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定清风》 分卷阅读1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 《快雪定清风》作者:chitarra 内容简介: 身上背了仇和债,还有刀。 高淮燕可能是全天下最大的倒霉蛋。 他有个多愁善感的药罐主子,没教过自己功夫的死人师父,还有个生来的冤家,是满江湖找他的师兄。 身上背了仇和债,还有刀。 武侠中短篇 师兄弟年上1v1,he保证 01. 太雁湖上小舟来来往往,有一酒楼傍湖而居,名曰南北客。这酒楼的老板娘是个有姿色的泼辣妇,平日里两手叉腰蛮横贯了,若是那个不长眼的色胚子向她胡言乱语了一句半句,必要被她打出去。 今日却不同。南北客不迎客,楼中没有喧闹声,店小二杵在门口打盹,老板娘倚着二楼的扶栏,执了面丝绢小扇,也不摇,只拿一双冷冷的眼睛把周围瞧。仔细看她,依稀还能辨认出脸上的淡淡泪痕。 在这二楼,还有一个男子。他白白净净,细眉细眼,有些男生女相,下巴上连胡茬也不见一根,此刻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两眼肿成核桃。假如他嘴里没塞那块布,恐怕早就哇哇大叫起来了。不时有人路过南北客,都要抬头对他指指点点,讨论一番,因为他是被绑着的。他的两只手被麻绳捆紧了,凌空吊在二楼,假如绳子断了,他就会从上面摔下地去,弄不好就要断条胳膊断条腿,假如不断,他就得一直这么被悬着。 在绳索上,还插着一把刀鞘,鞘身镂纹繁复,刻有细小的“快雪”二字,端的是一手漂亮的花鸟篆,没做刀镡,看刀鞘形状,前段笔直狭长,只在尾部上弯,是把标准的雁翎刀。 老板娘支着头,觉得乏闷,沏了盅茶。 不多时,有一行武人招摇而来,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羊驼般的长脸,蓄着一把很是稀疏的胡子,背一柄长剑,发鬓已有一些灰白,气势却十足。他身后跟着一溜的青年,个个精神地瞪眼,虎背熊腰,脱了衣服就能当豺狼。中年人身旁,还有一个人,与他年龄相仿,头戴方巾,打扮得有点儿像教书先生,斯斯文文的,但是驼背,腰上大大咧咧地挂着两把四棱铁锏,不伦不类。他笑得一团和气,两手揣在袖子里往前走。 围观的老百姓一双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见他们果真进了南北客,顿时兴奋起来,猜是有好戏看。 那老板娘不作声响,也不动,只暗暗把手中团扇攥紧了。 中年人领着人上楼来,先客客气气地作了揖,方要开口,就被老板娘打断了。 老板娘一双杏眼徐徐睁开:“你姓杨?” “正是。” “你使剑?” 中年人谦虚道:“练过些年头。” 她柳眉一横,道:“那廖大侠说的人就是你了,人就在那吊着,你带走吧。看看死了没,别回头赖着我。” 他们这短短几句话,楼底下瞧着的人里已经有人猜出了中年人的身份。近年来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姓杨的不吹自己练剑,练剑的不说自己姓杨。只因江湖第一大派合木派的掌门姓杨,还是个剑客。这位杨掌门在门派大乱时继任掌门之位,带领门人将当时祸乱武林的杀手组织“群枭”连根铲除,力服一众长老,武功品行皆是一流,如今才将要过半百,在武林中的名声威望却是无人能及,当下有人叫出“绕柳心”杨彬谦杨大侠的名号。而他身旁的同龄人,自然是数年前在诛枭行动中弃暗投明的“鬼铁林”应刑。 杨彬谦充耳不闻,他朝后头使了个眼色,有两个跟着的徒儿就上前去解救那吊着的哭包,身旁的应刑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了个木托盘,变戏法似的递到老板娘眼前,只见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排金条,应刑朝她笑道:“小公子不懂事,唐突了夫人,这是在下的小小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老板娘转开了脸,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一个乡下人,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劳烦尊驾,从哪带来的,一并带回去。” 杨彬谦冷冷看了眼应刑,不置一词,只是拿了那柄刀鞘,道:“没有管教好这个义子,是杨某的过失,让夫人受惊,还劳烦廖大侠亲自动手,杨某心里很过意不去,不知廖大侠人在何处?杨某想当面给他赔个不是。” 老板娘斜眼道:“杨爷自己三个月前递的帖子,难不成忘了?廖云锋此刻自然已经赶往峭碧峰参加武林大会,杨爷有什么话,留着去峭碧峰说吧。来人,送客。” 杨彬谦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只道廖云锋是个舞刀弄棒的粗人,没想到还有这等心机,想叫他当众出丑。他无奈地挥挥手,拎着个半死不活的惹祸精,下楼去了。 才出酒楼的门,就看到一道花影子飞快地朝他们冲过来,当空响起两个巴掌声,等人们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下巴尖尖,是个瓜子脸蛋儿的美人,她气势汹汹,却面露一种病态的青白。那两个巴掌打完,好似抽空了全身的力气,立马要跌倒。 但她身后立刻出现了一把藤椅,紧跟而来的是两个瘦高的小姑娘,看面相比她小上一点,各自一边扶她坐好。她屁股才沾上椅子,立即破口骂道:“王八蛋,你除了会丢我们虞家的脸,还会做什么?” 杨彬谦好声劝道:“文茵,怎么这样说你哥哥。” 虞文茵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杨大侠好闲,管起我家里的事情来了。” 她当众叫人没脸,杨彬谦无法,只得转头看向身后:“木容,和你妹妹说说。” 那虞木容的落魄形象被这许多人看了去,又被妹妹两个巴掌打懵,早就不要脸了,当即大吼:“我想睡个女人,要跟你打报告吗?” “哈,”虞文茵怒极反笑,“你想睡个女人,想睡谁,有这个本事吗?青桐,把鞭子给我。”身边的小姑娘立刻掏出一根铁鞭,那鞭子细细长长,是走轻巧的路子,却做了一圈倒刺,随便一抽,就能给人刮下层皮来。 虞木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你一个路都走不上几步的废人,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 他话音没落,那条铁鞭就如蛇出洞一般当头罩了下来。虞文茵虽然气力不足,这会儿却怒火攻心,出手又快又狠,倘若躲得不及时,能被抽瞎一只眼。却见那条鞭子在半空中堪堪顿了一下,被一把铁锏擒住,那应刑立在原地,只是手腕一翻,鞭子就被轻而易举地挑开了。 虞文茵当即弯腰,身体折出一个弧度,转动手中长鞭,将应刑那股力道卸下来,重新甩回去,铁鞭刁钻,直取人门面。 应刑抽出另一把铁锏,身体腾空,两边夹住铁鞭的一端,向后撤去,力道之大几乎要把人掀翻。 虞文茵正是火上心头,不肯松手,眼看整个人要被拎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 起,只听得有利刃飞来,银光一闪,钳制她的力道登时消失,铁鞭回缩,她慌得立刻松开手,双脚贴地,连人带椅地后退了两丈距离,被一只手稳稳的扶住。 她抬眸看去,有一枚小箭斜飞入柱,应刑方才正是为了躲这一箭。 她的身后站着一年轻男子,此刻缓缓走上前去,弯腰拾起地上的铁鞭,他生了一副玉面长眸,很是英俊,温柔里却挟藏了三分凶性,便如刚刚开刃就被深埋,许久才重见天日的兵器一般。 只听他轻笑一声:“你是老毛病又犯了,需要人治治,应尊者?” 应刑脸上的笑容散了,他皱起眉头道:“高淮燕,你在这里干什么?”应刑从前在群枭做杀人拿钱的买卖,被人称一声尊者,但群枭早已覆灭,他在白道上混了这些年,最讨厌有人旧事重提。偏偏高淮燕与别人不同,他二人曾几次交手,应刑自认武功不弱,在高淮燕手上竟然讨不到便宜。 高淮燕愈发和颜悦色,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我家主上被你们辱骂、欺负,我再不来,别人会说太玄门无人了的。” 自打他一出现,虞文茵的气焰便褪了大半,只静静地坐着,此时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高淮燕屈膝与她平视,道:“属下担心主上,就跟来看看。下次不可这般冒失,杨、应二位武功高强,你不是对手。” 虞文茵迟疑了一下,啄了下头。 他那话实在不好听,杨彬谦深知此人性格,怕他再生事端,便道:“清风客主,今天的事是个误会……” 高淮燕却没听他说话,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略一眯眼,又很快转开了视线。 这时,南北客的老板娘走了出来,她死死地盯着虞木容,恨不得将人活剐了,咬牙切齿道:“这个畜生。他居然妄图对我的女儿下毒手,我女儿她才十三岁。” 虞文茵难以置信地抬头:“什么……” 老板娘露出一丝讥讽:“若不是廖大侠及时出手,就被他得逞了。想虞大侠一生光明磊落,死后却留下这么个儿子!” 这一句,倒真像一记狠狠的鞭子,虞文茵被抽得眼眶发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怨恨地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恨不得将他杀了祭奠父母。 良久,高淮燕舒出一口气,打破了沉默:“原来是这样,他辱没家门,是他的事,与你无干。主上,我们回去吧。” 有两个小厮穿过人群,抬起虞文茵坐的藤椅,跟着高淮燕走了。 没好戏看,人海很快散去,杨彬谦面色不善。 忽然听得一声马啸,竟是高淮燕策马奔来,他速度极快,与风声融成一片清雅之色,手中还攥着那根铁鞭,朝着杨彬谦挥去,杨彬谦如临大敌,却不防那鞭子卷住自己手中的刀鞘,一时脱力,刀鞘就被拽了过去。高淮燕一勒缰绳,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似是胸中吐出一口浊气般:“此物就由我还给廖大侠好了。”话毕便绝尘而去。 “高淮燕接下那个烫手山芋最好。”杨彬谦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腕,不觉叹气。 应刑拉住他,颇为困惑:“杨掌门,你不与我说说高淮燕是怎么回事吗?” 杨彬谦道:“你久待西北,对中原武林的事情多有不了解,我路上与你细说。” …… 一路上虞文茵都一言不发。转眼天色就暗下来了,高淮燕做主在客栈投宿,与虞文茵在堂中一同用晚膳。虞文茵闷闷不乐地拿饭菜出气,终于闹得高淮燕也吃不成了。 高淮燕敲敲桌子吸引她的注意,然后温声道:“好了,你去跟他计较什么。” 虞文茵不满道:“你知道我讨厌他。” 高淮燕道:“可他身边有杨彬谦,你能拿他怎么?再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动肝火。” 听了这话,虞文茵更想不开了:“那个姓杨的,根本不承认太玄门是我的。” “那又怎么样,”高淮燕显出一派的云淡风轻,“太玄令在你手上,整个太玄门听你号令,杨彬谦算什么东西。” 虞文茵问道:“那你呢?” “我?这江湖上谁不知道,自从我高淮燕到了你太玄门,便用花言巧语蛊惑你,让你和兄长反目,太玄门一分为二?”高淮燕不甚在意地说着,转头吩咐道:“这些饭菜不合主上的胃口,让他们重新做些来,要辣的,开胃。” 虞文茵瞥了他一眼,拾起碗筷道:“不用了,我不气了。” 高淮燕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对了,”虞文茵拿筷子指指他身旁,“你拿这个东西做什么,廖云锋不是故意要那个姓杨的好看的嘛?” 闻言,高淮燕不明意味地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只是快雪的刀鞘被他拿着,总觉得是玷污了。你不也很讨厌他?” 虞文茵脸上有些许讶异:“你认得廖云锋?” 高淮燕又是一笑,道:“岂止是认识。” “哦?”虞文茵虽然没有问什么,眼睛里却充满了探究意味。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淮燕也不遮掩了,坦言道:“我们做过几年同门,我唤他一声师兄。” 虞文茵“咦”了一声,连咀嚼都忘了。 廖云锋是三年前出现在江湖上的。当时在梓间一带刚好有一群很是霸道的匪类,但是不小心挡了廖云锋的路,加上他们平时作恶多端,廖云锋干脆一刀一个全部杀了。他刀法诡谲,下手干净利落,行的又是侠义之举,一时为人称颂。后来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了许多次,他就被冠上了一个刀圣的名号。 高淮燕却又不想多做解释,转开话题道:“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嘛……”虞文茵眼睛转转,露出些得意的笑:“这位刀圣他一贯独来独往,他的刀除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谁也没有近距离看过。所以……哎,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那把刀叫什么?” 高淮燕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我的确没想到。” 虞文茵以手托腮道:“我真好奇廖云锋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淮燕便问道:“你喜不喜欢他?” “这个么,见了才知道啊。” 他往饭上浇了勺汤,淡淡道:“你若是见了觉得还不错,我让他认你做妹妹。” 虞文茵的面部僵硬了一下,总觉得跟预想的发展不一样,便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多一个靠山对你有好处。”高淮燕搁了筷子,吩咐道,“去把药热了,等主上用过饭伺候她吃药。” 跟着伺候的一个丫头应了声是,依言去准备了。 虞文茵一张脸皱在了一起,气鼓鼓地道:“哼,你干什么莫名其妙地跟我生气,走开走开,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高淮燕心道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3 自己哪里敢跟这位祖宗生气,却又是求之不得,当即道:“属下告退。” 虞文茵立刻苦着一张脸道:“青桐,高淮燕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了,他会不会转头去帮那个王八蛋?” 青桐为难道:“这……青桐不知。” 一只脚迈上楼梯的高淮燕:“……” 清静难求,高淮燕关上了房门,摸出了那把快雪刀的刀鞘。接着,他又将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江湖上称他作清风客主,因他身配清风刀,客居太玄门,却又握着实权。 单看两把刀的刀鞘,无论是用料还是镂花的样式都截然不同,可细看之下,会发现它的制作手法是一致的,而刀鞘上也都用极细小的花鸟篆刻了刀名。这两把刀,出于一位铸刀师之手。 高淮燕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快雪的刀鞘,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绵长的岁月,触碰到了刀的主人。 可是他很快又笑了,一个遗世独立的廖云锋,果然是廖云锋的做派。当年他初见廖云锋时身受重伤,背着个同门的名分两人却素未蒙面,只听师父说过他有个脾气略微怪异的徒儿,却不曾想廖云锋极为内敛,不肯与人多言,第一次跟他说话,用的还是“喂”。 他本想告诉廖云锋自己姓甚名谁,请千万记好,却听得廖云锋语气带了一丝询问:“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叫什么?” 他高淮燕不算巧舌如簧也能说是能言善辩,却被问得着实愣了,讷讷道:“这个么,方便你称呼我。” 廖云锋坐在院子擦刀刃,平静道:“我不称呼你也没有不方便,别人跟你说话,你应当能知道。” 他心道这位同门可真是不好相处,但眼下光景没有他自己必死无疑,便心存了讨好:“别人是别人,你是我师兄。” 廖云锋却不为所动,提着刀又练功去了。 后来还是为了给他治伤,廖云锋发了慈悲背他去寻访名医,寻到仙鹤庐纪温纪先生,他进了那破破烂烂的庐舍,见正对着门的桌上点着三支新燃的香,供奉的不是菩萨也不是牌位,是拿粗布垫着的一只戒指,银戒托,镶嵌一枚翡翠。于是他先落地站定,客客气气地朝着它拜了三拜,方转身对纪温道:“在下高淮燕,有求于纪先生,叨扰之处,还请宽恕则个。” 廖云锋在他身旁,似乎微微偏了目光看他,也不晓得听到心里去没有。 高淮燕回忆起陈年往事,感慨万千,那些刻在时间里渐渐模糊的招式竟也一下子清晰起来。一个人的身上,必然会留下过去的痕迹,清风就是他的痕迹,他的破绽,那么廖云锋呢? 不得而知。 02. 隔日虞文茵就反悔了,一边擦自己的鞭子一边气愤地说道:“我昨天就该手撕了那个混球,永除后患。” 青桐立在身边伺候她。 高淮燕出现在她房门口,语气中含了宽慰:“主上,我与你说过,不可莽撞。你那点功夫都是唬人的,能撕了谁?” “那你呢,你是干什么吃的!”虞文茵知道自己不占理,说不过干脆动起手来,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掷了过去。 高淮燕眼皮都没掀一下,一伸手把杯子捞进怀里,习以为常:“主上息怒。既然主上心情不好,就去风景秀丽的地方散散心,峭碧峰这种地方,属下去一趟就行了。” 虞文茵哼了一声。 高淮燕揉揉太阳穴,转身就出发了。 彼时峭碧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是难得的热闹,因为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地点选在了这里。今次不同往昔,有一件大事要决定,就是诛枭旗的主人。九年前,群枭组织拿钱买命,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惨无人道,合木派掌门杨彬谦率众豪杰发起了一场诛枭行动,以诛枭旗为首,当时的杨彬谦力荐力苍余派掌门徐明山做诛枭旗的旗主,大挫群枭,最后,徐明山更是与枭首段客洲在群枭总舵啸龙潭同归于尽。 不知为何,诛枭行动结束后,诛枭旗被保留了下来。经过与群枭一战,武林人才凋敝,太玄门的门主虞彻也是死在那次的行动中。而杨彬谦的名声和威望空前提升,被推举为诛枭旗的新主人。经年之后,虞门主的一双遗孤已经长大成人,杨彬谦有意将诛枭旗让给虞氏独子虞木容,以慰英豪。 诚然虞木容他不怎么是个东西,具体是如何也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在外人看,此人不过是比较平庸,虽然难以服众,可谁让他的义父是杨彬谦呢。 高淮燕却不是这么想的。车马行至峭碧峰脚下时,他感到一阵难言的快意,竟笑了出来。 “客主,”青梧掀开马车帘,“到峭碧峰了,是在山下找客栈休息还是即刻上山?” 高淮燕略一思索,笑道:“上山,礼不可废,自然要先拜会杨大侠。” 杨彬谦讨厌高淮燕。高淮燕此人神出鬼没且深不可测,好端端跑出来坏人家兄妹感情,多生事端,偏偏他刀法精湛并非一般等闲,想宰了又不容易。更何况,此番他代表太玄门。纵然不想承认,太玄令在虞文茵手中,虞文茵便是太玄门的正统继承人。 因此杨彬谦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笑脸相迎。人一散他就冷下脸了。 虞木容在他住的院子里喝蜜水,他怕苦,绝不碰茶,好端端坐着,石桌上的杯盏被尽数掀翻。 虞木容挤出一个笑来:“杨大侠怎么了?” 杨彬谦的佩剑是一把软剑,他有一手绝活,若是拿软剑当鞭子使,可让剑的利刃不伤人分毫。他怒气冲冲地动了手:“我叫你色迷心窍!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东西。尽给老子惹事。” 虞木容疼得哇哇大叫,却是躲也不敢躲,上前抱住杨彬谦的大腿:“干爹息怒!” “呸。”杨彬谦一脚把他踹开,此刻他大动肝火,一呼一吸,哪里还是平时那副好脾气好说话的样子。 最后他发泄够了,拎起虞木容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听着,如果再有下次,我就宰了你。不……把你手筋脚筋挑断了,扔到虞文茵那里去。” 虞木容满额大汗,却被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颤。 武林大会的这一日,高淮燕起得很晚。武林大会有个规矩,正式开始前,要当着众人的面点三炷香,香燃尽为讯号。他到的时候,最后一支香刚刚燃到头。 杨彬谦做了九年的诛枭旗旗主,这次的武林大会也是由他发起,因而他位居首座。高淮燕虽是江湖晚生,身后代表的却是太玄门,因而他的座次仅次于杨彬谦。与他同等座次,分列左右遥遥相对的是一张桌案,一把空倚。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个座位是准备给刀圣廖云锋的。 刀圣假如只是刀圣,是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的,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苍余派掌门。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4 昔日的苍余派是和合木派一样的武林大派,人才辈出,两派掌门人更是交情匪浅,然而到了老老掌门那一辈时,同门互相残杀,最后不剩下几个人,练功夫的都是歪瓜裂枣,老老掌门做上掌门人之后,有着前车之鉴,不敢再多收弟子,只带了两个从小养着的徒弟。可惜当中有一个意外身亡了。心灰意冷的老老掌门任由门派萧条,发誓不再过问江湖事,余生更是没有踏出清川山半步。他死后,唯一的徒弟徐明山继任,徐明山倒不是避世,却是个懒人。他学着自己师父不说,居然只收了一个弟子,便是廖云锋了。 后来徐明山在大阳关啸龙潭与枭首段客洲同归于尽,至此,苍余派只剩下一个人了。 香已燃尽,廖云锋没有来。 杨彬谦却是不敢松懈,心思几转,才扬声道开始,立即有人鸣鼓。大会中,除极有威望的侠客及一干武林大派,如巫山谢隐观、湘西钟鼓楼、江南浣溪阁、江东邺门等的各个首领,再加一个鬼铁林应刑外,大多都是站在外圈,正是烈日当头,豪杰齐聚,绣金龙花样的黑色旗帜早已插在中央空地。 每年的场面话都差不多,杨彬谦站起身来朝各个武林侠士道了辛苦辛苦,很快切入正题:“当年蒙诸位英雄不弃,杨某执掌了九年的诛枭旗。只是如今杨某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诛枭旗的主人,最适合的应该是虞大侠。虞大侠的武功与品行,杨某只能望其项背。但很不幸,虞大侠在大阳关啸龙潭的诛枭行动中,死于贼手。杨某这才……而今,在这峭碧峰上召开武林大会,希望诸位能选出另一位侠者,接手诛枭旗。” 高淮燕身边的席位上坐着钟鼓楼楼主康荣,此人年纪尚轻,着一件对襟短衫,素喜与毒物为伍,寻常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唯独高淮燕能与之谈笑。他察觉到数道目光,拱手道:“康某是晚辈,这件事情,当然听大家的。高贤弟,你说呢?” 高淮燕给台阶就下:“康大哥都这么说了,自然要看几位前辈的意思了。” 杨彬谦目光收回,朝另一边看去,那里坐着谢隐观的观主玄慧道长吴渊,他抖着一把花白的胡子,穿一件灰不溜秋的道袍,拂尘丢在一旁,注意力完全在桌子上。只见那上面摆着盘脐橙,还有什么米花糕桃片糕之类的吃食,以及一小碟新剥出来的核桃,都是他不远千里从巫山带过来的。 他身边坐着位已过半百的妇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了个干净的发髻,身材短小,恐怕不足五尺,手上却攥着一把戟,另一只手上戴着一枚玉扳指,整个人不怒而威,正是邺门门主彭以柔,她早先丧夫,将门派一手撑起,身上难免总是杀气腾腾的。 吴渊正跟她唠叨:“柔妹,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彭以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么多东西你想吃死我?不如等我死了拿去给我上坟好了。” 吴渊讨了个没趣,一张脸皱成苦瓜。 杨彬谦一时无语,转头道:“沙阁主,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到名,沙少蕲一个激灵,手上茶杯差点没握住。他极怕蛇,好死不死坐在康荣身边,因而自打坐下起就注意力高度集中,跟那桌子上爬得欢快的一条小药蛇大眼瞪小眼,生怕被波及。 “这个么……”沙少蕲擦擦冷汗,强装镇定,“以我浣溪阁之见,玄慧道长剑艺精湛又淡泊名利,武德皆可服人,是个合适的人选。” “诶诶诶,不敢不敢,”吴渊连忙摆手,“在杨大侠面前,谁敢说自己剑艺精湛,岂不是班门弄斧,要贻笑大方的。其实我觉得……柔妹就不错,你看她多能打。” 彭以柔横过她手上的戟,勒令吴渊闭嘴。 康荣笑道:“其实杨大侠方才也说了,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虞大侠。” 金阙帮的帮主是个粗人,当即不客气地说道:“毒小子你脑袋出问题了吧,虞彻九年前就死在大阳关了。” “是啊是啊,”康荣非但不生气,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虞大侠的遗孤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嘛。” 虞木容朝众人客气地笑了笑。 可惜此时没有人看他,大家都想知道高淮燕作何反应。虞氏兄妹不合的事情人尽皆知,虞文茵不到,高淮燕必然要给他的主子出头。高淮燕果然不负众望,施施然道:“我想请问康兄,虞少爷他有何功绩不曾?” 康荣跟他打太极:“这就要问他本人了,但想来有杨大侠教导……”说着,他看向杨彬谦。 高淮燕唇角一扬,道:“其实,我路过江南时,倒是听说了一桩他的丰功伟绩。哦,是恰巧撞见,就在太雁湖南北客。” 杨彬谦笑意颇深:“那不过是文茵跟她哥闹脾气,胡说的话。” “在下没记错的话,我家主上半个字没说,倒是廖云锋廖大侠……”说着,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长条布帛,解开一看,正是快雪的刀鞘。 那一头吴渊正在跟人咬耳朵:“柔妹你看,果然是江湖险恶,这几个人刚才还笑嘻嘻地嗑瓜子,这会儿就掐上了。” 彭以柔抬脚踩他鞋面:“闭上你的嘴。” 03. 虞木容没有单独的席位,与杨彬谦并排而坐。众人纷纷的议论好似都与他无干,他需要顾眼前的点心茶果就可以了。 他抛高一颗花生要往嘴里送。 有一道银光一闪而过,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把什么东西扎进了木头里,空中的花生一分为二,半颗掉进了虞木容的嘴里,半颗滚到了地上,还是颗残疾的花生。 有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虞木容连把嘴闭起来都顾不上,颤抖着回头,见临时搭的木桩子上插着一把雁翎刀,登时软倒在地。 “廖……廖云锋?!” 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如退潮般远去,鸦雀无声,两个脚步声一轻一稳,朝着这里走来。 走在前面的男子约莫而立之年,身长八尺,鹰鼻薄唇,是典型的面冷心冷的长相。必得是一方砚台,才能盛住那如墨般深邃的眼眸。而那双眼睛里无波无澜,好像一切烟尘匆匆,从他衣袂擦过,留不下毫厘的痕迹。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身量未足,却已是令人惊艳的样貌。她走路的时候有些跳脱,见到许多人也不怕,小跑着去把佩刀拔出来,献宝似得递给刀的主人。 廖云锋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转动,最终落在了某处。 高淮燕立即展颜道:“廖大侠,久仰。” “虞木容不能做旗主。”廖云锋嘴上说着,一双眼却紧盯高淮燕,不肯挪开。 高淮燕浑然不觉,只是扭头看杨彬谦作何反应。是一出好戏。 杨彬谦拱手道:“廖大侠,你与木容之间恐怕有些误会。” “没有。”廖云锋平静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5 地说道,“他做了不好的事,我本来想杀他。” 杨彬谦便问道:“那为什么没有杀呢?” 从高淮燕的角度看,会发现廖云锋的目光不轻不重地从他身上勾过,像是刮了一下。 “因为一点私人原因。”廖云锋收回心神,终于对上杨彬谦的眼睛。 杨彬谦又问道:“那么他做了什么事?” 跟着廖云锋来的那个小姑娘上前一步:“他想欺负我。” 杨彬谦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是谁?” 小姑娘的一双眼珠子转了个咕噜,跟猫似得,道:“我是姜百香。” 康荣插话道:“哦,那么你说他想欺负你,证据呢?” 姜百香昂首道:“我就是证据。” “那么你是哪里有损失了?我看你手全脚全,很是舒泰。”康荣笑了,“我不管你姓姜姓蒜,有百香还是千香,拿不出证据来,可叫污蔑。”他虽然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留余地。 这时,廖云锋轻声道:“我的刀鞘?” 杨彬谦看向高淮燕。 高淮燕又是一笑,似乎从廖云锋出现起他的心情就很好。他把刀鞘递过去:“廖大侠不提,我差点忘记了。” 廖云锋疑惑不解:“怎么在你那?” 高淮燕却是答非所问:“不用谢我,应该的。” 廖云锋没有接,偏开了视线,下一瞬,快雪刀起。廖云锋生性最不喜拖泥带水,他的刀极快,一招一式仿佛只是蜻蜓点水。据说死在他刀下的人,咽喉致命处伤口从外表看不过细如鱼线的一条缝。 江湖上有人说,刀圣曾将围住他的十六人各个杀死,都是一击毙命,尸体应声倒地,而他的刀刃不过边缘沾染一点腥红。 可他今次并不想杀高淮燕,恐怕也杀不了。他的速度太快,高淮燕甚至来不及抽刀,用快雪的刀鞘挡下了第一击。高淮燕毕竟是刀客中的刀客,再者说,他很了解廖云锋。起落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高淮燕截住咄咄逼人的快雪,身体浮空转了半个弧,右臂一甩,刀鞘格住刀刃。 廖云锋回手抽刀,再攻。 这也是高淮燕等的一个时机,他身体后仰,贴近地面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双手握住刀鞘,真气游走,将他往前推。 只听冷铁铿锵,快雪入鞘。 而高淮燕借着这力抓住快雪,身子一翻,将手松开,飘飘然退开一段距离。 尘埃落定。 静得诡异,杨彬谦不懂廖云锋为何突然发难,而一向没事都要找事的高淮燕却选择息事宁人,正要出声,就见廖云锋冲着高淮燕点了下头。 …… 从没人弄懂过廖云锋。 但廖云锋的出现却在人的意料之中,既然会留下一柄刀鞘,就没理由不为这件事情出头。 就在这时,沙少蕲面带惊恐地逃离自己的座位:“不用不用。” 原来在廖云锋刚刚和高淮燕动手的时候,康荣欢欢喜喜地打着扇子,关怀地问:“沙阁主,你不舒服吗?” 沙少蕲只觉得脊背窜上一股寒气,声音几不可闻:“没……”我很好,你离我远点我会更好。 康荣却故意靠过去,攀着他的肩膀道:“如果你有哪里不适,我可以帮你治治。” 沙少蕲脸都要笑僵了:“康楼主也擅歧黄之术?” “哪里。”康荣手中折扇收起,朝自己的小蛇点了点,“是它,百毒之首,咬上一口,以毒攻毒,保管你什么病都能痊愈。” 沙少蕲蹭得跳了起来。 说出去太丢人,沙少蕲镇定下来,补救道;“我是说,这件事情还可以再议嘛,廖大侠恐怕对很多事不是那么了解,其实虞老弟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彭以柔却听不下去了,皱眉看着姜百香道:“难不成她一个小姑娘,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好了,”杨彬谦打圆场,“木容到底年轻,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到底是说他年纪轻轻难当重任,还是年纪轻轻,难免犯错呢,在座的眼观鼻鼻观心。 高淮燕已然就座,慢条斯理地倒了两盅茶:“不管怎样,廖大侠风尘仆仆,一路上也是辛苦,不如先坐下吧。” “是了,”杨彬谦似乎是懊恼于自己的疏忽,“廖大侠,这边请。” “等等,”康荣出言阻拦,“武林大会的规矩,三炷香燃尽,怎么还能入座呢?” “正是。”高淮燕笑笑,“那便请廖大侠坐在我边上吧。” 姜百香毕竟年纪小,体力不济,便扯扯廖云锋的袖子,道:“云锋哥哥。” 高淮燕目光一凝。 廖云锋也没再推辞,领着姜百香先坐了。刚坐下就见身旁的人推过一个杯子来:“君山银针,尝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面上笑得很淡,显然是笑给别人看的,语气却是说不出的熟稔。 姜百香好奇地看他。 康荣这个人识时务,也很给人面子,话锋一转道:“说了半天,杨大侠,你心中可有属意的人?” 杨彬谦笑道:“在下觉得,廖大侠才是诛枭旗的最佳人选。” 廖云锋面露不悦:“我不做旗主。” “杨大侠,你推举廖云锋,莫不是承认合木派比不上苍余派了?”说这话的是洪连派的一个长老。洪连派原本在江湖上也是地位赫赫,可惜诛枭行动之后,半数高手折在大阳关,如今已然落魄。 而合木派与苍余派的关系,也不是秘密。在苍余派的老老掌门之前,两个门派势均力敌,是武林中最有威望的两派,故而,在虚名一事上,多有相争。 杨彬谦不受挑拨:“袁长老言重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杨某老了,膝下又无子,廖大侠却不同,是少年英才,又一心匡扶正义……” 廖云锋忍不住道:“我什么时候一心匡扶正义了?” …… 高淮燕掩面,小声道:“师兄,这是夸你。” 廖云锋亦小声回道:“不用他夸。” 杨彬谦早生疑窦,此刻便借机问道:“原来廖大侠与清风客主是旧相识?” “我们的确早就认识。”高淮燕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样反而叫人不好多问了。 姜百香问道:“云锋哥哥,你为什么不想做他们的主子?”她童言无忌,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群枭已散,段客洲已死,还要诛枭旗作甚? 廖云锋无视诸人脸上的变幻莫测,对杨彬谦说道:“我苍余派不问江湖事。” 康荣轻慢道:“多久以前的规矩了,徐掌门都故去多年,廖大侠还管那些?” 高淮燕微微一笑:“师命难违,康大哥的意思莫不是叫他欺师灭祖?” “不敢不敢。”康荣连忙讨饶。 廖云锋道:“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信不信不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6 由我。告辞。” “且慢,”高淮燕握住他的手腕,“就算话不投机,也不必这么急着走。” 04. “且慢,”高淮燕握住他的手腕,“就算话不投机,也不必这么急着走。” 他言语中大有讥讽之意,杨彬谦都忍不住沉了脸。但情绪只是很短的一瞬都收回,他笑容款款:“武林大会讲武林事,与武林中人都有干系,廖大侠且多留片刻。” 廖云锋瞧了高淮燕半晌,才重新坐下。 高淮燕便也松开了手,转而道:“说起来,应尊者是何看法?” 经他提醒人们才发现,应刑今日居然一言不发。 应刑回过神来,以手势赔了个不是:“怪我,昨日喝多了,今早险些起不来,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 这时,彭以柔突然道:“老身想说一句公道话,不论姜百香所言是否属实,论武功论人品,虞木容都难以服众。反倒是……清风客主,你若做诛枭旗的旗主,我彭以柔绝无二话。” 一时间,众人都静了下来。高淮燕的地位,其实很是微妙。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清楚他与虞文茵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把持了太玄门大权,为何又在武林中搅弄风云。不过英雄不问出处,他又的确比虞木容优秀百倍。 “掌门!掌门不好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朝此地飞奔而来,他穿一身蓝布短打,手拿长剑,脚踩布鞋跑得飞快,用的正是合木派的独门轻功,二月春风。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杨彬谦皱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群……群枭。” 这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应刑追问:“你刚刚说什么,说清楚。” 那弟子好容易才顺过气来,一脸的惊慌失措:“群枭来了,杀了……毓芝小姐。” “杨掌门!”“杨大侠!”“义父!”在众人的惊呼中,杨彬谦堪堪站稳,脸色却是一片灰白。杨彬谦子嗣稀薄,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唤名杨毓芝。 高淮燕疑惑道:“何以见得就是群枭?” 只见那弟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黑色面罩,状如鹰喙,是群枭特有的。 以康荣的年纪,自然不曾与群枭当年敌对过,不晓得他们的厉害,故而冷静道:“有人故弄玄虚也说不定,我们去看看。” 杨彬谦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走。” 人多的地方,出点事就要乱哄哄挤作一团。高淮燕趁着没人注意,在廖云锋身边与他耳语:“你看,多事之秋,太早离开众人视线要倒霉。对吧,师兄?” 靠得太近,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廖云锋稍微僵硬了一下,推开他,严肃道:“站好。” 高淮燕笑眯眯地受了:“谢师兄教诲。” 被当做空气,姜百香也不闹,只是她这个年纪正爱撒娇,细声细气地道:“云锋哥哥,我们不去看看吗?” 高淮燕替他接话道:“百香妹妹,他有事要忙,不能照顾你,这里危险,我派人送你回南北客。” “怎么,你知道我?”姜百香既疑又喜。 “令堂与我提过。你离家已久,家里人要担心的。” 廖云锋不大同意:“要杀她的不止一方人,你的人行不行?” “师兄还信不过我,我保证她全须全尾地回家。”高淮燕说着,吩咐道:“青梧,你去安排。” 青梧诺了一声,弯腰对姜百香道:“走吧,姐姐带你回家。” 姜百香却是看向廖云锋:“云锋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廖云锋认真地想了想,道:“不会。”他做事必要有缘由,他与姜百香没有交情,何需特地去看望,这是他的道理。 姜百香望着他,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道:“那我走了,如果……如果你到南北客吃饭,我叫娘亲不收你酒菜钱。” 看着小美人阴郁地离开,高淮燕轻声道:“云哥。” 廖云锋看他一眼。 “师兄喜欢我这么喊你吗?”高淮燕朝他笑。 “我们也过去看看。”廖云锋才懒得理他。 山上只住猎户,不建客栈,所以大伙儿都是窝在山脚下的。整个客栈被各路高手围得水泄不通,店家已经吓额蒙了,手里攥着个算盘忘记放,嗓门大点儿的汉子能叫他晕过去。廖云锋最怕人多,高淮燕便带他翻窗户,房间里东一摊血西一摊血,尸体横了好几具,听说走廊上也有。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愁眉不展,竟没人注意到他们翻窗。杨彬谦不在这,说是到外面找线索去了。 杨毓芝倒在梳妆镜前,表情极为惊恐,想来是刚刚从铜镜里看到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杀了。 高淮燕走了一圈,见廖云锋还杵在原地,便问:“师兄,你觉得会是有人假冒群枭,混淆视听吗?” 这时应刑从外面走进来,眉头紧皱:“这个事情说不好。” 高淮燕好奇道:“为什么?” 应刑叹了口气,道:“你们有所不知,群枭中人有个规矩,不得‘滥杀无辜’。”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人动作都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群枭杀人,是拿钱办事,生意分三六九等,明码标价。最常见的一档叫‘人头钱’,是说买主跟你买一条人命,要你把人头带到,想要具全尸,就贵一点,如果想要的是死人身上的什么东西,得看情况算钱。”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应刑话锋一转,“段客洲认为,每个人都可能是买主,每个人的命也都可能被买走,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只有有人买命,手下才能去杀人。也就是说,没有人买的命,是不让杀的。” 这也是为什么群枭做事,现场常常留有活口。 并且群枭中人,都如鬼魅般昼伏夜出,伪装又极好,很少有人找群枭寻仇能成功。这也导致九年前的诛枭行动后,群枭只是变成了一盘散沙,并没有全军覆没,一个段客洲死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当初杨彬谦将诛枭旗留下,就是以这个理由说服其他人的。 高淮燕略一思索,道:“那你是不是因为在这里的人,多数是群枭的仇家,所以不排除他们为了报仇破坏规矩,才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好’?”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清风客主说到点子上了。”应刑此刻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连对和他素来不对付的人用了敬称都没有察觉。 段客洲之死自然是大快人心,可如今没有段客洲的群枭,假如卷土重来,会不会变得更可怕呢? 发生这样的意外,武林大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时近晌午,高淮燕与廖云锋找了个小摊子吃面,高淮燕的心思还没绕出来,等面的时候又说到杨毓芝之死:“师兄你知不知道,杨彬谦被称‘绕柳心’,因他使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7 的是家传剑法‘柳’字心诀,但‘绕柳心’原本另有其人,说的是他的母亲杨淑珺。” 廖云锋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摇头。 高淮燕便笑了:“师兄,你没听说过也是正常,你何曾把旁人的话听进耳朵的。你会下山,还在外游历好几年,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 廖云锋没说话。 高淮燕接着道:“听说杨淑珺是死于群枭之手。” 廖云锋眨了下眼,为了表示自己在听,“嗯”了一声。 “杨淑珺死后,合木派乱作一团,几个长老明争暗斗地要夺权,当时杨彬谦在五长老冯开的支持下当上掌门人,然后拿大长老开刀,因为杨淑珺的命是大长老买的。” 恰好面条端上来,廖云锋分了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高淮燕道:“为了能让师兄多听我说几句话,我自然要知道得多一些。” 廖云锋看也不看他,显然对其有所不满:“你不要答非所问。” 高淮燕叹息:“我不想答,师兄就不能不问吗?” “好,”廖云锋点头,“我不问。” 高淮燕展颜一笑:“师兄真是善解人意,就好像我,师兄不想答,我就不会问你为什么下山。” 廖云锋挑面的动作顿了一下,反问道:“这就是你的善解人意?” 高淮燕埋头吃面。 廖云锋无法,只得道:“我不是来游历的,也没有不让你问。” 闻言,高淮燕果然抬头看他。高淮燕是天生的眼角微扬,一言不发盯着你瞧的时候,叫人无端欢喜。 廖云锋的目光飘远。 “是你走了,所以我来找你。” 高淮燕将有些颤抖的手收回,用衣袖拢好,方道:“我是遇到一点急事,本来想跟师兄你说一声的,没来得及。” 其实那时候高淮燕已经回到清川山。廖云锋每天清晨都会下山,在鲁大娘那里吃碗馄饨,然后买后两餐要用的食材。高淮燕老远就看到他了,他从来都坐在同一个位置。那天时辰尚早,摊上没有其他人,鲁大娘边和面边说话,她这样的人嗓门很大,喊一声街坊四邻都能听到:“最近怎么不见小高啊?” 廖云锋将一口馄饨咽了:“出去了。” “那你一个人,挺没趣儿的吧?” 廖云锋答:“清静。”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有阵没见怪叫人想的。” 廖云锋的声音虽然不大,防不住练家子都是耳力好的人,那段对话高淮燕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他心想恐怕师兄不怎么想见到自己,这声后会有期就留着将来再说。 他悄么声地走了,没惊动什么人,自然也没听到,廖云锋将馄饨吃到了底,回了一个字:“嗯。” 这段原委廖云锋并不知道。他不满意高淮燕敷衍的回答,又不愿多问,有些跟人怄气的味道。 偏偏这会儿高淮燕得意了起来,还与他道:“师兄,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这话不知把廖云锋给酸成什么样了,倒醋都不肯多倒,胡乱地搅着汤面。 05. “你别跟我说这些,方才说到杨淑珺和大长老,然后呢?” “杨淑珺的命是大长老买的,可是杨淑珺毕竟是群枭杀的,后来杨彬谦提议诛杀群枭,其实也是因为寻仇无门,所以迁怒了。动手的那个人,是群枭中的荒河掌萧台凤,后来群枭被击溃,杨彬谦翻遍了大小分坛,那个萧台凤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所以,这件事一直让杨彬谦如鲠在喉。” 廖云锋道:“你是想说,萧台凤也恨着杨彬谦?” “正是,”高淮燕道,“群枭对武林来说是一大害,对那些亡命徒来说却是个福窝。叫他们重新过回东躲西藏的日子,恐怕,群枭中人,没有不恨杨彬谦的。” 廖云锋忽然换了话题:“师父的骨灰是你带给我的,你也见过段客洲?” 高淮燕不解道:“怎么问起了这个?” 廖云锋不知想些什么,说:“我很想知道段客洲是一个怎样的人。” “原来还会有师兄好奇的事情。”高淮燕禁不住笑了,“当时我去收师父骸骨,的确看到了段客洲,可已经摔得血肉模糊。这么久,我记不清了……” 最后一句,更像是遗憾着什么,而发出的一声叹息。 算上杨毓芝一条命,杨彬谦和群枭之间的新仇旧恨,根本数不清。他处理完女儿和几个弟子的后事,当着武林豪杰的面红了眼睛,说什么不管群枭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到峭碧峰来杀人,无疑是给了一个下马威,希望大家能一同查清此事,有人故弄玄虚,就把搞鬼的人揪出来,如果真的是群枭,那就再除一次害。并且说,谁能找到幕后主使,谁来做诛枭旗新的旗主,想来诸位也都会赞同。 大伙儿都皮笑肉不笑地点了头。 于是高淮燕问身边人:“云哥,你要和我一起吗?” …… 虽然廖云锋明白高淮燕是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这一声听进耳朵里还是很别扭。 多年的与世隔绝让廖云锋能在脸色出卖自己以前把面部绷紧:“你打算去什么地方?” “先回一趟太玄门再说。” 另一边康荣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刀圣大人,如今太玄门一分为二,你恐怕不知道,高贤弟带你去的必然不是从前的太玄门,而是如今的碧海波涛。” 碧海波涛建在矮山上,周围绿竹环绕,故得此名,是虞文茵和虞木容决裂后所居之地。 廖云锋听罢自然十分不解:“虞文茵执掌太玄门,何以将家中府邸让出来?” 亏得杨彬谦如今没心思管这些,他一心扶虞木容上位,太玄门却听一个小姑娘号令。 高淮燕面露不善,语气倒还温和:“自然是我家主上心存仁厚,不忍对那人赶尽杀绝。倒是康楼主,管得太宽了。” 康荣向来不知脸皮厚怎么写,道:“是,我等在刀圣面前不过鱼虾尔,不能与清风客主相提并论。” 廖云锋不想给人面子的时候说话就比较直:“你说得很对。” 康荣被噎了一下。 “先等一等,廖大侠,有件事,我等希望你能给出一个解释。”说话的人穿过人群,原来是洪连派的袁长老。 高淮燕皱起了眉。 袁长老道:“九年前,我派有十多位长老追杀从大阳关出逃的群枭余孽,结果全部被人杀害,死在了荒庙里。全部是一刀毙命,与廖大侠杀人时留下的伤口十分相似,不知廖大侠作何解释。” 廖云锋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康荣火上浇油道:“袁长老,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湖儿女皆兄弟,你说话好歹委婉一点,再者说,刀圣杀人怎么能叫杀人呢,叫除害。” 袁长老怒目圆睁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8 :“康楼主,我敬你一声楼主,是看在令先贤的面子上,某些邪魔外道,不要以为自己会点下九流的招数,就能胡乱说话了。” “好好好,”康荣夸张地作了个揖,“晚辈先行告退。” 廖云锋沉声道:“我的确不记得,我与我身上这把刀,沾血无数,杀的都是我认为该杀的人,也许当中有我错杀的,但我已经杀了,如果你觉得我杀错了,也可以来杀我。” 他这话太过狂妄,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既觉得他处理问题太过简单,纯粹用杀之与否来解决,又觉得,这就是江湖的生存之道。 还是高淮燕打破寂静:“可是我想请问袁长老,贵派的几位……十几位前辈,都死在九年前,廖云锋三年前才下山,如何杀他们。再说,是群枭人多,还是苍余派人多,群枭既然能成为武林公敌,难道找不出一个能将人一刀毙命的凶徒了?退一步说,真的是他与前辈们交手,九年前的他不过弱冠之龄,面对数十位高手,难道还能杀得如此干净利落?” 他问得太过刁钻,袁长老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气呼呼地走了。 高淮燕一笑:“无事了,云哥,我们走吧。” 只有廖云锋知道,在这件事上,高淮燕远比他冲动,方才面对袁长老的质问,高淮燕的手已经握住了清风的刀柄。离人群远了,廖云锋才道:“你这样会惹人怀疑。” “师兄怕了?”高淮燕不信,“我知道你会拦住我。” 廖云锋的眸中浮现一层薄怒:“有恃无恐。”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动手的人的确是廖云锋。当时的高淮燕和那些长老结了梁子,被追杀得好生狼狈,是廖云锋出手相救。 那是高淮燕第一次知道,真的有人刀法如神。那个人持一把快雪,将一道道带腥的血痕映进人眼里。 他们要往南走,偏偏有人要将他们往东引。 离开峭碧峰后,两人骑着马行了半日,在路边的茶棚里歇脚。没坐一会儿,高淮燕忽然脸色微变:“她怎么在这里?” 只见姜百香慌里慌张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像是在躲着什么,一转眼跑进林子里去了。 廖云锋却是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青梧没跟着她,”高淮燕硬着头皮道,“我们先看看。” 接着,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的速度极快,走路没有声音,居然连正脸都没让人看到。 事情有异,两人紧随其后进了林子。姜百香不会武功,那个男人要找出她非常容易,高淮燕与廖云锋不知他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林中传来一声闷响,透过密密枝叶看到那男人将姜百香套进一个麻袋里,扛在肩上背走。他也是骑了马,马待在溪边喝水,等着主人回来。 两人没有声张,牵了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好几天,那个男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他会在没人的时候给姜百香嘴里灌点水,或者弄醒她叫她吃东西,但姜百香没发出过一点声音,应该是被点了哑穴。 真是叫人一头雾水。 直到他们进了洛阳城,除了他们,还有三个人盯上了那个男人,跟踪者似乎水平不佳,没走多远就被发现,男人频频回头,累得高淮燕与廖云锋也要东躲西藏。 继而拐进一个小巷子里,男人突然跳出来,将三个小尾巴击毙,他的坐骑驮着麻袋慢吞吞走出来,男人驾着马又往另一头奔去了。 廖云锋正要追,高淮燕拦下他:“不急,我在他的马吃的饲料里掺了一种香草,跟不丢的。” 两人走上前去,尸体还是温热的,但死者浑身皮肤干枯,五官更是皱在一起,整个人像脱了一层水,死状极为可怖。 廖云锋道:“荒河掌?” “师兄知道荒河掌?” 廖云锋点点头:“听人提起过,中了荒河掌而丧命的人,外貌像是老了几十岁。” “这就奇怪了,”高淮燕忍不住摇头,“如果此人是萧台凤,他抓姜百香做什么?抓了不杀,也不是群枭的风格。” 廖云锋颇为怪异地看他:“你还了解他们的风格?” 高淮燕翻身上马,对他道:“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免得他真要杀人了。” 廖云锋道:“我有个事问你。” 可惜他说这话的时候,高淮燕一夹马腹,那马儿便跑了起来。 廖云锋只得跟上。 06. 一路疾行,来到一处庄园,大门口挂一块匾额,上题“千日红尘”四字,下笔苍劲有力。大门紧闭,四下荒芜,不见人烟。 荒河掌的马就被栓在附近的大树底下。 高淮燕心中生疑,问道:“师兄,他会不会发现了我们,故意的?” “不知道,”廖云锋拔出快雪,“进去看看。” 以这庄子的光景,恐怕没人住,廖云锋当然不会去扣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原地站定,朝那扇门飞快地挥出一刀,刀光凛冽,门栓应声而断,门还完好无损。 高淮燕与他一左一右推开两边的门,门内景致出人意料,鹅软小径,两边栽了怒放的牡丹,沿着一路走,更是开了大片牡丹花海,花海中有树七八,修剪成塔状,又造有双子亭,亭边立一尊石像,刻的是一个着交领宽袖袍的老头儿,手拿青铜尊,极目远眺。 “这里必然有人住有人打扫,怎么好安静。”高淮燕不由得警惕起来。 正在二人屏息走在廊下时,突然有异响钻进耳朵,寻着声源,身体下意识地避开,只见有重物从横梁上跌落,是个人,穿浅青色短衫,应当是园中的下人。 廖云锋伸手探他鼻息,道:“活着,被敲晕了。”话毕见高淮燕不知何时起抓着他的手腕,不觉怪异。 高淮燕倒是大大方方:“我怕有东西伤着师兄。” 廖云锋并不领情:“你是不是磕坏了脑。” 高淮燕也只是笑笑:“谢师兄关心。”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屋前,门是敞着的,那屋子大得很,怕是够十几二十个人在里面比划拳脚。弗一走进,门就自动合上了。 屋中布局怪异,不见桌椅,只有左右各八根顶梁柱,每根柱上插了三把剑,且位于上方的比下方没入得深些,像是临时搭的一层台阶。横梁上绕了不知几圈麻绳,绳子有儿臂粗,悬在空中摇摇晃晃,那些绳子上挂了许许多多巴掌大的坛子。 高淮燕道:“难道是杜小仙杜玉京的人间宴?” 廖云锋重复道:“人间宴?” “师兄可曾听说过,人间宴,吃了可升天。”高淮燕解释道,“杜玉京自称酒祖杜康的后人,生平第一爱酒,第二爱牡丹,他的人间宴需得十二个人才玩得开,规则是酒不落地,人不落地,这里的每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9 坛酒都是酒中珍品,要求参与者将坛中的酒喝光,一旦开宴,人就不能落地,只有喝光一坛酒,才能得片刻休息,但是究竟是如何进行的,我也……” 听到这里,廖云锋一把将他推开:“不会喝酒不要废话。” 就在那说话间隙里,已有一排蛇形镖朝他们飞来,力道之大,竟然整枚打进墙里。 高淮燕沉吟:“不能落地……地板下有机关,一旦吃重不对这屋子就要造反。门关上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 廖云锋横过刀,道:“上去。” 他两个虽师出同门,但高淮燕拜徐明山门下乃是阴差阳错,没跟徐明山学过半天武功,后来二人同住清川山,也是各练各的,最多是切磋切磋,所以他们的武功路数其实大有不同,连那些阅历深的老前辈都没看出他们的关系。 譬如苍余派的功夫,贯彻着一个“诡”字,廖云锋所用轻功名曰罗浮峻天,身形忽隐忽现,转瞬就已出现在梁上。高淮燕则轻如飞絮,背贴柱子飘上去,姿若谪仙,但这门功夫有个惹人遐想的名字,他那个管教武功的师父说过之后,他就选择性地把名字给忘了,也是四个字,叫作拂墙动影。 没给人喘气的功夫,那些小酒坛就兀自动了起来,摆了个“七上八下”的阵仗。高淮燕脚踏横梁猫腰走步,欲看清个中玄机,谁想这人间宴跟长了眼睛似的,有一个坛子沿着绳索滑动,颤巍巍朝他荡过来了。清风在手中旋了一周,刀气挥出,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坛子上轻轻一拍,把它给拍得四脚朝天,坛中酒尽数泼了出去。 酒水落地,洒出一汪能照人的明潭,几乎在同时,脚下的梁横扫一个弧度,硬是将高淮燕掀了下去,这一下猝不及防,他下坠时足尖连点三柄柱中剑,像只长羽飞禽,在空中倏然被网住般,一瞬又腾飞起来,飘到另一处容身地。 他当即不敢再动,抬眼去看廖云锋,见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别别跳了两下,不由出声:“师兄,不要停太久。”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话,廖云锋脚下横梁突然一分为二,朝两边收了进去,他下意识拽住触手可及的麻绳,绳索吃重,跟着他下落,绳上拴的酒坛纷纷从两边朝中间倾斜,离得最近的自然抖出了酒液。 再松手也已经来不及,高淮燕手腕一抖,刀背向前,人在空中晃过,将刚刚那个已经空了的坛子推过去。 廖云锋将快雪插入背后刀鞘,双手在酒液旁来回施力,竟将酒引成一股细流,恰好落进空坛,他这一手风水轮流,极考验内家功夫,且须臾之间,要将酒引入坛中,需得十足的默契,不能有半分犹豫。 可惜酒没洒,人却要落地了,地板吃到分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要把他给兜住,比网先到的是清风刀,高淮燕踩在柱中剑上,一招神龟入海,一刀似化作了千刀万刀,将网劈了个粉碎。 流星小箭接踵而至,这下却再困不住廖云锋,他翻身而起,反借箭势重攀高柱。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是惊心动魄。 高淮燕皱眉:“这样不行,不被弄死也要累死。” 廖云锋拿定主意不再犹豫,道:“喝酒。” 高淮燕一听就觉得不妥:“不行,先不说你我酒量如何,这里的酒是十二人以上分食的量,怎么喝得完。” “别无他法。”廖云锋双脚一蹬,人已悬在空中,他揪过一个酒坛便一饮而尽,那酒照外行人看,怕是被巴蜀之地的泥埋过几年,入喉的就像是花椒水,直冲鼻梁,他喝完即走,离他最近的柱上长出一小块横板供他落脚,这一起一落的功夫,酒在肠中过,烧得他呲目欲裂。 高淮燕窥他神情,没发现异样,只有耳根稍稍带红,暗道一声厉害,有样学样,捞了个坛子喝,谁想这一坛仿佛柔情蜜意恩恩爱爱水,甜到发齁,胃里被恶心得不行,舌头都要打结,吐不出半个字来。 人间宴本是宴请十二人以上,就他两个争取的时间远远不够,稍作停歇,酒坛又躁动起来。 有一再有二,心理上就好接受多了,廖云锋揣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坛坛一口闷,比生吞蛇蝎还难受,他只得分出精力来运功压制酒劲,喝了一圈,将一根绳上的喝空,那绳子突然有了弹性,两头绷紧,随即卸力,带着一连串酒罐滚地,看场景有点挨个投胎的意思。 此刻高淮燕喝到一坛酒,备受折磨,那味道酸得人浑身战栗,三魂险些出窍,他喝到这会儿,神志快要不清,竟迷迷糊糊地跟自己讲笑话解闷:“我看这倒是一坛喜庆的酒,以后哪家夫人怀了男胎,送上几坛,能捞个干爹做。” 话毕自己笑了个痛快,将最后一口喝下肚。 却不防廖云锋已来到他身旁,往他手背上一打,叫他松开劲放酒坛归位,接着手掌贴上他脊背,给他渡了点真气。 “还醒着么。” “自然醒着,多谢师兄。”高淮燕回首,翩然跃起,面染红霞,一笑粲然。他半醉不醉,身法愈发飘逸,足勾绳索,吊着去抓酒坛,这次的酒味道竟很好,犹如春风拂面,沐浴在和煦的光中,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那里是艳阳天,廖云锋却遭遇荒原雪,寒风剔骨,冷冽笼罩周身,若非他武功高强,早就牙关打颤,神志不清地缩成一团。他手持长刀,舞出一连串的招式,刀尖频频刺出,颇像雾里探花,下一刻刀势乍急,人与刀大开大合,牵动周围气流,将两根绳上的酒坛卷到一处,摇得叮当作响,接着刀刃一横,割开虚无,竟使气流回转,一切归于原貌。他这一套刀法名叫金风玉露,是否造就人间盛景不得而知,但能使刀客真气快速运转,冲击经脉,逼出酒性,叫身体暖和起来。 然而他酒后挥刀不知轻重,有一根绳子受不起这波力道,断了。 酒液如瀑般飞流而下,还不待抢救,原本站在一块木板上的高淮燕无辜受累,他又不胜酒力,远不如平日敏捷,被箭矢扫了下去。 廖云锋离得远,连踩几根顶梁柱上的柱中剑,在他将将要落地的刹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胸中提气,拽他到身旁。箭阵在前飞刀在后,他二人齐飞上梁,却没想到高淮燕脚步虚浮,第二只脚踩了个空。 “小心。”廖云锋紧握着他的手,看他整个人悬空吊着,不由心惊胆战起来。廖云锋原本是个宁做不愿说的人,觉得多说无益,不如做事,然而关心则乱,一句“小心”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了愣。 07. 高淮燕抬头望他,仍是一句:“多谢师兄。” 手握得久了,有一种酥麻难描难画,沿着手臂爬上来,拂得喉头发痒,又躲到人心里面来了。廖云锋凝神屏息,将他带上来,两人分一个横梁,方寸之地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0 ,仅容高淮燕磕个膝盖。 高淮燕攀着他臂膀,轻舒一口气。 在这时,廖云锋面上仍端着往常的冷淡神情,但不知他心中是如何作想,扣着人的后脑,一下吻上去。他这一下吻得不深不浅,将两瓣唇含在口中,温热一触即分。 高淮燕耳边因醉醺而来的嗡鸣声,霎时消散。 “醒了吗?” ……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廖云锋拍拍他的肩,人走到另一头,道:“不喝了,来。” 他想直接毁了酒阵,高淮燕当然配合。他二人一左一右,各占一根大柱,起刀的姿势别无二致,刀身缠住气流,虚空犹化实质,削起长风,高淮燕凌空跃起,与廖云锋擦肩而过,刀在空中相撞,内力较了一番劲,两人就凭着绳索跳上跳下,比起刀来。 不同于那天见面,一个意在试探一个有意平息他人怒火,这次交手他两个用的是一般招式,说是比武不如说是喂招。但从前切磋是点到即止,今次大有你死我活的架势。高淮燕一刀送出直削人门面,被快雪以刀身格挡,旋即一股大力袭来,将他逼退。他向后倒了一段距离,在绳上轻巧地借了个力,荡了过去,清风一刺一挑,向前翻了个跟头,单脚立在柱中剑上。 吊着的酒坛被这动静弄得摇摇欲坠,廖云锋但求速战速决,与他道:“秋毫万钧。” 高淮燕一颔首,抡起清风甩出刀光,与廖云锋争锋相对。 苍余刀法讲巧不讲力,最忌以蛮力克敌,秋毫万钧追求万钧之势,要刀客以内力相搏,招式却并不沦为可有可无,而是借彼之力还于彼身,快雪与清风发生激烈地摩擦,他二人合力,内息提转,推出锐不可当的一刀。 虽是悄无声息,却有山倾颓海呼啸之威力,吊在空中的一个个酒坛瞬时迸破,碎片与酒一同坠地,混乱不堪。 人间宴遭如此破坏,剩余的机关被一齐触动,两人严阵以待,却不想凶险之极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我的酒!” 他二人在此地多时,没发现屋中还有第三人。跑出来的是个华服锦袍的公子哥,有两片小胡子,头发乱糟糟,一手揉着后脑,见到酒阵此刻的样子,大呼心痛:“你们两个,还我美酒。” 高淮燕与廖云锋对视一眼,见屋中再无异动,虽觉奇怪,仍一前一后脱离柱子落了地。 公子哥形象全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有跟那些酒一起去了的意思:“我的酒,我的酒!我的浅沙雪鹭、流莺妒、红泪姑苏,还有,大绿檀小绿檀,还有小金娘,我的天哪……我酿小绿檀用的那处泉眼已经让人给堵上了,我不活啦!!!”他哭着哭着,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 ……没想到不光喝起来恶心,酒名更恶心。 廖云锋摇摇头,将人拎起来摆好坐姿,从他背后输了点真气过去。等他回魂,第一句话便是:“我的碧梧桐还有剩吗?” 听了这个名字,不知为何,高淮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酒要好喝才叫美酒,你这些酒,酸甜苦辣咸都有,味道古怪,也能叫美酒?” “你懂什么?”公子哥瞪他一眼,“就说这当中有样极苦的酒,名叫味甘来,初喝下去是苦的,但等酒入了肚皮,就能回味出甘甜。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酿了十年才酿成。” 廖云锋失了耐心,拿刀尖拍拍他:“杜玉京?” 杜玉京立马怂了:“我是我是,大侠,有话好说,刀刀刀刀刀……刀拿开。” 高淮燕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闯进来,背了个小女孩。” “有有有,”杜玉京连连点头,“我一看到他就让他给打晕了,不然也不会让你们这么糟蹋我的酒。” 高淮燕还要再问,就听见屋外一阵打斗声,离得很近了,有人发出一声闷哼,应该是被打中。接着声音就没了。 廖云锋道:“出去看看。” 没等他们行动,就有人破门而入,看他气度,文质彬彬一点杀气不见,可他那张脸挂满阴鸷,加上这些天二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立马就认出他来。 荒河掌萧台凤。 他见二人手拿兵刃,便一掌拍在木桩上,那木桩得三人合抱,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拍断,从中抽出一把剑来。 “二位,跟了我许久,这回可要领教领教。” 萧台凤很聪明,他看出自己眼前这两人假如联手,自己绝不是对手,又见他二人带了醉态,就故意兜圈子。起先他与廖云锋交手,廖云锋步步后退,手上的刀却像开了智有了魂,心下大惊,这时侧身刀光闪过,原来是清风刀紧跟来了。 高淮燕情况却大为不妙。他很少碰酒,而且最多也就是沾沾嘴唇,一口气喝了太多,这会儿酒劲上头,看东西都有些重影,刀险些握不住,他对准前方,想了半天,竟然想不起一招半式来,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可再贸然出手。 二打一变成单挑,萧台凤作为老江湖,哪里看不出廖云锋在护着身边人,长剑故意三番五次地朝高淮燕去,反弄得廖云锋捉襟见肘。 高淮燕心道不行,一把推开廖云锋:“我来。” 他胡乱使出一刀,却叫廖云锋吃了一惊。 原来当年苍余派祖师爷将生平所会的刀法录成刀谱,尽数收藏在清川山中,高淮燕住在清川山时,常去徐明山房里翻书,这当中记载了一种双人刀法,是祖师爷和祖师娘一起创的,是套情人刀,当中就有一招,需二人一前一后配合着练,名叫心有灵犀。 这套刀法赏玩价值远大于它的威力,苍余派很少将它传给徒弟,大多是后代弟子自己练着玩儿,从来不在打斗中用的。但廖云锋见高淮燕完完整整地舞过一次,是他从山下买了东西以后回去,恰好撞见师弟练刀,就站在暗处静静看他表演一招一式,到最后也没出声,也不曾问过他一个人练这套刀法做什么。 高淮燕的这刀只挥到一半就后继无力,眼睛都睁不开了,而恰好廖云锋走了神,萧台凤抓着这个机会,一剑刺中了高淮燕。 鲜血溢出,染红了衣服。 但萧台凤没有收回剑。 他没有机会了。 在长剑没入高淮燕身体的同时,廖云锋握刀的手提起了肘,他的步伐太快,以至于没有人能看清,不知道他是怎么闯进高淮燕与萧台凤中间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的刀刃是怎样割破那人的喉咙。快雪在肌肤边缘轻轻一划,伤口细得肉眼险些都看不见,只有萧台凤自己知道,那一刀的刀意已经穿破了最致命的地方。 躲在角落里观战的杜玉京不合时宜地“咦”了一声。 萧台凤的眼珠突兀睁大,应声倒地。 高淮燕长松一口气,不防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全身重量压在了清风上面。有一条手臂小心地环过他的腰,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1 这个动作叫他紧绷的神经放松,眼皮莫名沉重了起来,他晕晕乎乎的,觉得也不怎么疼,头歪在那人的肩上,想说“我睡一会儿”。 廖云锋只看到他上嘴唇碰下嘴唇,几下就没动静了,还是“嗯”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拿着剑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居然是杨彬谦。 他看到地上的尸体,难以置信地退了两步,手在发抖,他问廖云锋:“荒河掌死了?” 廖云锋没有看他,只道:“我杀了他,他自然死了。” 杨彬谦慌得连剑都拿不住了,朝外面大喊:“来人!” 合木派的弟子鱼贯而入。 廖云锋将失去意识的高淮燕拦腰抱起。 杜玉京立刻了然道:“跟我来,到客房休息一下,我叫人请大夫。” 评分 参与人数 1 鱼粮 +10 收起理由 点灯小分队四号 + 10 送花(づ ̄ 3 ̄)づ 查看全部评分 点评回复 评分 举报 11条鱼 bsp; 楼主| 发表于 2017826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掌心恨字 发表于 2017825 23:52 杜玉京很惊讶啊?他见过师兄的刀法? 杨的反应也有点奇怪,回头看了看,荒河掌和他也有仇啊,他慌什么呢? ... 08. 大夫说那一剑伤得不重,高淮燕熟睡是因为喝多了,廖云锋放下心来,给他灌了醒酒汤,自己也顺便喝了碗。 但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们因为姜百香落在荒河掌手里,所以一路跟踪,到了这里,结果廖云锋一看救下的那个女孩,是张生脸,根本不是姜百香,非要说,只有身材轮廓略微相似。难道他和高淮燕,那天都花了眼,之后一路跟踪,也一直没有发现异样? 被派去护送姜百香的青梧还找到了洛阳来,说是已经把姜百香送回家,回来复命的。 离开峭碧峰去一趟江南,数人护送一个小姑娘必然要用马车,然后再赶来洛阳……如果不是青梧骗了高淮燕,就是高淮燕骗了他。 廖云锋在心中权衡过后,决定还是相信青梧骗了高淮燕这个可能。 高淮燕醒来时刚过巳时,天光大亮,视线所及却是廖云锋守在床边的一个侧脸,于是他叫了一声:“师兄?” 廖云锋没有睡着,只是支着头放空,听见声音就动了动:“嗯?” 高淮燕闷出一句:“我头疼。” “我头也疼。”说话间廖云锋扶他坐起来,倒了杯凉茶递给他。 高淮燕醒来时口干舌燥,一口喝到了底。 廖文峰看着他喝完,才说道:“我问你一点事情。” 他难得忧心忡忡,高淮燕却不以为意,宽容道:“你问吧。”说完,身体栽倒,头靠到了他膝盖上去。 廖云锋别开目光:“……你这样我怎么问。” “该怎么问就怎么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是这样说,他却闭上了眼睛。 他呼吸渐渐均匀,廖云锋却浑身不自在起来,想推开他,又记着他说头疼,不敢动,进退维谷,语气生硬地说道:“快起来,你刚醒,不要装睡。” 高淮燕没有睁开眼,酿了个浅笑出来:“我没有装睡,师兄在我身边,我就想睡觉。” …… 廖云锋妥协了:“我不问了。” 该是高淮燕得意的时候,偏偏有人来敲门:“廖大侠,在吗?” 是杜玉京的声音。 廖云锋替高淮燕拢了拢被子,道:“进来。” 杜玉京端了饭菜来,乍见里面的情形,神态犹豫:“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他醒了没。” 为了给他解惑,高淮燕配合地动了动,廖云锋更僵了,他强忍住拍开那颗头的欲`望,问道:“有事?” 杜玉京将饭菜放在桌上,说道:“我猜你们饿了,在我千日红尘,不能有饿着肚子的客人。顺便……廖大侠,我想问你桩事情。” 高淮燕没有出声,脸上却是笑开了。 廖云锋面无表情:“……问吧。” 杜玉京的一双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声道:“廖大侠,我想问,苍余派的徐明山是你什么人?” 廖云锋有些意外。但凡谈到徐明山,大部分人不是称他老掌门就是前辈,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其实当年徐明山过世的时候还很年轻,以这个杜玉京的年纪对他直呼其名,如果不是见过徐明山本人,难道是仇家? 他犹豫了一下,又想到如今的苍余派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个,旁人又不清楚高淮燕的身份,就又觉得担心都是多余的,便答道:“家师。” 不曾想杜玉京一脸欣喜:“我说呢,你的回环刀法出神入化,比徐大哥的还要精妙三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廖云锋重复道:“徐大哥?” “啊,我忘了与你说,”杜玉京以为既然有徐明山这个联系在,廖云锋便算他晚辈,毫无来时的心理压力,兀自坐下,“当年我与徐大哥可是好友,常一起喝酒谈天。你们闯的那个人间宴,他当年可是最爱玩。” 高淮燕忍不住问道:“是吗,他是怎么样的?”他睡了太久,头还晕着,说话的声音压得很轻,给人一种飘浮在空中的错觉。 廖云锋不禁伸手,拂了拂他微乱的头发。 杜玉京对此视而不见,只道:“徐大哥是海量,每次开宴必要喝到最后,头一回来的时候,躺在我家的房梁上赖着不肯走,非要喝干我的酒窖,还说要拉一车天澹露回清川山。我不肯,他就说我小气,我以为他就此作罢,没想到他还很记仇,第二年偷偷来,没通知我,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一年攒到头的天澹露被他喝了个精光。” 听到师父这样赖皮,连廖云锋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这么多酒,回回喝到最后?” 杜玉京止不住地摇头:“那是你们不会喝,那群人喝起来才叫厉害,你们见到的那点酒,根本不够他们润喉,每次开宴都要打架,抢着喝。有一年徐大哥带了位朋友来,我这千日红尘少见新客,就在人间宴中放了一坛晓春木芳,那个酒是我埋在雪原之巅数年,才运回家中的。香气扑鼻,味道醇厚,那群人都生了狗鼻子,一上来只盯着那坛酒抢了,他那个朋友功夫好厉害,跟他联手,一人一口把酒分了个干净。那年的彩头也是他们拿到的。” 高淮燕好奇道:“彩头是什么?” 杜玉京一面回忆一面笑:“那次我在一个空坛里藏了二乔——就是牡丹里的一种稀罕物——那株二乔我费了好多功夫,叫它一半开得银装素裹,另一半是富贵花红,徐明山倒好,掏到一个空罐子,跟大伙儿发酒疯,砸了开来,发现是花,丢给他那个朋友,还说:‘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2 我不用这个,老段,送你了。’真是气死人了。” 他自顾自说得高兴,没发现那两人听到这里,脸色都有些怪异。 杜玉京是看到廖云锋使刀像故人,特地来叙旧,等他说得口渴,发现壶里也没水了,就嬉皮笑脸地走了。 待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廖云锋沉声道:“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段客洲。” “我也是,”高淮燕目光飘远了,不知想些什么,“江湖上都说,师父与他是同归于尽,可是……” 可是假如事情不是这样的呢? 被萧台凤掳来的那个小姑娘仍旧昏迷不醒,杜玉京说她是被灌了三日醉,三日醉酒如其名,喝了便要睡上三天三夜,她年纪尚轻,可能要多睡几天。 高淮燕听说了这件事,与廖云锋道:“幸而是个乌龙,不然我向师兄保证了的事没有做到,师兄就再不相信我了。” 廖云锋闻言,意有所指:“你想要我信你什么?” 高淮燕不答。 他在洛阳逗留,虞文茵便飞鸽传书来,问他何时回太玄门,廊上的几盆兰花都开得正好,碧海波涛刚得了一批新鲜荔枝云云。他拆看字条时廖云锋在一旁替他换伤药,将内容一字不落看了,道:“你这主子啰嗦,像写家信。” 高淮燕解释道:“她幼失怙恃,又与兄长不合,难免把身边人当亲人对待了。” 廖云锋似笑非笑:“你扶她夺门主之位,多少有利用之心,反成了她身边人?” 高淮燕好笑道:“江湖上是有些传言,不过那都是有人恶意诽谤。师兄莫不是吃味了?” 廖云锋沉下脸来,道:“那你告诉我,她跟虞木容势同水火,为了什么?” “这个么,”高淮燕手敲床沿,“虞文茵和她兄长虽然只差三岁,但并非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本来就淡。她兄长年幼时曾被一盗贼掳走,得一位世外高人所救,机缘巧合拜了高人做师父,很少回江阳。” 廖云锋似是不肯信:“那个身手,是什么高人教出来的?” “师兄你练刀心无杂念,又天赋异禀,在武学上的成就不是旁人能比的。”高淮燕最会说可心的话,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带跑了。 杜玉京得知他们不日就要离开,派人来说,近来新酿美酒一种,因它口感饱满,酒液呈夕阳红色,故取名为丹凤酒。故人离世后,酒中再无知己,就请廖云锋带一坛回去,放到故人坟前。 临行前高淮燕推说自己伤势未愈,要坐马车,派人在车中铺丝帛锦缎,放果盘十二碟,还要二十四件茶器并配小火炉,好一番折腾后,又怕他们布置得不合心意,求廖云锋去看一看。廖云锋嫌他麻烦,说他排场大,他便道:“从前我与师兄提过,假如有一天师兄随我下山,我就请师兄尝珍馐美馔,品茗饮酒……”他话才开了一个头,廖云锋就照他说的做了。 高淮燕卧伤在床时廖云锋寸步不离,但高淮燕有自己的秘密,借口想支开他,他又怎会不晓得。 老杜因为沉迷喝酒所以对外面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在这之前没有听说过廖云锋。然后……因为这俩徒弟都不会喝酒,写的时候愁死我了……也许以后会写一个师父和老段玩人间宴的番外,如果忘了就算了。——每每都在思考自己今天到底有没有贴文的金鱼脑拜上 09. 那个女孩仍在沉睡,高淮燕问了她的房间所在,说要前去探望,毕竟男女有别,他独个去不合适,就带了青梧在身边。女孩相貌平庸,身形却是姜百香极像,睡容恬静,显出一派天真可爱。不过高淮燕无心欣赏,他屏退庄中仆人,笑意盈盈:“这里的事已经了了,我离开后,会有人送你回江南。” 女孩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滴溜溜一转,跟猫似的,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种液体,朝脸上抹,不多时,揭下一层人皮面具来,面具下,不是姜百香又是谁。姜百香道:“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谢我?” “你想我怎么谢?”高淮燕问着,补充了一句,“我师兄的话免谈。” 姜百香嘟起嘴:“小气鬼,乱吃醋。我只想要你记得带你师兄来南北客吃饭,这都不行吗?” 高淮燕大方道:“行,等你出阁以后,我们一定来。” “我说你也太夸张了吧,”姜百香手刮脸蛋取笑他,“这么大的人了,你羞不羞。我听那个庄主说,他这里的藏酒有很多功效,你不如去讨一点什么流莺妒鹌鹑妒的,来治治你的酸症。” “小孩子家不要说这么多,”高淮燕佯装微愠,“我马上要走,来支会你一声。你娘那里有人守着,你回去以后也有人日夜保护你们,但你还是要学着机灵一点,不然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师兄是不会来救你的。” 姜百香哼了一声,朝他摊开掌心。 高淮燕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子给她:“拿去买糖。” 姜百香喜滋滋地收了,仍倒头躺好,蒙着脸装睡。 时值夏末,江阳是个避暑的好去处。碧海波涛外竹林苍翠,劲风袭来,声萧萧,愈显曲径深幽,路的尽头有一方浅水,得蹚过去才能窥见个中玄机。 高淮燕其实待不惯马车,半路上就借口伤口发痒,晃得难受,跑去骑马了。 碧海波涛的马都是不进里面的,才到门口,就有下人来牵马,廖云锋下了马,抬头看到一扇竹门,上挂一块牌匾,写的自然是“碧海波涛”四字,两侧还各题一张字,合起来是一整句,右面写的是“岁寒余秋韵”,左面写的则是“惊春绿意深”。诗写得水平一般,两笔书法却妙极,风格遒媚,赏心悦目。 高淮燕见他目不转睛,就道:“这诗是我求山中的一位邻人写的,他的松雪居要绕过半座山才能看到,他爱清静,我们平时不去打扰的。” 廖云锋点点头,没有多问,跟他进了门。 不想这里面别有洞天,屋舍回廊,与寻常府邸无异,走出了一段,廖云锋再回头时,已看不到进来时那扇竹门了。才拐了两个弯儿,就见几个婢女端着佛手经过,见到他们,略一躬身:“客主。” 高淮燕应了一声,问道:“你们主上呢?” 领头的那个回道:“在烟景小谭。” 高淮燕道一声晓得,打发她们去了,与廖云锋道:“你还没见过她,我带你去。” 廖云锋道:“你在这里倒惬意,主子奴才,以后还要有老爷少爷?”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3 “这个真没有,我一心只想做廖云锋大侠的小师弟,”高淮燕指天发过誓,才去拉他,“来,烟景小谭里有好玩的。” 说是好玩,原来是养了一群水鸟,个个黑长喙,浑绿颈,白羽身黑羽尾,在水潭边上或飞或走。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一群小姑娘正给那些水鸟喂鱼,廖云锋看到有个坐在藤椅上,拍手拍得最响,精神面貌有些差,生得却十分养眼的姑娘,就猜她是虞文茵。 果然高淮燕走到她身旁,低头道:“主上。” “咦,”她回过头来,看看高淮燕,再看看廖云锋,一脸惊喜,“回来啦,可算回来啦。你瞧你瞧,上个月你同我说,五儿长得最快,现在长得最大,跑得最快的是六儿,你输了。” 她指的是那些水鸟,落在廖云锋眼里,每个都长得一般大小一般模样,也不知道她怎么分得清的。 偏偏高淮燕还认认真真地和她讨论了一番水鸟的伙食,直到她的目光落在廖云锋身上:“你是他的师兄吗?这些是我养的,你要不要抱一只回去?” 热情好客得很有特色。 中间有个婢女走上来,给廖云锋塞了把小鱼干,廖云锋看她几眼,觉得有些面熟。高淮燕对他道:“这是青桐,她妹妹青梧你见过的。” 再闹了一阵,下人来催虞文茵吃药,虞文茵这次没不高兴,走前与廖云锋道:“我让他们做了绿豆饼,这会才出炉,很好吃的,你等下跟高淮燕一起吃,或者来跟我一起吃,我们在院子里赏花。” 廖云锋不爱吃甜食,可他被这位太玄门门主的脾性弄懵了,没来得及拒绝。 “难怪太玄门是你在管事。”这要是真让一个只会嘻嘻哈哈的顽童拿主意,才要大乱。 高淮燕打了个哈哈,没多做解释,又带他到别处去,边走边道:“我这里地方小,客房少,所以一般不让人住,客房许久没有打扫,委屈师兄今晚跟我挤一间了。” 廖云锋对这个倒没什么异议,只是他说了一句:“你在这里人人见了要行礼,吩咐她们收拾一间客房还不简单?” 高淮燕笑道:“不是我不肯,只是客房久无人住,常有猕猴光顾。师兄不想早起练刀的时候给一群猴子围观吧。” 廖云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为何对碧海波涛这个地方心生一丝亲近之意。 高淮燕住的院落里也有一个水池,好在没养会动的,只是旁边种了几棵珙桐。两人坐在院里,喝高淮燕沏的巴山雀舌,不多时果然有人送绿豆饼来,热腾腾的,香气扑鼻,闻则食指大动。馅料蒸得甜而不腻,他二人不知不觉就分掉了一整盘。 转眼日薄西山,高淮燕心情正好,问道:“师兄,你吃的第一口甜食,不会就是我哄的吧?” 他说的不是眼下,是从前。有年正月里山上飘起了大雪,白了一连的山头。十五的前一天高淮燕钻研一本刀谱,和廖云锋切磋到半夜,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火光一晃一晃,微弱又温暖。 不知何时雪又下了起来,渐渐大了,落在树梢上没有声音,夜已深,廖云锋便留他在自己屋里住一晚。 他一个人睡惯了,身边躺着另一个人,心头有些烧,睡得很浅,迷迷糊糊间翻了几个身,醒的时候天未大亮,灰蒙蒙的。廖云锋已经起了,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晨起练一遍刀法才吃早饭。 雪在后半夜停了又下,地上积雪被人扫过,树上银装满满当当,他推门出去,一呼一吸间有冷冽干燥的气息穿过胸肺。 廖云锋对自己的刀很是爱惜,又爱干净,日日清晨起来都要擦。高淮燕知道这个,却是头一次在他院里看。 院中有一块深色扁石,廖云锋还未束发,身上只穿中衣外加一件披风,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擦快雪。他留给人一个背影,挺拔的,就好像他并不觉得冷。高淮燕朝他走过去,走到能看清他侧脸的位置,仍在十步开外,见他眉眼都结了一层薄霜,又很快化作水滑落。他的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正擦过刀身的反刃,他每一下都擦得认真,仿佛正对着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 他的一双眸里是波澜不惊,像是永远不会有回应的深湖。 以廖云锋的耳力,自然听到他的动静,继续擦了一会儿,道:“去添件衣服,我不想屋子里有药味。” 这是他鲜少流露的关心,高淮燕抿出一个淡淡的笑:“师兄怎么只说我,不说你自己?” 廖云锋眉心皱起看他一眼,道:“你也可以跟我比?” 像是亘古不变的山峦倾塌一般,他的眼神有了变化,薄唇吐字,好看的眉眼也生动起来。那个擦拭刀刃的人,融进白茫茫的天地里,叫人再也忘不掉。 等两人都换过衣服一起下山,廖云锋照旧吃他的馄饨,虽说过年大家都不做生意,廖云锋从小在清川山长大,鲁大娘跟他熟得不行,也就依然给他做。高淮燕吃腻了,又因为那天是十五,请鲁大娘教他包汤圆。 一碗馄饨的时间自然不够他学会的,廖云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练刀,多练一会儿少练一会儿倒没有差别,也就不急,坐在长凳上等他。 鲁大娘听说元宵都只有他们师兄弟两个人过,留他们吃了中饭才放行。 廖云锋没把元宵的事情放在心上,申时一进厨房,发现高淮燕已经起灶了。 “在做什么?” 水滚了,高淮燕掀开锅盖,大片白雾升腾,模糊了视线,他盛了两碗汤圆,道:“和师兄过元宵。” 廖云锋道:“我不吃甜的。” 高淮燕强买强卖,递了个碗给他,一边嘱咐他当心烫,一边道:“没事,今天吃就行了。” 一人一碗,粉揉得很糯,煮好了,咬一口,滚烫的芝麻就流淌在舌尖,整个嘴里都是溢满香气的甜。廖云锋被腻得发慌,吃了几个就不肯动了。 桌上掌了一盏灯,光晕是暖调的橙色,高淮燕看得心头微微一动。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凑过去的,他嘴里含了一颗汤圆,煮过之后舌头一压就扁,在唇齿交缠的时候送到另一边,咬破软糯的皮,芯子流出来,甜到心里,他勾着廖云锋的脖子,脑海里是空无一物的,能思考的时候他不会这样的荒唐。但他不舍得放手,这样的天里,人都是凑在一处取暖,廖云锋衣领上是冷的,两个人接触的地方却有温度来回传递,舌尖柔软地扫过牙,慢慢地,连舌根都泛上一丝甜来。 没有理智的甜,他没有理智地溺在了里面。 这些事廖云锋不是不记得,他的生活单调到了枯燥,日复一日,除了练刀,除了那个经常大半年不见人影的师父,就只有高淮燕。 他也不是不在意。 只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刀法绝伦,在其他事情上却可谓一窍不通。直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4 到高淮燕突然的不告而别……他在每时每刻的煎熬中,终于下决心离开那个他最为熟悉的地方,走出去,想找回一个人。 那个人现在就坐在他眼前,含笑望着他。 于是他抓住那个人的手,心里涌起一种隐秘的迫切:“我……” 词不达意。 千头万绪,最后只变成了三个字:“我记得。” 高淮燕任他握着自己,像是已经听到了天底下最动听的话。 让他心动就够了。 这里夹了一个私心,因为我是赵孟頫的粉,赵孟頫号松雪道人,于是我写松雪居,让我家主角和他精神上来个比邻,没什么别的意思。至于那个不算诗的诗是我自己掰的,所以就……咳咳。 10. 是夜,二人分别沐浴过后灭了灯,头发还没全干,高淮燕揪着不放,一缕缕挤出水珠,把玩的是廖云锋的。廖云锋给他弄得头皮发麻,几次想抢回来,两人在床上动起手来。 两个刀客比拳脚,水平是半斤对八两,一开始还有点动真格,后来索性胡来一通。高淮燕用手指捏了个剑诀,在廖云锋眼皮上一扫而过,廖云锋仰头平躺着随他闹,偶尔不怎么用心地拦几下,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按下他的头来,在他唇上轻轻啃了一口。 高淮燕一时情动,低头加深这个吻,长发散落在人臂膀上,脖颈上,挠得发痒。廖云锋用另一只手替他顺了顺发,将他圈进臂弯,他顺势靠过来,头埋进肩窝。 两个人都静静地,不动了,就着这个相拥的姿势入睡。 睡到后半夜,外面突然吵了起来,高淮燕转醒时,望见屋外灯火通明。不一会儿,有人在门口道:“客主,主上的病又发了。” 高淮燕替同样被吵醒的廖云锋揉了揉两边额角,与他道;“我去看看就回,你先睡。”他并无被打扰的不悦,显然是习以为常。廖云锋低低应了一声,翻了个身。 这会儿整个府上的人都被闹了起来,高淮燕披了外衣,匆匆赶过去。虞文茵的房里摆了屏风,故而只能看到她一个剪影,她坐着,咳嗽声连连不止,咳了一阵,更厉害起来,居然吐了。 她的身边有奴婢给她捶背,还有端茶和拧毛巾的人,碧海波涛里常年住着的大夫正给她诊脉。 煎药的煎药,端盆的端盆,好一番兵荒马乱,咳嗽声才小了下去。她满头的汗,身体不着半点力气地躺下,说话声音带了哭腔:“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高淮燕坐在外间,闻言便道:“我水深火热这许多趟还没死,你就要死了?” 她听到高淮燕说话,哭得更大声:“我不信,你骗我,我是要死了。你身体又没毛病,怎么能跟我一样。” 高淮燕道:“你身体一直有病,这二十几年也没死,刚折腾完还有力气跟我哭,我明天去请个人来,保管把你治好。” “没有那样的人,你肯定是哄我玩的,如果有,你为什么不早请来。” 高淮燕道:“来了你就知道了,先好好睡一觉。” 等虞文茵哭哭啼啼累到睡着已经五更天,高淮燕小心地摸回房,见床上的人还合着眼,悬起的心放下来,躺回他身边。 “她是什么病?” 高淮燕乍听他开口,很是清醒的样子,只得答道:“老毛病,娘胎里带出来的。” 廖云锋道:“就这样耗着?” 高淮燕靠过去,道:“不耗,劳烦师兄陪我去请纪温。” 廖云锋一下子睁开了眼。 仙鹤庐里没有仙鹤,玄慧老道的谢隐观才是养鹤的地方。仙鹤庐里的纪温自然也不是什么一心悬壶济世的大夫,他给人看病有个规矩,但凡要上门拜访的人,需得带五个鸡头,家鸡不要,只要野鸡。 一般人听到这么个怪规矩都会觉得莫名其妙,高淮燕从前得他救治,在仙鹤庐住过一阵,刚好就知道了其中的缘故。这纪温是个痴情种子,娶了位疯夫人叫梅娘,梅娘养了一瓮带毒的小蛇,比人还挑嘴,只吃野鸡头,纪温为哄夫人高兴,才立得这个规矩。 那个梅娘整日里不是逗蛇爬树就是在灯下枯坐,白天也要点灯,纪温一不看着她就要惹祸,因而纪温从不出诊。偏偏梅娘还是个武功不俗的高手,高淮燕住在仙鹤庐时,有一回倒了大霉,被梅娘盯住瞧,他要走,那梅娘就来掐他脖子,嘴里还嚷:“我弄死你这个小坏蛋。” 隅中时分,高淮燕与廖云锋两个人带着五颗野鸡头翻山越岭,心中不免都有些感慨。想当年高淮燕重伤,就是廖云锋背着他走的这条路。江阳多山,廖云锋摸着夜色走,高淮燕困倦得不行,趴在他背上几次要去见周公。 廖云锋问他:“你是伤了手,又不是断了腿,我为什么要背你?” 高淮燕的声音几不可闻:“因为你是我师兄……” 这句话已经被他翻来覆去讲,廖云锋翻来覆去地听,听得头疼。 “你有没有新鲜的说说?” 虽然被背着,高淮燕却不觉得怎么颠,小幅度的摇晃更让他昏昏沉沉,他听见自己道:“师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廖云锋的脚步顿了一顿。 彼时月明星稀,蛙声此起彼伏,夏夜的聒噪里开拓出一番怡然自得的静。 廖云锋最后跟他说了什么来着…… “那是自然。” 好似天底下所有高山峻岭,在他眼中都是累土方起,不过尘埃尔。 他们到的时候仙鹤庐的烟囱里正在冒烟,应该是纪温在做午饭。高淮燕将五颗血淋淋的鸡头放在地上一字排开,前去扣门。不多时木门开了一条缝,有条通体漆黑的小蛇扭着身子出来,在鸡头旁爬了半圈,凑过去闻了几下,用尾巴卷走一颗,无声无息地回去了。 接着有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探出脑袋来,好奇地打量他们。这妇人单说五官绝对不丑,可是脸颊上有块狰狞的伤痕,不是刀伤剑伤也不是烫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就一个疯子来说,怎样都不会正常就是了。她就是纪温的妻子,梅娘。 梅娘有时候都认不出纪温,多年不见,当然更认不得他们,但她不知为何两眼放起光来,神秘兮兮地朝高淮燕招招手,高淮燕走过去,忽然听得她“呜啊”一声,两手配合着表情做出个龇牙咧嘴的凶巴巴造型,高淮燕配合得被“吓”退一步,顺着疯子的思路揣摩了会儿,觉得她应当是在扮鬼脸。 梅娘把两扇门敞到最大,跟他们说:“来,进来,吃饭。”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5 阿弥陀佛,她有时候还挺像个家里的夫人。 纪温走出来的时候两只刚洗完的手上水珠还没甩干,院子里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叫他着实吓了一跳。 “你……是你们?” 纪温长相老实憨厚,这么些岁月居然也没让他多几根白头发,恐怕是养身有道。被他经手的病人其实有一大箩筐,但他对这两个师兄弟印象格外深,因为做师兄的那个砍野鸡头格外利落,让做事就做事,绝不多问,是个让他顶喜欢的爽快人。而那个师弟,一进门就对着他家里供的戒指拜了三拜。仙鹤庐这么多人来了又去,那样做了的,他却是头一个。 高淮燕向他道明来意,他便说:“你要我治病,病人呢?” 高淮燕道:“她身体不好,想劳烦纪先生跑一趟。” 纪温果然就变了脸,断然拒绝:“小高,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绝不出诊。” 高淮燕朝他拱拱手,道:“在下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情况特殊,还望先生通融。至于梅娘,先生大可带在身边,你给我家主上看病的时候,我也会派人照顾梅娘的。” “不行。”听语气绝无商量的余地。 这时,高淮燕看了一眼仍旧供着的那枚翡翠银戒指,道:“我家主上不能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是,太玄门虞彻大侠,和聂容茵的女儿。” 气氛凝固,纪温的表情僵硬了:“你都知道些什么?” 梅娘坐在树上,摇头晃脑,嘴里咿咿呀呀地唱了支歌儿。 事情最后以纪温妥协告终,带了梅娘和药箱亲自跑了一趟。 回到碧海波涛,高淮燕担心廖云锋昨夜没睡好,让人煮了安神汤送来。廖云锋喝了,觉得口感滑腻,很是怪异,就剩下大半搁在桌上,自己靠在廊下看他。高淮燕注意到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师兄,从回来开始,你就怪怪的,是不是我知道得太多,吓到你了?” 廖云锋皱起眉:“纪温的事另说,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一直想问你。” 高淮燕并无异样,反问他:“那怎么不问?” 廖云锋双手抱臂,换了一条腿作支撑,并不答话。 “师兄,你想问什么?”高淮燕目光放远,院中树木郁郁,葱茏有生机。 “荒河掌真的死了吗?” 高淮燕看他一眼,道:“师兄跟萧台凤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弄清楚这个?” 廖云锋道:“我一直在想,我们误以为姜百香落入荒河掌手中的那日,你前脚才向我保证会让姜百香毫发无损,见到姜百香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转移我的注意力,而是自己提了出来。” 高淮燕轻轻一笑:“答应师兄的事情,要圆满完成才能算不食言,否则没有意义。” “那么荒河掌为什么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和我们比兵刃?”他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难得见到他咄咄逼人的一面,高淮燕觉得有些新鲜,放任自己欣赏了一会儿,才道:“观察入微,心思缜密,不愧是师兄。” “引我杀了‘荒河掌’,就是最终目的?”廖云锋看他仍旧气定神闲,终于忍无可忍,“你在这当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半个字也不能和我透露?” 高淮燕回望他良久,泄出一口气来:“师兄以为,萧台凤若是落在杨彬谦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廖云锋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本就未染风霜,褪下素日的端肃冷漠,便让人觉得是光阴倒转,风流眷顾。 高淮燕与他解释道:“萧台凤是杨彬谦的杀母仇人,杨彬谦此人睚眦必报,当年为了找出萧台凤,不惜以整个群枭作陪葬……他是最不希望萧台凤死的人。如果让他抓住萧台凤,必然对其百般折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让杨彬谦亲眼见到你‘杀’了他,他就无计可施了。” 廖云锋问道:“然后呢?” 高淮燕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也许会转移仇恨吧。我是想说,师兄……在你的世界里,没有不能用刀解决的问题,黑是黑,白是白,该死的人不会让他多活一刻。但很多时候,恩恩怨怨不能简单地以你死我活来划分。就比如纪温……他家的那枚戒指,少说沾着两条人命,往大了还说不好。如果我一刀割了他的脖子,拿什么以慰亡灵呢?” 廖云锋道:“我只是不喜欢看你时时说谎话的感觉。” “我却是很喜欢师兄,”他眼中有绵绵不断的情意,“我只希望师兄这一生逍遥快活,没有半点烦心事。” 廖云锋注视他良久,道:“你这样想……要我怎么做。” 见他如此,高淮燕笑道:“其实与师兄说上一二倒也无妨,江湖上都道枭首段客洲是大奸大恶之人,死有余辜,师父通晓大义,为了苍生,跟他同归于尽。可你也听见那杜小仙的话了,师父与段客洲的关系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势不两立。我一直觉得,大阳关的事是有隐情的。师父当年救我一命,又收我入门下,我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 廖云锋听罢,追问道:“你说了一二,三四呢?” 高淮燕但笑不语。 “老头子死后多一个人给他上坟叫师父,白占你便宜,你确定不是埋怨他?”廖云锋剐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回答是不满意的。 高淮燕被他的眼神勾得心头直跳,顿生一种无力感,道:“好吧,就说说三四,师兄,你等我进房喝杯茶。” 11. 那三四说的是太玄门老门主虞彻和他的夫人聂容茵。虞彻前往啸龙潭时,参与诛枭行动的那几位还没有打到大阳关,他去找段客洲,不是为了小义大义,而是聂容茵在家里被杀害了。聂容茵的胸口插着群枭独有的佩剑,以及被剁去了一只左手。 按理说,聂容茵足不出户,是不会惹什么仇家的,但坏就坏在她左手上佩戴的那枚翡翠银戒指。虞家祖上锻造兵器,后来成立太玄门,将一份如何锻刀剑的秘谱封了起来,打开的钥匙就是那枚戒指。虽然虞彻去检查时,没有发现封存的秘谱被人动过的痕迹,但是钥匙不见了,他也没有办法查证。丧妻之痛,让他肝胆欲裂,立即启程去找段客洲要说法。 巧就巧在那时的段客洲,的确在锻刀,虞彻以为他杀害聂容茵是为了偷走秘谱,就与他打了起来,两人大战至两败俱伤,才发现中间有误会。虞彻为了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离开了。 “段客洲他,称他神功盖世也不为过,若不是被虞大侠重伤,面对围攻,怎么会无法脱身。而虞大侠和他告别之后去了哪里,究竟为何死了,这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也许弄清楚聂容茵的死,后面的事情也就会豁然开朗了。”高淮燕说完,看向身边的人,“师兄,不是我有意隐瞒,当年之事,错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6 综复杂,我想等一切都弄清楚的那一天,再告诉你。” 廖云锋拍拍他肩膀,道:“我现在更糊涂了,不过随你高兴吧。” 高淮燕禁不住笑:“难得师兄迁就我。” “不过,”廖云锋话锋一转,“你记着,万一有人动你分毫,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错是否在你……我和我的刀都不会答应。” 心口微微发烫,高淮燕握起他的手,轻声道:“那就有劳师兄护我周全。” 还待廖云锋答话,院中忽然有了异样的响动,廖云锋手碰刀柄,道:“出来。” 日头高悬,树影稀疏横斜,有人站在院门口遥遥朝他们揖礼,竟然是纪温。 高淮燕见是他,便问道:“纪先生,我家主上的病如何?” 纪温边答边走上前来:“是陈年顽疾,得慢慢调养。” 听完他和虞氏那些模糊依稀的纠葛,廖云锋直截了当:“你有话要说?” 纪温从袖中摸出一块粗布,里面包裹的正是聂容茵的翡翠银戒。他长叹一声:“小高猜得不错,那位夫人是我杀的。” 高淮燕瞳孔微缩,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因为知道你对虞文茵有用,所以我不会杀你。” “没有那个小丫头你也不会杀我,”纪温看看他,“我也救过你,不然你早就动手了。” 高淮燕冷笑一声:“其实我这条命不值钱……”见廖云锋的目光也扫过来,于是立刻改口道:“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我碧海波涛与你仙鹤庐可以说是比邻,如果我告诉了虞文茵,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纪温一脸的无惧:“如此说来,我真是命悬一线。那么你想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想以你的手段,要请我来,本来不必搬出虞家人来。” 不知为何,高淮燕的目光有些放空:“我的确想知道聂容茵是怎么死的,你要怎样才肯说?” 纪温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希望……即使虞文茵的病好了,你也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死不要紧,可还有梅娘。” 纪温的眼神让人不知为何心慌起来,高淮燕强压下怪异的感觉,一点头:“先生放心,就如先生所说,我欠你一命,就算我自己让虞文茵砍了,也会保护先生的。” 纪温所说之事要追溯很多年前,虞氏兄妹还没有出生,连聂容茵也还未嫁给虞彻。当时……虞彻的妻子是梅娘。 梅娘本名薛子梅,和虞彻是指腹为婚,本来应该是青梅竹马,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天生不对盘,有点相看两厌,成亲以后,也没培养出什么感情来。后来薛子梅去了一趟西南,托人捎信给虞彻,那是一封休书,说她在外面遇上了心仪的男人,不想再跟虞彻做夫妻,大家一拍两散吧。 饶是高淮燕,也喷了茶。 纪温继续讲,虞彻当时并未责怪梅娘给他戴绿帽,爽快地回了一份决绝信,两个人的夫妻关系就此中断。后来他遇到了让自己心仪的聂容茵,就另结了一段姻缘。 但其实,梅娘并没有遇见什么心仪的男子,她脾气火爆,在西南一带得罪了人,身上被下了剧毒,以为自己很快就要一命呜呼,才想跟虞彻了断的。她和虞彻的感情虽然一般,相处倒还算和睦,纪温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荒野里等死,路过那里的纪温把她背走救治,发现她还怀有身孕。没料到虞彻的信辗转被送到,纪温一看之下,以为虞彻是个负心汉,大骂他一番。 梅娘倒是无所谓这个,将原委和纪温说了,又道是有人加害于她,才叫她断了第一份姻缘,不过嘛,姻缘这种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本来也不怎么中意那个姓虞的。只是被暗算的仇,不可不报。 当时的梅娘是个十足的美人,风韵妩媚,脾气泼辣爽利,朝夕相对,叫纪温动了心,只是纪温在情爱一事上有点窝囊,一直不敢说。 梅娘的性子要强,咽不下中毒的那口气,找上门去挑衅,和对家约定比试,结果不敌,她不服输,学着别人饲养毒物,以求武功能一日千里。 结果……她功夫不到家,又走了旁门左道,有一日午睡,不慎让自己豢养的毒物咬伤了脸,毒素渗透,变成了难看的疤痕。她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又自恃美貌,求着纪温帮她,但连纪温也无能为力。她神志渐渐有些不对,时喜时怒,最后竟然疯了。 而她又身怀六甲,足月后诞下麟儿,仍旧没有清醒。她平时疯倒不怕,还有个限度,但生了那个孩子以后,竟然有好几次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要不是纪温及时阻止,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最后一次是她想叫自己的蛇绞死那个孩子,纪温救下他,终于下了一个决定,把孩子送走。他给虞彻写了一封信,上面写明孩子生辰,说是虞彻和梅娘的,如果虞彻不信,可以滴血验亲,因为一次意外,梅娘已死,请他看在从前的情分上,好好照顾那个孩子。纪温躲在暗处,看到虞家的人把孩子抱进去,才离开了。 那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虞木容。 高淮燕听罢沉吟:“我说兄妹两个怎么不太像,原来是同父异母。” 送走虞木容以后,纪温带着梅娘干脆就在江阳落脚了,住在如今的仙鹤庐,两个人倒也算太平,梅娘虽然爱闯祸,都是他能收拾的烂摊子。虽然仙鹤庐离太玄门不远,梅娘的样貌毕竟发生了变化,纪温心倒大,一点不担心会遇上虞彻。也许梅娘和虞彻的缘分已经耗尽,后来果真没再见过。 但那一年,他带着梅娘上街,梅娘疯疯癫癫的,不小心和人打了起来,为保梅娘,纪温将一枚金针打入对方穴道,夺下他的兵刃,拉着梅娘跑了,没想到走岔路,到了虞府。梅娘的记忆里对虞府是有印象的,到了那里,她不知为何大喊起来:“我的孩儿!” 虞彻光顾着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没能拉住她,让她闯进了府里。 那天虞彻正好不在家,聂容茵在自家花园里闲逛,被梅娘撞上,梅娘问她要孩儿,她害怕地连连摇头,当然说不认识,不知道,梅娘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受了刺激,放毒蝎子咬伤了聂容茵。 纪温追进去,找到她们时,聂容茵已经没了呼吸。纪温怕虞彻追究,将手上还拿着的那把抢来的剑刺进了聂容茵胸口…… 也是那个时候,聂容茵被这一剑刺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才叫纪温知道,她原本是有救的。可那一剑断了她最后生机,表情凝固不动,身体逐渐僵硬。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纪温只能善后。他知道聂容茵是中了毒的,但种了梅娘养的毒蝎子体内的那种毒,尸体身上除了伤口处是看不出来的,毒蝎子那一口,就咬在了聂容茵的手上。纪温砍下她的手,带出了虞府,埋在了荒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7 郊野岭。埋之前,他看到那只手上的戒指,他的内心本就懊悔难当,就取下了戒指,多年来一直供奉。 高淮燕沉默良久,说了一句:“竟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彼时太阳还未落山,金灿灿的光点撒了一捧又一捧,蜜色淌在水里,映得波光粼粼,原本是很暖和的时辰,但院中吹起一阵小风,拽下枝头树叶,刮擦声若有似无,不知怎的,平添了一股冷意。 12. 送走纪温,廖云锋发现高淮燕神色不对,一碰他的手,手心全是虚汗,不由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高淮燕语气平平:“无事,只是昨天没睡好,风吹久了头痛,我们进去吧,师兄。” 廖云锋发觉他近来有些小孩儿心性,自己补眠非要拉他一起。廖云锋作息规整,大白天叫他躺倒还真合不上眼睛。不知何时高淮燕头靠他臂弯,他索性将人搂入怀中,另一只手替他遮遮光。 “你睡你的。” 高淮燕双手环着他,越环越紧,身体竟微微发抖。 “师兄……” “嗯?” “我……想起师父了……” 廖云锋的记忆里,他说话从不曾这样断断续续吞吞吐吐,但他压下心中疑虑,只是道:“师父一年到头有大半时间不在山上,我本习以为常,那年收到师父托人送来的快雪刀和遗言,前去大阳关,见到的只是你手上的一捧骨灰。他怎么了?” “我看着他们死的……”高淮燕眼眶发红,“杨彬谦推举师父,做……做当时诛枭行动的头领,其实师父并不、并不知道这件事,师父当时人在大阳关,后来杨彬谦说师父和段客洲同归于尽,其实……也是他骗了旁人。我当时,就在……就在啸龙潭……” 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愈发厉害,手脚冰凉,廖云锋心中慌乱,道:“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了,我并不想知道。” 高淮燕却抓着他的手,执拗地想说完:“我亲眼看到,杨彬谦他,带着人围攻……” 廖云锋以吻封唇,把他要说的话尽数吞了下去。 他不知道高淮燕经历了什么,可是看到高淮燕这样,他很心疼。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快雪与清风本是一对刀,徐明山把快雪给了他,他背着刀北上寻师,找到另一把刀,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是他素未蒙面的师弟,怀揣着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坐在生死一线里等他。他按住高淮燕,亲吻里渐渐带了别的意味,高淮燕紧紧搂着他,像行将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浮木。 在不间断的亲吻里高淮燕终于不再发抖,他仰起头,在廖云锋耳边道:“师兄,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九年前那个夜里,我快要死了,是你救了我。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 廖云锋亦和他低语:“为什么要道歉?” “我想说谢谢,又怕你觉得我见外。” 廖云锋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想说,只要告诉我你不愿意就可以了。”然后重新亲了上去。 动作幅度慢慢变大,高淮燕由着他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按住他的手:“没想到有一天,会是师兄你给我宽衣解带。” 廖云锋褪下他的外衣,道:“不要吵。” 高淮燕就真的不再说话,感觉到那只手钻进来,在他胸前和背后反复流连,带得他也情动起来。常年握刀的手上有茧,粗糙地刮着身上最细嫩的皮肉,身体情不自禁地一软。他抬高一只手,抚上廖云锋的脸颊,吻上去,并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廖云锋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将他的衣服也剥下来。 廖云锋揉揉他的头发,等他扒完又把他压回去,青丝交缠在一起,凌乱又淫靡。 舌尖勾出一道银丝来,高淮燕呼吸渐重,由那只手摸进亵裤,在腿根缓慢地揉`捏,玩弄了好一会儿才照顾到正主。他即刻把紧牙关,一声闷哼锁在喉咙里,又被廖云锋撬开牙关,舌头被好一番搅弄,他无意识地咽了一下,吻得太深,有唾液流了出去,脸上再绷不住,烧起来。 他喘息着推人,又去蒙廖云锋的眼睛:“师兄……别看嗯……” 拇指在那处的顶端摩挲了一下,将整根照拂了一遍,却不再动作,转而挪到后面,小心翼翼地探手指进去。 廖云锋有些疑惑:“很紧。” 高淮燕无法忍耐地闭上了眼睛。忽然身体一轻,廖云锋抱他起来,下了床榻,他们两个都是衣衫半褪,面带红晕,不晓得廖云锋要往哪里去,他慌了神:“师兄!” 廖云锋带着他只走了几步,放他在屋内的桌子上,让他坐着桌缘,亵裤脱到底扔在地上,单膝着地,抓着他的脚,一路吻了上去,留下一道引人遐想的长痕。 心跳得太快,好像要脱离身体,高淮燕和他挨得极近,摸到他有力手臂上的青筋,不免臊得慌,突然有凉凉的东西进到身体里去,高淮燕不敢动,感觉一根手指不停地尝试进出,那点凉很快被捂热。 廖云锋又去捞了一些,这回高淮燕的目光跟着走,看到他用的是吃剩的那碗安神汤,没等他作何想法,头就被掰回去,廖云锋捏着他的下巴,面无表情,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浓雾。 高淮燕笑起来,流光荡漾在眼底:“师兄喜欢我……” 廖云锋压着声音,肯定道:“嗯,我喜欢你。”他将人托起来,搂在怀中,穴`口已经被沾湿,几根手指在里面肆意,弄得又软又热,一张一合,发出无言的邀请。他撤出手指,慢条斯理地将自己送进去,内壁的嫩肉争抢着翻上来,包裹住他,每进一点都很困难,他亲亲高淮燕的耳垂,手安抚着光滑的脊背,终于完全挤进去。 高淮燕的身体不着力,两人胸膛挨着,各腻出一层细细的汗,他不敢松手,只能把自己挂在廖云锋身上,但进去的感觉太过难言,他几次要滑下去,那根东西就进得更深一点,他小声哀求:“回去好不好?” 廖云锋扣着他,去亲他,这个吻湿漉漉的,和进去的过程一样缓慢,他一动,就会进到最深,两人在亲吻里回到床上,廖云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他眼角泛红,便在身体相连的地方动了动。 他原本是克制的,但到了这一刻,终于知道自己的克制全盘瓦解。高淮燕双腿被抬高,埋在自己体内的炙热抽送起来,小`穴内的肉在它进来的时候卡得紧紧地,又在它退出去的时候死死地扒住它。这种淹没在羞耻里的快感如浪潮汹涌,叫他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有分不清是呻吟还是哽咽的东西冒出头来。 房中打的香篆是个福字,已经燃到头,香气笼在周围没有散去,篆字也还完完整整,只是变作了灰白,像一节骨,描摹一种将人困至死的情爱。 廖云锋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8 在啃他的肩膀,温热的触感,好像要把他吞下去。某个致命的地方被顶了一下,身体彻底软掉,他声音沙哑地喊:“师兄……” 浑身赤`裸的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是敏感的地方,随便碰一碰就觉得情`欲高涨,高悬的流苏在摇晃,迷了眼睛,酥麻感爬过手心脚心,他不停地叫着师兄,不能停,也不想让廖云锋停下,意志脆弱得岌岌可危,就不住地喊,心头的什么东西在融,几乎要化掉。 廖云锋贴着他的面颊,好似叹息:“高淮燕……” 他听得恍惚,有泪滚落下来。 汹涌的欲海,一次次将意识蚕食。 “那个时候,你走进来,把坏人都赶走了。我觉得抓住你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不敢让你知道我害怕,怕你把我丢下。”他们两个分一个枕头,盖一条棉被,手指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温存。 廖云锋蹭蹭他的发鬓:“我知道。” 高淮燕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萍水相逢变成了相依为命……”话中大有未尽之意。 廖云锋心领神会,替他补完:“你没有自作多情。” 其实他很想问,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害怕,究竟是什么让你浑身都在发抖,可是他才答应高淮燕不愿意的时候可以不说,他想守住每一个承诺。这是第一个,尤为重要。所以他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点,希望能让他好过一点。 13. 高淮燕神思不济,渐渐沉睡,他有时会被梦魇住,今次却睡得安稳,身体愈沉,不知怎么的就睡到翌日卯时,醒来时身边贴着一个温暖物什,他随手一搂,闷闷地捂了阵眼。 耳边有人道:“起来。” 身上酸软,某处更是黏腻得让人难受,高淮燕便不再想着回笼,唤人来打水沐浴。府中下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并不多言,随叫随到,让做什么做什么。两人一块儿清理干净,吃早膳时房中已拾掇好,铜炉里的香也换过新的,正烟云袅袅。青桐带了两个人来,手捧荷瓣四季兰,在屋外廊下放好,只道是主子命她们送来的。 高淮燕正给边上人舀粥,见了就顺口问道:“你家主子好些没?” 青桐便笑:“主上一生病就是打蔫儿的葫芦,两副药下去马上又忘了吃过的苦头,客主难道忘了?” 高淮燕“唔”了一声:“那她现在在玩儿什么?” 青桐道:“客主可冤枉她了,贝堂主来了,主上正与他问话。” “学着做点事也是好的,”高淮燕点点头,颇感欣慰,“那你就去回她,她那里病好,我这里就闲一天罢。” 廖云锋坐在一旁,伸手替他揉了揉腰,边道:“我看你在太玄门做的挺吃力。” 高淮燕一笑:“给人做事,哪有不吃力的。她三天两头闹毛病,不是生气就是哭,可难伺候了。” 廖云锋看看他,不置一词。 清闲没得片刻,堂主贝觉林就朝他的屋子来了。他先将门中上下近来大事说了一通,钱财进出门人走向,后来又扯到新收的一批小弟子学武如何勤勉。高淮燕本来就累,听得很是头痛,便打断他:“说正事就行了。” “额……”贝觉林的目光转转,落在廖云锋身上,但只略略一瞥,就不敢再看。 高淮燕道:“云哥不是外人,你说吧。” “杨彬谦和康荣一行,已经追着群枭的踪迹,到了沈家坡。” “还有……彭以柔此刻帮务缠身,仍在江东。” 高淮燕并不惊讶,听后又问:“那玄慧道人呢?” “滨州。” 出碧海波涛时,几匹马都被喂得精壮了。高淮燕与廖云锋两个人骑马下山,身边并未带人。高淮燕说要往东走,廖云锋有些奇怪:“我以为你肯定要去找杨彬谦了。” 高淮燕道:“杨彬谦的事不急。荒河掌被你所‘杀’,你猜杨彬谦现在一门心思地忙什么?” 廖云锋顺着思路想了想,道:“一个杨彬谦还奈何不了我。” “那是自然,”高淮燕一笑,“所以他又像从前那样迁怒了,群枭这时候出来活动,是揭他旧伤疤,要倒霉。他们狗咬狗,我们先去找吴渊。” 正说着话,林中突然蹿出一只短尾猕猴来,带毛的长臂挂在树上,荡了几下,又跑走了,只留下似哭非哭的啼声。 “狗、狗咬狗?”廖云锋头一次见到活的猴子,拉着缰绳让马在原地转了圈,心思才回来。 见状,高淮燕便道:“时间仓促,下次再请师兄来看猴。” 廖云锋十分严肃:“看什么猴子,你先说杨彬谦。” 高淮燕当然不会抓着不放,自己笑笑,道:“当年杨彬谦带人讨伐群枭,借的是他们滥杀无辜、老弱妇孺一个不放的由头。我对此事有些看法,这几年一直派人追查,结果惊动了吴渊。” 廖云锋略一皱眉:“照你的说法,这件事是杨彬谦为了报私仇泼的脏水,吴渊是个知情人?” “早知师兄看问题如此透彻,我当初就不用一个人灰溜溜跑出来了,请师兄出山相助,岂不事半功倍?” 两人一路说笑,打马而去了。 江阳离滨州远,他们走走停停半月方到城郊,距滨州还有约莫二十里地的时候,高淮燕见水囊空了,就和廖云锋将马一拴,去溪边打水。没成想那一眨眼的功夫,听得林中马啸一声,回首看时,两匹马少了一匹,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倒趴在马上,拍了屁股就跑,飞也似的逃命。 二人即刻去追,廖云锋施展轻功,落地枯叶被带起的劲风冲乱,他已踏鞍上马,握着缰绳,紧紧跟了上去。马是认人的,驼廖云锋的那匹自然跑得勤勉些,前后两匹的距离很快拉近,廖云锋于马上站起来,用力一蹬,身体朝前飞去,那盗马贼只多眨了几下眼睛,见追兵已到,吓得大惊失色,还不待反应,就见廖云锋脚踩虚步,都快要抓到马尾巴了。 落后的那匹马背上一空出来,就和通了灵一般掉头回去,撒足奔出一段,正好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高淮燕,高淮燕勒紧缰绳,又掉了个头,一人一马跟着追过去。 前边两个人已经在马上动起手来,盗马贼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身手却还不错,加上距离太近,廖云锋不便用刀,一时竟拿不下他。盗马贼占着马鞍,廖云锋则踩在马屁股上,马匹受了惊,没头没尾的乱撞,马上的两个人却照打不误。盗马贼握双拳,双臂有力,出手极快,先攻腹,再打腋。 廖云锋有条不紊地应对,他半跪在马上,对方出拳时身体一侧,顺势滑下马去,手攥马尾,如游鱼一般,立刻又翻身上去,脚踢对方天灵盖,一击不中,落在马头,那马跑岔了,直直要撞树,他便立刻倾倒,腿勾在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19 马脖子上,吊着通过。 那盗马贼趁机偷袭,想将人掰下去,却被廖云锋一脚踢在额头上,眼冒金星,身体飞出远远一段,屁股坐地,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痛,以为自己屁股开花,碎成五六瓣。 这边廖云锋拉住缰绳安抚马的情绪,那头高淮燕赶到,身体轻飘飘腾空,过来要擒住盗马贼。忽见银光一闪,盗马贼袖中变出一枚兵刃,八九寸长,浑身是银制,他夹在指间,打了旋,突然发难,刺人喉骨。 高淮燕朝前推了一掌,将他的手拍在一臂开外,正好卡住兵刃头,另一只手去捏他手上麻筋。盗马贼手肘向里一缩,左右扭动,身体软若无骨,握着兵刃一提腕,再一压,竟是把猴子摘桃的拳法化进兵刃里,高淮燕下腰躲开,与他拉开一段空间,快雪刀至,凛冽刀气喷薄而出,盗马贼两眼瞪大,向后一个鲤鱼打挺,又要逃。 高淮燕拔出清风刀,使出一招推波助澜,风卷狼藉沙石作走,攻盗马贼下盘。与此同时,廖云锋看似原地转了半个圈,不知怎的已到他身后。他避无可避,只得再战,射出手上兵器去截高淮燕,再一旋身,竟要以一双肉掌对抗快雪刀。 清风刀刀身一震,打落飞来的利器,高淮燕垂首一看,原来是一支银造的判官笔。判官笔,滨州城外,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他心里盘算一圈,出声道:“且慢,兄台可是来自浣溪阁?” 廖云锋和盗马贼同时停了手。 那盗马贼看看他,再看看廖云锋,突然大叫:“呀,呀,是你们,我饿昏头了,一时没认出来,对不住,对不住。” 别说盗马贼没认出他们,他们也没看出这是哪位来,正当两人心中纳罕时,见那汉子一撩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这个人……可不是浣溪阁的阁主吗? 在自己家门口狼狈不堪,如丧家之犬,沙阁主全然不觉得丢人,他打过一架,身体脱力,和地面磕了个夫妻对拜,朝他的两个救星道:“有吃的吗?” 高淮燕和廖云锋初到滨州,没体验到宾至如归,先欣赏了沙少蕲狼吞虎咽的姿态,他捧着一个干面饼热泪盈眶,像是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一个饼下肚,再灌了几大口水,他才喘过一口气来:“大恩……大恩不言谢。” 高淮燕不明他处境如何,打趣道:“我看你还是先说谢谢,下次见,我们可能要给你上坟了。” “应该还不至于,”沙少蕲松松垮垮地坐在地上,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只听过帮派里小弟逃跑,没听说过老大逃的。 廖云锋颇为不解:“爹娘逼你娶亲?” “咳咳,”高淮燕给他家师兄的联想呛了一下,道,“我记得令尊令堂已经仙逝了。” 沙少蕲一挥手:“不关他两位老人家的事,我躲的是吴渊那个小老头。” 高淮燕与廖云锋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我们的确听闻玄慧道长到了滨州,你躲他做什么?” “额……”沙少蕲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觉得在您二位身边还是比较安全的,我们能……先进城,吃个饭吗?” …… 等那两人提刀上马,沙少蕲又赶紧去拦:“等等等等,算我叫你们大哥,你们都骑马了,我怎么办?” 高淮燕算是知道,沙少蕲为什么是一代掌门人里功夫最差的了——事太多。 最后高淮燕与廖云锋共乘一匹,将另一匹让给他,三人骑马进城,找了家酒楼点菜,给沙少蕲吃饱喝足再洗把脸,好一番折腾,才挨到沙少蕲开金口。 大概十天前,他在自家院子里……额,喝点小酒,赏赏花作作诗什么的,突然门人来报,说有人求见,他让弟子带那人到大堂,出去一看,是谢隐观的玄慧道长,虽不明他的来意,自然也招待他住下。 他当然也感到很奇怪啦,吴渊不在巫山看着他的小道士们,不去江东哄他的柔妹,也不去跟着杨掌门抓群枭的凶残杀手,到他这里来干什么。不过吴渊只是跟他借了间客房,每天早出晚归,他没找到一尽地主之谊的机会,也就把府上这个客人给忘了。 没成想有一天他起夜,路过花坛的时候听见了一串打斗声,他摸过去一看,一个生脸的年轻人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那年轻人打不过啊,怎么办呢…… 年轻人就被杀了嘛。那个年轻人看身上打扮,还有点眼熟,沙少蕲回忆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那可不就是城南严家的护卫的穿法嘛。 14. 城南严家,是滨州当地的世家,几百年前落的根,平时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很傲气,他们的就是撞见浣溪阁的人,例如他这个阁主,也就一点头,如果遇见的是一般弟子,更是看也不看。 紧接着,那个黑衣人就把尸体扛上肩,飞上墙头遁了。沙少蕲心道,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又来历不明,但在他的地盘杀人,他非要管。一时好奇心起,跟了上去。 黑衣人一路跑他一路跟,居然跟到了城南严家,他想这可就奇了难不成这个杀人凶手要挑衅?再定睛一瞧,黑衣人把尸体扔在人家府邸外面,在人胸膛上插了一把剑。 那那那……那不是群枭的剑吗?九年前,严家长孙被杀,胸口也插着这样一把剑。 认出这把剑可不怪他沙少蕲眼尖,都是群枭的头头段客洲他事儿逼。原本江湖上是没有群枭的,那段客洲是个生意脑,觉得一大堆杀手你来我去,非常浪费,把这些个亡命徒集中到一起,给他们划范围接生意还定期给俸禄,为了让自己人认清自己人,免得出任务的时候误伤,段客洲专门给他的那些杀手设计了夜行衣和佩剑的款式,连剑穗都是一个色的。 就在沙少蕲这么一看一想一腹诽的时候,黑衣人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 “大哥,我是路过的,我半夜起来如厕。” 那人道:“你在大街上如厕,是睡马路的吗?” “哈哈哈……”沙少蕲挠挠头,“你见解太独到了……一针见血。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留步,沙阁主。”黑衣人扯下面巾……居然是玄慧老道。 “吴吴吴吴吴……”沙少蕲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连忙倒退三步,“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吴渊的老脸上浮现一个笑,笑得怪吓人:“沙阁主不是看到了吗,跟了我一路。” 沙少蕲立刻两手往前伸直,做了个僵尸造型:“我、我梦游。游得差不多了我该回了。” 可惜他那点心思吴渊是一览无余,挺客气地拦下他,挺客气地说:“沙阁主,你真的什么都看见了。” 他这样说不是要灭口,却是要嫁祸。 沙少蕲最后总结:“那吴老头非要我把杀人的事安到高兄你身上,这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0 种事我哪能做啊,做出来以后下黄泉要被我爹娘揍。我抵死不从,他就抓我回去,软禁我,我为了逃走,换了家丁的衣服,没想走错路了,差点被追上,东躲西藏好几天,又没吃东西,莫名其妙地我就出了城,然后就碰见了你们。我一开始没认出你们来,就想先借个马逃命要紧嘛。” 高淮燕问道:“你何以会几天没吃东西,难不成满城都是他吴渊的眼线?” “额,这个么,”沙少蕲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我逃得匆忙,忘记带钱了。” 廖云锋无奈地看了他师弟一眼,高淮燕立刻笑道:“说正事。想当年,群枭杀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也不是每笔生意群枭都能吃下来,大家各凭本事,所以,一个群枭并不足以是武林中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但是就在诛枭的那一年,群枭先后杀了一些人,都是各地世族门阀的家主或者长子长孙,引得这些世家联合起来,成了杨彬谦讨伐群枭的后盾。” “对啊!”沙少蕲激动地一拍桌子,“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玄慧老道怎么就帮群枭杀人了呢?” 廖云锋道:“不是帮,是造个名出来,方便杨彬谦再杀群枭一次。” 高淮燕点头:“师兄所言甚至,看来我们得去见见这位吴观主了。” 沙少蕲塞了条油炸小黄鱼入嘴,发出一串咀嚼声。 这时,有个身着藤黄襕衫、腰配长剑的年轻人走进酒楼,问店小二要了一壶酒、几碟子小菜。小二要领他入座,他却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喜上眉梢,摆摆手,径直朝高淮燕他们这桌来了。 “啊呀,廖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缘分。” 廖云锋执茶杯的手一顿:“我不认识你。” 那年轻人嘻嘻笑道:“廖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岁你我在沿海一带一同除暴安良,可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哦?”高淮燕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身边人,问道,“几月的事?” 廖云锋冷冷地打断:“他记错了。” 年轻人道:“没有没有,我们还一道吃了螃蟹,大概是……重阳以后不久吧。” 高淮燕笑染揶揄:“原来如此。” “嘭”得一声,廖云锋甩出一块银子来,道:“话听了,饭吃了,我们该走了。” 那年轻人道:“廖兄留步,你不记得也无妨,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姓严名子俊。” “严公子?”高淮燕心道无巧不成书,在滨州酒楼里随便一坐就碰上严家人了。 果然严子俊道:“正是,在下家住城南,如果各位不嫌弃,就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高淮燕大悦,斟了杯茶推过去:“如此甚好,烦请严公子陪云哥小坐,在下去办一桩事,即刻就回。”话音刚落,就被捉住了腕子。他也不急,只凑到廖云锋近旁耳语:“我道以师兄的神通,想找我怎么耗了这么久,原来师兄始终跟着我,却不知道露个面,一解我相思之苦。” 廖云锋瞪他一眼。 高淮燕一笑,接着道:“还请师兄跟严公子叙叙旧,问问近况。我就去打探一下玄慧老道的消息。”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严子俊并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起来。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从华山的日出说到钱江的潮水,从奇花异草说到奇珍异兽,除却中间添了两三回茶,居然连歇都没歇一下。 沙少蕲这几日东躲西藏,身心俱疲,眼下吃饱喝足,又有个严子俊在身旁说车轱辘话,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廖云锋也有些头晕,无力道:“我说我不记得,不是诳你。” 严子俊叹道:“我知道,严某在廖兄心中同花草树木和美酒佳肴都没什么分别,自然不能给廖兄留下什么印象。只是眼下我们算认识了吧?” 廖云锋点头。 严子俊道:“如今做朋友的我有一个难处,但对廖兄来说应该只是件小事,所以严某想请廖兄出手,帮我一个忙。” 廖云锋想起高淮燕临走前说的话,道:“你说。” 严子俊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暗中窃听,才小声道:“严某家中遭了贼人。” 廖云锋这才精神一振,问道:“怎么?” “数日前夜里,有人来我家府上,想截走我的一个妹妹,”严子俊说着,头又低了一些,“当场让我们给发现,把人救回来,却发现她已经被掐断气了。我们派人去追,等了大半夜,等到的只有尸体。” 廖云锋垂眸,扫了一眼酣睡的沙少蕲。 严子俊道:“家中长辈说,九年前……我有一个弟弟,也是死在同一把剑下。” 廖云锋疑惑道:“严家死的,不是长孙?” “因我不是家中嫡系,所以不算的。”严子俊随口说了一句,又道,“我想以廖兄的武功,区区一个贼人应该是不在话下。所以……如果廖兄没有急事,能不能到我府上小住呢?” 廖云锋正要答话,听得一声异动,他孤身在外几年,对一切异常都有所警觉,下意识地握住佩刀。他们这一桌是靠窗坐,窗本是关着的。 严子俊看他神情,跟着屏息凝神。 “啪”得一下,窗外跳进一个黑衣人来,手拿长剑,直攻严子俊。廖云锋提膝踢翻桌子,快雪出鞘,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正跟周公喝茶的沙少蕲被掀倒在地,坐了个屁股蹲,揉揉惺忪睡眼,对现状大为不解。 又有一群黑衣人,一个接一个从窗户跳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原本在酒楼里吃饭的人作惊鸟状散去,店小二哎呦一声钻进了后堂,酒楼老板拿算盘顶着头连念阿弥陀佛。 严子俊既然在他的记忆里跟廖云锋一起除暴安良过,武功自然不差,但他才拔剑摆了个如鹤如松的起手式,就看到黑衣人已经倒的七七八八,廖云锋将他们挨个抹了脖子。 杀到最后一个,严子俊大呼:“刀下留人!” 廖云锋停下来,看了看他。 严子俊抹抹额头的汗水,解释道:“好歹留个活口问话啊。” 廖云锋便收回了刀,谁想到那最后一个黑衣人突然眼睛瞪大,口吐白沫,应声倒地。 “啊呀这个……没防着他服毒自尽。”严子俊感到很棘手。 接着又是一阵异动,从街上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那酒楼掌柜探出头来,小声道:“几位大侠,恐怕是惊动官府了,你们还是快走吧,免得麻烦上身。”他将那三人当作救命恩人,于是说出这样一番话。 严子俊想请动廖云锋去严府,眼见逮着机会了,立刻说:“我们走后门,先去我家避避风头吧,不然一人一双眼,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廖云锋把沙少蕲拎起来推给他,道:“你们走,我去找高淮燕。” 三人说定,很快行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1 动起来。等官差鱼贯而入的时候,就见到一地的尸体。 15. 此时廖云锋过了一条小巷,已和另两人分开,他在心中猜测高淮燕的去向,没注意到有个人从巷子的另一头慌慌张张地跑来,两人险些相撞,那人如惊弓之鸟,大喝一声,待看清廖云锋的脸,才吐出一口气:“哎呀廖大侠,你吓死老夫了。”此人束发盘髻,戴一根玉簪,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左拂尘右菜刀,拂尘上没剩几根毛,怎么看怎么滑稽,他不是玄慧道人吴渊又是哪个? 饶是廖云锋也有些糊涂了:“道长,您这是?” 吴渊神经兮兮地看看身后,与他道:“我撞上鬼了。” 廖云锋更不明白了。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手底下人命不知道走过多少条,还会怕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吴渊再看看身后,再说道:“我碰上了段客洲。” …… 廖云锋想了想,不动声色道:“所以?” 吴渊感到一阵头痛。 “你没见过段客洲,也没跟着我们端他老巢,所以你不当回事,但是段客洲这个人,武功邪门,脾气古怪,我们当年联手攻他都险些攻不下……他如果还活着,肯定要来报复。” 廖云锋赞同道:“是会报复。” 吴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廖老弟,跟你说话真是要被气死。” 对他的话廖云锋并不在意,只问道:“既然他可能还活着,道长为什么说撞鬼了。” 吴渊气得直跺脚:“因为段客洲他不可能还活着!说出来虽然不光彩……当年在啸龙潭,段客洲遭各派高手围攻,身受重伤,本来他不是被我们打死就是重伤不治而死,结果嘛……他在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和你师父对击一掌,当时两个人应该就已经咽气了,又一起掉下山崖,所以,说你师父炸死还有可能,段客洲必死无疑。” 其实廖云锋知道他没有撒谎。高淮燕曾经说过,他去给徐明山收敛尸骨的时候也看到了段客洲的尸体,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但他没提过他是怎么处理段客洲的尸体的。 “虽说……”吴渊迟疑了一下,“我们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的尸首。” 廖云锋目光一凛。 “但是当时……”吴渊又迟疑了一下,“我们在啸龙潭有很多事要做,派人去捞尸体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廖云锋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吴渊沉痛道:“可是段客洲的确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沉寂多年,我今天遇到的,肯定是鬼。” 廖云锋问道:“你看到他的脸了?” 吴渊知道他的意思,连连摆手:“不是易容,他蒙着面,可是我看到他的刀了。我们还动了手,此人必然是段客洲。他的玄符赤金刀从前是上了兵家排行的首位的,是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 廖云锋的手上还拿着快雪,那吴渊话说到此处挠挠头,掉了根白发下来,盖在刀刃上,正好从中间断成两半,顺着刀身两面落地了。 …… 静得诡异。 但吴渊仍旧坚持他遇见了段客洲,一来是因为玄符赤金刀,二来是因为他的武功。 据吴渊自述,半个时辰前,他在城东买东西,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故意在原地逗留,几番试探,抓出两个青年。被人跟踪,这事情就可大可小,他本来想逼问出那两个青年是受何人指使,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一个蒙面男子,手持玄符赤金刀,武功高强,放跑了那两个青年。 吴渊拂尘在手,决定先礼后兵:“阁下是哪一位,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哪位故人?这玄符赤金刀又是从何而来?” 这蒙面人却是二话不说,手中长刀打了个挺,对准他的脸就削了过来,刀气逼人。他当即后退,拂尘甩上去,缠住那人的手腕,借力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起一落,蒙面人已然脱离拂尘控制,横刀一斩,他只碰了个气海的边,就知道那人内力深厚,不可硬敌。 接着,那人手腕翻花搅动气流,使出一招罗云雀,此招乃是段客洲自创的天宫十九式里的招式,吴渊心下大骇,一时之间只敢退,不敢进,抖动拂尘将招式化解……竟然没成功。 他感到胸口钝痛,咳了几下,就见血了。 “阁下……到底是谁?” 那蒙面人仍旧不答,掀肘挥刀,刀影于长空中乍明乍暗,不辨来路,乃是一招探青鸾。吴渊脚踩五行,将拂尘扫过刀晕,拂尘分成几股,当头罩去,这是他生平绝学之一的岁寒三友,招式巧妙,加上使用者内力精纯,威力不可小觑。蒙面人不敢大意,单足点地向后撤去,身法灵动,几欲腾飞。玄符赤金刀脱离手掌,刀尖碰地,以山崩地裂之势攻去,吴渊哪里敢接,形动如梅亭鹤放,踏着刀身,借力打力,把刀踢了回去。 蒙面人双手接刀,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但看他身似鬼魅,转眼间拉近两人距离,一臂之内,肉掌相搏,吴渊与他比拼内力,感觉十分熟悉,冷汗不由得滴下来,用拂尘将他抽开。 蒙面人却不再躲,由着那拂尘缠住自己,将玄符赤金刀换到左手,轻描淡写地一割,拂尘上的兽毛竟然根根断裂。 吴渊大惊:“泣鹧鸪,左手刀,你是段客洲?” 廖云锋本来还待听下文,觑见吴渊神情,疑道:“没了?” “左右手都能使出天宫十九式,且内力深厚,路数与段客洲完全相同者,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吴渊理所当然地说道。 廖云锋问道:“那他怎么还不追过来?” “这……”吴渊卡了一下壳,又若无其事地接上,“追丢了吧。对了,你怎么会在滨州?” 廖云锋避而不答:“道长为何在此?” 吴渊一拍大腿:“既然我们都有难言的苦衷,就互相放对方一马,闲话不多说,就此别过。” 待他离去,廖云锋仍若有所思。 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高淮燕,廖云锋想起他们的马还留在酒楼,就折返回去,见那家酒楼被捕快衙役包围了起来,正在想如何是好,有人从背后拍他肩膀,他下意识地用出一个擒拿手,没想到那人反应极快,没叫他给抓住。他回过头看,可不就是高淮燕。 高淮燕对他焕然一笑,拉过他转身就走:“哪里都寻不到师兄,在这里等,果然等到了。” 廖云锋由他拽着走,问道:“去哪了?” 高淮燕道:“我出门后记起,沙阁主曾言那吴渊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去哪里打探,就去了趟浣溪阁,假借旧友之名,拜访他家阁主,门人含糊其辞,只说沙少蕲远游去了。我看问不出什么,就原路返回,才晓得这里出了事。” 提起这个,廖云锋道:“来人剑指严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2 子俊,恐怕严家还要遭难。”说着就把严子俊说与他的事一一道来。 高淮燕听罢便道:“与沙少蕲所说完全吻合,师兄,那我们就暂住严府,静观其变。” 廖云锋略感不妥:“方才我见过玄慧道长了。” 高淮燕脚步一顿。 最后他们没有住进严府,而是找了间客栈落脚,高淮燕摸出银两雇人去严府送信,与廖云锋两个人在房中吃点心。廖云锋心不在焉,不小心塞了块蜜枣糕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才回神,味道太过甜腻,让他忍不住皱眉。 身旁有人倒了杯茶推给他,高淮燕笑意盈盈:“师兄在想什么?” 廖云锋喝了茶,将甜味压下,方道:“依你看段客洲是死是活。” 高淮燕脸上笑容疏散,眼中神采徒然地黯淡,只有语气还是素来的样子:“若他还活着,就不必我们东奔西走,可惜,他早就是一抷黄土了。我亲眼见他尸骨,如果是假的倒好了。师兄知不知道,你我所持这对刀,是段客洲所炼?” 廖云锋自然不知,于是抬眸看他一眼。 “师父说,这对刀原本是段客洲打来赔给他的,因为当时师父笑话他的天宫十九式,招式名称太过女气,段客洲一怒之下,用那套功夫和师父打了一架,把他的刀给折断了。”高淮燕如说家常事一般。 廖云锋绷着面孔道:“这些事你不曾跟我提过。”却没追究他是如何晓得那些过往的,只问道:“那你可知那套刀法还有谁会?” 高淮燕道:“天宫十九式本是剑招,只有十三式,是段客洲生母所创。他母亲过世后,每年祭日,他都会到亡母坟前练刀,慢慢的,就有了那套刀法。江湖曾有传闻,说有人仰慕段客洲武艺,千里迢迢去找他,想以琼楼玉宇换那天宫十九式,段客洲拒绝,并言天宫十九式绝不传外人。段客洲身死之时尚未娶妻,也没有子嗣流亡在外,你说还能有谁会?” “如此说来……”廖云锋还待细想,就有人扣响房门。 “客官,送菜的。” 开门一看,却不是店里的小二,而是闻讯赶来的严子俊。他开门见山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沙大哥说了。” 二人无语,心想你沙大哥哪里晓得什么来龙去脉。 严子俊却是自顾自说了下去:“看来那个玄慧道长是不会放过我严家的,严某思来想去,唯有请廖兄出手,擒住他,才能免去灭门之祸。” 高淮燕玩笑道:“严兄言重了,至多取你家中长男一人之首,他也就会收手了。” 廖云锋在一旁道:“此法不通,吴渊只要得到半点消息,就不会现身了。” “所以还得求二位帮忙,演一出戏,”严子俊怕他们不信,上前一步道,“我已经想到一个极为妥善的法子,只要你们配合一二,玄慧道长今夜必会露面。”他将法子细细一说,最后朝他们作了个揖,诚心实意地谢过他们:“今夜子时,望两位光临寒舍,严某必扫榻以待。” 16. 严子俊出的主意实在是奇怪,两人都被他弄糊涂了,险些要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是不是脑袋烧断弦了。他说自己家中留有群枭用的几身行头,请高淮燕与廖云锋夜里扮作群枭的杀手,到严府去杀他。如果假的动静不能引出吴渊,真刺他几下也无妨。 是夜无星无月,愁云惨淡,不是一个好天气。但很适合杀人。 廖云锋与高淮燕换了夜行衣,从严府屋檐上走过,一先一后落了地。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他二人互看一眼,高淮燕便抬脚一踹,把严子俊的房门给踢开了。 里头的严子俊裹在被窝了作呼呼大睡状,果然被门外的动静惊醒,从床上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喊:“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他一个有武功傍身的成年男子弄出这等情状,未免有些让人难以直视。高淮燕冲他使眼色,他才后知后觉,从房中墙上取下佩剑,复道:“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廖云锋听得青筋暴起,不再迟疑,直接动手了。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兵器之间都是相通的,传闻内家高手可用花叶等柔软之物作暗器,他们师兄弟两个不走那条路子,都没试过,但改刀用剑还姑且可以做做样子的。一室之内,铿锵顿起,严子俊剑法逸然,大有名家风范;廖云锋将刀招化作剑招,诡谲中平添肃杀之气;剑比刀轻巧,由高淮燕使来,快如雷电,让人摸不清路数。 严子俊早已嘱咐家中守卫,今夜不管听到任何动静,没有他的准许都不可出现,因而三人在屋中大打出手,却没人赶来。严子俊一剑削灭房中烛火,纵身往窗外跃去,高淮燕和廖云锋紧跟其后。 他们假模假样比划了一阵,没见吴渊人影,严子俊手握剑柄,格挡攻来的剑招,假装气力不足,小臂回缩,让自己的剑柄打在胸膛上,然后“哎呦”一声。 …… 他这是为了提醒二人,必要时可以来真格,高淮燕稍一思索,手腕出力抖动剑身,剑影重重,居然是依样画葫芦,用的一招谢隐观剑法海纳百川,要取严子俊胸口大穴。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自树上高处飞下,推出势不可挡的一剑,硬生生将高淮燕的剑绞断。 廖云锋窥见,立刻挥招攻击他,要将他留在严府。 一与廖云锋交手,来人即知道自己中计,待要脱身,却被廖云锋、高淮燕两人联手围攻。此时在一旁观战的严子俊面露犹豫,但很快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放出一枚信号弹,引家中守卫前来。 来的不止是守卫仆人,还有家中的太老夫人、家主、家主夫人等。 吴渊已经认出廖云锋身份,边打边与他道:“廖大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联合这群人来害我,是为的什么缘故?你今次若放我一马,他日我必衔环以报。” 廖云锋下手不留情,沉声道:“如果是你杀人嫁祸,导致群枭背负污名,那我师父的死,就要算你一笔了。” 吴渊怒道:“群枭一派亡命徒,多一笔债少一笔债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旁人的耳朵,太老夫人按住胸口,几乎要昏厥:“居然是这样,我的孙儿死得好冤呐!” 到底吴渊是没有三头六臂的,很快就被两把剑架在脖子上,见高淮燕先一步拉下面巾,他便长叹一声:“清风客主,我早该想到的。” 事已至此,他突然失去了斗志,任由人给他上镣铐。 这时,沉默已久的严子俊上前来,朝着他徐徐跪下,三叩首后,他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孙儿不孝,请爷爷恕罪。” 一时之间,各人的脸上都是五颜六色。 吴渊看着他,没有说话。 严子俊道:“我本姓吴,名吴俊,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3 意外得知爷爷从前做下的的错事后,在各地的苦主那里为我爷爷还债。到了滨江,见已故的严子律生母,因丧子之痛而变得疯疯癫癫,于心不忍,就在她面前磕头,给她做个义子,在她膝下尽孝。” 高淮燕一凝眸:“居然是这样。” 说曹操见曹操,那严子律的疯娘正好往这边来,她看不懂人的脸色,吃吃笑道:“你们在玩儿什么?” 面上是欢欢喜喜,却无端叫旁人落了泪。 世道上的消息都是长腿的,严家弄清楚长孙被害的真相后,将事情告诉了当年有过往来的其他世家,几封信一写,风声顿起,杨彬谦听着信儿,遛没影了,他那群跟着嚷着要再打群枭的拥趸,气焰熄了,以钟鼓楼康楼主为首,纷纷躲回家,闲杂人等一概不见。只有一个彭以柔,知道消息后,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严家人把吴渊捆在灵堂,以慰亡人,彭以柔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他佝偻的背影,数月不见……竟好像多老了十岁。彭以柔走过去,也不看他脸色,先上了三支香,拜了拜,才要席地而坐。 吴渊四肢被捆着,只好扭动全身,把一个蒲团推给她:“地上凉。” 彭以柔眼眶红了一下,强忍着鼻子的酸涩,道:“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杨彬谦狼狈为奸,各取所需,我滥杀无辜连累子孙为我还债,不假。你从前常和我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我没有要你改嫁之意……今后你也不用担心我再来烦你,”吴渊乏力地笑笑,“前有孙儿大义灭亲,后有红颜为我泣泪,我吴某人这一生,很值得。” 彭以柔用皱巴巴的手背摸了下脸颊,狠心道:“你不用作出对我用情至深的样子,纵然有那么一点真心,也是年轻的时候,如今我们都老了,哪里来的情情爱爱。当初你不肯娶我,说要履行家里给你订下的婚事,不能辜负人家。我当你……当你是个君子。是我看走眼了。” 这是彭以柔留给他最后的话,他甘之如饴地受了,心里苦到极处,翻出一丝甜蜜来。 他这个当事人状况还好,吴俊有些扛不住了。严家人知道错不在他,又看他心怀仁善,根本不会怪他。不成想他太过自责,病倒了。 高淮燕与廖云锋抽空去看望他,不过几日功夫已经骨瘦嶙峋,都不免有些唏嘘。彼时他床边守着严家孙儿辈分的一位兄弟,小吴俊一些岁数,唤名子阳。三人互相见了礼,不想打扰吴俊休息,就一起出了房门。 那严子阳不知什么缘故,拉着他二人找了个僻静处说话:“这件事情大出众人所料,谁成想黑的能变作白的,白的能变作黑的。只不过……” 两人互望一眼,高淮燕道:“但说无妨。” 严子阳作回忆状,开始在原地兜圈:“兴许是我那时年幼,记岔了。但是,当时出事的时候,我跟我阿兄恰好睡在一个房间,阿兄让我躲在衣柜里。我从门缝中看那个杀手,总觉得论身材,他比子俊哥的爷爷要瘦小不少。” 廖云锋道:“玄慧道长如今年事已高,身形理应变小,不会变大。” 高淮燕亦点头:“你还记得什么细节没有?” 严子阳想了想,摇头:“兴许真是我记错了。毕竟,怎么会有人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往自己身上安呢?” 他说得当然有道理,但世事总有出乎常理的。 “对了!”严子阳拍拍脑门,“那个杀手当时为了确定房中没有别人,四下查看,我也险些被他发现。我记得他左手的拇指上,有个地方,颜色比别处皮肤淡上一圈。” 廖云锋与江湖中人交往甚少,还在思考这算个什么特征,就见高淮燕不知想起了什么,说话声音徒然拔高:“你确定?” 入秋后天气渐凉,到了夜晚,灵堂里阴风阵阵,祭幛挽联摇摇晃晃,供桌上香烛忽明忽暗,阴森可怖。吴渊不动如山,闭眼端坐在蒲团上,仿佛并非阶下之囚,将死之人,而是即将得道。他嘴唇翕动,念念有词,走得近了就能听到他说的是:“……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 有人息靠近,他已没有力气再斗,便点破了:“找我何事?” 来的人只有高淮燕一个。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中道:“道长高义,我等望尘莫及。” 吴渊缓缓睁开眼,道:“何意?” 高淮燕轻笑:“晚辈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似道长这样的人理应视名利为身外之物,怎么会如杨彬谦之流一般。但晚辈听闻一事,豁然开朗,这世间能让道长视作至亲至爱,重如性命的,除了吴俊,还有傅炎的夫人,彭以柔前辈。” 听到傅炎的名字,吴渊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目光如炬:“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淮燕迎着他的目光,道:“道长放心,道长用心经营,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晚辈不会因一时情绪,令道长心血毁于一旦,彭前辈说要找杨彬谦算算账,早已经离开了。” “她啊……”吴渊长叹一声,问道,“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 闻言,高淮燕不免有些歉意:“从前对道长诸多算计,今次却不是。只因吴兄对我们以礼相待,视作至交好友,故而晚辈想弄清事情究竟,好叫他知道道长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以宽吴兄心结。” 吴渊目光灼灼:“你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高淮燕道:“子阳兄与我们说,他见到的杀手左手拇指上有一圈皮肤比别处的颜色淡些,我想,那应该是常年佩戴门主信物的缘故吧,傅炎死后,那枚玉扳指就到了彭前辈手上。况且与道长有关联,能让道长作出如此牺牲之人,除了彭前辈还有谁?” 供桌上供着一盏油灯,已经快熄了,吴渊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想给它添油,但他被绑着,有心无力,高淮燕见状,便代劳了。 “就如你所言……杀人的,是傅炎。我意外撞见,不能容忍他的罪行,于是将他杀了。但又不想叫柔妹知道,她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替傅炎隐瞒。” 高淮燕听了,稍一思索,道:“恕晚辈唐突,吴兄演技拙劣,道长应该早就发现了吧?道长是故意让我们抓住的?” 听到这里,吴渊才笑了一下,竟依稀有些少年模样。 灵堂外吴俊拖着病体听墙角,只觉得浑身力气被抽空,又一动也不敢动,他低下头,七尺男儿,却沉默着哭了起来。 廖云锋收回搀扶他的手,也想不出安慰话来,只等到高淮燕出了那扇门,面带倦色地走向他:“师兄,我们走吧。” 后面的事情,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不是没想过将已定的乾坤翻过来,可是人生在世多少虚情假意,拼了命才护住的一份情,不成全它,才是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4 真叫人伤心。 17. 拜别吴俊后,本来是要去打探杨彬谦的下落,没想到高淮燕收到飞鸽传书,说杨彬谦闯进碧海波涛,劫走了虞文茵,扬言要高淮燕拿着廖云锋的人头去换。两人一时失去了方向,仍住在原来的那家客栈里。 高淮燕全然没有紧张的情绪,还与他家师兄开玩笑:“没想到姓杨的这么记恨你,你说,如果我现在把萧台凤本尊交给他,他是信还是不信?” 廖云锋无动于衷地掀了下眼皮,道:“即便是我也不敢信。我杀的那个是什么人?” “群枭里的一个老牌杀手,刚好活不长了。”高淮燕说出这句话,面不改色。 “你和群枭,是什么关系?”廖云锋问出口以后,又有些后悔,补救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高淮燕轻轻牵了他的手,反问:“应刑与群枭是什么关系?” 廖云锋没接腔,不知想了些什么,反握住他的手,道:“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不管是谁,因为什么,如果要伤你,我的刀绝不答应。就连你自己也不行……其余的我都可以不过问。” 两人各坐一把椅,中间隔了一张机案,两盏茶,高淮燕一时动容,将茶盏推开,倾过身去,在他耳畔道:“有师兄在,我怎敢轻易有事。” 离得近了,身上的气息彼此都闻得到,廖云锋摸摸他的发鬓,指腹擦过耳垂,吻上去。 是个不带情`欲意味的吻,只是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三千世界,只此一方天地,和耳鬓厮磨的两个人。 偏偏有人敲门。 高淮燕拿额头碰着他,露出一个笑:“师兄不要被吓到。” 提示得够明显了,廖云锋便跟着沾染一点笑意:“萧台凤?” “哎呀,师兄思维敏捷,慧眼如炬,要瞒过你什么事情真是难。”高淮燕状似无奈地叹息。 他两个一说话就没完没了的,倒是外面的人等急了,忍不住出声道:“我可以进来了吗?” “面前是师兄这样无双的人,我还真险些把他给忘了,”高淮燕敲自己的头,“进来吧。” 外面那人却不动,迟疑地问道:“你们穿上衣服了么?” …… 高淮燕故作不豫:“萧台凤!” 那头听见了立刻推门:“哎,来了。”他手拿折扇,浑身书卷气,有一张不辨年龄的脸,头发只有稍许泛白。一点也不像个武人,反而像个带了妻儿告老还乡的官老爷。他进门后先冲廖云锋见礼,嘴上道:“这次总算见着了,上次烦累廖大侠跟了我一路,很是过意不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廖云锋的意外:“真假萧台凤,是进了千日红尘才调换的?” “当然,我不等到最后一刻,如何骗过廖大侠,若不是我亲自出马,又由谁来困住杨彬谦,给廖大侠杀人的时间呢?”这个萧台凤说话自带一股腔调,有点台上唱戏的角儿的影子。廖云锋本来凝神听他说话,等他说完,觉得喉咙都有些痒,不自觉地揉揉耳廓。 高淮燕换了只手支着头,问道:“你找到杨彬谦了没,他打主意打到我师兄身上来了。” 萧台凤往前走了一步,道:“我正要说这个,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杨彬谦找廖大侠的麻烦,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而是近来有风声说,我们枭首没死。” 高淮燕翘起抿着的唇:“我们也是这样听说的。” 廖云锋不解道:“段客洲没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就大了,”萧台凤手里扇子一合,说道,“你是徐掌门爱徒,徐掌门是枭首的挚友,当年与他同生共死。杨彬谦想找我们枭首,可不得拿你开刀?” 廖云锋哼了一声:“他这刀砍得动,就尽管来。” 高淮燕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说了这半天,杨彬谦人呢?” “我也不知道。”萧台凤两手一摊。 话说到这里,又陷入僵局时,空中划过条极细的银线,有东西穿破窗户纸,钉在了梁柱上,是一枚绣花针,针上扎着字条,上写:酉时一刻,西郊冷杉林。底下印了一团鬼面獠牙纹,背面又写着“敬快雪刀”几个小字。 高淮燕便笑:“师兄,这个‘段客洲’只请你一个人去呢。” 这个邀来得太是时候,不管有没有诈,总强过眼下的一头雾水,因而萧台凤先行一步,出城打探,廖云锋吃过晚饭,背了快雪前去赴约,高淮燕则留在客栈中等他。 太阳即将下山,冷杉林中风声凄凉,枝条上两排乏叶蹭了暖色,转眼光没入土中,空留冷意。廖云锋靠在一棵树下沉思,不防有人从后面偷袭,玄符赤金刀来势凶猛,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借轻功险险避开一击,落在五步开外站定。 只见来人身着锦衣华服,一派贵气,眉含冷锋,样貌算是不俗。按理说此人应当和杨彬谦、应刑等年纪相仿,从面相看却比他们都要年轻许多,倒像个廖云锋的同辈。 他两个僵持不动,一个不肯说话,一个不知有什么话好说,就由着天色变暗,星光初现。还是廖云锋心里记挂着什么,先一步开口:“你是段客洲?” 段客洲不答,眼睛一眯,手腕振动玄符赤金刀,杀招逼来。他和他的刀仿佛融为一体,在林中穿梭时悄无声息,却带着野兽一般的凶性,招招求快,形散魂不散。 他每刀所指都是人体周身大穴,实为要害,廖云锋却不拔刀应敌,脚踩虚步一味后退,几次与刀锋擦过,忽而纵身一跃,在树干上连踏几下,上得树去。段客洲内力高强,一掌拍在树干上,却不想廖云锋半生沉迷武学之刀,自是不凡,哪里是这般可以对付的,不过一个倒挂金钩,又换了棵树屈身。 段客洲见此法不灵,即刻变招,双手握刀,插入泥中,暗中运功发力,抽刀时竟将一棵腰粗的大树从根部开始一分为二。 廖云锋在那枝条上踢了一下,知道再躲树上也无用,索性落到地上,但仍旧不肯直面段客洲的刀,他记忆超群,现学现卖最是拿手,躲避间还有闲暇回忆和玄慧道人交手时的情形,将他踩过的五行步法有模有样的走了一遍。 那段客洲似乎并不像想要他的性命,尽管刀刀下杀手,见他躲闪不及时又故意砍偏,如此活动了一阵,段客洲终于怒道:“为什么不还手。”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犹如沙石刮擦,大出人的意料,廖云锋道:“听闻家师与前辈交情匪浅,真的段客洲,不会伤人。” 段客洲拿刀的手一僵。 “你倒是很聪明。如此一来,不论我是真是假,岂非都不能伤你分毫?” 廖云锋道:“嗯。” 段客洲冷哼:“你师父常说你是个闷葫芦,我看是他看走了眼。” 听他提到徐明山,廖云锋难免心绪起伏,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5 问道:“家师可还在人世?” 段客洲道:“除非有太上老君的仙丹,否则他做了这许多年的鬼,早该投胎去啦!” 廖云锋沉默。 这时,段客洲再起长刀,口中道:“你不想费力气,却也由不得你。”他袖中飞出一物,居然是一段有头没尾的鱼线,隔空勾住快雪刀柄,看他手指只是轻轻一碾,那冷铁就被他带出了鞘,廖云锋无法,只得去拦,接过的刹那,正好两刀相撞,迎来第一招。 段客洲本人的出身来历已不可考,只知道他毕生绝学并非天宫十九式,而是四方相和志,听说他写此刀谱时不过弱冠之龄,因为贪杯而从高桥上掉了下去,顺溪而下,此后一番奇遇,将六合之间、四海之内尽数游览一遍,于刀道上有所顿悟,乘一小舟靠岸,岸上是歌舞楼台,他就在舟上舞刀,听着一曲金缕衣将刀法补完,那厢是温香软玉摇罗帐,这头是金戈铁马吞虎龙。 廖云锋是江湖后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复诡异的刀法,只觉得一把刀变成了数十把,将他团团围住,于是谨慎了起来,挥刀如穿花绕树,本想一试其深浅,没想到那刀就像蚯蚓,砍一下活两个,越打越多,居然自行组成了一个刀阵。 他和人交手,大多时候不讲技巧只论高低,故而敌人常常被他一刀毙命,如今遇到一个只讲技巧不求力量的,他未探得对方实力,先陷入了困境。 愈战愈酣,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映入眼中的只剩下刀光剑影,廖云锋看不清当中虚实,索性闭上眼,原地旋转,以回环刀法相对抗,绕、弹、劈、旋、扫,一招一式井井有条,一刀砍到实处,他睁开眼,见先前的刀阵只剩下眼前一把,和藏在刀后面的错愕眼神。 原来这一招取义“三界所有,唯是一心”,倘若你将那一招当成千万招,它就是千万招,你视其为一招,那就只有一招了。廖云锋生性孤僻,练刀多困于心头一隅,今日得段客洲无意中的刀法点拨,领悟更上一层楼,不由心生畅然。 段客洲道:“你师父说你刀法马马虎虎,分明是他不会教。” 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徐明山的口气,入耳尤感亲切,廖云锋只顾回味,忘了接话。他原本是徐明山已故的师兄收养的徒儿,在清川山长大,称徐明山一声师叔,不曾想他和第一任师父缘分浅薄,师父死后,徐明山将他带到祠堂,叫他磕头,又可怜他孤苦无依,便做主让他改拜自己为师,将来正好继承他的衣钵。 好在往事经年已然淡去,廖云锋也不是沉湎过去之人,他很快收回心神,刚刚突破心门大关,想一试如今刀法的威力,便举起刀:“再来。” 段客洲却不肯了,两人身高相仿,他却借着辈分顺理成章地拍拍廖云锋的肩:“我还有事,你不是想知道关于你师父的事情吗,那就到大阳关来找我。” 廖云锋想抓住他,却被他预知了动作,抢先一步抽手,仗着自己轻功卓绝,一溜烟跑了。 18. 从眼下局势来看,段客洲所在则很可能是杨彬谦所在之处,于是第二日高淮燕与廖云锋买了新马,一路朝北到大阳关去了。大阳关是兵家险要之地,关内关外景致大不相同,入了城,高淮燕不找酒家客店,却骑着马寻到一处宅子。看那宅子地处偏僻,门庭冷落,门前却扫得干干净净,深秋时仍不见枯叶,挂一块匾额,写着“融园”二字。 高淮燕解释道:“此处是师父客居大阳关时置办的,这些年虽没有主人,却不曾荒废。” 廖云锋睨他一眼:“你瞒了我这许多,还有什么,不如一起说清楚。” 高淮燕作惊慌状:“师兄可是生我气了?” 廖云锋掀袍下马,道一声“岂敢”。 “不是我不说,”高淮燕赶紧去拉他,“只是这事情太过复杂,并非只言片语可以说清的。” 廖云锋哪里不晓得这个理,他本意也不是责怪,便想了想,道:“那给你十年八年,说得完吗?不够还有。” 本是一句平常话,却听得高淮燕心中热了起来。于是他珍之重之,与廖云锋道:“不够。还请师兄再给得宽些。” 来应门的是府上的管家,已是古稀之年,跟着徐明山姓。他看来人是高淮燕,又惊又喜:“前不久才见到公子说的客人,没成想公子也来了,怎么今年来得这样早,公子身边这位是?” 高淮燕介绍道:“这是我师兄。” “啊,”徐管家浑浊的眼球转了转,突然放光,“那就是大公子了。” 因为融园是徐明山做主人,园中人就把徐明山的徒弟当小主人看待。 走在廊下,看那内外布置,和清川山中徐明山的院落类似,想来他是将此处当成了长住的家宅,无怪乎最后几年他很少回门派。 “你从前每年离一次山,就是来这里?” 跟着徐管家往前,高淮燕压低声音和他说话:“师命难违,等我有机会再和你细说。” 徐管家带他们到了会客的大堂,里面早已坐着一男一女,一个闷头喝茶,一个东张西望,还有些坐不住,竟然是本该远在江阳的纪温和梅娘。梅娘是不认人的,见了他们只咯咯地笑,倒是纪温朝他们吐苦水:“可算来了,这几日憋死我了。” 廖云锋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话一出口,想到恐怕是问错了人,就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高淮燕示意他稍安勿躁:“再等两个人,就知道了。” 两人落了座,等下人沏茶上来,廖云锋见到府中做派,和在碧海波涛时极为相似,就猜想高淮燕的许多习惯是从融园里带出去的。另一边高淮燕正敲着桌子数时辰,手指打了几下,蓦地停住,笑道:“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徐管家来报:“公子,客人到了。” 来者又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被人背在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背人的男子走得艰辛,不知道他是走累了的,还道他是在驴拉磨。廊上的下人上前搀扶,将女子从他背上接下,女子此时转醒,四下打量一周,抬起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可不是虞文茵?再看那背人的男子,伸手抹了把汗,一张脸白生生的,便是虞木容了。 “哦……这个兄妹决裂也是假的。”廖云锋放下手中茶盏,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高淮燕。 高淮燕赔了个笑:“只因师父有命,他收我收得匆忙,来不及考核我是否有资格做他徒弟,所以叫我凡事多操些心。再者都是一些琐事,我又怎么舍得师兄为此心烦。” 他三言两语,将黑的说成了白的,叫人难免动气。“以我对师父的了解,他绝没有这个心,来叫你操心。”说完,廖云锋不再理会他,挪开目光时,见虞家兄妹已各自坐下,纪温正给虞文茵号脉:“嗯……只是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6 稍有劳累,好好休息一晚就没事了。”纪温自知对不起虞家,因而对虞文茵的病格外用心。 虞文茵气色仍旧不好,却有些高兴地说道:“姓杨的想以我做要挟,可蠢透了。我人在这里……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啦。” 此时的杨彬谦与应刑一起,在大阳关无意中发现了萧台凤的踪迹。杨彬谦有些浮躁,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低着声音问道:“你确定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应刑喘着气道:“不会有错,我发现他时,一战不敌,被打了一掌,如今……咳咳咳……” “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地找不是办法,”杨彬谦略一思索,“走,我们去啸龙潭,守株待兔。” 外面丛林锦绣,房中花开正好。纪温带着梅娘去煎药了,廖云锋独自在练刀。庭院里一坐一站,只有虞文茵和高淮燕两个人。虞文茵手上攥着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扔。 “你说杨彬谦,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池中金色小鱼争先恐后地夺食,结成一片网,一时之间静得离奇。 高淮燕没有答话,一弯膝,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 虞文茵娇躯一颤,听见他道:“我求你一件事。” 她咬咬牙,声带哽咽:“我从前求你,无论如何都不能跪我,你又为何不肯听……” “我不跪你,你不会答应。”高淮燕只是一笑。 数日后的啸龙潭里,有三人在交手。昔日群枭分崩离析后,建在啸龙潭的屋舍都荒废了去,后来杨彬谦做主,带人把它们都拆了。因而如今看起来,此处是一片荒山野岭。 鬼铁林应刑的一双四棱铁锏像是长在了他的手掌上,随着他的掌力而移动,那铁锏有四尺长,一格一压,已经撩着人脖颈死穴,险些要人性命。 荒河掌萧台凤向旁侧滚,有些狼狈地避开。若论单打独斗,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可在两人联手之下,他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杨彬谦已经许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和人大打出手了,软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只等一个时机,让软剑缠住那人的脖子,轻轻一勒。 萧台凤并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血迹,扬声道:“枭首常道二位是当世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残破的琴,另两人凝神屏息,竟发现自己的气海在他只言片语中已受创伤。杨彬谦需得紧紧攥住自己的剑才能停止战栗:“荒河掌……我找得你好辛苦。” 萧台凤还火上浇油:“是辛苦,你和你娘一样蠢。” 杨彬谦怒哮一声,软剑中注入内力,立即弹挺,杀意瞬间凝成,他毕生所练的柳字心诀,是一门追求百般变化的武艺。崩直一刺,不中即退,气走三元,后抡前劈,是盛怒之下将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一剑,却见萧台凤双掌凝力,隔着虚空截下剑招,剑与两掌之间各有一寸距离。 应刑从右侧攻击,一把铁锏脱手扫人下盘,以解困境。另一只手横过铁锏,作一击穿喉的起手式,听得蹡蹡两声,眼前多了一个人,拦下他的暗招,一双眼睛看的却是杨彬谦。来人手持一把长一丈有余的戟,怒气冲冲道:“杨彬谦,拿命来。” 杨彬谦正与萧台凤打完一个回合,见状便道:“彭门主也来了。” 彭以柔的出现太过突然,打得他们猝不及防,她拿着快有两个半自己那么高的戟,却气势十足,一下横扫开去:“今天我必要你做黄泉鬼。” 杨彬谦跳开一段距离,不想与她纠缠,口中叫道:“应刑。” 应刑对着萧台凤,怕他报方才偷袭之仇,哪里抽得开身,一时手忙脚乱起来,直嚷道:“杨掌门,兄弟我分身乏术!”没料到他手中两把铁锏一架之下,居然刺中萧台凤左掌,流血如注。 这时,听得有人远远说道:“萧兄弟,你武艺不如人,还不快快退下,莫丢了我群枭的脸面。” 同一时间的融园里,虞文茵泡了上好的茶,邀廖云锋一叙。 “我常听人提起廖大哥你的英雄事迹,”滚烫的茶水从壶中流出,香气霎时溢开来,虞文茵回头冲他嫣然一笑,“我叫你廖大哥,你不介意吧。” 廖云锋不置一词。 虞文茵并不在意,自顾自接了下去:“其实我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聊聊高淮燕。” 再说啸龙潭,杨彬谦被彭以柔缠住,萧台凤面对应刑呈现败势之时,段客洲突然出现,执玄符赤金刀翩然而至,在场四人表情各异,彭以柔惊呼:“你当真没死!” 见到他,萧台凤忽然掉转攻向,一掌往彭以柔背后打去。彭以柔生受一击,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方才我救你一命,你却来害我。”说罢便挥戟还击。那戟是个厉害东西,萧台凤不敢硬接,只一昧闪躲,并吸引她注意。 而杨彬谦当然不会放过抹黑荒河掌的机会,在一旁道:“彭掌门,我说过吧,群枭中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头段客洲一手揽臂,横刀于胸前:“杨彬谦,我们的恩怨,也该算一算了。” 杨彬谦眯起眼睛:“我是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可惜你好友替你做了枉死鬼。” 混沌光影里,彭以柔手舞长戟,刺、挑、顿、斩,打得正在兴头上,背后突然吃了一记,不能动了。 应刑在她肩上一按,叫她俯倒在长戟上,拖着戟的一头,硬是将她顶了起来,口中道:“杨兄,这婆娘实在可恶,且等我制住她,找个坑把她埋了。”说话间就颠着那长戟撤走。 萧台凤暗道一声漂亮,又赶紧忍住情绪,大喝一声:“休走!” 竟然也追着去了。 若是平时的杨彬谦看到,心中必要生疑,但此刻他与段客洲交手,绝不敢掉以轻心,连方才还在的三人离开都没有注意到。他剑飞如蛇,打膝再打腰,边道:“我问你,我杨某人跟你们的仇,你拿我女儿开刀是什么意思?” 19. 段客洲足膝点地,避开他的剑招,另用长刀挥去,似是要刮耳掏心:“滑天下之大稽。当年你为了搞臭我名声,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人命,今天来怪我滥杀无辜?不错,我段客洲从前绝不滥杀,但对杨掌门你,杀一个,我还想拖两个。” 杨彬谦道:“你不怪自己无能,却来指责我?徐明山为谁而死,你敢不敢认?”他旋身一定,使出一招弱柳扶风。 段客洲震动刀身,用内力将他的剑招逼退,脸上隐有怒意:“你还敢提。徐明山是看在你母亲和他师父的旧交情的份上才出山相助,你恩将仇报,害他丧命,如今还有脸面用柳字心诀,绕柳心是你母亲,她死了,剑法也死了,你根本不配。” “你又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杨彬谦挥力一抽,剑身挺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7 直,打到人胳膊上,“我母亲的死,你们群枭上下,一个也脱不了干系。” 段客洲将佩刀抵在背后,以腕力推出,狂风卷沙,是十分霸道的一招。 “是你天性不纯,凭一己私怨祸害别人,怪得了旁人吗?” 杨彬谦面露狰狞:“怪得了怪不了,他们都入土了。今天活着的是我,九年前让你逃过一劫,今天可没这个运道。” 段客洲有一瞬凄然:“徐明山一死,我再谈不上运气。” 软剑屈如弯勾,缠住玄符赤金刀,杨彬谦振振有词:“徐明山助我坐稳掌门之位,我推他做诛枭旗主,他不肯,我劝他离开啸龙潭,他不听。他死后,我还将目击者统统杀死,告诉江湖人他是为了杀你而死,以保全他的名声,如此仁义,你说他不该谢我吗?” 两人越打越凶,越打越狠,不知斗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房中插了三支香,虞文茵只点着了一根,看着它燃到头,才点了第二根。 “当时有一恶贼叫陈信,天生神力,又杀人如麻,姓杨的召集武林中人商量对策。正说到派谁打头阵为好,突然闯进来一个少年,背一把刀,手拎一个黑色包袱,扔到地上,问:‘如此,高某可否有一席之地?’众人打开一看,包袱里装的是陈信的项上人头,于是予那少年上座。” 廖云锋静静地听着。 虞文茵一直盯着燃了的香,只求它快些烧完,却没忘记把话说完:“那是高淮燕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刀剑相撞,打斗还在继续。两人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全然感知不到疲倦,段客洲正和仇人算总账:“是你把虞彻引到大阳关来,叫他以为是我杀了他夫人,这件事你认不认?” 刀锋映着眼,杨彬谦道:“他那娘子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实在是老天助我,我不过顺水推舟。” 段客洲冷笑:“你还写了一封信给他,将融园的所在告诉了他。” “你怎么知道的?”杨彬谦大惊,细思之下,怒道,“应刑居然敢出卖我!”待回头看时,哪里还有应刑的影子。 “这句话你却是说错了,”段客洲一招泥牛入海,带回他的注意力,“应刑敢背叛群枭,怎么就不能出卖你,是你信错了人,怪你识人不清。” “不错……”杨彬谦出剑如冷雨,密密麻麻,刺骨冰凉,“不对,应刑背叛你,又怎么敢再回到你手下。” “这就要问你了,”段客洲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招式大开大合,几招之后,生生将杨彬谦的佩剑绞了下来。 融园中,香已烧到最后一根。廖云锋紧紧握着快雪刀,道:“你说这些话,是他的意思吧。” 虞文茵见被点破,也不辩解,承认道:“高淮燕要我留你三炷香的时间,如果我做不到……你要出去,就先杀了我吧。” 沉默蔓延开来。 廖云锋许久都没动,他闭上眼睛,露出难得一见的痛苦神情,像是哪里痛得狠了,又忍而不发。 “既然他想我坐上三炷香……我顺他的意思就是了。” 虞文茵扑通跪地,眼眶发红,连连对他磕头:“我求你,三炷香之后,快去找他,一定要找到。我知道的事情我全部告诉你……” 廖云锋打断她:“我都……知道了。” 全部。 失了兵刃,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段客洲好像到此刻才高兴,笑了出来,他将玄符赤金刀往地里一插,扬声道:“来!” 拳脚相碰,是宿怨,以命相搏,是宿命。 段客洲扫他下盘,将他掀翻在地,跪上去,对着他一顿猛揍,直到自己的手都打出了血。 “你不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声音里带着厌倦。 杨彬谦咬牙受了,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划破他的手臂,翻了个身,夺走优势。 段客洲满意地笑着,任由匕首扎进自己的肩膀,疼痛入髓入骨,腥红血液涌出,很快浸湿衣服。 “总算等到了,这一下。” 杨彬谦不解。 段客洲一脚踢开他,咳了几下,拔出匕首,血流得更欢快,他的笑容亦更深。 “……总算等到了,这么多年。” 杨彬谦惊疑不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彻……是死在你手上的吧……”明明摇摇欲坠,他还是站了起来。 杨彬谦瞪大眼:“胡说什么?” “不用狡辩,如今我亲眼看到了证据”,他说着,抚上自己肩头的伤,“一模一样的伤口,虞彻身上也有一个,我在等,一直在等,等你把匕首掏出来。我就是,证据。” 杨彬谦脸色终于变了。 “其实直接杀了你,也没有什么,”他浑不在意地笑笑,“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有个全天下最厉害的师兄,其实……其实不关他的事,师父是,心甘情愿死的,有仇的,是我和你。你故意误导虞彻,让他和段客洲打了个两败俱伤……等他来找你对质的时候,又……咳咳,趁人之危,杀了他,将他推下悬崖。” 听到这里,杨彬谦毫无自主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你、你不是段客洲?” 他的眼中浮现一丝悲意:“当然不是,段客洲早就死了,不论是谁,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死了就没了,他的尸骨,是我亲手所烧……” “你到底是谁?” 他此时已经用回本音,杨彬谦听着觉得很是耳熟,一时又想不到他的身份,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着:“我当时就在这里……我先是,在底下看到了虞彻的尸体,后来又看到你带人围攻段客洲,徐明山和他站在一起……他们两个最后站在一棵树上……” 那棵树生于险峻之处,长势与别个大不相同,几乎是横着的,一直伸到悬崖峭壁之外,段客洲和徐明山退无可退,只能站在那棵树上,当时他两个都已经身受重伤,便相视一笑,互相打了对方一掌,一块儿掉下崖去了。 听他絮絮叨叨,杨彬谦心中愈发不安,午夜梦回的惊惧,偶缠心头的愧疚,此刻统统爆发,叫他头痛欲裂。 “你住嘴!” 他咽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很是高兴,但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兴奋劲过去了,手竟抬不动。 “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杨彬谦聚气于掌心,道:“我先杀了你。” 越是想动,越是动弹不得,他想还手,或者躲开这一掌,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竟然也不慌,眼看着那掌要打到他天灵盖上来了。 血肉横飞,痛楚却没有传来,跟着一声惨叫,是杨彬谦倒在地上,他一只手居然被砍断了。廖云锋手中的快雪上沾了一条红色的细线,另一只手臂将那半边衣服被血液浸透的人圈进怀中,眉眼都结了一层冰霜。 “杀他,要问过我的刀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8 。” 杨彬谦看着他们,眼中先是疑惑,慢慢地,那疑惑散了。“你居然是……” 只见那“段客洲”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会儿,他不知为何使不出力气,花的时间比平时长很多,才从脸上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来。 “居然是你。” 高淮燕回以一笑,借着身边的人才勉强站稳:“师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廖云锋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但还是说了出来,“你和我说,段客洲的天宫十九式不传外人,又说他‘身死之时尚未娶妻,也没有子嗣流亡在外’,那他的功夫只可能有一个人会。” 高淮燕露出好奇:“什么人?” “他的弟子。” 闻言,高淮燕道:“我虽算不得他的弟子……倒也差不多,师兄聪明过人,果然,什么也瞒不过。那日在林子里,也是师兄让着我?亏我还一直担心……”他说到这里,身上伤口疼痛发作,便说不出话来了。 廖云锋自出现起就替他按着穴道止血,指甲缝里都带上了红,心中气得狠了,骂道:“还要说这些废话,你非要吃这种苦。” 高淮燕的眼睛将闭未闭,噙了笑道:“不怎么疼,我只是刚才打累了,现下有些腿软,师兄,你让我靠着一点,别生我气,我就好了……” 廖云锋看他面色发白,嘴唇乌青,就抓着他的手,给他输送内力。 杨彬谦想趁机遁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萧台凤和应刑联手制服。紧接着,虞文茵和纪温、梅娘一行人,带着太玄门一干门人一起出现,虞文茵跑得最快,追都追不上,几乎扑倒在高淮燕跟前:“你怎么样?怎么样了!” 高淮燕听到这句话了吗? 他可能没有听到,因为在渐渐嘈杂起来的环境里,他的世界开始安静,膝盖一软,已经失去了意识。 廖云锋将他护在怀中,心中大急。 纪温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先是指责虞文茵:“你到一边去,别添乱。”接着替高淮燕诊脉,就在这一过程中脸色骤变:“不好,这是中毒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地上那把沾血的匕首上,纪温给高淮燕喂了一颗丹药,然后去把那把匕首捡了起来,虞文茵则是愣在原地,突然发狂:“杨彬谦你不得好死……解药呢,拿出来!拿出来拿出来我叫你拿出来!” 杨彬谦受了断掌之痛,失血过多,几乎要昏死过去,哪里看得到这一幕。 一群人手忙脚乱,离开了啸龙潭。 据纪温研究,高淮燕所中之毒不曾被现有的典籍记载,是一种十分刁钻恶毒的毒药,中毒者不会立刻毙命,但要浑身疼痛,受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方会咽气。纪温刚说完这番话,虞文茵就拿着鞭子找杨彬谦去了。 毒性已经开始发作,即使在睡梦中,高淮燕仍疼得冷汗直流,纪温一时没找到解毒的办法,只能给他服下了暂缓疼痛的药。廖云锋守在他床边,一言不发。 中途高淮燕醒过一次,喝了两口水,又晕了过去,直到傍晚时分,意识才清醒过来。那疼痛感太过强烈,让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廖云锋掐着时辰,又给他灌了一碗汤药,等到他发了身汗,才好一些。 “有劳师兄了。” 廖云锋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但看他虚弱的样子,又有些心软。 “要坐起来吗,我给你加个垫子。” 高淮燕皱着眉头,摇了下头:“恐怕我坐不起来了。” 廖云锋拍拍他,安慰道:“当初你手废了,纪温都能给你治好,一点毒而已……”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信,外伤和中毒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可他又不敢往不好的方面想,于是不再说话。 高淮燕看他良久,忽然问道:“怎么不见虞文茵?” 廖云锋道:“她为了你审杨彬谦去了。” “叫她别费力气了……”高淮燕合了合眼,“下毒的不是杨彬谦,问不出来的。” 廖云锋疑道:“你怎么知道?” 高淮燕解释道:“打斗中,他自己也割伤了手,如果他现在还没拿出解药来,就不是他下的毒了,想要我命的,另有其人?” 廖云锋压着怒意,沉声道:“谁?” 高淮燕靠过去,头挨得他近一些,道:“是应刑吧。” 这个答案很是出人意料。 “现在想来,在滨州时你们遇到的杀手,恐怕是应刑给我的警告。玄慧不会派人伤吴兄,杀人针对的应该是你‘身边的人’,”高淮燕回忆道:“我之前,在啸龙潭的时候,不小心跟洪连派的人起了冲突,是……是藏在暗处的段客洲救了我。他与我说,他注定要丧命,无人继承他的衣钵,于是将他的一身功力尽数传给了我。但他不肯收我为徒,说是,徐明山一直想要个性子没那么闷,会说体己话的徒儿,要我认徐明山做师父,于是我就给徐明山磕了头。后来我交给你的那捧骨灰……其实我一直骗了你,那不是师父的骨灰,是师父和段客洲两个人的,我想他们愿意死在一起,也是愿意葬在一处的。” 廖云锋沉思:“……不错。” “之后段客洲说,他将毕生武学,全部写成典籍,放于师父的融园之中,叫我可以去修习。我得了他的功力,但那时候还未得融会贯通,所以连那几个长老也打不过,被他们追杀,才遇上了你。之后,我每年抽出一段时间去融园,去抄录那些典籍上的武功。那一年,我听说杨彬谦叫人把啸龙潭中的房子尽数拆了,就去看了看,没想到,遇到了应刑。” “应刑他本来有个儿子,说是被杨彬谦害了,所以要向杨彬谦报仇。他见我拿着玄符赤金刀,说我可以凭那个号令群枭,又拿出一封杨彬谦写给虞彻的信,来取信于我,想跟我合作……” 廖云锋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告而别?” 高淮燕点点头,有些吃力地动了一下,道:“这几年,我和应刑意见有些不合,他想杀我的心,是早就有了。” 廖云锋道:“既然是这样……” 就在这时,青桐从外面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廖云锋问她怎么不好了,她便照实说了,说是,应刑自尽了。 还没等两人消化这个消息,青梧也一脸仿佛天塌了似的冲进来,大喊不好了。问她怎么不好了,她说:“虞少爷打晕了主上,抢了匹马,把杨掌门救走了。” 高淮燕听了,赶紧道:“不是救,他们两个人有仇,杨彬谦怕是也要死了。师兄,他不能这样死,我还要他去师父坟前磕头。你快带人去追。” 廖云锋见他这样说,便道:“你告诉我他们结的是什么仇,我来处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29 我得解释一下关于“点拨”,咳,其实在林子里小高的本意是等着师兄拆穿自己来着,万万没想到师兄不吃这一套。我们说在力量面前招式是无效的,小高本身的实力做不到碾压,所以他一开始是在故弄玄虚,只是他没想到那个时候师兄已经猜到了,所以故意钻他的破渔网却不顺着洞扯开。然后还有……小高其实是有很多破绽的,比如他扮的老段比老段的同龄人都要年轻,是因为他只见过年轻时候的老段(四十米大长刀) 再然后,我的心思其实已经在挖新坑了(不是)所以让我们明天迎来大结局吧! 20. 是夜,两人一马在林中疾行。 杨彬谦一只胳膊被裹成了粽子,倒挂在马上,气都喘不匀,还要逞强:“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虞木容伏在马上,手里攥了一把小刀,听到他出声,就随手捅他一下。 这个时间出不了城,他们停在一座荒庙前,虞木容一把将他推下去,拴好了马,用一捆麻绳绑住他的两条腿,直接拖进了庙里。那庙久没有人气,灰尘积得老厚,随便一落脚就能踩活一堆。 杨彬谦压下痛感,道:“你想怎样?” 虞木容拿小刀拍拍他的脸,像吃到糖的小孩一样笑:“我想剐了你,再喂狗。”十足的丧心病狂。 落到这个地步,杨彬谦再没顾忌,发狠道:“你也不过是条狗……跪在我脚边,提鞋都不配,还是个……啊!” 虞木容心里虽然恨他,又不想他死得太快,于是专门对准他一条腿,连着扎了几刀,连皮带骨,疼到人心里去。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虞木容抓着他的头发,道:“你现在就在畜生手里。” 杨彬谦缓过一口气来:“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你不舍得,你要借用我的身份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虞木容说到此处,不知为何突然动怒,朝他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在他腹部狠狠地踢了几脚,“我们时间还很长,慢慢来。” 他的刀割破杨彬谦的脸颊,一面道:“我要先把你变成一个丑八怪,然后,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剃光你的头发,拔掉你的舌头,把你的头按进粪坑里,然后再把你变成废人。最后……送你上路。” “……有什么意义吗?”杨彬谦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亮。 “有啊,”他笑得很开心,“只要你多痛苦一点,我就会觉得舒心一点。” 此刻的他,褪去了懦弱、愚蠢、无能等等的外衣,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每一滴鲜血都可以使他兴奋,杨彬谦的每一声惨叫,都使他的灵魂颤栗。 “你下地狱吧,我送你。” 不过片刻,杨彬谦的脸上已经满是伤痕,血流到他的口鼻中,耳朵里,腥得他其他的味道统统闻不到了。 “咳咳……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杨彬谦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虞木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 这时,有人从庙外缓缓走了进来,刀指虞木容,“他的命,不归你。” 虞木容瞪着他,怒意爬上面孔:“廖云锋,又是你,你为什么处处跟我过不去。姜百香的事不过是高淮燕下的一步棋,你还要怎样?” 他言辞间提到姜百香,引得杨彬谦挣扎了一下,露出自嘲的笑:“原来是这样,从那时候开始就……我说呢,你为什么会想对那个小姑娘……你早就是一个废人了。” “我杀了你!”他这一句像是踩在了虞木容的火药线上,立刻炸了。 可惜他那点脾气在廖云锋眼里看来不过小孩玩泥巴,用刀柄轻轻一点就搞定了。 偏偏廖云锋还说了一句:“高淮燕都告诉我了。” 虞木容的表情更凶了。只不过他原本就是温顺的五官,再怎么龇牙咧嘴也不像虎狼,只像家犬。 高淮燕说,这个虞木容不是真正的虞木容,是九年前杨彬谦用来掌控太玄门的冒牌货。当时虞彻痛失夫人,去大阳关找段客洲当面对质,没曾想他走后不久,虞文茵就旧疾复发,危在旦夕。她怕自己活不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就求了人带她去大阳关,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虞彻死了。 她在生死关卡捡回一条命,又在短短数月里失去父母,无依无靠,假如只身回太玄门,必然被门中前辈挟持住,哪里还有命在。于是她想了一个法子,就是去求助杨彬谦。恰好那时候的杨彬谦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需要借助一些外力,于是对虞文茵视若己出,礼待有加。没想到…… 他当时的一个手下,居然对年仅十三岁的虞文茵起了色心,欲行不轨之事,险些叫他得逞。幸而发现及时,杨彬谦阻止后,为了安慰虞文茵,将那个人给阉了。但之后,他因为听说虞文茵原本还有个哥哥,下落不明,最难得的是虞木容常年在外,太玄门中根本无人识得他,于是杨彬谦做主,让那个废人假扮虞木容,以便他操控太玄门。 那时的虞文茵势单力薄,不得不依附于杨彬谦,对他言听计从,直到高淮燕出现,扶她做太玄门门主,与杨彬谦划清了界限。 廖云锋道:“毒是你下的吧。” 虞木容目光闪烁:“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应刑自尽了,”廖云锋不快地皱起了眉,“我师弟说应刑是下毒的人,应刑就自尽了,他这样,只能坐实这个猜测。我想他是在保护你。” 虞木容冷笑:“为什么。” 廖云锋答道:“应刑想报复杨彬谦,是因为他儿子被杨彬谦所害。我猜‘害’这个说法是来自应刑,因为他儿子还活着,是你。” “原来……”杨彬谦震惊地看着他,“怪不得,怪不得……我差点做了糊涂鬼。” 廖云锋却道:“你现在死的话,还是个糊涂鬼。” 两人齐齐看他。 廖云锋对虞木容道:“你和杨彬谦,还有虞文茵的纠葛,都是我师弟告诉我的。而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师弟已经和我回清川山了,他是不可能亲眼看到的,所以是虞文茵告诉他的。我想……能让虞文茵开口说这些事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真正的虞木容。 “他是虞木容?他是虞木容?”虞木容是呆了,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居然是虞木容,他就是虞木容,他……我嫉妒了他那么久,他居然就是虞木容。” 杨彬谦感到难以置信:“他怎么会是虞木容?” 廖云锋道:“在这些往事的回忆里,你们每个人都有存在的理由,唯独他,他为什么要去啸龙潭,为什么要去帮虞文茵,为什么执意要弄清楚每一件事。都有答案了。” 是聂容茵的死,将高淮燕从他原来的师父那里叫回江阳奔丧,又是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30 妹妹的病危,让他带着妹妹千里迢迢到大阳关找父亲,在啸龙潭的后山他发现了父亲的尸体,而后他又亲眼看到段客洲和徐明山死去,于是有了后来。 他兜兜转转,求的是一个因果,一个究竟,想安慰的是天上的英灵。 “哈哈哈哈哈哈……”虞木容还在笑。 “呃……”突然,他将手中的小刀扎进了心脏,呼吸在瞬间粗重了起来。 “廖……廖云锋,你师弟再也活不成啦。你去告诉虞……虞文茵,她哥哥要死了,她……她永远只有一个人了……他们都只有一个人……你告诉她,她只能永远恨我……恨我……我本名……应…………应……天……骄……” 积在喉头的血猛得喷出,他带着莫大的怨与恨,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会的,”廖云锋在和自己说话,“我会救他,如果救不了,就去陪他。” 没有人不想要长长久久,欢欢喜喜。只是事已至此,正应了那句老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那又什么关系,大不了,一起走尘世路,一起过奈何桥。没什么大不了。 然后他半蹲下来,看向杨彬谦,问道:“还撑得住回去么?” 经历这些许,杨彬谦是真的累了,他道:“你刚刚要是再晚些进来就好了,等我死了,他死了,大家都死了,干干净净。” 廖云锋道:“他的意思是,带你回去到师父坟前磕头。” “是这样吗?”杨彬谦听到这话,眼里突然有光,“他是找到你师父的骸骨了吗?” 廖云锋点点头。 杨彬谦竟然在此刻还能高兴起来,他连道了三个“好”字。 廖云锋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觉得有些无从下手,便道:“我去牵马。” “等等,”他嘴里都是血,张嘴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是红的,又可怖又可笑,“虞彻是,一代侠者,你师父又、又有恩于我,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在了,那个东西的手上。” 他这话没头没尾,廖云锋一时没能消化。 “他那么些年,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一门心思……炼毒……是我,有些自作多情,只当他是要来,害我的,”杨彬谦一字一字,费力地说着,“所以,虽然他的毒药制成的时候,他就把解药都毁了,我却留有一手,藏了……一份。你,拿去吧。” 行至无路可走,当是柳暗花明。 高淮燕睡得昏昏沉沉。 梦里好像魑魅魍魉驱不散,一会儿是没日没夜的追杀,一会儿是两个长辈没心没肺地一起跳崖,还有虞文茵在夜里惊醒,哭着来找他,上一刻还是父亲和母亲举案齐眉,转瞬就是血流成河。 梅娘的脸骤然放大,她拿着一条小蛇,勒在他脖子上,笑嘻嘻地啃着自己的指甲:“我掐死你这个小坏蛋。” 有人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把他从蛇口救下来,回头一看,已经置身一处山洞,段客洲在那里打坐。印象里他身上应该受了很多伤,但此刻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只伸手拂了拂膝头的灰尘。 “有多久没见了?” 徐明山从外面回来,恰好听见,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好算的。” “是是。”段客洲蹭蹭鼻子,拍了拍身边一块地,“来吧,坐这。” 高淮燕依言坐了,有些不明情况。 段客洲与他道:“你这个人,一点都没沾上我的脾气,尽爱那些虚的,好看的。我们稀罕姓杨的磕什么头?你有多久没回来看我们了?” 高淮燕不敢再坐,头碰地真的给他们磕了一个头,等要磕第二个,就被徐明山拦下了。 徐明山面色不善:“老段,当着我面欺负我徒弟。” 高淮燕抬头看他,立刻道:“徒儿愿意被欺负。” “切!”段客洲不觉好笑,“你看他这孩子,又傻又实诚。” 徐明山拍拍他的手,道:“辛苦你了。” 他自然道了一句不辛苦。 “我那园子,我想了想,还是留给你师兄,免得他说我偏心。” 一眨眼,他们已经站在融园了。徐明山和段客洲站得离他远一些,朝他挥手:“园子既归了你师兄,你住在这里,就也是他的,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他这人总是有些小气。” 再一眨眼,场景散尽,有微光透进眼帘,触手可及的是一只常年微凉的手。 有个声音在轻轻唤他:“阿容?” 他挣扎了一下,没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阿容。” 原来是喊他的。 他想露个笑出来,不晓得成还是不成,声音断断续续:“师兄……” 那人便附耳过来,挨得极近。 他听见自己道:“我等你这么喊我,好像等了好多好多年。”说完也不管那人是什么反应,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这回睡得很沉,身上却是轻快的,像戴了多年的枷锁终于放下。 再度醒来是个清晨,旭日初升,虞文茵坐在他床边打盹儿。他便叫了一声:“文茵。” 虞文茵一睁眼看到他,立刻眉开眼笑:“你醒啦,饿不饿,渴不渴?” 纪温就在这时推门进来送药,看到她就开始告状:“诶,你别看她现在乖得和猫似的,听说应天骄死了,直嚷太便宜他,凶巴巴地跑过去捅了人家几刀,要不是有人拦着……” 虞文茵嘟囔着:“胡说八道什么呐……” 高淮燕揉揉额角,将一碗药喝下,问道:“我师兄呢?” 虞文茵听他提起,便道:“正要和你说呢,这几日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杨彬谦先前不是打着诛枭行动的名号来的么,那诛枭旗也一直带着,可害惨我们了。定西换了个新太守,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做出点成绩来,非说我们是一群江湖草莽,在诛枭旗上绘龙是意指今上,带了兵要来打我们呢。” “哦?还有这等事?”高淮燕躺得久了,浑身酸痛,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虞文茵继续道:“消息一来彭前辈就火了,说是要杀上门去,可半道上听了个信,说是下月初三那些门阀士族要一起砍了吴老头,于是彭前辈临时改道,说给吴老头收尸去。所以那个太守的事,廖大哥先去应付了。” “这样啊,”高淮燕笑笑,“那就不用怕了,有师兄在,天塌不下来。” 虞文茵笑嘻嘻道:“你可小心一点,你瞒你师兄比瞒我们的都多,偏偏他什么都猜出来了,等他回来,还不得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可巧,廖云锋在这时候回来了。他作一贯的打扮,背一把刀,径直走到床边来,还未问话,手背先贴着高淮燕的额头探探看烧是不是退了。 高淮燕有些得意地冲妹妹笑,虞文茵便朝他做了个鬼脸,和纪温一道出去了。继而他问道:“那个太守的事情,如何了?” 廖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31 云锋想了想,道:“事情有些复杂,以后再找机会跟你说。” …… 这个话听着十分耳熟,感觉就像他不久前自己说过的。 高淮燕干笑着揭过,又问:“等此处事了了,师兄作何打算?” 廖云锋又想了一想。 “等到了那天,就知道了。” 果然还是生气了。 高淮燕正搜肠刮肚地想些话出来,感觉到廖云锋一推他:“腾个地方给我。” 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高淮燕朝里间挪了挪,见廖云锋脱了鞋躺上来,分掉他半个枕头,闭目养神。 他闭眼时脸上疏离冷漠淡去几分,一张脸衬得愈发端正好看,高淮燕不自觉地伸手摸摸他眉毛,接着就被抓住。 “别闹,困了。” 于是他不再动了。 如此过了几日,有纪温妙手回春,高淮燕已经痊愈,只是听说那个定西太守带了几万兵来,声势浩大,有点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意思。 这日吃过晚饭,房中有下人在剪烛芯,高淮燕在床头看刀谱,廖云锋在灯下擦刀。过了一会儿,虞文茵推门进来,一脸的失魂落魄,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个踉跄。 高淮燕便放下书,问她:“怎么了?” 虞文茵一指门外,还有些没回神:“姓杨的……抢了马,带走了诛枭旗。我去拦他,他跟我说,他这生一直是自私着过来的,也想自私地去了,诛枭旗实际是他的野心,和旁人不相干,就揣着那面大旗,往定西去了。” 听罢一阵沉默,高淮燕轻叹一声,未置一词。 隔天就传来消息,说定西那边抓到了诛枭旗的贼首,已经打死了吊在城头,要曝晒三天,以警示黎民,万不可乱生事端。 这晚梅娘闹得厉害,一府的下人都劝不住,连廖云锋都被拉去救场,好不容易将她绑了,已是入了亥时,廖云锋回房一看,虞文茵保持着一个抓取的动作被点了穴,床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高淮燕特地看着时候溜的,他蒙了面巾,望着那城墙的时候,直在心中笑话自己。他骑在马上,手中拿了一把小弩,做工精良,易拉易放,他拽着缰绳在原地兜圈子,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阴云移动,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华。 “嗖”得一声,箭矢如流星,湮没在夜色里,高淮燕脚踩马镫,一夹马腹,连人带马奔了过去,那一头城墙上的绳索已经应声而断,黑黢黢的,有重物自高处落下,那马到了城下,发出一声嘶鸣,两只前蹄抬高,将马背上的人托起,高淮燕双掌凝力,真气斗转,拉拽托放,把尸体给接稳了。 这点动静还是惊动了守城的人,上面即刻备了箭阵,只不过夜色浓重,大失准头,高淮燕一面笑一面躲,转眼已跑出一段。 却不曾想和另一匹马不期而遇,马上的人冷脸看着他,看得他心头一紧:“师兄?!” 廖云锋不说话,甩出一股绳,不知怎么一绑,将他两只手缠到背后,然后捆在了马脖子上。 “师兄这是干什么?”高淮燕怕他发怒,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件事我分寸还是有的,你看我现在不是毫发无损吗?” 廖云锋不想听他多言,一点他昏睡穴,然后拍拍马屁股,叫那马驮着人跑远了,才转过头去,那边已经点起火把,开了城门要追出来。 正合他的意。 听说这件事惹得廖云锋大怒,虽然他的大怒就是板着脸一言不发,然后勒令纪温拿点让人吃了就睡的药出来,给高淮燕灌了一海碗,吩咐众人收拾收拾一起回江阳。 整个过程称得上是风厉雷行。 这些高淮燕都无缘得见,是听虞文茵一边嗑瓜子一边和他汇报的,当时他一觉醒来就发现他睡在碧海波涛自己的屋子里,脑袋如浆糊,稍稍回忆了一下,头痛得要命。 廖云锋来的时候,隔着门扉就能听到虞文茵清脆的声音:“……姓杨的自己把诛枭旗的屎盆子往脑袋上扣,廖大哥就猜到你要去救人,没想到你动作那么快,他可气坏了,冲到城头上去,挟持了那个什么鬼太守,并放话:‘诛枭旗至今已存在十年之久,你们那些位高权重的当然随时可以追究。只是江湖草莽都是贱命一条,恐怕比不上有些人金贵。’那群白吃粮食的果然吓得屁滚尿流,连夜就灰溜溜地回老家啦。” 廖云锋推门进去,见高淮燕坐在床上听虞文茵说话,他睡得太多,脸上映了一圈红,人却精神了不少。只听他哭笑不得地道:“文茵,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话不要这么粗。” 虞文茵朝他吐吐舌头。 高淮燕又问:“那杨彬谦入土为安了没……师兄来了。” 两人被廖云锋惊动,齐齐看他,他便朝高淮燕一点头:“已经安葬了。” 虞文茵见是他,乖巧地叫了一声“廖大哥”,便把床边的椅子让给他,自己到外面活动筋骨去了。 “算那个纪温还有点用,叫文茵好上许多。”高淮燕笑着,收回目光,转而对着面前的人道,“多亏师兄了。” 廖云锋却不置一词,只是递了个药碗给他。 纵然高淮燕是不怕苦的人,餐餐吃药也觉得烦,谁想到廖云锋故意折腾他,叫纪温开了一个月的补药。他闻着那个味道头皮一麻,忍着不耐将一碗黑水灌下,劫后逢生般舒了口气。 廖云锋接过药碗,竟是不愿多留,起身欲走。 “师兄,”高淮燕有些着急地拉住他,话到嘴边,却又失了气势,“师兄还是不肯理我吗?” 廖云锋看看他,道:“我没有不理你。” 高淮燕叹道:“可师兄都不肯陪我坐坐了。” 不知是不是被他酸倒了牙,廖云锋无法,只得坐下。 高淮燕觑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很不高兴,才接着道:“师兄可是还在怪我。” 廖云锋一扬眉,反问道:“我怪不得你?” “可以,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高淮燕说着,顺势靠在了他身上。 廖云锋僵硬了一下,没有动作。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怨不得你,我若是你,也会是一样的心情,因而我不怪你,是我不好。” 高淮燕只感到酸涩,轻轻扣住他的手:“师兄,我错了。” 廖云锋合了合眼,道:“你只会在事后卖乖服软,你以身涉险,便是拿我的性命在做赌注,还不许我给你吃几天苦头。” 高淮燕离他近,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气息的颤动,听得心头一软,无言了半晌方道:“既是师兄的,请师兄万万收好。” 廖云锋不语,最后到底还是搂住了他。 高淮燕感到一阵暖意,絮絮道:“当初师父与我说,他的徒儿虽天资聪颖,但要一日千里却不是光聪明就可以的。你之所以在刀术上有如此造诣,是因为你自幼心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32 无旁骛。我也想过求师兄帮我,但江湖上恩恩怨怨,是非曲直,我不想让那些扫了师兄你心中明雪,所以重逢后一直对你多有隐瞒。至于杨彬谦的事,我是先前梦到了师父他们。”话已至此,不必再多说。 一番话却听得廖云锋微微蹙眉:“光你一个就塞得满满当当,你说的那些东西,放不下。” 高淮燕闻言,很愉快地笑起来,那笑容不大,漾在眼底却煞是好看:“我倒不晓得自己本事这么大,早知如此……真是亏了。我家师兄越发会说话,我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发生了这么多。” 廖云锋便吻吻他的鬓角,眼里照旧是波澜不惊,说出来的话却极叫人安心:“都结束了。” 这日是个雪天,雪势不大,零零散散地下。山上的竹枯一半黄一半,全给埋在了雪里。冷冽浸在了空气里,素白漫天彻地,模糊了视线。 廖云锋想,在他不曾涉足的那段时光里,必然有另个别样的少年,明眸灿目,神采飞扬,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快活人。流走的砂砾不可能握住,却还有属于他两个的数不尽的岁月,在等他把那个少年找回来。 <正文完> 番外雨夜 “他奶奶的!” 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里,升着一堆火,架着口大锅,里面炖着香喷喷的狗肉。大锅边上围了一圈男人,普遍四十上下,各个高大威猛,拿起一坛酒就往嘴里灌。 那当中有个圆脑袋的,怎么看都是贼眉鼠眼之辈,正和旁边人说话:“冯长老,您是怎么伤的?” 冯长老赤`裸了半边肩膀,更显得他虎背熊腰,他一手喝酒,另一手兜着剑,手上缠了绷带,显然是新伤。 “说起来都晦气!” 坐在他另一边的是洪连派的马长老,浑身富态,他插口道:“还不是在啸龙潭,冯大哥见那里的厨娘长的讨喜,想消遣消遣。” 方才发问的人名叫庾耿生,武功天赋一般,混在一众长老堆里,是个标准的关系户。他听了便道:“怕是温柔乡里带刀,咬着长老您了吧?” 那冯长老爆粗口:“温柔个屁,老子还没尝到味儿呢,来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毛还没长齐,学人家英雄救美。是我大意轻敌,叫他把我两根手指给剁了去。” 坐在他对面的人道:“我觉得那小子有点邪门,开始刀都拿不稳,打起来了发现他居然内力深厚,没几十年我看练不成。而且……我觉得那功夫,有点像群枭的。” 马长老道:“管他呢,群枭这地就养不出好东西,咱哥几个吃饱喝足了,给冯大哥宰了那小子报仇。” 他们吃得痛快,干了几坛子酒,一个个醉醺醺的,好在都是练家子,还能走,气势汹汹地出门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空气里潮潮的,阴云趴在上头好多时辰,不知什么时候就要下雨。出了城几十里路的郊野有个破庙,供了尊笑口弥勒佛。高淮燕前脚才进去,外面狂风大作,霎时大雨倾盆,吞天灭地。 他摸出火折子,将桌案上用剩下的两根蜡烛点着,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找到一个蒲团,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他也没嫌弃,抖了两下便坐了,从包袱里拿出水囊干粮,先行果腹之事。 他身上除了一个包袱,还有一个旧布包起来的长条,裹得太严实,如果不是最尾端弯了一段,还当是有钱人家少爷逃难,顺道把字画给带出来了。 没过半个时辰,雨水不歇,雨声里却夹杂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声,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往庙这边来了。打头的骂骂咧咧:“哼,那姓杨的越发不知轻重了,我们洪连派的令牌,还过不去他的岗哨?我去他娘的。” 另一人道:“冯大哥消消气,姓杨的可不是不知轻重么,从前靠老娘靠习惯了,那婆娘一死,他就方寸大乱。还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他们一路过来也不打伞,浑身湿透,闹哄哄地挤进庙里来,走过的地方拖出滴滴答答一排水渍。一行人有十几个,正是洪连派的一众长老,也不讲究,挨个坐了,才发现庙里有人。庾耿生辈分最小,与那坐在角落里的少年拱手道:“小兄弟,你好啊。” 那少年低着头,脖子跟要断似的,大概是睡着了。 马长老道:“不用理他。这破雨一下,柴火点不着了,我给几位大哥倒点酒,暖暖身子。” 一坛酒分到最后,还剩一口,马长老想做个好人,把酒坛扔过去,硬是把那少年惊醒了。 “喂,喝!” 高淮燕这下连装睡也不成,只能往阴影里躲,边压着嗓子道:“不会喝酒。” 话才说话,引得一阵狂笑。这群刀剑上讨生活的人,还差一点就要去茹毛饮血,哪里见过这么老实巴交又斯文的人,可不得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高淮燕往那边拱了拱手,脸藏得更深:“虽是男儿,当不起‘大丈夫’。” 话毕又是一阵笑。冯长老道:“你这人忒扭捏。过来和我们坐坐,说说话,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见高淮燕不动,旁边就有人帮腔:“你缩什么,我们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高淮燕便解下背上的布长条,道:“我得看着这个东西,所以不能过来。” 庾耿生很是好奇,探头探脑的,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什么宝贝,拿出来,让我的几位大哥也瞧瞧。” “这……”高淮燕暗叹一声是祸躲不过,慢吞吞地解开包着的布。 那一干人都揣着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谁曾想亮光划过,少年突然发难,布包里的居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一拍刀身,将刀震出一段,人在原地未动,手已捏着刀的尾部,先出了一招。 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不知谁被砍中了,等那少年抬起头,众人看清他的样貌,冯长老才道:“是你!”冤家路窄,天下竟然真有这样巧的事! 高淮燕故作惋惜:“我原本想,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惜不能如愿了。” 冯长老日前吃他的亏,心里早就窝了火,一见他就怒道:“我呸,正找你讨命呢!受死吧。” 说话间双方已经动起了手,高淮燕手持长刀,出招如行云流水,被他们围攻,一时竟也没有落得下风,还打瘫了两个。可他到底年少,论实力论花招都不能和眼前这些人比,再交手一轮,就有些吃不消了。且他受了内伤,凉夜里本就容易发作,再一动武,牵动伤处,怎么能不疼。 一剑被人刺中,他闷哼一声,咬着牙保持站立。 有两个人上来擒住他,冯长老收回剑,另有一个人跑上来唱红脸:“虽然我们冯大哥和你有仇,但也是很明事理的。你告诉我们,你和段客洲是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快雪定清风 作者:Chitarra 分卷阅读33 我们就不杀你了。” 高淮燕故作不解:“什么断舟?我可不会划船。” 庾耿生在一旁道:“别扯开话题,我们长老问你话呢。” 高淮燕低着头,道:“你们说的,在下的确不知。只是这里荒无人烟,你们以多欺少,就不需要找理由了吧?” 说得在场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马长老吼道:“你他娘的再说一次,老子马上送你去见祖宗。” 高淮燕不咸不淡地说道:“在下的家里人是死得差不多了,那就有劳这位送我一程,好去跟他们团聚。” “嘿,哪里来的小杂种,这么嚣张。”一伙人都让他给激怒了。 庾耿生偷偷打量着他们的脸色,先在心里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拔出佩剑,飞快地往高淮燕右手一扎。鲜血飞快地流下来,黏黏腻腻,那只握刀的手起先还挣扎着,后来却没法听使唤,松开了。他面色煞白,却紧抿着唇,连痛也不呼一声。 围观的人都在叫好,连冯长老脸上也露出赏识之色,那刀上沾了血,却愈发亮眼,冯长老这才记起来,于是弯腰欲捡,想看看那是把什么刀。 却没想到高淮燕在此刻还有力气,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正好踢在下巴上,力道之大,恐怕骨头都要断了。他这一动,擒着他的两人也被他挣脱,冯长老还在叫痛,马长老先替冯长老怒了:“我杀了你!” 听得轰隆一声,雷霆乍惊,有一人蓑衣蓑帽,踏着夜色而来,他身上湿透,一抬脚,水珠滴了一溜儿,看不清脸,只知道他背了一把刀在身上,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你们吵得很。” 他气场太足,在场的几个长老虽然都身经百战,见到他,心里不知怎么的都有些发憷,只有庾耿生自觉方才完成了一件大功劳,壮着胆子道:“来者何人!” 男子道:“与你何干?” 马长老不想多生事端,便冲他道:“既然无关,我们洪连派处理私事,不相干的人不要插手。” 他自以为报出洪连派的名号那人就会知难而退,却不晓得那人从不涉足江湖,对江湖事所知甚少,回了一句:“不行。” 这下他们可是都被激怒了,高淮燕被废了右手不足为惧,他们便将这不善来者团团围住,企图杀之而后快。 但他的刀更快。 他的每招每式乍看都很平常,可是随着身体的转动,手腕的施力,长刀穿进人的身体就仿佛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鲜血四溅,在雨夜里腥味愈发浓重,他皱皱眉,说了一句:“这样打太脏了。” 没等人弄明白他的意思,就见他的刀轻轻划过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脖子,刀口所碰处出现一条红色的细线,那人突兀地瞪大眼睛,似乎是难以置信,接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居然已经死了。 其余的人大骇,以冯、马二位长老为首先行进攻,想抢个先机,却没想到那男子仿佛能预料到他们所有的招式一般,每一剑都碰不到他的衣服角,转眼人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庾耿生见状想溜走。 背后飞来一刀,穿过心脏。 这是最后一刀。 他走过去拔起刀,又道了一句:“太脏了。”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布来,居然就站在尸体堆旁借了点外边的雨水,擦起了刀。 高淮燕摇摇欲坠,原地坐下,说了一句:“多谢相救。” 现在庙里除了那男子自己,只剩下一个活口,男子听见了,就转过头去看他。 一个惊雷落下,照亮了少年满是血污的脸庞,他的样子狼狈不堪,唯独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他坐在那里,手支着长刀,轻轻一笑,唤道:“师兄。” 分卷阅读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