得当初我将你父母带来广陵后,你是如何答应我的?” 楚月吓得将头压得更低,声音颤抖道:“奴婢会在适当的时机帮大人将贵女安全的请回广陵,助大人成就大业。” “知道便好。”萧拓的声音忽然缓和下来,不再似方才咄咄逼人,顿了顿道,“下去吧。” “等等!”那中年夫人忽然又叫住了楚月,下堂行礼道:“大人,阿宛怀着孩子,若是一直闭门不出,恐怕会将心情闷坏。” 太夫人皱眉担忧道:“阿菽,你的顾虑,我们何尝不曾担忧。可是萧公未曾禁锢她的自由,阿宛自己不愿出门,连她的祖父祖母都不愿见,我们又有何办法呢?她所怀的不止是那顾氏皇族的后裔,还是萧公的亲曾外孙……” 楚月犹豫了片刻,道“启禀太公、太夫人,其实……其实贵女偶尔会在子时出门独自走走,不过也很快便回来了。奴婢想着横竖贵女走不出我们府内,便没有禀报……” “由她去罢。”萧拓摆摆手,让楚月退下。 太夫人用袖口擦拭了自己的眼角,道:“我们如此对待阿宛,会否太过分了?您现在已经是江南子民公认的仁德之君,马上便可以卫天子的名义北上,何必再折磨阿宛呢?若是她腹中是个女儿,顾和徵不来呢?” 萧拓看了看身边的妻子,沉声道:“阿宛比我们想象的要更重要。” 萧宛从梦中惊醒时,又是子时了。她踩上了鞋,走了出去。她自幼就在这座祖宅内长大,觉得实在无甚新鲜去处。她曾经想找到阿棠是否也在这里,可楚月说,阿棠去了京都,要过一阵子才回广陵。现在,她只想静静的一个人走一走,这是她近来对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动接触了。 曾经在广陵的冬日总是温暖而湿润,给她无限的温柔。那宽窄不一的巷弄,还有远近皆闻的水流声,从感官上替代了母亲给予她安慰。然而现在她只能感受到过分的潮湿和寒冷。当她再次踏入广陵那日,她发现街上每个行人都对她的车驾投出敬畏的而诡异目光,因为那车上有萧家的纹饰,那是他们认为的未来的天下之主的图案。 她独自走着,不断的回想,究竟为何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多月来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既不知道京都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顾和徵在甘州如何。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前:“这位姑娘,怎么深夜还在外面?” 萧宛被吓了一跳,将手中提灯向前方的黑暗探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宅子的边缘,那是一道供下人出入用的小门,门边坐着一个女人,橘色灯光下,她的面庞温柔。 “你是谁?” 那妇人道:“我……我是值夜人阿菽。姑娘呢?” “菽……姑姑。”萧宛对她点了点头,并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你是萧公的孙女阿宛对不对?”菽夫人居然看穿了她的身份,而且竟然没有叫人将她送回去。 萧宛问道:“菽姑姑怎么知道的?” 菽夫人指了指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声道:“现在整座萧府内未出世的孩子只有萧贵女怀中这个。” 萧宛不由苦笑,看来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自己的行踪了。 “姑姑从前就在这里当差么?阿宛从未见过您。” 菽夫人挪了挪,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道:“早年间在萧府做事,后来又去了别处,和贵女一样,也是近来才回来的。” 萧宛试探的问:“姑姑可知道阿宛为何回来么?” “我只是府中一个奴婢,贵女想要听我的看法吗?萧公和太夫人思念贵女,自然不必说了。另一方面……现在广陵城妇孺皆知太公有心平定天下,召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6 集子嗣回到身边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听说近几日还有不少萧氏子弟要回广陵呢。而且萧公的这些孙辈中,广陵城百姓最爱戴的便是你了。” 萧宛吃惊:“爱戴……我?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值得他们爱戴的事。” “贵女向来病弱,后来在京都又经历了不少变故,你家乡的子民不知不觉的便将你当作自己的女儿来看,从而怜惜你,即使我也是呢。”菽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最重要的是,你生的可爱。” 萧宛微微低头,这个女人的触碰没有让她感到十分尴尬,却是被她夸得有些害羞起来。可萧宛想要告诉她,事实全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她只不过是祖父适时下出的一枚棋子,她出现在广陵,是太公为了谋取一个人的心。 菽夫人仿佛没有看出她眼神的黯然,依旧道:“可惜贵女的夫君此次没有同行,我们都很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姑姑知道阿宛的夫君为何没来么?”她有些好奇,这个错综复杂的阴谋究竟有多少人知晓。 “咦?不是贵女的侍女说,贺大人尚有公务在身,所以不得前来吗?”菽夫人不解。 萧宛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们……大吵了一架,若是夫君一直不来广陵,那便说明阿宛要被休弃了。” 菽夫人安慰她,又抚了抚她的脸颊:“贵女不要多虑,谁会休弃这样美丽的妻子?” “即使一切迹象都表明我和他人勾结,要从他那里谋取巨大的利益,也不会吗?”她本不该向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这么多,可或许是因为沉默了太久,这个妇人好像可以三言两语间便打开她的心扉。 菽夫人欲言又止,终于指了指身边那个小门:“贵女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我可以吗?”对于她突然提出的建议,萧宛被吸引。 “当然可以,只要贵女答应我两个条件,我们便可以时常这样。”菽夫人举起两根手指晃了晃,“第一,贵女要保证每次一个时辰内便回来。” “第二,听说贵女回来之后还未曾见过太公,太公很是着急。贵女今夜出了此门,来日便去见太公。” 萧宛垂眸,拖着不去见祖父,确实不会有任何好处。她捏紧了手中的提灯木柄,道:“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把我们说过的话告诉别人。” “放心。”菽夫人对她眨了眨眼,“我的嘴很严的,否则又怎能在别处十几年后又能重回这里呢?” 自那夜起,偶尔萧宛在此来到这道门前,又恰巧是那个妇人当值时,她便会溜出去一小会。尽管她想要信守承诺去见祖父,可萧太公却再没有时间见她了——很快,在祁首江上舳舻相接百余里的船队到达了广陵渡口。 听闻皇帝巡幸,广陵百姓争相去渡口一睹天子风采,可却只见到了一个颓丧的青年,身后站着一个面似冷玉般毫无生气的后妃,带着如丧考妣般提不起精神的数百近臣,在渡口由意气勃发的萧太公亲自迎接至行宫。 这是楚月每日例行的任务:将太公希望萧宛知道的消息告知于她。萧宛静静听楚月说完,依旧不发一言。 楚月的故事说完了,今日却还有另一个任务:“贵女,萧公有命,今夜行宫宴请陛下百官,请您务必到场。” 萧宛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直接道:“我不去。” “太公说,陪同皇帝回广陵的,还有阿棠小公子。” 萧宛眉心微动,她从来不该怀疑祖父操纵人心的手段。 □□皇帝当年就曾经沿祁首江而下巡幸广陵,这广陵行宫便是在那时建成。萧宛乘车略看行宫中的模样,只是经过一番简单的修葺,可怜李岫不知要被囚禁在这里到几时。 在行宫中,她没有被赋予行动的自由,身前身后都有不少人看顾,她被径直安置到了临风台的宴席座位上。 她环顾四周,都是些言笑不停,轻松惬意的萧氏贵女,还有许多少年孩童。最高处乃是太公的位置,下首才是皇帝和沉寂多时的萧贵妃,从京都千里迢迢赶来的侍臣。相比于一路上的潦草景象,这临风台倒是整修的大气凛然,巍然有王风。 萧宛不由冷笑,这终结卫朝气运的一场大戏,舞台怎可不精心布置呢? “姐姐。”不是萧宛记忆中稚嫩的声线,而是略带生涩沙哑的少年声音在身侧响起。她转头去看时,却几乎认不出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己一年未见的弟弟。 曾经的阿棠顽劣异常,本性天真质淳,如何竟会成了双眸深沉,惶惑无情的模样呢? 萧宛皱眉看着眼前深沉的黑衣少年,抓住了他的衣袖,许久才问:“阿棠?” 萧棠苦涩一笑,蹲下身来道:“姐姐不记得阿棠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回到广陵后,祖父很看重我,亲自教导我一年,如今阿棠长大了,懂事了,姐姐不开心吗?”萧棠已经有力的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这次陛下来广陵,便是由我贴身护送而来。” 萧宛当然明白贴身护送的意思,他们将阿棠培养成了一柄最听话的剑,直指卫天子的咽喉。她终于明白当年为何父亲的遗训中一定要萧棠执掌太傅府,那是因为他不希望阿棠成为今天这个模样。 萧棠看了看左右,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道:“姐姐,等一会儿若有动静,不要害怕。虽不能手刃,但有祖父布局,很快我便能报杀父之仇了。到时候这天下便是我们萧氏的……” 萧宛摇头,不,阿棠,你不该变成这样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人,不该成为别人利欲熏心的工具,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可待她再次抬起头萧棠已经走远,视线中只剩一个像极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爱憎分明的少年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夫君走了,弟弟变了,皇上颓了,阿宛要疯了。 ☆、挟天子 这样的宴会,她去的太多了。即使知道即将到来的好戏,她也从容一如往昔。萧太公登台时,她埋头夹菜;皇帝与百官向太公敬酒时,她将竹箸送入口中;成群的刺客高喊着“天子失德”、“奸佞当道”,将手中的屠刀砍向手无寸铁的皇帝和臣子时,她勉强抬眸一眼,依然毫无反应。 这场大规模的刺杀,很快便被萧府精锐府兵剿灭于无形。有趣的是,刺杀大臣们的刺客武艺不精,皆很快被斩杀。此次刺杀中受伤的唯有皇帝李岫一人——刺杀他的刺客头领出剑凶狠,先是划伤了皇帝的臂膀,随后才被一直在李岫身后几仗的太公之孙萧棠制伏。 有过一阵短暂的寂静,萧宛身边的几桌女子们几乎连脸上的笑意都懒得卸下,很快台上一阵骚动。 “若非萧小公子救驾,陛下恐怕性命不保啊!”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7 “方才此刻口口声声喊着:奸佞当道,是有清君侧之意,哪位大人为陛下招致此次祸端,可自己敢站出来!” “萧太公不在朝中日久,便出了此等骇人视听的事,太公定要还朝,还朝廷一片清宁!” “太公,陛下龙体受损,今日之事恐怕要由您主持彻查了。” “太公定要帮我等逐出陛下身边的奸佞小人,匡扶社稷啊!” 一片吵嚷之声中,萧拓缓缓起身,登时寂静。 萧拓面目不辨喜怒,只是沉声道:“陛下受伤,阿棠,先送陛下去寝宫包扎休息。” 李岫另一只手臂立时被萧棠扶住,就在他离了座位时,听到方才坐在他身边未发一言的贵妃高声道:“太公,陛下早被政务叨扰到身体孱弱,如今又受血光之灾,妾身代陛下请求太公暂且帮陛下代理政务,好让陛下尽心休养,早日康复!” 萧慧说完,百官哗然,她也不觉得怎样,只是低头间悄悄转头看向回头的李岫,向他回敬一抹报复的笑。 李岫却并不动怒,只是对她了然的笑了笑,便继续下着台阶。 他每走下一节台阶,都能感受到两侧的萧氏子弟投向他的,鄙视、嘲笑、不屑的目光,每一束都比方才划伤他的剑更锋利。 当他走到萧宛身边,却停下了脚步,定要向这位昔日旧友致意。 李岫的目光看向她,她也微微点头。好笑的是,他们曾经都幼稚的以为凭借自己的伎俩能够摆脱他人的控制。他杀了她的父亲,她嫁给他的世仇,结果却殊途同归,再次在这里,以两个人质的身份相见。什么都变了,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恭喜贵女重回故乡。” “祝贺陛下巡幸畅意。” 李岫离席后,这场宴会便从起初的欲盖弥彰变得原形毕露,由上至下所有人,一心一体,皆为萧拓劝进。 萧宛默默起身,她知道现在没有人阻拦她——该看的戏已经看完,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再在这里了。 又过了两日,萧拓终于有时间见她了。 她缓缓走入同从前没有丝毫变化的书房,看见烛光中她的祖父正在案前执笔。她素来知道祖父在伏案时不许任何人未经他准许近前,以免破坏了他的专注,便只在十步之外静静等候。 “阿宛来了。”萧拓很快抬起头,见到十步之外等候他抬头的孙女,瞬时笑意盈面,对她招手道:“来走近些。” 曾经年幼的她和弟弟等到这熟悉的声音招呼,便会迫不及待的奔向那对他们来说过于宽阔的臂膀。可现在她没有动,在原地道:“祖父安好。” “这些都是各地近几日送来广陵的奏疏,阿翁的眼睛花了,你来帮孤念罢。”萧公道。 她知道现在萧拓的话起码在广陵府内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她只得缓步上前,接过了那略有些分量的奏疏,掀开借着烛光看了看,便又很快合上了。 “读罢。”萧拓道。 萧宛却道:“阿翁不必听,自然也知道这厚厚的奏疏内都写了什么。” “嗯。”萧拓低吟一声,转而问道:“前日见到阿棠了?” “见到了。”她袖中的手握紧,却又缓缓松开。 萧拓抬眼望了望她,眉头的沟壑在烛光照射下光影变幻。 “孤已经决定,待到回京,孤会立阿棠为皇太孙,你是他的亲姐姐,自当为公主。” 她打断祖父尚未断的声音:“阿宛不想做公主。” 萧拓手中的朱笔略顿了顿,又问道:“孤的曾外孙还有多久出世?” 萧宛再次打断他:“顾和徵不会来的。” 萧拓抚掌大笑:“阿宛可不要妄自菲薄。” “不是我妄自菲薄。否则祖父也不会等到阿宛怀有身孕再召回广陵了,不是吗?”萧宛转到了这桌案的另一侧,挑了挑眉毛。 萧拓重重将笔一撂,道:“这叫思虑周全,懂吗?” 萧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阿宛没有您思虑周全,但是却有一百种方法杀死这个孩子。” 萧拓终于被她激怒,低声呵斥她:“孤给你的自由过多了,你非要孤叫人将你绑起来你才罢休!” “您即使现在就叫人来,阿宛还是有时间吞下手中的□□。”她伸出握紧的右手,眼神坚定,“您筹谋多年,自然知道他是制毒高手。” 萧拓与她对视许久,两人都紧绷着,只怕有片刻松懈,便在此次交锋中败下阵来。 “你是孤的亲孙女,何必与孤作对!待孤登基,自会善待前朝遗族,许以封地食邑,你不愿做公主,还可做王妃,有何不好?” “如果是如同现在笼中之鸟一般的公主、王妃,祖父自可许给大把其他孙辈。”萧宛又将右手靠近自己嘴边一分。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萧拓狠狠拍案,实则认输:“你想如何?”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可以提出无数的条件。 “将楚月和她的父母放归故乡。让您关押许久的飞琼来我身边。” “还有吗?” “备好车马,随时答应让我出府,不许阻拦。” “还有吗?” “我要随时见我想见的人。”她想了想,道:“最后一条,阿翁知道的时事世情,我也要知道。” 许是她用力思考的神情泄露了她的心虚与无措,萧拓又消了气,道:“孤答应你。孤忍不住想要提醒你,你提的这些,对顾和徵来不来没有丝毫的决定作用。” 她皱眉,仿佛一个把戏被一眼看穿的孩子,倔强道:“我知道。可是时间会证明,他不会来的。” 萧拓冷哼一声:“孤向来不懂你这孩子怎么如此执拗?他不来,你就是全广陵最大的笑柄!” “我不会。”萧宛本已要离去,又不得不再次回头,挑衅一笑:“我是广陵子民眼中最堪怜的贵女。说不定有一日凭借他们泛滥的怜意,我也能扰动祖父的大计呢?” 说罢没有行礼便快步离开。 走出了书房,她在楚月的看顾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楚月在她面前跪下行礼。 “贵女,对不起。” 萧宛对她笑了笑,道:“我不怪你,去收拾东西,趁早离开这里吧。” 楚月走后,飞琼似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萧拓果然信守承诺,满足了她的条件。 看得出飞琼虽然被囚多时,却没有受何虐待拷打,只是人较从前憔悴了些。 饶是平日沉稳的飞琼此时也无法再镇定,不顾自己刚刚从牢狱中出来,便道:“夫人!奴婢偷偷出去,不出五日便可赶往甘州。奴婢身法最好,绝不会有人发现!” “不必去,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时刻保护我。”萧宛道,“报信的话,太公应该早已把我在广陵的信息散布得四海皆知了罢。” “可是公子他——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8 ” 萧宛举起左手一只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轻声道:“记住了,他不会来。他最好是不会来。” 萧宛觉得自己今日好像已经说了很多次“他不会来”,不像是劝解别人,倒像是催眠自己了。 飞琼双目澄澈,一眼便看出了连萧太公也未曾看出的她的真意。 “夫人!您不是怕公子怀疑您做太公的帮凶,您在怀疑他伙同太公谋算您么?”飞琼声音颤抖。 萧宛微微摇头,怀疑么,他有怀疑自己的权利;她自然也有怀疑他的权利。她其实只是有一丝的念头而已,一个不曾细想的设想,可现在被飞琼提起,各种念头如同黑色的藤蔓将她的四肢都紧紧缠绕,使她不得呼吸。 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右手自出了书房还紧握着,此时骤然松开,空空如也的手掌有些微麻的刺痛。对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解决到自己身上的麻烦啊…… 她冷然一笑,内心的烦闷与恼怒无可发泄,只得狠狠将身边的桌上茶具、书册、药碗,通通扫到地上,她竟觉得那瓷器破碎之声,也比她脑海中的各种声音好听得多。 虚妄间,她突然回忆起顾和徵身上那熟悉的松枝凛冽清香,她现在急需的宁神气味。 “飞琼……”她趴在桌子上,绝望的请求援助:“去帮我折一束松针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宛兔子急了咬人进度(6/10)。发现广陵的drama queen太多了。 ☆、杜公子 李岫的剑伤并不严重,原本的计划便是待他伤势痊愈,趁着年关的当口,由萧氏护送回京,继而由萧太公主持接下来一系列的新年事典。 然而到了来年开春,他的伤势却依然反复。 在行宫中有一处荷塘,在盛夏时节自然是接天碧绿,然而在现在,初春时节,仍旧是一池枯萎。 萧慧负责照顾李岫的伤势与日常起居,虽说是照顾,琐事自然有奴婢来,她所全权负责的,唯有李岫的伤口。自从回到广陵,她一直尽心扮演着太公最听话、最得力的孙女;但是在没有奴婢近身的黑夜中,她便会用自己的银簪亲手划破李岫刚有愈合迹象的手臂。有时鲜血泵流,她甚至会舔舐他的血液。 李岫倒不至于被这一道伤口折磨致死,倒也觉得这样的游戏有些厌烦了:“想不到贵妃竟恨朕至此,为了日日饮仇人之血,连萧太公的计划都可破坏。” 萧慧冷冷一笑:“如今我为刀俎,陛下为鱼肉,自然是要狠狠解一解恨意,否则日后难安。” “贵妃纵然为刀俎,也不过是太公的工具罢了。贵妃耍这些小小伎俩,又是何必……”李岫话未说完,只觉得臂上又是一阵细微的疼痛。萧慧由觉不足,趴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只妖兽,狠狠咬向他的伤口。 李岫也被激发了狠意,自来广陵后事事想让的他此时实在难忍,一个翻身便将方才还占据上风的萧慧压在身下。 “朕看贵妃是舍不得看朕回京赴死吧?” “陛下想多了。妾很乐于见到您受折磨,但是也不想见到妾族中某些人春风得意的模样。”萧慧道,“妾的父母被陛下杀了,他们什么都没失去过,凭什么?” 李岫苦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是太公的亲族。贵妃若是连这都无法看破,日后跟着我这个逊帝的日子会更难过。” 萧慧皱眉,他们现在是世间最古怪的一对夫妇。李岫害死了她的父母,而她的祖父即将夺去他李氏的社稷江山。如今他来安慰自己,真是不能再奇怪了。 一番折腾后,她又起身帮李岫包扎好伤口,便来到了那枯萎的池子岸边,一坐至天明。 天亮后,她的第一个访客便是萧宛。回到广陵后,她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她好歹也算为萧宛威胁太公稍微出谋划策了一番。她的这位堂妹,曾经便沉静,自打狠狠敲了一次祖父的竹杠之后,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愈发在这萧府中寂静无闻起来。 萧宛似乎是待行宫宫门打开便立刻进入的,从她如枯荷上晨露一般透明到几乎可被晨光穿透的面容上看来,萧慧还以为今日萧宛来是又有了什么棘手的事。 可当萧宛开口,却带着些激动与兴奋,这可是萧慧许久未曾从她脸上看到的情绪了。“姐姐,你有没有钱?我想借钱。” 萧慧不解:“你要多少钱?作什么用?” “我……昨日出门遇到一个波斯行脚商人,我要买一样东西,他说无一千钱不卖。” 见萧宛不便俯身,萧慧从池边站起来,带她到不远处的亭子坐下。 “是何物要一千钱?”萧慧颇为吃惊。 那是一件旧物——曾经被阿棠弄丢的高昌匕首。昨日她登车出府,也就是恰巧偶然向窗外一瞥。那波斯商人的手中,各色宝石镶嵌的匕首,被阳光一照,五彩光芒便转向她的双眸。 “那个波斯商人认出了马车上的纹样,开口便要一千钱。可是这本来就是我的……” “阿宛。”萧慧双目隐含担忧,她眼中的萧宛此时有一丝癫狂,她拍了拍萧宛的手背:“自从帮你讹了祖父一把后,我们没有说过几句话,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 “我……我一个人,没做什么。”萧宛躲闪着萧慧的目光。 萧慧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她已经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长得真快。” “不是它长得快,是在广陵的时间过得很快。”萧宛道。 “是啊,祖父计谋深远,几乎将时间的每一刻都算计在内,如何过得不快呢?”萧慧凑到了她的耳畔,轻声道:“这么一说,能够打乱祖父的脚步,也是十分有趣的是不是?” 萧宛闻言,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 “听说玉甯如今也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萧慧淡淡道。 “她比我们幸运。”萧宛低头,看着那枯黄的芙蓉。 “不,她不比我们幸运。她比我们狠心,你懂吗?”萧慧忽然抓住了萧宛的肩膀,略微用力捏了捏,仿佛在暗示她什么。 “你的孩子还有多久会出世?” “四个月。” “到时候,祖父纵然是再铁石心肠,也没办法带着你回京都了,他只会留你在广陵休养。” “那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计划总是要一点一点来破坏的,是不是?”萧慧见她仍然懵懂,叹了口气道:“我去给你拿钱。” 萧宛终于露出了回到广陵的第一次笑容,行礼道:“多谢姐姐。” 沉甸甸的一千钱,只有飞琼才能提的动。离开了行宫,她的马车向昨日到的那条街道驶去。 “哎呦呦,公主殿下果然一诺千金,小人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胖胖的波斯商人见到沉甸甸的钱,笑得合不拢嘴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59 。 萧宛接过匕首,皱眉道:“我不是公主。” “这广陵城中,连小人这个异国商人都知道,您就算现在不是公主,将来也会成为天下最美丽的公主的。” 萧宛若有所思,飞琼见状凶道:“得了我家夫人的银钱,还在这里多嘴,小心夫人反悔!” 波斯商人被呵斥了一番,却仍然是笑呵呵的模样,又从自己的货架上取下了一把拨弦琴,道:“殿下虽然生得美丽,眼睛却十分忧伤,这把琴送给您,祝您闻得琴音便可常保欢颜。” “常保欢颜?”她轻拨琴弦,虽然不成曲调,倒也有些动人。收下了这奇怪的胡琴和匕首,她准备登车离去,却被飞琼拔刀挡在了身前。 “夫人小心!车内何人!” 见车内人无应答,飞琼手中的刀眼看便要刺向车内。千钧一发之际,藏在车中的人终于露面,青衫束冠,容貌逸丽却身有酒气,此刻张皇失措的向着飞琼挥手:“莫要动刀!是我!是我啊!” 萧宛觉得此人面熟,凝眸视之良久才认出来:“杜淮?” 飞琼虽然没有见过此人几次,也大致知道他是顾和徵的朋友,于是收了刀刃。 杜淮下车行礼道:“下官乃是萧太公新征召的侍读学士,今日便是征召之期的末日。既然殿下的马车要驶向萧府,不知可否捎带下官一段呢?” 萧宛眉头深皱,听他说完,想都未想,便道:“不行。” 飞琼闻言,忙将杜淮赶至了车边,这才扶萧宛上车。 杜淮却仍不放弃,马车在人声鼎沸的街上走得并不快,他快步追上,边走边道:“殿下若是不发善心,下官可就要错过征召了!” 萧宛仔细看着手中匕首,并不理会窗外之人。马车驶离了这条接近集市的街道,轱辘滚的越来越快,眼看就可甩掉此人。 杜淮心急之下,声音越发扬高,拿出了当年吟催妆诗的气魄来追车:“殿下!公主殿下!”周围行人不少都开始围观这个追着萧府马车跑的狼狈公子,嘲笑声此起彼伏。 前方的马车忽然停下来,杜淮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将自己的衣袖整了整才走到了车窗边。 头晕目眩中,他看到一双手掀起了帘幕的一角,露出小半的惊世容颜。朱唇微启,却是无情之声:“请杜公子不要称我为殿下。” “好、好,贵女若不让在下上车,在下便只能四处高呼了。”杜淮擦了擦额头的汗,奸计得逞般的笑。 萧宛依然不为所动,“那你随便吧。” “再等一下!”眼看马车动了动,杜淮将右手飞快的抬起,手掌险些打到了萧宛的额头,“烦请殿下略微低低头,下官还有一句话要说。” 萧宛不想理会,可这人的手攀着车窗使她们不得行进,她只得微微低头,将耳朵凑给他。 “如果下官说,是顾兄让下官来的呢?” 到了午间,前去萧拓书房议事的诸位谋臣陆续走了出来,却见到萧太公那个怀有身孕的孙女手持一把匕首正在骄阳下等候。每个路过之人皆心怀疑惑的多看几眼这不该出现的女子,却也只是行礼后离去。 唯有那新就任,方才急急忙忙才第一次踏入这书房的侍读学士,走出出来后见到这一幕,赶忙上前,“哎呦,下官这是何德何能,让殿下在这又冷又晒之处等候下官许久啊?”一番话,引得不少未走远的臣子侧目相看。 萧宛却不甚在意,抬头对他道:“走吧。” 二人并肩而行,飞琼在身后紧紧跟着,杜淮也不知萧宛就竟要将自己带向何处,只得默默跟随,谁知行至一僻静处,她对飞琼点了点头,飞琼一把将他按到了墙壁边,不得动弹。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杜淮的眸色暗了暗,转瞬即逝。他苦笑道:“好歹当年是他亲自请我做的傧相不假吧?你就这么不信我?” 萧宛的表情倒不是十分的紧绷,只是道:“别的不说,凭大人你的才学,想要借祖父征召之机前来见我,那希望本该很是渺茫啊……” “可我这不还是成功站在此地了吗?”杜淮起初极力为自己辩解,不过还是很快叹了口气,道,“好吧,实话告诉殿下,其实是下官先自荐入府,才受顾兄之托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宛获得任务道具【匕首】【琴】,即将开启下一章剧情 阿慧丢失金钱【1000】 李岫受到物理攻击【hp200】 ☆、杖责 “其实下官此次向太公毛遂自荐,实在是因为以往人生二十载,虽较其他世家公子多些阅历,却终究未曾有所成就。萧太公既然认为我是有用之人,如今天下纷乱,何妨一试呢? 想必顾兄也曾经对您说过下官与寒月宫也是有一段缘分的吧?在赴任前,我特地去崆峒山想要拜祭先师,却发现宫中已经几乎变了模样,而顾和徵被囚禁于地宫之中。 对于娄明月来说,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游离宫外之人,所以很容易的,我便见到了顾和徵。 虽然身陷囹圄,他依旧是往日的气定神闲,我一看便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在甘州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了先人未曾背弃过京都的旧日子明。可是楼明月或者说背后指点楼明月的人并不会就此罢休。为了引出为楼明月出谋划策之人,顾兄设了个简单的局,让自己身陷寒月宫,到时候楼明月招架不住,自然会有背后之人出面。 他将这一切都写在了送给您的第三封信上,可没有想到的是,信到蜀中时,你已经不在了。蜀王妃将您的行踪写了下来让传信官送到了他的手中。可他担心如果那时离开寒月宫前往广陵,会将楼明月幕后之人的目光也引向广陵,届时只会使局势更加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我出现了。所以今日我才会出现在殿下的面前,也许我在这里帮不上你们的什么忙,至少知道您现在是安全的,便好了。” 夜间,萧宛回想着杜淮所说的每一个字。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不过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那就是他来这里,一点用也没有——太公在等的人不是他。 自杜淮来以后,她觉得自己愈加的分裂起来,一方面,她时时刻刻紧握着那把匕首来怀念他们曾经的美妙;另一方面,她无法驱散脑海中种种怀疑。每日,她都会让飞琼将杜淮捉到自己面前,重新说一次他来这里的缘由,企图从他一次一次的讲述中寻得一丝蛛丝马迹。有时她听完之后会思虑头痛不已,杜淮便会长叹口气,十分不情愿的劝慰她。 杜淮在太公幕僚之中渐渐出挑,开始为回京都后的各项事宜出谋献计。或许其中有一些他同萧宛亲近的原因,总是获得了太公的青眼。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0 随着身子越来越沉重,她在夜间越发辗转反侧。 “贵女最近仿佛和杜公子走得很近?”在一个她难眠的夜里,菽夫人问她。 萧宛轻轻转动手中的小小拨浪鼓,淡淡道:“杜公子是我婚礼的傧相,也算是旧识吧。” “还有一个月就到临盆之期了吧?到时候阿宛有何打算吗?”菽夫人问道,“太公不日便要启程,如果到时候太公在京已经顺利,那么应该对你也会宽限许多吧。” 萧宛却问道:“姑姑好像对太公的事很了解?毕竟我也不曾知道太公不日便要启程了。” 菽夫人只是沉默微笑,萧宛见状也笑了笑:“罢了,其实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姑姑绝非普通侍女,不管你是谁,能够陪伴我这么久,我很感谢你。” 向来在她眼里温柔的菽夫人,此时也有些惊讶起来,双目有柔和的水光。菽夫人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吵闹。 “夫人!夫人!出事了!” 萧宛对于侍女对菽夫人的称呼也没有惊讶了,可那侍女为何见到她在便突然止住了声? “何事,说!”菽夫人起身,顿时生出了萧宛未曾见过的威仪。 “他来了。” 她猛然起身,拨浪鼓掉落在地上都未曾在意。她一定要去看一眼,只要一眼,她就能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无谓而愚蠢的。 “殿下、殿下……圣公下令不许您去。”侍女情急之下,跪下阻拦。 原来现在祖父还做不成陛下,却已经自封为圣了。萧宛看向菽夫人,没有说话。 菽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看天上滚滚乌云遮月,道:“跟我来。” 在菽夫人身后,竟然无人阻拦她们,萧宛愈发无法猜透她的身份,不过此刻也无暇思考。 萧府正堂前的一射之地上,早已被照得灯火通明,数十府兵将此地围得如铁桶一般。菽夫人扶着她走上了空地左侧的角楼最高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 他一袭白衣,立于重重围困之下的府门前,犹如身在瓮城。萧宛在高楼之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果然如她所想,只看一眼,她的敌意便已溃不成军。 雷声滚滚,盖过了祖父的声音。可不必听,她也知道,那是她想象中还要可怕一百倍的声音,足以将她盖棺定论为一个从犯。 “晚辈既然敢独自拜访,自然知道圣公对晚辈有所期许。”顾和徵开门见山,“晚辈先祖的玺绶如今就在京都某处,圣公若想要,待到京都自取便可。不过晚辈要先确认阿宛无碍。” 豆粒大的雨滴开始纷纷落下,圣公面上阴晴不定,便要拂袖转身:“阿宛是孤最喜爱的孙女,她在广陵自然受优渥礼遇,岂容你质疑她在广陵本家之安危?未见尔祖父之玺绶,阿宛不会见你。” “晚辈听闻皇帝在广陵也是受优渥礼遇!”他本欲以礼相待,适时放低自己来换取这个两朝佞臣的一丝青眼,如今立于这百年风雨的府邸门前,却不由的发起了仿佛此生都未曾如此大的火气。虽然知道如今惹怒萧拓绝非好事,可他实在怒火难平。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却未曾湮灭他的气焰,见萧拓回头,不顾斜方萧棠一味的使眼色,继续疾声厉色道:“圣公还曾将萧宛当作自己的孙女吗?您眼中,她不过是一件使着顺手的工具罢了!对一件工具谈礼遇,圣公不怕天下人耻笑?” 萧拓闻言怒意汹涌,“将此子拿下!” 很快便有四名府兵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生生压得跪在雨水中,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刃抵在他的脖颈上。 他轻蔑一笑,继续道:“萧宛在京都丧父时,圣公在何处?她目睹亲族遭劫时,圣公在何处?在广陵深居简出静候时机!圣公对最喜爱的孙女都是如此无情,还想让天下归心吗!” 萧拓已经怒不可遏,用手中拐杖狠狠向下一戳,“此子身负命案,昔年擅闯太傅府,今日敢在孤之门前叫嚣,若不惩戒,实难平孤心中之愤!给孤打!” “有种便杀了我!” 萧拓闻言,将拐杖指向他,“你以为孤不会杀你?!” 暴雨如注,连同她的眼泪滴下。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了那陈旧的窗棂木内,又想起了萧慧的话。 玉甯不比她们幸运,但是比她们狠心。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打算再任由别人摆布下去了。 “姑姑,求你……”她声音颤抖,艰难下拜。 菽夫人也是眉头深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试着劝一劝圣公。” 菽夫人已经冒雨走下了角楼,疾步向着太公的面前走去。与此同时,飞琼淋着雨跑上了角楼。 萧宛回头看到飞琼,对她道:“你听好了,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我要你帮我一定要做成一件事。” 飞琼跪下,“夫人尽管吩咐,飞琼万死不辞。”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健康的活下来,我要你五日后便带它去蜀地……”虽然角楼上没有人,她依旧低语,暴雨之下飞琼只有靠近她才能听清。 飞琼不解:“可、可是您还要一个月才到产期啊?” 外面的杖责还在继续,起初他强咬牙关也不愿喊痛,十杖后,他已经是在勉力支撑。菽夫人在雨中伸手阻拦了行刑的府兵,可也只是拦住了一刻,萧棠便遵照祖父不容对抗的旨意将菽夫人拉回了屋檐下。 萧宛转过身摆了摆手,自己缓缓走到了下阶处。 “夫人,奴婢来扶您下去吧?”飞琼上前,却被萧宛止住。 萧宛向下看不见前路,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探索。到了拐角,她喘息平稳后,再次向下,这一次,却踩空,闭上眼睛,重重摔了下去。 飞琼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任务在五日后便可执行,忙追下楼梯,大叫道:“快来人!来人啊!殿下从角楼上摔下来了!” 躺在雨中,雨水很快打湿了萧宛的面颊和衣衫。奇怪的是,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种快意。她睁开了双目,看到天上雨水滴滴向自己袭来也不曾再闭上。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她夫君的脸庞出现在上方。她想着要说什么,开口却只是小声的呢喃。 她听到萧棠和杜淮在极力劝谏祖父,她很想告诉他们,不要浪费力气。 菽夫人在疾声呼喊着“救我的女儿”。她摇了摇头,好奇怪,她的母亲不可能是菽夫人,为何她要如此唤自己? 接下来的记忆变得混乱而曲折,她唯一清醒感受到的,便是腹部的剧痛掩盖了从高处摔下的其他跌伤…… 作者有话要说:  顾同学在萧府门前freestyle之后挨揍啦!!!夭寿啦,软妹女主终于怒气值满格了!!!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1 ☆、行险(一) 萧宛本就不剩几分的意志和本就不甚强健的身体在那个暴雨夜后被消磨殆尽,她以□□义赋予了一个新生命以灵魂,自己却几乎只剩残破的躯壳,在昏睡和恍惚中交替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待到斑驳树影再次轻覆她的双眸,她终于猛吸一口气,从榻上坐起身来。 她感受到自己的腹部归于平坦。环顾室内,依旧是广陵萧府,屋内没有其他人,只有她的床头摆了一碗还热着的汤药。一个背影显现在窗上。萧宛记得这真日子一直有一个人为她日日悬脉,会是他吗?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掀开夹被,准备开门一看,可赤足踏上地面的瞬间,刺痛袭来,她便重重摔下。 门外人听到声响忙向内走来,靛青的外袍下伸出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回了榻上。 “终于醒了?你的足伤刚刚开始愈合,莫要乱动。” 他的声音清朗,却否定了她的猜想。 “是你?”她抬头看着杜淮,皱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在你坠下台阶那日之后没有几日,圣公和萧棠公子便奉皇命护送陛下启程回京了,这府邸如今几乎是空了。”杜淮拿起了药觉得温度已经事宜,便推给她。 萧宛皱了皱眉,颇有些怀疑这药是否可喝。 “你忘了,我好歹也是在寒月宫混过三年的人。当日我已经随圣公行至半路,菽夫人派人来报,说你产后高烧不退,脚踝伤势不愈,恐有性命之忧,圣公才命我折返广陵的。” 萧宛这才勉强喝下了这药,又问:“孩子呢?” 杜淮犹豫了下,道:“你的侍女飞琼带着初生的小贵女叛逃了。不过你放心,圣公已经派人四处搜查,很快变会找到她的。” 她面露惊痛,心中却稍安。原来是个女儿,难怪祖父在她生产后几日便弃她而去,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了么。飞琼按她所言带走了她的女儿,但是前路艰险,她也只能暗自祈祷。 “菽夫人呢?”她又问。 “夫人放弃了去京都受封诰的机会,一直留在广陵照顾你,现在应该是在小憩,一会儿便来了。” “她去小憩的时候,你便站在我的房门外?” 杜淮低头一笑:“总不能站在你的榻前吧?” “他呢?” “……”杜淮沉默片刻,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你跌落角楼那夜,顾兄起初被扣在了府内,但是圣驾回京之后便不知他又被挪去何处了,我想大抵是被带着一同进京了。” “不可能进京的,不然京都势必大乱,你不会留在广陵。”她的眼神再度带上怀疑:“你已经是圣公身边亲信,会不知道?” 杜淮急得站起身来:“你还不知道现在京都中的局势吧?圣公被陛下封为镇国公,萧棠被封东明侯,温皇后被废,萧贵妃被册为皇后。听上去似乎圣公距离登基只剩一步之遥,但那是京都,不是广陵。朝中反对他、弹劾他的大有人在。甚至裴大将军似乎也与圣公生了嫌隙。你也知道你们萧氏惯常的伎俩了?一个皇帝不听话,便立一个新的。顾和徵现在对于圣公而言是最后一枚最为重要的砝码,有他在便可扭转乾坤。他的行踪,绝非我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士子所能知晓!” “是吗,那你这一个尚未有官职的士子,既治不好我的病,也找不到我要的人,留在广陵又有何用?”萧宛重重放下了药碗,怒目相向。 杜淮再也无法忍受她无端的指责,终于也闹了脾气,拂袖摔门而去。 “哐”的一声巨响,室内归于寂静,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又丟回了那柔软的寝榻之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不必猜,她都知道是谁来了。 “阿宛。”门前人的脚步略微迟疑,才将饭食端到了她面前,“你刚刚退烧,娘为你做了些清淡的……” 萧宛抬眸,想要反驳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昏昧不明的两个月中不甚清醒的接受了一个事实。她的母亲王菽,在她和阿棠童年时弃他们而去的那个女人,不久前就堂而皇之的来到了广陵,以萧棠生母的身份。 “他们都去了京都,你怎么还在这里?” 菽夫人和婉一笑:“现在去,我只是东明侯府的太夫人,何不等到被册为太后那一日呢?” 如此直言,倒是让萧宛哑口无言了。 菽夫人将勺子举到了她的嘴边,她只得张口。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道观修行。两年前你祖母派人找到了我——他们将阿棠接回广陵严加管教,课业太重,阿棠每日都心情抑郁,她希望我能回到广陵安慰、照顾他。” “可是阿棠现在却是这个样子。”萧宛垂眸。 菽夫人摇了摇头道:“你祖父是绝对不许我插手阿棠修习文武之事的,我只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宽慰他失去父亲的心情。凡是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想到自己这一年来的各种无能为力,她也不得不理解起了她母亲。 “只能希望现在所行之事,也是阿棠心中所志。” 菽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我没能帮上阿棠什么,但是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我?”萧宛自嘲般的笑,“现在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您又如何帮我。” “你知道飞琼是怎么出的城吗?她走后不久镇国公便派了府兵去追。在城门处飞琼扮作带着婴孩的妇人,本已过关,却被身后匆匆赶来的府兵拦下。 刚好那日我去城外道观归来,见那府兵要查验她。我便亮明身份,告知府兵,我的外孙女并不是那农妇襁褓中的孩子。飞琼这才得以出城。”菽夫人道,“阿宛,如果告诉了我你的想法,或许我真的可以帮你呢?” 萧宛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所能做的,只是让祖父少了一枚可以利用的刚出生的棋子,其余做再多都是无畏挣扎。祖父同意您留在这里照顾我,不可能告诉您顾和徵的行踪吧?” “当然了。”菽夫人用篦子为她梳着长发,眼睛却意味深长的望向门外,“但是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杜淮。” “他说他不知道。” 菽夫人道:“镇国公派他回来,一方面确实是为了给性命垂危的你诊治,另一方面,也有让他留守广陵的意思。我冷眼瞧着,现在城中大小事务,郡守都会与他商议。” “那他就是在骗我。” 为她挽好简单的发髻,菽夫人道:“方才听说你将他气走了?人家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刚刚有好转便对他没有好颜色,这可不是大家贵女的行事风范。” “过两日可以走路了,先去和他道歉吧。” 菽夫人又为她选了几个侍候的婢女,她本来不想要什么人来服侍,更何况有楚月的前车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2 之鉴,不过确实腿脚不方便,只能留了一个尚且年幼的婢子在身边仅仅负责传话。 又过了三四日间,她才终于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已经到了槐花纷纷随雨落下的时节,她虽不知道京都近景,但是也不能在一味拖延下去了,于是便拄着拐杖亲自去找杜淮赔礼道歉,以示诚意。 杜淮倚座在一石椅之上,似乎又有些微醺,听到她的道歉挑眉道:“哦?不知殿下歉意从何来?” 此时也顾不上纠正他的称呼,她为了略显诚恳,又艰难上前一步:“公子医术高超,我不该说公子治不好我的病。” 杜淮低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就算在下的医术再好,终究是晚了……” “你说什么?” 杜淮指了指那石凳,道:“殿下您腿脚不便的话,不妨先坐下。” 她不明就里,还是按他所说,先坐了下来。杜淮却伸手取走了她的拐杖,退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殿下不就是想知道顾兄如今被关押在哪里吗?在下可以告诉你。但是请你坐在那里,先听在下说完接下来的话。” 她心中却有异样的感觉在涌动,问道:“是不是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会说?” “是的。”杜淮站立不稳,仍然点了点头,“不过在下绝对信守承诺。” 他将萧宛的拐杖放在了那里,自己摇摇晃晃着走向她,在她身前蹲了下来,似乎这样便可更近些说话。 “还记不记得你成婚时,在下身为傧相却无礼至极的说新郎是因为倾慕您的绝色而相娶。在下记得很清楚,当时殿下的面容如那盛开的桃金娘,却瞬间因在下的话而失了颜色,是因为您知道在下在说谎。他从前经常提到殿下,他仰慕您的风姿,更倾倒于您不同于其他贵女的谈吐与见识,欣赏您的倔强与勇敢。在下说了谎,是因为倾慕您的绝色的人,是在下。” 萧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眸,忽然觉得面颊生热。她现在只要低头,便会看到身处下方的杜淮,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目光,于是她左顾右盼。 “那个莽撞而失礼的傧相,在他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前,只因一面便爱上了新娘,听上去是不是很可悲呢。那个倒霉又幸运的人,就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三角恋上线啦 【好变态,不过我喜欢.jpg】 ☆、行险(二) 萧宛问道:“杜公子,为何要编此谎话来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你们成婚的那日后,我便离了京都,肆意游荡,就是怕再见到你;我本想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可没有想到如今您回了广陵,时移世易,我居然也被萧公召了来。” 尴尬的沉默了许久,她才又抵触道:“你不是为我而来,你在谋划着什么,所以才要这样骗我,对么。” 杜淮笑着摇了摇头:“真的不是。不过我必须承认,到了广陵后,我一直消极着,没有帮他或者帮你做过什么,反而有意隐瞒。我常常在想,人一旦有了自私的念头,便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或是因为我本就是一个卑劣的人呢?” 萧宛为难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沉默不语,却看到杜淮的眼角忽现一丝不安,下颌细微的颤抖。 “如果我做过更过分的事,殿下会原谅我吗?” 萧宛终于看向他,嘴唇微抿,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你不该祈求我的原谅。” 杜淮苦笑着站了起来,背对向她:“他现在就被困在行宫之中。其实以他之能,从那行宫中脱逃也是易如反掌。他一直都没走,也是因为对你有所挂念吧。现在我告诉了你,这下你可以去见他了。” 杜淮将拐杖重新交还到萧宛手上。萧宛依旧不知如何面对他的这份热切,只说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自那夜之后,杜淮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殷切的探看她的病情,毕竟她已经接近痊愈。但令他惊讶的是,一连许多日,萧宛也没有走出萧府。在她自己为自己所画的这牢笼之中,她时常抱着那日胡商送的那柄小琴,怡然自乐着。这使他亦产生了一丝模糊不明的希冀,或许命中注定他们二人还有新的机遇。 萧宛的确没有打算去行宫,她在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回来。终于,在她将将能弹出半阙曲调的那日,她的母亲告诉她一个消息。 “飞琼被追兵抓回来了,带着一个孩子。府兵将那个婴孩交给了我,我看过了,那不是你的女儿。” 她婉转哼唱着不成章法的字句,随后道:“飞琼虽然犯了大错,可我习惯她在我身边,麻烦娘亲说说情,让她和我的孩子都回到我身边吧。” 菽夫人担忧的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怀疑她是否已经思绪混乱,“她带回来的,不是你的孩子。” “母亲。”她打断了菽夫人的话,“母亲不是说过要帮我吗?这一次您可以帮我的。” 傍晚,飞琼和那个婴儿被带到了她的身边。 小小的婴孩,脸上还是红彤彤的,皱褶刚刚开始伸展,双目紧闭睡得正紧。她将襁褓小心的抱在自己怀中,目中有慈光。 “这两个月的奔波,还要照顾个小孩子,辛苦你了。” 飞琼跪下,道:“只要能够帮到少主和夫人,飞琼再辛苦也值得了。夫人接下来要如何做?” “你家少主人如今在行宫中,这是他的女儿,我想你带着这孩子去见他,杜淮会准允的。”她轻轻拍着这小小婴儿的后背,在婴儿的耳边低声道,“可惜刚刚认识你,你便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可、可是……夫人您不同奴婢一同去吗?”飞琼皱眉不解,“奴婢辅助在侧,少主一定可以携夫人一起走的。” 萧宛示意她小些声,不要吵醒了孩子。随后将薄薄的一个信笺递给她,才对她道:“我便不去了。将这个交给他,他知道怎么做。” 窗外骤然风起,将几片槐花吹到了那婴孩圆圆的面颊上,痒痒的感觉将她从美梦中唤醒。她很乖,即使刚刚出生没多久便被抱离了母亲的怀抱也极少在路途中哭闹,此刻醒来也不曾难过,只是在萧宛怀中挣扎几下,又沉沉睡去。这样可爱的孩子,上天定会怜悯,让他悠然此生吧。 翌日午间,杜淮终于急匆匆的来清芷阁找她。 “顾和徵昨夜带着你的女儿跑了,你知道吗?” 萧宛放下手中的琴,淡淡道:“不知道。” 杜淮有了愠怒之意:“你若不知道便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这样的局面,会给杜公子在祖父那里带来不少麻烦吧。”萧宛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就此销声匿迹,他会去京都。” “什么?”杜淮不解其意,这片刻之间,仅仅因为眼前这个女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3 人看似平淡的几句话,他的心情便七上八下。曾经他以为他走了,一切会简单很多,所以即使受圣公责难,他亦可甘之如饴。可她竟然说,他去了京都。 “杜公子莫急。我现在便将这一切事情的用意告诉你,好不好?”萧宛踱步,对他难得有笑容。 只是这一个笑容,杜淮便又如坠云中,不有自主点了点头。 “那日我在高楼之上目睹一切,我忽然洞彻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我腹中那个孩子不再存在,那么今日种种都不会发生。”她抚了扶自己早已平坦如初的腹部,仿佛最慈爱的母亲。 “我已经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阻止这个孩子的到来了。我只能想另一个办法,让她远离这里。” “所以你就让飞琼带小贵女逃走?”杜淮皱眉,“你疯了!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将你的亲生女儿置入险境?” 萧宛看向他,笑意中带了些许他从未见过的癫狂:“或许是吧。” “可是飞琼逃亡两个月后,又被追兵带了回来。这是也是你的计划吗?” 祁首江联通南北,此时此刻,一艘小船如同游鱼,在水中穿行。舟上除了一个船夫,就只有一个头戴斗笠的粗布短衣男子,怀抱一个婴儿。 “客官,再行半个时辰便是淮安渡口了。” 他点了点头,将手中银两奉与船夫。得了如此丰厚谢礼,船夫喜笑开颜。 “客官带着个小娃娃赶路,乘舟而上是最明智的选择了,不然车马颠簸,这小娃娃哭闹也能将人烦个够呛。” 萧府这边,萧宛反问杜淮:“你怎知道飞琼带着的,仍是我的孩子?” “那是谁家的孩子?”杜淮骤然起身,面色肃然,方才的一丝希冀已经烟消云散。这个孩子一定是十分重要的,所以萧宛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将她换来,又让顾和徵带着孩子逃离广陵,北上京都。 “杜公子可以猜一猜,或者再等一等,便会知道了。” 淮安渡口,船夫将船靠岸,不免一阵震动,惊醒了那婴儿。婴儿呢喃几声,就此醒来。 顾和徵伸出手捏了捏婴儿的鼻子,道:“你倒是好睡。” 那个婴儿从襁褓中伸出了只小手,企图将顾和徵的手打开,挣扎之间,扯出了他袖口中那小小的信笺。 “飞琼出城后,只有向西的府兵还能勉强看到她的些许踪迹;抓到她的府兵,也是在西边的沐阳,说明她确实是去了西面。” “圣公猜想她是要将孩子送去燮州太守府,可是追去燮州的府兵却是一无所获。” “西面的权贵,近来添丁,而且是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拐至京都后恰好有理由举兵直捣京都的……那只有……” “小东西,不要乱抓,若是掉到水中可如何是好?”顾和徵拿着那枚信笺,轻声指责着这无知的幼儿。 不由自主,他展开那薄薄的一页纸,那上面只有短短九个字,熟悉的笔迹让他不住摩挲。 “回京都,助李岫,候蜀王。” 杜淮周身冷汗直冒,他小看了眼前这个女人,将京都的局势搅得一团糟,这就是她对她同样可怕的祖父的报复。 萧宛道:“陆琛继承其父之志,早有雄心一平中原,只是苦于没有听上去好听些的理由起事。如今我送给他一个,幼子被拐虽然听上去有些荒唐,但是绝对好使。事已至此,杜公子即使知道了我的全部计划。” “不对!”杜淮高声道:“可是你的计划中,并没有你自己的前路!你为何不同顾和徵一同逃走携陆琛幼子回京?” 萧宛似乎被逗笑,笑得有倾城之艳,“杜公子还不明白吗?我没有前路。” 如果她一同回京,对顾和徵而言便是来自萧拓的掣肘,他不会有机会和李岫联手,对抗萧拓,等候蜀国的铁骑远道而来。 杜淮双拳紧握,“殿下以为我不可以现在快马加鞭去京城报信,让圣公将那蜀国王子依礼归还么?” “杜公子当然可以选择这么做,我没有任何能力拦住你。”萧宛与他对视,“但是我赌你不会去。” “我在这里,而顾和徵走了,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了。你会留在这里,明知是我对你的谋算,甚至于我已经亲口告诉你,但是依然心甘情愿,只为那一丝你笃定的可能。” “杜公子,利用你,我很抱歉。可这就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进行的选择。” 杜淮颓然转身,仿佛被施了咒语,失了魂魄般亦步亦趋向门外走去。 ☆、柔嘉 一盏宫灯下,明黄宫装的少女对着铜镜正向自己娇嫩的面颊上小心翼翼涂抹着珍珠粉。 忽然殿外传来宫婢疾步走动的声音,伴随着对她的低声呼唤:“殿下!殿下!” 少女拿粉的手指一松,险些将整盒珍珠粉洒到了地上。 那个宫婢终于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奴婢看到贺大人快要到了。” 少女闻言,忙将珍珠粉递给宫婢,转头面向她,问道:“我的面色如何?” “很、很苍白了。”宫婢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道:“长公主,您真的要装病吗……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你不说,皇兄怎么会知道我装病呢?”柔嘉的大眼睛转了转,“更何况,皇兄他从来都不会怪我的。” 柔嘉提起了裙摆,蹑足走回了寝室。她身边的宫婢无奈,只得听从这任性的长公主的吩咐。 熙宁三年的十月,伴随着镇国公在朝中势力的进一步扩大,寒风也骤临京都。就是在那个时候,柔嘉病倒了。病逝来的凶猛,虽然皇帝已经命御医尽心诊治,依然是病情反反复复,眼看她便要在病中度过自己的十六生辰。可她从来没有想到,她的皇兄为她的病情而着急,竟然下旨让一个外臣来诊治她的风寒。 新封的太子少师名声在外,柔嘉知道他是几年前便已有神医之誉的燮州贺府二公子。柔嘉虽然年纪尚小,自幼长在宫廷的种种经历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风寒再过严重,她的皇兄都没有道理让一个他所倚重的外臣来施展医术,只是其中的道理她还没有想明白。正是因为有着这份困惑,她每每望见在屏风之外那个身着官袍的颀长身影时,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现在,那个人又来了,跪在她五步之远的屏风之外,谦谦行礼。 看他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何时修习得这一身医术呢?又是如何成了现在皇兄最倚重的朝臣? “长公主殿下,可是又有身体不适吗?”见前方的少女怔忡不言,他不得不再次出言询问。 “啊?哦……我、我好像又有些风寒复发了。”柔嘉回过神来,竟连话都说不齐整了,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清了清嗓子,道,“贺大人可要为我悬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4 丝诊脉吗?” “不必了。臣听长公主的声音,病情应该不重,只须继续服药便可。”他的声音柔和而清朗,仿佛对她的谎言包含了无限的耐心。 柔嘉可不想就这么轻易被打发,她站起身来,才失望的想到,是啊,隔着这雕花屏风,她何必愚蠢的往自己的脸上敷这么多粉呢?他根本就看不到,而且还可以听声音就诊出她其实没病。她皱眉跺脚,决定行使身为长公主有的那点任性权利。 “素鸣!将这屏风撤去!” 素鸣慌乱道:“殿下不可……” “贺大人看不清我的病容,自然不知道我病情如何。”柔嘉任性的甩了甩袖子,“搬出去,你们也都出去。” 屏风被几个宫人缓缓移动,柔嘉紧张不已,一点一点的,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在那个瞬间,她尚且青涩的心发出了一声闷响。 可他却直言不讳,“长公主就算涂抹再多的脂粉,依旧不能遮盖您本身的健康。” 柔嘉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滚烫,恼羞成怒道:“你、你是在说我面黑?” 顾和徵微微低头,道:“臣不敢。若公主无事,臣便告退了。” 柔嘉觉得骤然失落,她才刚刚见到他,他就要走了。 “等等!”她追出去几步,灵机一动,现编出一个理由:“大人可否帮柔嘉装病?” 见他听下离去的脚步,柔嘉快速的思索片刻,继续道:“很快就要到我十六生辰,到时候皇兄必定在宫中设宴,那镇国公又会有机会入宫耀武扬威了。若、若是我还在生病,就可免此一闹了。” 柔嘉不明白,为什么顾和徵闻言会轻笑出声,是自己的理由太过稀奇了么? “长公主可知臣是谁么?” 柔嘉不解的眨了眨眼:“你是为皇兄出使蜀国后归来新晋的太子少师大人贺雨望。难道这还有假?” 顾和徵却摇了摇头,“臣的身份,自从镇国公到了京都后,恐怕已经几乎不是秘密。长公主若想有求于人,最好还是先调查清楚所求之人为好。臣先告退。” “贺大人!”她情急之下再次挽留。 他没有回头,却又略停了停,对她道:“臣记得,曾经也有那么一个女子,求臣为她遮掩病情,算来竟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再次见到柔嘉长公主,是半个月之后了。顾和徵记得那日他带着蜀王已经起兵的消息走入了龙极殿时,竟看到殿外墙角生出了杂草和青苔。 面对着回京后每日不断变化的局势,李岫显然已经疲于应对。李岫如今依然身在皇位,几乎全部得益于朝中勉力支撑的那几位握兵的肱骨之臣。现在朝堂之上一应事宜都被镇国公全权包揽,李岫终于明白,自己所能做的决定已经不多。 所以当顾和徵再次以贺雨望的身份踏上龙极殿与他谈起条件时,尽管他的真实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李岫依然选择暂且与此人结为盟友。 太子少师,这是一个李岫现在可以给予的闲散职位。 李岫听闻陆琛起兵的消息,平淡道:“准备了不到一个月便已经起兵了?看来陆昶真是给他儿子留了个丰厚的家底。” “陆琛此次征讨的是命家人夺走其幼子又在广陵挟持陛下的镇国公,陛下自然是该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顾和徵道。 李岫道:“朕只是觉得,近来这京都内想要争天下的人太多了,会不会太挤了?” “请陛下放心,这京都中有野心之人,很快就会少一个。”顾和徵行礼道,“臣请告假,去广陵一趟。” 李岫愣了愣,道:“朕没想到,你竟还要去广陵么?” 顾和徵不语,李岫又继续问道:“近来大将军和几个宗亲将军校尉都在向朕献计。说来说去想破此困局,好像只有一个方法,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顾和徵闻言忙道:“陛下,不可。当年您处置太傅和光禄卿,于是有了今日的局面;若您再行刺杀之事,不知道镇国公恐怕会连对您最后一丝尊重也不留了。” “你说的好听,不过是因为他是你妻弟罢了。”李岫看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猜疑,不过只一瞬,李岫又明白过来自己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有些后悔,却已无法追回已经开口的话。 从殿外疾步走来一个小内监,在李岫身边低声道:“陛下,柔嘉长公主在殿外站着呢。” 李岫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对顾和徵道,“你想走便走,朕自然是留不住你。他们的计划朕会暂且搁置。只是现在你的麻烦已经快比朕这个傀儡皇帝还要多了,其中有一个大麻烦现在就站在朕的殿外。” “陛下之言,臣不明白。” 李岫有些幸灾乐祸,“这些天柔嘉可是缠着朕,横竖就只问关于你的问题。朕最是疼爱这个小妹,被磨的没办法,只能将朕所知悉数告知了。” 顾和徵皱眉,亦无奈道:“臣自己的麻烦,臣会好好处理。” “顾大人。”李岫又叫住他,“不许叫朕的皇妹太过伤心,让她继续做这宫中最快乐的人。” 顾和徵退出龙极殿,果然那藏匿在侧面的少女仿若一只灵活的兔子,飞快的跳了出来,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参见长公主殿下,臣要出宫了,请殿下不要挡住臣的路。” “我不要!”柔嘉骄纵的一拦,高昂着头丝毫没有退意,少年人特有的清澈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那很好。”顾和徵点了点头,绕道而行。 身后传来那娇软的声音不住呼唤,他不理;可柔嘉情急之下脚下步子没迈好,“哎呦”一声便跌倒在地,他就不得不回头看一眼了。李岫本就因不信任他而命他来诊治柔嘉的风寒。这位金枝玉叶若是因他而受伤,不知道李岫又会如何发难。 柔嘉身子本就柔弱,向来走路四平八稳,今日跌了这一跤,不仅顿时觉得首先磕在了龙极殿前坑洼不平的砖石上的两个膝盖和左手手掌开始烧痛,更重要的是在顾和徵和众多宫人面前失了颜面。 “殿下!”柔嘉这一摔,也给宫人们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搀扶。 “都滚开!本公主自己可以走!”柔嘉紧咬下唇,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企图站起身来挽回一点儿自己的尊严,可丝毫使不上力的脚腕却在和她作对。 柔嘉身边的素鸣见这阵仗越来越大,恐怕一会儿皇帝看到,皱着眉把心一横,跪到了顾和徵的脚下。 “贺大人,长公主这样也不是办法,一会儿陛下怪罪奴婢就是死罪了!” 顾和徵转过身来,看着那跌坐在地上,泪盈余睫却仍旧倔强着不肯开口让宫婢搀扶也不愿看他的少女,恍惚间竟觉得这神情和她有两分相像。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来,示意柔嘉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5 扶好他的肩膀,这才将她背回了寝殿。 ☆、重逢 这一路上,不少宫人对于一个外臣背着公主回宫都纷纷侧目而视,不过想想想在这纷乱的世道,这也不算是最奇怪的事。 柔嘉的脚扭伤了,手腕上也有擦伤破皮。 “大人,你可是顾朝后裔?” “……是。” “大人可是镇国公的孙婿?” “是。” “大人就是当年治好了萧宛姐姐的那个神医?” “是。” 顾和徵帮她清理手腕上伤口中的些许泥土,不知是否手腕痛了,柔嘉的眉头深皱。 “可是大人虽然是前朝的皇子,却有复仇的打算;大人是镇国公的孙婿,却在皇兄的身后为他对抗镇国公;而且,你的妻子现在并不在京都。”柔嘉小声嘟囔着。 顾和徵忽然问她:“公主可知道为何陛下既然如今需要臣的帮助,却又让臣来诊治你的风寒么?” 柔嘉摇了摇头,一派稚气的天真。 “陛下虽然此刻急需臣的协助才能勉强对抗镇国公,可他依然忌惮臣的身份。只有看到臣卑微的去为一位皇室女眷看病,他才会安心。” 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刚刚还在生这个人的气,柔嘉道:“我的皇兄,他一直都不信任任何人。他对你真是过分。” “公主不必为臣鸣不平,这是臣自己选择的路。”顾和徵对她微笑,放下她的手腕,站起身来。 “贺大人!我想知道,萧宛姐姐嫁给你时,她是否知道你的身份?”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包好的手腕,忍不住问道,“请你务必告诉我。” 顾和徵思虑片刻,“她不知道。” “这就是你们分开的原因,是不是?”柔嘉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你欺骗了她,她也为了自己的家族背叛了你。所以萧宛一直留在广陵,不愿见你。” “够了。”顾和徵那向来带着笑意眉眼忽然带了一丝狠意。 柔嘉被他的眼神慑住,一时收了声,只听他又行礼道:“请公主容属下告退。为解公主困惑,臣将即刻去广陵。” 广陵的秋季,潮湿闷热自然是已经不在,但却依然残存着一丝尚未消解的暑意。萧宛自然是表面一派气定神闲,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更多的选择——那日后杜淮虽然的确没有去京都禀告,但已经凭镇国公留下的令牌号令萧府留下的上百府卫,将她围困,不得踏出房门一步。飞琼走后,只有菽夫人还能每日探望她。 今日傍晚,菽夫人为她带来消息:“陆琛起兵了,阿宛可有回京的打算吗?” 萧宛摇了摇头:“京都将要大乱,我何必去自找麻烦。” “那难道你要在此被软禁一世?或许你和杜淮服软……” 萧宛却忽然问道:“母亲当初是为何同父亲和离的?” “没有争执,没有龃龉,只是相看生厌,连说句话也觉得无聊。我也不是定要依仗丈夫而活的女子,便干脆去道观中清闲自在。” 萧宛不再说话,菽夫人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得拍了怕她的肩膀给予些许安慰,便离开了。 子夜,她在浅眠中却隐约听到外间有些动静。看守她的府卫虽然在这房间周围日夜戍守,却绝对不会踏入她的房门一步。这个人会是镇国公派来的杀手吗? 她仍旧闭着眼睛,一边在黑暗中仅凭听觉辨认闯入者的远近,一边动作轻轻的握紧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佯装着沉睡,心跳却因紧张而加速。 待到那个人的气息无比接近,并且停下脚步后,她终于屏息凝神,飞快的抽出枕下的匕首,转身跪在了榻上,将锋刃直指那个人的眉心。 顾和徵后退一步,躲过这一下,却发现那柄匕首又调转了势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距离上次见面,又足足过了半年,他们相顾无言,往日的默契不再,徒生猜忌和陌生。他们的心跳却都如同狂擂的战鼓般隆隆巨响。 咚,咚,嗒。咚,咚,嗒。 萧宛用力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的不那么快,可是却是徒劳。 顾和徵的唇角勾出没有温度的笑容。伸出一指企图将那匕首推开,她却不让。 “笑什么?”她的匕首更近一分。 他再次伸手,将刀刃紧紧握住,将匕首夺了下来,不顾自己的手掌被割破。趁着萧宛被夺去匕首不及反应的当口,反客为主,将她挟制在自己的怀中,就如同他们初次相见。 她挣扎一番,不由的喘息起来,肌肤之上起了一层薄汗。顾和徵的眼神并非故意,却不小心向她的领口望去。她多日来她足不出户,又没有旁人可以进来,衣着上不甚精心,几乎就着贴身的宽松寝衣。他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不要忘记现在他们还在敌对。 “你为什么要来?我的计划都被你破坏了!”本想狠狠将自己积蓄了一整年的怒火在此刻都倾泻出来,可担心这外面的府卫会听到,她只得放低声音。 顾和徵亦开始怒火中烧,“夫人以为自己龟缩在广陵悠闲度日,将京都的烂摊子都交给我就万事大吉了么?没门,这就跟我走!” “放开我!”她艰难的挣扎转身,终于和他正面相对,皱眉道:“我不走!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影,难道我是在休闲度日吗!” 即使努力压着声音说话,二人还是忍不住愈发激烈起来。门外的府卫听到声响,便打算先敲门询问,却不知为何,自己脚下无力,竟连半步都没走,便失了意识,倚倒在墙上。数十人,皆是如此。 她听闻这些人倒地之声,皱眉道:“夫君知道我现在还是可以叫其他府兵来的吧?我不想和你在这里吵,你走吧!” “除非夫人现在能够说服我,否则我不会走。”顾和徵依然胸有成竹,“你不想在这里吵,那我们换个没人地方如何?” 萧宛咬唇犹豫,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只得点了点头:“明天酉时,在行宫的右偏殿。” “好,一言为定。”他这才放开了她的手脚。 忽然而来的自由让她轻哼一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把这些人给我弄醒,别给我惹麻烦!” 花草丛中,有流萤飞舞。她每走一步,都看到周围流光闪烁。自从皇帝移驾回京,这行宫中就只有萤火虫的踪迹了。 偏殿的门虚掩着,她再也不复从前的耐心与仪态,抬腿一踹,那门便洞开。 她将手中宫灯一挑,照亮了这空旷的、几乎从未被使用过的偏殿。 烛光深处,顾和徵正坐在桌前,在黑暗中独酌,灯光在他那微醺的面颊上摇曳着,动人心弦。 “贵女,冷静了一日,还是如此暴躁么?”他为她斟了一杯酒,冷冷道。 “你毁了一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6 切。”她快步上前,将那酒杯摔到了墙上,清脆一声,酒杯应声而碎,“我亲手将女儿置于险境才换来蜀王发兵,此刻你应该在京都而不是广陵!” 顾和徵摇了摇头,笑了笑,站起身来,低声在她耳边缓缓道:“你跳角楼之前,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让飞琼将女儿送到千里之外,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你将我置于京都,肩负重担,自己却成了世间最舍己为人的圣人了?” 萧宛冷笑的瞥向他那无懈可击的精致面孔,“是谁蠢到孤身来萧府门前叫嚣?我茫然无措时,倒是很想问一问我夫君的建议,可他在哪呢?哦,他在我祖父的牢狱中呢!” 顾和徵几乎要捏碎手中的杯盏,伸手钳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你知道吗萧宛,你是我此生见过第二幼稚的人,第一便是陆氏那个半岁的小儿了!” “我幼稚?我如何幼稚?!”如果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萧宛一定会看到自己狰狞扭曲的面庞,仿佛下一刻想要毁灭世界。 他笑得开心,敲了敲她的前额,“阿宛啊阿宛。你不喜欢别人叫你殿下,可事实上却想永远受人拥戴;你对那把失而复得的匕首视若珍宝,缅怀过去和我的美好,可却丝毫没有打算同我一起面对现在的困境。而且就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你自己建立的桎梏,你竟然责怪我的尝试。你恐惧自己成为母亲,便找个借口将女儿送去遥远的异国,这不是幼稚,是什么?” 萧宛用力挣脱他的挟制,后退两步,才道:“如今顾公子嘲笑起我的幼稚,我们就不得不说一说了。当初是谁知道我有孕后连一个欢喜的模样都没有,还劝说我放弃这个孩子?你敢说当时你没有惶恐失措?我承认我是莽撞的将她送走,不仅仅为了让蜀军北伐,更重要的是,想到你今后会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我便无法放心将她交到你手上!” “我连她的模样都未曾见过,你就可预知未来职责我不是称职的父亲了?萧宛,你的欲加之罪,休想扣到我头上!”顾和徵又进一步,将她的退路斩断。他的眼神在烛光下是如此可怕,仿佛此刻如果手边有一跟绳子,他定会将她绑起来。 萧宛咬着下唇,上下打量他一番,挑了挑眉毛,也附到他耳边道:“究竟是谁在缅怀过去?不肯面对现在的困境?现在的我就是你的困境,而你最爱的,永远都是那个十六岁愚蠢到给一个刺客疗伤的少女!不是现在的我!” 她带着一丝快意,看着顾和徵的表情变得震惊又转为平静,许久都没有再反驳她。她觉得自己快赢了。 他却伸手抓紧了她盘在脑后的发髻,微微用力令她感到不适。她退无可退,后背直直撞到了墙壁上。 “阿宛,你不仅很幼稚,而且还很自以为是。”他的眼神中有熊熊烈火,那火光似乎蔓延汹涌,很快她的眼神也被感染了疯狂。 “如果我还念那个你,我大可留在京都,何必来这里找骂?” 她怔怔的理解着这句话的意思,喃喃道;“我也很想知道,你说的何必……” 他的手将她的头飞快的推向自己。她的双手自觉的环住了他的肩膀,同时狠狠攥住了他的后衣领。他们从没有如此用力的吻着对方。那就在刚刚还在用最恶毒的话语来形容对方的唇舌缠绕相依。他们从来没有吵架,现在才知道,原来吵架也是如此乐趣无穷。 这场难解难分的激烈争吵,注定要持续整夜。 作者有话要说:  祝男主和女主battle到老! ☆、熠熠 “京都有什么?” “你回去就知道。” 萧宛终于回过神来,每隔一段时间便忽然狐疑的抓住顾和徵的衣领逼问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却永远只得到这一个答案。 她披上了自己的外衣起身,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去了。” “不仅为这一件事,近来匡扶朝廷的旧臣们似乎有密谋,我担心他们会对萧棠下手。” 萧宛忽然转身,“前夜你的第一句话为何不这么说?白白浪费许多口舌。” “还浪费了许多精力。”顾和徵低声着,亦起身,陪同她一同走到窗口,窗外的满月尚未西沉,距离天亮恐怕还得有些时间。 她垂眸道:“即使回到京都,我又能为阿棠做些什么呢?曾经我也以为自己至少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更妄图去掌控更多。可现在才发现,不过是虚幻梦境罢了。” 顾和徵却摇了摇头,伸出双手从后方环住了她的腰,“每个人都是从明白世间大部分事都不是自己所能掌控时开始成长的。” 萧宛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顾和徵道:“明日处理完一些事情,我们便可出发。现在趁夜色尚深,我先送你出城。” “什么事情?”她皱眉。 顾和徵缄口不言,似乎有意隐瞒,只是对她保持着一贯高深莫测的笑意。 “是萧府内的事情吗?”她继续问道。 “算是吧。” 萧宛知道他不想说,便道,“可是我不能就这么出城一走了之。至少……至少要带着我的东西。” “不需要知会你的母亲么?”他轻声问。 她却摇了摇头,“我还没办法完全相信她。” “记得那天你跌下来时,我看到她是那么惊慌和担心,还有母亲没能保护好孩子的自责。此时她的另一个孩子身陷险境,无论如何你应该让她知道。” 萧宛思虑片刻,终于还是点头,“好。” 翌日,她开始想要为自己收拾行装,却发现自己当初被匆忙请回了广陵,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属于自己且值得带走的东西。 她只是又从枕下取出了那把匕首,又找了两件朴素的衣裙,便已经准备出门。 菽夫人在门外等候她,满眼尽是担忧,却也没有阻拦她,只是给她塞了厚厚的一打银票。 她不知道顾和徵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将整座萧府内看守的府卫都清理殆尽的,此刻她终于再次自由行走在窄窄长长的巷子中,远处的小门外停着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这座困住自己一年多的牢笼,终于登上马车。 她和顾和徵约定,在马车处碰面。她隐约猜测到他在萧府尚有的未尽事宜是什么,只是他不愿说,自己也不再多问。她在少许不安中安静的等候了一会,却发现自己还忘记了一样东西,那个波斯商人送的拨弦琴。 她坐在车上犹豫了片刻,终究觉得那琴应该被带走,可自己上次拿起它,似乎是在清芷阁?她遵循着自己的记忆,一路走到这邻水的阁楼边,却听到内里有两个声音,让她不得不侧身倾听。 顾和徵声音中带着冷意,“你离开京都后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7 ,没有回并州,也并非四处游荡,而是去了甘州。” 杜淮却有一丝绝望的颓然:“是。” “楼明月只是一介江湖中人,是你教唆她,并且亲手帮助她杀了几乎所有甘州知晓我身份的人。” “是,是我亲自动手没错。往往是夜间动手,一剑封喉。也有那些垂死挣扎的较狠的,自然也就……走得痛苦些。” “你借我之名义来到广陵。” “我借你之名义来到广陵,意在接近萧宛,如果今日你不出现,她很快就会是我的。顾兄还不知道吧,萧宛当初可是心甘情愿的陪我留在广陵而不去京都的!”杜淮故意挑衅,抬起自己的双手,双目血红,“如今你的暗卫将广陵的萧府兵斩尽杀绝了,我也成了你的手下败将,要杀要打,随顾兄的便。” 阁内忽然安静下来,静的吓人。萧宛屏住呼吸,心中吃惊非常,事已至此,杜淮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可原来顾和徵不是一个人来的,广陵的府卫已经尽数被杀…… “如你所愿。”顾和徵的双手一直背后,实则早已握紧了拳头。知悉了杜淮在甘州的所作所为后,杜淮在他眼中已是必杀之人,可现在,他觉得速死对此人太过便宜。 明知道杜淮在故意挑衅,可他心中的妒火还是被烧起,想到一年多来她曾经和杜淮朝夕相处,他终于将自己的拳头挥向了杜淮的额头。一拳,一拳,又一拳,没有任何章法的,仿佛市井斗殴般,狠狠发泄自己积累了许久的怒意。 十几拳之后,萧宛不由退步,想转身离开,却碰响了门扉。 顾和徵听下了对杜淮的痛殴,见她站在门前仿佛受了惊吓的模样,喘息着,渐渐松了手。 杜淮吐出一口血来,仿佛不可抑制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兄可知道你现在的模样,简直如同魔鬼现世,满眼杀戮这般可怕!萧宛,萧宛!你可知道他手上的认命不必我少么?” “住口。”顾和徵从身后抽出利刃,不由分说直直戳入了杜淮的手掌,将他钉在了桌面上。 方才她还只是只闻其声,而如今的这血腥一幕,她却亲自目睹。她低下头来不去看他那陌生的模样,只是道:“打扰到你了,这屋中北面的柜子内有一柄琴,麻烦你一会走的时候帮我拿上。”说罢不顾杜淮还在疯狂的一声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几乎跑着离开。 又等了没有多久,顾和徵便走出了萧府,并没有选择与她同乘马车,而是骑马在前。 出了广陵城,又有一队人马在城外等候,她换进了更宽敞的马车,又有一个叫茜冰的侍女在车内照顾。一路快马加鞭,他们几乎只在每夜驿站留宿时才会见面,见了面也是相顾无言。 走了六七日后,人困马乏,于是在一处修在山间的别苑中修整一日。 “今日夫人到了别苑中,先是与奴婢一起整理箱笼,用过午饭后夫人便又歇下了。傍晚时候用过了晚饭,夫人说想自己走走,且不让奴婢跟着,言辞坚决,奴婢便……没有跟着……” 顾和徵在堂前吃晚饭,茜冰站在他身前,低头怯怯。 “夫人现在在哪里?” “夫人坐在别苑中的摘星台上。” 萧宛其实并不是特意要来此地,她只是饭后无聊,想在这不小的别苑中四处看看,毕竟这依山而建的别墅她还是第一次亲临。 当夜色渐深,她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来到了这仿佛高可触天的高台之上,发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 正要仔细欣赏之时,却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 “山中夜凉,小心风寒。”顾和徵在她身旁坐下,为她披上了披风。 “谢谢。”她轻笑着道谢。 他又从身后拿出了那柄琴递给她,“你要的。” 她眼中透露出惊喜,终于真心笑着接过了琴来,道:“你不亲自送来,我都忘了还有它。” “它是你的?”顾和徵怀疑的问道。 “有一个波斯商人在广陵时卖给我的。”她左手抚过琴柄,无不爱惜。 他觉得好笑,仅仅因为“萧宛竟然会对一件异域乐器感兴趣”这个天方夜谭。“哦?沉迷音律不像是世族贵女该做的事。” 她用指腹轻拨琴弦,道:“反正也没有人敢管我。” 他伸出手来将她的手从琴弦上抢下握住,眸中隐有不安,“阿宛,那天……吓到你了?” 她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候的样子。” 看到顾和徵黯然的模样,她又补充道:“不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明白,那样的表情你永远都不会留给我的,对吗?” 他对视她的双眸,答案了然于胸。 “对不起,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比如我带来的人会将府兵杀净……”他低声道。 “你担心我知道了之后会反对?”她问道,“这几天想想,如果你当初告知于我,我可能真的会反对吧。可是不杀了他们,我们就无法脱身……这样两难的选择,我应该感谢你没有留给我。不过,杜淮说的,你又信不信?” 顾和徵思考片刻,“我猜,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让他不进京报告关于那个陆氏孩儿的事?” 萧宛重重点了点头,道:“我利用了他。” 顾和徵忽然“噗嗤”笑出声来。她皱眉问道:“有何可笑的?” “我在庆幸,阿宛喜欢的是我。你喜欢的人做的残忍之事你也可以自己在心中未他矫饰为好事,而你不喜欢的人却只能被你无情利用。” 萧宛瞥了他一眼,道:“不要得便宜还卖乖。” 顾和徵劝她:“夜深了,这摘星台纵然有美景,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来欣赏吧。” 她却摇了摇头,拉着他站了起来,“既然是摘星台,美景白日间怎么会有呢?” “美景在哪呢?”他不解。 “闭上眼睛。”她轻声在他耳畔道,“数到三,我们一起抬头,好不好?” “好。” 她亦闭上了双目,数道: “一。” “二。” “三。” 她睁开双目,仰头看去,深蓝的夜幕,每一刻星子都璀璨夺目,数以千计的星辰汇聚成光的河流,亦穷尽人的一生也无法观测到的速度缓慢流淌着。每一刻熠熠闪烁的星光都见证着在遥远的神州土地上,此时有一个人正在仰望星空。 可他却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仰头,再次睁开双目后,他便囿于眼前的景色,无心再看群星。她高昂的颈和因欣赏星光而扬起的眼尾,那无可抑制的笑。当她再次低下头来,同样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千万点星辰。 “阿宛,我觉得我想到我们女儿的名字了。” “叫什么?” “叫熠熠。” ☆、琴声 “熠熠?顾熠熠?”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8 她虽然笑得灿烂,终究还是道:“我们可以慢慢再商量一下的。” “好。”他点头答应,却又开始对她的琴产生了兴趣,“所以……这把琴……弹的如何了?” 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好奇,她不禁用手掌紧紧一遮,琴声断绝。她羞赧的笑容仿若月光下盛放的昙花。“你不会想听的。萧府本来有十多个看管我的府卫,后来我开始弹琴,她们就都走的远远的了……”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弱了下来。 他沉默不语,眼里的星光渐渐黯淡,眼神缓缓阴冷。 她抬眸一笑:“公子若不嫌弃,阿宛便献丑了。” 她的十指带着些许生涩紧张的颤抖,缓缓放到了琴弦上。琴音虽不算悠扬,倒也还算流畅。 “卫人畏暗,怯之晦室; 卫人畏疾,恐医视之。 淑女聪慧,貌柔性和; 卫人求之,其友嫉之。 嗟乎汉水,汹涌之势; 击水而下,砥砺奋前! 嗟乎汉水,汹涌之势; 余操桨舵,载淑女行。” 她的歌声时而羞怯,时而带着忍不住的笑意,和她的琴声却是无比和谐,竟似仙音绕梁。 一曲毕,她抚着琴颈,笑得恬淡。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颤抖:“我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你有没有怀疑过我与他们一同谋划这一切,包括嫁给你?” 他从她手中拿过那把库吾孜琴,无师自通的弹拨起来。 “今夜之前,没有过。” “今夜之后呢?” 他放下手中的琴,定定的看着她,道,“我不在乎。” 她闻言,问笑着摇头,“你很傻。” 他们又仰头一同看了镇这山间的璀璨星空,直到飘来了一朵云遮挡住视线。 “飞琼这次要留在京都保护陆家的小世子,茜冰是从前一直在暗中保护你那个,让她跟着你可有不好么?”他边走边问。 她想要谈一谈这个曾经没有经过她允许的“暗中保护”,不过此刻似乎也无关紧要了。她摇了摇头,“茜冰很好,可是经过楚月之后,现在我不想要有人跟着我。” “好,那还是让茜冰退回暗处。” “暗处也不要。”她坚定的拒绝,并且很快的转换了话题,“我很好奇,这几个月你在京都,是如何在李岫和我祖父二人之间安然无事的?” 他扶着她走下最后一层石阶,步入了平坦了小径,“那是因为现在我已经是李岫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而镇国公的烦心事便更多了。当日不是你让我去京都帮助李岫,如今为何还会好奇?” 她的脚步轻盈,“当时我只是有这样一个模糊的想法,并没有仔细想过京都的复杂势力究竟都会如何反应。” 他却吃惊道:“所以你竟然就这样把我不明不白的推入了京都?枉我如此信任你。”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不仅举着顾氏这杆大旗,还是李岫不得不依仗的太子少师。只是李岫有没有太子,何来的太子少师?” “事实上这并不是李岫的主意。自从镇国公挟天子后,京都无主,在封地的衡王、邺王便以宗室之名来到京都,与大将军一同行事。如今也是因为有这些人,李岫在能依旧坐在龙椅之上。不过近来他们似乎已经对李岫失了耐心。三个月来,其实我一直在负责教导李岫的堂弟李烁。” 她偏过头来回想了片刻,“李烁,自幼丧父,还是个少年,对他们来说是很合适的选择了。隋钦呢,他现在又是站在哪一边?” 他们一同踏出了小径,转而走上了通往湖对面的九曲回廊,“自然是站在大将军身边。其实裴大将军虽然与宗亲共事,却不赞成对李岫的放弃。” “看来即使同是一党,也有分歧。” “不过现在陆琛发兵,裴大将军和平江侯出征在外,若非京都内还有羽林军和虎贲军,恐怕……” 她点了点头,“所以主张简单粗暴的取东明侯性命的,便是衡王和邺王了。” “他们很着急,企图釜底抽薪,不过想要动东明侯也不是很容易,有萧皇后施压,李岫不会动手。” 走过了九曲回廊,是没有燃灯的重重楼宇,她在他的带领之下找到了自己的那一间。 她推开了虚掩的屋门,将手中提灯的灯火引至了桌面上,“这次回去,你又打算如何呢?” “起初我也没有头绪,但是最近想到一个办法。”看到她开始梳理自己被山风吹乱的长发,他举起提灯道,“你早些休息。” 虽然在行宫那夜他们曾经有过共枕而眠,可是第二日也发生了不少事,带着不清不楚的隔阂,于是这几日来都是如此。 走到了门口,他又等了片刻,终于听到屋内人的呼唤。 “等等。” 没有再走几日,他们又听到了一个不愿听到的消息。 “公子,夫人,裴大将军在朔州军中病逝了。” 他闻言皱眉,“裴鸿光是李岫最后的一块后盾。若是李岫出事,恐怕李氏宗亲和萧氏的矛盾再无法调和。” 萧宛道:“大将军死于军营,军心不知是否会受波动。” “大将军死守朔州已经有十余日,如今恐怕已经要撑不住了。若是蜀军攻克了朔州,行军再有十日便可到达京都。”顾和徵对她道,“恐怕我们要加快行程,赶回京都了。” 自那天之后,他们自然是快马加鞭向京都赶,却还是在还剩两日路程的时候得到了新的消息——李岫终究还是下了退位诏书。诏书中直陈了如今天下纷乱皆因自己失德,所以自愿退位,只是诏书中并没有写明,这大位究竟要传给何人。 顾和徵沉吟道:“不知道镇国公会不会趁此机会登基御极?” “不会。以我对祖父的了解,如果他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将来史官书写,开国以来第一场便是败仗的。” 萧宛心中明白,若不是朝中尚有李氏宗亲外戚的反对,外又有蜀国大军进犯,现在已经是祖父距离登基最近的时刻,同时也是离整个萧氏覆灭最近的时刻。 两日后,夕阳下,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没过多久,一人策马入宫。 刚刚登基的少年头戴玉冠,身着耀眼的明黄龙袍,此刻在宫中举弓,射出了他的第一支箭。 李烁又抽出了一支箭,举起弓来单眼瞄准中,却看到箭蔟指向之处有一人走来。李烁放下了手中弓箭,“老师,你终于回来了。可惜的是恰巧便错过了朕的登基大典。” 顾和徵的衣摆在风中摆动,向比他稍矮一头的少年行礼:“恭喜陛下登基。” “若无老师的悉心栽培,朕恐怕早就焦头烂额了。”李烁道,“老师今后也要留在朕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69 身边,像从前辅佐皇兄……逊帝那样,辅佐朕可好?” 顾和徵点了点头,道:“只是臣终究不能时刻陪伴,其实陛下若有不解,除了向衡王、邺王二位殿下请教外,大可以去找一个近得多的人。” “谁?”李烁好奇问道。 “您的姐姐,柔嘉长公主。” 京都郊外,那辆马车缓缓行着,却被迎面一辆停住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粗布短褐的清丽女子掀开了车帘,定睛看着拦住他们的马车,轻声唤道:“阿宛。” 双双走下马车,萧宛与萧慧并肩行走,“姐姐和陛下,要去何处?” “如今我们二人皆是庶人,失去了一切,但是至少还有对于支配自己人身自由的权利。”萧慧淡然,“不对,其实这权利也是不完整的,至少我们不能再留在京都。” 萧宛小心提醒道:“姐姐不打算告知我你们的去向,不过也要小心,自古以来,被废黜的君主总是依然性命堪忧。” “这个你放心。我向祖父提出的最后要求,便是他要拦住宗亲们的追杀,助我们到我们该去的地方,自此隐没于世间。”萧慧目视远方的道路,面露倦色,“我已经完成了萧家女儿、贵妃和皇后的使命,对于阿棠我也已经尽力保护。” “我知道。姐姐这么一走,终于可以过自己的人生,陛下也是。或许这是一件好事。”萧宛安慰她。 “接下来京都内发生何事,都与我们无关了。”萧慧转头看向她,“我劝你,待阿棠无事后,也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她如何离开?她的夫君有夺去天下的志向和动作,她又怎么能独自离去? “萧宛,你知道李氏宗亲们现在最想杀的人是萧棠。那么你知不知道朝中的顾氏旧臣们现在最想杀的人是谁?”萧慧双目凌厉的扫过她华美的衣衫和惊世容颜,“是你。” 萧宛波澜不惊,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陪同萧慧站在原地观看落日余晖渐渐消失。 马车内的李岫似乎也想快些离开这里,挑帘道:“阿慧,该走了。”顺便对她行了目礼。 再目送那马车向官道深处,她终于又沿着一路的黑暗,渐渐重新接近那权利的漩涡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宛弹琴这个桥段其实是硬加上去的,一个热爱miusic的作者的恶趣味。 具体情境参考了不少电影片段,这个歌词也是根据一首英文歌瞎编的,有木有人能猜出来呢 ☆、骗局 三个月前,蜀军终于趁着裴大将军病逝突破了朔州,在京都兵临城下。陆琛在得回自家世子后并未折返,而是在仅仅距京都百里外的郊野蛰伏下来,虎视眈眈。 李岫退位后宗亲又册立了□□皇帝第七子顺王之子李烁登基,新帝年仅十五岁,朝政上衡王、邺王强势,又勉强算从暂且休养生息的萧氏手中夺回了半壁。与此同时,顾氏旧臣也不再遮掩自己所效忠的是谁,企图趁乱重现旧王朝的辉煌。隋钦被擢升为大将军,有心继续与陆琛对峙,却也只能被一纸诏书召回了京都。一时间,京都陷入了四方势力互相制衡的诡异平静之中。 而顾和徵,依旧是太子少师,从前李岫需要他的帮助对抗萧拓;如今萧拓暂时放弃称帝,年幼的新帝则倚仗着他分化宗亲外戚的干政。 萧棠身为镇国公最看重的嫡孙,依旧是李氏诸王眼中恨不得立刻拔出的一棵刺,可无奈李烁与萧棠年纪相仿,短短时间内竟也成了至交好友,二人形影不离,诸王们也难有行动。 皇帝易主,柔嘉却依旧是长公主,只不过这一次皇兄变作了皇弟。她身为长公主,便是李烁在宫中最亲近的长姐,时常也要为李烁出谋划策,参与朝政,自己也尚且只有十六岁,短短三个月内感受到了山河破碎的危机使她倒也稳重不少。 可对一个人她是无法稳重的。连月来她忙于学习着做一个合格的长姐,一直没有时间关注,那个她曾经目光追随的身影。 如今他从广陵回来了,带回了他的妻子,又从蜀王妃那里抱回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么久以来,萧宛一直是闭门不出,柔嘉不止一次听到过关于他们夫妻已是陌路的传闻。 这也不奇怪啊,她终究是萧氏女,一个在京都不再受欢迎的家族的女儿;而他又是前朝的顾氏,即使他们如今不再分离两地,又怎么可能做到两心无间如初呢? 柔嘉坐在一驾华丽的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这样想着。 素鸣道:“你!车驾得慢些!没看到殿下受了颠簸吗?” 柔嘉却止住了她的声音:“不,再快些。”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萧宛现在的落寞与孤寂,她……一定很可伶吧,这样想着,柔嘉的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同情。 终于到了贺府,素鸣为她整理好迤逦华丽的衣裙,她终于来到了他的家。 “在外面等我。” 带着一丝毅然。她踏入了这府门。奇怪的是,府内的仆从家人很少,她一路走来,有几个仆从打量了她几眼,却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她走过一重又一重院落,终于见到了那被困在深院中的女人。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感受到的是自己被自己的臆想狠狠地欺骗。这不是她想象中那个闭门不出遭夫君厌弃的女人,她容光焕发,一身夜空蓝色的襦裙,裙摆随着她的一摇一摆撒下出如皓夜星空般的璀璨,可这万千点的耀眼也只是为了衬托她那惊天动地的容颜。 柔嘉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美丽此刻仿佛都在嘲讽着柔嘉的自不量力。 不仅如此,她怀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女孩在她怀中睡得安稳,只是时不时便要哼哼嗯嗯地出几声。 “公主怎么来了?”那个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不远处柔嘉的注视,转过了目光不无疑惑。 “我……我……”柔嘉还在发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要说,本公主爱慕你的夫君,听闻你是个闭门不出的弃妇,所以特来看你的笑话,顺便鼓励自己更加努力的拆散你们的婚姻? 那个女人没有怀疑她,虽然没有十分热情,但也没有赶她走,还让侍女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继续发呆。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个小女童终于睡得安稳了,便被抱走去床上熟睡。 柔嘉鼓起勇气站起身来,奋力挤出了一抹笑容:“三个月前若不是夫人临阵将陆家的小公子换给了王妃,我卫朝恐怕已经危亡。我……我今日代陛下来感谢夫人。” “感谢我?”萧宛轻笑一声,举起了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奉与她道,“殿下在说谎。” 柔嘉惊讶于自己的谎言这么快便被识破,却也无计可施,一张娇嫩的脸蛋骤然通红。 萧宛露出一抹带着落寞的笑意,在阳光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0 下仿若低垂的细柳般柔软人的心肠,“如今我是京都中最出名的怨妇,殿下是来可怜我的,是不是?” “阿宛姐姐,我、我没有!”虽然萧宛说的没错,柔嘉还是见不得她那失落模样,张口便只能反驳,仿佛被人提线操控者,只有说出让眼前人开心的话才行。 原来她是这样的美,美到连自己都不忍出口伤害。将这样一个敌人树在自己面前,难怪皇兄会嘲笑她幼稚的心意了。 “好了。我又没有怪你。”萧宛见她局促的样子,上前握了握她僵硬的手臂,“这深院之中,我确实很是寂寞,也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什么?”柔嘉猛的抬头,她、她真的会寂寞么?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模样,萧宛笑意更深,对她道:“来屋内吧,我仔细讲与殿下听。” 柔嘉觉得自己毫不费力的敲开了一扇门,心中欣喜万分,面上不动声色着,跟着萧宛向北面的堂屋走去。 走着走着,却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安宁逸致的院落。 “阿宛,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萧宛眉心抽动,脚步停下。柔嘉回过头来,看着踏进院子的人,疑惑不解和少女羞赧同时被激起,她皱着眉,脸上的红晕更深。 顾和徵早就被知会过柔嘉长公主来到了贺府内院,却没有想到会在院外便撞个正着,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贺大人!” 是了,还是先向长公主行礼吧。他勉强将那只脚也踏了进来,缓缓行礼,双目柔和,道:“臣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我……” “殿下是我的客人,夫君将我禁足于此,可没有说过不许我会客。”萧宛的声音冷了下来,抢在柔嘉前面道。 柔嘉迷惑的看着顾和徵的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他盯着萧宛的背影,却对柔嘉说:“殿下,你不该踏入这里的。” “殿下是金枝玉叶,难道也要同我一样受夫君的管制么?”萧宛反问。 “好。”顾和徵咬牙道,“既然殿下执意留在这,臣告退。” 柔嘉疑惑不解更甚,二人一唱一和,都像是在说着她,她自己却没有说一个字? 晕头转向的她被带到了室内,看到萧宛此时面色惨白,悠然一笑,对她道:“抱歉,让殿下见到这样一幕。” 柔嘉不解:“方才贺大人还是那样温柔的唤你,为何忽然你们便……那样了呢?” “我们?公主可知道这是我回京以来第二次见到我的夫君?”萧宛语气淡淡,“夫君定是事先知道了公主意外到访,才会惊讶的踏入这个院落吧。” “你们……为何会失和呢?”柔嘉试探着问道,“几个月之前,贺大人他还不远千里亲自去广陵找你……” 萧宛伸出一只手摆弄着桌上那只剩两只的瓶中芙蓉花,淡淡道:“他去广陵,只是为了确定我是不是利用他。这殿下不是应该知道么?夫君说过,他是在公主的寝殿决意去广陵的,公主会不知么?” 柔嘉想到了自己当日还曾经怂恿顾和徵怀疑萧宛,如今还让萧宛知道了,不由得愈发自责。 “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怀疑就像一颗早已种下的种子,这颗种子早晚都会发芽,不是么。” “所以,姐姐到底有没有……” “有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欺瞒我,企图骗取祖父的拥护么?”萧宛看向柔嘉那稚嫩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我们的婚姻,就是卫朝开国以来最大的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男女主要骗小公举啦。 ☆、恶果 “我们的婚姻,就是卫朝开国以来最大的骗局。” 柔嘉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萧宛的房间,心中所想的都是方才萧宛所说的话。她出宫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若非宫中还有很多事务等待她,她多想留下来听她说完。 走到贺府门口,却看到顾和徵在那里静静等候。 几乎是直觉一般,她的心从看到他身影的那一刻又开始猛跳,面颊生热。可与此同时,她又有了一丝从前没有的复杂心绪。 “殿下要回宫了?”他轻声问道。 “是,再不回宫恐怕陛下要催促了。今日贸然前来,实在是叨扰了大人和夫人。”柔嘉略行一礼,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头问道,“大人千里迢迢跑去广陵,原来得到的只是一枚苦果。” 顾和徵闻言笑意中带了一丝苦涩,“苦果也好,恶果也罢,既然是种下,如今自食,也得生受着。” “大人,柔嘉只是一个外人,只是随口说一句:既然苦果不好吃,为何不一别两宽,还各自一个欢喜?” “多谢殿下的建议。”顾和徵闻言不喜不怒,眸色中忽然现出一丝一直隐藏的深沉,“现在还不是时候。和镇国公作对,夫人是臣的最好的挡箭牌。而夫人也要依仗臣保护萧棠的安全。” 柔嘉听到萧棠的名字,忽然眼珠一转,“东明侯是陛下最好的朋友,又武艺高强,怎么会有危险?”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恭送殿下回宫。” 送走了柔嘉的马车,顾和徵抬起袖子略微擦拭了额头上的薄汗,这才快步向内院走去。 摇篮中的一岁女孩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刚刚从一次午睡中醒来,便觉得只是躺在这里被晃着也很无趣,伸出双手在空中舞动起来。 原本在推摇篮的手赶忙握住那小小的手指。 “慢一点,小心碰疼了。” 熠熠听到声音,先是笑意盈盈的,很快又皱眉,用稚嫩的声音表达抗议,“不要。” 母女僵持不下,顾和徵从门外走来,却道,“阿宛,不必对她过分担心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熠熠又放弃了要回自己双手自由的想法,急急道,“要爹抱,要爹抱。” “这是过分关心吗?”她无奈托起了这小小软软的身体,小心的递给了熠熠想要抱的人。 顾和徵接过熠熠,略微用力揉了揉她那像小面团一样的手掌心,逗得她咯咯笑出声来,“她喜欢摸什么就让她摸好了,每一个孩子都是从磕磕碰碰中认识世界的。” “可是若是碰疼了,她会哭的。”她皱眉道。 “哭了,我会哄的,对吗熠熠?”他看着女孩子丰盈的双颊,总是带着些笑意。 熠熠还不能完全听懂父母关于自己的分歧,只是此时逗她笑的是谁,她便听谁的话,于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萧宛不再理会多了一个附和者的他,只是自己静静坐在窗前,发呆出神。 又抱了熠熠一阵,他轻声对熠熠道:“你娘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1 快哭了,爹必须要放下你了,自己走去找飞琼好么?” 熠熠看看娘,又看看爹,点了点头。待到顾和徵帮她穿好鞋子,她脚尖沾了地,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怎么了?”他略有吃惊的接受了她忽然的拥抱,双手缓缓安抚着她的背脊,“是不是现在终于知道我也是奇货可居了?” “别说话。”她此刻只觉得他的一切话语都是聒噪。她修长的手臂环过他的肩颈,如同两条细长的藤蔓,奋力汲取着自己需要的养料。 他接受着她的意乱神迷,一面忍不住开口提醒:“那个,阿宛……” “别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多了不耐烦和嗔怪的意味。 他无奈只能闭口不言,任凭她对自己上下其手,自己却毫无抵抗之力。只是在下一刻,他终于重心不稳,二人双双跌落地面。 他望着她迷茫而受惊的眼神,悻悻道:“我刚刚想说,你踩到我的衣角了。” “哦、哦……那对不起……”她扭扭捏捏的道起歉来,可那表情却分明没有任何歉意,有的只是带着热度无尽的占有欲。 一切仿佛失了控,他一时之间只想沾染上她现在灼热的体温,并且氤氲其中。他明白,一旦开始了这一场失控,他们两个人便谁都无力抵抗。她的唇印留在他的脸颊和领口,却迟迟不肯施舍给他早就干涸的唇角。好在他很有耐心,耐心的等待她完成自己宣誓领土的仪式,然后再轻巧的夺取与这唇舌交缠的权利。 自那以后,一切便覆水难收,非要等这一室的热度尽数燃尽,他们才会重归清醒。 直到深夜,她依旧辗转,“你觉得柔嘉会相信我们么?” 他手中捻着一缕从她那里飘来的青丝道:“不知道。她今日来的突然,我没有准备好。” 萧宛皱眉:“这样骗她,我心中很是不安。” 顾和徵轻生安抚她道:“你对她的欺骗没有恶意,只是为了让阿棠安全。” “我担心即使有她的承诺,可是总有一日她会发现我在骗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京都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无比疲惫,或许我真的该离开这里,两全其美。” “哦?阿宛想要如何两全其美?”他好奇问道。 “自然是我离开京都,全夫君和公主之美。”她笑眯眯地,攀上他的手臂,丝毫不像再赌气,“听闻兄长的林州景色十分秀美,风景宜人呢。” “为何阿宛就未曾想过成你我之美?”他推了推她越发放肆的腿。 她打了个哈欠,不解的呢喃:“我不知道如何成你我之美。” 他道:“离开京都。” 她吃惊:“你在开玩笑吗?”问过之后,却看到他坚定如昔的双眸,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阿宛,就算我们真的要自食苦果,我也绝对不要放手。” 深夜中的龙极殿,头戴金簪的少女眉目深沉着,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忧郁。 身穿龙袍的少年已然困倦,却碍于姐姐,只能合衣相陪,手中还握着一枚箭蔟,来回把玩。 “不行!绝对不行!”柔嘉沉着气看完了手中的信函,随手一扔,道:“烁儿,二位皇叔的信,你看过了?” “看过了,早就看过了。”李烁清俊的容颜闪现出一丝不耐烦。 “陛下以为,他们所说可行吗?”柔嘉试探道。 “不行!”李烁恶狠狠甩开衣袖,“自朕登基以来,身边便只有东明侯这一个至交好友,虽然他是镇国公的孙子,朕也绝对不允许皇叔们鸩杀他。” “这样么……”柔嘉本是同李烁一样坚定,此时却又想起了今日自己贸然闯入的那个院落,那双绝美而充满内容的眼睛。还有她说的话,凄冷而决绝的语气,来来回回的在她脑海中回旋。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可怕又恶毒的念头,若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死了,她会很难过吧? 她摇了摇头,企图将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如果她真的已经如对自己所说那样恨顾和徵入骨,她依旧不离开,便是因为挂念着弟弟的安危吧。 “二位皇叔是多么跋扈皇姐也是知道的,朕虽为皇帝,却丝毫不能左右他们的决定。他们既然决定在五日后宴请镇国公和东明侯,当场毒杀。到时候姐姐和朕要去碧泉山行宫避暑,恐怕也无能为力。”李烁愤怒的将手中的箭蔟掷向地面,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或许……柔嘉的双目一亮,骤然起身,“陛下,不能就这样放弃。陛下现在就下一道旨意,让东明侯也去碧泉山行宫随驾。”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小车车了,完结倒计时! ☆、针锋相对 隋钦身着天青色长衫,休沐日的他不再一身戾气,更何况那样会吓坏眼前这个专心致志踩落叶的女孩子。不远处的回廊上站着一个眉目寻常却时刻警醒着的侍女,将他当作敌人一般防范。 他双目放空,双手背后,不禁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难得的休沐日浪费在此处。 “大将军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呢?”萧宛透过窗缝看着窗外傻傻站着的隋钦,不解。 梁珑玉指纤纤,摆弄着手中的茶杯,笑道:“倔呗。阿宛,你不知道这两年你不在京都,我有多孤单。尤其是半年来蜀军来势汹汹,侯爷征战在外,我在京都一个朋友也没有,时常会想你,所以今日贸然来拜访你,你不会介意吧?” 萧宛的双手被她握住,那份温热传来,倒是有些动人。 “可是……姐姐忘记了,我们离京前发生的事了么?”萧宛垂眸,事到如今,倒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昌王殿下婚礼的那夜……” 那夜,为了追查杀害昌王妃的凶手,隋钦用王妃未能顺利传出的信笺设局,与前来取信的顾和徵曾经有过一番鏖战。所以如今萧宛确实吃惊于梁珑会和隋钦一同出现在她的门前。 梁珑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双眸,问道:“事到如今,我该与阿宛妹妹坦诚相对,不知妹妹可否也愿意如此待我?” 萧宛沉吟片刻,她知道虽然情势让隋钦这个新上任的大将军不得不站在象征李氏正统的衡王一边,但是他绝不是一个愚忠到任人摆布的人。骨子中,他热血而正直,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拥护谁,也不会因为人情世故而偏袒谁。虽然她和顾和徵有了离京的想法,她却也想要争取隋钦这一份分量很重的帮助。 她点了点头,道:“姐姐请问吧。” “记得当初我们是如何相遇的吗?” 萧宛会心一笑,“在元夕夜,梁姐姐救下了惊马边的我和慧姐姐,是侯爷让姐姐来的吗?” “是。”梁珑果然坦诚告知,“那时候,还与昌王妃的案子没有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2 关系,只是侯爷偶然发现,还是萧家贵女的你并非重病缠身,身边甚至还有高手保护。可是后来是我告诉了侯爷,昌王妃曾经是前朝的太子良娣,并且认出了阿宛妹妹的府中有一个和王妃珍爱之物一模一样的木盒,所以他才会认定顾公子的嫌疑。” 萧宛哑然失笑,取出了梁珑所说的木盒,放到了她的面前,“想不到竟是这东西,惹来了这么多麻烦。” 梁珑见到此物,也是吐了口气,笑道:“那枚凤钗真的在你手中,我当时多怕诬了你。” 萧宛忽然冷了面孔,问道:“既然姐姐和侯爷早就觉得证据确凿,如今顾和徵的身份京都人尽皆知,姐姐为何还要来与我叙旧?” 梁珑摇了摇头,“正是因为顾和徵的身份已经无疑,反倒没有了喊打喊杀的必要。两年前要抓他,是因为他藏匿在京都中,不知何时便会使稳定的局势崩塌,民生潦乱。可是现在,妹妹觉得还有这个必要么?” 萧宛道:“是啊,连蜀军都可兵临城下,镇国公亦可临朝,确实不怕再来一个搅局的了。” “不会有哪个君王天真愚蠢的认为以谋杀的罪名可以制伏一个已经聚成一派的反叛者。”梁珑眉目幽深,看着她,忧心道,“可是就在昨日,一枚和当年杀死王妃所用一模一样的铁钎就被放在太子少师在官署的桌案前。很蠢,是不是?” “梁姐姐……”萧宛惊呼出声。 “昨夜陛下下旨命大将军继续未完成的使命,继续彻查昌王妃之案,今日侯爷便告假了。”梁珑站起身来,“今日来,就是问阿宛妹妹一句话,昌王妃,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萧宛也骤然起身,看向梁珑的目光不再沉敛。正欲开口,却听门外一阵喧闹。 “柔嘉长公主懿旨,五日后命妇萧氏陪伴入碧泉行宫伴长公主芳驾!” 五日后。 萧宛看着来来往往的侍女们在收拾各种东西,其中有为她入行宫准备的,也有为不久后离京准备的。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一言不发。 “都停下来吧,不必再收拾了。”顾和徵一声不发的出现在她身后,也站了许久才出声,拉住了她匕首的另一边,“阿宛,跟我来。” 他随手推开一件耳房的门,将她拉了进来,随后合上了门。她在榻上坐下来,看到他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今日你走后,恐怕隋钦便要带兵上门抓人了。” “他不是要抓你,他是要杀你。”萧宛抬头看向他,“要抓你,或许是隋钦的本意。可李烁要你死。” “我相信,即使受多方逼迫,他依旧不会杀我。我若是被关入牢狱,一切就好办了。我不会有危险,反而会有更多老臣的襄助,一举成事。”他抬起一只手,用拇指抚平她紧皱的眉心,“现在去行宫,到公主身边,你会很安全。飞琼会先带熠熠出城,熠熠也会很安全。” 她却依然双目含忧,倔强道:“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看着我。”他抬起她的下巴,认真道:“仔细想想,我说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对吗?” 她终于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却听到敲门声,“夫人,时辰快到了,马车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去吧。记得,一旦有事,就像我从前教你那样,对吗?”他忽然在她身边坐下,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右手环着她细长的手臂一路向外,最后带着她的手腕举起了那匕首,翻飞挥舞之间,已经无法收敛凶意。 “老师在教当今陛下时也是如此么?怪不得他如今要杀老师呢。”她将匕首收到了宽大的广袖中,边调侃他。 他最后沿着她构饰精美的发髻向下,在她光洁的后颈上留下一个吻,“该走了。” 萧宛终于踏上了那被四名羽林军把守着的马车,她挑帘望去,熟悉的院落仿佛被施了魔法,周围的树影晃动都慢了下来,以便她牢牢记住此刻。 远处传来行伍军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铁甲摩擦的簌簌声,她抬眼望去,在她玉色袖口下,另有两列虎贲军以极快的速度包围了贺府。 列队前方有二人骑马,一个是身姿挺拔,神情冷傲的新任大将军隋钦,另一个是赤红蟒袍,面色深沉的衡王。 竟然连衡王都来了,萧宛正暗自心惊,忽然马上的隋钦看向她,冷冽的眼神让她的瞳孔骤然缩紧,未曾直觉间,竟有一滴冷的泪滑落。 隋钦神色未改,却对她点了点头,便跟上了衡王的脚步,不再看她。 隋钦时隔五日又来到了这里,这次却不再是陪妻子访问故友,而是来奉旨擒拿朝廷要犯。想到这里,他的脚步难免滞涩,身后的虎贲军见状也慢了下来。 “隋大将军,别让本王请你。”衡王在前见状,递给隋钦一个凌厉的眼神,才踏入这座府邸。 府中诸人见到虎贲军包围,皆冷静的出奇,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纷纷下跪。衡王冷笑一声,略带呕哑的声音让人如何都不能舒畅:“本王与隋大将军今日奉旨捉拿杀害先昌王妃的凶手,证据确凿,开搜吧!” 虎贲军没有得到隋钦的军令,也不敢开始。隋钦双手抱于胸前,思索了片刻才道:“衡王殿下请恕末将无知。只是殿下所说的证据确凿,陛下还未曾知会过末将,不知在抓人之前,可否告知在下?” “哼。”衡王轻哼一声,似乎对隋钦也是充满了不屑,随后从身后衡王府属官手中接过了一杆锈迹斑斑的铁钎,狠狠掷于地面。“证据确凿,便是此凶器!天理昭昭,此物出现在了太子少师的桌案上,是上苍不忍昌王妃含恨九泉,指示我们前来捉拿凶犯。” 隋钦皱眉,欲言又止,衡王却已经不耐烦,“再不动手,到时候凶犯逃跑,这罪责大将军担得起么?” 隋钦于是摆了摆手,“搜!” 自然是不费什么力气,本案凶犯,前朝穆宗的嫡孙,本朝太子少师,便丰神俊朗如同被请来赴宴一般被虎贲军押了出来。向来谦和有礼的顾和徵,还是第一次没有向衡王行礼。 衡王闭目,人已经抓到,接下来会很简单:“大将军,最后一步,你可否要亲自动手?” 隋钦却问道:“末将愚钝,不知殿下所说最后一步,是?” 衡王的衣袖生出凛冽的风,指着顾和徵道:“将此凶犯就地□□!” 隋钦依旧屹立不动,衡王早已失了耐心,伸手便要拽他腰间佩剑,抽出了半截,竟被隋钦迅捷的夺过了剑柄。 “隋钦!你再三忤逆本王,忤逆陛下,如今难道想违抗圣旨吗?”衡王的呕哑声音陡然升高,他取出袖中的圣旨,直直扔在了隋钦的盔甲上。 顾和徵双手皆被扣住,此时却是十分悠闲的看着这一出好戏。 隋钦伸手接住砸在他盔甲上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3 又弹落的圣旨,抬剑一挥,一道圣旨便变为了两道。 “衡王殿下。”隋钦提剑又上前一步,逼得衡王后退,“既然铁钎出现在了太子少师的桌案上,他自然便有嫌疑。可若说证据确凿,似乎有些太早了。先将此人押入刑部大牢,三司会审后才能定罪。” “隋钦,你疯了?”衡王怒极,拽着隋钦的衣领贴近他低声道:“他是前朝皇裔,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隋钦收起剑,冷笑一声:“卫朝律法中,并没有写姓顾便是死罪。来人!将此人押入刑部!” 虎贲军动作迅速,很快将顾和徵押出了府,衡王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对身后属官阴冷道:“拟一道圣旨,平江侯隋钦,忤逆君上,抗旨不尊,即日去戍守玉门。” 说罢拍了拍隋钦的肩膀,衡王笑道:“隋将军,本王替陛下拟过许多道圣旨,唯有这一道,最为满意。” 隋钦也笑了笑,摘下头盔递到属官手中,又傲倨的行礼:“末将,欣然领命。” ☆、碧泉血 萧宛踏上了碧泉行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碧泉行宫修在半山腰,不远处便是飞瀑激起的水雾,在夕阳下泛着虹光,映衬着整座宫殿犹如空中仙宫一般。 宫内亦是流水迢迢,宫殿依山,错落有致。柔嘉所住的寝宫景致最好,从亭台中向下看去,便可看到绿意倥偬的花园,皇帝常常在那里练习箭技。 娇嫩柔美的长公主身着一身蜜色宫装,精致的如同画中轻巧的美人,只可惜当萧宛拜在她身前,便夺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夺目。 柔嘉似乎不以为意,笑盈盈地将眼前的羸弱美人搀扶起来,“萧姐姐,你可算到了。上一次虽然有些贸然,可是我竟意外觉得和你十分聊得来呢……” 柔嘉说着,声音却渐渐弱下来,她看到眼前女子不复自己那日在贺府见到的对她浅笑,面上如同严寒冰霜,终年不化。 “萧姐姐?” 听到眼前少女的呼唤,萧宛这才回过神来,换上得体笑容,道:“多谢殿下的盛情邀请。上次确实还未曾和殿下聊到畅怀,这次可以继续了。” “是啊,是啊!”柔嘉听到她如此说,也有了些亲近的勇气,上前拽着她的袖口,近乎撒娇的问道:“姐姐,再给我讲你和贺大人的事好不好?” 萧宛眸色一黯,低声道:“殿下真的要听么?” 柔嘉道:“当然了,啊对了,这次陛下还召了姐姐的胞弟萧棠来行宫伴驾,不知道姐姐是否想见他?柔嘉可以帮你们安排。” “真的么?因着夫君和镇国公水火不容,我与弟弟确实很久未曾见面了。”萧宛用袖子轻轻擦拭微微湿润的眼角,“弟弟是我留在京都中,最后的牵挂了。” “阿宛姐姐,放心,交给我。”柔嘉的笑容中带着自信。 “那么我便将我和夫君的故事也交付给公主了。”萧宛狡黠一笑,语气一变,声音中戴上了魅惑,“可是我有两个不同的故事,不知道公主想要听哪一个呢?” “什么?”柔嘉不解,皱眉坚定道,“我都要听!” 日落时的橘色天空下,她们对坐在一条小瀑布水帘之下的窗边。柔嘉永远记得那一日,水声泠泠之中,她从这个水雾中似真似幻的女人口中,听到的那两个似真似幻的故事。 “熙宁元年的时候,福王世子刚刚登基,先父离世不久,我曾经是皇后的人选。 可是那时的我,身中奇毒,本就身体孱弱,又在光禄卿府的一场寿宴上不小心淋了雨。那天大雨倾盆,我的寒毒被冷雨激起,终于从多年的病弱化作了即将致命的症候。 那时的太傅府已经不再是京都中炙手可热的权力中心,只靠我的兄长萧显勉力支撑。兄长不忍见我日渐枯槁,京都中的御医对我的病都束手无策,他只得昭告天下,要将我嫁给治愈我的那个人。 顾和徵便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太傅府中的。他伪造了自己的身份,潜入京都,恰巧的赶上了这个时机。他和那些在太傅府门前挤破头的各路神医不同,他总是温和的笑着,不慌不忙的,谈笑间便已诊治完毕。 后来等到我痊愈之后,李岫娶了温皇后,还纳了堂姐为贵妃。我已无路可退,无奈之中嫁入了贺府。对于用无奈之举来形容的婚姻,那个贺公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他总是待我很好,可我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他不会告诉我,我自然也不会问。 熙宁二年,陛下御驾亲征狄部,夫君于京都中迅速了结了琅琊王和承明郡主之乱,自那时起,我才知道他有的不仅是一身医术,我偷偷去见被锁在大牢之中的承明郡主,她才告诉我,原来夫君是顾氏后人…… 我没有十分吃惊,也没有因为夫君的隐瞒而感到十分愤怒,更没有质问过他,只是将这个秘密埋藏在自己心中。直到半年后,昌王大婚的那夜,他竟然难得陪伴我一同赴宴,我便知道那夜不会寻常。他离开了一阵,再回来时竟受了伤。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去先昌王的书房中取回一样证明他身份的信物。 平江侯未曾放松对当年昌王妃惨案的调查,我们只得借李岫要查西南铜矿一事远遁了一阵。那段行路的时光,竟是我们一生中最亲近的时刻。我以为抛开京都的纷乱,抛开他的血海深仇,我们终究还是能够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现在看来,我真是很傻啊。” 落日终于彻底落下,她笑得凄艳,美到无论她的故事如何,任何一个聆听的人都只会对她怜惜。 “就是在蜀地,姐姐被镇国公请回了广陵?”柔嘉试探的问道。 萧宛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是的。就在我怀上了熠熠之后,他说,他要离开我的身边一阵,让我不要担心。我很想听他的话,在陌生的王宫中等待他的归来,然后我们便可以继续的继续扮作恩爱夫妇。” “公主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去广陵的路上,我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感觉就如同一枚棋子……不,如同一片羽毛,在空中被风来回吹向不同的方向,不知自己会落入何地。 我终于隐约猜到了,夫君娶我的原因,可却未曾细想。一方面觉得那定是我无力面对的真相,另一方面也会觉得这样猜忌他实在是太过卑鄙。虽然不愿意承认,我的心底一直期盼着他能来将我带出广陵的牢笼。 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来了,在那个大雨的夜里,我在高高的角楼上亲耳听到他说出了一切,我的猜测都是真的,他利用了我整整三年,到最后都不屑于亲口向我解释。” 看着萧宛极力的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只允许自己的语气中透露半分顾氏的忧伤。柔嘉的眉头也忍不住皱做一团,一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非要戳穿这个可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4 怜女子的伤疤,一边又忍不住为自己担忧。 “那……为何小贵女会被换去了蜀国?”柔嘉还是继续问下去。 “我从高台上跌落后便开始昏沉,生下了熠熠后一直高烧不退,待我终于醒来,却发现孩子早就不在我身边。原来那夜夫君和镇国公没有谈妥,为了阻止祖父登基,为自己的谋事拖延一些时间,便将我们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送去了蜀地,将陆小公子带到了京都。”萧宛凄然一笑,“原来早在一年前在蜀国时,夫君便已和蜀王缔结盟约,他带陆小公子来京都,蜀王便可起兵,果然如他所料,中原起了战事,祖父至今也未能如愿。” “为了换回我们的女儿,我才与他一同回京。本来打算从蜀军营中换回女儿后,我便离开京都。可是……可是又听闻,这京都中有人威胁这我弟弟的性命……殿下,这是真的吗?”萧宛原本怅然望向窗外的眼睛忽然看向了柔嘉,柔嘉瞬时竟觉得一道寒意灌注全身。 原来她真的只为这一件事才没有离开京都了吗? 柔嘉总觉得关于她的故事还有些问题要问,可此时被她这一反问,竟忘个干净。 “不瞒姐姐,确实是有这一回事。”柔嘉坚定而认真,“不过姐姐相信我,有我和陛下在,没人敢对东明侯动手。” “多谢公主,可是……抱歉,我听过太多轻巧的诺言,一时之间,还不能相信公主,离开京都。”萧宛站起身来行礼道。 “我明白。”柔嘉点点头,犹豫着问道:“可是,另一个故事,是什么?” “故事一次讲完那会很无趣的。今天天色已晚,公主何不耐心等待?”萧宛的神色又恢复到了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柔嘉也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让素鸣带萧宛先去歇下。 直到萧宛离开,柔嘉才缓缓卸下了笑容,担忧的问身边侍女:“陛下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陛下在和衡王、邺王两位殿下议事,说了今夜谁也不许去打扰的。” “今日又有何事?二位皇叔竟会追到碧泉山上来了。”柔嘉皱眉,总觉得李烁近几日有些反常,心下不安。 翌日清晨,李烁和萧棠同时出现在了行宫半山腰的宽敞平地上。两个少年风华正茂,一个手提长弓身负箭囊,满目热忱,另一个腰挎宝刀却面含忧郁。二人谈笑着走在这青绿的草地上,身后十步远才跟着迤逦的皇帝仪仗。 天上飞过两只野雁,未及众人反应,李烁忽然抽箭搭弓,却没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准头,与那挥翅的野雁擦身而过。 李烁摇了摇头,又搭上了一枚箭在自己的弓上,却没有立即拉弦,而是转身对身后的小内监低声耳语。小内监跑远了,李烁才继续对萧棠笑道:“阿棠,令姐一直都很想念你。” 萧棠清亮的眸子闪了闪,复又沉寂下来,“自从家父不在了,臣与姐姐相依为命。” 高楼之上,内监来报:“长公主殿下,贺夫人,陛下正与东明侯在下面练习箭技,从这楼台之上便可看到。” 萧宛一身丹青墨色长裙,正与柔嘉在烹茶,此时闻言,忙跑向那洒满晨曦的窗口,裙摆飞舞间仿佛绘就的写意水墨。 “阿宛姐姐,其实就算柔嘉不做什么,陛下和东明侯交好,他也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伤害好友的。”柔嘉跟了过来,碰了碰萧宛扶在栏杆上的手指。 萧宛不语,定睛宁神望向下方。 “阿棠,你可知道昨夜衡皇叔和邺皇叔漏液策马入行宫,劝了朕一整夜,说的是什么么?”李烁看到了高台上的两双眼睛看向这里,轻笑一声,问道。 萧棠依旧沉敛着神色,平静道:“二位殿下想要取臣的性命。” “你知道朕如何回复他们的吗?”李烁再次张弓,指向天际,边道:“朕说,朕第一次收到衡王叔的谏言时便是这么和柔嘉皇姐说的,朕绝对不允许二位皇叔鸩杀朕的至交好友,你明白吗?” 萧宛站在高台之上,听不真切李烁所言,但是她清楚的看到李烁眼底的那一抹杀意,并不是冲着天上的某一只孤雁。 一瞬间,有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恐怕那天上门的衡王也不是始作俑者。或许真正下了旨的,便是眼前这个少年皇帝呢?如果他能够狠下心来要将顾和徵就地□□,那么他没有理由对萧棠一味的仁慈。 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看到李烁的衣袖翻动,那箭头的方向开始缓慢的移动。 她不及细想,已经取出了衣袖中的匕首,握在手中。 接下来李烁的这句话,故意提高了音量,她和柔嘉都听得真切。 “阿棠既然是朕的至交好友,你的性命……自然只能由朕来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病娇皇帝的日常 ☆、挟持 “阿棠小心!”萧宛惊呼出声。 “姐姐无须管我,照顾好自己!”萧棠闻言亦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不可置信的看这样眼前这个方才还在同自己谈笑的少年。 一时之间,公主的寝室之中,亦出现了不少带刀侍卫,很明显,他们的目标便是萧宛。 柔嘉在方才皇帝持剑与萧棠对峙的一幕中呆了片刻,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大胆!谁允许你们私闯我寝室的?” 没有一个侍卫回复他们公主的问话,反倒是下面传来了一声箭啸,萧宛转头向下望去,李烁这一箭被萧棠在面前劈开,可很快,李烁便又取出另一支箭搭弓,十数皇帝亲卫开始一同向萧棠发难。萧棠一时疲于应对这训练有素的亲卫,李烁的箭便如飞速移动的毒蛇,一口咬在了他的前胸。 萧宛已经没有多少余地,此时此刻,无名火起,冲动相较于理智便占了上风。 也是在一瞬间,在没有人意识到她会动手的片刻,她抬脚将柔嘉的侍女踹开,亮出袖中的匕首,直接架到了柔嘉的颈间! 楼上的侍卫、被一脚踢开的素鸣都来不及反应,他们的公主便被推向了栏杆处,作为对李烁的要挟。 萧棠身前已是鲜血淋漓,以刀撑地,抬头望向萧宛,满目都是悲怆和惊疑,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看就要倒下。 “李烁,放他走,不然我杀了你姐姐。”萧宛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高昂着头展示着自己的傲慢,企图让李烁相信自己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李烁放下了弓,扔了箭筒,这才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终究还是镇定下来,放声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声中,没有爽朗,没有快乐,有的只是近乎癫狂的肆意。 “陛下……萧姐姐……”柔嘉只觉得自己的锁骨被冰冷之物抵着,渐渐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你们,你们都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5 在做什么!你们都疯了吗?” “姐姐,你放心,她不敢伤你。”李烁上前一步,安慰挣扎的厉害却没什么效果的柔嘉。 “你怎知我不敢?”萧宛皱眉。现在她眼中的柔嘉是和李烁串通一气,引她入行宫,转手便命衡王去捉拿顾和徵,现在又想在行宫中将他们姐弟一网打尽的心思恶毒之人,怎会再对她有任何怜惜。她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了一枚药,递到了柔嘉的嘴边,“吃下去。” “萧姐姐!”柔嘉奋力的转过头来,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可惜现在这双眼睛却不能动摇萧宛分毫了。她豪不温柔的将那枚药塞入了她的口中,用匕首胁迫她咽了下去。 “陛下,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姐姐或者,现在你应该派人将阿棠送回镇国公府。”萧宛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匕首,她修长的身体是她能够控制柔嘉的天然的优势。 李烁冷笑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岂可听你一妇人摆布?” 萧宛被他的模样逗笑,“一国之君,连自己的臣子也无法左右,连自己的姐妹也无法保护。” “烁儿!”柔嘉双手扶着栏杆,尽力维持自己的平衡,此时也不得不出声,“萧棠已经是这副模样,你快派人送他去镇国公府,倘若他真有事,难道你有对策如何对抗震怒的镇国公吗?” 李烁恼怒之极,却也不得不思考自己是否有能力应对镇国公的怒火。 “你们几个!给萧棠简单包扎下,小心送他下山,送到镇国公府门口!” 柔嘉见她这个平日不显山露水,今日终现疯狂的弟弟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终于有些欣慰。 “素鸣!叫那些侍卫通通下楼去。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柔嘉一面命素鸣清开屋内的侍卫,一面对萧宛道,“姐姐,他们都走了,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我要一匹马。”萧宛没有答应她,只是沉声道,“让他们去准备。你要跟我下山。” “姐姐别傻了,就算你带柔嘉出了行宫,还能去哪里呢?我让他们放你走,你归府吧,好不好?”柔嘉镇静中却几尽哀求,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身后持匕首的这个女人,也已经是几尽疯癫。 萧宛的声音尖酸起来:“归府?公主可知道自我离府没有一刻钟,衡王便带着人来抄府,如今你心心念念要夺之而后快的贺大人也身陷囹圄,公主让我归何处的府?” “你……”柔嘉骤然被戳穿了心事,面上一热,“你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你们串通起来骗我,只是为了东明侯!” “对不起,看来公主已经知道你想要听的另一个故事了。” 柔嘉哭泣着低声哀求道,“萧姐姐,贺大人,贺大人他怎么会身陷囹圄,你放了我,我才好救他啊!” 少女的眼泪总是很有效用,萧宛心中忽然一软,其实早已明白柔嘉无辜,只是眼下已经没有退路,见到素鸣已经牵马而归,她收起了匕首,只是紧紧握着柔嘉的手腕,低声道:“住口!跟我走。” 宫门大开间,侍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黑衣女子带着他们的公主策马而去,却因为皇帝口谕,不得阻拦。 骏马飞驰中,缰绳又在萧宛手中,柔嘉不得不握紧马鞍的边缘,在颠簸中寻得平衡。 她是不是回头看看这个劫持自己的“绑匪”,她玄色的衣袖在风中翻动着,仿若墨蝶震动的薄翼。她的神色平常,双唇微抿,两绺额发在颠簸中随风飞舞,她没有了方才的怒意,反而更加让柔嘉心颤。 “我们要去哪?”柔嘉问道。 “去拿解药。不然你要等着三日后毒发身亡么?”萧宛冷冷道。 “你给我吃的真的是□□?”柔嘉皱眉,心中又泛出一股委屈,“我还以为姐姐只是吓我呢。” 萧宛看到她低垂的头,不得不出言安慰道:“放心,就算没有解药,也不过是睡个几日罢了。“ “这算什么□□?”柔嘉见她开始缓和,安心了一些,却有了新的疑问,“这颗药,是你本打算在行宫时自己吃的,是吗?欺骗我,利用我,然后再和贺大人遁世远走,是这样吗?” 她咄咄逼问着,却忽然看到前方的巷口,一个女子身形飞快的走了出来,双手张开立于飞驰的马前。 “萧姐姐!前面有人!”柔嘉惊呼出声,感受到萧宛忽然收紧了缰绳,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马匹的前蹄极为惊险的擦过梁珑的鼻尖,又重重在她身前落下。梁珑面不改色,依然张着双臂,看来似乎并不打算将她们放行。 “梁姐姐。”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马,萧宛也有些微喘,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开始燃气。但看到眼前的阻拦的女子正瞪着自己,竟然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阿宛妹妹,你要带公主去哪里呢?”梁珑收起了手臂,这才变换了表情,眉眼弯弯的走到了一侧,问道,“我想问问,我认识的那个温婉沉静的阿宛妹妹,为何会突然就成了挟持公主在逃的要犯呢?” 萧宛沉默不语,如同一个做了错事被发现的孩子。 “放了她,跟我走,好吗?你回来后,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我请你回家做客,好吗?” 萧宛终究还是执拗道:“大将军夫人还是收起你的好意吧,如今夫人与阿宛已不是一路人了,阿宛受不起。” 梁珑打断了她:“隋钦已经被贬守玉门关,不日我们便要离京了。” 萧宛和柔嘉闻言,竟不约而同的愣了片刻,随后柔嘉才抽泣道:“大将军……大将军是因为不肯杀贺大人才无辜受累的吧……” “所以,临行之前,阿宛也不愿与我好好说说话么?”梁珑拽了拽萧宛的衣角,“下来吧,我带你和公主先回我家。” 萧宛终于被她说动,先抬手将娇弱的公主放开,然后自己也跳了下来。不远处便有四处搜寻的羽林卫,梁珑带着她们弃马登车,这才躲回到了平江侯府。 回到了同样一片忙乱的侯府中,梁珑迅速而不由分说的指挥着:“关上大门!你们先带公主下去看看有无受伤,阿宛,你跟我来。” 她默默低着头,跟着梁珑的脚步踏入房间。 她抖了抖自己的墨色外衣上一路的风尘,淡淡道:“事已至此,姐姐根本没必要再包庇窝藏我。说不定会更加触怒陛下和衡王。” 梁珑似乎是被她的神情所激怒,骤然转身,玲珑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怒道:“谁说我要包庇窝藏你了?我会把你绑去刑部。” 萧宛倒也不吃惊,只是道:“随便姐姐怎样,可是我要先回贺府找公主的药。” “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若是回了贺府,立刻便会没命?告诉我在哪里,我让人去取。” “所以阿宛现在要不便是被姐姐扭送到刑部,要不便是被顾氏旧臣派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6 来的杀手斩杀。”萧宛嘴角牵出一抹笑,“看来阿宛真的是走至绝路了。” “不,这不是你的绝路。” ☆、终局 萧宛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有坐在刑部审讯犯人的刑室的一日。萧宛坐在这冰冷的石凳之上,冷眼环顾四周。 专司邢狱的齐大人步伐铿锵,言语却颇为柔和,“夫人不要怕,您不是下官的犯人。” 萧宛低垂着头,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这些日子里,京都内并不太平。下官的手中过了几个犯人,从这几个人口中,下官竟拼凑出了一个阴谋。夫人既然不愿意说话,那么便由下官先讲给您听,好不好?” 萧宛的的睫毛颤动,却依旧不动声色。 “据犯人招供,他们原来是前朝宗大将军之属。他们在刑部大牢前勘察了数夜,准备等待宗义山的命令,便将顾和徵……也就是您的夫君从牢中劫出,然后立他为王。”齐修来回踱步,却忽然停了下来,“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等了数日,明知自己的主人便在牢狱中受苦,却没有得到命令,这又是为什么呢?” 萧宛冷冷出声,打断了他,“因为宗义山要我先死。” 齐修闻言转头看她,竟看到了一双流泪的双目。 “夫人,若是你愿意出一份证词,下官保证定会护你周全。隋大将军已经知会过下官,待过了这阵,夫人可以自行选择,是去西北与隋夫人作伴,或者回广陵,或者你就是想留在京都,都可以。”他也不知道为何,见到那双泪眼,这些本该当作循循善诱的条件,他便都脱口而出了。 “大人想要听什么?”她抬头间,又滚落一滴硕大的泪。 “下官要顾和徵杀害昌王妃的罪证。”齐修道,“夫妻本该同心,可如今他既然让夫人有性命之忧,夫人也不必再为他掩盖什么。若是夫人现在不出这份证词,恐怕挟持公主的罪名便难以洗脱,现在只要有夫人的证词,还有凶器为物证,下官便可定他的死罪了。” 萧宛的薄唇微颤,似乎考虑迟疑了许久,朱唇轻启,终于开始讲述,一个不久之前她刚刚讲过的故事:“熙宁元年的时候,福王世子刚刚登基,先父离世不久,我曾经是皇后的人选……” 数日之后,萧宛一改那日的頽色,朱颜粉黛,身着鲜艳如火的广袖衫裙,怀抱着熠熠再次出现在了刑部大牢。 在那阴暗的牢房角落中,透过自己散乱发髻上掉落的、垂在自己眼睛前的头发间的缝隙,他看到那小小的天窗唯独撒下几缕阳光,其中一缕洒在她的脸上,如梦似幻。 怀中的小女孩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双手挥起来,口中不住的叫道:“爹爹,爹爹。” “乖。”顾和徵神色如常,早已脏污的囚衣遮盖下,被除了双手所缚的铁链外,他并没有展示出一丝拷打过后的痕迹。 萧宛蹲下身来,那边角绣着金线的衣裙在与这监牢肮脏的地面接触,她将熠熠送到了顾和徵的手上。 “你还是那么美。”他左手抱着熠熠,右手想要贴近她如玉无暇的容颜,却发现在铁链束缚下并不可能,便放弃了。 “按照齐大人的意思,我已经给了齐大人一份指证你杀害昌王妃的证词。”她眨不眨眼睛的看着他,他却只是低头逗弄着熠熠。 她继续道:“虽然人人都想将夫君杀之后快,可是估摸着等文书下来,至少还有十日才能斩你。” 顾和徵依旧不理,熠熠听不懂母亲的话,只是在父亲的怀中“咯咯”笑着。 “阿棠受了重伤,祖父也受了很大打击,已经在两天前带着尚且虚弱的阿棠启程回广陵了。” “隋钦被贬斥玉门关,梁姐姐希望我可以在她身边,同她一起走。” “不过我不打算和梁姐姐走,也不打算同祖父回广陵。” 他抬起头,她说着说着竟开始眼泛泪光,火红的朱唇却笑成优雅的弧度。 “我打算去林州找我兄长。” 顾和徵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带着熠熠……” “我不会带着熠熠的。”她笑意更甚,“我也不会带飞琼,或者任何一个贺府的仆从走。我会独自一人上路,轻装简从,只需要雇一个车夫便好了。” 顾和徵沉默,熠熠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见到了母亲的眼泪,也开始撇着嘴,眼看便要哭。 “你放心。”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说完,她便起身,终于不顾。 十日后,林荫道上,一驾马车不缓不慢的驶着。 驾马的车夫口中哼着小曲,时不时抽一下前面那并不健壮的马,那马也没什么反应,照旧不紧不慢的走。 这趟生意让车夫十分满意,坐在车内的姑娘虽然衣着朴素,出手却十分阔绰。只要送她一个人到林州,不需要走的很快,便会得到十两银子的酬谢。 “姑娘,前面就要到武安驿了,你可要歇一歇?“ “已经到武安了么?”帘中人声音如清冷泉水,沁人肺腑,“吴大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 萧碗沉吟片刻,马上应该就要到他们埋伏着取她性命的地方了。她给这车夫银钱不少,自然也不希望害他性命。 “我再多付你一倍的银两,大哥一会便把车马留给我,你从驿站自行回京都,可以么?”她轻声问道。 驾车人犹豫道:“姑娘给的钱早已足够买下这马与马车了。可是……将姑娘一个人留在这荒山野岭中,这怎么能行呢?“ ”没有关系的,再向前十里,我的家人会来接我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这样贸然买走你的马,我心中很过意不去……“ ”姑娘不必如此,那么快到驿站时,我便自行离开。“ 她点头道:“那便多谢你了。” 车夫又哼起了悠扬的小调,她虽然明白自己即将迎接自己的命运,却不知为什么感到无比放松,靠着车厢浅眠起来。 这一觉无梦,她竟觉得无比悠长,直到“嗖”的一声啸音,将她惊醒。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箭?还是别的暗器?她觉得自己已经睡了好久,为何马车还在行进?她飞快的挑帘,还是那个车夫的背影,环顾四周,马车周围并没有方才发出啸声的暗器。 “姑娘醒了?”车夫依旧悠闲的赚着她的钱,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模样。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她皱眉,“我们到哪了?” “什么声音?我只听到这林子中的鸟叫,姑娘安心,我们还没走出几里路呢。” “是吗?可我却觉得我们已经走了好久了。”萧碗狐疑着,却也不能确定,毕竟睡梦中的时间总是无比漫长。 “姑娘放心,这条路我熟得很,绝对不会走错的,你便进去等着吧!”那车夫信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彻骨相思 作者:水星菇 分卷阅读77 誓旦旦,她只能点头。 她回到车厢中,没多久,又一次真真切切的听到“嗖”的一声,她绝对不会听错,定是有什么尖锐之物从远处飞了过来,钉在了马车的外面。这一次,她果断而迅速的掀开了车帘。 那车夫右手握着缰绳,左手却在将那枚毒镖拔下来。 “你究竟是谁?我们早就过了武安,对不对?”萧宛警觉起来,对这车夫也不再有和颜悦色,“你为何要拔掉这镖?” 马夫终于叫停了马,他转过身来,巨大的斗笠遮挡着他的面容。 “不要探出头来。趴下!”他迅速伸出一只手,她来不及反应,便被重重推回了车厢。 车门关上后被紧紧抵住,四面八方都是各种暗器飞来飞去的声音,她趴在车内,听得真切,只要有一枚暗器侥幸击中了她,那么便是她丧命之时。 车夫似乎带着什么兵器,很快便有刀兵相接的碰撞之声传来,她无法细想,只能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着一切平息。 待到血腥气味蔓延开来,马车的门被推开,背着斗笠,衣染血红的车夫走了进来。他的相貌普通无奇,但是绝非那个带她来到这的车夫的脸! 她依然躺在车厢上,如果这个人也是一个杀手,那么她没有起身的必要了。 “你到底是谁?” 车夫摘下了自己的斗笠,也摘下了面上的伪装,改换了声音,叹了口气道:“不过是简单的遮掩了下,阿宛便认不出为夫了,着实让为夫心凉啊。” “你……”萧宛皱眉,却看到那车门后,一个黑衣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准备做最后的尝试。他身形迅捷,一个转身便将手中那沾血的刀刃插入了杀手的心脏。 “让姑娘看到这么血腥一幕,是在抱歉。”他拍了拍自己的粗布衣衫,却发现那血渍是拍不掉了,便放弃了,“这马车已经被盯上了,姑娘还是和我下车步行吧。” “凭什么听你的?”她皱眉问道。 “实不相瞒,姑娘从京都启程时我曾经一见倾心,于是跟着姑娘的马车到了这,贿赂了车夫顶替了他的位置,就是希望让姑娘和我一起。” 她挑了挑眉,“这位公子,听闻你在京都另有颠覆朝廷的要紧事,又怎么能跟着我出了京呢?” “姑娘定是认错人了吧。”他面带吃惊,“我只是一介布衣,何来那般要紧事呢?” “你只是一介布衣,竟然也敢来求我跟你在一起?” “我略通医术,至少姑娘和我在一起,可以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她摇了摇头,翻了个身,不愿意见他,“正是因为和公子在一起,我能活过今夜就已经是万幸了。” “不对。”他提剑又挡下一枚从窗外飞入的毒镖,“应该是万幸有我在,姑娘才能活过今夜。然后再长命百岁。” “可是我本就不想活,谁让你帮我的!”她皱眉逼近,“你总是这样!” 这下换他迟疑,“我总是哪样?” “你总是擅自做出奇怪的决定,并且不留余地,不尊重我的选择。”她哽咽着,“你不能让我欠你一个皇位一辈子。” 他如此好言相劝,她却只是埋怨自己阻碍了她的决定。他亦开始恼怒起来,道:“阿宛可是在指责我没有放任你去赴死么?你那日来探监时,怎么没有问过我的选择?可知道若不是趁柔嘉前来狱中探我,我根本没办法在他们下手前离开大牢,你现在早就和外面那些人一般了。可你竟然还如此幼稚的在计较着亏欠?” 她抽泣着,缓缓坐了起来。他似乎真的生了气,背对着她不言,随手甩出一枚刚刚插在车上的暗器,又结果了一个没有断气的杀手。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擦干了眼泪,沙哑着声音问道:“不知道公子想要带我去哪里?” 他哼了一声,准备起身:“不敢让姑娘心怀愧疚,我还是走吧”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这里很危险,或许和公子同行,我还可以保护公子呢?” 他也沉默了片刻,起身道:“这倒也是可行。只是到了林州,我们还是要分道而行。” 她皱着眉,不得不再次靠近他,轻轻扯着他的衣袖:“不要了嘛。” 他叹了口气,拾起了方才的那片面具,终于道:“你也需要易容,再换一件更丑的衣服才好。” “好。只要不是今后永远都穿更丑的衣服才好。”她乖乖点头。 他终于被她逗笑,趁着下一波人马没有赶来,将她拦腰抱下了马车,改换妆容后,向着武安驿步行而去。 咸肃初年九月,镇国公离京后,当朝大将军被贬斥边关,京都防卫空虚,又内乱不断。蜀王大军一时之间卷土重来,两军鏖战三年,终于改朝换代。蜀王陆琛为翼朝开国皇帝,蜀王妃薛氏被册为皇后。皇帝立世子陆杉为皇太子,另外却册立了一位姓陆而不姓陆的公主。 用不了一年,世人不再记得那段京都中四方势力争夺王位的时日,也没有人再去探究曾经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那个顾氏皇孙最后为何一夕销声匿迹。 只有现在立于西北苍黄大地之上,手握着那被信使送来,包裹严密的一方前朝传国玺印的隋钦知道,这一切都会再次重演…… 分卷阅读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