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如歌下卷》 分卷阅读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 《静夜如歌下卷》作者:云水渺渺 文案: 即便是许多年后,她还记得他在人来人往的杭州城说的那句话:“世间所有,在我眼中也不及一个你。”大约人都是善忘的,再次回忆起,有关他的,她只能想起这一句还有他那尤其好看的一行字:可恨别离早,未尝作归人。 倘若她能早一步遇到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然而天意终究弄人,他们,都不曾得偿所愿。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晨晓,陆青烨,凌净远 ┃ 配角:陆青煜,应怜,谢玄怿,凌夕桐,端木寒清,苏苏 ┃ 其它:江山如锦,寂夜永寒 ================== ☆、山河静寂 秋季的温热尚未完全褪去,冬日的寒冷似乎已悄然而至。凉州地处北方,比南方冷得早一些,所以此时才八月末,屋外的草木上已凝了细细的一层白霜,夏日那单薄的衣物再穿不得了。 苏苏找了许久才在待晓亭内找到他,见他果如自己所料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亭中,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将手中斗篷披在他肩上:“凉州地寒,公子总是不注重自己的身子。” 男子转身,将斗篷拢了拢,拍着身旁的位置,笑道:“坐。”见她依言坐下,又拿起手中的白玉笛子,“我再吹一遍给你听。” 语毕将笛子放到唇边,优美乐音顿时缓缓淌出。他手中的笛子是上好的白玉制成,所以音质纯净毫无杂音,乐曲泠泠动听,倾泻而出犹如碎玉作响。苏苏托腮听得认真,这首曲子他每天都会吹一遍,然而他似乎总也吹不腻;这待晓亭他也会每日来坐上半个时辰,除了吹笛愣神,什么也不做。 曲至正中,忽然有另一缕笛音出现与男子的笛声相和,那笛音细微却流转不绝,与男子的曲子紧密婉转相扣,高低起伏,皆不曾错音,可见吹笛之人技艺之高。 苏苏正在感叹那人笛艺,男子却霍然站起身,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去。苏苏大惊之下跟在他身后,然而自己的轻功到底不及他,只是片刻就已落下很远,所以当她赶上他时,只见他站在一颗梧桐树下,一脸怅然若失的神情。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第一次是那个人的死讯传来,他正在练字,听见侍卫汇报,一愣,然后他手中那支极其珍贵的狼毫笔就被他生生捏断,碎片划破皮肉,鲜血落在了纸上他也丝毫不觉,倒是把在一旁研墨的她吓得不轻,急忙遣退了侍卫,拿了药箱替他包扎。 微风轻轻拂过落了血滴的纸张,那上面的墨迹未干,墨水在细微的纹理间洇开来,张牙舞爪般。 冬之日,夏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她纤细的指尖绕过他温暖的手指,垂眸一言不发地替他包扎,那字在眼前一晃而过,她却只觉应景。 然而那一日的失态之后,他却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依旧是温如春风,每日依旧会去待晓亭内坐上半个时辰,只是她看得出,他眼中是再也不会化开的寒冰,即便他的笑容再温暖,也暖不到他的眼里。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又无从劝起,只是有一日见他坐在亭内抚笛,她忍了许久还是唤他:“公子......” 他背对她而坐,听见了却没有回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目光落在亭外的一小片青竹上。北方的竹子难以成活,他却坚持要在府内种植,种了许多年,才成活了这样一小片,他却十分高兴。 他握住玉笛的手指修长匀称,极是好看。怔了许久他方才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于我而言,如今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同样都不在我身边。我只是怨我自己,怨我自己没能狠下心出现在她生活中,没能将她抢过来;我不怨那人伤害她,我只是怨自己,不能去保护她。” 她几欲落泪,努力勾了勾嘴角,劝道:“公子如今没了牵念,便好好为自己想想吧,旁人到了公子如今的年纪,都做了父亲了,偏生公子还是一个人。” “我说过我此生只会娶她一人,哪怕她永不会来。只是如今,她是真的不会再来了。”他看着那片翠竹,目光缥缈,“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样的翠竹之下,我原是想去看看让父亲心心念念的女子是怎样的,可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样的神色逐渐与眼前的神情重合,她不忍再看,转过头去看天地山河苍茫,却只觉得山河一片静寂,连着自己与他,都被这静寂淹没包围。 “公子还是回府吧。”她最终还是开口劝他,“多想无益。” 他垂眸盯着手中玉笛,良久才转身道:“走吧。” 身后梧桐被冷风吹落,几片秋叶缓缓地随风飘落在一旁缓慢行来的马车车顶,随即又打了个旋,落在了清理干净的道路上。 马车转过了一个拐角,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大门外,门口种了一排白果树,秋日的末尾,树叶几乎落尽,只余下稀疏的几片黄叶在光秃秃的树枝间摇摇欲坠,偶尔有一两片被寒风吹离枝头,摇摇晃晃地落在门口石阶上。 车帘被一只细长的手掀起,午后的阳光照落在那只手上,只让人觉得莹白纤细,只是骨节分明,让人不禁猜测到其主人瘦弱至何等模样。 门口早有人在等候,见马车停下,忙上前去搀扶车中人,那人从马车出来,果然是一副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模样。秋风吹过她的鬓发,露出一抹光洁的额头,那搀扶她的小厮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如纸一般苍白的脸庞缀着一双沉静若水的眸子,看着让人没由来地觉得心慌。 她下车站定,看着眼前古朴的宅子,对那小厮道了声谢。小厮只道:“姑娘客气。”探身引路,“这边请。” 她举步跟着他,昨夜霜露深重,到此时那些细小的水珠还没有散去,在秋日的枯草上反射出点点日光。因为地处北方,所以府邸坐北朝南,房屋建造得十分稀疏。一进一进的院落,院落中的各幢房屋朝向院内,再以游廊相连接。庭院方阔,尺度合宜,只让人觉得宁静亲切。 小厮带她绕过影壁,径直走向最正中的正房。正房的门大开着,高堂之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见小厮引了她过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迎出来。 “姑娘可是巫谷中人?” 她低声应道:“正是。” 那中年人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将她迎向堂中:“姑娘可来了,小儿的病,劳烦姑娘了。” “家主客气了。”她道,“谷主既然吩咐了,我不敢怠慢。” “我稍后便派人准备厚礼前往巫谷,以谢谷主大恩。” 她抬起眼看这个制霸一方的中年人,眼中寒芒一闪而过:“谷主正在研制新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 还请家主不要前往打扰。” 他赔笑道:“就依姑娘。”又让人上了最新的茶,“敢问姑娘姓名?” 她眸光闪了闪,道:“晨晓。” “晨姑娘。”他道,“姑娘一路辛苦,请先去休息吧。” 已入了冬一月有余,燕山城外已积了厚厚的白雪,林中的树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干上也落了雪,风一过就将那雪花吹落下来,倒像是又下了一场雪。 这林子鲜有人来,素日也只有一些飞禽走兽经过,所以积雪松软,覆了大约五寸深。远处似乎有脚步声缓缓踏来,踩得那雪嘎吱作响,惊起了许多已经入眠的麻雀。 在这呵气成冰的寒冷夜晚,竟有一人来到这荒无人烟的树林。他身上黑色的大氅映了惨白的月光落在他眼中,就像落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他的右手握了一把长剑,剑柄剑鞘上皆镂刻了疏落的梅花,那梅花刻得十分精致,栩栩如生,就像在这寂静的雪野上盛开一般。 他凭着记忆走到一处停下,待确认就是此处之后,他闭上眼,不住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那是他们被包围的地方,她让他带着瑛娘走,他带着瑛娘突出去,却见她无法脱身,便返回去助她,在她危险之时,却是瑛娘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保护好她。 对于她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自己也无法说清,约莫是在意,抑或,别无他选。唐漓已另嫁他人,而娶她,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他不能再对唐漓念念不忘,而这样又刚好可以完成母亲的遗愿,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直到唐漓回来,带着他所有的爱与不甘心回到他身边。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爱的是唐漓,自己对卫晞,并没有一点动心,娶她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彻底地相信了。 可是他却错得离谱! 那一日怜儿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他才知道她的隐忍她的等待,可是自己,却永远失去了她。 他还记得他从巫谷回到凌家,看见唐漓。她清瘦了不少,看着他的眼神复杂难言。他开口质问她,那样伤人的话出口,毫不犹豫,就如同他刺出那一剑一般:“唐漓,你怎能这般狠毒,你竟然骗我晞儿打伤你,致使我重伤她,甚至杀了我和她的孩子......” 唐漓怔怔看着他,濒临绝望一般:“我骗你?!但凡你真正相信她,你就不会那样做,相信的人是你,伤她的人也是你!净远哥哥,你又怎能怪我?!” 他百口莫辩,最后闭上眼,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唐漓,我一直以为我爱的人是你,可是我错了,我爱你,不过是因为你与晞儿很像。由始至终,我爱的都只有晞儿一人。” 刹那间唐漓面上的血色褪尽,神色近乎疯狂,然而那不过片刻,她就已恢复了平静,绝望没顶般的平静:“凌净远,我到如今才明白,错的人不是你,是我和卫晞,我和她,都爱错了人!” “卫晞死了,夕桐离开了,你的身边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可是凌净远,你这样的人,活该众叛亲离!” 他轻笑出声。 确实。他这样的人,活该众叛亲离。 所以连桐儿也离开了。 桐儿离开的那日是难得的晴天,她拿了一把长剑站在门口与他告别,曾经稚气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稳与寂然:“哥哥,我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你自己保重。” 还不及他回应,她便头也不回地与他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却并不转身,只是淡然道:“哥哥,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语毕翻身上马,清叱一声策马远去,没有丝毫迟疑。而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她,他方才转身,却见凌庆无声地立在他身后。他负手而立,问得随意:“我知道晞儿是很好的人,所以莫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十分可恶?” 凌庆恭敬地低下头:“不敢。” 他笑,抬头看澄澈的蓝天:“有什么不敢的,我原本就十分可恶。” 耳边响起扑棱棱的声音,惊起的麻雀重新落在光秃秃的枝丫上。他回过神,皎洁月光映着皑皑白雪,将他漆黑的眼瞳映照出点点亮光。这几个月以来他走遍了所有与她到过的地方,江南,翊宸山庄,燕山,甚至屏山卫家旧宅他都去过。只可惜五凤镇已被风雪掩埋,他再无法寻觅出任何与她相关的东西。卫家旧宅被熊熊大火燃烧殆尽,十几年再无人踏足,他记忆中那片幽然翠竹早已不复存在,只有焦黑的废墟凄清地坐落在生了杂草的屏山脚下。他去翊宸山庄时,不曾见到怜儿,只有谢玄怿抱了子康迎他。他站在绚烂的红枫林下,忽然想起那一夜烟花漫天,他们都在,他站在她身边,不动声色间握住她的手,而她盈盈一笑,十分难得。 所有人事,早已面目全非。 ☆、同病相怜 距除夕还有约莫半月的时间,院中已堆了厚厚的积雪,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后的天尤其的冷,苏苏见她一人愣愣站在待晓亭内,不由走过去道:“天气这样冷,晨晓姑娘怎么站在这里?” 晨晓闻声回头,见是她,浅笑着示意亭外的一方翠竹:“我是在想,如此寒冷的地方,这些竹子竟也活了下来,真是奇迹。” 苏苏笑了笑,却又低低叹了口气,道:“那些竹子公子种了许多年,这么多年,也只成活了这一片。都说北地竹子难活,公子却偏要一意孤行。” 晨晓倒是敛了笑意,只看着被白雪压盖的那翠竹,轻声道:“公子是有心人。” 她话音方落,身后却又有一个男声温和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是在说我?” 苏苏见他走来,伸手欲扶,却被他一手挥开:“苏苏,我又不是身怀六甲,你老扶我作甚?” 苏苏脸一红,跺脚嗔道:“公子尽会胡说!” 他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只是看向晨晓,关切道:“这样冷的天,晨晓姑娘怎的也不多加件衣服?”语毕示意身后的侍女替她加衣。 晨晓也不推辞,任由侍女将厚重的斗篷披在自己肩上。仔细观察了男子的面色,她道:“公子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若再如这段日子这般休息,必定会有所好转。” 听她提起自己的病,他却不甚在意,笑着颔首,算作回应。倒是一旁的苏苏接口道:“公子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每次喝药必忘,以前卫......”话尚未说完却忽然止住,她自知失言,偷偷看了一眼男子的脸色,见他神色平常,方放了心,继续道,“若非每次我提醒着,这药便是白费功夫了。” 男子淡淡一笑,也不多说。晨晓看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 他的笑容,忽然想起自己初初见他的那一日。 他病势反复,在她到的第二日忽然就高烧不退。她急急赶过去为他瞧病,他神智模糊,眼见面前的女子在他床前忙碌,竟不知为何清醒了过来,笑道:“姑娘如此面生,想来是巫谷中人。端木谷主这次竟然没有派红萼姑娘前来。” 她的手放在他腕间,都是苍白如纸的颜色。看他一眼,她复又低眸道:“谷主在研制新药,红萼姑娘要处理谷中一应事务无法抽身,只得派我前来。” 他低低一笑,却急促地咳嗽起来,面色因为咳嗽带了些不正常的潮红。她从他腕间收回手,冷眼看着他咳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道:“公子既早已丧失了求生之欲,又何苦让陆家主费尽千辛万苦地去巫谷请人来。” 他终于止住咳嗽,清逸俊朗的面容有了些微血色,竟显出了几分邪魅妖娆。 “我还死不得,倘若青煜争点气,我也能安心去了。更何况,”他死水一般的眼中泛起一丝微澜,“能再多烦扰端木谷主一些日子,我觉得值得。” 她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也不知我们谷主到底哪里惹了你。” 他低低笑起来,看着窗外白果树光秃秃的枝桠:“向来都是我招惹他,对于陆家人,他都是避之不及的,如何能来招惹?” 她双眉微皱,似乎明白他说的何意,却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终什么也没说。 二月末积雪已开始融化,一个冬天园中积了厚厚的白雪,融化的雪水打湿了小路,稍隔一会就要清扫,所以春来园中都是清理路面的家仆。 白衣的女子手捧暖炉缓缓走过来,在满是雪水的小路上,她走得缓慢且从容。不时有人停下清扫的动作,垂首唤道:“晨姑娘。” 她轻轻点头,自冰雪中穿过,走向小园尽头的庭院。院中竹色青青,在白雪中颇是显眼。她尚未踏入院门,便听见清脆悦耳的笛声传出,她微微一顿,随即道:“虽说天气热了,可公子就这样站在这里,难保不会着凉。” 笛声戛然而止。站在翠竹之下的男子回头,温润面庞一片恍然,直到她走近,他才露出她所熟悉的微笑,负手而立:“今日怎么早了些?” 他今日亦穿了一件白衫,那样站在那里,清瘦如竹,却又站立如松。她不由转眼,轻声答道:“今日苏苏姑娘有事不在府里,我倒不曾注意时辰。”看着他手中握着的白玉笛,她赞道,“公子这笛子做工倒精巧。” 他低头瞧了瞧那笛子,笑了一笑:“原是我亲手刻的,也不曾好生学过雕刻,难免粗陋。”她仔细去瞧那笛子,倒也没瞧出什么来,便道:“外面凉,公子还是进屋吧。” 她转身走在他前面,他却叫住她,在她身后道:“晨姑娘,你为何不笑?” 她愣住。 “我这一生见过许多女子,她们却都不像你这般,虽然笑着,却并非出自真心。”他走到她身前,“晨姑娘,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对吗?” 他高出她许多,所以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她看着他,眼中慢慢地漫出点点笑意,最后她终于笑出来,笑容在她脸上盛开,他却看见有泪自她眼中渗出,将她眼中那唯一的一点笑意覆住。她明白他说的同样是什么意思,这世间的繁华苍凉,灰暗多彩,都和他们毫无关联,他们只不过,是这繁盛世间的行尸走肉,只不过心灰如死而已。 “我在等。等天来取我性命,只是它带给我一身的病痛,却仍然将这条命留给了我。它既留我于世,我便不会苟活!直到,它来取我性命的那天!” 这次却轮到他愣住。他看清她眼中划过的许多种情绪,痛苦,悔恨,狠厉,倔强,坚决,还有许许多多他看不懂的,然而那都在一瞬间,瞬间过后,她的眼中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沉如深海。 她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转身进屋,他跟在她身后。二人一时间沉默无话,直到她替他把完脉,这沉默才被她打破。 “公子的病还是如此,你自己,还需多注意。” 他点了点头,看着她瘦得分明的纤细手指,不由道:“那晨姑娘自己的身子……” 她也不在意,无所谓地笑道:“公子当知,医者难自医。” 他起身走到窗边,白雪翠竹落在他眼中,却映出一片深深的寂然。他平日并不像这样,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反常。沉默了半晌,他才低笑一声,道:“同是天涯伤心人。” 晨晓低头理了理衣襟,站起身道:“公子的药方我改了一些,剂量未变,你只需记得不要饮茶饮酒便好。”语毕顿了一顿,“我与公子不同,公子有未来,而我没有。故去之人,总是不如活的人重要,公子是明白人,何须如此执着。” 他恍若未闻。 ☆、初显端倪 陆青烨的病情再一次恶化的时候,晨晓正在陆家的药房抓药。三角梅和水晶花十分难得,只有遥远的南疆才有,好在陆家为陆青烨的病不遗余力,再珍稀的药材,这个小小的药房都能找到,堪比巫谷的药谷。 她正称了一定分量的三角梅,还未将那小小的一杆秤放下,苏苏便推开门,看见她连忙几步奔过来,红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哽咽道:“晨姑娘,求求你!快去看看公子!快救救他!” “公子怎么了?” 她急忙放下秤边走边问,房内拢了火墙,所以十分暖和,乍一出门,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她不由咳嗽起来。她忘记了穿斗篷,苏苏也没有发现,只是带了她向着青烨所在的院落快速跑去。 她原本就体弱,一路奔跑而来早已气喘吁吁,然而看见躺在床上的陆青烨,她也顾不上许多,对苏苏道:“苏苏姑娘可否帮我将药箱取过来?要快!” 苏苏连忙点头应了,转身去取药箱。 她这时却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一连串的咳嗽自她苍白唇角溢出,撕心裂肺一般,然而床上那人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睁开眼。他已然昏迷过去。 好在她居住的院子离这里不远,苏苏很快去而复返。她接过药箱吩咐道:“出去守着,不要进来。” 苏苏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人,转身出去了。 她拿出一套金针点了火慢慢炙烤,忽然想起出谷前红萼叮嘱她的话:“陆公子身染寒疾数年,兼之他幼时身受重创,危急时只能以金针刺激穴位延缓生机。” 她伸手去解他衣衫,却听外面苏苏压低的声音:“二少爷!你不能进去!” 然而下一刻门被人猛然推开,冷风呼啸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人,他几步跨到床前,叫了一声:“大哥!”。她扯过被子给青烨盖上,冷声道:“你若不想他死,就出去!”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皱眉道:“你是谁?”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 一旁跟进来的苏苏道:“二少爷,这是巫谷的晨晓姑娘,专程来为我家公子治病的。” “苏苏姑娘。”晨晓道,“请姑娘去关上门。”见苏苏依言去了,她才抬眼去看那个男子,“既然二少爷如此担心,那便留下来罢。” 他想了想,拱手道:“方才我担心大哥,多有冒犯,还望晨姑娘勿怪。我这就走,不打扰姑娘为我大哥施针了。” 她也不理,伸手去解青烨的衣衫。陆青煜看了青烨一眼,转身想要出门,晨晓却忽然道:“去一旁坐着,不许开门!” 他听她声色冷厉,不敢违背,依言去了。 陆青烨生得瘦弱,多年的病痛折磨让他的身体格外清瘦。是以当晨晓看清他胸口那两道格外狰狞的伤疤时,沉稳如她,也不由愣了愣。 这样的疤,又怎会出现在如此瘦弱的一个人身上? 有一道疤痕自他的左肩划过胸口直到右乳下方,几乎贯穿了整个胸膛;还有一道更为可怖,自胸口齐齐切过,似乎是一剑横切而来,好在伤口不算太深,未殃及性命。 她提针缓缓刺入他身上几处大穴,温暖如春的房内,她的额头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喉间涩痒难耐,她极力忍着,直到将最后一根金针刺入,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陆青煜在一旁坐卧不安,听她不住咳嗽,忙站起身过来,见她一张脸皆是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不由道:“晨姑娘?” 她挥了挥手,平复呼吸正想说话,只觉喉头一甜,话未出口,只有一丝鲜血溢出嘴角。陆青煜大惊失色,手足无措间,却听床上人微弱地□□一声,他哪里还顾得晨晓,直接坐在床边观察着青烨:“大哥?” 青烨还未睁眼,他就被晨晓拉开,她声音虚弱,却不容他抗拒:“你离他远一些,五步开外。” 他转头就要争辩,看见她唇角未干的血色还有沉冷的眸子,不由将话吞了回去,乖乖站起身走了五步,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除二叔外,终于又遇见一个治得住你的人。” 他的身上插了数十根金针,像极了一只刺猬,然而他挣扎着就要起身,晨晓冷冷看着他:“想死你就起来。” 她话音冷冽,神情也不似平日的淡谟,倒像千年未化的寒霜,“我千辛万苦救你一条命,不是让你拿来糟践的。” 青煜站在一旁对着愣住的青烨挤了挤眼睛,小声道:“大哥别动,这女人可凶了!” 青烨不再乱动,看着她将自己身上的金针一根根地□□,最后丢到一边的金盘里。她终于站起身,方才施针时精神太过紧张,如今只觉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她支撑着走了两步,却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已无力晕倒在地。 晨晓醒来时已近黄昏,昏黄的斜阳照在厚重的窗纸上,隐约能看出树枝的影子,偶尔有一两只麻雀停留在初发嫩芽的枝桠上,歇息一会再振翅飞起。 屋内寂静,只有更漏不停流逝和窗外鸟儿振翅飞起的声音。她四肢无力,只觉昏昏沉沉的,喉咙干涩疼痛,想要唤人,声音出口却喑哑难听,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无人应答。她挣扎着到桌边倒了杯水,茶水入喉,干涩的胸腔终于得到滋润,呼吸也顺畅许多。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有人推门而入,苏苏见她坐在桌边,喜道:“晨姑娘醒了?” 她的身后是裹在斗篷里脸色依旧苍白的陆青烨,他抬步便要进来,被晨晓叫住:“公子别进来!” 她声音依旧晦涩喑哑,在寂静的房间内蓦然响起,十分刺耳难听。然而她却只看着青烨,道:“公子体弱,不宜离我太近,还是请回吧。” 他沉默了一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晨晓费力地站起,苏苏急忙扶住她,她浑身滚烫,苏苏触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几乎被烫得缩回了手,好在那只是一瞬间。她走出房门,青烨的身影正转过前方的一处弯角,彻底消失在她眼中。 “苏苏姑娘。”她道,“公子那些药的药渣可还留着?” “听了姑娘的吩咐,还留着。” 她点了点头,看着那些停留的麻雀,道:“姑娘一会将药渣拿来我瞧瞧,公子的药有问题。” “有问题?!”苏苏大惊,“怎么会有问题?” “姑娘莫声张,我并不确定,只是公子此次发病太过蹊跷,我很难不怀疑。” 苏苏点头,清澈眸中划过一丝寒芒:“我知道了。” 到晚间苏苏将药渣取来,晨晓仔细辨认后方才确认。 “有人在公子所用的药中加入了夏枯草。” 苏苏有些疑惑道:“这夏枯草不是一味药么?” “夏枯草是一味药,还是一味好药。”晨晓道,“然而这味好药对公子而言,却是致命的药!”她将那药渣包起来,对苏苏道:“苏苏姑娘带我去见公子罢。” 陆青烨竟然还未歇息,他见苏苏这么晚带着晨晓过来,也不惊讶,只是替她倒了杯茶,拿了本书坐在床头。 “公子在知道有人要害你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倒显得我少见多怪了。”晨晓见他如此神情,心下明白了几分,捧着那杯茶淡然开口,声音粗哑晦涩。 她烧得双颊绯红,然而双手仍然是毫无血色的白,指尖也是冰凉的。那杯热茶熨烫着她的指尖,最后连手心都被烫红。 青烨放下手中的书,见她脸色不对,也不顾她警告的眼色,走到她身前伸手去摸她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他皱眉道:“你在发烧!” “我知道。”她垂眸低声,“我身体太弱,风寒早已是寻常事。” “可你在发烧!”他厉声道。扯过她放在一边的斗篷给她披上,扬声就要唤苏苏,却被她一把捂住口鼻。 她怒极,强撑着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陆青烨,你想死可以,不要死在我手上!等我明日启程回巫谷,你是死是活再与我无关!” 她滚烫掌心紧紧贴着他冰凉的嘴唇,他感觉她似乎是一团火,就快要灼伤自己。摇曳的烛火里,他从她清澈眼眸看清自己,黑的发黑的眼,衬着苍白的皮肤,如同鬼魅。 拿下她的手,青烨低低笑了:“也好。陆家本就如同泥沼,姑娘能早些脱身也算是幸事。” 晨晓死死盯住他,然而他神色如常,唇角一抹笑意,勾魂摄魄一般。 “好。”她垂眸,声音柔和下来,“那我明日便走。” 她昏昏沉沉,即便离他如此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领口绣的青竹,如他一般,在艰难而寒冷的北地顽强地活下来。他宽大手掌握着自己的指尖,那手掌苍白柔软,完全不似一个练武之人的手。她愣了愣神,将手抽出转身欲走,青烨却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 ,将她打横抱起就要出门。 “放我下来!”晨晓一惊,挣扎着就要下地。 “你别闹了!”她的挣扎太过无力,被他轻而易举地制止,“你自己清楚你是否还有力气走回你的春菲园。” “斗篷穿上。”她实在无力,又想起他的身子,妥协道。 他无可奈何,将她放下披上斗篷复又抱起她,想了想道:“要走也不急于明日,待你病好了再说罢。” 她没有回应,已然靠着他胸口昏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正在努力码字中,写文如同蜗牛爬,大家见谅。 ☆、初显端倪(2) 第二日竟然下起了雨,细密雨珠夹杂着雪花,再度打湿了好不容易在积雪融化后被风吹干的地面。男子无声地站在待晓亭内,天还未亮,漆黑的夜色笼罩之下,唯有雨滴不断落下的声音。 “公子,三少爷回来了。” 苏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拿着那支玉笛,笛身在寒冷的凌晨也变得冰凉,在这漆黑的夜色中黯淡无光。 “二叔那边呢?”良久他才开口,音色冷淡,“柳策也算得上是他的得力助手,可他当时说放弃便放弃了,壮士断腕,我都替他心痛。” “听说昨日唐二小姐已经动身前往西域了。”苏苏有些迟疑,“公子,若是西域那条线路被斩断,我们将会陷入死境!” 他把玩笛子的手顿了顿,眉目间已然多了几分冷厉:“唐漓。”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我便让你,再活一段时间!” 苏苏明白他已做出决定,便不再说话,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忽听他道:“青熠既然回来了,就随他去吧,难为他在外奔波那么久,他若出事,二叔会心疼的。” “是。”她应道。 “等天亮了,着人去把凉州最有名的大夫请来。”他转身走出亭子,苏苏忙撑了伞为他遮雨,他看了一眼她握住伞柄的手,忽然道,“苏苏,你可还记得你幼时的事?” 苏苏摇头道:“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姐姐在人群中拉紧我的手,只是人实在太多,我们还是被冲散了。” “这样多年,你姐姐若还在人世,只怕也已经嫁人生子了。忘忧蛊的功效太强,当年也只得那一瓶解药,只可惜我没能拿到手。”他极其惋惜,“倘若你能想起往事,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我就这样跟着公子。”她低声道,“能在公子身边,是我的福气。” “傻孩子。”他笑,“你如今长大了,怎么能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时日无多,而你的未来还长。” “公子不许胡说!”苏苏急忙打断他,“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好人有好报,我相信公子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吗?”他去看伞外漆黑的天幕,远处的重山静静伫立,那样遥不可及,“那就借你吉言。” 晨晓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屋内十分闷热,她身上又盖了厚厚的被子,几乎要将她热晕,后背早已被汗沁湿。她掀开被子起身,手脚终于不再有昨日的无力感,只是身子仍虚,懒懒提不起劲来。 “晨姑娘别动!”一旁有个小丫头连忙扶住她,“大夫说了晨姑娘要好好休息两日,不可劳心费神。” “你家公子呢?” 那丫头面生,想来也不曾见过她,初初听她声音被吓一了跳,好在她反应快,急忙回道:“姑娘说的可是大少爷?大少爷被二爷叫走了,很快便会回来,姑娘安心休息便是。” “二爷?” “二爷便是家主的弟弟,想来姑娘没有见过,二爷和三少爷今天凌晨才从府外回来,家主特准备了洗尘宴,只是姑娘病重,所以未曾请姑娘前去。” 晨晓“嗯”了一声,见那丫头机灵,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唤作茵茵。” “茵茵?你与苏苏姑娘的名字倒有些相像。” “府中所有婢女的名字皆以草药作名。”茵茵低头答道:“苏苏姑娘却与我们不同,她的名字是公子亲自取的。” 晨晓又“嗯”了一声,道:“你先下去罢。” 茵茵见她脸色苍白,想了想叮嘱道:“姑娘多注意身子,大少爷的身体还要多仰仗姑娘。” “我知道了。”她道,“你先下去罢。” 初春的雨十分金贵,虽说这一场雨将春日将将露出头的温暖冲刷殆尽,那些草木的嫩芽却渐渐开始萌发,终于有了一些春天的气息。 晨晓独自走在静寂的府院中,远处那一簇翠竹在风中摇曳,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更显青翠。她的手中是一支竹笛,做得颇是粗糙,只有末端缀着的流苏将着笛子衬得乖巧了一些。 她沿着小径绕过众多家丁护卫,走到陆青烨所居住的夏风苑后,那里是陆家的禁地,陆家家法严苛,无人敢擅闯。笛声幽幽响起,片刻之后,女子翻过院墙,轻身落在她面前。 “少主。” “悯月姑姑。”晨晓道,“可查出什么?” “少主的嗓子……”那女子听见她声音,十分关切。 “无妨,前两日发烧烧坏了,过几日便好。” “是。”悯月道,“属下此次跟踪陆卓瀚,什么都未曾发觉,此人太过警觉,姐妹们险些被他发现。” “自身安危为重,若被发现迅速离开,不可停留!” “属下明白!”悯月有些迟疑道,“属下可要抽调一些人来护卫少主安全?” “不必。人多反而对我们不利。”晨晓咳嗽几声,悯月一掌抵在她后背为她输入内力,感受到她空空如也的经脉,不由叹了口气。 “少主还需保重自身,当初楼主不顾众姐妹反对解散寻月楼,姐妹们不敢不听,自听说楼主辞世以来,大家不约而同聚集在一起,找了许久才找到少主,少主便是我们的主心骨,万万不能有事。” “咳咳……”晨晓平复了一下呼吸,看着眼前的女子柔声道,“悯月姑姑,我都知道。” “少主知道便好。”见晨晓不再咳嗽,她收回内力,拱手道,“那属下告退。” 眼见她飞身消失在自己眼前,晨晓长舒一口气。悯月是长辈,对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关怀,然而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很有可能,还是会让她们那些真心疼爱她的人失望。 她重新吹奏起竹笛,笛声悠扬,绵延飘荡在春日的上空,有风吹过,厚重的云层渐渐消散,太阳终于露出了脸。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到了此处。”陆青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笛声戛然而止。 晨晓回身,终于露出的阳光照在她雪白的一张脸上,更显出弱不禁风的模样。 “此处清净。”她低声答。 青烨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 遥遥望着近处的一方宅院,他知道那里长满枯草,院中是尚未来得及挖出的梨树树桩,树桩四周密密生了许多树苗,然而还来不及长大,便枯萎在严寒的冬日。 “那是我母亲的院子,她过世后,父亲再不许人踏足。”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所宅院破旧倾颓,在陆家众多精致的游廊庭院中显得十分突兀。 “那里原本种了一院的梨树。”他伸手指向院内,“只可惜后来被全部砍掉,一棵不剩。” “好好的,为何要砍掉?”晨晓不解,“若是梨树开了花,必然很美,就如同巫谷的梨花一般。” 他负手而立,唇角笑容带了淡淡的嘲讽:“因为母亲不爱梨花,父亲才爱。或者说,父亲也不爱梨花,他只是爱屋及乌。” 晨晓收回目光默然不语,青烨见她神色也不再多说,两人各自沉默,最终还是陆青烨开口道:“我让人把药房内外的人皆替换了,晨晓姑娘安心便是。” “公子的事情公子自己心里有数,原是我多管闲事。”她神情淡漠,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也不愿多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 “姑娘莫气,是我不对。”他柔声道,“我的命可握在姑娘手上呢!” 他的手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晨晓看了一眼他修长手指,转身就想挣开他的钳制,然而青烨是习武之人,又如何能被她轻易挣脱。她心中愤怒,冷冷看着他:“公子还是放开的好,免得耽误了我向家主辞行。” 青烨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你一个小姑娘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 她冷笑:“陆公子从何处看出来我是个小姑娘的?再者,气性大不大与公子有何干系?” “你不是小姑娘还能是什么?” “我嫁过人,有过孩子。”晨晓忽然道,“不过后来我就只有自己了。” 青烨一愣,抓住她肩膀的手也不由松开,然而她却没有趁着机会挣脱,只是去看空中的太阳,阳光刺眼,让她不得不抬手遮挡。 “抱歉。”他有些无措,“让你想起伤心事。” 晨晓霍然抬眼冷冷看他,她语气沉痛,眼中冰冷和她粗哑的声音一起敲击在他心上,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你可知有多少人拼了命地想活下来却不能如愿?你可知有多少病人的亲友面对着生死离别崩溃无助地哭泣?你可知有多少医生为了救活一条命日日夜夜奔波劳累?你不知道!所以你视自己的命如同草芥!陆青烨,我为医者,治病不治心。你的命,我救不了!” 那一瞬间,他被她眼中的痛苦深深刺中。那样的神色让他忽然想起自己惊闻她的死讯时那种痛苦和绝望。那样深入骨髓,极致到麻木的痛楚,几乎带走了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形状癫狂,甚至连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陆青烨,你真是一个傻瓜! 你为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甚至几次身陷险境,她却到死都不知道你是谁!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谁了! 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啊! ☆、不为吹愁 三月春深,静曦阁那一院的桃花开得正盛,千枝万枝齐放,深粉浅紫的颜色,极是好看。凌庆站在那桃花树下,面无表情地听着静曦阁内凌夕桐与凌净远的争吵。 “桐儿,你如今已快要满二十,普通女子早该嫁做人妇,如何还能再等两年?” 凌夕桐毫不示弱地盯着凌净远,语气坚决:“都说长嫂如母,嫂嫂故去,我自当为她守孝三年。再等两年又能如何?” 凌净远语滞,过了片刻方轻声道:“爹娘临终前让我照顾好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凌夕桐截过。她忽然笑了,话语讽刺:“娘临终前亦让你照顾好嫂嫂,你为何不好好照顾她?” 他终于再说不出话来,转身离开。凌夕桐再如何坚决,见他离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一路走出屋子,正要离开静曦阁,却又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转进右边回廊。右边是她的书房,他曾在这里犯下那个最大的错误,然后,他永远失去了她。 伸手推开门,屋内仍然是那一晚的样子,自她离开之后,这里就再无人踏足,一年多的时间,这里早已被灰尘覆盖。书桌上放置着一叠花笺,最上面的一张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他拿起掸尽上面的灰尘,那熟悉的字迹才慢慢显露出来。是《诗经》中的《葛生》,她常常吹的那首曲子。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她的字他见得并不多,所以也只是粗粗认得,与他的倒有些相似,他以前便如此认为,只是不曾多想,只道是巧合;后来将一切想起时才知道原来二人的字都是江如锦教的,有些相似并不奇怪。 花笺的一旁是一本书,放得太久已经受了潮,上面的字已经难以辨认。他才将那本书拿起,有一张桃花笺滑落,微风中摇晃着飘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他蹲下身捡起花笺,才发现那原也是她写的字,是一首《春思》,大约是因为夹在了书里,所以上面的字仍旧清晰,只是有些发黄,想来是她很久以前写的。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 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春天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他手中潮湿的花笺上,春风携了桃花瓣落在房中,空气中满是桃花香。他似乎能够想到她站在书桌前练字时的情景,就如同今日一般,她执笔的手纤长白皙,写出的字字字清隽,而微风吹过半开的窗户,裹了片片桃花落在她面前的案上,将她夜蓝色的衣袂也染上了微微桃花色。 渝州桃花盛开,巫谷一谷的梨花也开得绚烂。谦谦到这里一年多,对这里也早已熟悉,梨花常年开放,见得多了也就再不觉得稀奇。她昨天半夜才将那些药材分辨出来,尚未编记,所以天将将显出一点白色,她就起身来到药房,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情。 端木寒清推门而入,见她刚刚写完一张药方,手中拿着的一味何首乌还来不及放下,看见他进来,才唤了他一声:“谷主。” 她的眼下是长久没有休息好的乌青,端木寒清不由得皱眉,关心道:“虽说你潜心医学,可这些药材我并不急着要,你不必如此不分昼夜地辨认药材。” 她低下头看手中的何首乌,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了一些局促,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 疑了许久才小声道:“我只是想要学得更多,不至于再如上次一般,眼睁睁看着自己想救的人那样离去却又无能为力。” 寒清听出她话中感伤,不由叹了一声:“那些,原不该让你牵扯进来。” 她依旧垂着头。寒清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道:“明日我便要出谷一趟,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往?” 她终于抬头看她,确认到:“谷主当真要带我前往?是为了何事?” “凌夕桐要成亲了。” 谦谦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垂眸轻声:“我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他,自从晞姑娘出事之后,我就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 寒清了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那晞儿的墓,还劳你照看。” 她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踏出屋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他:“谷主,你为何不同意凌公子来为晞姑娘守墓?” 端木寒清抬脚的动作一顿。 “晞儿一定不愿意见他。” 直到端木寒清的身影再看不见,谦谦依旧站在那里,千树万树的梨花在她面前绚烂绽放,她却恍若未见。有水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浸润着木质的纹理。谦谦回过神来,急忙擦尽脸上的泪水,只是才将那泪擦干净,便又有更多的泪水涌出。 她该怎么去面对他?那个自己认为这世上唯一能够与他相配的女子就那样伤在他的剑下。她想,自己的心约莫是死了,死在那个女子满身鲜血地来到巫谷的那一天,死在她亲眼看着她的手无力滑落的那时。 那个走入她眼里心里的男子,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切断了自己心中对他的所有牵连。 凉州的天气渐渐开始变热,积了一冬的白雪也早已融化殆尽。院中的梧桐树长出的嫩叶终于显出春意。晨晓客居的院子就在后院的一树海棠下,春末海棠花开得正好,粉紫的花枝间只有点点绿叶作为点缀。海棠花枝下正是书房。苏苏在房中研药,晨晓便在一旁写药方,苏苏闲暇时侧头看着她运笔,不由叹道:“晨姑娘的字写的真好。” 她的字素临名家,虽然带了些女儿家的闺阁之气,却仍旧不失灵致大气,当日陆青烨见了亦道:“晨姑娘的字,苍劲而不失婉约,灵致却不少大气,或只有清隽二字方可形容。”因着天气渐热,又为防着墨迹污了衣袖,她便将宽大广袖微微挽起,露出部分洁白的手臂。苏苏转眼看见她手臂上蜿蜒着一道疤痕,淡淡的痕迹,虽不明显,她却一眼就见着了。 “晨姑娘手臂上竟有一道疤?” 她的话尚未说完,陆青烨正巧走进来,笑着截过话:“什么疤?”眼光自她纤细手臂掠过,却不由一愣。 晨晓放下衣袖,淡淡笑了一笑,解释道:“幼时顽皮,自树上摔了下来,父亲为让我记住教训,便没让娘亲替我消去疤痕。”她嗓音不知为何仍然沙哑,虽不难听,却终究与她平日的声音不同。他恍惚没有听到,良久方回过神来,却是说的全然不相干的话:“我记得初见那一日姑娘吹了一首曲子与我相和,那首曲子,姑娘可否再吹一遍?” 幽婉的笛声在待晓亭内响起,幽凄哀婉,正是他日日吹奏的那首。当日他学会这首曲子只是因着一个机缘,恍惚间已过了数年。他站在她身后怔怔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喜悦自心里一点一点地漫出来,几乎让他窒息。他只是疑惑她怎么会吹这首曲子,却并未多想,不想竟是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大少爷,晨姑娘。”一曲未完,却听一个声音道,“二爷请晨姑娘去前厅。” 晨晓见是茵茵,放下笛子,看了身边忽然沉下脸的青烨一眼就要跟着茵茵前去,方跨出一步就被他拉住。 “等等。”他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在前厅等着的不仅有陆卓瀚,还有陆家家主陆卓澜。青烨当先走进去,晨晓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几乎将自己挡住的背影,默默走到了一边。 “陆家主,陆二爷。” 她垂眸轻声道,声音不卑不亢。 陆卓澜放下茶杯,笑道:“姑娘坐。”吩咐一边的侍女上茶,复又对她道,“听闻前些日子姑娘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如今已经大好,多谢家主挂念。” 她话音方落,就听陆卓瀚道:“听说这些日以来大少爷的身体是你在照顾?” 他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强硬的语气不由让晨晓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听身旁陆青烨道:“二叔,晨姑娘是巫谷中人,是我陆家的贵客。” 他说话不疾不徐,却在言语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陆卓瀚看着自己侄儿略显苍白的面容,不动声色地坐下,恍然大悟道:“原来晨姑娘竟然是巫谷中人,是我眼拙。大哥为何不早说?以大哥对巫谷中人的重视程度,我若知道,必然以贵宾之礼相待。” 陆卓澜冷哼一声放下茶盏,道:“二弟这话倒是说错了,不管晨姑娘是不是巫谷中人,她如今既看顾着青烨的病,那便是我陆家的贵宾,我们作为主人,理应以礼相待。” 晨晓冷眼看着他们二人。历来听闻陆家兄弟二人关系极好,兄友弟恭,陆家二爷更是谦和有礼。然而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在她一个外人面前尚且能剑拔弩张到如此程度,不知二人私下又会如此对待对方,可见二人早已水火不容。 此时两个人自厅外走进来,对着二人尊敬地叫了一声:“大伯,父亲。”又对青烨道,“大哥也在。” 陆青煜瞥见坐在他身边的晨晓,默默地往另一人旁边移了两步,再然后直接一步跨到那人另一边,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在晨晓视线外。 晨晓扬了扬眉,目光扫过他暴露在自己视野内的鼻尖,视若无睹地将视线转向一边,却对上另一人阴鸷的目光。 那人上下打量着晨晓,与陆青煜极像的面容,眉宇间透出的阴冷却与青煜的明朗有着天壤之别。她淡然转过视线,沉默不语。 青烨感觉到那道视线,起身走到陆青熠面前隔开二人,温和出声:“青熠在外奔波劳累,既然回来了,就多休息几日。府中虽然无聊,但不比外面险恶,绝计不会让你有个三长两短。” 陆青熠收回视线转而看他。他语气虽然温和,言语间带来的几分威严却不容自己抗拒,他如何听不明白?唇角带了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中的阴冷一分不减,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青烨直视着他的双眼,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最终陆青熠退后一步,拱手道:“大哥既然吩咐了,我自然照做。” 青烨转身看向陆卓澜兄弟二人,唇角笑意不改:“倘若父亲二叔再无其他事情,那我和晨姑娘就先告退了。” “等等!”陆卓瀚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渝州有事,你带着青煜还有晨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8 晓姑娘去罢。” “是。”青烨道,目光划过一旁的陆青熠,“那青熠可要在府里陪着父亲还有二叔,倘若我与青煜一起离开,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可都要靠你操劳了,若你觉得事物繁多不胜其烦,我可以将决明留下来帮你。。” 陆青熠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然而他仍旧笑道:“大哥既然交代了就请放心,至于决明,他可是大哥的得力助手,我哪里敢擅用。” 青烨也不再多说,转过身看着晨晓问道:“晨姑娘可愿意跟着我前往渝州?路途遥远,姑娘身子弱,若不愿前去,我会派人送姑娘回巫谷。” 晨晓垂眸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她抬眸看着他,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既然陆二爷已经安排好了,我又怎敢推辞?”她站起身道,“若无其他事,那我先告退了。” 陆卓澜忙道:“姑娘慢走。” 晨晓福身施了一礼,转身径直走了出去。青烨跟在他身后,看了一眼全程一句话都没说的陆青煜道:“还不走?” 青煜回过神来,道了一句“孩儿告退”,几步就跟上了他。只有陆青熠一直盯着最前面那个白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锋芒初露 正午阳光和暖,晨晓左右无事,便走得极慢。青烨带着陆青煜很快就追上了她。 “晨姑娘。”青烨道,“方才之事,还请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晨晓沉默不语,方才他言行举止间处处回护自己,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他态度转变得太快,让她难以明白其中缘由。 见她不说话,青烨继续道:“晨姑娘,此次前去渝州,为的是凌家大小姐成亲之事,姑娘若是确定前往,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一应事物。” 她有一瞬间的愣怔,喃喃道:“凌家大小姐…她竟要成亲了么?” 青烨静静等着她的回答。片刻之后她颔首道:“公子可以着人准备,我与公子一起前往渝州。” 青烨点头,道:“那姑娘先回去休息,若不出意外,三天后我们将动身。” 晨晓颔首应了,嗅到青煜身上淡淡的酒气,皱了皱眉道:“二少爷,酒喝多了伤身。” 陆青煜苦了脸道:“晨姑娘,晨神医,我都没说话你都能找到我的茬儿!我是不是就不该出现在你的面前!” “……”晨晓想了想,挤出了一个笑脸面对他,“你不带着公子喝酒就好。” “我绝对不!”他伸手起誓,又对着她鞠了一个躬,“姑娘慢走,不送了。” 青烨笑看着晨晓远去,直到那道瘦弱的身形在视线中完全消失,他才开口道:“决明。” 一身玄衣的男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公子。” “以后晨姑娘的安危,你来负责。”他轻声吩咐。 “公子!”决明担忧道,“那您……” “不必争辩。”他道,“在你的能力范围内,晨姑娘不能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是。”男子沉声应到,很快又无声地消失在偌大的花园中。 “大哥为何要如此保护晨姑娘?还让决明去?”青煜不解,“决明毕竟是你贴身护卫之首……” “青煜。”他忽然道,声音飘忽,仿佛从虚空传来,如同一缕轻烟让人难以抓住,“她还活着,活在我身边。” “你是说晨姑娘……”青煜蓦然明白过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她真的就在我身边。青煜,我如此幸运!” 花园里种了许多种类的鲜花,那些春日盛开的花儿在北地姗姗而来的春意中开得绚烂,极目望去,白玉兰,紫丁香,芍药,还有各色的牡丹,白的,紫的,红的,那样多的颜色盈满双目,也将那锦绣的春光带进他心里。 “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了,再不能失去她第二次。” 日头渐渐低了,春风和暖,温暖的黄昏,北归的新燕啄了松软的泥土在檐下筑巢,叽叽喳喳的,倒十分热闹。 晨晓倚在门边看那些燕子筑巢,她准备了一下午青烨此行会用到的药材,此时终于能够歇息一会,看着燕子们前前后后地忙碌,竟也不觉无聊。她愣愣看着,站久了膝盖有些酸软,站直身体想要进门,转身却见远处海棠树下的那个人影。 那人定定看着这边,也不知站了多久,海棠花瓣已落了他一身。 “公子站在那里做什么?”她走向他,微风渐起,花枝摇曳,那些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重重花雨中,她离他越来越近,能看清他的乌发,眉眼,还有他漆黑瞳仁中的自己。 她的肩上也落了海棠花瓣,青烨抬手替她拂去,笑道:“明日便要动身了,我来嘱咐你好生休息,路途遥远,你身子又不好。” “公子还是注意你自己的身子才是。”晨晓道,“公子保重自身,便是在为我分忧。” “我自然会注意。”他眉目温柔,或许由于天气渐渐热起来,他的嘴唇也终于有了血色,一字一句充满让人安定的力量,“你放心,我不会再作践自己的身体,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他这样的神色让晨晓没来由地心慌,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垂首看着地面,海棠花厚厚地铺了一地,站在上面只觉轻软。她低头时露出纤长细致的脖颈,那里的皮肤白皙细腻,他想要伸手去触摸,终究忍住了。 “那晨姑娘快去休息罢。”他道,“我这就走了。” 她“嗯”了一声,目送他渐渐远去,春菲园再往左走便是夏意苑,眼见着那道修长背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晨晓才转身进屋。唯留身后海棠花落如雨。 天色仍暗,东方泛起一丝鱼白,寂静的黎明,晨晓被屋顶轻微的声音惊醒。 她虽没有武功,警觉性却十分敏锐,耳力也极好。那声音自自己正上方的房顶渐渐远去,然而她并没有放松警惕。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极轻的落地声响起,有人偷偷潜入了屋子。 那人轻巧地翻过窗户,在沉沉夜色掩护下,悄然向着床边摸来。晨晓暗自数着那人与自己的距离,十步,九步,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显然是对房内不熟悉,趁着他有些迟疑的瞬间,她翻身下床,顺势往床底一滚。 那人越走越近,晨晓屏息盯着他的靴子停在床前,像是发现了床上无人,回身就往外跑了几步,又忽然顿住。 片刻后,屋内忽然亮起烛火。她躲在暗处死死盯着那双靴子,右手渐渐握紧。 那人又一步一步地走近,再次停在床前。烛火摇曳,那人弯下腰,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 “果然在这里!” 他探身一把拽出她,强大的拉扯力让她无可反抗,然后她被他拎起抵在床上,陆青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大哥竟然会看上你这个貌似无盐的女人?身残眼也瞎了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9 么?” 晨晓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唯有右手留在外面,她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本就怕冷,在仍然带着寒意的夜晚,她不由微微颤抖。 陆青熠嗤笑一声:“这就怕了么?巫谷之人,就这点胆量?” 晨晓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看得他心里焦躁,拽起她就要往肩上扔,就在那一刻,晨晓忽然扬起右手,一掌击向他咽喉! 陆青熠侧身避过,她那一掌太过无力,无力到他想笑,然而看清她指间金针时,他的笑容顿住,双眸危险地眯起。 “贱人!别给脸不要脸!”他一把扼住她纤细的颈子,目眦尽裂,“竟然敢偷袭我!”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一身玄衣的男子几乎是飞身进入,待看清她脖颈间的手,他的身形立时顿住。 “沈决明。”陆青熠看着男子,又回头去看自己手下弱不禁风的女子,冷笑道,“我竟低估了你在大哥心目中的地位。” “三少爷,你若不想得罪我家公子,就放开晨姑娘!”决明长剑出鞘,却不敢上前。 “得罪你家公子?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陆青熠大笑起来,“你家公子我得罪得还少么?”他看向沈决明身后,“你说是吗?大哥?” 决明回头叫了一声:“公子!” 青烨自门外缓缓走进来,夜色给他笼罩了一身寒意,因为赶来匆忙,他只随意罩了一件长衫,长发也是披散着的。他冰冷的目光自晨晓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青熠身上。 “青熠。”他道,“放开她。” “大哥说得轻巧。”陆青熠笑道,手上不禁渐渐使力,“我好不容易抓住你一个死穴,你觉得我会如此轻易地放开么?” 他看着晨晓慢慢变得痛苦的面庞,眸光冷峻,声音依旧沉稳平缓,然而跟在他身边数年的沈决明知道,这样的不动声色正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以往你在外如何胡作非为我都可以不管。”他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可你不该如此触碰我的底线!” 他的话音未曾落下,身形已动,鬼魅一般接近陆青熠,右手蕴了十分内力抓向他扼住晨晓脖颈的手,手腕微转,陆青熠顿时惨叫出声。他左手揽过软软倒下的晨晓,右手将陆青熠一把推向后面的决明,眨眼之间,陆青熠便被沈决明制住。 他冷眼看着青熠鲜血长流的右手,沉声道:“这次只废你一只右手,若再有下次,便是父亲也救不了你!” 陆青熠痛得面色惨白,他盯着青烨,目光狠厉,却被决明点了穴道推给一旁的护卫。 决明让护卫带他下去包扎,随后转身抱拳道:“属下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护卫晨姑娘不力,请公子责罚!” 青烨抱起昏迷的晨晓,头也不回地走向夏风苑:“自己去领三十鞭。” “是!”决明道。 直到青烨抱着晨晓走远,决明才关上房门离开,回身却见天边已经露出大片大片的白,天就要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最近有点卡壳,脑袋不怎么灵光,可能会停更一段时间,不过一旦有灵感会继续更新的,对不起大家了 ☆、求娶晨晓 夏风苑内烛火通明,青烨将昏迷的晨晓放在床上,自己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她纤细的颈上是五道鲜明的指印,陆青熠太过用力,到此时那指印下已经是狰狞的淤青,在洁白的皮肤上,尤其刺眼。 “是我疏忽。”他握住她一只手,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再没有下次了,只要我还在,就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然而晨晓却无法应答,潋滟烛火中,她安静地闭着眼,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偶人。 天将明未明时,侍女在门外轻声道:“大少爷,家主与二爷问少爷何时动身?” “去回父亲,就说晨姑娘不宜动身,过几日再走不迟。”她还未醒,转头看了看天色,他抓起她放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吻,柔声道,“你好生睡,我守着你。” 她娇小的手静静蜷在他温厚的掌心,他一直握着,不敢用力,也没有放手。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又怎么舍得放手。 醒过来时,外面日头正好。入眼是一片青色的帘帐,上面绣了斑斑青竹,她认出这是在青烨的夏风苑,他常年用药,床褥上也带了几许药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般,她闻着那药香,竟觉得十分安心。 陆青烨的声音遥遥传来,虽隔得远,听得却十分清晰,是他一贯的沉稳从容,却又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淡然:“父亲不必再说,青熠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今日晨姑娘险些命丧他手,一只手抵了晨姑娘半条命,父亲也不必再为他感到不值。” “你竟如此看重晨姑娘!”陆卓澜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为了她竟然连兄弟情义也不顾了么?!” “并非我不重兄弟情义。”青烨冷声道,“青熠在外的所作所为父亲不是不知道,我素日懒得管这些事情,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然而青熠近日愈发变本加厉。今日他竟敢在我眼下劫持晨姑娘,就说明他眼中没有我也没有父亲,又何谈什么兄弟情义!” 陆卓澜有片刻的沉默,片刻他开口道:“青烨,我知道我亏欠你许多,都是因为我才造成你今日这冷心冷情的性子……” “父亲!”青烨打断他,“您也累了,回去休息罢。” 陆卓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青烨推门而入,阳光顺着推开的门照射进来,强烈的光让晨晓不由伸手去遮挡。看清她的动作,他几步走到床前,见她盯着自己,微笑道:“醒了?” 晨晓喉间疼痛难忍,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了点头,坐起身。青烨扶她起来,道:“大夫说你嗓子受创,暂且不能说话,你先好生休养一段时间,等嗓子好了再说话。” 她点了点头,做了个提笔写字的动作,青烨问她:“可是要写字?”她又点了点头,他道,“我去拿纸笔。”起身被她拉住,她掀开被子下地,青烨这才明白,扶着她去一边的书桌前。 书桌前是半开的窗户,淡金色的阳光洒落他们全身,光晕染出两个相携而立的轮廓,被拉长的影子投在身后,渲染出一番静谧宁和的景象。 青烨扶她坐下,取过一方砚台还有松烟墨,一言不发地磨墨。晨晓抬眸看他,他神色认真,没有丝毫不自然的感觉,如水眼眸极快地漾起一丝波澜,只是很快便被她垂下的眼睫覆住。 她提笔写字,一笔一划,带着幽香的墨水在洁白的纸张划出清隽的痕迹。 “何时动身?”青烨将她写的字念出,回答道,“等你好些再走。” 晨晓摇摇头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0 ,提笔写到:我没事。 她抬头看着青烨,他看清她眸中认真的神色,颔首道:“好,那我们下午动身。”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鬓发,又道,“我唤人来给你洗漱。” 他的衣角被她紧紧攥住,回过神看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发不出声音,也不再写字,只是做了个口型道:“为什么?” “你是说青熠?”待得到肯定的示意后,他笑了笑道,“这次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其实他从小就很聪明,只是由于体质天生不适合习武,所以才动了歪心思,他小的时候,还是很爱粘着我的。” “他右手伤口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止住血就没事了,我没有伤到他的经脉。他幼时乖巧可爱,我又怎么舍得下狠手。” 她点点头,松开他的衣角,起身又指了指外面,做口型道:“我要换衣服。” 青烨笑道:“那我去唤人来为你洗漱。” 青烨返回时晨晓已回了春菲园,他紧随而去时只见她坐在妆台前,已经梳洗完毕。她其实一向朴素,长发只是简单地以一根玉簪挽住,余下的随意披散在身后。他走到她身后,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素颜,身后人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清逸俊朗,与她只能勉强算作清秀的面容截然不同。 他蹲下身,因她是坐着,所以自己需要微微抬起头仰视她。他开口极其淡然,说的话却让晨晓惊愕。他道:“想必晨姑娘对我也有所了解。在下陆青烨,年过弱冠,如今仍未婚娶。现下我想要求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可愿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的是瓷器在身后碎裂的声音,二人闻声回头,却是苏苏站在门外,脚下是破碎的白色瓷碗,乌黑药汁点点溅落在她浅色的裙摆上。她怔怔看着陆青烨,不可置信:“公子,你说什么?“ 晨晓不由皱眉,还未开口解释,垂在身侧的右手却被陆青烨握住。他的声音淡淡地在身侧响起,不容置疑:“我说我想要娶晨姑娘为妻。” “那老爷和二爷……”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陆青烨顿了一顿,终究还是说了下去:“父亲与二叔那里我自会去说。”苏苏点了点头,蹲下身将脚下碎片拾起,欠身道:“婢子不小心打翻了公子的药,这就去换一碗来。” 看着她离开,晨晓微微叹气,无声道:“你知道她的心意,又何必如此。” “她也一直知道我的心意,我只有这样做才能不耽搁了她。更何况,”他举起两人交握的双手,“我如今已有了心爱之人。” 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只是道:“我与公子,也并无可能。”为了让他看清楚,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他正视她,极其认真:“我不管你曾经如何,我只知道,你如今在我面前,其他所有,我都不会在意。” 她转眼,却是凄恻一笑:“也包括此生我再也无法生儿育女?” 待分辨清她说的话,他与她交握的手蓦然僵住。 厅中沉闷的气氛被陆卓瀚一声怒吼打破:“什么?!你要娶她?”伸出气得颤抖的手指着面无表情的晨晓,“你说你不愿娶妻,我也不勉强你,只待你想通那一天我自会给你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可你今日竟然说要娶这样一个无才无貌无家世甚至身份不明的孤女?你……哼!” 陆青烨与晨晓同样的面无表情地反驳道:“二叔此言差矣,晨姑娘出身巫谷,一身医术堪称超绝,况且她此次专为救治侄儿前来,于危急间几次挽救侄儿的命,她是侄儿的恩人。” 被他如此反驳,陆卓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未发一言的陆卓澜看着盛怒的弟弟离开,拍了拍陆青烨的肩膀,温和道:“从小到大,你要做之事我从未阻拦过你,此事你若决定,我亦不会阻拦。只是终身大事,你还是要慎重考虑。” “此事我已深思熟虑,我一定要娶晨姑娘为妻,我这一生,也只会娶晨姑娘一人。” 见陆青烨如此坚决,陆卓澜点了点头,对晨晓道:“晨姑娘,青烨的身子你也知道,你若是觉得嫁过来委屈了你,今日之事我便当做不曾听见,你依旧是我陆家尊贵的客人,青烨的救命恩人。” 晨晓此刻终于有了些微动容,她眼睫轻轻颤了颤,却只是片刻,片刻之后又深深垂下了眼去。 宽大广袖下,她的手被陆青烨紧紧握住。陆卓澜微笑道:“舍弟的话,晨姑娘不必在意,晨姑娘既然嫁入我陆家,便是我陆家的大少夫人,是我陆家人,以后便不必如此见外了。” 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垂眸轻声道:“是。” 四月阳光温热,虽是清晨,却也终于不再是彻骨的冷寒。晨晓抬眼去看那朝阳,琉璃一般的瞳孔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然。 ☆、人事全非 大约四大家族娶亲成亲的事在江湖中是难得的大事,所以此时离成亲的日子虽然还有好几日,凌家却已有络绎不绝的宾客前来。 凌庆一直在忙着招呼客人,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坐在廊下休息一会,刚坐下就看见一个人正缓步走来,忙起身道:“姑爷。” 霍汶北点点头,道:“凌叔辛苦了。” 他只是路过,所以简单打了招呼就离开了。凌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感叹。他待人向来谦和有礼,虽然有些呆板,却仍然是不失风度的翩翩少年郎,如今他待人接物,进退越发得宜,以往的呆板少了许多。就如同大小姐也渐渐沉默娴静,知书达理,像极了深宅养出的千金小姐,以往的那些天真活泼早已不见了踪影。 霍汶北进屋时凌夕桐正托腮看着院中往来不绝的人,灵动的眼中一片沉静。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微笑道:“在想什么?”凌夕桐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道:“我在想嫂嫂,她若是等到这一日,会不会很开心?” 他有一瞬间的静默,起身蹲在她面前,将她托腮的手拿下握在手心:“晞姑娘疼爱你,你成亲,她自然高兴;可她定不愿看见你日日为她伤心,她总是盼着你能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像她还在一样。” 凌夕桐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拼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我总是梦见嫂嫂站在我面前唤我,哥哥拿着剑站在她身后,我想叫嫂嫂走,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你说那一日我若是陪着她,她就不会有事?”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哥哥他,怎么能那样做?” 霍汶北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拥住。身后人影停顿在门口已有一段时间,迟疑着,终究不曾踏进屋来。良久,才有一个极为轻柔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怎的哭成这样?” 他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身影立在门口,湛蓝色的衣衫,光影中看不清楚面目,他却只觉熟悉。他缓缓从那片光影中走出,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1 面容渐渐清晰,怀中凌夕桐已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端木哥哥……”他立时明白了眼前男子的身份,一时竟僵在了那里,不能言语。 端木寒清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摸了摸她发顶,笑道:“这么大了,怎么还哭?”笑着转向霍汶北,“汶北,好久不见。” 并肩走在茂密的竹林中,身边男子容颜未变,只是笑容沉静,虽是笑着,却毫无悲欢之态,身边人一个一个离去,他也终于将所有的感情沉积。霍汶北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端木寒清笑了笑,打破沉默:“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要娶妻了。” 他却仍然沉默,良久才叫了他一声:“穆大哥……”开口却是晦涩。他转眼看他,安静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他却只是摇了摇头,继续道:“好久不见。” 端木寒清有些好笑,看着眼前这个快要比自己高的弟弟,伸出手比了一比:“当初你才只有这么高……”话未说完却叹了一口气,神色也不由沉冷下来,“你长姐她,葬在何处?” 这么多年,他还是主动提起了她。 霍汶北不忍心看他神色,转过脸轻声回答:“长姐葬在罗家陵…与她丈夫…合葬一墓。” 本以为他会表现出一些不甘,却不想他神色淡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道:“她既嫁入罗家,葬在罗家陵也是应当。” 他想了想,忍不住开口劝道:“听闻穆大哥这样多年一直隐居巫谷,甚少出来走动,至今仍未婚娶……” 话未说完,就被他一声轻笑打断:“我就这样一个人,挺好。” 他再无话可说。 自他的角度看去,端木寒清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岁月在他眼中刻下深深的痕迹,那些痕迹在他眉眼之间沉淀,让人再难以分辨出他的年岁。他初见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这世间最平凡的男子,清雅爱笑,会笑执一枝细软的柳条,轻轻点在所爱之人的额头,宠溺道:“那就让我为你祈福,愿你岁岁年年,平安康健。” 命运弄人,大约就是如此。 他也不多说,只是叮嘱:“夕桐她是个好女孩,好生待她。” 霍汶北点了点头,语气诚挚:“这是自然。”端木寒清转身离开,瘦弱背影映在他眼中,就像是多年前他最后一次见他,固执地站在那里,纤瘦如竹,却又站立如松。 “大哥!”他停下脚步,霍汶北在他身后道,“就当作我为长姐请求你,珍重。” 他抬头看澄澈天空,万里无云,刺眼阳光洒落下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汶北,我有没有说过,你和你长姐,长得极像。”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极为平静,霍汶北却只觉得深入骨髓的悲哀,隔了数年的再见,人事全非的悲哀。 陆青烨与凌净远是旧识,卫晞故去之后,凌净远总是一人在外游历,所以二人联系渐少,到如今听闻凌夕桐婚讯,陆青烨竟一年多没有了凌净远的消息。 凌夕桐成亲之日定在了五月二十,一行人一路赶过去用了将近二十天,其间因着有两人都是病秧子,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到渝州时,已是五月十七了。渝州比之凉州,天气热了很多,陆青烨终于能够摆脱掉厚重的斗篷,只是一袭单衣,多少显得瘦弱,倒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一行人暂时住在渝州城内的客栈,还不曾与凌净远见面,凌家听说陆青烨到达,派了凌庆前来安排一应事务,倒是让陆家一行人无事可做。 凌庆听说这次陆青烨还带来了前些日才定下的未婚妻,又听闻这位陆家未过门的大少夫人和大少爷一样是个病秧子,便带来了几位渝州城内有名的大夫。没成想却被陆青烨拒绝了。 陆青烨看着眼前这几位头发花白的大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袖,道:“谢过净远与凌叔的好意,不过吾妻阿晓乃出身巫谷,这几位大夫,想是白跑一趟了。” 凌庆此行并未见到晨晓,也不说什么,回去时将那几名大夫带走,顺便带走了一路嚷着要酒喝的陆青煜。 晨晓自内室走出来,陆青烨走过去扶着她坐下,触到她冰凉指尖,不由得皱眉:“渝州的天气比凉州热了许多,你的手还是这般凉......” 话未说完,晨晓已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平淡道:“我天生体寒,手凉并非什么罕见事,你也不是第一天得知,不必介怀。“ 她颈上瘀痕未消,说出的声音极其粗哑,十分难听清,所以大多时候她仍旧不说话,即便如此,她方才的话青烨却听得一字不落。他心知多说无用,只在她身边坐下,将她一双手拉过裹在手中,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晨晓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手上无力,也只得作罢。 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她低声道:“你的病也不能受寒,你这样,倒是让我这个做医者的难为了。” 他距她极近,所以说话时也不由自主地将声音压低,却是透着安稳人心的坚定:“阿晓,我不是你的病人,我将会是你的丈夫。你也不是我的大夫,你是我的妻子。” 他似乎感觉到掌中双手微僵,她极快地垂下眼去,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的情绪,被纤长的眼睫掩盖。 他不再多说,只是一边替她暖着手,一边问她:“在这渝州城内,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日无事,我带你去。”她略微思考了会,摇了摇头。他继续道:“那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只要是在这江湖之中,只要你想去,我便带你去,等到凌姑娘成亲后,我们便一起去,如何?” 她还是摇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微笑:“我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更何况你的身子也不适宜奔波,等...凌姑娘成亲后,我们便回凉州去吧。” 他点头,眉目温柔:“好,都听你的。”沉默片刻,他又道,“那回了凉州,我们便成亲吧,我现在便传书回家,让父亲还有二叔开始准备,等我们回去,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晨晓抬眼看他,他的眼中尽是期盼,期盼她点头答应,她不忍摇头,侧眼看向一旁的窗子,窗外是未尽的夕阳,晚霞火红,映在她眼中,纯净如同琉璃。 “我还不想成亲,青烨。我的孩子,故去不过一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尽管说的是拒绝的话语,却仍然有欢喜混杂着不知名的悲伤自心底一点点地漫出来。 他道:“好,”将那悲伤隐藏在温柔的眉目下,“都听你的。” ☆、因果报应 婚礼当日清晨竟变了天,雨势绵延,淅沥沥地倒下了半日。草木日渐茂盛起来,雨水一点一滴地汇聚起来冲刷着枝叶,让这新生的绿意更加盎然。霍汶北在江湖之中并无什么名声,凌夕桐却是凌家大小姐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2 ,加之二人成亲之地又选在了凌府,江湖中人心照不宣,只道霍汶北是入赘凌家。霍汶北亦懒得出面解释,反正霍家诸人也乐见其成,他只想能有一件事能开解凌夕桐心中郁郁,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在凌净远出府远游时将府中一切事务料理好。卫晞之死,夕桐终究难以释怀。 大红的花轿摇摇摆摆地落在门外,喜娘从轿中扶出新娘子,又将一根红绸放在新人手中。霍汶北牵着凌夕桐引着她跨过了放在门口的火盆,缓步走向大堂。小雨绵绵打湿地面,凌净远站在代表着高堂的座椅下看着两人走进来,忽然想起自己成亲之时,自己也是这般走向这个地方,蒙着喜帕的卫晞走在他身边,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在微微侧首时看见她握着红绸的手指,纤瘦白皙。时隔三年,他竟然还能回忆起这样的细节,他甚至还记得她大红嫁衣上以金线绣制的金色凤凰,在那样耀眼的阳光下,像要展翅飞出去一般。 原来自己竟记得这般清楚。 两位新人越走越近,霍汶北向他和凌庆点头致意,凌庆唱礼的声音随着喜乐同时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三年前的婚礼,苏铭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让在场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然而今日,凌夕桐被喜娘扶着转入后堂,只留下满堂宾客的喧哗吵闹,而那道平静的声音也终究没有响起。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响在身后,打断了他即将脱口的话。 她说:“听声音,可是苏家二少爷?” 一句话,便让苏铭不经意间露了底。 陆青烨走到他身边,见他似在出神,唇角勾起一道浅笑:“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凌净远看他一眼,又转眼去看独自应对宾客的霍汶北,道:“自然无恙。听闻你将要娶妻,我先在此恭喜,等成亲之日,再奉上厚礼。”陆青烨神情未变,与他并肩而立,也不说话。凌净远继续道,“不知是哪家姑娘,竟能入了你的眼?” “说来你或许也不知道。是前些日子端木谷主派来为我治病的一位姑娘。我见她医术高超,心思伶俐,便生了爱慕之心,前几日才向她表明心意求娶她,她便应了我。” 凌净远难得一笑,道:“你能遇到此生挚爱,自然是好。只是定要好生珍惜爱护。”话题忽地一转,“今日怎么不见你的阿晓姑娘?” “她原是来了的,不过方才着了风,我便让她先回客栈了。”陆青烨说罢拍了拍凌净远右肩:“我专程来向你道贺,恭贺令妹喜结良缘。不知阿晓现在如何,我便先回去了。” 凌净远道:“你既心忧她,我就不留你了。”目送他离开,转身便被淹没在不绝的道贺声中。 晨晓闭目倚在客栈的床上,素净脸庞一派掩饰不住的苍白。一旁的老大夫替她把了脉,面色并不怎么好看。陆青烨见他撤了手,便问:“大夫,她这病......” 老大夫摇了摇头,收拾好一旁的药箱,道:“夫人脉象细弱无力,是体虚之症。加之夫人身体薄弱,脾胃虚寒,是以易感风寒。最主要的,夫人五内郁结,想是心中之病更甚。老朽且开一张方子,帮夫人调理身子,剩下的,老朽便无能为力了。” 晨晓唇边牵扯出微笑的一个弧度,对着青烨摇了摇头,青烨明了,对那大夫道:“多谢大夫,不过开药便不必了,大夫看她如此,也知一般药草对她无用,就不劳烦了。” 青烨将那老大夫送到门口,见他背着药箱走出门,不知怎么的又走了回来:“公子,老朽本不该多言,但老朽开医馆几十年,见过许多病人,都不曾见过尊夫人这般奇特的病,夫人体弱,但多部分并不是因为体虚,根本原因,老朽也无法探知。”青烨脸色深沉,只轻轻点了点头,那老大夫又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遗憾,道,“只可惜夫人年纪轻轻,却是无法再有孩子了。” 他心念微动,也不多说,只是道:“多谢大夫。” 老大夫终于撑着伞走远,青烨转身见她站在二楼,纤纤袅袅的身形,仿佛禁不起一点风吹。他上楼拉她进屋,她却不坐,只是站在窗口,细雨未停,润万物而无声。他拿起一件斗篷披在她肩上,站在她身后与她一道看被细雨迷濛了的远处。 “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的。”她终于开口。 有雨丝丝飘进窗口,然后渗透肌理,慢慢地浸润至骨髓,她只觉得无边的寒冷,就像身处在冬日的雪地中,她在白雪之中努力抱紧自己,然而还是觉得冷,那是自骨髓透出的寒冷,她如何抱紧都没有用。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绝望没顶而来,她只觉得疼痛,那痛自身体深处传来,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她想逃,却无处可逃——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真正地失去了,那是她在世间最后的一缕牵挂,然而老天并不曾怜悯她,它夺走了她那一点仅存的希望,无情地将她推往那冰冷的,残酷的不复之地。 从此以后,她就不再是她了,她早就死了。 一双手从她身后绕过瘦弱的身子环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的怀抱坚实温暖,她却一阵战栗,想要挣脱,却被他更紧地禁锢。他的下巴挨着她的鬓角,温热的呼吸喷吐在耳边,她侧头想躲,他笑着蹭了蹭她的鬓边,语调细微悠长:“母亲去世时,我只有五岁。我生在冬至那日,所以家里人都叫我冬哥儿。母亲去世那一日,也是冬至,她那日煮了饺耳,叫我说:‘冬哥儿,今日是冬至,你将这些饺耳吃了,免得冻掉耳朵。’我幼时顽皮,却肯听母亲的话,将那一碗饺耳吃完,母亲又拿出一个鸡蛋,剥开放在我手里,说:‘冬哥儿今日就满五岁了,慢慢地,就要变成大人了,以后更要听话,不能顽皮,不然娘可就生气了。’”他顿了一下,又蹭了蹭她的鬓角,轻软的发丝拂在他耳畔,轻轻痒痒地。 “你的母亲,她是在与你......告别?” 他点点头,继续道:“你一定好奇,我怎会记得这般清楚。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何,只要想起那日的情景,便觉得历历在目。我记得那日母亲戴了一根梨花簪,那小小的六朵白玉梨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可是母亲并不喜欢梨花,是父亲喜欢。我从小便知道,母亲爱极了父亲——她的院中种了一院的梨树,每到三月梨花开时,便是一院的梨花,十分美丽。可是父亲从来不去,他总是会生气,不知为何,他明明那样喜欢梨花,那满院梨花却让他避之不及,连带着对母亲也避之不及。后来母亲便让人将那一院的梨花砍了干净,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哭,她就站在屋外,看着落了一地的梨花还有仅剩的树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3 根,哭得伤心欲绝。那一刻,我忽然开始恨父亲。那时我四岁,我便开始恨父亲。” “冬至那天下了一场大雪,我在院中堆雪人,却迟迟没有看见母亲,后来天要黑了,雪依旧在下,厚厚地覆了一地。我去母亲房中找她,推开门才看见母亲的尸身,在没有地龙的屋子里挂了一天,早就冷硬了。”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有听他继续说。 “我不知母亲为何要寻短见。父亲看见母亲的尸体,也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以陆家当家主母的身份,厚葬了吧!’”他此刻将这些娓娓道来,话语平静,没有一丝起伏,“阿晓你可知道,我那时甚至以为父亲是没有心的。直到母亲下葬的那晚,我站在他的书房外听见他的哭声,我唯一一次听见父亲哭成那样,他说:‘阿锦,我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妙手神医江如锦,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她心下震动,不由回身去看他,却见他苍白面容竟是一片笑意,就如同那些痛苦而无奈的过往,与他毫无关系。 “我那时在想,他固然可恨,但也如此可怜。母亲爱了他一世,他爱了一个不可得的人一世。因果报应,原说得没错。”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想让你知道,阿晓。”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老天怜我,将你送到我身边。哪怕它给我的以前多少磨难,我都感谢它。阿晓,我必不会再让你受任何的委屈和磨难,以前我没能保护好你,以后,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雨势渐渐变大,远处的人和街在雨幕中渐渐变得模糊,那里有一家陈氏豆花店,他家的豆花以冷水场的井水点制,所出的豆花滑嫩鲜香。再远一点则是凌家的钱庄,那里隐藏着凌家的暗卫,他们只听从梅花令的号令,在这个江湖中,无声无息地存在着。 ☆、凌府相遇 雨势直蔓延到深夜。外面风雨琳琅,漆黑的夜里,陆青烨忽然醒过来。他的一身早已被冷汗浸湿,即使是厚软的被子也无法阻止从四周侵袭来的凉意,那凉意沁透他每一处肌肤,直抵骨骼深处,随之而来的,还有强烈的痛感,仿佛四肢百骸皆被那种巨大的痛苦吞噬,只留下清醒的头脑。 他紧紧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渝州气候不比凉州干燥,这样的阴雨夜晚,他以往受过的所有伤的伤口还有全身关节都隐隐作痛,似乎在以这样的方式控诉他曾经的所作所为。 他数着外面的雨声,尽管根本就数不清楚,他却不放弃,一滴一滴地数着,错了从头再来。他从头再来了很多遍,然而天仍然未亮,时间过得那样慢,慢到几乎静止。 起身下床,甫一落地,双腿痛意更甚,他闷哼一声,还未站起便跌倒在地。 门被人忽然打开,决明见他蜷缩在地,几步疾奔而来,惊声道:“公子!” “别出声!”他咬牙道,“别惊动阿晓!” 然而他话音方落,隔壁就亮起烛火,晨晓披了一件长衫过来,看见这个情形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让决明扶他上床。 “沈大哥。”晨晓探了探青烨的脉搏,道,“你先去休息吧。” 决明依言退下。青烨冷汗淋漓,却强自笑道:“原本不想让你看见我这般模样……决明误事。” 她为他盖上被子,将他裹得紧紧的,道:“别说话。” 他见她面无表情,开口想要再说什么,然而剧痛再度侵袭而来,他紧紧咬着牙,那一瞬间几乎晕死过去。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想要卸掉他的下巴,然而他牙关紧咬,竟让她有了一瞬的迟疑。 那份迟疑在眼中一闪而过,她忽然俯下身吻住他,冰凉的唇落在他同样冰冷的唇上,他身子一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别咬,青烨。”她轻声道,“听话,别咬。” 她的嗓音依旧沙哑,在这冰冷的雨夜,却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青烨渐渐松开紧咬的牙关,她再次俯下身,折了一方帕子塞入他口中。 好在第二日雨势渐歇,重云渐散,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阳光自渐渐散去的云后洒下,透过半开的窗子落进屋内,将昨夜的湿冷一点一点地驱散。 晨晓在阳光下睁开眼,外面晨光和暖,入鼻是陆青烨身上淡淡的药香,随后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醒了?” 他显然已经沐浴过,身上换了干净的中衣,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晨晓坐起身,想起昨夜的情形,眸光一沉,伸手就要去解他衣服。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有些迟疑:“阿晓……” 她也不强求,只是依旧抓着他的衣襟,看着他道:“让我看看。” 青烨叹了口气,松开手,任由她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清瘦的胸膛。 “转过去。” 他依言转过身,将背后大大小小的伤痕暴露在她面前。那些伤疤杂乱地布满他的后背,宛如一条条初生的幼蛇狰狞可怖。她抬手去摸那些伤疤,再顺着他的脊椎一寸寸地检查下去,直到摸到那一处轻微的凸起。 那在脊椎的第六节,她屈指轻叩那处,痛感闪电般传入头脑,他一声闷哼,冷汗几乎淋漓而下。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她问,声音毫无波澜,却终究掩藏不住一丝痛心。 “小的时候受了重伤,被人追着从断崖跳下,落水时磕到了此处。”他说的轻松,一语带过当时的惊险,然而他的一身病痛皆来源于此,如影随形地折磨了他十多年。 “你当年,怎会陷入那般境地?” 他穿好衣服,转过去看她,漫不经心道:“只是英雄救美而已。” 晨晓拿起他放在一边的外衣为他穿上,竟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你那么小竟然就知道英雄救美了?” “没办法,美人再小也是美人。”他笑着握住她的手,“阿晓,你越来越像一个妻子了。” 晨晓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却趁机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道:“就当做抚慰。” 巳时方过,凌庆亲自来迎两人前往凌府,到此时他终于见到晨晓,她却以轻纱覆住面容,凌庆只觉她纤细瘦弱,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盈盈如同最澄澈的秋水,沉静如同深海。 客栈靠近城门,距离凌家尚有一段距离,所以凌庆准备了马车。晨晓出去时阳光正热,直直落在她面上,更显得额头的皮肤毫无生机的白。 陆青烨翻身上马,笑吟吟问她:“要骑马还是坐车?” 她也不示弱,也骑上一匹马,陆青烨将缰绳递给她,对她道:“若是觉得骑马无聊,就告诉我,我陪你坐车。” 晨晓摇了摇头,策马走在前面。 渝州城内正热闹,小贩当街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4 吆喝,各色吃食与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空气中充满了糖油果子的甜香。雨水冲刷过的青石板格外干净,马蹄踏在上面嗒嗒有声,两人骑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行人与小贩的嘈杂声,做饭的翻炒声还有迷蒙的烟雾纷至而来。青烨走在她身边,忽然道:“阿晓,就好像在梦里……” 他声音缥缈,未出口的半句话和袅袅烟雾一起,飘散在充满烟火气息的空气里。 而我多希望在这个梦里永远不要醒来。 凌家的一片翠竹愈发茂密,昨夜大雨将尘土冲洗殆尽,那些翠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青翠欲滴,如同琉璃一般清透。 凌夕桐平日虽住在静曦阁,成亲之后还是搬了出去,所以此时阁内空无一人。凌净远搬了一盆兰花进书房,这个很久无人踏足的地方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摆设装饰与以前毫无二致,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她还在时的样子。 书桌上搁了一支白玉笛,玉质通透,在阳光下发出极淡的温润光芒。他将那笛子拿起走出书房,向着那一片青翠走去。 日光穿过细密的竹叶在地面落下斑斑光影,竹林幽静,他一路横穿而去,越往里竹林越加茂密,再往前走一段,只听得水流淙淙,自宅子后的山上流下数道水流,那些水流一路汇集,到此地已形成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一道竹桥横在小溪上,可以看出修建得不久,用作桥梁的竹身上刀痕犹新。 年初时他回到渝州,依靠后山的泉流引造了这条小溪,将近半年的水流冲刷,让这小溪逐渐变得自然,人为挖凿的痕迹渐渐消失。 他一路失神而来,待到回过神来,人已在竹桥之前。竹桥上立了一个素衣女子,斑驳细碎的阳光落在她胜雪的白衣上,长发如墨披散肩头,直垂落至腰际。一时微风拂过,竹叶泠泠有声,她白衣青丝被风吹起,翩然如同一只振翅飞舞的蝴蝶。 凌净远愣在那处,恍惚地看着那道人影,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晞儿?!” 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面容却被白色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静如秋水的眼眸。她盈盈施了一礼,却不说话,垂首时乌发簌簌自肩头滑下,纤腰楚楚,几乎不盈一握。 他几步跨上前,不顾一切地就想揽她入怀,然而那女子却向后退了一步,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光影瞬间变换,一道黑色身影倏然落在二人中间,一柄长剑横在他面前,决明冷声道:“凌公子自重!” 那女子这才取下面纱,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庞。凌净远愣愣看着她,终于明白了她的身份:“原来是晨晓姑娘。”他的一张脸失去了血色,心中沉痛,却只是不动声色弯腰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因为姑娘实在太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了。” “长得像?”晨晓终于开口道,粗哑的声线让他一愣。 “不……”他摇头,“姑娘与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只是神态还有身形,都像极了。” 晨晓却再不说话,福身又施一礼,带着决明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回身怔怔看着那道纤长身影远去,黑的发,白的衣,那似乎是她,却又分明不是。 他这才想起,晞儿她……早就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越来越少了啊,快要转入端木的故事了,所以呢,又卡文了(哭),如果明天没有更新,后天也没有,那不才在下肯定是去狂赶端木的故事了,对不起大家……遁走…… ☆、凌府相遇(2) 午时阳光正烈,初夏的天气渐渐热起来,好在凌家堂屋阴凉宽阔,即便人多,坐在里面也不觉得热。陆青烨坐在一方角落,面前放着一杯凉茶还有几碟点心。屋内皆是新人的亲朋,众人不住寒暄着,喧哗声将这个角落衬托得尤为安静。他近日不再抗拒任何的汤药治疗,在晨晓半个月的细心调理下,面色红润了许多,不复以往苍白瘦弱,一袭青衣温润如水,倒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到此时消失了好些天的陆青煜好像终于想起了还有兄长这一回事,鬼鬼祟祟地坐到了兄长身边,苦着脸道:“大哥,我发觉我现在面对净远有些心虚,尤其是看到他如今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于心不忍。” 青烨看他一眼,眸光微沉,声音也有些冷凝:“青煜,错过便是错过,当初他那般伤害她,我虽没有立场去责怪他,可到如今这个地步,我亦很难去同情他。” 陆青煜低低“哦”了一声,倒是难得安静地坐在了他身边。眼前光影却蓦然一暗,青煜抬头,只见一个女孩子站在二人面前,一袭淡粉色轻纱长裙,纤腰袅袅,我见犹怜的模样。 那女孩子瞥了一眼陆青烨,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蝇:“敢问可是陆公子?” 青煜登时来了兴趣,笑吟吟道:“对,这里有两个陆公子,敢问姑娘问的哪个?” 那女孩子面色一红,又小声道:“当然是陆青烨陆大公子了。” 青煜“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对着陆青烨道:“大哥,找你的。” 那女孩子脸更红了,站在两人跟前,十分局促的样子。青烨温和笑道:“在下凉州陆青烨,姑娘是……” 她急忙答道:“我叫霍念青,久闻陆公子之名,今日竟然在此遇见公子,所以特前来拜会。” “姑娘姓霍?”青烨问道,“不知霍汶北公子是姑娘何人?” “他是我世叔。”那姑娘见青烨神色平和,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声音终于大了些,“我的祖父与他父亲是堂兄弟。” 青烨点点头,不说话。她不由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的香气幽幽飘进两人鼻端。 “听闻陆公子到如今仍未婚配,可是因为公子太过优秀所以未曾寻到良配?” 陆青煜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女子实在太大胆了些。青烨瞥他一眼,悠悠开口道:“那姑娘觉得,若是以霍家如今之势,可能与陆家相配?” 那女子听出他言外之意,心中又惊又喜,说话都急了些,声音也不由得提高:“念青自懂事以来便听闻公子英姿,心中倾慕,无奈凉州地远,又是一介女流,所以一直未曾得见公子,到今日一见,便知江湖中人所言非虚,公子英姿,怕是仙人也不能及。” 她这一番话引得众人都停下交谈看向这个角落,被如此多目光注视,她又羞又急,按捺着满心欢喜等待他的回答。 “想来霍姑娘听说的传言都是假的。”青烨微笑道,“在下虽未婚配,却有一个未婚妻。而且未婚妻管得极严,等闲不敢招惹。” 正说着,他目光一转,见着一个白色人影走进堂屋,忙起身迎上去,关切道:“可走累了?” 那女子素纱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5 遮面,面容看不清晰。她冷眼扫过一直看着这边的众人,还有那个立在青烨身后怔怔看着自己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双眼通红,就快要哭出来了。 她一个眼风冷冷扫过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陆青煜身边坐下,青烨跟在她身后,对着那个还站在原地的女孩道:“霍姑娘看见了,家教甚严啊。” 眼泪怔怔落下来,那女孩子终于反应过来,心中羞愤,提着裙子穿过人群,飞快地跑了出去。众人心中好奇晨晓身份面貌,然而看不见她面容,便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回头各自寒暄起来。 晨晓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向陆青煜:“你又做了什么?” 青煜无辜地睁大双眼,摊手申冤:“大嫂明鉴,我可什么都没做!都是大哥,他欺负人家女孩子!” 她转头去看陆青烨,却见他微微一笑,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喝口水。” 她摇头,不打算喝水也不打算再问,正巧此时有人走过来,对着三人道:“两位陆少爷好。”是端木寒清,“不知可否容我与晨晓单独一叙?” 陆青烨站起身给他让位置,伸手引他入座,道:“那我与青煜便不打扰了,谷主与阿晓可慢慢叙旧。” 二人静眼他们远去,端木寒清道:“手伸出来我瞧瞧!” 晨晓依言伸手,寒清探她脉象,脸色瞧不出喜怒,“你真的想好了?” 她点点头,他又道:“倘若你真心想嫁,我不会阻拦,可你若并非真心,我希望你不要走出这一步,青烨他也是可怜人。” 她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他在等人对么?” “你喉咙怎么了?”寒清面色一变,探手就要去摸她咽喉,却被她抓住。 “无妨。”她摇了摇头,“前些日子着了风寒,过两日就好。” “我会分不清这到底是风寒所致还是外力所致么?”他轻而易举地摆脱她的手,撩开她的面纱,看见她纤细颈子上残余的淤痕,目光立刻冷下来,“谁做的?!” “端木!”她拉开他的手,“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端木看着她,目光带了难以言喻的怒气:“我就不该送你离开巫谷!” “你想让我如同行尸一般活着吗?”她看着他,目光有些缥缈,“端木,他在等人对么?” 清寒竟然愣了片刻,“嗯”了一声。 “他在等谁?” 清寒看向她,她眸子里竟然带了几许惊慌。“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她眸光一颤,很快便垂下眸去。他继续道:“陆家大少爷陆青烨,多年深爱一人而不得,他几次为她孤身犯险,险些丢了性命。” “那时救我的…”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那个掉下悬崖的…是他么?” 寒清低低叹了口气,肯定道:“是。这也是我这么多年,虽然不喜陆家,却仍旧肯让红萼为他医治的原因。” “我不知把你送到他身边是对是错,可你既然如此坚决,我便顺了你的意,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 “我知道了。”她道,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会停止我要做的事情,我也会在他身边。” 外面万里无云,日头正高,陆青煜被那太阳晒得烦躁,便要往阴凉处跑,静曦阁外大片的竹林在此刻竟然比美酒还要让他兴奋,当先就飞身掠过去,遥遥对着青烨招手道:“大哥快来,这里凉快。” 青烨缓步走过去,路过那座精致的阁楼,却停下了步子。阁楼后面就是竹林,所以夏季十分清凉,静曦阁三个大字应当是凌净远写的,字迹清隽却笔笔有力,苍劲与婉约一体,竟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正巧一个人推门出来,见他站在门外,笑道:“站在门外作甚?进来坐坐。” 青煜闻声过来,也不客气,跟着凌净远就进了门,青烨一笑,也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阁楼一看便是女子所居之地,桌椅帘幔精致内敛,花草茂盛,阳光自镂空的雕花窗射入,落在窗边的一张梨花木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一张淡黄的素绢,绢上是尚未完成的画,画中女子身姿纤窈,转头看向画外,明眸皓齿,笑意斐然,她身后是千万朵绚烂的烟火,在空中盛放如花。 凌净远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道:“这是蜀地特有的苦荞茶,青煜喝了许久了,青烨你尝尝看。” 青烨只淡淡抿了口,倒没有什么味道,也就不再喝了。凌净远笑道:“不习惯?” 青烨摇摇头,想说阿晓不让多喝茶,不知为何,终究没说出口,只是道:“据说茶解药性,我一直在喝药,也就不爱喝茶了。” 凌净远微微一笑,给他换了白水,问道:“如今身子可好些了?我瞧你气色好了许多,看来晨晓姑娘医术颇精。” 一旁的陆青煜插口道:“晨晓姑娘哪儿止医术精,治人也很有一套,她向我一瞪眼,我就不敢说话了,眼风再那么一扫大哥,大哥也不敢说话了。” “看来你对晨姑娘当真在意,听青煜说以往你连药都会忘记喝,如今竟然会记得茶水解药性了。” 青烨也不理会他的调侃,打量四周道:“这阁楼倒是十分精致,夏季也不热,看得出你极用心。” 他不知为何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苦涩:“以前晞儿在时静曦阁比这简陋,她向来不在意这些,我竟也没管,不知她见到这些,会不会开心。” 青烨眸光微沉,没再说话,只是垂首把玩着精巧的茶杯,青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凌净远一眼,闭着嘴一点一点地去啜那茶水,那水原本淡而无味的,此时竟不知为何有些苦涩。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凌庆推门进来,恭声道:“少爷,前厅闹起来了,您去看看罢!”他原本就十分沉稳,所以此时也不见慌乱。 净远“嗯”了一声,倒没有起身的意思:“桐儿和汶北呢?” “小姐与姑爷已经过去了,只是,事关端木谷主,所以小姐让我来请少爷。” 事关端木寒清?凌净远双眉微皱,还未起身,就见青烨身形一动,人早已在几丈开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作者爬回来了,端木的故事一写有点刹不住,可能会比盛雪倾城多一半的字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写完?,大家久等了。 ☆、忽起争端 三人赶到前厅时人群已不再喧闹,众人站在厅内,原本清凉的堂屋此时竟然十分燥热。凌夕桐和霍汶北站在一起,他们身后是一脸淡然的端木寒清,他将晨晓护在身后,静静盯着眼前的几人。 那几人愤怒未歇,最先的一个中年男子指着端木寒清,愤怒地看着霍汶北:“你竟然护着他?当初若不是他,你姐姐怎么会死?!”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6 霍汶北皱着眉,冷声道:“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父亲一清二楚,端木谷主当年所作所为并没有任何错,若是我处在他当时的境地,我也会如此做,父亲又何必欺人太甚?!” 那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然站在他那边,你如今连你亲生父亲的话也不听了吗?!” “原来您还知道您是我的亲生父亲。”霍汶北冷笑,“当年父亲所做所为,可有考虑到您是姐姐的亲生父亲?!” “够了!”凌净远喝到。众人见是他忙为他让出一条路。他走到几人中间,对着那为首的中年人拱了拱手:“霍伯父。” 那中年人压抑住怒气,回了他一礼:“凌少爷。” “今日乃是为汶北与桐儿的各方好友准备的宴席,不知霍伯父带着几位叔伯前来是何意?” 那中年人面上一僵,强自笑了下,道:“听闻今日前来的多是江湖豪杰,所以带了几个兄弟过来看看。”他看了一眼凌净远,忽然拿出了长辈的气势,“净远该不会连这都不允许罢!” 净远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不允许,不过不知伯父为何要难为端木谷主?” “他害死了我女儿!”说到此处,中年人再度怒上心头,一手指了清寒,厉声道,“若不是因为他,柔儿怎么会死?!” “伯父可是有什么误会?”凌净远见端木寒清护着的晨晓已经到了陆青烨身边,目光微转,看见寒清微微发白的脸,“端木谷主怎么会害了您女儿?” “怎么会?”中年人冷笑,“那就要问问他端木寒清了!”他转向端木寒清,仿佛要活活吃了他一般,“你当年化名穆寒清前往洛阳,骗了柔儿要跟着你走,若非我极力阻止,柔儿早就被你骗走了!只可惜我那般阻止,她还是跟你走了,你害我女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他说到此处再说不下去,厉声诘问下竟是流下泪来:“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晨晓冷眼看着那中年人泪水纵横,眼中划过一抹嘲讽,不觉间已然冷笑出声:“演的好一出大戏!” 她声音粗砺,响在只有那中年人痛哭声的厅堂内,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当年端木谷主是如何救的你只怕你早已忘了吧?”她几步走上前,眼中狠厉之色竟让那中年人连连退后几步,“霍连祁,你不要以为如今再无人知道当年内情就可以随便血口喷人,当年霍汶柔为何而死你和你身后这群禽兽心知肚明,我今日不过看在你是霍公子生父的面子上才不打算与你计较,可你若再如此欺人太甚,别怪我让你活不到明天!” 霍连祁听她一番话,似乎对当年往事了解甚多,眼中不由划过一道冷芒,左手微动,扬手便是一道寒光直射而出,直奔晨晓面门! 晨晓再如何也不曾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心思急转,还未有所动作便被人向后一扯,撞进一个清瘦的怀抱。青烨护住她一个转身,右手轻挥,只听叮当几声,那道寒光已被他收入了随身携带的玉笛中。 青烨将那几枚银针抖落在地,看着霍连祁的目光带了十足的冷意:“不知死活!”说话间玉笛灌注内力,寒芒渐生,轻飘飘拂过他左手手腕,只听一声惨叫,霍连祁抱住左手不住哀嚎,剧痛之下,再说不出一个字。 “念在今日乃是凌小姐与令郎的成亲宴席,不宜见血光,我也只给你这个教训。可我要让你知道,欲伤吾妻阿晓者,我陆青烨绝不放过!” 站在他身后的晨晓眼眸一颤,似乎有水波无声漾起,最后又归于平静。他回身微笑着牵起她的手,道:“我们走吧。”又对陆青煜道,“带着端木谷主,莫要让一些宵小之辈有机可乘。” 在他身后,有一道淡粉色的人影,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一行四人远去。 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乌云,阳光被遮挡住,看样子,竟又要下雨了。走出凌家,晨晓回身去看端木寒清,虽然他神色看不出异样,但面色苍白,眼中终究有着些许的茫然。 “陆公子晨姑娘端木谷主留步!”凌庆急急追出来,见四人皆站在门口,拱手道,“少爷命我送几位回客栈,还说今日需善后一应事宜,明日再带着姑爷登门致歉。” 端木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晨晓见他如此,叹了口气道:“劳烦了。” 凌庆忙吩咐人赶了马车来,候着四人上了车,才亲自驾了车送他们回去。 下午果然又下了雨,尚未干透的地面被再度打湿,晨晓看着那雨势,不由有些担心,吩咐陆青煜让小二送个火盆上来,青煜也知是为了大哥,一言不发便下去了。 寒清替青烨号了脉,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显凝重,他沉思许久,最后问晨晓:“药箱可带了?” 晨晓点头,为防止途中变故,她的药箱几乎是一直带着。 “当日他药中所加的夏枯草严重损了他的身子,你虽施针救了他一条命,然而他身子损毁严重,经过这些日的调理看起来好了很多,内里却在一日日腐坏。我今日为他施针,你在一旁看着,倘若学会了,往后危急之时也许尚可再救他一命。” 晨晓睨了安静听着的陆青烨一眼,看见她目光,他讨好地对她笑道:“再没有下次了!” 端木寒清“哼”了一声,丝毫不给他面子:“就你这身子,还想有下次?!你若是想活着娶她,就悉心调养,莫再管那些杂事。”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道,“若是红萼知道你如此,只怕会往你的药中加双倍剂量的甘草,然后亲眼看着你喝完。” “这倒是个好方法。”陆青烨尚且来不及阻止,就听晨晓道,“我以前怎就没想到?” 他用眼光去斜寒清,眸中愤怒之色尽显。后者却似乎没看见,起身在一旁的香炉燃了香,对他道:“去床上躺着。” 青烨依言去了,不知寒清燃了什么香,十分好闻,香气入鼻,他很快便沉睡过去。陆青煜正巧带了小二端了火盆上楼,见他沉沉睡去,有些好奇,凑头过来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晨晓道:“我们要为你大哥施针,你先回房。”说着便拉着他往门外走。 青煜哪里愿意,又不敢挣扎,只能用双手紧紧扒着门框:“为什么让我走?你上次都没让我走!而且!”他松开一只手指向端木寒清,“为什么不让他走?” 晨晓扬了扬眉,有些好笑:“他走了你来施针?” 陆青煜摇头。 晨晓又问:“那你要学施针?” 他又摇了摇头。晨晓横他一眼,佯怒道:“那你留在这做什么?试针?那正好,我们正愁没人呢!” “大嫂息怒!”陆青煜松开紧紧扒着的门框,赔笑道,“我这就走!” 一个转身,几乎是逃着离开晨晓视线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7 ,冲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寒清看晨晓终于关上了门,摇了摇头道:“真不知他是如何在陆家长大的,青烨护他,想必也费了许多心思。” 青烨已经沉沉睡过去,晨晓伸手去抚那俊朗眉眼,想起他往日病重情形,终究有些痛心:“陆家虎狼环伺,他以一己之力坚持到如今,定然十分艰难。我初见他时他了无生念,若非挂念着青煜,只怕也难以坚持下来。” “只希望,青煜不要让他失望。”寒清看她一眼,道,“开始吧。” 晨晓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寒清的动作,取针,测穴,刺入,捻动,十分认真熟练。外面风雨大作,屋内却寂无人声,唯有更漏的沙沙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几十根金针全部刺入他周身大穴,端木寒清才站起身,他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晨晓递过毛巾给他擦汗,他接过问她: “可记住穴位顺序了?” 晨晓点头。他擦了擦汗,继续道:“自头部头维穴开始,面部六个穴位,颈部人迎穴,肩部缺盆穴,胸口乳根穴,腹部不容穴到气冲穴,腿部髀关穴到足部厉兑穴,左右各四十五,全身上下总共九十处穴位。” “若无十分把握,轻易不能施针。还有,”他顿了顿,“此套针法极耗心力,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他着不得寒,你也同样着不得。我明日动身回去,以后轻易不会出谷,倘若事情紧急,你直接让悯月报给我便可。” 晨晓终究有些担心:“端木……” 他将毛巾撂下打断她:“巫谷始终会为你留一方清净之地,倘若有一天你累了,回谷来,众多姐妹都会等着你。” 她点点头,算来安息香时效快到了,便开始为青烨取针。寒清道:“他快醒了,我先出去了。” 施针十分费功夫,拔针容易很多,不过全身上下九十根金针,拔起来还是颇费时间。青烨睁眼便看见她低头取针,极是认真的模样。外面天已经黑了,雨势却不见小,床边的火盆烧得极热,听着外面风雨之声,再看着眼前人,他只觉心中无比宁静。 “阿晓。”他道。 晨晓未曾注意他睁开眼,听他叫自己,不由自主“嗯”了一声,抬眼去看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全身未着寸缕,心中一慌,还在拔针的手蓦地一顿。好在只剩了腿部的几根针,她飞快拔出将针扔在一旁的银盘里,起身就要出门,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探起身将她往怀里一带,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抓过被子覆住自己,眨眼之间,晨晓就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他唇齿间逸出一声轻笑,凑近她耳边轻声道:“阿晓可是在害羞?” 她双手抵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屋内燃了火盆本就闷热,此刻却越发热了起来,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要逃离,他却不让,双臂将她紧紧禁锢在床上,看着她慌乱的眼,忽然就倾身吻下来。 他的吻炙热而温柔,带着些许药香,缠绵地辗转在她唇上,一点一点地吮吸、索取,晨晓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伸手想推开他:“青烨……”话未出口便被他堵住,他抓住她双手,舌头已趁她开口的瞬间攻城略地。 唇齿交缠间,他只觉全身如同着了一团火,身下人早已化成一汪春水,肌肤滚烫,他松开她的唇,一路向下,一寸一寸吻过她的纤细的颈子,最后停留在锁骨处。 “阿晓。”他声音嘶哑,“上天待我不薄。” 她呼吸急促,面色也带了潮红,听他如此说,不由伸手去摸他胸口还有背部的伤口,伤疤形迹可怖,她一道一道地数过去,背部十三道疤痕,胸口两道,长在他身上,却渐渐刻在她心上。 “有多少……是为了我?” 他一怔,恍然间明白过来:“端木谷主都同你说了?” 晨晓点头,眼中泪光闪现。他低下头吻她双眼,轻声呢喃:“阿晓,不痛的。” “你不用骗我。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真的不疼。”他笑道,“我想着你安全了,就不觉得疼了。”制止住她的手,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摸我可就忍不了了。” 温热气息喷吐在耳边,想起他此刻未着寸缕,自己却被他禁锢在怀里,她脸上登时一热,推开他翻身而起,背对他道:“衣服就在那边,你快穿上罢!我去看看端木!”说罢逃也似的离开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完了就转入端木的故事了,不过端木的故事还没写完,所以各位看官请稍候。 ☆、寂夜永寒【初篇】 端木正在堂下和陆青煜喝酒,见她面色绯红,心下了然,也不多说。倒是陆青煜看了她一眼,问她:“可是房内太热了?” 她坐下倒了一杯茶,“嗯”了一声,难得见他喝酒也没说什么。青煜挑了挑眉,诧异地看她一眼,见陆青烨也下楼来,忙招呼了一声:“大哥。” 青烨“嗯”一声应了,走到晨晓旁边坐下,见她目光闪躲,微微一笑,对青煜道:“你在凉州时不是一直念叨渝州的豆花吗?听闻张氏豆花铺的豆花味道极好,要不去尝尝看?” 青煜看了看外面,担忧道:“雨势这样大,大哥身子不能受寒,虽说离得不远,可万一着了凉,大嫂不得打死我。” 晨晓睨他一眼,道:“你是担心你大哥的身体还是担心我打死你?” “当然是……担心大哥的身体了。”青煜嘿嘿一笑,“大哥身体为重,而且大嫂怎么舍得打死我呢,我这么一表人才,大嫂就算要打也必会手下留情的!” “是么?”晨晓微微一笑,“打人我不会,扎针我倒是擅长,你要不试试?” “不不不!”青煜摆手,“大嫂手下留情!” 晨晓懒得理他,转头对端木寒清道:“陈氏豆花确实不错,可想去尝尝?” “大嫂吃过?”陆青煜奇道,“味道如何?” 晨晓白了他一眼:“你在凌家待了那样久,竟然没有去吃过?” “嘿嘿。”青煜笑道,“有那时间都喝酒去了,哪儿有时间去吃豆花啊,这不是想着大嫂您在,怕您用针扎我才没有去嘛!” “好了。”寒清道,笑着站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三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好半晌才转过头来。青烨低声道:“想来当年之事对端木谷主而言,就如同剜心蚀骨一般,所以他到今日也未曾忘怀。” 晨晓嘴角弯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拿过寒清方才喝过酒的杯子打量,声音轻柔若无:“怎么能忘怀呢?” 那是他在情窦初开,最最青涩懵懂的时候爱上的女子啊!那个如同阳光一般明媚,璀璨如同满天繁星的女子就那样死在他面前,让他如何能够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8 忘怀? 夜色深重,青烨敲开了端木寒清的房门,见他正倚在窗边,手上一壶清酒独自喝着。 他走进去笑道:“我猜到你肯定没睡,果然。” 寒清微微一笑:“怎么?要陪我喝酒?” “偶尔小酌一杯也不是不可。”从他手中拿过酒杯,见他神色,青烨打断他尚未说出口的话,“你不说,我不说,阿晓不会知道的。” “她的鼻子灵着呢!你大可试试。”见他如此,寒清也不再多说,给他斟了一杯酒,“这酒味淡,我原也不是爱酒之人,徒慰寂寥而已。” “能让你如此伤神的,这世上之人怕是不多罢?”青烨将杯中酒慢慢饮尽,拿过酒壶又倒了一杯。 “除巫谷中人外,就只有两个。”寒清仍然微笑着,“一个是阿柔,还有一个是你。” 青烨一怔,随即缓缓笑了:“在下十分荣幸。” 寒清摇摇头,笑容有些无奈:“我可不愿去陆家,巫谷太远,以你当时的身子可不能前往巫谷,为了思考到底让谁去诊治你,我可是整整两夜未睡。” “如此夸张?” “对啊!”寒清将杯中酒饮尽,“就是如此夸张。” “好了。”青烨抓住他再度倒酒的手,正色道,“不如跟我讲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寒清转头看着窗外,大雨渐渐停歇,远处的风声却仍未停止,将竹尖、树尖吹得摇曳不休,偶尔有风刮过屋檐楼角,呜呜有声,仿佛凄厉的哭喊。 他目光缥缈,唇角笑意浅淡,仿佛陷入了无边的回忆:“当年……” 当年是多少年以前,端木寒清记不清了。但是他初遇那个女孩子的情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她当年穿的那件淡黄色的窄袖束腰劲装上的云纹他都记得清晰。 那个女孩子在卫家前厅对着以一身剑术名扬天下的卫骞谦和爽朗一笑,拱手道:“听闻卫前辈一手长剑使得出神入化,武林少有人敌,汶柔心下仰慕,所以今日特来请教,晚辈醉心剑术,到如今也有小得,只是目前遇到瓶颈难以提升,所以请前辈指点一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当时站在一边,屋外阳光灿烂,他却觉得便是正午的朝阳也不及她的微笑明媚,笑意盛开在她明艳面容,宛若朝霞。 卫骞见这女子说得谦卑,也不欲推辞,随手拿了一把竹剑道:“姑娘请。” 屏山多翠竹,以卫家最甚。前厅以外也多是翠竹,卫骞与那女孩子站在斑驳的竹影下,各持一把竹子做的轻剑。 卫晞站在他的身边,小声道:“诶,端木,你猜爹爹会不会让着那个姐姐?” 他弯下腰去刮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鼻子,威胁道:“叫哥哥,不然我就要告诉你爹爹你昨日往他茶里加番泻叶之事。” 卫晞毫不在意地“哼”一声:“你去告啊!我就说是你跟我说番泻叶的功效的,看娘亲到底信谁?” 他还未站直身体,竹影下静立得两个人忽然动了,霍汶柔身形敏捷,手中长剑如同生了眼睛一般,灵活轻巧地袭向卫骞,剑气凌厉,往他的胸口呼啸而去,然而还未触及他的身体,那长剑却忽然一转,剑刃带着锋利的剑气,横切卫骞腹部! 卫骞站在原地,脚下丝毫未动,竹剑在手中灵活地打了个转,堪堪架在身前挡住那凌厉的一剑。 他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姑娘天资过人,然而所练剑术太过霸道,倘若不加以制止,只怕会反受其制。” 那女孩子招式未停,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再度刺向卫骞,只是这次剑势没有偏转,而是直直地刺向了卫骞咽喉,剑气如虹,一时竟让卫骞也不知如何抵挡,只能纵身向后飞跃,与此同时,长剑在那凛冽剑气所至之处织出一片细密剑网,他手中长剑如同有了生命,缠住女子的剑,飞身落地之时,那女子全身都被他织出的剑网包围,而他轻轻地勾挑,她紧握在手的长剑忽然脱手而出,直直往寒清与卫晞所在之处飞去! 大惊之下,卫晞大叫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寒清不会武功,而那剑势太快,他避无可避。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那女孩子却忽然腾身跃起,飞身而来抓住去势难止的竹剑,在空中一个旋身,收下长剑稳稳落地。 卫骞要掷出手的长剑还在手里,见她如此,也不由松了口气,走过去道:“多谢姑娘。” 女孩子拱了拱手,眼眸亮如星辰:“卫前辈方才所说汶柔听见了,方才多有冒犯。晚辈的剑法前辈也见到了,不知有何指点?” “姑娘的内力太过霸道刚毅,然而姑娘心性柔和,是以并不适合这般剑法,倘若用之不当,可能还会被这剑法所制。”说话间他手中长剑婉若游龙,“姑娘看好了!” 长剑直直刺出,剑意凛然,然而剑势却忽然偏转,灵活犹如蛇信,赫然是方才那女孩所用的那招!只是这凌厉的一招在卫骞手上却截然不同,剑光冷寒,骤然变势,竟让人不知如何避开,他的身体随着长剑游走,快到让人看不清身形。 女孩子怔怔看着,过了许久,才像是恍然大悟般,惊喜道:“我明白了!” 卫骞点点头,收剑道:“姑娘明白就好。姑娘天资聪颖,切莫受制于剑法内力,此时加以限制为时不晚。” “多谢前辈指点!”她道,“晚辈谨记教诲!”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角,她低下头,却见那个扎着双髻的粉雕玉琢的小人正看着自己:“姐姐!你好厉害!”说着对站在一边的某人嗤之以鼻,“不像某些人,一点武功都不会,关键时刻只会傻站着。” “诶!小不点儿!”寒清蹲下身捏她鼻子,“你忘了是谁带你去摘枇杷了?” “哎呀端木你放手!”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卫晞怒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我才不会从树上摔下来,而且最后还是个小哥哥救的我,你还好意思说!” 小人儿越说越气,竟然直接走了:“不理你了!我要去找净远哥哥!” “小没良心的!”他嘟囔着站起身,见那女孩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竟有几分不好意思,“方才,多谢姑娘。” “不谢。”女孩子笑眯眯道,“公子姓端木?那想必是端木谷主了?” “在下端木寒清。”他拱手道,“不知姑娘贵姓?” “免贵姓霍。”霍汶柔挥了挥手,回身却见卫骞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只能对端木寒清道,“端木谷主还请帮我转告卫前辈,汶柔告辞了,多谢前辈指点。” 寒清点头应了,霍汶柔将手中竹剑递给他,笑道:“端木谷主,后会有期。” 他接过竹剑,怔怔看着她越走越远,竹影摇曳,待到再也看不见她,他才回过神来。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哪怕比之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19 妙手神医江如锦,也丝毫不差。 ☆、寂夜永寒【初篇】(2) 过了两日他去向卫骞夫妇辞行,卫晞正在书房背对她而言极其枯燥的药性:“白芷,根长尺余,粗细不等,枝干去地五寸已上。春生叶相对婆娑,紫色,阔三指许,花白微黄,入伏后……入伏后……”实在想不起来,便将书一扔,气恼道,“不背了!这样难,娘亲真难为人!” “根长尺余,粗细不等,枝干去地五寸已上。春生叶相对婆娑,紫色,阔三指许,花白微黄,入伏后结子,立秋后苗枯。二月、八月采根,□□。以黄泽者为佳。祛风散寒,通窍止痛,消肿排脓,燥湿止带。”他走上前去,将那书拿起来看了一眼,“当初我学的时候师傅更加严格,我若是像你这般,都不知吃了多少鞭子了。” “你要接掌巫谷,我又不用。”卫晞嘟囔。见他背着药箱行囊,问道,“你要走了?要回巫谷了?” 他点头道:“对啊,我来辞行的,你爹娘呢?” 说着妇人温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寒清这是要走了?” “是。”他转身答,“出谷也有段时间了,师傅当知谷内事物繁杂,若是再耽搁下去红萼与绿芜只怕处理不来。” “也罢。”江如锦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些,我会派两个影卫与你同行,待你返回巫谷再让他们回来。” “不必了。”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我还想回程路上多走走看看,师傅若是派了影卫倒让我不自在。” “那便由你吧。”江如锦也不坚持,再次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 “师傅放心。” 卫晞拉着他的袖子,那本《本经》早已不知被她扔到何处了:“娘亲!我要去送端木!” 他屈指扣在她额头上:“你定然想躲懒,别以为我不知道!” 卫晞嘟着嘴正在反驳,额头另一边又被弹了一下,江如锦收回手又笑着拍了她一下,柔声道:“去吧!” 卫晞急忙拉着他往外走,寒清无奈:“大小姐,你就这样想让我走啊?” 卫晞哪里肯理他,将他拉到府外松开他挥了挥手:“快走吧!我去找净远哥哥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的手举在半空颇有些尴尬,然而她早已跑远了,也只能默默收回手,哼声道:“小没良心的!” 好在他早已习惯,也不甚在意,牵了马便踏上了归途。谁知走到那日卫晞摔下的枇杷树下,他却看见一个小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小男孩。 他坐在枇杷树高高的树枝上,手里拿了几个熟透了的枇杷,见他过来,仍旧坐在那里,居高临下地问他:“喂!要吃枇杷吗?” 寒清摇摇头,那枇杷他尝过一个,酸得他一晚没吃饭。倒是卫晞喜欢摘了给凌净远吃,凌净远也不拒绝,她给一个吃一个,是以到今日凌净远已经喝了三日的稀粥。他抬起头看他,问道:“你在那儿做什么?” 男孩耸了耸肩,轻身跃下树:“我在看人。” 他顺着男孩方才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竹海,在清晨的阳光下青翠欲滴。 “你就一直在这儿看着?” 男孩“嗯”了一声,不说话。 他敲了敲男孩的额头,笑道:“小鬼,我走了,那日多谢你救了晞儿。” 男孩也不看他,只是道:“不客气。” 寒清顿时有一种自己在自找没趣的感觉,也不多说,翻身上马,还故弄玄虚地留下一句:“小鬼,后会有期!” 他一路向北而去,走到渝州辖区一个名为赵镇的小镇停留了一夜,原想第二日继续动身,却不想没能走成。 倘若端木寒清知道那晚会发生何事,他大约宁可死也不会在赵镇投宿,然而他当时并不知,所以他不仅投了宿,他还高高兴兴地去最繁华的街道上溜达了一圈。 赵镇是个极小的镇子,小到出门走十步便会遇到五个认识的人,所以当寒清一个生面孔出现在这个镇上——虽则他当时还未长成,然而已然可以看出十分俊秀的轮廓,不出半日,镇上来了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年轻人的消息传遍全镇,连镇外一座山头的土匪窝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土匪窝其实也不能称为土匪窝,因为里面的人并不干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情,反而在此盘踞了十几年,和赵镇镇民相处得十分融洽,闲来无事还会帮镇民修个房子清个路什么的。 事情坏就坏在,这土匪窝的头头董毅,有一个女儿。据见过此女的人说,其人长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然而就算如此,这姑娘长到了十八岁,也还没嫁出去。 其实细算起来,见过这姑娘的人寥寥无几,镇上人完全是听山上下来的土匪说的,而那些经常下山的土匪,也完全是听他们老大的身边人说的。所以美若天仙到底是有多美若天仙,至今成谜。 当然,这些事情,当时投宿在镇上唯一一家小客栈的端木寒清并不知道,以至于他在睡梦中被人塞住了嘴五花大绑装进麻袋带回山头时,他仍然懵懵懂懂的。 山寨里灯火未熄,装着寒清的麻袋被人打开,两个土匪邀功似的将他往匪首老大一放:“大哥你看,就是这小子!” 董毅看了一眼,烛火不是很亮,但勉强能看清端木寒清的脸,虽然青涩未去,轮廓已然能看出十分俊秀,当下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送到房里看好了,明日和天仙成亲!” 到如今哪怕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发生了何事,更何况寒清并算不上迟钝。无奈他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塞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被两个手下拖到一间屋子里。 那两人给他松了绑,他一把扯掉嘴里的布条,急道:“诶,两位大哥!你们绑我做什么?天仙又是谁?成什么亲?!” 走在后面那人瞥他一眼,道:“你小子命好,能娶到我们的天仙小姐,你就乖乖等着吧!”随后走出去将门关上,还挂上了锁。 屋内一片漆黑,好在还有一张床,寒清抱膝坐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 自己这就要成亲了?天仙又是谁?自己若长时间不回巫谷,红萼和绿芜两个丫头片子会不会传信给师傅?师傅会不会派人来找?等师傅来找,会不会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他心下茫然,只想逃走,然而这屋子门扉紧闭,他丝毫不会武功,屋外肯定还有人看守,想逃出去谈何容易? “苍天啊!”他在心里大叫,悔不当初,“我当初为什么要拒绝师傅派影卫啊?!” 然而没人回答他。用卫晞的话说:鬼知道你怎么想的。 夜色深重,他终究抵不住侵袭的倦意,靠着墙沉沉睡去。 睡梦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拂过鼻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个庞然大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0 物蹲在自己面前,见他睁开眼,急忙缩回了停留在他鼻尖的手。 “那个……”庞然大物嗫嚅道,“你叫什么啊?” 他这才看清,竟然是个女孩子,不过这个女孩子跟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其他女孩子可以用身姿聘婷,纤纤窈窈来形容,这个女孩子……寒清看了一眼她如同圆球一般的身形,觉得心宽体胖可能勉强能够形容。 寒清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叫穆寒清,姑娘你……” “我叫董天仙。”董天仙说着,肥腻的脸上微微泛红,“是穆公子你的……未婚妻。” “…咳咳…”寒清冷不防地被口水呛住,“原来你就是天仙姑娘啊……” 董天仙有些无措,想帮他拍拍背,手伸出去还没摸到他的衣服又窘迫地收回来,结巴道:“对、对啊,那个、我就是来、来看看你…我这就走了。” 说着站起身就跑,浑圆的身体在月光下尤其伟岸,寒清怔怔地看着那身影在自己视线里消失,直到门又被重重合上才反应过来。 这是……貌若天仙的董天仙?! 他不禁仰天长叹,泪水纵横。师傅!徒儿错了啊!徒儿不该拒绝您老人家的! 然而江如锦听不见,只怕听见了也只是远远看着他,笑吟吟道:“老人家可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 于是我们伟大的端木谷主就被困在小小的山寨,直到第二天被人带出去换上了大红的新郎官衣服,甚至于他都想好了以后,他带着董天仙,抱着二三个孩子回到巫谷,给红萼绿芜还有一众人介绍:“这是你们谷主夫人。” 事情的转机就在婚礼开始之前出现了。大抵世上才子佳人,美人英雄相遇,情之所起都不过八个字,英雄救美,一见倾心。不过这件事在寒清身上发生,就完全翻了个个儿。 他对美人一见倾心,然后美人勇救英雄。当然他能不能称之为英雄暂且撂下不提。 暮色四合之时,寒清被人拎着到前寨,他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对面站着浑胖滚圆的董天仙,她也是一身大红喜服,盖头挡住了浑圆的脸。董毅笑眯眯地坐在了高坐上,似乎对这一对小夫妻十分满意,不过唱礼的土匪还未开始唱礼,就听外面几声惨叫,然后几个人被扔了进来。 随之进来的还有一个纤瘦的身影,因着是日落时分,那人背着光,便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出手中一把长剑,不过并没有出鞘,只是徒手和那些土匪斗在一起,或者说,单方面地殴打着那些土匪。 董毅大惊,让人拿了一把大锤过来就要迎上去,不过大锤还未近那人身,就被一脚踢翻,那人这才走近来,露出一张清秀明朗的脸。 “霍姑娘?!”寒清大惊。 霍汶柔冲他一笑,转头又对着董毅喝道:“喂!强抢良家妇男算什么好汉?” “良家妇男”端木寒清有点窘迫,董天仙早已一把掀了盖头扑到董毅身边将他扶起来,哭道:“爹!” 霍汶柔上下打量了董天仙一圈,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了寒清一眼,对他道:“走吧。” 寒清竟有些呆板,“哦”了一声跟在她身后,那些土匪想要上前阻拦,不过霍汶柔的眼神太过凌厉,加之那些有胆量上去的都被她轻轻松松扔了出去,众人也只能做出防守之态,不敢真的上前。 眼看着就要出门,身后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穆公子!” 寒清愣了一瞬,转身去看,见董天仙泪水淋漓地看着自己,她今日抹了胭脂,那般艳丽的颜色被她的泪水冲刷得痕迹斑斑,杂乱地爬满一张胖乎乎的脸,只觉丑陋无比,惨不忍睹。 寒清终究有些不忍,拱了拱手道:“天仙姑娘,这门亲事本就不是在下愿意的,强求也不会有结果,在下……这就走了。” 董天仙点了点头,却又更多的泪水流下来:“我知道,你走吧。”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我这样的模样,怎么配得上你呢?” 寒清想起她昨日羞涩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姑娘心性纯良,可堪良配。”身后霍汶柔在叫他:“呆子,走了。” 他狠了狠心,转过身,跟在霍汶柔身后离开山寨。 ☆、寂夜永寒【中篇】 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只有最后的几丝余晖挂在无云的天空,霍汶柔不知从哪弄来两匹马,两人骑着马慢慢朝镇子上走去,晚风习习,倘若忽略掉寒清窘迫的一张脸,也算得上惬意。 “霍姑娘怎么会……”他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尤显青涩的脸颇有些难堪。 “偶然路过。”霍汶柔说的淡然。 其实她是看着寒清被人带走的,不过当时只看见那两个土匪绑了个人走,不知道是他,她便一路跟着,想看看那些土匪到底想做什么,直到那些人将他带到山上给董毅看时,她才发现原来竟然是他。 她当时便想出手,不过远远看见端木寒清茫然的表情,不知为何竟然存了看戏的心思,便在关他的屋子屋顶上坐了一夜,直到快要拜堂了才出手相救。 “那当真是碰巧。”寒清哈哈一笑,想要掩盖自己的尴尬。谁知霍汶柔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嘴角一丝微笑,也不像是嘲笑,却让他更尴尬了。 “霍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他挠了挠头,终究还是个青涩的少年,隐忍不足,当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一路向北,去往凉州。” “当真?”他喜道,“我也一路向北,回巫谷。既然顺路,我们不如……结伴而行?” 霍汶柔“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后忍住了笑,正色道:“好啊,结伴而行。” 他们回镇上歇了一晚,寒清也终于换下了那一身喜服。第二日吃饭时客栈的小二不停地用眼光斜寒清,到最后霍汶柔都忍不了了,扬了扬眉,将那小二叫过来,问他:“看什么呢?” 小二连声道没有,霍汶柔皱眉,一拍桌子,喝道:“你去告诉你们那土匪头子,就说他抢的是姑娘我的人,没经过我同意就动我的人我没铲平他那山头是姑娘我手下留情!” 小二连声应着是退下去。寒清嘴里咬了个馒头瞠目结舌,霍汶柔语气尚未改回来,瞪了他一眼,凶道:“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他这才咽下那口馒头,馒头卡在嗓子才反应过来并没有嚼,一张脸憋得通红,大口喝了口粥,想要将那馒头顺下去,不想那粥是刚出锅的,滚烫非常,他咽得快,也不及吐出来,只觉得那灼人的烫顺着喉咙一点一点地滑进胃里,他俊秀的脸早已红若熟透了的桃子,不知是被烫的还是噎的。 霍汶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到底有些嫌弃:“倘若不是在卫府见过你,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就是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1 那个八岁便掌管一谷事务甚至医术奇绝的端木寒清。” 寒清一张嘴有些麻木,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咳咳,霍姑娘,这、都是表象、表象!” 霍汶柔无奈地看他一眼,不欲争辩,拿了佩剑行李站起身道:“不早了,走吧!这几日天热,待到中午更热,那时赶路就是遭罪了。” 寒清点头,也不再吃了。二人结了账,骑上马便踏上了行程。出了镇子阳光还十分柔和,虽则进了伏天,渝州数目翠竹遍布,走在阴影下倒也还过得去。 寒清偷眼看一旁的霍汶柔,终究没能忍住,踯躅开口:“那个……霍姑娘说我是你的人……是为何啊?” 霍汶柔扭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呆子,我说笑的,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没、没有!”寒清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你那样说……对你不太好,毕竟你是个女孩子。” 她一挥手,毫不在意:“反正那小二也不认得我,更何况我本身就不在意这些。” “哦。”寒清终于闭了嘴。气温渐渐升高,两人一路向北而去,等到中午天最热时便找了个茶铺歇息,打算等稍凉些再走。 此时出行的人虽不多,但为避开高温,这方圆十里也只有这一家茶铺,所以铺子里的人也不少,霍汶柔四处打量了一圈坐着喝茶的茶客,目光扫过一个背影,顿了一顿,伸手碰了寒清一下。 “呆子!” “啊?”寒清正低头喝茶,有些茫然,然而顺着她目光看去,看到那个圆滚滚的身影时,他不由一愣。 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寒清拱了拱手:“天仙姑娘。” 董天仙没成想会被他发现,颇有些手足无措,嗫嚅道:“穆公子……” “天仙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我、我路过!”她涨红了一张脸,也不敢看他,将头压得低低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寒清叹了口气,奉劝道:“天仙姑娘还是回去吧,如今天热路难行,姑娘何苦要来受这份罪?” “我不觉得!”董天仙急急道,“穆公子,你放心,我不打扰你,你走你的,我和你没关系的。” “姑娘还是回去吧。” “哦。”董天仙站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说着慢吞吞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去。寒清见日头正高,阳光十分强烈,也不忍让她现在走,柔声道:“还是等下午没这样热了再回去吧,令尊十分疼爱姑娘,如果天仙姑娘出了什么事,相信他会十分心疼的。” “哦,好的。”董天仙看了他一眼,又坐下,也不看寒清,也不说话。寒清摇了摇头,走回自己以前的那个位置,只当她听进去了。 到下午他们动身时,才发现董天仙不知何时竟已经走了,寒清四处打量了一周,并没有见到那个身影,也不再留意,只以为她听了劝回了寨子。 入了伏,天便越来越热,即便是一路向北而去,那样的热意却丝毫不减,他们一路走了将近半个月,老天不知为何发了脾气,这半月来竟然一滴雨也没下,一路上随处可见干涸的河流还有干枯而死的庄稼,直到遇到许多一路往南奔逃的百姓,二人这才惊觉,竟是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旱灾。 越往北走,灾情便越严重,四处皆是拖家带口前往南方逃难的灾民,两人一路逆着人流北上,见得越多,越觉得触目惊心。 因为旱灾,他们越走越慢,最后停在了一个名为久治的城镇。其时已有将近两个月未曾下雨,因为这场严重的干旱,人们能走的走,还有一些留恋故土的人不愿意离开,以往温暖炙热的太阳如今仿佛变了脸,人们挖完了野菜采完了树叶,挖开老鼠洞,与老鼠争食抢水,更甚者吞食鼠肉蛇肉,触目所及,饿殍遍野,尸横遍地。 大雨落下前的最后几日,贩卖妻子,挖掘死尸,易子而食的场景已经十分常见,寒清与霍汶柔一路走来,深深感到了自己力量的微弱还有自身的渺小,他们眼睁睁看着人们流离失所,失去性命却无能为力,好在闰六月的最后一日,老天似乎终于开了眼,一场大雨倾盆而落。 人们欢呼着迎接这一场拯救众生的大雨,霍汶柔站在寒清身边看着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有些欣慰:“好在终于下雨了。” 寒清点了点头,如今的他们都多了些狼狈,他们一身的财物早已换成了粮食施舍给了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天灾,纵然是在江湖中快意一时的侠客侠女,也不复以往的风姿,更何况寒清原本就没有什么风姿可言。 “我们休整几日再出发吧。”寒清道。霍汶柔点头赞同,他们这样子,确实不适合踏上行程。 两日后寒清出去置办行李,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撞到。因为那人是本该早已返回山寨的董天仙。 董天仙一身布衣,倘若不是因为她那几乎不可忽视的身材,寒清也不可能发现她。她见被寒清发现,也不打算再躲,只是一跟他说话就结巴的毛病仍然没有改掉:“穆、穆公子……” 寒清不由皱了眉:“天仙姑娘怎么在此?为何没有回寨子?” “我、我……”董天仙不敢说实话,也不会撒谎骗人,一张脸红透了,“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寒清心下猜到,有些无奈,只等她说出个名堂来。却忽听一旁有人道:“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日起我这一身就开始发痒,我以为是痱子也没管,没想到今天早上一起来,这身上竟然起了好多水泡,你瞧,这手臂上都是。” 说着就将手臂伸出给旁边人看,寒清无意瞥了一眼,大惊失色,不由分说将那人拉到身边,对周围人吼道:“都离他远点!” 那人被他一扯,十分生气,想要挣开他的手,却不想他握得用力,他没挣开,怒道:“你做什么?” 寒清瞪他一眼,冷冷道:“你这是瘟疫,想死你就继续动!” 此话一出,方才那些探头来看的人轰散开来,那人脸都白了,只觉大脑一片空白,寒清转头看向众人,朗声道:“你们方才跟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自己站出来,倘若你们不想害死你们的亲人朋友,就走到我身边来,我是医生,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治疗瘟疫的法子!” 然而没有人动,他们都沉默地看着寒清还有那个得了瘟疫的男人。身后董天仙却忽然扑上来:“穆公子你快放开他!你会被传染的,你快放开他,我帮你抓着他!” 她用力地想要掰开寒清抓着那男人的手,她原本没有什么力,此时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寒清的手被她掰得生疼,只能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双手。 “天仙姑娘。”他道,“没事的,我是大夫。” 董天仙却抬头看着他,眼中怔怔流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2 下泪来,喃喃道:“穆公子,你不能死,你不能被传染。” 终究有些动容,见她不似方才那般,他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被传染的。”说着转头去看人群,话语间不觉已带了几丝严厉,“我知道大家都害怕瘟疫,我也知道大家很难相信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可是你们想想,倘若你们今日隐瞒了下来,你们回家再接触到了你们的亲人朋友,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你们才经历过旱灾,你们是这场灾难的幸存者,可是你们想想,有多少人在这场灾难中殒了命?这里面又有多少人是你们的街坊四邻,你们的亲人,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孩子?!你们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了,难道还想失去你们仅剩的那些亲友吗?!” 乌云沉沉压了过来,天边雷声阵阵,又要下雨了,霍汶柔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清脆的声音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大家相信他,倘若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救得了你们,那他便是其中一个!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救不了你们,那还有谁能救你们呢?乡亲们,你们为何不赌上一赌,待你们想要再寻人来诊治你们又谈何容易?那时为时已晚,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终于有人陆陆续续地站到他们身边,直到再没人站出来,寒清才道:“此事还需大家相助,请问在场众人可有会医术的?倘若有,还请为在下搭把手。另外,我也只是路过此地,对比地不熟,请问乡长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一个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寒清作了一揖,道:“我便是此处的乡长,公子有何指示?” “请乡长划出一片隔离区,隔离区只能让病人还有大夫进入,另外乡长还需要选出一批自愿进入隔离区照料病人的人,这些人必须身体强健,不能有外伤;还有,乡长要组织人寻找出疑似感染了瘟疫之人,但凡有皮肤出疹,发痒,腹痛,腹泻,头痛之症者,全部隔离!最后,没有感染瘟疫之人,最好四处找寻那些暴尸荒野的尸体将其掩埋,唯有如此,这疫病才能得到控制!” 他作了一揖,对乡长道:“事情紧急,请乡长即刻去办。” 乡长应了一声,招呼了那些人下去。很快,隔离区便划分了出来,又挑选了一批心细的女子进入隔离区照料。城里各大医馆,药房的药皆送了来,寒清领着人用藿香熬了水分发下去,又让众人以苍术,雄黄熏了室内,这才去看那些已然出现症状的人。 ☆、寂夜永寒【中篇】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不过一日,发病者已近百人,好在乡长选出了大约十名对医术有涉猎之人,他虽忙碌,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董天仙也了留下来,寒清本想让她离开,她却不肯,他知道她多半担心自己,心中无奈,一狠心,只得扯了个谎。 “那与我一道的霍姑娘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这一路赶回去原本是要成亲的,不想在此被耽误了。天仙姑娘,你是个好女子,此处也不安生,你快回去吧,不然你爹该担心了。” 董天仙的一张脸几近苍白,听他说这话,一直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待到他说要,她才道:“穆公子你不必担心,等这次疫病一过,我就回去,不会再跟着你了。” 寒清无奈,见她松口,也不再劝说,只得由她去。 自这场瘟疫开始,寒清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加之过了他手的病人死亡率极低,久治镇上有一个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都赶来寻求治疗,这样一忙碌,便是半个月。 七月半,朝廷终于下拨赈灾款,派出宫中太医、官员前往各大灾区,并责令当地官员开仓放粮,由于朝廷的介入,中秋之前,疫情终于得到控制。 这场持续了将近半年的重大灾难,终于快要结束了。 幸存下来的人们开始着手重建家园,寒清与霍汶柔也打算重新踏上旅途,然而那些被救治的人听闻寒清要走,全部赶来留住他,请求这位在这场疫病中救人无数的穆神医不要走。 寒清被众人围在中间,霍汶柔站在一旁看好戏,乡亲们热情的挽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一转眼却看到人群在孤零零站着的一个人影。 “天仙姑娘!”他分开人群走到她身边,看见她背着行囊,问道,“姑娘可是要回去了?” 董天仙的脸有些蜡黄蜡黄的,她低下头,也不看他,点头道:“我答应过你的,等这场疫病好了就走,如今是时候了。” 寒清点点头,道:“那姑娘一路小心。” 董天仙终于抬起头看他,扯出一丝微笑,道:“霍姑娘是女中豪杰,穆公子你是当世神医,你们真的是……佳偶天成。” 这个词是她昨日上街的时候听那个私塾先生说的,她听了也觉得说得真好,佳偶天成,她虽不知道具体是何意,可佩那样两个人,真的很合适。 寒清不由红了脸,怕一旁的霍汶柔听说这话,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应当是没听到,才低声道:“多谢天仙姑娘。” 他看着董天仙转身离开,经过这样长时间的磨难,董天仙瘦了很多,以往那圆滚滚的身形竟也瘦出了纤长。寒清看着她越走越远,转身想要离开,余光却扫见那个远远的身影竟不知为何忽然倒下! “天仙姑娘!”寒清叫到,急忙跑过去扶她起来,一旁的霍汶柔也是一惊,跟过来看她。 董天仙勉强睁开眼,却挣扎着一把拍掉他扶在自己背部的手:“你别碰我!” 寒清疑惑地松开手,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拉过她的手撩起袖子,果然看见那白生生的手臂上起了斑斑点点的红疹子,夹杂着未破的水泡,尤为刺眼。 董天仙拼命地想要扯下袖子,然而她如今哪里还有力气,只能不住地摇头,哭道:“你别看,穆公子,你别看!”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寒清手上,寒清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霍汶柔蹲在一边,面露不忍之色,看了一眼寒清,却见他弯下腰将她抱起,转身向着他们暂住的房子走去。 霍汶柔跟在一边,见他将她放下,拿了帕子就要给她擦身子,却被寒清一把抓住。 她看他一眼,担忧道:“呆子……” 寒清摇摇头,轻声道:“这里有我,你先出去吧。” 她不愿离开,他却不容她抗拒,将她推出门外,随后将门关上。 董天仙其实已经没有时间了,寒清明白,她自己也明白,怪不得最后几日他都没怎么看见她,想来是怕他发现,偷偷躲了起来。 “天仙姑娘。”他端了一碗药坐到床边,那药是随时备着的,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到董天仙身上,“起来把药喝了。”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她前几日都是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3 怕他发现,所以强撑着一口气,到如今终于被他发现,她再也不必强撑着,却也离弥留不远了。 寒清扶她起来,她靠在床头就着他的手将那碗药喝完,全程竟然没有皱一下眉头,看着他将碗放下,她才道:“穆公子,我想见见霍姑娘。” 寒清不忍拂她意,出门去叫霍汶柔,见她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对她道:“她想见你。” 霍汶柔点点头,走进去,湿了帕子想要给她擦脸,却被她止住。董天仙伸出手制止她走近,声音软弱无力,却仍坚持道:“霍姑娘,我爹和我说,出嫁从夫,我从小也一直这样以为,所以我才会一直跟着他,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还请你多多谅解。我本来就是乡野粗人,自小闲适惯了,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到如今这般,我也不后悔。”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霍姑娘,你与穆公子,当真是良配……” 霍汶柔不料她说出这么一句,一怔,却见她一口气似乎卡在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心知不好,大叫道:“呆子!” 寒清急忙走进来,两步跨到床边,抓过她的手号脉,却颓然地放下手,摇了摇头。 “穆公子……”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寒清忙侧头去听,“你便是良配,只可惜,我不是你的良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终于没有声音,霍汶柔一双眼通红,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压抑住哭声,转身跑了出去。寒清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她已经瘦了很多,当初胖乎乎的脸庞已经可以看出尖尖的弧度,他这才发现,原来她长得不差,眉眼弯弯,鼻梁小巧,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他还记得当时他说:“姑娘心性纯良,可堪良配。” 可这个姑娘,竟然就这样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世人皆道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谁知,赵镇的土匪头头董毅,竟养出了个实心眼的姑娘。 到他们终于重新踏上旅程时,已经是九月末了,秋日的末尾,加之他们一路往北,天气越来越冷。然而他们还未进入凉州地界,却又转了方向前往洛阳。 霍汶柔接到一封家书,书中道父亲病重垂危,她连忙放弃前往凉州的打算,一路赶往洛阳,寒清想了想,传了封信回巫谷,也随她一同赶去洛阳。 因着霍汶柔担忧父亲心中焦急,他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几乎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洛阳。 霍连祁还活着,不过也仅仅是还活着。 看见霍汶柔回来,霍连祁的几房夫人哭天抢地地扑了过来,几个人一起拉着她的袖子还有衣角,哭声震天动地:“柔儿!你快救救你爹!” 霍汶柔被吵得头疼,看着那几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挥了挥衣袖将她们震开,道:“各位姨娘先出去吧。” 想来霍汶柔在霍家地位不低,那群女人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逆她的话,哭哭啼啼地出门去了。 四周这才清净下来。霍汶柔揉了揉额角,松了一口气对寒清道:“让你见笑了。” 寒清摇摇头,放下药箱为霍连祁号了号脉,脸色逐渐沉了下来。霍汶柔看他脸色心知不好,在一旁小声解释道:“父亲这病也有好些年了,以往也只是偶尔头痛,身体康健时还能带着几位姨娘四处逛逛,谁知我离开这段长时间,父亲的病竟严重到这种地步。” 寒清沉着脸站起身,有些迟疑:“霍姑娘,令尊的病,我……无能为力。” 霍汶柔脸色瞬间苍白,她方才虽然担心,可因为有寒清在,她始终抱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心态,可如今寒清这样说,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身后却哇地传来一声啼哭,一个和卫晞差不多大的孩子忽然跑进来,抱着霍汶柔的腿就哭:“哇!长姐,他是不是不愿意救爹?” 她有些手足无措,蹲下身安抚着那男孩,眼睛也不由红了。她在寒清面前一向是坚毅沉稳的,如今这副模样到底让寒清有些心疼,加之怕她误会,他轻声解释道:“霍姑娘,我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霍汶柔听他话中未尽之意,站起身问他:“可是有法子?” “有是有,不过……”寒清迟疑道,“风险极大,我只有五分把握。” “便没有其他法子了?” “倘若令尊病势轻一些,用其他法子或许可以;可如今……”他的目光从榻上之人转向霍汶柔,“再无其他办法了。” “好!”霍汶柔站起身,“那就用这个法子吧。” “……”寒清有些惊愕,“姑娘不问问我到底是什么法子?” 霍汶柔摇了摇头,看着他轻声道:“呆子,我相信你。” 她的眼中是十足的信任还有坚定,那一刻,寒清甚至觉得自己都不敢正视那种目光,他低下头道:“我会尽力的。” 霍连祁所得之症称之为脑瘤,而寒清所说的方法,便是为他开颅,取出脑中的肿瘤,这方法听起来便十分惊险,更遑论做起来。所以古往今来,敢于如此实施的人少之又少。 好在霍汶柔一力赞同,也无人敢反对。寒清准备好一应事物,自辰时开始动刀,到出来时,天已然黑了。 他打开房门走出去,一整天集中注意力,此时忽然放松下来,他只觉眼前发黑,步伐一个趔趄,被守在外面的霍汶柔扶住:“呆子?我爹如何了?” “没有大碍了,不过还需要观察几日。”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他方才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倘若不经历天灾人祸,好歹还能再活个四五十年。 然而若是寒清知道以后会发生何事,他宁肯霍汶柔恨他,他也不会选择去救霍连祁。 是他间接逼死了她,所以这一生,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昨日那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儿站在霍汶柔身后,瑟瑟看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星,像极了霍汶柔的眼睛。霍汶柔将他拉到身前,柔声道:“汶北,快说谢谢你穆大哥。” 霍汶北的声音细如蚊蝇:“谢谢穆大哥。” 寒清微笑,摸了摸他的头顶对霍汶柔道:“我想去休息会。” 霍汶柔点头,带他去休息。寒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他一睁眼就看见霍汶柔蹲在床边托腮看着自己,见他醒来,急忙跳起来,面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 “你醒了?!桌上有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起来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说罢也不敢看他,直接出门了。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虽则洛阳地处偏南,然而南方的湿冷还是让寒清有些无法适应,他觉得那种冷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出门也不由裹了厚厚的斗篷,霍汶柔见她如此,有些讶异。 “你这么怕冷?巫谷不是更冷么?” “巫谷引了温泉水,气候四季如春,梨花常年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4 开放,所以有些经不住这种冷。” 霍汶柔是第一次听说巫谷梨花,不免有些好奇,向往道:“来日若是有机会,我定要去瞧瞧。” 寒清笑道:“那我自当在谷内,候着姑娘前来。” 霍汶柔此时有些惋惜:“可惜你来的不是时候,倘若你夏初时节来,那时洛阳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牡丹花节,可热闹了。” 她想起以往的牡丹花节,也不由想起那时和各家姐妹游玩时的情景,面上不由浮现出几许笑意。寒清看着她的笑容,没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 霍汶柔抬头看他,怒道:“我又不是小弟,摸我头顶干嘛?” “呃……”寒清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昨日他确实这么拍过霍汶北的头顶,将手收回轻声道,“情不自禁嘛。” 他说的声音小,霍汶柔没听清,挑了挑眉问道:“什么?” “没什么!”寒清忙道,指着远处一所华丽的楼阁转移话题,“那是何处?”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微沉,竟仿佛轻轻叹了口气:“那里是云晖堂,我的姑姑……嫁到那里。” 见她不愿多说,寒清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路跟着她,洛阳繁华之地,不比巫谷清净,也不比屏山清幽,别有一番景色。 霍连祁恢复得很不错,半个月后便可以自由走动了,寒清作为他的救命恩人,自然受到了热情接待,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又一年。 寒清在年末时离开了霍家回到巫谷,霍汶柔原本还想留他,不过他离开巫谷实在太久,谷内两个大小姐都有很大意见,他也确实不便再留。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刷忘羡刷入迷了所以没有更新,今天多更新一点当做补偿好了 ☆、寂夜永寒【中篇】 再见霍汶柔已经是来年冬日,他才从屏山回来,江如锦的毒已经很难压制住,他亲自前往施针,这才暂缓了毒性蔓延,然而那毒入体太久早已透入骨髓,即便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让那毒性暂缓,也仅仅是暂缓而已。 他回谷配制梅花落的解药,然而毕竟是武林奇毒,解药又岂能这么容易就配出来?眼看天气愈来愈冷,他也愈来愈焦躁。 直到红萼来叫他,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出药谷了,伸手欲挥退红萼,却不想她道:“来人姓霍,说是谷主的故人,你当真不去瞧瞧?” 他这才反应过来红萼所说是何人。 疾步奔向谷外,果然在入口处看见了霍汶柔,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巫谷外白雪皑皑,霍汶柔穿了一件嫩黄色的斗篷,可能是站得久了,脸庞冻得红彤彤的,衬着她明媚的笑容,一如红梅绽放。 她笑眯眯地走近他,道:“呆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寒清看着她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微微一笑,道:“别来无恙。” 她围着他绕了一个圈,上下打量他,嘴里也打趣:“一年不见,长高了,沉稳了,现在有了一谷之主的模样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 寒清心中好笑,伸手拉了她一只手道:“外面冷,进谷说。” 巫谷四季如春,此时虽然是严冬,那些不分季节盛放的梨花依然灿烂地开满了整个巫谷。霍汶柔是第一次见,不由啧啧称奇:“原来你没骗我啊!巫谷的梨花果然常年开放,我前面还存了几分不信。” 寒清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他这话并不是问句,霍汶柔却答道:“逗我玩儿呗!” 她笑靥如花,寒清看着那笑容,忽然觉得这一年来的思念都有了慰藉,配不出解药的焦躁也终于得到了些平复。霍汶柔却忽然安静下来,她抬头看着寒清,眼中是星星点点的光。 “呆子。”她忽然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啊?”寒清眼中闪过一丝窘迫,急忙转过了视线道,“没什么。” 她却伸手碰了碰他脸颊,惊讶道:“呀!你的脸好烫!” 寒清拿掉她的手,转头看她,看见她眼中盈盈笑意,一怔,她却忽然踮脚吻了上来。 她的唇带着微微凉意落在他唇上,那样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纤长眼睫。 她微微退后一步,定定看着他,似乎是质问:“你不想么?”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迟疑,下一瞬一把搂过她的颈子,不由分说地吻下去。 两人都没有什么经验,最开始只是唇与唇相触碰,然后是一点点地辗转吮吸。寒清大脑一片混乱,然而霍汶柔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她的手无力地攀在他的背上,生涩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到最后两人终于吸吮出一些门道来,寒清一手托住她的头,一面深深地吻下去,唇齿交缠,他只觉得胸膛的空虚被一点点地填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分开,两人面上都带了几许潮红。寒清右手抚过她的嘴角,将那些水光擦去,她的眸中却好像也染上了那迷蒙水汽,她看着他,半晌,开口道:“呆子,你想我吗?” 寒清点头。 她不在身边时,他几乎每日都会想起她,思念来得那样无声无息又那样猛烈,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霍汶柔却忽然将他一扑,将整个自己都置入他怀中,寒清毫无准备,被她如此一扑竟然就势倒了下去。身下时厚厚的梨花残瓣,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梨花簌簌而落,将二人淹没在密集的花雨中。 和煦微风中,霍汶柔的声音就那样响在耳畔,极轻极柔,却在他心间震荡着,久久不能平息。 她说:“我也是。” 寒清忽然抬起手,将她的脑袋压向自己,霍汶柔在上面,占了主导地位,虽然十分青涩,却也十分认真地吻着他,两人的呼吸都稍显急促,到最后她终于停下来,一口咬在寒清下唇上。 寒清吃痛,“嘶”了一声,她便不再咬了,翻身下去和他并排躺着。冬季的阳光苍白微弱,在人身上投下浅浅的光。 “阿柔。”寒清叫她。 “嗯。”霍汶柔应道。 寒清抓了她一只手放在胸口,再也没说什么。 那是他这一生最向往,最坚定的一刻,那一刻,他想要和这个躺在他身边的女子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霍汶柔在巫谷待了五个月,五个月里,她和寒清就如同最普通的恋人一般,煮茶品酒,寒清仍然一心研制解药,不过不再像以往那般日夜无休,霍汶柔总会等着他一起吃饭,还会拖着他下棋练剑。寒清丝毫不会武功,加之他年岁已长,错过了最佳的学习时机,所以学起剑法来十分笨拙,霍汶柔也不急,十分耐心地教他,一招一式,没有一点放松。 红萼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5 和绿芜有时也会在一旁打趣:“瞧着霍姑娘这是要把毕生所学都教给谷主呢!姑娘莫急,等谷主为如锦谷主配出药后将姑娘娶过来,你们再慢慢练。” 寒清笑着拿剑驱赶她们,骂道:“你们这两个小妮子如今就知道拿我打趣,还不快去看着我炼的药如何了!快走快走!” 那两个小丫头笑闹着跑远了,寒清收剑入鞘,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待我配出解药,我就去你家提亲,到时我们还像如今这般,再生几个孩子,你说好不好?” “好啊。”霍汶柔道,她转头看着远处的千万树梨花,脸上笑意却带了几分不真实,“若真能那样就好了。” “当然能。”寒清将她的头转过来面向自己,笑吟吟道,“届时你可以教他们练剑,而我呢,就教他们下棋还有医术,将来咱们的孩子必然全能。” 霍汶柔立即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就你那下不过我还耍赖的棋艺还要教人?说出去只怕丢江谷主的面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寒清笑了,将她搂紧:“说出来你只怕不信,师傅的棋艺与我差不多,也经常耍赖,每次卫叔叔都让着她,她还不让人说。” 霍汶柔明显不信,他见她神色,一手挑起她下颌,威胁道:“你不信?” 霍汶柔摇摇头。 寒清佯怒道:“你竟然不信你未来夫君……” 话未毕便低头吻下去,将霍汶柔来不及说出口彻底堵住。 解药到底没制成。 他不知梅花落的成分,这一年多以来他都是靠着□□岁时江如锦中毒之症的回忆来研制,然而记忆太过久远,更何况梅花落乃是最擅长制毒的唐老门主所制,所以即便是倾尽他和江如锦毕生所学,也依然没能研制出解药。 江如锦的病势愈发沉重,最近的书信中道她已不能下地,连清醒的时间都极少,寒清心中焦急,霍汶柔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只能想着法子安慰他。然而她的那些小方法对如今的他毫无用处,他只是一心想着再度制药,丝毫不曾发觉自己已经将近四天未曾合过眼。 红萼在一旁看得着急,劝了数次都没用,最后还是霍汶柔道:“去端茶来,将无思加进去。” 红萼有些迟疑:“霍姑娘……” “无妨。”她道,“无思是对人习武之人的内力加以限制,我虽然教了端木剑诀,但他如今功力未成,无思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会让他好好睡一觉。你去端来吧,我给他送进去,我送的,他会喝。” 红萼依言下去了,不一会便端了一盏清茶,霍汶柔伸手接过,这才走进房中。 房内十分燥热,桌案上架着一只小小的陶罐,罐底燃了一小堆火,罐子里咕噜噜沸着淡黄色的液体,而寒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陶罐,许久都没有眨过眼。 霍汶柔将茶水放在他身边,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揉肩膀,就如同一个最平常的妻子。 “那茶是刚沏的,喝了吧。红萼和绿芜担心了许久,你若是连茶也不喝,她们只怕会将你打晕了拖走。” 寒清将那茶一饮而尽,这才闭上眼,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阿柔,我真没用。” “你已经很厉害了,端木。”她嗅着他身上的兰草香气,那是她闲暇时去翻医书专门为他所制的熏香,还做了个香囊让他随时带在身边,到如今,她已无比习惯这个味道,“那场瘟疫中你救了那么多人,你还救了我爹,还有你在巫谷时救治的无数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还好有你,阿柔。”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还好有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在无思的药效下沉沉睡去。霍汶柔将他扶上床,细心地盖好被子,然后才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沉睡的面庞。 如今的他愈发成熟,眉目间的青涩之气已然消失不见,剑眉星目,一切都是她爱的样子。 她低下头去吻他,额头,鼻尖,最后在嘴唇辗转。 “呆子,好好休息。”她的清浅呼吸落在他耳边,然而他却听不见,“对不起。” 她站起身,窗外是未尽的晚霞,橙红天幕下是几乎没有边际的梨花,那些梨花在微风吹拂下缓缓飘落,这将是她这一生最留恋,最难忘记的美丽景色。 她一步一步走出房门,走进那霞色中,余晖温暖,她却微微发抖。 “霍姑娘!” 她停下脚步,红萼站在她身后,“这样晚了,姑娘要去哪?” “我要走了。”她背对着红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走?!”红萼问道,“姑娘……不会再回来了?” “红萼。”她道,“我要成亲了。” 五个字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红萼惊道:“成亲?!那谷主……” “你不要告诉他。等他醒来已经是两日后了,那时我早已远离巫谷……不,你还是告诉他实情……就当这近半年,都是我赊来的……” 她语音缥缈,话未说完,已快步向谷外走去,到最后步伐已然变成小跑。红萼在身后大声叫她,她却不理不停,她哪里敢停下,她用了那样大的决心才决定要走,如果停下,她哪里还舍得离去。 寒清,对不起。你那样庆幸身边有我,可如今,我也要走了。 三月温暖的微风吹拂过面庞,直到跑出谷外,她才发现眼泪竟然留了满脸。 谷外早有人等候,见她出来,拱手道:“小姐。” 她翻身一跃上马,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巫谷,正是春回大地之时,去岁的白雪融化殆尽,如今又是一派草木郁郁之景,想来仲夏时节这些草木会更加葱郁。 只可惜,她再也不会看见了。 “走吧。”她道。 清叱一声,终于策马远去。 寒清在两日后醒来,醒来听见的第一件事,就是远在屏山的卫家满门被灭,无一生还。他带着红萼马不停蹄日夜无休地赶去屏山,所见的,也不过一片焦黑废墟,昔日那翠竹环绕的清净之地,已不复存在。 寒清仿佛失了神志,轻声道:“师傅…晞儿…” 下一刻一口心头血喷吐而出,人已经翻身坠下马去。 “谷主!” 红萼的惊呼声响起,明明就在耳畔,他却觉得离得那样远,眼前一片模糊。 “师傅…晞儿…”他抓着红萼的衣角,喃喃,“阿柔……” 寒清高烧不退,整整六日。等到他终于清醒,已经入夏了。他在客栈醒来,身边是一直照顾他的红萼,他盯着红萼这几天来明显消瘦的脸庞,轻声道:“红萼,辛苦你了。” 红萼摇头:“谷主醒了就好。” 他睁眼看着帐顶,语气仍然未变:“我要去洛阳。” 红萼忽然就落下泪来。 “好。”她道,“我们明日就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6 走。” “红萼。”他却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辛苦你了。” 五月,洛阳的牡丹开得正好。一年一度的牡丹花节热闹非凡,不过此时的霍家门口,却是比牡丹花节更热闹的所在。 霍家的大小姐今天出嫁了。 对方是在洛阳占据了一席之地的罗家,云晖堂的堂主一力促成这门婚事,洛阳最有势力的两家结亲,这个消息显而易见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消息,人们簇拥在霍家门前,想要见证这场奢华的婚礼。 正午时刻,新郎带着迎亲的人到来,新娘子在新郎的注视下被喜娘扶着上了花轿,大红的盖头遮住了脸,但是身形高挑纤细,微风拂过偶尔吹起盖头,露出小巧柔和的下颌,也能才出容貌定然算作上等。 人们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远远站在一棵树下的一男一女。 寒清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上了花轿,再看着花轿摇摇晃晃地抬起,在新郎的陪伴下向着长街尽头而去。喜乐一路吹打,嬉闹的小童还有爱热闹的人们一路追随着花轿远去,最后霍家门口只剩了寥寥的几个人。 “谷主……” 红萼语含担忧,想要说什么,却不想寒清忽然转身,向着和迎亲队相反的方向而去。 “走吧。”他道。 回到巫谷,寒清大病一场。严重时昏迷了四天未醒,红萼还有绿芜用了所有的药都不见效,好在第四天傍晚,他终于醒了。 燥热的风逐渐沉静下来,那片不分季节开放的梨树林的梨花不知为何也快要落尽,只留下几片绿叶在光秃秃的枝干上。 原来已经秋天了。 寒清醒来所说的第一句话是:“封谷。” 红萼和绿芜惊讶,齐声道:“什么?!” 寒清抬眼看向她们,眼中是一片沉得看不清的寂然:“封谷,巫谷再不接受病人。” ☆、寂夜永寒【终篇】 巫谷就此封谷四个月,这四个月内,没有一人得到救治,哪怕许多人在谷外苦苦哀求,高声怒骂也无济于事。有人不顾一切杀进谷内,打伤了一众守卫,终于在一片湖泊前看见端木寒清。 年轻的端木谷主负手站在湖边,夜色沉沉,那人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但我绝不会救治你的亲人。” 江如锦任谷主时,巫谷只救治他们愿意救治的人,端木寒清接任谷主之后,巫谷只救治交得起巨额诊金之人,可从未听说过封谷不救,是以人们在走投无路之时还能四处筹借再来巫谷寻医,可如今,这是将他们的最后的一条生路也斩断了。 “端木寒清!”那人愤怒地咆哮,“你身为医者却不救人,枉称神医!” 说话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方才一路闯过来受了些伤,此时又动了真气,一时只觉双腿无力,竟然直接跪倒在地。 寒清从浓重的夜色中一步步走向他,最后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的眼中也染上了那沉沉夜色,漆黑得看不清边际。 “枉称神医?”他道,“可我救了你们的亲友,谁又来救我的亲友呢?” 他起身再次走入夜色中,声音远远传来:“扔出去。” 然后那人就被忽然出现的两个巫谷守卫架着扔出了巫谷。 十一月,已经进入寒冬,到巫谷求医的人越来越少,但仍然有不死心的人前来,守卫习以为常地拦住那些人,直接忽视掉他们苦苦的哀求。 但有一人却径直站在守卫面前,宽大的斗篷挡住面容和身形,只是道:“我要见你们谷主。” “谷主不了任何人。”守卫道。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霍姑娘?!”守卫大惊。 “我要见你们谷主。”她又重复了一遍。 “姑娘稍等。” 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见霍汶柔身形一晃,就快要站不住,伸手扶了她一把。霍汶柔堪堪稳住身形,轻声道谢。 很快,那守卫带着端木寒清出来了,看见霍汶柔,寒清竟有些不知所措,颤声道:“阿柔……” 她一步一步极慢地走向他,脚步虚浮,身体摇晃不稳,寒清看她如此忙一把扶住她,她终于放心倒在他怀里。 “端木,帮我……我不要这个孩子……”她拉着他宽大的衣袖,在昏厥之前努力地说出这几个字。 她倒下时宽大的斗篷滑落,露出高高耸起的小腹,寒清漠然的眼神从他的小腹转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庞,终于面无表情地抱起她走进谷内。 身后是一片哀求怒骂之声,他却只作未闻。怀中人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哪里像是一个怀了孕的人。 红萼闻言赶来,看见霍汶柔如今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寒清将她放在榻上,这才为她号脉。 红萼道:“谷主……” 他收回手揉了揉额角,道:“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看样子,霍姑娘的身孕至少有六个月,若是强行拿掉孩子,只怕姑娘的身体损伤很大。” “是。”寒清无力道,“她的身孕已经七个月,想来成亲之时就已经有了身孕。我不知道她这几个月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的内力全没了,而且身体坏到了极致,倘若不是她一直练武底子好,她可能坚持不到这里。” “怎么会这样?”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疲惫:“这个孩子……不能拿掉。” 昏迷中的霍汶柔脸色一片苍白,她瘦了太多,脸颊深陷,昔日的那些明媚动人再不见踪影。他的手轻抚过她额角,将她散乱的鬓发拂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个婴儿。 “阿柔,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然而霍汶柔沉沉睡着,她睡得很熟很沉,就好像终于寻到了一个安全的所在,可以放心睡去一般。 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霍汶柔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早晨,窗外晨光和暖,哪怕在严寒的冬季,这里也是温暖如春的。 寒清站在窗边,淡黄色的阳光投在他身上,更显身影修长。 “端木。” 她的声音很小,他却听见了。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看她。 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霍汶柔终于开口道:“呆子,你瘦了。” 她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把抓住。 “阿柔。”他柔声道,“我不能为你拿掉这个孩子。” 霍汶柔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气色的脸庞刹那间血色尽褪,她的手用力地抓住了寒清的手,声色凄厉:“为什么?!端木,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阿柔!”寒清反抓住她的手,“你如今的身子不能再折腾了,你的身孕已经七个月,倘若强行打下这个孩子,我不能确保你的安全!”他顿了顿,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7 将声音放轻了些,“你的内力呢?你的武功呢?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霍汶柔颓然地躺了下去,双手捂住脸,不让他看见眼中盈然的泪光。 “他们给我服了化功散……我不愿意嫁,他们就让罗少城……□□了我。” 她的指间有水光逸出,寒清已然冷了神色,沉声道:“他们是谁?” 霍汶柔却不回答他,只是再次扑上来抓紧他:“端木!我不要这个孩子,我求你,求你帮我打掉它!” 泪水流了她满脸,鬓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如此狼狈如此憔悴。寒清忽然想起初见她的那一日,阳光温热,而她笑容明朗,一如朝霞明媚。 可如今,卫家不复存在,霍汶柔也变成了这幅样子。 “阿柔。”他道,将她拥入怀里,语气轻柔,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听话,把孩子生下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别怕。别怕。” “端木寒清……”霍汶柔哭道,“你让我怎么面对你?你让我如何怀着别人的孩子面对你?” 寒清将她的泪水擦去,低下头去吻她,将那些哭泣呜咽全部都堵在她口中。 他以为霍汶柔会放弃打掉孩子,他知道霍汶柔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可直到亲眼看见她不顾一切地撞向尖锐的桌角,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她的厌恶程度。 冲进房内抱住她,寒清在她的睡穴一按,霍汶柔顿时软倒在他怀里。 “红萼!” 红萼问声而来,看见倒在他怀里的霍汶柔,问道:“谷主?” “去配安胎药还有催产药。将这些天的饭食全部送到我房里,阿柔她……”他摇摇头,疲惫地闭上眼,道,“去吧。” 天已经快黑了,寒清将她抱上床,又打了水为她擦了身子,再将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最后才抱着她,吻了吻她冰冷的唇角。 “好好睡一觉,我一直在。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我就送他走,你不会看见他。” 他这几日根本没有怎么睡过觉,如今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眼睛沉沉再难睁开,不知不觉就熟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时霍汶柔还未醒,红萼在屋外轻声叫他,他蹑手蹑脚地起身,打开门对红萼道:“我去沐浴,你看着阿柔,不能让她再做出什么事情。” 红萼点头,他披了外衣向着温泉走去,温泉的另一边是一片小小的湖泊,平静的湖面映着初升的朝阳,天幕的霞光也倒映在如同明镜的湖面,极其美丽。 而另一边的温泉烟雾袅袅,雾气腾升,在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中,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象。 寒清草草沐了浴,正要起身,绿芜却在远处叫他。声音急切,想来是霍汶柔那边出了什么事。他急忙披衣起身,边走边问:“阿柔那边出了何事?” 绿芜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只是道:“谷主自己去看看吧。” 寒清急急赶到卧房,却在跨进去房门时生生止住了脚步。 红萼面对着霍汶柔有些不知所措,倒不是因为她哭闹,相反的,霍汶柔十分安静,她安静地坐在床上,怀中抱了一个枕头,双目无神,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寒清慢慢走近床边,才听清她说的是:“端木,你最厉害了,你救了那么多人,救了我爹爹,救了那么多百姓,还有来巫谷寻医的那么多人,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 寒清在床边坐下,却听她又道:“呆子,对不起……” 霍汶柔疯了。 寒清一把抱住她,心如刀割,他却无法去缓解那种疼痛,只能任由胸口那种凌迟一般的疼痛一点一点地深入蔓延,直入骨髓深处,浸透四肢百骸。 “阿柔……”他叫她,声音嘶哑,泪如雨下。 红萼想要找寻治疗霍汶柔的方法,寒清却制止了,他道:“让她清醒只会让她面对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她就像这样也好,至少她还活着。” 还在他身边活着。 他轻声哄她喝药,她却不愿意,只因那药太苦了,她只喜欢吃蜜饯,寒清含了一小口药在嘴里,然后缓缓咽下去,对她道:“你看,不苦,你把药喝完了就可以吃蜜饯了,你要是不喝,我可就把蜜饯吃完了。” 霍汶柔一把端过碗,仰头喝药。寒清微笑着看着她,轻轻去抚她眉间因为苦涩而起的褶皱,道:“就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红萼眼眶发红,小声叫他:“师父……” 寒清略微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她,笑道:“你已经很多年不愿意这样叫我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红萼摇了摇头,她怕在他面前落泪,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了。 寒清看着她远去,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小的时候。他虽然收了红萼还有绿芜为徒,她们却比他小不了多少,规规矩矩叫了他一段时间的师父之后,红萼却怎么都不愿意再叫他师父了,跟着其他人唤他谷主,后来也带着绿芜一起叫他谷主。粗略算来,也有将近八年了。 一旁霍汶柔喝完了药,没有吃到蜜饯,不高兴地摇晃他,寒清喂她吃了一颗,她心满意足地吃了,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忽然仰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看着他有些愣怔又有些喜悦的表情,羞涩地转身将脸埋进了厚软的被子里。 寒清怕她动作不小碰着肚子,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却不想她伸手一把拉住他,将他也拉上了床。 寒清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小心地避开她高耸的小腹,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红润的嘴唇,想起方才她在唇边触碰过的柔软,忍不住俯下身含住那两片唇瓣,慢慢地辗转吸吮。 两月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新的一年。将近一年的压抑沉闷,巫谷众人终于得以过一个新年,虽然没有烟花满天,也没有张灯结彩,但是还有人陪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很值得庆幸的事了。 除夕之日,寒清终于松口,接收一些重病垂死之人进谷,不过不能进内谷,也只能由巫谷的一些弟子诊治。 那些被接进巫谷的人自然千恩万谢。 霍汶柔发动之时已经一月中旬了,去岁凋零的梨花如今也有重开之意,一朵一朵未开的花骨朵缀满枝头,倒有些春回大地的感觉。 寒清一步不离地守在霍汶柔床边,自发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她的鬓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然而胎儿迟迟不见出来,他的手被她紧紧握住,然而疼了一天,她的手也没有什么力气,反而是寒清在抓着她。 红萼端了催产药过来,询问地看向他,寒清点点头,一手扶起霍汶柔,再让红萼将那汤药一点点地喂进去。 药效很快,不一会儿,霍汶柔抓着他的手忽然用力,寒清本以为她会大声叫喊,却不想她只是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寒清连忙扣住她的下巴,要将一块帕子塞进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8 她口中,她却忽然抬眼看他,眼神清亮澄澈。 她道:“寒清,我疼……” “你忍一忍。”他轻声哄她,也像是在哄自己,“很快就好了。很快。” 她却一口咬住他欲塞进她口中的巾帕,与此同时一声啼哭传来,红萼将那孩子抱出来交给一旁候着的绿芜,绿芜很快就将孩子洗干净裹了襁褓抱过来。 “是个男孩。” 寒清看了一眼那个裹在淡黄色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婴儿,道:“放在外间吧。” 霍汶柔已经睡了过去,催产药让她十分乏力。他将她散乱在额角的鬓发拂开,接过红萼递过来的热毛巾为她擦脸,柔声道:“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已经是深夜了,红萼和绿芜也早已去休息,屋内只剩了他们两人还有在外面哇哇大哭的孩子,寒清累极,伏在床边沉沉睡去。 半夜他不知为何忽然惊醒,睁眼去看,却见床上空无一人,有血滴淅淅沥沥地一路滴向屋外,寒清大惊,顺着血迹奔向屋外,却见那滴滴红色一路延伸向那片湖泊,他心中焦急,一路飞奔而去,终于在湖边的一棵树下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霍汶柔。 她的一只手浸在冰冷的湖水里,身下是触目惊心的一摊血迹,她就躺在那血泊之中。寒清走过去将她抱起,像是想起什么,他忽然转头看向平静的湖泊。湖面上一方浅黄色的布帛随波飘荡,寒清的眸色骤然一变,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她苍白如纸的容颜。 她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他怀中,犹如一个孩子。 伫立良久,他才抱着她远离这片湖泊,夜风忽起,吹得他衣袂翻飞,也吹得那汪平静的湖泊忽然漾起微澜,那片淡黄色的布帛也随着水波微微晃动,越漂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不是故意不更新的,卡在霍汶柔死的时候了,卡得比较厉害,所以一直没动笔写,真的非常抱歉...... ☆、寂夜永寒【终篇】 巫谷的梨花重新绽放之时,霍汶柔的身体终于好了起来。二月春回大地,那些除夕接诊的病人大部分已经痊愈出谷。寒清派出去寻找卫晞的守卫一无所获,他召回那批人,又重新派了一批人去找。 他以为时光便会一直这样,哪怕历经伤痛,最终也会安稳下来。 霍汶柔清醒之后,也恢复了往日的一些明朗,寒清再一次开始着手研制梅花落的解药,虽然毫无头绪,他却不愿意放弃。 二月底,巫谷接治了一个身中奇毒之人,那毒似乎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红萼和绿芜束手无策,只能来找他,然而端木寒清前去诊治,却发现自己也从未见过此毒。 他返回藏书阁翻阅典籍,也未找到与那人症状相同的毒。第三日,他从藏书阁出来,霍汶柔竟与那中毒之人一起失踪了! 寒清这才明白为何那毒他从未见过,因为那人根本就没有中毒!他身上的症状不过是假装出来骗他的,只是那人伪装之术十分高明,竟然将他也瞒了过去。 他带了几名巫谷武功最强的守卫赶往洛阳,却并未在霍家发现霍汶柔,他带着守卫寻找了好几日,终于在霍汶北的暗中指引下找到了她。 阴暗的罗家密室,霍汶柔安静地坐在冰冷的石椅上,她的面前站着的中年人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阴鸷,他霍然伸出手扼住她纤细的颈项,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霍汶柔早已虚弱不堪,他这样一抓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抓离了石椅,她难以呼吸,然而即便如此,她唇边仍然含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垂眸道:“你并没有听错,不必再问了。” 中年人怒不可遏,目眦尽裂,只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咬牙切齿道:“那可是你的亲生子!” “呵!”霍汶柔唇间逸出一丝轻笑声,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她终于抬起头看他,笑意未改,“亲生子又如何?” 她被他一把扔回石椅,后背撞到坚硬的椅背,脸都疼白了,也只是咬牙忍着,一声未哼。有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她抬头去看,只见那个始终温柔的男子自中年人身后走来,一张脸与她的脸色所差无几,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他见她一张脸疼得发白,急走几步到她身前想要去扶她,手伸出却被她躲开。他迟疑收回手,退后几步到那中年人身边,开口问她:“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霍汶柔挑眉看他,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防备还有敌意:“你们罗家人都听不清别人说话么?凡事都要问上好几遍。”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 指间微动,一颗黑色的药丸落在手中,他一手抬起霍汶柔下颌强行捏开她的嘴就要将那药丸塞进去,却被拦住。 男子一手抓住他,急道:“爹,你要做什么!” “少城,你放心,我不会害她性命,你放手。” 罗少城有些迟疑,却不想中年人趁着他迟疑的一瞬间,一把将那药塞进霍汶柔口中。 “爹!” 细小的药丸被强制吞下,霍汶柔只觉喉间难受,不自觉地咳嗽起来。罗少城推开中年人走过来,却被霍汶柔忽然抬起的眼中神色惊住。她的眼中是刻骨的仇恨,几乎能将他淹没。 “罗少城,你今日若敢碰我一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后悔?”那中年人冷笑,“霍汶柔,你可知你放吃下的那药是什么?那药会让你逐渐失去你的神志,我在你身上用过,只可惜后来的药被少城暗中换掉了,不然你以为今日的你还能够如此清醒地在这里?” “你为何不杀了我?” “杀了你?”他笑道,“倘若我杀了你,又有谁来巩固与云晖堂的联姻?” 他话音未落,却听外面几声惨叫,随后几个在外面守着的守卫被扔了进来。那中年人皱眉喝到:“什么人!” 一人执剑缓缓走进来,密室昏暗,那人逆光而来,身形修长,手中长剑清辉落入霍汶柔眼中,竟让她的眼眶微微湿润。渐渐走得近了,昏暗的烛光才映照出那人温和清冷的眉眼。 “阿柔。”他向她伸出一只手,笑容温暖,“我来带你走。” “端木......”霍汶柔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喃喃,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一跃到他身前将他推开,“你快走!” 他却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不。阿柔,我来带你走。” 罗少城看着这一切,抿着唇未发一言,倒是那中年人闻言冷笑着拔出一旁配剑,道:“好啊,奸夫□□如今凑到一起了,我还愁着无处去寻你呢,你倒自己找上门了。” 寒清将霍汶柔拉到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剑,霍汶柔有些担心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29 ,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寒清笑着看了她一眼,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放心,我的武功再如何不济也是你教出来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他转头看向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守卫还有那中年人,目光中寒意凛冽。寒芒流转,长剑几乎没有一丝迟疑地攻向那中年人身后的罗少城。密室狭窄,更何况罗家连带着守卫数人,寒清还要护着身后的霍汶柔,应对起来颇为吃力。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退却一步,手中利刃带着摄人的剑气,纵横间依然伤了数人。 然而他全身上下亦多处受伤,只是始终将身后的霍汶柔护得滴水不漏。那中年人也不欲再虚耗下去,手中剑划出锐利的弧度,却是抓着寒清转身的一个瞬间,直奔着他身后的霍汶柔而去! 咔嚓——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血腥气弥漫的密室内静无人声,只有利刃入体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响起,极其细微,听得却极为清晰。 中年人睁大眼睛看着挡在霍汶柔还有寒清身前的人,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手中剑刺入那人胸口,几乎没柄,鲜血沿着剑刃流下,流到刀柄处再汇聚成一滴,滴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少城——”他蓦然撒手,接住罗少城软软倒下的身体,嘶声厉吼。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罗少城胸口插着长剑,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色更显苍白,他抬眼看着寒清身后的霍汶柔,吃力地道:“霍姑娘,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定定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静立良久,霍汶柔小声道:“是个男孩。” 他吃吃笑起来,鲜血随着他的笑溢出嘴角:“只可惜......我没能见他一面......”鲜血不住地涌出,他却继续道,“霍姑娘,年幼时其实我...叫过你柔儿...不过只有那一次...” 霍汶柔静眼看着他,这个人名义上是她的丈夫,却用如此生分的称呼叫她。他说他叫过她柔儿,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垂眸,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罗少城眼中那唯一的一点光随着她这句话消逝在漆黑眼眸里,他气若游丝,却是对着抱着他的中年人道:“爹,放他们走,放霍姑娘走......” 那中年人面上是浓烈的恨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爹......”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话语轻飘若无,不知是威胁还是哀求,“放她走,别让我......死不瞑目!”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落在滴落了他鲜血的冰冷地上。 一片静寂,守卫们无人敢说话,许久,那中年人才爆发出一声嘶吼,像是要将这狭窄的密室震碎一般:“少城!!!” 霍汶柔面无表情地看着,漠然牵了寒清的左手转身离开,中年人看也不曾看他们,那些守卫无人敢拦他们。就快要走出密室,她终于还是回头去看了那个为她而死的男人一眼。 咻—— 利刃破空之声传来,霍汶柔瞠大双目,多年习武的灵巧仍在,她毫不犹豫横跨一步到寒清身后,展开双臂挡住了在那一个瞬间转身的他。 长剑携带了惊雷之势贯穿她的身体,那样强烈的冲击让她往前趔趄几步,扑进他怀里。寒清一把接住无力软倒的她,她的胸口被方才罗少城胸口的长剑穿透,鲜血涌出,染透两人的衣衫。 “阿柔!” “谷主!” 终于有两个被他派去引开守卫的两个巫谷侍卫前来,看到这般情景也不由一惊。罗家的守卫却有围了上来,那两人无暇顾及太多,只能迎了上去。 寒清的一双眼黑得吓人,漆黑的眼瞳中透不出一丝光。他说出的话间带着一丝颤抖,被他死死压抑住,却仍然能够听出来:“阿柔......” “呆子......快走吧。”她右手紧握住他的手,然而手中无力,那只手只是软软地攀附在他手上。他听她语音渐低,连忙俯身倾耳去听,才听清她说的那句话:“呆子,答应我,别哭...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他呆愣在原地,霍汶柔在他怀里安静地闭着眼,再无任何气息。 “谷主!” 又有巫谷之人闯了进来,看见他跪坐在地,连忙将他拉起来:“谷主,云晖堂的人来了!快走吧!” 寒清任由他们扶起自己,却在起身的时候捡起手边的长剑,剑身灌注内力,寒芒渐生,杀意已然凝聚。他站定拂开那些搀扶的手,手中剑忽然发出一声轻啸,凌厉的杀气自他眼中迸射而出。下一瞬,他的身体快如离弦之箭,急速掠向不远处的中年人,那样凛冽森冷的剑势让人避无可避。 毫无悬念的,锋利的长剑刺入中年人心脏,寒清不想他真的丝毫不避,有一瞬间的愣怔,那人却趁机推出一掌,那蕴了十分功力的一掌狠狠击在寒清胸口,寒清身体一震,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斜飞出去,被他身后的巫谷护卫接住。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而寒清心神受创,方才又受了那一掌,此刻已然昏迷过去。几个守卫对视一眼,架着昏迷的他飞速离去。 六月盛夏,巫谷的梨花依旧是常年的盛开不败,自从上一次的枯败之后,再度盛开的梨花仿佛更加绚烂了。红萼端着一碗药迎面撞上绿芜,连忙问道:“谷主呢?” 绿芜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远处,道:“还能在哪?” 红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的湖边树下,那道身影坐在阴影里,面前摆着一个棋盘,棋盘上是纵横交错打的黑白子。正是一天中最热之时,然而湖水是山上积雪融化而来的雪水,是以湖边并不热,反而还有着几分凉意。 那些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落满了整片湖,也落了他一身。 他应该很久未曾动过了,花瓣在他肩头积了厚厚的一层,只有偶尔风过,才会吹拂下一两片,再度落进一边的湖水中。 终于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仍旧一动未动,那人却在他身前坐下,自一边的棋篓中执起一枚黑子,那只手纤长白皙,衬着乌黑的棋子,只觉黑白分明。那人低头观察棋局,过了很久,才在边角处落下一颗子。 落子之声清脆。 寒清抬头,那女孩子托腮坐在他对面,垂眸看着棋盘,一脸认真。他怔怔看着,她却抬眸冲他一笑,嘲讽他:“呆子,今日怎么不见你耍赖啊?” 他面上一红,抵赖道:“胡说,我堂堂一谷之主,怎么会耍赖?” “是吗?”她笑颜明媚,“那你可要记住了,落子无悔。” 说着,又捡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原本的一局残棋,此刻却白子却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0 将黑子团团围住,白子再无生机。他怔怔看着,他苦思许久都不曾解开的棋局,却如此轻易地被解开。 那人笑意未改,问他:“可明白了?” 他霍然抬头去看她,然而棋盘的另一边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阿柔!”他急声呼唤,站起身去寻找,微风拂过,那些梨花如雨而落,夏日阳光强烈,映照在雪白的花瓣上,反射出浅淡的白光。 四周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端木的故事结束了,这是我卡文卡得最久的一次,写出来我自己也不是很满意,以后再做修改吧。 ☆、情难两全 到第二日凌净远和霍汶北来时,陆青烨才从寒清房内出来,一身酒气清淡,倘若不细闻很难发现。他仔细低头嗅了嗅,觉得应当不会被发觉,这才敲了敲门。 “阿晓,我进来了?” 门内无人应声。他推门而入,却没见到晨晓,心中一惊,转身疾奔下楼。陆青煜口中正含了一个馒头,见他如此少见的不顾形象,讶异地挑了挑眉,拿下那个馒头叫他:“大哥?你这么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看见阿晓了么?” 陆青煜摇摇头。 “找我做什么?” 粗哑的声音蓦地响在身后,青烨回身,才见晨晓缓缓自楼上走下来,“这么急,出事了?”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暗笑自己,摇了摇头,对她伸出手:“是我担心太过。” 晨晓将手放到他宽大掌心,却嗅到一丝清淡的酒气,不由睨他一眼:“担心什么?醉酒误事?” 青烨右手紧紧握住她柔软的手,知道自己这一身酒气没能瞒过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喝酒去去寒。再说喝酒也不一定会误事,有时还可以成事。” “哼!”晨晓自然知道他在狡辩,“喝酒能成什么事?” “喝酒可以壮胆,下次我可以试试。”他的呼吸喷吐在她耳畔,极轻极痒,让她不由偏头去躲,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何意,一把撒开他的手在桌边坐下。 “没个正形。” 陆青煜低头喝粥,权当自己是个瞎的。青烨在她身边坐下,也不再说话。倒是晨晓又道:“端木如何了?” “毕竟已经过了十年,哪怕他心里再过不去,也不会如同以往那般了。”他给她倒了一杯茶,“喝口水润润喉,今日听你声音要好很多,再过些日子想来就能恢复了。” 晨晓颈项上的淤痕淡了很多,只是夏日衣衫单薄,偶尔能够从轻薄的领口看到一两点青紫。她一言不发地将茶喝了,却听身后一人道:“青烨。” 青烨笑着站起身来:“净远。”又同他身后人打了个招呼,“霍公子。” 霍汶北回了一礼,关切地看向一边的晨晓:“晨姑娘无事吧?” 晨晓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侧身示意,“几位楼上请。” 青煜终于将那一个馒头咽下去,见晨晓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问她:“大嫂不上去?” 晨晓托腮看着他,一只手拿了一只茶杯随意把玩,也不回答。陆青煜咽了咽口水,猛然起身:“咳……那个,我去看看大哥!” “站住。”晨晓将茶杯放下,淡淡道。 青煜上楼的身形猛然止住,苦着脸回过头:“大嫂,我发誓,我没撺掇大哥喝酒。”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当然知道你没做。” 他这才踱回来坐下,笑嘻嘻地道:“大嫂想吃些什么?我请客?” “你请?”晨晓扬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油炸青煜头?” “……” “好了。”晨晓正色,“你大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青煜的笑容缓缓从脸上消失,他沉默地看着粗陋的桌面,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回答,良久,才开口道:“大哥他……是这世上最温柔之人。” 晨晓一愣。 “大哥幼时曾经跟着父亲前往天山,听闻天山之巅有一种莲花,名为雪莲。雪白纯净,以天山最洁净的雪水滋养,可治百病;他也曾独自一人赶赴南疆,听闻南疆有一种药草,名为凝血草,以南疆毒物的鲜血植育,可解百毒。” 晨晓垂下的眼睫无声地一颤。 “只可惜,天山雪莲五十年才得一株,而南疆凝血草,生在悬崖峭壁之上,离土即枯。这也是,梅花落无药可解之因。” “好了。”晨晓突然道,“你不必说了。” 她起身上楼,青煜却在她身后叫她。 “晨姑娘。” 她顿住。 “倘若不曾以真心相待,请你不要给他希望,我只希望他这一生,能够为自己而活。他受不起绝望了。” 正是客栈人最少之时,只有屋外的雨声淅沥而落,滴滴答答地,仿佛敲击在人的心上。 晨晓缓步上楼。屋内已经没有了人声,她伸手想要推门,门却从里开了,凌净远迎面出来,她后退几步让开路,颔首欠身。 看见她欠身时露出的白衣颈项,上面点点青紫,凌净远这才明白她昨日为何戴着面纱,他拱手道:“告辞。” 霍汶北跟在他身后,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昨日端木寒清一直护着的女子,不过凌净远已经下了楼,他只好几步跟上,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晨晓道:“晨姑娘像极了一个人。” 她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两个背影离去。 “人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青烨靠在门上,一只手拿了一支玉笛,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笛身。 “端木呢?” “大概,还未醒。”他拉她进屋,“为何不问问我们都说了什么?” “嗯……”晨晓被他拉进怀里,不安地挣扎了几下,未果,也就由他去了,极其配合地问他,“那你们都说了什么?” “他说昨日事发突然,想来你也受了惊吓,所以特来给你和端木谷主陪个不是。还有,他说祝我们百年好合。” 晨晓不说话,他埋在她的肩颈处,声音瓮声瓮气的,就如同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阿晓,我想我们能够相守到白头,一起老去,百年之后,再葬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不分离。” 她被他揽在膝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她能够感受到他心脏的有力跳动。晨晓转身抱住他,轻声应他:“好。” 有些回忆太过漫长痛苦,总有该忘的时候。 他右手轻轻抚弄着她的耳垂,低头便要吻下来。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几声敲门声,决明恭谨沉肃的声音传来:“公子,白薇到了。” 晨晓伸手推他,他微微一笑,仍旧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放下地,扬声道:“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蓝衣劲装的女子走进来,看也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1 未看站在陆青烨身边的晨晓,径自单膝跪下,笑道:“公子,白薇幸不辱命!”她回头对外扬声,“兄长,带上来!” 决明推了一个人进来,那人蓝眼褐发,竟然是个胡人。他浑身上下被雨淋湿,十分狼狈,见到陆青烨,脸色瞬间惨白。 青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脸色的变化,漫不经心道:“不是挺能躲么?怎么不继续躲了?” 那胡人死死盯着他,良久,咬牙道:“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你放我走!不!派人护送我走!” 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青烨一挑眉,有些惊讶,随即缓缓笑了:“安德荣,你以为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么?” 他不曾注意,站在他身边的晨晓,在听到“安德荣”三字时,神色蓦然一变。 安德荣却也笑了,他神情狠绝,咬牙切齿冷笑道:“我当然有!陆少爷千辛万苦地找我不就是为了你那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么?我至今还记得她呢!大少爷也不想想,倘若我不说,这世上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世来历?” “更何况,”他继续道,“陆少爷若是能保证我的安全,我会将这些年主上分布在武林各处所有的暗线都告诉你,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陆少爷自己想想。” 青烨一只手抵在下巴上,仿佛真的在思考,半晌,他点了点头,应允道:“那好。”转头吩咐决明,“给他纸笔,让他把他知道的所有全部写下来,倘若有一处不对,直接扔出去,想来这客栈外都是二叔的人,不出片刻,他就会身首异处了。” 决明抱拳道:“是。”一把就将安德荣拎了出去。白薇道:“公子,那我呢?” 青烨笑道:“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便去叙叙旧罢。” “是!”白薇道,暗自抬头看了一眼全程一言不发的晨晓,道,“白薇恭喜公子,终于得偿所愿。” “就你一张嘴巧。”青烨笑道,“这一次回来就好好陪陪决明,有事就让苏苏去做。倘若苏苏知道我们找到了安德荣,必然十分开心。” “是。公子又一桩心事了了。”白薇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白薇告退。” 等到白薇关上了门,晨晓才开口问道:“苏苏与那胡人,有何关系?” 陆青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她原是我从安德荣手上救下来的孤女,不过当时她年纪太小又被逼着服了忘忧蛊,记不清自己的身世,我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安德荣,好不容易才找到,只愿他还记得当年之事,不然我这么多年的功夫便是白费了。” 晨晓蹙着眉,像是有什么事情没想通:“安德荣,不是死了么?” “奇了。”青烨道,“你怎会知道?” 他虽这样一问,却没有等她回答,“我有一度也以为他真的死了,不过后来才想明白他不过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安德荣老奸巨猾,如何能够轻易地就被人杀了?倒是柳策……” 他神色一变,扬声叫道:“决明!” 决明很快便推门而入:“公子!” “问问他,是否知道柳策的下落,他既然没死,柳策也极有可能没死。” “是!” 看着决明退出去,青烨闭上眼,神色有些疲惫,深吸一口气道:“阿晓,明日我们便回凉州可好?” “好。”晨晓也不多问,淡淡应了。 暮色时分,下了一夜半天的雨终于停了,寒清也没打算多留,随意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要返回巫谷。夏日气候湿热,一阵风吹过,就将湿润的路面吹干。 寒清没让他们多送,只是青烨却坚持要送他到城门口,他也没有拒绝。晨晓明白他们或许是有话要说,没有跟着,只是想了很久才嘱咐了一句。 “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如珍惜眼前人。” 寒清深深看她一眼,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反问道:“那你呢?” 晨晓目光不变,极轻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早已过去,而有些事,永远也过不去。” 寒清再不回答,牵着马和青烨缓缓走向城门。日沉西山,晨晓站在客栈门口目送着那两个身影远去,寒清身形修长,温暖的薄霞洒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那一身的寂然冷清。 他似乎从来都是如此,孑然一身而来,又独自一人而去。 “端木。”她轻声道,“放下吧。” 天边还剩下最后一缕余晖,出城的路不远,两人慢慢走着,寒清完全没有要赶路的自觉,走得比送他的青烨还慢。 “为何一定要此时走?明日我们一起,还能一路走一程。” 寒清笑道:“陆大公子事忙,我总是跟着你们算什么回事?何况,”他顿了顿,“你的身子,她一人也照料得来,只要你不给她添堵。” 青烨道:“我不过是担心你一个人,路途又遥远,你无人照料而已,你倒好,不领情便罢了,还要变着法子埋汰我。” 转眼便到了城门口,两人停下脚步,青烨负手望了望两边皆是翠绿竹林的小径,问道:“你早间未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寒清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橙红的天际还有一望无尽的小道。 “她这一生无法生育,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她体内的梅花落被强行改了成分,是这世上最阴最寒之毒。而我,始终无法配出梅花落的解药。” 青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双手微微发抖:“她怎么会……” “究其原因无用,青烨。”寒清淡淡道,“我回巫谷会继续研制解药,倘若她一直如此下去,还有大约十年的寿命。我知道你等了多久才等来她,可是你要知道,青烨,她要做的事,或许会覆灭整个陆家。你真的,能够容忍么?” “这是陆家欠她的。”青烨苦涩一笑,双手负在身后,不觉间紧握成拳,“倘若我有一日情孝难能两全……端木,帮我照顾好她。” 寒清就如同方才看晨晓那般看了他一眼,随后翻身上马,也不应允,只是道:“保重!” 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狂奔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卡文有持续性的,对不住了( ????? )(手动笑哭) ☆、唐漓之子 青煜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内,一条腿不安分地搭在椅子上,嘴里叼了一根也不知从哪里扯来的狗尾巴草。看见晨晓推门走进来,连忙端正地坐好,笑嘻嘻道:“端木谷主走了?” 晨晓点点头。 他几步凑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问她:“大嫂,你说……” 晨晓挑眉等着他的下文,然而等了半天,却只见他抓耳挠腮,一个字也没再说出来,有点诧异:“你到底想问什么?” “那个,我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2 是想问……”他挠了挠头,厚如城墙的脸竟透出些许羞涩,“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东西啊?” 晨晓这下有些明白他想问什么了,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喝完了才开口道:“你看上那家女孩子了?” 陆青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在桌边坐下,看她放下茶杯又讨好地帮她倒满推到她身前:“嘿嘿……大嫂你别问这么多,你就说说你们女孩子一般都喜欢什么东西啊?” 晨晓笑道:“这我确实帮不了你,我平时也不爱什么物件玩意儿,你和那女子熟悉么?” 青煜低头想了一会,颇有些为难:“算熟悉……也不算熟悉,哎呀,反正大嫂你也不知道她应该喜欢什么,就别问了!” 他起身出门,谁知一开门就迎头撞上正要推门的陆青烨,老脸一红,推开他就跑了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陆青烨和满面笑意的晨晓。 青烨走进屋,回身瞥了一眼他消失在门外的身影,问道:“怎么了?” 晨晓摇头,笑道:“有了心上人,害羞了。” “哦?”青烨好奇道,“那他可有告诉你是谁?” “那倒没有。”她拿起青煜到的那杯茶淡淡抿了一口,“不过定然是你身边人,这样想来符合条件的人也不多。” 到底是谁已经非常显然。 青烨面上划过一丝乐见其成的微笑:“那看来我以后要多麻烦决明跑腿了,就不让白薇四处跑了。” 太阳方才只露出了半个脸就沉落下去了,不见太阳之后那乌云又重新汇聚起来,天色沉沉,倒像是又要下雨了。 青烨去牵她的手,将她往外拉:“青煜昨天说要去尝尝陈氏的豆花,趁着雨没落下来赶紧过去。明日就走了,以后也不知要何时才会过来。” 谁知陆青煜早在屋外听着,一听这话连忙跳出来:“真的?” 青烨屈指在他脑门敲了一记,笑道:“去尝尝罢。” 虽然天色已晚,陈氏豆花铺的客人却不见减少,三人前脚刚走进去,那豆大的雨滴便哗哗地落下来,完全是要将渝州城浇透的架势。小二见他们衣着谈吐皆不俗,忙迎上来,殷勤地问要吃点什么。 “我们就来尝尝你们这儿最有特色的豆花,其余不必麻烦。”青烨道。 小二应了一声下去了。三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屋内燃了烛火,在漆黑的雨夜只能勉强照明,光线依旧昏暗。一会小二便端上了一盆豆花,和着几碟浸了酱油的生椒碎,袅袅的热气在雨夜冰冷的空气中升腾。晨晓将小碟子往他们身前各推一碟道:“尝尝。” 此时却有几人进店,也未打伞,带进几许寒意。几人摘掉斗笠,大声嚷道:“小二,上几壶好酒来!” 此时堂内无人的只有青煜背后的那张桌子,那几人在那坐下,等小二上了酒又要了吃食,其中一人道:“昨天下了雨不算,今天又开始下雨,这行程又要耽搁了。”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小,加上离三人落座之处不远,所以听得十分清晰。 “还不急。”另一人道,“苏远帆还能等上几日,我们在他登天之前把这孩子送到唐漓姑娘那儿还来得及。” “真不知老大怎么想的。”一人抱怨,“接这么个活儿!又苦又累又没钱赚,他倒是还了人情了,就是苦了兄弟们!” “行了五弟!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好了。老大那性子你还不知道?你这话若是被他听见,少不得又要大吵一架。老大也不容易,咱们兄弟几个多体谅体谅。” “诶,那孩子呢?” “外面马车上睡着呢。成天就知道哭和睡,烦都烦死了!” “我去将他抱出来罢!倘若出了事情,我们还得担责!” 一人说着起身出去了。过一会儿果然抱回来一个孩子,那孩子睡得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就那样随意地被放在那人腿上。 “那孩子在发烧。”晨晓瞥了一眼。 显然几个粗鲁大汉不会照顾孩子,更何况其中本就有人心有怨言,更不会好好对待那个孩子,那样小的孩子,在他们手上有个病灾的也实属正常。 “青煜。”青烨忽然叫道。 “啊?”青煜正埋头吃豆花,听他叫自己,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可听见他们方才说什么?” 青煜看他一眼,埋下头继续吃,半晌才道:“苏远帆要死了。” “还有呢?” “那孩子和唐漓有关。”他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目瞪口呆,“那不就是大哥一直在找的孩子?” “这孩子……”晨晓问道。 “是唐漓的孩子。”青烨看她神色如常,解释道,“我一直在找,不过她藏的太好,我找了许久,却不想在这里碰见。” “她的亲生子?”晨晓惊愕。 青烨点头,复又解释道:“听说是她与苏钰的孩子,具体如何,我倒不清楚,我也派人去查了,可惜一无所获。” 此时身后一个人忽然道:“老四,我觉得不对啊。这孩子在发烧啊!” 抱着孩子的那人这才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一摸之下惊道:“果真在发烧。若是烧坏了,唐漓找老大要人,我们交不出来的话老大又要受牵连了!” 晨晓心中好笑,心道不知唐漓到底有多大心,能将自己的孩子交给这样几个粗人护送。她笑完才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毫无波澜,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心怀了。 青烨见她唇角一抹极淡的笑意,有些惊讶:“在笑什么?” 她摇摇头,站起身走到那几人身前,敛襟微微一礼,道:“几位大侠,小女子颇通医术,若是几位实在无法,不妨让我瞧瞧?” 那几人上面打量她,见她一脸病弱之相,不由怀疑:“你自己都是个病秧子的样子,竟然会治病?” “俗话说医者难自医,更何况我这病是胎中带来的,极难治好。”晨晓笑道,“而这孩子,我看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小孩子可不比大人,倘若再放任他这般烧下去,想要保住性命可就难了。” 那几人正是担心这个,见晨晓一介弱质女流,也放松了警惕,将怀中孩子递给她,晨晓伸手接过,孩子还小,抱在怀里只有很轻的分量,她看孩子睡得极沉,最终低低叹了口气。 “我瞧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几位侠士带这个孩子也不好冒雨赶路,不妨在此住下,也好让我为这孩子仔细诊治。”晨晓侧头面向青烨二人,对那几人道,“妾身姓穆,他们是我的丈夫与小叔子,也是被雨势耽搁了行程,就宿在不远处的来仪客栈,几位侠士若不嫌弃,可跟着我们前去投宿。” 那几人看向二人,见二人皆是文弱的样子,不像寻常的江湖人,倒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与世家子弟,也不由放松了警惕,拿起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3 旁的斗笠,点头应允。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地面,那几人让晨晓带着孩子上了车,又对青烨道:“公子贵姓?” “在下姓陆,不知几位兄台姓名?” “我们兄弟一行四人,陆公子以排行相称即可,我姓杭,排行第二,这是老三,姓石,老四姓李,老五姓张。” 他一人人介绍过去,青烨一一见了礼。那人对青烨拱了拱手,道:“陆公子身子不好,请与夫人上车罢,我兄弟几人粗鲁惯了,这点风雨不碍事的。” 青烨也不推辞,上了马车,只留青煜一人在车外。青煜哈哈笑道:“我大哥自小体弱,我就和他不同了,这点风雨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与几位相识也是缘分,能同经风雨也算是我的荣幸,我便不去与大哥大嫂一起挤那马车了。” 杭二一拍他的肩膀,也是哈哈大笑,赞道:“陆小兄弟好性子,既然这样,那便走吧。” 张五跳上马车赶车,当先往客栈方向去了。 青煜看着马车消失在夜幕中,笑道:“我与兄嫂二人自锦城前往杭州,原想前往探亲,却不想被大雨耽搁在了此处,不知几位兄台要往何处去?还带着个孩子,若是路途遥远不妨结伴而行。” “这可真是巧了。”杭二笑道,“我们兄弟也要去往杭州,这孩子是我家少爷,此次是要送到我家夫人那里,可小兄弟也见到了,我们弟兄几个都是粗人,哪里会带孩子,所以才让小少爷受了这些苦,也不知夫人见到了会不会扒了我们几个的皮。” “几位兄台都是直率的人。”陆青煜道,忽然就叹了口气,“不瞒兄台,我那嫂嫂原本也有过孩子,不过身子太弱,最终还是没了,我大哥伤心了许久,他们夫妻二人情深,我大哥也说了此生不二娶,所以他们于子嗣上,怕是无缘了。” 杭二有些动容:“陆公子如此专情,在下佩服。” “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对于孩子都十分怜惜。”青煜叹息道,“小公子还这样小,正是应该在父母身边的年纪,我想大嫂也是如此才会为小公子诊治罢!毕竟慈母之心,哪怕是飞鸟走兽也会为之动容,更何况我们还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其他三人点头称是,杭二又道:“我们兄弟皆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茹毛饮血惯了,见令兄嫂如此恩爱,也不免想着何时退隐江湖娶妻生子,只可惜身不由己。” “哦?”青煜挑了挑眉,奇道,“杭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没什么。”杭二笑道,打了个哈哈,“不过是因为一个人情罢了,陆小兄弟也知道,行走江湖最看重的就是情义二字,被这两字缠上,想脱身也难啊。” 青煜见他不愿多说,心知打听不到什么,也不再问,只是指了前方的一家客栈道:“这便到了,几位兄台先请进。” 几人走进去,晨晓抱着孩子已然上了楼,青煜又给几人开了两间上房,这才陪着几人上楼。正巧碰见晨晓出门,杭二见她,忙问:“陆夫人,敢问我家小少爷如何了?” 晨晓微微一笑,道:“杭大侠宽心,小公子只是着了风寒,睡一晚,发发汗,明日应该就会好很多。” 杭二点点头,道:“多谢夫人相助,我兄弟几人力量绵薄,可以后夫人与陆公子若是有能用到我们弟兄几人的地方,定当竭力。” “我原是见这孩子可爱,生病又可怜得紧,这才冒昧上前,几位大侠不怪便是好的。”说着正遇见青烨走出来,笑道,“几位侠士请先休息罢,小公子还未醒,稍后我请夫君送去大侠房中,这就不打扰了。” 杭二想了想也确实不便再将孩子托在二人那里一晚,道了一句“劳烦了”也就下去了。青烨正想说什么,房内忽然响起孩子的啼哭声,他瞥了站在一旁的青煜一眼,道:“去把孩子送回去。” 青煜倒什么也没说,去抱了孩子送到杭二房里了。青烨这才有机会与晨晓独处,晨晓也不看他,只是道:“不论如何,稚子终究无辜。” 他低低叹口气,道:“刚刚着了风,我去吩咐人准备热水给你沐浴。” 晨晓点头,忽然道:“沈大哥呢?让他也去休息罢。”顿了顿,又轻声道,“下次让他莫再拦着悯月姑姑了。” 想起上次决明来报时的狼狈样子,青烨不由笑了,道:“无妨,让他拦,反正他也打不过。” 晨晓白他一眼,低声嘀咕:“没安好心。”转身进房了。 ☆、相思入骨 悯月来时陆青烨还未上来,晨晓惊讶于她的快速,问她:“沈大哥没拦悯月姑姑?” 悯月瞥了屋顶的某个方向一眼:“拦了。被我点了穴道扔房顶了。” “外面雨还没停啊!” 悯月冷笑一声:“年轻人火气那么大,就该让雨淋淋,免得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晨晓拉她坐下,笑道,“姑姑下次来可以不用避着青烨,他已然知道姑姑了。” 悯月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她,好似要从她的眸中看出她的所思所想:“少主当真决定嫁给陆青烨?” 晨晓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她抬眼看向窗外夜色,黑夜静寂,只有泠泠的雨声还有那个孩子远远传来的哭声,她的目光缥缈无定,仿佛回忆起久远的往事。 “姑姑可知,若没有他,我绝不会活到今日?” “少主是为了报恩?”悯月紧紧盯着她,“那少主可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我不仅仅是为了报恩。”她的目光终于自虚空转回来,定定地看着悯月,“姑姑,我原以为这世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受尽所有苦痛,可并不是这样,我所有的痛,他都知道,他都感同身受,甚至比我更痛。” 她想起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想起他那块凸起的骨头还有他受尽病痛折磨的十余年。 “我深知情孝难能两全,可我原也没剩多少日子。”她沉默了一瞬,“姑姑,我原本不想将你们牵扯进来,可仅凭我一人,确实无能为力。” “少主不必介怀。”悯月沉声道,“我们姐妹几人受楼主恩惠,此生无法报答,少主既然师承楼主,属下几人自当为少主效犬马之劳!” 晨晓眼中是一片迷茫的黑暗,屋外风声凄厉,像极了人的哭嚎。 “悯月姑姑。”半晌,她开口,“安德荣未死。你传信给惜月姑姑,就说暗中引翊宸山庄的人前往凉州,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 “是。” 晨晓想起什么,方才眼中的茫然已然消隐不见,笑道:“姑姑快放沈大哥下来罢,若是淋坏了,谁来保护我的安危?” 悯月点头应了,灵巧地自窗户跃出,片刻之后扔了一个人进来,正是被雨淋得透湿的沈决明。 决明狼狈地从地上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4 爬起来,有几分窘迫,单膝跪地拱手道:“晨姑娘。” “沈大哥快下去换件衣服,悯月姑姑此次冒犯了,我替她像沈大哥道歉。”晨晓连忙扶他起来。 决明飞快地站起来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晨姑娘言重,是决明技不如人,这就告退了。” 悯月道:“我也该走了。” “姑姑保重,万事小心。”晨晓嘱咐,见她又要翻窗,连忙阻止她,“姑姑从门出去即可。” 悯月点了点头,推门而出,然而就在快要踏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去望那个纤弱的白衣之人。 摇曳的烛火中,她静静看着自己,腰身比宽大的衣袖还要窄上几分,一副弱不禁风的盈盈之态。 “少主。”她终究还是开口道,“我记得您说过,故去之人,总是不如活着的人重要。您也深知这个道理,为何不能放下?” 晨晓一怔。随后嘴角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有几分无奈和凝重。 “以前的我,也只想纯粹地活下去,就像他们希望的那般。可是姑姑,想来老天对我成见颇深,它既不想让我好生地活着,也不愿我就那样死去,它断绝了我所有的希望,然后让我孑然一身地活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娇柔白皙,十指纤纤,就如同一双养在深闺的女子之手,“我这手以往可在瞬息之间取人性命,如今却连一把稍微重一些的剑都拿不起。” “少主……” “倘若苍天会说话,我多想问问它!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为何要在我终于放下所有牵念之时,又将一丝希望送到我身边!”她双手紧握成拳,紧闭着眼,眼睫颤动如蝶翼,许久,才有一丝难抑的水光逸出眼角。 老天啊,你何其不公!你究竟,要将我逼到如何的一种地步才肯罢休? 悯月看着她,满目悲恸,过往种种一一在眼前闪过,她轻声叫她,声音颤抖:“少主……” 那滴泪缓缓流进她的鬓发,很快便消隐不见。晨晓闭着眼,良久,终于睁开,眼中毫无波澜,平静如同一汪深水,方才那些脆弱还有悲哀一瞬间消弭无踪。 “姑姑该走了。”她眉目冷淡,声音也冷如寒冰。 那些心疼被生生压了下去,悯月面上也是一派沉肃,对着她弯下腰:“是!” 转身推开门,青烨正巧走进来,见着她,笑着颔首道:“前辈。” 悯月回了一礼:“陆公子。” “前辈要走了?”青烨道,“其实我在想,前辈若是不放心阿晓,可以派一个放心之人来照顾她,她有时太倔,有些事我说了,怕她不听。” “不必。”悯月道,“少主既然相信陆公子,我也该相信陆公子,公子不必对寻月楼有所介怀,有些事公子阻止不了,我也不能,其余人更不能。” 语毕转身下楼。 青烨看着她走下去,眸中神色难辨,最终还是笑着对晨晓道:“我让人准备好热水了,这就让人抬上来,你沐浴完便早些休息。” 晨晓点头。 青烨又想起了什么,对她道:“青煜那个不省心的,对着杭二兄弟几人撒了个大谎,我们要给他圆谎,明日怕是要前往杭州,不能回凉州了。” 晨晓眸光闪了一闪,道:“无妨。” 他走到她身前,一把揽过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仿佛长舒了一口气:“阿晓,我会一直在,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抬手环住他清瘦的腰身,轻声:“我知道。” 他松开她,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转身出去了,只留下他身上清淡的药香还有眼角泪痕未干的晨晓。 天边露出第一道鱼肚白,凌净远从凌庆手中接过马缰,雨势方停,晨风吹过,带起一阵阵凉意。 霍汶北将包袱递给他,:“逢年过节,大哥记得回来看看夕桐。” 凌净远点头:“汶北,凌家交给你我放心。只是你父亲,此次原是他有错在先,凌家帮得了他一次,却不能再帮他第二次。我了解青烨,虽则他有时心软太过,可若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以他的行事手段,想必我们也没有机会去帮第二次。” “大哥放心。”霍汶北道,“我会叮嘱父亲。待天亮了,就着人护送他们回洛阳。” “嗯。”凌净远翻身上马,却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极轻的一声叹息,“辛苦你了。” “大哥客气了。” 目送他绝尘远去,身后走过来一个人,与他并肩而立,遥遥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人影。 “好了。”他转身牵住她的手,“大哥走远了,回去吧。” 凌夕桐默不作声,被他牵着一路走进凌府。 “吱——”门被推开一个小缝隙,随后一个身影闪了进来。青烨本就睡得不熟,此刻彻底醒了。见那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不由道:“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陆青煜“啊”了一声,显然受了惊吓:“大哥你醒了啊?” 青烨掀开被子下床,昨日端木寒清施的针十分有效,他昨夜睡得难得安稳,如今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陆青煜狗腿子地过去搀扶他,笑道:“大哥,安德荣还绑着呢。” 青烨焉能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戳穿,随意道:“嗯,我既然答应了他要护送他离开,那也不能食言。既然白薇找到了他将他带了来,那就让白薇再将他送回去好了。” “嘿嘿……”青煜搀扶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大哥,这个事儿,能不能让决明去啊?你看,白薇整日跑来跑去的,为了将安德荣找出来,她都将近半年没有回陆家了,你老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四处奔走,是不是……不太好?” 青烨瞥他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以往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也没发现你于端茶倒水之事这么有天分?” “这要什么天分?”陆青煜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巴巴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大哥你觉得如何?” “你这一大早的专门跑过来将我吵醒,就是为了这事儿?” “不是。我是想等着大哥醒来的,没想吵着你。谁知我一来你就醒了。”他抓了青烨袖子的一角,上下左右瞎扯乱晃了一通,“大哥,就当我求你了……” 青烨脸上笑意再也绷不住,拍掉他扯着自己袖子的手:“那你自己去跟决明说,该怎么说自己想,别让我教你。” “谢谢大哥!”青煜眉开眼笑,立马站起身,“以后但凭大哥吩咐!” “哼。”青烨看着他飞速消失的背影,不屑地嘀咕,“见色忘义的小没良心的。” 他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隔壁的房间,学着方才青煜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鬼鬼祟祟地走进去。 谁知刚一进门,就听床上人微带着倦意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5 的声音传来:“你鬼鬼祟祟地要做什么?” 他不曾想她已经醒了,回身扣好门,笑道:“你醒了?” “嗯。”晨晓坐起身,神识有些迷糊,尚未完全清醒,揉了揉眼角,“这样早,可是有事?” 她瘦得太厉害,一双手骨节分明,皮肤下的筋络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根根分明,即便是在这晨光微熹的光线中,也能看得清晰。 他看得心疼,走过去将她拉进怀里,把那一双手圈进掌心。 “一夜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想来看看你。没想着吵醒你。” “惯会贫嘴。”晨晓靠在他胸口,拉过他披散的头发一缕缕地把玩,“昨夜睡得可好?” “也好也不好。”他蹭了蹭她发顶,声音低沉和缓,“相思入骨,病入膏肓,一时不见已是十分想念,晨姑娘神医圣手,可能帮我瞧瞧?” “你都说了病入膏肓了,我哪里有什么办法?” 她翻身爬起,跪在他身前,平视着他沉静的双眼,眼中是比屋外暗沉的晨光还要深邃的黑,却涌动着几分不难察觉的亮光。 “有一个办法,你倒可以试试。”青烨道。 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搂住她纤细腰肢,青烨倾身去吻她,他的唇齿间是常年用药留下的清淡药香,她早已习惯了草药的味道,却仍是尝到了微微苦意,虽然只是一点,却深入她肺腑,渐渐蔓延全身。 这样多年,他是怎样过来的呢? “唔……”她唇上一痛,却是青烨在她下唇咬了一口。 “专心些。” 他的气息喷吐在耳畔,温暖的感觉钻进耳朵,让她自耳廓红至全身,挣扎着要推开他,却听他继续道:“相思无解,唯你一人是我的解药。” “阿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因为不管是怎样的答案,我都不会让你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失去一次就够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晨晓却将那发丝分开,甚至恶作剧般地从他头上扯了几根下来。青烨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眼中是隐隐的惊雷,携着万钧之势,被他强行抑制住。 却见她又扯了几根自己的发丝,将两人的发丝仔仔细细地打了个同心结,握在掌心里,抬眼看他:“结发同心,恩爱两不疑。” 他心中狂喜,眼中惊雷之势再也无法压制,低头去亲她,额头,眉心,鼻梁,一寸一寸辗转下移,最后停在她唇畔。 “青烨。”她忽然道,“倘若有一日,我会让你为难,甚至会先你而去,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一刻陆青烨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彻底堵住。他的吻带着毁灭人心的力量,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努力地回应着他,呼吸交融,唇齿纠缠,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好在她快要窒息之前,他终于停下来。 “我不会让你离开。”他呼吸不稳,声音却十分坚定,“阿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林中遇袭 他们动身时已经过了辰时,杭二看着青烨搀扶着晨晓上了马车,一举一动皆流露出爱护之意,对身边的陆青煜道:“陆公子深情重义,着实令人敬佩。” 青煜骑在马上,也看向两人,晨晓不知说了什么,青烨佯怒,屈指在她额头极轻地敲了一记,唇边的笑容却无法掩饰,连眼中都是满满的笑意。晨晓揉了揉他敲过的地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笑着伸手将他拉上了马车。 青煜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伸手揉了揉,四处去寻找那抹令他魂萦梦牵的身影,然而沈家兄妹隐遁之术极其高明,又岂是他能轻易发现的,找了半晌无果,只能更加用力地揉了几下胸口。 杭二看他如此,好奇地问道:“陆小兄弟胸口疼?” “不是。”青煜连忙将手拿下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只是想起我大哥大嫂在一起不容易,有些唏嘘罢了。” 正巧这时张五将那个孩子抱进了马车,也翻身上了一匹马,他忙对杭二道:“都准备好了,走吧。” 晨晓自张五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青烨却将那孩子抱了过去,柔声道:“我抱着,你别受累。”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叹息:“你放心,虽然是唐漓的孩子,可毕竟只是个孩子。” 那孩子睡得正熟,烧已经退了,却睡得不安稳,睡梦中也紧紧地蹙着眉头,小手不安地抓住青烨的袖子。青烨感觉到他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由皱了眉:“怎么回事?” 晨晓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摇头道:“没事,大约是在做噩梦。” “这样小的孩子……”青烨眉头紧皱,“唐漓如何配为一个母亲?” 晨晓却不说话。他腾出一只手揽过她,不愿让她多想,笑道:“待此间事了,我便带着你远离人世,我知道蜀南有一处竹海,风景极美,到时我们就到那里去,建一两间竹屋,谁也找不到咱们,就只有我们两人,好不好?” 晨晓也笑:“好。” 她虽然这样说,眼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阴翳。他为她描绘的未来那样美丽,然而未来太过遥远,她不知自己到底能否触及,只能将那样美好而生动的以后珍而重之地放在心里,哪怕并没有那样的一天,也能在将来的某天,将它当做美好的回忆。 他们一路向西而去,虽然是日夜兼程地赶路,然而带着个孩子,加之青烨晨晓二人明里暗里表现出的体弱,脚程到底快不起来,所以十五日后,他们才终于赶到富阳与杭州交界的临岐镇。 杭二眼见着天就要黑了,策马走到马车边对着车内道:“陆公子,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先在前面的镇子上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可好?” 青烨的声音隔了一道帘子传来:“杭大哥做主便是。不过杭大哥若是心中焦急,也可以连夜赶路,不必顾虑我夫妻二人。” 他们这一路连蒙带骗地跟着杭二一行人前往杭州,硬生生拖慢了几人的脚步,杭二几人心中虽然着急,赶路行事却仍是多方照顾他们三人,略过一路花费皆是青烨付账不提,他们几人的照顾让陆青煜这个谎言的编造者都有些脸红。 “咳咳……”那边脸红的某人干咳了两声,笑着掩饰自己的心虚,“就是,杭大哥放心赶路便是,我大哥大嫂虽然身体弱,坐车赶个路还是没问题的。” 杭二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我们便赶路,待到了杭州再好生休息。到时我们兄弟几人再摆下好酒多谢夫人对小公子的相救之恩。” 他心中确实焦急,眼见着离老大答应的时间越来越近,杭州却仍然需要两三日才能赶到,而且这两三日还不能出任何事情,一旦耽搁,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6 便来不及在约定之日将那孩子送到了。 如今天气愈加炎热,杭州比渝州更加热一些,即便到了晚间,那热气也不见消散。马车内有些闷热,好在青烨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给晨晓四下扇着风,那孩子躺在一边的软榻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看晨晓又看看青烨,小声道:“陆叔叔,淮儿热。” 青烨挑眉,将扇子往他那边移了一点,感受到凉爽的风,那小家伙将手塞进嘴里,在榻上滚了两滚,翻身爬起来,抱着他另一只闲着的胳膊就要往他怀里钻。 青烨哭笑不得地将他拎出来,板着脸命令他:“坐好!” 苏淮果然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不过眼中满是委屈,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身后却忽然伸出来一双手将他抱进怀里,柔声问道:“淮儿要做什么?” 她的右手环在苏淮胸口,将他牢牢固在怀里,苏淮两只手抓着那只胳膊,也不哭了,只是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陆青烨打转。 他长得其实并不像唐漓,眉目更多的像苏钰,眉清目秀又乖巧的小孩子,即便两人再如何不喜他的母亲,对着他却始终讨厌不起来。 青烨收了扇子,扇尖在他脑袋上轻轻地碰了一下:“看什么看?等过几日把你送到你母亲手上,就可以摆脱你这个小子了。” 苏淮却仍然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瘪嘴道:“淮儿没有娘亲。” “外面那个杭叔叔要送你去见的不是你的娘亲么?”青烨捏了捏他的脸蛋,没有将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谁知孩子却重复道:“淮儿没有娘亲。”他伸手去抓青烨的衣角,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就不撒手了,“陆叔叔,淮儿不要去,你带淮儿走好不好?” 三四岁的孩子这样说着,眼中却是极其认真的神色。晨晓和青烨对视一眼,低下头柔声道:“每个人都会有娘亲的,陆叔叔有,穆姨娘有,外面那个陆小叔叔也有,为何淮儿没有呢?” 苏淮低着头,眼泪一颗颗地落在晨晓手上,他低声一遍遍地重复:“我没有娘亲,我没有娘亲……” 他哭起来只是低声的啜泣,完全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如此幼小的一个孩子,不知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如此压抑着孩子的天性。 晨晓到底有些心疼,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却不想拉车的马一声长嘶,原本平稳前行的马车戛然止住。 陆青烨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一只手揽住两人,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车窗,这才将他们因惯性往前的身体稳下来。 咻—— 有什么利器破空的声音传来,一支利箭携着雷霆之势急射向护在马车前的杭二,被他挥刀一把格开。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有数支羽箭射来,势如流星,直奔将马车围在中间的兄弟四人。 “保护好小公子还有陆公子!”杭二沉声喝道。手中动作丝毫不曾减慢,厚重的鬼头刀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带过空气发出阵阵呜咽声。那些羽箭被他斩得七零八落,深深地插进一旁的土地里。 他们兄弟四人所用的招式几乎一样,细密的箭雨竟然在他们沉重的鬼头刀前止步,一时半刻竟没有一支能够挨近马车。然而张五年龄最小,想来功夫也最弱,一支羽箭趁他喘息的片刻功夫穿过他们冷然的刀光,直直射向马车内。 青煜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握住那支箭,箭头微沉,以上好的精钢铸成。箭在他手中灵巧地转了一个圈,他将箭尾朝上,看清那上面雕刻的飞鹰,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是苏家。”他将那箭随意扔了,“想必苏远帆已然等不起了。” 青烨一言不发,沉默地看了一眼危机四伏的树林,将车帘放下了。青煜耸了耸肩,策马走到张五身边,和他一起护在马车的后面。 到此时那连发射出的羽箭终于停了,杭二骑在马上,一手紧握着他那把鬼头刀,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树林,扬声道:“前方不知是哪路的兄弟,不妨出来一见,如此畏首畏尾的,莫要丢了我们江湖人的脸面!” “呵——”一个声音冷笑道,“江湖人的脸面?我们鹰卫行走江湖,何曾在意过什么脸面?能达到目的就可以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功夫不弱,倒是我小瞧你们了。” 那人说到后半句,话语中的杀意已然不再隐藏。四周杀气乍起。渐渐暗下来的林中,似乎有数不清的黑影飞掠而过,那些影子身形飘忽奇诡,快到让人看不清行迹。杭二只觉面前一寒,骇人的凉意直逼面门,他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与此同时快刀向着前方一斩,刀刃冰凉,却只堪堪割下一片衣角,那人又飞快地消失在了漆黑的林中。 杭二武功精纯,张五却没有他的修为,方才一个黑衣人用同样的一招攻向他,他慢了半招,被那人手中兵刃划伤了右边脸颊。好在青煜反应奇快,一把将他按下,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把软剑,剑身如同蛇信游离,飘忽不定,斜斜刺向那人右肩,那人身体向后一退想要避让,那轻软的剑身此刻却变得笔直,精湛的内力灌注之下,直直向前,疾刺向他胸口,那人再无法退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刺入自己胸膛! 张五此刻方才从那诡异的一招中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对青煜道谢。青煜将剑拔出,瞥他一眼,淡淡提醒道:“后面。” 他急忙回身,身后那道冰凉却已经到达了脊背,他怔怔瞪大眼睛看着又一个黑衣人近在咫尺的眼睛,却不想那个人也怔怔地瞪大眼看着他,手中一把□□泛着清冷的光,刀尖停留在他腰脊半寸之外,然而片刻之后,那人却直直倒下,再无声息。 青煜甩了甩剑上的血迹,竟然还有闲心对他吹了个口哨,仿佛刚才的沉稳从容都是张五眼花,他笑道:“救你一命,就当做这些日来你们兄弟四人对我们照顾的谢礼。” 张五来不及思考太多,提刀加入战局,道:“还是多谢陆小公子的相救,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青煜嘿嘿一笑,挥了挥手毫不在意:“没事,忘了也没事,我不介意的。”他手中剑势不停,心中却暗自嘀咕:你还是忘了吧,倘若你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你恐怕就不想谢我了。 那些人想来都是苏家鹰卫中的精英,身形诡谲,在夜色的掩映下神出鬼没,多以偷袭为主,倘若一招不得手便隐了身形再找机会,杭二他们兄弟四人加上青煜,以五敌众,若是在白日以硬对硬不见得会输,可如今天时地利显然都偏向了那些无耻到极致的鹰卫,他们几人渐渐还是处在了劣势。 马车里,苏淮紧紧地抓住晨晓,外面的打斗声不断地传来,让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晨晓柔声哄着他:“淮儿不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苏淮懂事地点点头,身体却仍然抑制不住地颤抖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7 。青烨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只听沉闷的一声巨响,明亮的火星在夜空中忽然炸裂,将阴暗的树林照亮得犹如白昼,虽然只是片刻,却足以让车外的几人看清他们所处之处。那些武士不想他们竟然来了这样一招,等那四散的火花在空中消隐不见,便要重新融入夜幕中,谁知马车的车帘再度被掀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再度伸了出来,扔下一个烟火后又缩了回去。 “换!”最前面说话的那个声音忽然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下令。目瞪口呆的武士这才想起来要转换位置,然而早已来不及,他们作战长于隐去身形出其不意,倘若硬对上定然没有胜算,然而这两朵烟花一炸几乎是将他们完全暴露在了敌人眼下,那马车中人似乎还没停止之意,一个接一个地往马车外扔着烟火,不过片刻,杭二等人就已经挥刀而上,鲜血长溅,转眼已经取了数人性命! “撤!”那声音下令。那人阴暗地看了一眼马车,转身飞掠而去,带着余下的武士,很快地消失在众人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恩......大夏天的,青烨随身带着那么多烟火,你们猜会不会爆炸? ☆、暗潮汹涌 夜色降临,盘旋蜿蜒的山路小径上,四五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向前走着,边走边用袖子抹着眼泪,不停地抽噎。正值盛夏,漫山遍野的枫树青茂繁密,浓重的树影挡住了夏日灼人的热意,只是树林繁茂之处蚊虫遍布,直到自己的脖子还有露在外面的小手被叮咬得多处红肿,他这才想起自己出来时将娘亲给他配的驱蚊的香囊扔在了自己的小床上,被咬之处瘙痒难耐,他伸手去挠,越想越委屈,不由哭得更大声了。 他顺着山路往下走,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山脚下,两个守卫见他一人,又哭得十分伤心,连忙将他拦下,一人飞快地去庄子里禀报,另一人蹲下身,对那孩子道:“小少爷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那孩子将眼泪擦干净,红着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说:“叔叔你的背后有个人。” 守卫一惊,顿时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一只手重重地劈在他后颈处,他眼前一黑,什么也来不及做就倒了下去。 孩子怔怔看着守卫倒下,又抬眼去看那个将守卫放倒的黑衣女子。哭声倒是止住了,只是抽噎仍然没停,一抽一抽的,小小的胸膛起伏得十分有节奏。 女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俯下身捏了捏他的鼻子,问他:“小少爷不怕我?” “哇——”孩子的哭声震天动地,其间还夹杂着难以听清的几个字,要仔细去听才能听出来,那是一直重复的三个字,“我不怕,哇——我不怕……” 女子无奈,在他的昏睡穴上一按,抱起软软睡过去的孩子:“小少爷放心,到时你的爹娘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说着,身形飞掠而起,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那个上去禀报的守卫很快就下来了,他的身后跟着焦急的女子还有眉目沉稳的男子。他们到了山脚却没有看见孩子,只有那个被打晕的守卫安静地躺在地上。 女子脸色一白,连方才沉稳的男子也不由变了脸色,蹲下身将那守卫扶起,女子伸手在那守卫身上点了几下,守卫才悠悠醒转过来。 “少爷呢?!”她开口问道,声音急厉,几乎将那守卫吓了一跳。 男子伸手环住她,安慰道:“怜儿你别急。” 怜儿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那守卫:“我问你少爷呢!” 那守卫连忙站起来,四下看了不见那孩子人影,脸都白了:“属下不知……属下正在跟少爷说话,有人从后面打晕了我……” 怜儿盯着他,两个字几乎是恶狠狠地吐出:“废物!” 那守卫自知失职,单膝跪下:“属下该死,请姑娘责罚!” “好了!”谢玄怿道,“自己下去领罚。”转过头柔声安慰她,“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四处去寻,没过多久,他们走不远,子康定然还在这附近。” “寒香!”怜儿推开他,冷声唤道。 “小姐。”眉目平和的女子出现在她身后,声音亦是同她容貌一般的平和。 “你回去带几个暗影者去四周找,我跟着寒香。”怜儿转头吩咐谢玄怿,话说完又瞪了他一眼,“回来再跟你算账!” “好,回来再算。”谢玄怿声线沉稳,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你别担心,这四处都是山庄的人,子康定会安然无恙的。” 怜儿却只是转头对着寒香道:“走!” 寒香闭眼仔细感知四周的气味,片刻之后,她伸手指向北方:“往那个方向去了!” 说着不等怜儿有所动作,自己已经提气几个纵跃,向着那道香气指引的地方而去。怜儿飞身跟上,身后的谢玄怿也已经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原本平静的夜晚,因为谢子康的失踪而变得不再平静。 眼看着那些人飞速撤离,青烨终于停止了往外扔烟花的手,拍了拍手回过身,只见苏淮窝在晨晓怀中,眼角沁出一点泪痕,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抱着他的晨晓就显得十分淡然,将苏淮放在一旁的软榻上,拉过他的手轻轻嗅了嗅,却没有闻到预想中的□□味。 青烨倒是笑了,捏住她的鼻子:“放心,不是烟火,是改了成分的信号弹。不然以你这样灵的鼻子,早就发现了。”他揪了揪秀气的鼻尖,“狗鼻子。” 晨晓睨了他一眼,还未说话,车帘却已经被掀开,杭二眼见着两人并一个孩子安然无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陆公子还有夫人无事,若是被我们兄弟连累,那罪过就大了。” 一番打斗下来,他们几人竟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除却张五一时不察被划伤了脸。青烨看着张五脸上那道伤口,关切道:“张兄弟无事吧?” 张五挥了挥手,朗声笑道:“无事,技不如人,受了些轻伤。好在陆小公子武功高强,这才救了我一命。” “我这个弟弟自幼习武,行走江湖时间也不短,这种阵势还是见过的。不比我体弱多病,连把刀都提不起。” “哪里!”杭二道,“此次多亏了陆公子,倘若不是你的烟火,我们不知何时才能脱险。或许今日就这样交待在这里了也不一定。” “张大哥的伤势如何?不如上车来让我瞧瞧?”晨晓道。 张五连忙拒绝:“不必不必,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晨晓也不强求,只是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一小瓶药:“此药止血生肌,涂抹在伤口上不出三日就能好。” 张五谢了一声接过。杭二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青烨:“陆公子,你看我们是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8 继续赶路还是先在此处歇息一晚?” “继续赶路罢!至少先走过这片林子。也不必耽误你们的行程。” “也好。”杭二翻身上马,道,“继续赶路。注意四周动静,万不可掉以轻心。” 青煜走在马车旁,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车内人听到:“大哥,父亲会不会等急了?” “他人在何处?” “昨日那封家书中道他已先我们一步到了杭州。” “那不急。”青烨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最迟再过两日就能见到了。” 杭州城自古繁华富庶,宝马香车,雕梁画栋。正如同柳永所说,风帘翠幕,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间莫过于夜晚,而一城之内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紧邻西湖的清河坊。 清河坊最大的酒楼烟霞楼向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满街亮着的华灯将整天街道照亮得如同白昼。流光璀璨,人声鼎沸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近,车篷饰以简洁素雅的如意云纹,与那些来来去去的华盖雕车迥然不同。 驾车的侍从利落地跳下马车,将脚凳放在马车下。一旁酒楼小厮迎上来,恭敬地站在一边,候着车上人下来。 一只手掀开车幔伸了出来,小厮连忙将胳膊搭在那只手下,搀扶那个人下了马车。 那人一袭藕粉色长裙,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小厮暗自抬眼去看她的脸,那张脸近在咫尺,肌肤若雪,眉目如画,眸光流转间仿佛有摄人心魄的引力,让他不由一呆。 那女子温柔一笑,曼声道:“多谢。” 小厮心如擂鼓,红着脸退下。目光紧随着那道提着裙摆的秀丽人影上楼,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心神,方才那抹动人的微笑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二楼的一间雅间外,两个守在门外的人见她走了进来,拱手恭敬道:“唐姑娘。” 她颔首应了,其中一人连忙为她推开门,道:“已经等了很久了,问过很多次姑娘为何还没来,不过没出什么幺蛾子。” “嗯。”她进门应道,轻声吩咐,“出去吧。” 屋内等着的人连忙站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陪着笑打了个招呼:“唐姑娘来了。” 她脸上是客套有礼的微笑,弯腰堪堪施了一礼:“霍先生。” 屋内人赫然是被霍汶北着人送回洛阳的霍连祁,而这女子,正是从凌家离开之后就再无消息的唐漓。 唐漓伸手示意他入座,笑道:“这酒菜都没怎么动过,怎么,不合先生胃口?” “不是。只是心有所忧,没什么胃口,让姑娘见笑了。” “先生放心。”唐漓见他入座,也陪着坐在一边,“夫人在我这里不会有事,待事成之后,必然还给先生一个完好无损的美人。” “那是,那是。” “先生可是觉得我们是在强人所难?”她拿筷子给他夹了一个狮子头,也不等他回答,介绍道,“这是苏杭一带的名菜,先生尝尝。” “没有,没有。”霍连祁连忙将那个狮子头吃了,然而那狮子头早已冷透,他吃得囫囵,几下便吞了下去,也没品出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您想想,当初云晖堂您唾手可得,却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应大小姐挡住了路,不仅让您分毫未得,还将令妹折损了进去。先生如今想来,可否会觉得不甘心?” 她声音曼妙,说出的话却直戳霍连祁心中多年伤疤。他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用力,几乎要将那一双昂贵的乌木筷子折断。 唐漓观察着他的脸色,心知方才的话必然有用,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继续道:“我们此次也是诚心请先生合作,只要事成,别说是一个美人,便是您多年不曾得到的云晖堂,还有与云晖堂相关的翊宸山庄,我们也会双手奉到先生面前,您,何乐而不为呢?” 霍连祁一双眼满是阴厉狠绝之色,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对着唐漓拱手道:“听凭姑娘吩咐!” “哪有什么吩咐,先生客气了。”唐漓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饮了,开口道,“想来先生多年筹谋,座下也该有一些能人异士。我们,想借先生的手,拿一个人。” 夜以至深,喧闹的酒楼逐渐安静下来,最角落的雅间,唐漓伸手推开雅间门,回身再将门极轻地掩上。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人影坐在桌前,手中不知拿了个什么把玩着,听见开门声,动也未动,只是道:“都打点好了?” “是。”唐漓道,“主上放心。” 那人低低笑起来:“你做事,我自然放心。”他笑声不断,片刻之后才停下来,自言自语道,“你既然想跟我斗,那我便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而此刻,遥远的渝州,夜深人静之时,本该早已进入梦乡的霍汶北和凌夕桐却毫无倦意。霍汶北手中拿着一张极小的纸条,那是江陵的暗卫快马加鞭传来的密信,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炎身亡,霍不知去向 时间是六月初十。 凌夕桐将那密信靠近烛火,眼看着那方小纸条被火焰吞噬,她才撒手扔在一旁的瓷瓶里。 “能从六个暗卫手中劫走人,并且还能让温炎身亡,对方实力不容小觑。”霍汶北道。 “劫走父亲是为了什么,是冲着霍家还是凌家?”凌夕桐斜靠在书桌上,想要理出一些头绪来,“按理来说,父亲在江湖中算不得有名,即便性格暴戾了些,年轻时结下了不少仇人,可是能有如此实力的,我们定然会知道。而且有如此实力的人,倘若是为了寻仇,早就应该动手了,不可能会选在霍家与凌家结亲之后,更何况还是冒险地从暗卫手中劫人。” “十二年前卫家在武林之中占了一席之地,晞姑娘一家惨遭杀害。两年前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唐家也满门被灭,除却当时失踪的唐家二小姐还有与唐家原本就不亲近的翊宸山庄,唐家人也如同卫家一般,无一幸免。”霍汶北沉声接道,“苏家如今只剩下了家主,两位少爷都不知为何忽然身亡,苏家摇摇欲坠不足为虑。至此,武林四大世家便只剩下了远在凉州韬光养晦打的陆家。” “翊宸山庄还有巫谷都极少参与江湖中事,除却陆家与苏家,如今的武林,最显赫的便是近年来势力愈发壮大的凌家。” 他像是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凌夕桐,只觉得惊心动魄:“他们的目标不是霍家也不是凌家,他们是想要掌控这整个武林!” ☆、渐露端倪 约定期限的最后一日,杭二一行人终于进了杭州城。兄弟四人赶着去交任务,他们便在入了城之后分道扬镳。临走之时苏淮拉着青烨的衣角依依不舍,他好说歹说,才终于让孩子松开。 “陆叔叔。”苏淮睁着一双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39 大眼,不舍道,“你以后会来看淮儿吧?” “会。”青烨笑眯眯揉了两下他肉嘟嘟的脸蛋,“一定会的。淮儿要好好吃饭,等到陆叔叔下一次见你时要比现在高哦,记住了吗?” “记住了。”苏淮懂事地在张五怀里挥了挥手,“陆叔叔,穆姨娘,你们一定要来啊。” 青烨站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看着他们驾车远去,孩子的小手还遥遥挥着,直到人群逐渐将他们隔开淹没,他才转过身,却见晨晓盯着自己,神色难辨。 他过去握住她的手,笑问:“怎么了?” 晨晓摇摇头,压下胸口翻涌出的不知名的情绪,勉强笑道:“没事。” 他方才脸上那般温柔而宠溺的笑意落在她眼里,惊心动魄般的。他本就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不过晨晓于容貌之事向来不怎么在意,直至今日看见他那般笑容,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这一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丝毫不曾掩饰的情意,还有在紧急关头的多般相护,多日以来的所有,点点滴滴全部堆积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是如此温柔之人,而自己却是一副残躯,苟延残喘在这世上,所做之事,更是与他背道而驰。倘若他知道自己所做之事,他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待她? “阿晓?”他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她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怎么了?” “青烨,你很喜欢孩子。” 她一笑,神色带着凄怆,让他不由心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阿晓,这世间所有在我心里,都比不过一个你。” 怕她多想,他的声音带了一点急切,在鼎沸的人声还有来来去去的人潮中,一字不落地钻进她的耳朵。 “咳咳……那个,”一旁的某人假意咳了几声,提醒道,“我们是去往何处?是去住客栈,还是去,探亲?” “先跟我来。”青烨牵着晨晓一只手,带着青煜熟门熟路地走街串巷,最后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童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他将三人让进去关上门,然后对着屋子里大吼一声:“来人啦——” 青煜让他吓了一跳,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小鬼头,胆都让你吓破了!” 那童子却闷声不响地跑开了。 男子打开门站在门口的一株芭蕉树下,见状笑道:“二少爷莫吓坏了我家小童子。” “是他吓坏我。”青煜忿忿。 那男子俯首作了一揖:“公子,晨姑娘。” 青烨一直没有松开牵着晨晓的手,此时也牵着她走进屋子。屋内是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布置,他环视了一周,对身后跟来的男子道:“京墨你这也太过朴素了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虐待你。” 男子笑吟吟道:“公子哪里会虐待我,公子虐待的是二少爷才对。” 门口养了只鹦鹉,青煜正在逗着玩,闻言抬头道:“你可别乱说,大哥哪里虐待我了?”他对着那鹦鹉吹了个口哨,皱眉,“京墨你这只八哥怎么是个哑的啊?” “它以前说过不该说的话,被人拔了舌头,我看着可怜,就捡了回来。”京墨说着走上前去在它身上薅了一把,“就当做对其他人的警醒。” 青煜无趣地缩回手,不死心地继续开口:“那你倒说说,我大哥哪里虐待我了。” “以前是,如今好了。”京墨说着一笑,打趣道,“公子不切身体会一下相思之苦,如何能明白二少爷的感受呢?” “好了。”青烨笑着打断他,“先说说最近都查到了什么?” 这时方才跑下去的小童端了茶上来,给青煜端了一杯茶,给青烨和晨晓的却都是一杯白水。 “我们顺着杭二兄弟几人一路查下去,发现他们的来历并不简单。” 他将查到的所有简单说给三人听。 原来杭二兄弟四人原是在西南流窜的一支山匪,西南一带土地贫瘠,多是未曾开垦的山林,加之几年前一场旱灾,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虽然朝廷下拨了赈灾款,然而层层下放,上下官员四处盘剥贪污,最后到达灾民口中的也不过一口薄粥。 百姓生存困难,被逼无奈之下,便有人起了个头,在一座山头落草为寇,专程去抢那些路过的达官显贵,一旦有人尝到甜头,那剩下的人就坐不住了。是以一时之间,西南匪盗猖獗,民不聊生。 四年前,朝廷为平息匪患,特派出钦差带领军队前往西南镇压。钦差大人乃是皇帝的亲舅,当朝国舅爷,官拜一品大将,圣上亲封的镇北侯。 镇北侯不仅能镇住国境北线,在西南也能以雷霆手段平息成灾的匪患,顺带着处置了西南一带尸位素餐的一众官员。 杭二他们为保存实力,带着一帮兄弟隐入山林,等到朝廷撤军之后才逐渐复出,却不再做打家劫舍之事,只是暗中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只是不知到底欠了唐漓什么人情,要不远千里地护送一个孩子前往杭州。 青烨听完挑了挑眉:“这便是所有?” 京墨摇头,继续道:“当时落草为寇的只有如今在杭州的兄弟四人。他们口中的大哥,我们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底细,只知他是近两年才出现,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杭二兄弟四人都心服口服地臣服于他。” 青烨揉了揉额角,脑中飞快地将方才听到的所有信息梳理了一遍。片刻后开口道:“虽然有白薇在暗中护着,但是能在鹰卫的精英手中保下我们,杭二一行人实力不弱。我们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便先防备着他们,是友最好,不参与亦可,可若是敌,而我们却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那可就棘手了。 京墨当然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苏苏昨日来信,说老爷出府了。她传给公子的信没有回音,想来是被人拦下来了。” “父亲?”方才眉目舒展的青烨此刻也不由紧皱起眉头,“他出府做什么?” 京墨看了一眼他身边的晨晓,有些迟疑:“似乎……是一路向北,往巫谷方向去了。” 广阔深邃的山庄宅院内,一干仆人杂役全部站在这里,诚惶诚恐地候着主人的吩咐。这个院子容纳了上上下下五十余人,却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怜儿牵着子康站在他们面前,她的身后是满面沉肃一言不发的谢玄怿和始终面无表情的寒香。一旁的暗影卫统领点清了人数,走上前小声禀报:“姑娘,庄主,点清了。除却今日告了假的一个厨房帮工还有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厮,其余一共五十七人都在此处,没有遗漏。” “那两个人呢?” “应当在自己的屋子里。” “去带上来。” 怜儿的话音才落,就有两个暗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0 影卫飞快地掠向下人所住的屋子,不一会儿便提了两个惊慌失措的人过来,一把扔在了地上。 一干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被这阵仗吓到,有胆小的已经丫环已然瑟瑟发抖,却因为恐惧只能强行忍着。方才被扔在地上的两人已然站不起来,怜儿瞥了他们一眼,吩咐道:“去拿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 椅子很快便被搬来,暗影者将那两人拎着坐下,又飞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怜儿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声音轻灵动听,却是与她目光一般的冰冷彻骨:“今日将你们聚在此处,是因为前两日少爷被人劫持,有人告诉我,山庄里有奸细!” 她单刀直入,丝毫不拐弯抹角,“奸细就在你们之中。在我将你们找到之前,你们有一次自己站出来的机会。倘若自己出来,我尚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可若无人出来却被我找出来……”她一顿,朱唇轻启,冷冷吐出四个字,“后果自负!”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下,其中暗含的杀意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 怜儿与谢玄怿公布婚讯以来,庄内大半事物几乎都是她在处理。两人虽未成亲,然而庄子内无人不知,她便是翊宸山庄的当家主母。她的行事手段果断凌厉,对于该处罚之人毫不手软,甚至可以说是严苛,与上一任身体孱弱的当家主母唐清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正是因为她的手段太过狠辣和谢玄怿的一言不发的纵容,即便许多人心有怨言,却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等了许久,仍然没有一个人走出来。怜儿毫不意外,只一双眸子愈发的冷。她侧首唤道:“寒香。” 寒香会意,上前几步走到那些人身前,稍微靠近了去分辨他们身上的味道。这些人中虽然有文弱的账房先生还有艳丽的绣娘丫环,更多的却是干粗累活计的杂役下人,他们身上满是忙碌许久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汗味,还有厨房特有的油烟味。寒香要在众多味道中分辨出一丝浅淡的香味,谈何容易。 漫长的等待之后,寒香终于走到怜儿面前俯首轻声:“第二列第四人,大约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应当是厨房杂役;第三列第六人,年龄大约五十二三,应当是做洒扫活计的;还有第一排穿得最艳丽的那个绣娘,她身上脂粉气最重,玉驼铃的香气也最重,想来是较其他两人更有地位之人。” 怜儿看向一旁候着的暗影卫统领于珉,目光锐利:“拿下!” “是!” 随着于珉手势落下,那三人各自被一个暗影卫缚住了双手推了出来。 那绣娘吓得花容失色,直求饶道:“应姑娘,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见怜儿毫无反应,她只好转而去求谢玄怿,“庄主!我不是奸细!我在庄子里待了五年,您应当是知道我的!我不是奸细啊!” “你是不是奸细,你自己说了可不算。”怜儿抽出袖中匕首,锋刃直直对着那绣娘划去,绣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伸手就要去挡,无奈手臂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胸口的衣服,露出胸口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那洁白如玉的皮肤上,赫然是一朵小小的浪花! 怜儿将匕首归入鞘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绣娘,冷哼道:“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那绣娘心知求饶无用,心下一横,厉声叫道:“应怜!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看不惯庄主身边有女人,这才要设计陷害于我!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啪—— 极其清脆的一个巴掌声。绣娘怔怔住了口,她秀丽的脸上已然多了一个红色的掌印。应怜收回手,不屑地看着她,目光中尽是鄙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手段。就凭你?也配?” “好了。”始终沉默的谢玄怿终于开口,对着一边的于珉道,“拖下去,严加审讯,倘若问不出什么,也不用留着命了!” “是!”于珉领命拖着三人下去了。 谢玄怿对着惊呆的众人淡淡吩咐:“都散了吧。”这才俯下身抱起子康,牵了怜儿离开。 穿过一谷常开不败的绚烂梨花,通过嶙峋奇石布成的九宫八卦阵,再往里便是巫谷遍种珍奇药草的药谷,药谷再往后,就是一众弟子还有谷主的日常起居之处。 寒清悄无声息地穿过错落有致的房屋,径直走到落满花瓣的湖边。 巫谷的景象,十年未曾改变。 霍汶柔也曾在此处,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转眼就已是十年。 阿柔,十年了。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刻能够忘了你,可是我想,我该放下了。 他爱上她只用了一眼的时间,而放下她,却用了整整十年。 到底命运捉弄,我们,谁都不曾得偿所愿。 正午阳光正好,红萼推开门,就见不远处的湖边树下站了一个人,身形修长,梅花簌簌而落,在他肩头积了薄薄的一层。 “师父?”红萼的声音带了些疑惑,他何时回来的? 他闻声回头,一阵风吹过,将他宽大的袍袖吹得翻飞,漫天飞花中,他对着她露出温柔的微笑,柔声道:“红萼,我回来了。” ☆、渐露端倪(2) 红萼却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良久,她才走到他的面前,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几片花瓣落在她发上,他抬手替她拂去,笑道:“怎么这个表情,不认识我了么?” 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敢确信,只是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倒让他吓了一大跳。 “唉。”他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摸了摸鼻尖,方才遗世独立飘飘欲仙的气质荡然无存,“这么多年没有对人表过白,你要我怎么说才会明白?好吧,”没有得到回应,他无奈地继续道,“我是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红萼猛地向前一步扑进他怀中,泪如雨下。过了很久才将眼泪止住,哽咽道:“师父,我都老了……” “瞎说。”他抬手环住她,“哪里就老了?更何况,你要是算老,我比你更老。嗯……老老相宜么!” 红萼这才笑出来,抽了抽鼻子,下一刻却有些嫌弃:“师父你多久没洗澡了?” “呃……两天。”最后两天他未曾停留歇息,马不停蹄地狂奔回来。他伸手推她,“那我去沐浴。” 红萼却没有放手,闷闷道:“一会再去。” 他妥协,重新环住她。闻着她发间皂荚清淡的香味,轻声叹息:“让你久等了。” “谷主?红萼姑娘?” 惊讶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短暂的温存,红萼立刻松开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过身去。寒清见她脸上都是未干的泪痕,俯下身替她擦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1 干净了。 谦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谷主就出去了将近两个月怎么连性子都变了。如今的他虽然与往日的他没有多大差别,嘴角的微笑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不再像以往那般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寒清笑道:“你看,多大的人了还哭,被谦谦看到了反倒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的反倒是谦谦,她找了个借口就想逃走:“那个,我去药谷看看昨日种下的三角梅。” 谁知寒清却在身后叫住她。 “谦谦。”他道,“可愿意拜我为师?” “啊?”谦谦不可置信地回头。 她在巫谷的两年,端木寒清虽然也教了她许多医理,但她从来都是作为外谷弟子留在谷中,平日也不过盼望着红萼能够收她为徒,拜端木寒清为师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我八岁接掌巫谷,到如今已经二十三年。期间也不过收了红萼和绿芜两个徒弟,绿芜远嫁出谷。红萼,”他低头看了身边人一眼,欲言又止“……总而言之,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谦谦怔怔半晌。清寒笑了:“怎么?不愿意?” “没有,没有!”她摆手,急忙道,“我愿意!” “只是……”他顿了顿,“我此次回来想一心研制梅花落的解药,所以打算闭关,无事应当不会出来。我也私心想带红萼一起,所以谷内一应事务,都需要交给你处理。倘若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前来问我或者红萼。” “啊?” 红萼明白寒清话中含义,见她一脸茫然,笑着走上去拉着她的手:“还不快答应下来。你放心,你有什么不懂的,我都会帮你。” “谷主这是……”谦谦再迟钝也明白了一些,“谷主要去哪儿?” “解药未制出之前,我会一直留在巫谷。待药制成,我便带着红萼离开巫谷。”他眼中是温暖的笑意,却又带着几分凝重还有信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谦谦,以后这巫谷的存亡兴荣皆系于你一人之手,你想想到底能否接受,倘若不能,我便再迟几年也可;倘若能,我闭关之日,你就是这巫谷的新任谷主。” 架子上那只哑了的鹦鹉扑腾了半晌终于安静了下来,尾巴上的羽毛已经少了几根,不过拔毛的人拔得比较隐秘,所以乍一看还是看不出来。 青煜拿着那几根毛往青烨跟前凑:“大哥,你说我把这鹦鹉的毛拔了给大嫂做个毽子可好?” 青烨掏出一把扇子,“啪”地一下拍在他头上,警告他:“你再拔那八哥的毛,我就把你脑袋上的毛剃光。” 京墨在一旁咳了一声,赞同道:“我觉得此法可行。” 青煜用眼睛死命地横他,后者正低头理着衣袖,没看到那气势骇人的一记眼白。 却听不知何处响起了轻微的敲击声,那声音有节奏地响了三下,两长一短,仿佛就在这室内。然而屋内唯有四人。 京墨笑了笑,走到晨晓身后,在一旁的书架后轻轻一摁,沉闷的开启声响起,她身后的那面墙应声而开。 他退后几步,对着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烨率先走了进去。京墨对着晨晓道:“晨姑娘请。” 晨晓跟在青烨身后,密室内点了烛火,火光幽幽,映照着密室中人清秀的一张脸。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苏苏。 “公子,二少爷,晨姑娘。” 她的身后是堆积如山的书本还有信件,还有许多卷轴。她的手中也有一封信,没有署名,只是开了封。 苏苏将那封信递给他,在他展开阅读的同时道:“据安德荣所说,二爷在江湖中大大小小的暗线将近三十条。杭州城内便有五条,不过时间太久,我们查到的只有两条。还有便是凌家与翊宸山庄。凌家的暗线仍然未变,我们已经派人严密盯着;不过翊宸山庄……”她顿了顿,“不知为何,在我们查到之前,他们在庄内潜伏的人已经被发现,有人比我们提前了一步。” “那可有查到那些人的底细?” “没有。那些人的行踪诡秘,南星发现时他们已经没有了踪迹。” “也罢。”他将那封信折起,递给身后的京墨,“传书给决明,告诉他,安德荣不必留了。处置了他回来找我复命。” 他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苏苏道:“此处有京墨还有白薇,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出生之地,可要去洛阳找找线索?” “不必。”苏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打算回府,三少爷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他的动作皆在我掌控,你不必担心。” 苏苏却坚持道:“我仍然不放心,还是我亲自看着稳妥。更何况,我对洛阳毫无印象,去了也无用,何必浪费时间。” 青烨也不强求,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 苏苏拱手,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苏苏告退!” 整个过程她都不曾抬眼看他,眉目舒展,却没有一点表情。 京墨看着她转头便走,纤瘦的身形在烛火中竟然显得有些萧凉,看得他心中有些唏嘘。一时密室之内静谧无声,最后还是晨晓打破了沉寂。 “这密室的机关做得倒十分精巧。” 青烨笑了:“你倒有眼光。毕竟是神匠徐源的后人,这点技术还是有的。” 一旁嘴欠的某人难得羞涩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公子谬赞。” “呵。”青烨横他一眼,抬步便往前走,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嘲讽,“你以为我夸你呢?” 晨晓看着一脸茫然的京墨,噗嗤一声笑出来,跟在了青烨身后。 “不是,”京墨回头去看他身后的陆青煜,“公子这不是夸我呢么?” “他夸你祖先呢!不过你也跟着沾光了,不亏。”青煜一个暴栗打在他额头,唇角幸灾乐祸的笑容到底没忍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了。 他们方才进入密室的屋子是在一个极度偏僻小巷,谁知从另一边走出来,竟然是一座客聚如潮的酒楼。出口在酒楼一间十分隐蔽的雅间内,小二正巧经过,见他们走出来,神色平静地迎上来。 “徐公子,雅间已经留出来了,就在楼上,请跟我来。” 雅间占了极其有利的地理位置,推开窗,对面烟霞楼宾客往来情况尽收眼底,不仅如此,烟霞楼临街的一间雅间内的情形也看得一清二楚。 唐漓还有杭二众人正坐在对面的雅间内,窗子开了半扇,正好能让他们看清里面。苏淮正坐在唐漓怀中,虽然隔得远,可青烨仍然能看清他脸上不开心的表情。他手中的扇子不自觉地打开,扇了扇又一把收回来,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白水淡而无味,让他不由皱了皱眉。微小的动作没逃过晨晓的眼睛,她轻声开口:“怎么?嫌弃白水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2 ,想要喝药?” 他一只手伸到桌下暗自捏了她的手一下,声音低沉,笑容有些讨好:“哪儿有。” 晨晓瞥他一眼,没说话。对面的苏淮却刚好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正好与青烨对上,张嘴就要叫他,青烨赶紧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苏淮竟然看懂了,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双大眼睛好像在说着:“陆叔叔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青烨笑了,伸出手在空气中拍了两下,好像在轻柔地拍他的脑袋。苏淮立刻笑出来,眼中的委屈和惶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唐漓见他忽然笑出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对面一扇紧闭的窗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笑着问他:“淮儿在看什么?” “没什么。”苏淮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嘴嘟起,又恢复了方才不开心的样子。 唐漓狐疑地看向对面,仍旧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将他交给一边的侍女,道:“带回影月阁,若是小少爷出了意外,唯你是问!” 那侍女连忙接过苏淮,转身出去了。示意两个护卫跟上去,唐漓才笑着对杭二道:“听闻杭大侠在杭州城外遇到了袭击?也是我考虑不周,未能派人去迎接。好在几位乃是高手,才能化险为夷,将淮儿平安送到我身边。若是淮儿出了事,我这一个弱女子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杭二四人原本对这个女子抱有一些成见,此刻见她娇娇弱弱,行事却十分大方,待他们更是周到有礼,心中的那点怨言也消弭无踪,笑着回道:“我们兄弟几人不才,险些被那些人得手,好在此次有贵人相助,我们才能化险为夷,安全抵达杭州,将小少爷送到夫人身边。” 唐漓的目光倏地沉下来:“贵人?” 青烨看侍女抱着苏淮离开,眼光斜斜扫过一边正无聊敲着桌子的青煜,后者不经意瞥见他的目光,心下明了,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白薇。”青烨却忽然叫道。 白薇的身形飞快地自窗子窜进来,快到让人看不清身形:“公子!” “跟着二少爷。” “是。”她这次却是从门口出去,不过一会,便追上了暗中跟着那侍女的青煜。青煜原本十分郁闷,看见她心情立马好了很多,却多了几分忐忑,步子也有些匆忙,险些被那侍女身后跟着的守卫发现。 京墨正琢磨着公子何时这般近人情了,敲门声却在此刻响起。他朗声:“进来!” 进来的却是掌柜的模样的中年人,他几步走到京墨面前,凑到他耳边就要说什么,京墨皱眉,沉声道:“就这样说,这里没有外人!” “是。”那掌柜的后退一步,“楼下有一个客人,自称姓凌,想要见您。” “姓凌?见我做什么?” “去看看吧。”青烨道。 京墨起身,拱了拱手道:“属下失陪。公子与晨姑娘就在此处,我稍后便回。”说着便跟着掌柜的下去了。 青烨看着他消失,回头去看对面的雅间,却见只剩了唐漓一个人,端了一杯茶缓缓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又放下来。倘若隔得不远,他定然能发现她眼中的那抹得意的笑,然而终究距离太远,他什么也没能看到。 他宽大的掌心覆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嘱咐道:“在此等我,我去去便回。” 他眸中是柔软而坚定的笑意,却不知为何让她微微心惊,当下顾不得许多,脱口道:“我与你一起去!” 青烨怔了片刻,终究没能拒绝,拉着她下楼,很快便融入到来来往往的人潮中。 杭二等人还未能走远,他们边走边说,走得极慢,偶尔还四处看看周围的小玩意儿。青烨完全就是逛街的样子,看见一朵珠花好看,便拿起来插在她发间,看了看摇头,评价道:“不适合你,太过俗气。” 晨晓完全不懂他要做什么,只能无奈地跟着他。却不想前面的杭二忽然回过头,看见他们,极其高兴地迎上来:“陆公子,陆夫人?” 青烨也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杭二道:“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咦?陆小公子呢?” “他玩心重,自己溜达去了。” “我还想着备一桌酒菜感谢陆公子上次相救,陆小公子不在的话,就只有等下次了。”杭二想了想,问道,“二位可曾用过午饭?” 青烨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那今日便让我请客如何?陆小公子那顿先欠着,下次再给他补上。我知道杭州有一家醉清风的酒楼,他们家的清风醉可是酒中一品啊,可要去尝尝?” 听他如此说,青烨笑了出来:“也好。” 杭二笑声爽朗,伸出一只手指路:“这边请。” 他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地回头跟他们交谈。晨晓向来寡语,也只是静静听着,却逐渐发现四周行人渐少,走的又哪里是往清风醉的路? 青烨也已经发现,握紧她的手停下了脚步,冷声道:“这并非是往醉清风的路,杭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他声音低沉和缓,即便声线冷到极致,听起来却始终让人觉得带着些许笑意,配着他唇角一丝不知名的笑,就仿佛是最平常的寒暄。 杭二见自己被戳穿,也不再掩饰,转过身抽出鬼头刀,冷笑道:“我要做什么?我倒想问问陆公子,这一路跟着我们是要做什么?” ☆、寸草不生 掌柜的带着京墨绕了几绕,才推开了一间雅间的门。看着门上写着的如意阁三个字,京墨不自觉地扬了扬眉,心知此人来头不小。 说起杭州,世人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西湖。而说起西湖,就一定少不了湖边的清河坊。清河坊两座酒楼相对而立,居右的烟霞楼乃是江南巨擘苏家的产业,虽则苏家最近势头不如前,家主苏远帆重病卧床,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烟霞楼的生意仍然红红火火,丝毫未曾受苏家日渐没落的势头影响。 而居左的,便是京墨所处的如意楼了。这座酒楼初初建成时,没人认为它能够在此地立足,毕竟坐落于一城之内最繁华的酒楼对面,能勉强为生已然不易。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如意楼不仅在此地立了足,生意也丝毫不输烟霞楼,甚至还有要压烟霞楼一头的态势。苏家毕竟是杭州的地头蛇,如意楼生意再好,最终也没有压过烟霞楼,然而烟霞楼也无法将这个竞争对手挤走,两座酒楼就这样明争暗斗地开在了清河坊最热闹的街口。 而如意楼中的如意阁,向来是重金难求,此阁金碧辉煌,各种陈设装饰无不精致奢华,便是当朝圣上亲至,可能也要被这一室的琳琅满目闪了眼。 而身为这座如意楼名义上的主人,京墨暗中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镶金边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挡住了眼。 掌柜的早已习惯他这幅样子,见怪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3 不怪地退开几步,等他走进去,再轻轻将门合上。 屋内只坐了一个年轻人,面色平和,见他进来也只是起身作了个辑,淡淡道:“徐老板。” 京墨哈哈一笑,将扇子收起来,回了个礼:“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他一身穿得朴素,手中却拿了一把和他那一身衣服极其不相衬的金扇子。说话的语气也和那衣服不怎么相配,相当的,浮夸。 那年轻人却微微一笑,自报家门:“在下渝州凌净远。” “哦——”京墨将尾音拖得有些长,“凌少爷,久仰久仰。” 他说着去看凌净远,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双眼。那双眼中仿佛藏了几许了然。京墨被他看得不自在,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坐下笑道:“不知凌少爷找我,所为何事啊?” 凌净远也坐下,不慌不忙道:“在下专程拜访,是想请问徐老板一件事。” “倘若以唐门的机关之术,被人围攻时无人在内开启入口,在外攻打的人强打进去的可能性有几分?” 京墨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笑而不答:“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凌少爷为何要来问我机关之事?更何况唐门的机关之术如何高明,凌少爷应当比我清楚,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凌净远不动声色:“听闻唐家机关乃是出自神匠徐源之手,徐老板作为神匠后人,也该有些了解才对。” 京墨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手中扇子展开随意扇了几下又重新合上,他盯着凌净远,眸色沉沉。 凌净远仍然淡定自若,仿佛所处之地不是徐京墨的如意楼,而是他凌家。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京墨面前:“徐老板不必惊讶,也不必将我当做敌人。在下不才,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位,可若是想查一个人的来历也不算太难。我不过想知道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得到回答,徐老板就是这如意楼的徐老板,在下也不过是想来见识见识如意阁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其中之一罢了。” 京墨这才重新笑出来,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小口,却被苦得直皱眉:“凌少爷竟爱如此苦的茶?” “倒也不是爱,只是习惯了。口中苦了,心中才能稍微好受些。”他说这话时微蹙着眉,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右手手腕。 那里有一道极深的疤痕,划破血肉经络,即便愈合了,右手也再不能用力,只能勉强抓着筷子吃饭,哪怕是长时间提笔写字都做不到。 他记得那是唐漓走的那一日,他第一次那样失控,喝得烂醉,然而即便醉了,唐漓带着恨意的声音却仍然在耳边萦绕,让他头痛欲裂。 “凌净远,你向来擅长自欺欺人,我的生辰是腊月初九,哪里就是你记得的四月十七了?可是你就是一心认为我的生辰是四月十七,哪怕你有心无心随便问一问身边的人,都会知道。可你不敢,我知道你不敢,你怕你所深信不疑的都是假的!所以你只好欺骗自己。凌净远,哪怕你当日去问卫晞一句,她可能就不会死,杀死她的人是你,害死你孩子的人也是你!你才是造成如今这一切的凶手!你咎由自取,又怎么好将这一切都算在我头上?!” 那样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几乎将他所有的信念摧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忽然就笑出来。就是这只手,最后刺出了那一剑,也是这只手,让她彻底地离开了他身边。几乎是下意识地,身边的梅落剑蓦然出鞘,狠狠地划破血肉切断筋脉,而他自己,却在弥漫的血腥中沉沉昏睡过去。 他无人能怪,只有怪自己;心中痛意太甚,唯有以血肉之痛方能相抵。 他的回忆都是与她相关的,他不敢回想,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个早已不在世上的人,却在他的记忆里日渐鲜活;那些他以前从未去在意的事情,在脑中渐渐清晰。 回忆草木繁盛,而他的未来,寸草不生。 京墨看出他在出神,也不打扰,只是将手中那把扇子翻来覆去地把玩。最后还是凌净远回过神开口:“徐老板如今可能说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吟片刻道:“这样说吧。倘若我将唐门的护堡机关比作一间房子,那么这叫房子就只有一扇门,而这一扇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外面的人没有钥匙打不开这扇门。而据我所知,如何从外面破解唐门机关,整个世上只有两人知道,一个是机关的制作人,我那个早已化成白骨的先祖徐源,还有就是唐门当代门主。” “这机关的破解之法应当属于唐门机密,唯有门主一代一代地相传,不过唐门门主具体是否有告知别人,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凌净远安静地听着,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旋转着茶杯,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腕骨分明的一只手。京墨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的手腕,看见那道狰狞清晰的伤口,眸色一凝。 那样深的伤口,定然伤了筋络,若是常人,这只手想必已经废了,而他方才注意到凌净远正是右手倒的茶,茶水平稳,刚好斟满,没有一滴溢出。 这个凌公子,实力深不可测。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方才那掌柜的去而复返,尊敬有礼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老板。” 京墨有些诧异,询问地看向凌净远。见他点了点头,扬声道:“进来。” 掌柜推门而入,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话,京墨的脸色蓦然一变,腾地站起,对凌净远说了句:“凌少爷请自便,在下尚有急事,恕不奉陪了。” 凌净远颔首,站起身,右手手掌向上对着门口稍稍摊开:“请便。” 京墨疾步走出门,方才那些沉稳从容早已不见踪影。他边走边问:“不是让你看着吗,怎么会不见了?” 他声色严厉,那目光仿佛要把掌柜的生吞活剥了一般。掌柜的何曾见过自己向来温言温语的东家发这样大的脾气,战战兢兢道:“我返回去时,那位公子还有姑娘已经不见了,又怕打扰到您,这才让人四处找了找,实在没找到,这才来报给您。” 京墨回头瞪他一眼,冷冷道:“他们二人若出了事,即便赔上你这条狗命也不能够!还不快派人去给我找!翻遍杭州城也要给我找出来!” 掌柜的全身上下凉了个透,后背已然湿了。听他吩咐连忙答应着下去了,心中暗自猜着那两人身份,能让东家这样紧张,莫不是…… 他心中一惊,冷汗再度淋漓而下! 而一边的如意阁中,凌净远也似乎想通了什么,不再停留,拿上一旁的梅落剑大步离开。 青烨从不知道原来扬州也有这样没有一人经过的街道。只是他不确定到底是此处本就没人经过还是本来要经过的人不能再出现在这里。然而此刻知道答案对他也毫无帮助,因为在他的对面,站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4 了一个让他从未想到过的人。 霍连祁。 他的一只手软软地垂着,即便能够抬起来,却丝毫用不了力。那样无力的五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只手废了。 好在废的只是只左手,他暗中庆幸,却无时不刻不想着把废他手的那个人碎尸万段。然而老天助他,他没想到唐漓威逼利诱要他杀的人,竟然就是他一心想要报复的那个人。 想到此处,霍连祁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来。他看着被包围在中间的两人,笑得快意:“当初废我左手的时候可有想到这一天?因果报应,你废我一只手,如今就拿你还有你身后那个小姑娘的命来偿吧。” 正午的阳光强烈,晒得人身上火辣辣的,青烨却不知为何咳了两声,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晨晓一惊,伸手就要去探他的脉象,谁知指尖刚触碰到他手腕,就被他反手握在了掌心。 她指尖冰凉,即便是在这样热的天里,也凉得如同一块没有化开的冰。 “阿晓。”他道,“相信我。” 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食指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青烨一笑,松开了手。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右手微动,一支白玉笛便落在掌心,“来吧。” 霍连祁目露凶光,甩掉手中剑的剑鞘便攻了上去,他带的那些手下也随着他一起一拥而上。 刀剑相击铿然有声,玉质坚脆,然而白玉笛在青烨手上散发出清冷的白光,白光过处,一片惨叫。 杭二四兄弟站在战局在冷眼旁边,张五小声道:“二哥,我们不上吗?” 杭二摇摇头:“虽然他欺骗我们在先,然而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们兄弟的事,除了引来了那晚的鹰卫,可那晚我们没受什么伤,反倒是晨姑娘救了那孩子。” “是啊二哥。”张五小声道,“陆小公子还救过我的命呢!” 不过十几招,霍连祁带来的手下就已经伤了三四个,他见势不对,手中的剑仍然锐利,却不曾碰到青烨的一片衣角,他且战且退,不过片刻,就已经远离了战局。 青烨手中玉笛贯注内力,再不留手,一招一式直指对方要害,无比狠辣,寒芒飞闪,不见鲜血,惨叫之声却不绝于耳。 一旁的杭二摇了摇头,霍连祁带来的这群人用废物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即便是他都能解决这些人,更何况是陆青烨。 他看着青烨的一招一式,只觉得浑身发寒,还好他方才没有动手,若是动起手来,即便青烨还要护着晨晓,即便他们兄弟四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够胜他。 看起来这样病弱的一个男子,身体里却有那样强大的武功。 而那一边,青烨已然到了霍连祁面前。 那支笛子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贯温和的眸子里竟然是几许显而易见的厌恶。没有风吹来,他的袍袖却飘然而动。 “我说过,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他的话音平静无波,就仿佛在说着今日的天气一般。然而手中动作却与那淡然的叙述截然不同,他袍袖飞扬,玉笛被他反别在腰际,伸指点过他右手曲池穴,在他因巨大痛感来袭而松开手时接住那把落下的剑,反手利落地一划。 鲜血飞溅。 他飞身而退,鲜血在空中喷薄出一道弧线,却没有一滴落在他淡青色的衣衫上。他回身走向晨晓,霍连祁的身体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倒下,满地的尸体和血腥,而他一袭青衣缓步走来,却是与这一切都毫无相关的出尘与淡然。 江湖第一美男子陆青烨,名不虚传。 他微微一笑,俯下身去牵她的手,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冰冷而漠然:“青烨。” ☆、摄魂再现 与此同时,疏落的击掌声远远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清冽动听的女声:“陆少爷好功夫。” 青烨缓缓转身。凌净远站在长街的尽头,而一身绿衣的唐漓从他身边漠然走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洁白的手掌象征性地拍了拍。 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见凌净远,只是看着阳光下的青烨和晨晓:“霍连祁竟然真是个不中用的,主上果然没看错。” 青烨拔出腰间玉笛,低头摩挲着通透的笛身,笑得淡然:“是啊,太过不堪一击,竟然未能伤到我分毫,让唐姑娘失望了。” 唐漓不在意地笑了笑,清丽的一张脸在阳光下夺目动人:“我原也没想着他能成什么事,好戏都在后头呢。” 她轻轻击掌,数十个潜伏在周围的高手即刻现身,将二人团团围住。 青烨面上笑意渐消,反手牵住了晨晓,一双眸子漆黑无波,只定定盯着唐漓:“既然今天你刚好也在这里,有些帐,也该从头清算了。” 唐漓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也不掩饰,轻声笑了出来:“笑话,我有什么账需要和你来算?” 青烨神色未变,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更甚,眉目也更加冷:“你不欠我的,可是你欠了我身后之人。你欠吾妻阿晓一条命!” 唐漓转眼去看他身后人,苍白而素净的一张脸,只一双眸子沉如深海,平静地看着自己。“陆青烨,我唐漓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我见都不曾见过你身后之人,如何能欠了她一条命?” 终于有一阵风吹过,血腥气扑面而来,而在那血腥气中,似乎还夹杂了什么熟悉的味道,浅淡若无,若非她太过熟悉,只怕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是……梅花落的味道? 她看着那双眼,越看越觉得熟悉,大惊之下竟然连连退后数步,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喃喃:“是她?!怎么可能……她早就……” 早就死了啊…… 身后人影一闪,凌净远身形飞动,倏然落入包围圈,挡在青烨二人面前。他看向唐漓,音色沉沉:“唐漓,你要做什么?” 唐漓的失态却只是片刻,此时早已恢复了镇定,只是面色仍然惨白,方才那种从容有余的笑容早就荡然无存。她眸色狠绝,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欠了她又如何?如今我不仅不还她那条命,还要再杀她一次。陆青烨,你拦不住我的。” “唐漓!”凌净远喝道。 唐漓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眼去看他,眼光冰冷,仿佛从来不认识他:“凌净远,此事与你无关,你现在走我不会为难你。” 凌净远动也未动,皱眉看着她:“唐漓,收手吧。” 她却不再理他,带着恨意的眸子看向他身后两人,冷冷下令:“将人拿下,生死勿论!” 苏淮一言不发的趴在侍女的怀里,侍女身后跟了两个侍卫。他一双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忽然在身后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动了动小手却没有叫出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5 来,只是问抱着她的侍女:“姐姐,你和刚刚那个漂亮姑姑很熟吗?” 那侍女跟在唐漓身边的时间不短,深知自己的主子脾性,以她那喜怒无常的性子若是听见苏淮这样说定然要生气,笑吟吟地纠正他:“小少爷,那是您的娘亲。” “哦。”苏淮将手指塞进嘴里,看向她,边吮边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苏淮一张脸纯然无害,又是小孩子,更是唐漓的孩子。那侍女心中喜爱,正巧抱着他转过一处无人的转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怀里的孩子就挣扎了几下,叫道:“姐姐,我要自己走。”侍女只好将他放下来,谁知牵着他走了几步,他却忽然伸手往前一指,问道:“姐姐,你看那是我娘亲吗?” 侍女抬头一看,小巷空无一人,哪里有什么他的娘亲。而苏淮却趁机将她的手用力一甩,挣脱了她的牵制,往身后跑去,扑进一个人的怀中:“陆小叔叔——” 她霍然回身,才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已经被打晕在地,巷子口站了一男一女,苏淮正被那男子抱在手上。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跑,忽然想起唐漓的那句“唯你是问”,心知回去也是个死,心一横,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挥舞着就上了前。 青煜叹息着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抹不自量力的嘲弄,抱着苏淮转身走了。在他身后,白薇横跨一步,伸手在那侍女握着匕首的腕间一捏,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匕首应声落地。白薇毫不迟疑,以手为刃,劈在她颈后,侍女立时软倒在地。 苏淮在青煜怀里也十分安分,只是抬头问他:“小叔叔,我陆叔叔为什么没来啊?他早晨说过要来接我的。”青煜挑眉:“你陆叔叔没来,所以你陆小叔叔来了啊。我来你不高兴么?” “没有。”小孩子嘟了嘟嘴,忽然直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陆小叔叔,陆叔叔可都没有被淮儿亲过哦,你是除了我娘亲外的第一个我亲过的人哦。” 听到这一句,青煜皱了皱眉,想到这孩子亲过唐漓,又亲了自己,有点难以接受,方才那抹暗喜顿时消弭无踪,咳了两声:“你不是才到你娘亲身边么?”谁知孩子的声音却不似方才开心,小声闷闷道:“哪儿有,淮儿的娘亲早就死了,她才不是我娘亲。” 这时不光青煜惊讶,就连他身边的白薇都有些诧异。青煜转过头看到白薇脸上是自己意想中的表情,谁知她也正好抬眼看向自己,视线相对,他急忙转过了头去。白薇原本没觉得有什么,谁知他脸转了过去,耳根竟不知为何红了,倒是让她一怔,不知为何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言未发,一时之间气氛尴尬到极处。淮儿对于这突然而来的安静感到十分不解,看了看青煜,又看了看白薇,把头埋到了青煜颈间,也不说话了。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杭二兄弟四人站在屋宇下也热得冒汗,然而站在一边的唐漓似乎感觉不到热,目光紧紧随着凌净远还有青烨护在中间那道人影,一双手死死地攥成拳,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过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是恨。 午夜梦回,她多次梦到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眼,那双眼就那样静静地盯着她,怜悯而嘲弄。那样的目光几乎让她抓狂,然而每次醒来她都是大汗淋漓,未干的汗珠总是在提醒着她的恐惧,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凌净远不爱自己,他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某个人,那个她无比憎恨却又无比羡慕的人。 唐漓带的人是真正的高手,凌净远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人的武功招式他都见过,在很久以前他与卫晞一起前往燕山时,他就见过了。他虽然早已习惯了左手持剑,但毕竟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用起来还是有几分凝滞。青烨的目光自他手上划过,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玉笛一挥,替他挡开一把长剑,道:“何必将自己牵扯进来。”凌净远回得淡然:“总不能见死不救。” 青烨却低低笑了出来,伸手将晨晓往自己怀中一拉,长笛落下,只听一声惨叫,一人仰天倒下,气息全无。“你就如此笃定我是那个死?” 凌净远微微喘息,手中长剑却不敢有片刻停下,一挥一落间,鲜血四溅,一人已经毙命于他剑下。“……倘若你有把握全身而退,我也希望你……能留唐漓一命。” 玉笛微微一顿。青烨将晨晓紧紧揽在怀中,说出的话不无嘲讽:“你以前总说我太过心软,可谁知你却比我更加优柔寡断。若是有人害了我妻子,我必然不会放过那个人,更遑论还要去求人留她一命!”他的眼光遥遥转向远处那个人影,声线冷冽,“不巧,她方才就说了那样的话。”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蓦然响起,青烨看了看天上那轮灼热的金乌,神色变了几变,欣喜,讶异,了然,很多种情绪自他眼中闪过,最终他笑了笑:“也是时候了。”他话音未落,忽然自远处传来了空灵澄澈的琴声,拨弹之人似在远方,又似乎在就附近,然而琴声响起,唐漓那些原本围攻向三人的手下全部一呆。 青烨道:“捂住耳朵。”晨晓面沉如水,心念急转,却仍然听话地抬手将耳朵捂住。凌净远虽不知为何,心中却仍然相信他,长剑霍然归鞘,也伸手捂住了耳朵。 青烨这才将笛子放在嘴边吹奏起来。笛声高亢,一声高过一声,那琴声也随之相和,穿云破空而来,那些方才满心杀意的人竟不知为何将手中兵刃一扔,齐齐抱头哀嚎,在满地的尸体中滚来滚去。 这是,摄魂诀! 唐漓的面色猛然一变,她不知那些人为何忽然变成如此,见势不对,飞身跃向一边的屋顶,几个腾跃间身形就已然远去。青烨放下玉笛,伸手去抚晨晓的发,笑道:“等我回来。”语毕起身已经追了上去。 他身形渐远,另一个身影却与他错身而过,缓缓自空中落下。那人怀抱着一架七弦琴,面容坚毅明朗,信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下,冷寂琴声入耳,那些原本抱头惨嚎出声的人却忽然停住,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来。 那人冷冷一笑:“我亲手将你们训练出来,是让你们去听唐漓的命令的么?” “老大!”在一旁看着的杭二却忽然叫出来,不可置信。 “大哥!”其他三人也已认出他来。 他转头看向那兄弟四人,淡淡笑道:“辛苦了。” 方才那些失了心智的人此刻都已回了神,愣愣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子,面上血色尽褪。 “老大……”其中一人喃喃。 男子看他一眼,笑了:“不错,竟还能认得我。只是,”他目中寒芒一闪而过,“既然已经听了唐漓的驱策,你们还是不要留在这世上了!” 说着,他抚上琴身,小指一勾一挑,两声琴弦响,方才说话的那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6 人再次惨叫出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倒下,却是再没了声息。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俱都死死捂着耳朵,那琴声却无法挡住地钻进耳朵,内息翻腾,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体内噬咬,到最后终于受不住,嘴角溢出鲜血,竟然都咬舌自尽了! 男子这才收了琴,走到晨晓面前,拱手道:“夫人。” 晨晓看着他,过了很久才吐出三个字:“柳前辈。” ☆、梅花落处 杭二四人也走上前来,一头雾水地看向他,显然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的。 “大哥,这……” 柳安策拍了拍杭二的肩,有些庆幸:“好在你们没有冲动。” 身后有风吹过衣衫的窸窣之声,他闻声回头,正见到青烨飞身落地,菲薄的唇紧紧抿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向前一步,再度拱了拱手:“公子。” 陆青烨看到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终于有些松动,似乎想说什么,半晌,也只说了两个字:“还好。” 还好你还活着。 柳安策自然知道他说的还好是什么意思,随即笑起来,退后一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柳策前来复命!” 青烨将他扶起,他原本就是极其内敛之人,此时竟然微红了眼眶。柳策也有些动容,无奈早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也只有将那些情绪一一忍下,回头对着杭二兄弟道:“跟公子道歉。” 兄弟四人向来听他的,竟然什么也没问,一撩衣摆就要跪下,青烨连忙扶住了杭二,又对其他三人道:“无须道歉,我当时不知你们身份,所以未曾以诚相待,是我有错在先。” 杭二闷声道:“方才我们兄弟四人险些伤了公子还有夫人。” 说着又要跪下去。青烨用力扶住了:“你们没有动手,我们也未受伤,又何苦钻这牛角尖,你们既然是柳策的兄弟,那就都是自己人,不必见外。” “公子说了不必,那就不必了。”柳策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交给你们了,处理好传消息给我,我会来找你们。” 杭二等人应了声“是”,却听一边传来一声惊呼,是凌净远的声音:“晨姑娘!”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那个软软倒下的人纳入怀中。 眼前人影一闪,怀中人却已被人接过去。晨晓原本被凌净远接在怀里十分不自在,强撑着不要昏迷过去,如今看见青烨熟悉的脸,也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沉重,自嘲地笑了笑:“我这身子真是不中用,对不对?” 青烨摇摇头,柔声道:“你太累了。”说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好好休息,我一直都在。” 她点了点头,闭眼沉沉睡去。 他抱着她想要离开这弥漫着血腥的地方,柳安策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凌净远怔怔地看着他们远离,晨晓身上淡淡的香气仍然萦绕在鼻尖,让他心神迷乱。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来不及抓住,他胸口一窒,不自觉地抚上那里。 似乎有什么正在远离,那种感觉让他不由皱眉,鬼使神差地,他叫住了青烨。 “凌家在杭州的别院离此地不远,晨姑娘如今的情况恐怕不适宜多走动,不如先去那里暂时歇息一下。” 青烨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苍白的面庞,半晌,点了点头。 夜色渐沉,六月的中旬,月亮圆得正好,犹如白银盘,明亮而皎洁。屋外蝉鸣有声,一声声聒噪入耳,没的让人心烦。 长生端了饭菜去客房,还没敲门就被人拦了下来,他抬头去看拦他的那人,不解。那人却把饭菜接了过去,对他道:“不麻烦小兄弟了,我去送就好。” 他点了点头,也想着回去看看刚出生的儿子,道了声谢就走了。他去年娶了个媳妇儿,还是少爷主的婚,福叔福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媳妇儿聪明能干又争气,这才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福婶满心满眼都是孙子,那里还能想着去管其他事。好在这里凌净远只是偶尔来住,福叔这才由得福婶去全心全意地带孙子。 想起少爷,长生不由得叹了口气。少夫人去了也有两年了,这两年来他见到少爷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次见到他,他都从来不笑。哪怕是上次自己成亲,他虽然终于看到少爷笑了,然而那双眼中却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翳。 他看不懂。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还有妇人温柔的声音,他心中一软,脑中的各种念头都被抛了出去,快步走向自己房中。 柳安策敲了敲门,里面轻声应道:“进来。” 他推门进去,屋内只燃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青烨坐在床边,只是抓着晨晓的手,什么也没做。他将饭菜放到一边,怕惊扰了睡着的人,轻声道:“公子先去吃点东西,夫人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好好休息两日就好。若是夫人好了看见公子饿病了可是要心疼的。” 他似乎能够想象晨晓得知他不吃饭的反应,定然是看也不看他,只是笑:“怎么?不想吃饭?那就喝药好了。加三倍的甘草如何?”他忍不住一个寒噤,起身想要去吃饭,握着晨晓的那只手微微一松,下一刻却被那只苍白的手抓紧。 他一顿,回头见她睡得仍然深沉,只是眉头微蹙便又重新坐下,轻声哄她:“我不走,我在这里。” 柳安策见状,暗自摇了摇头,退出去关上了门。 青烨躺上床将晨晓抱在怀里,她的眉眼近在咫尺,脸色苍白,显得她整个人清瘦羸弱。他的呼吸喷在她耳际,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阿晓,我该怎么办?” 白日里他紧追着唐漓而去,她的轻功显然不及他,不过片刻就被他追上。眼看着逃不掉,唐漓直接停下脚步,挑衅地看着他。 “陆青烨,你的阿晓体内还有梅花落,你不替她想想?倘若我死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知道梅花落的解法?” 他站在她十步之外,长衫微动,与她相对而立,沉默地对峙。 唐漓笑了笑:“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今日放我走,我将梅花落唯一的解法告诉你。以后再见面我若是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 他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唐漓却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到最后走到他面前,一只手轻抚过他的胸膛,阳光下她一张脸艳丽夺目,眉眼间尽是妩媚之色。 她踮脚靠近他耳畔,双手撑在他腰际,一字一句,将柔媚的声音送入他耳中:“怎么?你的阿晓如今变成这样一幅貌比无盐的鬼样子,你仍然对她死心塌地?江湖第一美男子竟然要娶一个毫无姿色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少女怀春之心会碎呢。”她的手自他的腰际一点一点地抚摸上去,最后钻进他胸口的衣襟里,“不如我们凑合凑合,我不要凌净远了,你也不要卫...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7 ...” 她的话还未说完,腕间吃痛,只得住口。却是陆青烨将她的手抽出来,毫不怜惜地扭到一边,冷声警告:“唐漓,不要得寸进尺。” 唐漓皱眉,抬起眼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嘲弄道:“陆青烨,你何必呢?一个嫁过人怀过孩子的女人,更何况谁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生,你何苦为了她同主上作对?” 他终于皱眉,一把将她推开:“我的事情,容不得你来质疑。我答应你方才说的交易,将梅花落的破解之法告诉我,我放你走。” 唐漓终于收了带着魅惑的笑意,漂亮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看来你为了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神色冷冷,不屑与她多谈:“唐漓,像你这般狠毒无心之人又怎么会懂我所思所想。梅花落的破解之法到底是什么?趁着我还有耐心你快说,否则二叔想出的那么多逼供的招数,我不介意都在你身上试一试。” 唐漓抿着嘴,忽然就迸出一声冷笑,眼中嘲弄转成化不开的恨意:“梅花落的破解之法其实再简单不过,一个人以自身为引将毒从中毒之人身体内引出来,则中毒之人全身毒素可清。不过,”她面上笑意渐深,眸中恨意却愈发浓烈,“这世上又有谁愿意舍命去救另一个人呢?” 月上中天,晨晓终于醒来。陆青烨已经抱着她沉沉睡去,四周景象一点点地清晰,却让她不由皱起了眉。 这是......凌家在杭州的别院? 她想要坐起来,却怕惊醒了他,只好小心地换了个姿势,将自己窝在他怀中,抬着头去看他沉睡的面庞。烛火燃了半夜,已然烧尽了,屋内只有透窗而入的月光,将黑暗的屋子照得静谧而清亮。她借着月光近距离观察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和嘴唇,一时间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过了很久,她实在睡不着,才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月盈无缺,夜空中没有一片云,夏季的天十分燥热,即便是深夜,白日的温度逐渐降下来,也没有一丝清凉之感。好在因着体内梅花落的原因,她从不怕热,只是十分畏冷,所以哪怕是在盛夏的天中,她一身也是冰凉的。 不知何处奏起了一丝细细的笛声,在唯有蝉鸣之声的夜里远远传来,丝丝缠绕,声声入耳。她不由得循着那声音而去,转过一方转角,她才看见站在院中的的凌净远,手中一支白玉笛对月而奏,那细细的乐音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她步子极轻,凌净远却听得清晰,飞快地转过头来,见是她,愣了一愣,才露出一个微笑:“晨姑娘醒了。” 她点点头,盯着他手中的笛子,慢慢地走过去。 凌净远道:“姑娘无事便好,今日青烨看见姑娘晕过去时脸都白了,想来也吓到了。”他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笛子,心中甚异,却耐着性子道,“这是亡妻遗物。” 晨晓终于收回目光,却是又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凌净远有点尴尬,他见过晨晓好几面,却只听她讲过寥寥数字。他原本以为卫晞与人不相熟时寡言少语,谁知如今竟然遇到一个比她话还少的,有些好奇,问她:“晨姑娘可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晨晓终于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没有。” 她嗓音微哑,想来是上次受的伤终究伤了嗓子,不过如此听来,却丝毫不让人觉得难受,反倒给人一种别样的舒适感觉。她的反应实在过于冷淡,一时让凌净远有些讪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与她一起沉默着。半晌,反倒是晨晓先开了口:“你的手,怎么回事?” 凌净远心中诧异,不曾想她一眼就发现了。晨晓见他没回答,解释道:“今日你持剑,用的左手。” 他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随口答道:“右手受了伤,不能持剑了。” 她冷淡的目光从他右手拂过,什么也没说,略微弯腰福身,权当做告辞。转身却见陆青烨站在二人身后,清凉月光洒在他面上,竟然显出一种异样的白。 晨晓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探他的脉象,不过像白日一样,她的指尖才碰到他手腕,就被他反手一把握住。感受到他握住她时手指的力度,她扬了扬眉,唇角缓缓浮现出一抹笑意,对他道:“走吧。” 他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寒意这才消隐下去,向凌净远略微颔首示意,转身跟着晨晓回房。 ☆、身世之谜 第二日骄阳似火,万里无云,本该是个好天气,不过盛夏的天实在太热,如此一来再好的天气也让人觉不出好来。 长生备了马车赶到院门口,陆青烨一行人正好和凌净远道完别,他利落地跳下马车安置好脚凳,看着陆青烨扶着晨晓上了马车。他站在一边,不曾想晨晓却回身看着他,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长命锁递给他。 “昨夜听到有孩子的哭声,想来应当是你的孩子,一路匆忙也没有备下什么见面礼,这个给孩子,就当做一片心意。” 长生愣了愣,转头去看凌净远的神色,却见他目色沉沉瞧不出喜怒,只得自己做了主,忐忑地接过长命锁:“多谢晨姑娘。” 晨晓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长命锁上片刻,转身进了车里。 柳安策骑马走在马车外,晨晓撩开车帘,忽然开口道:“柳前辈体内的鹤顶红可清干净了?” “多谢夫人关心,已经清除干净了。”柳安策虽然不知她如何会知道自己曾经身中鹤顶红,仍旧回答。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脱口而出,“夫人是卫……” “柳策。”却是青烨开口截住了他的话,“慎言。” “是!”他心知方才失态,只是心中震惊,眼光不自觉地看向晨晓,却仍旧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蹙起了眉头。 千面郎君柳安策以易容之术闻名江湖,可若是连他都发现不了蛛丝马迹,那这易容之人该是何等的高明。 然而晨晓已经放下了帘子,他再窥不得,只好沉默地转过头去。 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会来到公子身边?他想起方才陆青烨的话,蓦然反应过来:公子是知道她的。 如意楼很快就到了。 长生在人来人往的门口勒停马车,候着他们下了车,这才赶了车回去。走到院子外,孩子已经醒了,难得没有哭闹,被福婶抱在怀里哄着,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格外惹人喜爱。 凌净远站在一边,忽然就伸出手去,对福婶道:“我抱抱他可好?” 福婶自然乐意,将孩子递到他手上,一点一点地纠正他的姿势:“这只手托着背,头放正了。诶,对了,少爷就是聪明,一看就是当爹的料!” 她说得开心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8 ,低头哄着孙子,全然没看见凌净远蓦然僵住的神色。 长生叫了一声少爷,忽然想起来晨晓给他的那个长命锁,从怀中掏出来给孩子带上。 福婶看着那锁精致可爱,连忙追问从哪儿来的。 长生答:“少爷的客人给的,就是今天我去送的陆公子还有那位姑娘,这是晨姑娘给的。” 福婶将那长命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觉得十分好看,笑道:“这锁倒精致。少爷的客人有心了。” 凌净远低头看了一眼那锁,做工果然不错,长命百岁四个字清隽秀气,想必不是店家写的,那四字后还有一个极小的字,很快就被福婶的手遮住,他眼尖,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个“晨”字。 如意楼的掌柜的一脸菜色。 他想起京墨昨天跟他说的那句话:“他们二人若出了事,即便赔上你这条命也不能够!”可是这都一天了,那位公子和姑娘仍然不见踪影,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小二一溜烟地跑过来,他是今日新来的,虽然机灵,很多事情却不熟悉,只能先来问过掌柜的:“掌柜的,有客人说要如意阁。” 掌柜的正在感叹自己可能活到头了,哪有什么心情去管那什么客人,一挥手将小二赶开:“去去去!交了钱再说!” “那客人说,他付不起定金。” “付不起定金还理他做什么?!随便找个包间给他打发了就是!”掌柜的极其不耐烦。 “可是掌柜的,”小二都要哭出来了,“他们找您来了。” 掌柜的抬头一看,只看见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背后背着一架七弦琴,靠在门边看着自己,一双眼中什么感情都没有,却看得他后背一凉。 “我家公子要见你们老板。” 那人说着将他一拎,轻松地放到了门边。掌柜的这才看见眼前站着的一男一女,男子青衣温润,女子白衣出尘,这不就是老板要找的那两人吗?他大喜过望,想着自己的命这下算是保住了,连忙招呼道:“几位楼上请。” 见小二还呆呆地站着,挥手在他后脑勺一拍:“愣着干什么,快去请老板!”想了想又不放心,将他一赶,“忙其他的去,这里我来招呼!” 小二连忙答应着去了。 掌柜的亲自领了三人去了如意阁,拿了钥匙正要开门,才发现门竟不知为何是开的,心下一惊,暗道莫不是遭贼了,推开门才发现徐京墨站在那一片琳琅晃眼的金玉珍奇中,以一件蜀绣绸衫换下了昨日的布衣,这才有了一个如意楼老板的样子。 他将几人引进去,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青烨看着他这一身,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挡住了脸。 京墨回身见他动作,也不理他,只是对着他身后的柳策微微一笑:“柳管事福大命大,果然没能死成。” 柳安策随着青烨坐下,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在这世上没能活够,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可惜?倒是徐老板要注意了,你那只八哥还没扔吧?那可是我专门送给你的,提醒你小心自己的舌头!” 京墨上下打量,听他损自己,竟然丝毫也不生气,笑眯眯道:“两年不见,你嘴上功夫越发不饶人了。我说不过你,我认输。” 青烨笑着听他们拌嘴,倒了一杯白水给晨晓,等他们吵完才开口道:“柳策你跟他吵什么,他那张嘴一向欠,得找一个人管着才行。” 柳安策想了想,自己怎么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何必跟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也就不说话了。谁知京墨说了认输却不依不饶,仿佛根本就不觉得陆青烨是在损自己,反而顺着他的那根杆子就往上爬:“就是,柳策你说说你一个大叔,嘴上从来不饶人,每次见面都要和我吵两句,一点也不懂得爱护幼小。” 柳安策这次是真的懒得同他一般见识,闭嘴默默忍了。 青烨道:“孩子呢?” “一会儿就来。” 京墨不知为何神色有点怪异,似笑非笑的,让柳安策越看越不顺眼。 “有什么好笑的?你看你那模样,跟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一样。” 谁知京墨斜了他一眼,出奇地没有反驳他:“馅饼是掉了,不过没砸到我。换句话说,自家养的猪终于把自家地里的白菜拱了。”他笑得有点猥琐,“不知道决明知道了心里怎么想。” “咳咳。”两声干咳传来,门一开,白薇先进了来,沉着脸叫了声公子,她身后的陆青煜抱着淮儿,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淮儿见到青烨,一张小脸顿时笑开:“陆叔叔。” 青烨将他接了过来,瞟了那两人一眼,权当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笑眯眯地对苏淮道:“淮儿昨天乖不乖?” 苏淮点点头:“昨天陆小叔叔带着淮儿睡的觉哦,还有白薇……” “淮儿,这点心可好吃了,你尝尝。”青煜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块金丝酥往他嘴里一塞,险些把苏淮呛着。 青烨白了他一眼,将那金丝酥拿出来,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喂给苏淮。 柳安策望着青烨怀中的孩子,有些吃惊:“这是……” “唐漓的孩子。”京墨回答,“不是你让人送他来杭州的么?” “……她说这是她一个故人的孩子。”他怔了怔,脱口道,“唐漓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青烨抬眼瞅他,然后低头去问苏淮:“淮儿今年几岁了?” 苏淮正吃着那金丝酥,满嘴满脸都是,碎屑落了一身,也落了青烨一手。他声音极小:“三岁半。” 青烨又问了一遍:“那淮儿可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苏淮摇摇头,低头吃得认真。 一边的白薇忽然道:“辛丑年正月初一子时。这孩子生在大年夜。” 众人沉默。 还是京墨最先反应过来问白薇:“你怎么知道?” 白薇指了指苏淮的脖子:“他脖子上有块吊坠,上面刻着生辰八字,还有福泽绵长四个字。应当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不让人碰。” 这次连京墨都沉默了。 “这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见过唐漓,身形纤细,根本就不像有孕在身或是刚刚生产完的样子。”默了默,柳安策道。 最终青烨抱着苏淮站起来,平静道:“淮儿的母亲到底是谁,稍后便知道了。阿晓,你留在此处。”他吩咐晨晓,然后抱着孩子转身出了门。 青烨还有柳安策跟在他身后也出了门。 果不其然,方走出如意楼的门,便有两个人跟在他们身后。青烨带着他们转过了几个转角,人迹渐少,这才道:“出来吧。” 那两人能够看出三人皆是高手,也不再隐藏,露了行迹,十分恭敬地道:“我们家主有请三位。” 青烨笑了笑,道:“还劳烦二人带路。”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49 苏远帆准备得十分充分,竟然还让人备了马车。青烨抱着苏淮在巷子口上了马车,青煜也跟着上来,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车外炎热,车厢内却十分清凉,应当是在车底放置了冰块,小榻上竟然还准备了水果点心。 青煜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吃了,将籽吐出来,又拿了一颗喂给苏淮,道:“大哥,你说苏远帆不会真的到大限了吧?竟然将我们盯得这么紧。” 青烨无所谓地笑笑,将苏淮喂到嘴里的葡萄拿出来仔细剥了皮再重新塞进他嘴里:“盯得紧又能如何?”他见苏淮将那葡萄吃完了,笑着问他,“淮儿要不要跟着陆叔叔走?” “要。”苏淮一听十分开心,连忙应道。在他怀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青烨任由他搂着:“我原来还在想,倘若这是唐漓的孩子,我要如何处置他,好在不是。”他又去问苏淮,“那淮儿认陆叔叔作义父好不好?” “好。”苏淮答道。其实他尚不知义父是何意,只是觉得陆叔叔说的都是好的,便都一口应下来。 苏家离如意楼尚有一段距离,直到远离了那人声鼎沸的街市又走了许久,马车才缓缓停下来。青煜撩开车帘,远远地便看见苏家的练武场,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想来我第一次见大嫂,也是在这里,当时的她还小,不过面对着苏远帆那只老狐狸竟然毫无惧色,我当时便挺佩服这个小姑娘的。” 青烨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他当然也是看见了的。 很多次他都在想,倘若当时他能早一步找到她,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然而所有已然发生,他如今庆幸她还在身边,便也不再作他想。 马车最终停在苏家的门口,不过却不是正门,而是后门。青烨早已料想到,神色未变,只是抱了苏淮下车。方才那两人领了他们左绕右绕,直到确认没有人跟来,这才将门推开,对青烨道:“公子请。” 青煜跟着想要进去,却被拦在了门外,看见兄长眼色,他将跨进屋子的那只脚收了回去,一言不发地靠在墙上等着。 大约是没有开窗的缘故,屋内十分阴暗,苏远帆长期用药,整间房内都充满了苦涩的汤药味,还有一丝行将就木的人身上散发出的陈腐气息。苏淮不由抱紧了他,小声道:“陆叔叔,淮儿怕。” 他拍了拍孩子的背,安慰道:“别怕。” 床上躺着的人忽然道:“可是陆大少爷来了?”声音苍老而虚弱。 青烨走上前,将苏淮放下,这才对着苏远帆拱了拱手:“苏伯父。” 苏远帆艰难地坐起来,看见站在青烨身后瑟瑟拉着他衣角的孩子,浑浊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去:“淮儿?” 苏淮却往后退了一步。青烨回身牵着他的手,安慰地笑道:“淮儿不怕,这是祖父。我们去见见祖父。”说着将苏淮抱起,将他的一只手放到苏远帆手中。 孩子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手,只是看着苍老的中年人忽然充满眼泪的双眼。 “叫祖父。” “祖父。”苏淮听话地叫道。 “诶。”苏远帆应道,眼中的泪水一下就落下来,哪里还有几年前江南大会上那般精明能干的模样,“还好,还好苏家没有断后。” “苏伯父。”青烨道,“我想收淮儿为义子,以后便让他在陆家生活,待到他成年,我再将他送回来。” “好。”苏远帆应道,“只要不让淮儿落到唐漓那妖女手中,一切都好。那以后淮儿还要多仰仗陆少爷。” 青烨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只是不知淮儿的母亲去了何处?我一直以为他是唐漓的孩子。” 苏远帆精神不济,闭着眼疲累地摇了摇头:“这是钰儿与一个侍女的孩子,这孩子的母亲被唐漓杀死了,我来不及救下。” “原来如此。”青烨将苏淮抱起,“那我即日便带着淮儿回陆家。伯父安心便是。这苏家剩下的所有,就还要靠伯父安置。” 他转身就走,就快要踏出屋子,苏远帆却在他身后竭声道:“陆少爷,倘若有一日您不愿意遵守今日之诺,只求你能留下淮儿一命。” “伯父言重了。”青烨转身,眸色深沉地看向床上那个时间所剩无几的曾经的一方霸主,“苏家将来一定是淮儿的,谁也夺不走。” “这是,我欠淮儿的父亲的。” “如此,”苏远帆终于道,“那就多谢陆少爷了。” ☆、前尘旧事 青烨带着苏淮去看过苏远帆的三日后,苏远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死讯传遍了杭州城,再由杭州城传遍整个武林。至此,江湖四大世家,卫家,唐家,苏家尽皆覆没,唯余远在凉州的西北陆家一家独大。若要说还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也只有渝州凌家和翊宸山庄了。 如意阁中,青烨接过苏家家主身份象征的玉扳指,淡淡笑了笑,对苏淮说道:“淮儿你看好了,待你成年了,这件东西便属于你了。不过在你拿到这件东西之前,你要变得强大,直到你足够强大了,才能拿着这个扳指,去要回属于你的东西。” 苏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柳策道:“公子,鹰卫的头领还在外面等着要见小公子。” “让他进来吧。” 鹰卫的首领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长得略为阴柔,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下一点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倘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个女子。大约是修习忍术的原因,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气息。 他一撩衣摆单膝跪下,低头道:“陆少爷。” 青烨看着他低垂的眼,不知为何有些气闷,不等他开口就说:“倘若你想留在淮儿身边,那便留着。” “不。”出乎青烨意料,他竟然拒绝了,“家主说,他相信陆少爷。苏家一众旁氏子弟必然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如今正在紧要关头,苏家不能无人。” “也罢。”青烨道,将他搀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触碰到他时他的僵硬,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若有什么你处理不了的,尽管来报给我。苏钰他……奈何他过世得早,我能做的也不多。淮儿是他的孩子,亦是苏家唯一的子嗣,我定然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待他成年,你再到陆家接他回来。” “是,多谢陆少爷。”他拱了拱手,“家主的葬礼在明日,还要劳烦陆少爷明日带着小少爷前来。” “那是自然。” 得到肯定的回复,那人道:“那属下先行告退。”说着转身便走。 “聂瑶。”青烨却叫住他,声音不知为何有些苦涩,“当初,是我对不住你。” 聂瑶的身形一顿,沉默片刻后才道:“无所谓对不对得住,当初是我一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0 意孤行要救你,如今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应得的。” “倘若不是我,你又如何会流落东瀛?聂瑶,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我只身前往东瀛,是我的命数;我一身功力尽失,也是我的命数。我这人没什么优点,认命这一方面自认无人可比。更何况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我,是苏钰。”他声音冷寂,仿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倘若陆少爷没有其他事情,属下就先告退了。” 他拉开门,一脚跨出去却忽然顿住:“那晚,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不知为何,他竟然低低笑出声,笑声嘲讽,“只可惜,终究是你技高一筹。” 青烨的手紧握成拳。 那是很久以前,他独自一人漂浮在冰冷的河水中,全身剧痛,四周皆是冰冷刺骨的河水,他觉得自己约摸是要死了,却在下一刻,听见那个声音:“苏钰,你看,那里有个人。” 然后他被人捞起,刺骨的寒意终于消退,在温暖手掌的触碰下,他沉沉昏睡过去。 那是,十二年以前。 十二年前,十三岁的他被苏钰和聂瑶从屏山脚下的河流中救起,自此三个少年渐成莫逆之交。聂瑶之父聂寻是苏钰的师父,见他资质奇佳,功底也不错,便也收了他为徒。再然后苏钰回府,他和聂瑶也一并跟着回了苏家。 再然后呢?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问。 再然后……就是聂瑶年轻的声音:“我聂瑶有眼无珠识人不明,你竟然将苏钰害成如今这般……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倘若当初我没有要救你,也不会害了苏钰功力尽失。” 年轻时的他们都是一腔热血,聂瑶恨他害了苏钰,他恨聂瑶不信自己,轻狂的少年人孤愤冲动,聂瑶当即割下自己的一片衣角:“陆青烨,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以后再相见,我聂瑶,必定要将你欠苏钰的全部讨回来!” 他仍旧记得当初的自己,明明心里难受极了,却硬下心肠接过他的话:“好!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干,如果你想为苏钰讨回公道,尽管来凉州找我!我等着你!” 可是他却没能等他来找自己。他派出人去打探他的下落,消息传回来,他才知道他在苏远帆面前揽下了所有责任,自废武功,甘愿前往东瀛。 那一年,他们都是十五岁的年纪。 苏钰经脉俱断,即便还能如常行走生活,却再也不能习武。作为苏家长子,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然而他似乎从来没有怪过他,一直默默地学习如何去支撑打理一份家业,苏家势大,他武功尽废,唯有更多地学习治家之术,他作为苏家的继承人,才能立足。 而回到凉州的陆青烨,也一直在准备一件事。 他要为苏钰报仇。 也是从那时起,他全心全意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十年来殚精竭虑,终有所成。然而苏钰最终还是没能等到他为他报仇的那一天。 他还是死了。 “义父。”苏淮稚嫩的声音入耳,“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将孩子揽入怀中:“义父想你父亲了。淮儿还记得你爹爹么?” 苏淮显然对父亲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看着那双与苏钰有几分相似的眼,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苏钰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青烨,如今凌净远与卫姑娘婚事昭告天下,整个江湖无人不知,你就不觉得遗憾?”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我最遗憾之事,是与你相识,将你害成如今这样子。” 苏钰却笑了,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我知道这不怪你。青烨,尘埃落定,我只希望你将来回想起如今,不会觉得后悔。” 可是他如此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早些杀了唐漓,才会害死苏钰,甚至害了她。 苏远帆的葬礼十分热闹。 热是因为天气太热,闹,是因为葬礼当日真的就如同一场闹剧。 聂瑶一身白衣,带着身后的一众鹰卫护在苏远帆的棺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中年人,一言不发。中年人是苏远帆的堂弟苏迎幄,年近五十,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泪珠还有几乎要将聂瑶生吞活剥的愤怒与阴毒。 “聂瑶,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交不交出玉扳指?” “我也最后再说一遍,玉扳指不可能给你。”聂瑶神色冷冷,语气冷如寒冰,几乎要将人冻得哆嗦。 苏迎幄终于失去了耐心,缓缓拔出一把剑,他身后跟着的一众人也拔出了佩剑。苏家的一些亲眷大惊失色,默不作声地向后退去。为了保存尸体,灵堂中放置了冰块,盛夏的暑热中,灵堂却冷得如同最冷酷的寒冬。剑刃反射出的寒光更是要刺进人的心里。 聂瑶终于皱起了眉头。 “在家主面前亮出兵器,是为不敬!”他道。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形一动,形如鬼魅一般移到苏迎幄面前,袖中利刃亮出,直直划向他咽喉。 “聂瑶。” 冷静的声音在灵堂内响起,聂瑶的动作一顿,锐利的锋刃堪堪停在苏迎幄咽喉半寸处。他怔了片刻,看着苏迎幄瞠大的双眼,那双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恐惧。最终还是将匕首收起来,转身拱手道:“小少爷,陆公子。”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缓缓走进灵堂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像是都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苏迎幄眼尖,最先看到那孩子脖子上的玉扳指,面色一沉,方才的恐惧还有吃惊尽皆消隐不见,开口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青烨看向他,忽地露出一抹浅淡笑意:“苏家正室嫡系尚未断了后人,诸位如今就想要夺取当家人的位置,只怕太心急了些。” 苏迎幄的目光从他的面上再移到他牵着的苏淮身上,在那泛着冷光的扳指上停留了一瞬,冷笑道:“你管我心不心急,你又是谁,苏家不欢迎你!” 青烨笑容未改,只是目光中透出几许凉意。大约是灵堂太过寒冷,他穿得又薄,他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嘴唇只有淡淡的一抹血色,更显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文弱之态。 咳了半晌,聂瑶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想要去为他顺气,手却被他拂开。青烨平稳了呼吸方才开口:“我是这孩子的义父。” “我还是这孩子的娘亲呢!” 动听的女声忽然自门口传来,纤细的人影缓缓走进来,看见青烨牵着的孩子,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柔声唤他:“淮儿,到母亲这儿来。” 苏淮却往青烨的身后跨了一步,将自己藏在了他退后。 唐漓继续道:“淮儿,到母亲这儿来,母亲带你回家。” 苏淮在陆青烨身后露出一个小脑袋,忽然开口道:“你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 唐漓脸上的笑容这才缓缓收敛起。她站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1 起身,看向青烨:“真不知你给这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青烨笑而不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意味,仿佛在说:你来自取其辱么? 唐漓看清他神色,只觉得羞愤,,开口欲说什么,站在一旁的聂瑶却轻声提醒:“时辰到了。” 青烨点点头,扬声叫道:“柳策!” 他这一声中气不足,大约这里实在太冷,他呼吸有些不畅,面色也愈来愈白,仿佛下一刻就要站不住倒下去一般,看得一旁的聂瑶微微皱眉。 柳安策很快就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进来。那些人将苏迎幄以及他带的那一帮乌合之众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亲眷全部隔开,聂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起棺——” 厚重的棺木被缓缓抬起。 唐漓一直紧紧地盯着柳安策,很久才说出一句:“柳策!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 柳安策点住她的穴道,不甚在意地看她一眼:“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 “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听她这样说,柳安策却一笑,道:“你如今再说,已经晚了。” 苏迎幄眼睁睁地看着棺木被人抬起,示意手下的人上,谁知那厢青烨终于咳完了,看见他眼色,淡淡开口警告他:“我劝你别动,我手下的人都是些不知轻重的粗人,万一你动手动脚的他们一个没注意你缺了胳膊少了腿或是丢了性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棺木被人抬向墓地,在无法反抗的压制下,苏迎幄终于安静下来,跟随着送葬队悄无声息地前往墓地。在跨出苏家之后,青烨牵着苏淮转身看向这一方广阔的宅院,目光深寂:“淮儿你记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义父先帮你打理着,等你长大了,再全部拿过去。义父等你长大。” 苏淮点头。 炙热的阳光下,苏家两个硕大的字缀在黑沉沉的乌木牌匾上,显得厚朴而沉重,让人不胜唏嘘。 多年前的卫家是否也是如此,多年繁华一朝付之一炬,抑或比如今的苏家还要惨烈。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去看一眼。 ☆、沧海桑田 细雨湿流光,烟雨两茫茫。久违细雨让酷热难耐的盛夏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城外的小径湿漉漉的,好在并不泥泞。路边的青草还有树叶上的雨珠反射出清淡的冷光,渐渐浸润着盛夏暑热中焦躁的人心。 马车停在此处已经很久了,青煜撑了一把纸伞为青烨挡着斜斜飘落的细雨,和他一起看着远处亭子内站着的两人。 晨晓终于不再是一身白衣,一袭淡青色的长裙,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衬着那青色的衣衫,更显出一种异常的苍白。 “我以为你当真死了。”聂瑶道。 晨晓不说话。她与人不熟时话一向很少,聂瑶似乎也想到了,不甚在意地继续道:“听到你的死讯,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多年前我和苏钰将他救起时,他奄奄一息,几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好在他命大。” 没人回答他。 他转身看向远处,细雨迷蒙间远山模糊,只能看到一片大致的轮廓。 “苏钰死了,倘若他没有失去武功,他一定不会死。我知道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甚至苏钰死了他比任何人都要伤心,可我做不到不去怪他。”他笑了笑,停顿了片刻,好像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最后还是道,“……晨姑娘,希望你照顾好他……不要负了他。” “你救他,是什么时候?”她终于开口,目光定在他瘦长的身影上。 “十二年前,卫家灭门之时。”他清淡地说出这句,默了半晌,自嘲地笑道,“我原不该同你说这些,可是我怕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陆家如同泥沼,你身处其中,必然也是身不由己;可我相信但凡是你想做的事,他一定会帮你……” 他的唇紧紧抿住,最后终于吐出一声叹息:“……好好对他。” 晨晓略微弯了弯腰,微微颔首,这才转身走出亭子。聂瑶跟在她身边为她打了一把伞,将她送到马车下,这才后退了几步。 “此去路途遥远,我就送到这里了。” 青烨笑了笑,只是道:“聂瑶,保重。” 马车渐渐远去,在细雨打湿的路面上留下两道细细的车轱辘印记。聂瑶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到最后终于在茫茫烟雨中消失了踪迹。 聂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是他们都还年少的时候,他们三个形影不离,吃住都在一起。他们那时都怀揣梦想抱负,都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希望。他记得苏钰说:“我将来一定要将苏家发展壮大,要让我爹爹对我的期望都一一实现,我苏钰要做武林第一世家的家主!” 青烨向来没有什么志向,听苏钰这样说,也只是笑着看向他们二人:“我以后,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我最爱的人,让她不受伤害,不再和亲人爱人分离。我要宠她一辈子。”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聂瑶的思绪飘远,曾经的自己稚嫩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要努力练武,我要成为一代大侠,行侠仗义,除恶四方!有我聂瑶在的地方,就一定是风平浪静,我要江湖中的恶人听到聂瑶的名字就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年少时的憧憬都那样纯粹,可要实现,却那样艰难。 他不知站了多久,雨势未停,逐渐打湿他黑色的衣衫。他终于转身往回走,背影细瘦修长,渐渐淡化成细细的一道黑影,最后终于消隐在迷蒙的雨幕里。 后来沧海桑田,人事易变,他们也终于在面目全非的世间越走越远。 初秋。 盛夏的暑热丝毫未褪,甚至还有更加酷热的态势。立秋那日淅沥沥落了几滴雨,雨势实在太小,没有将那炎热驱散分毫。 入了夜,终于有了些许的凉意。清凉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将书桌上的纸张吹得翻飞,让人不得不拿镇纸全部压住。 霍汶北好不容易才压住了那些不听话的宣纸,这才提笔写字,谁知才写了一行,就有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从背后伸过来,轻柔地抚在他腰上。 他的腰身微不可觉地一僵,若无其事地笑着抚上那只手,随后用力一拉,那只手的主人一声惊呼,便被他拉到了怀里。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那女子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纱衣,湖绿的颜色掩映下,白皙的肌肤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模糊间氤氲出一片春意,她眼波柔媚,一双玉臂勾住了霍汶北的脖子,软着声音叫了一声:“姑爷。” 勾魂摄魄。 霍汶北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上她小巧的下颌,再缓慢地自那下颌一路轻抚下来,在那若隐若现的沟壑前堪堪停住。他俯身在女子的肩颈处轻轻一嗅,笑道:“我的若儿又香又美,几乎让人丢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2 魂魄呢。” “是吗?”女子笑得娇俏,“若是和小姐比,姑爷是更喜欢小姐,还是更喜欢若儿呢?” “她如何能与你相比。”他如此说着,低头就要去含女子樱红的唇。 刷—— 霍汶北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抱着怀中人往后一个腾跃,稳稳落在一排书架前。而他方才坐着的椅子被凛冽剑气划过,轰地一声四分五裂。 他缓缓抬头去看那个持剑的人。 凌夕桐手中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正直直指着这一对男女,然而他寒光再如何也冷不过她眼中的光,她看着霍汶北,声音冷厉,一字一句地诘问他:“霍汶北,这就是你答应大哥的要照顾好我?你是不是觉得大哥不在府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霍汶北将怀中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人放下来,柔声安慰了她几句才去看凌夕桐,面上似乎闪过了几分嫌恶:“不然呢?如今凌家的一切尽在我手,大哥不在,我当然是凌家最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便是你也管不着我。” 凌夕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气急之下竟然笑了出来,冷道:“好啊!你霍汶北有本事,有本事你当初就不要娶我,你去靠你的霍家,靠你那死去的姑姑,何必来招惹我!” 霍汶北揽过一旁的美人,丝毫不在意地道:“你若不是凌家大小姐,我犯得着娶你么?” 凌夕桐恨恨看着他怀中的美人,冷笑出声:“霍汶北,你给我记住你今天的话!”说着,将手中长剑一掷,利刃飞速而来,擦过他鬓角,深深地钉在他身后的书架上。 那女子尖叫一声,凌夕桐却早已走了出去。 霍汶北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任由那女子担忧地查看自己是否有受伤,或许凌夕桐狠不下心伤他,那剑精准地擦过他耳畔,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削断。女子似乎松了一口气,双手又缠上他的颈子,声音柔媚:“姑爷,我看小姐的样子,怕是要杀了若儿呢。” 他将她一把抱起,走向内室的床榻,安慰道:“不会,有我在,她伤不了你。” 那女子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可是人家害怕。” 他将她放到榻上,柔声哄她:“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女子的双臂仍然紧紧攀在他脖子上,一用力,便将他圈向自己,贝齿轻轻咬在下唇,双眸潋滟,含着无边的□□:“姑爷,你就在此要了若儿可好?” 他背着烛火,眸中神色看不甚清晰,她只感到他的双手从自己的腰际抽离,一双眼中似乎带了恳求之色,楚楚堪怜。 霍汶北微微一笑,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道:“此事不急,待我将你娶过门再说,如此我只怕委屈了你。” 女子红润的双唇嘟起,神色恳切:“若儿不觉得委屈,哪怕将来姑爷不要若儿了,能和姑爷......”她脸色一红,“若儿也觉得值了。” “我就只得你这么一个红颜知己,放在手心里疼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不要你?” 听他这样说,女子打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原本搂住他的手也不安分地慢慢探进他的衣襟,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那姑爷若是休了小姐......” 霍汶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神色仍然不变:“别闹,等她大哥回来,这凌家还得悉数交还回去,等再过几年,我和她有孩子了,我在凌家站稳了脚跟,再说休妻之事。”说着站起身,“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那女子仍然不甘心,拉着他的衣角,眼光盈盈,痴声唤他:“姑爷。” 霍汶北拍了拍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柔声道:“乖,我先走了。我怕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语毕转身便走,脚步匆匆,倒真的显出几分不敢多留的急切来。 比起渝州,初秋的凉州才像真正的秋天,此地春秋太短,再过一段时间便要落雪,到那时就提前进入了冬天。因为得了青烨的传信,决明便没有再去渝州,只是回到了凉州等着他们回来。 夏意园中的那一方青竹仍然挺立,青烨远远看了一眼,笑道:“青熠倒是将我最爱的竹子打理得极好。” 他身后的陆青熠皮笑肉不笑:“府中人皆知大哥爱极了这几根竹子,我既然答应了大哥这段时间打理陆家,又怎能不尽心尽力,更何况是大哥所爱重的,我更要用心了。” 青烨回头瞥了他一眼,关切道:“手上的伤好得如何了?没留下疤痕罢?” “大哥下手时留了手,分寸掌握得极好,没留疤。”青熠垂眸,将眼中的阴翳尽皆挡住。 青烨淡淡笑了笑,看向静寂远山,目光悠远:“那不过你为了提醒你,不过我知道提醒无用。你向来记不住教训。我从杭州回来之后,你便不再是那个爱跟在我身后的三弟了。”他幽幽叹了口气,“青熠,我有时在想,可是我待你不够好,才会让你变成如今这般,或许是我错了,从头到尾,都错了......” “大哥如何会错?原是我不识抬举。”青熠低低一笑,青烨转头望向他,却见他垂着头,只听得见笑声,却看不到表情。 那样恭谨的动作,就如同幼时他每一次犯了错时他责骂他一般。可是再像又能如何,那毕竟已经是很久远的往事了。青烨将目光移开,不动声色地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便去好好歇着吧,府内之事全部交给青煜就可以了。” 青熠道:“但凭大哥吩咐。”说着,转了个身便出去了。 青煜正巧过来,与他正面碰上,也只是笑着淡淡打了个招呼,他们二人虽是亲兄弟,但青煜从小就跟着青烨长大,他们也只有幼时才算得上亲近一些,到大了,青煜不喜他行事,便也慢慢与这个亲弟弟疏远了。 他走到青烨身后叫了一声:“大哥。” 青烨转过身来,目光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又叫了一声:“大哥。”青烨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问道:“他见过的那些人身份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都是些江湖上的泼皮无赖,算不上什么。” 青烨点点头,道:“那便由着他去吧。”他伸手揉了揉额角,走向一边的春菲园,却听身后的青煜又叫了他一声。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去看他。青煜这才道:“大哥,十二年期限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什么也没写,就被锁了,很无奈。稍微修改了一下,这下应该可以了。今天应该会断更一天,对不起大家。 ☆、苏苏身世 青烨一怔,眼中又出现了恍惚的神色,片刻后方缓缓笑出来:“十二年了么?竟过得这样快。” 青煜皱了皱眉,语气略沉:“大哥!” 青烨知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3 道他在担心自己,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不必担心,我会活着回来。” “如今大哥身体不如往日,更何况也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倘若没有必要,大哥可否不去?倘若大哥觉得失信于人,我可以亲自前往,向那个老先生说明缘由。” 他一番话说得恳切,也是事实。谁知青烨却摇了摇头,道:“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在我离开这段时间,阿晓便交给你,帮我照顾好他。” 正说着,晨晓却从春菲园内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笑道:“在说什么?” 青烨笑道:“在说我十二年前有个约定,如今约定之期就要到了,所以我要前去赴约,可能短时间回不来。我拜托青煜照顾你。” 她手中是一张将将写好的方子,听他这样说,走过去将手中药方递给青煜,笑吟吟道:“我正想着这段日子你的身子大有起色,所以新拟了一张方子,正想让你今晚试试看看药效如何。也罢,既然你这样说,就先用着之前的方子好了。” 她这厢话音方落,就有一个守卫远远跑来,拱了拱手:“两位少爷,晨姑娘,有两位客人,说是要拜见老爷,三少爷让属下来报给大少爷。” “你便说老爷不在府内,让他们择日再来。”青煜道。 那守卫迟疑了一下:“属下说过了。” “那他们可有表明身份?”青烨抬手制止了青煜未说出口的话,问道。 “说了。是翊宸山庄谢庄主还有云晖堂堂主应怜小姐。” “我去看看。”青煜和兄长对视了一眼,将方子收进袖中,道。 “我去罢。”青烨将他拦住,“今早京墨将苏家的家产以及这些年来的负债情况都传了来,你去核对一下账目。还有,柳策昨日说似乎在唐门发现了唐漓的踪迹,你尽快派人去看看。” 想起唐漓,青煜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上次唐漓定然是早有准备,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在苏远帆的葬礼上出现。柳策带的人虽多,可注意力多半都在苏迎幄及他的一众不安分地子弟身上,唐漓虽被制住了穴道,却仍然被人救走,不知所踪。 于是青煜道了声好,转身去处理苏家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了。 “可要与我一同去瞧瞧?”青煜问道,伸手将她随意披在身上的斗篷紧了紧,“见一面也好。” “不必。”晨晓摇头,探了探他手指的温度,感觉到他指尖浅淡的温暖,微微笑了笑“我正想出去走走。” 青烨见她神色温和,眉眼之间早已没有了以往的清冷之色,反而露出几分关切来,唇角笑意虽然浅淡,却也足够让他感到开怀。 轻轻挠了挠她微凉的掌心,他笑道:“也罢。那我让白薇陪着你。” 她眼光微闪,本想拒绝,最后还是将那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抬头看着他,微笑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青烨这才转身走了。晨晓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转过一方回廊,才对着身边的虚空道:“走吧。” 凉州地处西北,加之如今已经入秋,所以能喝到的也是最近才送过来的夏茶,那茶是绿茶,长途跋涉送了来,虽然新鲜,却也总及不上翊宸山庄平日能喝到的各色新茶。 好在怜儿与谢玄怿都不甚在意这些,抿了几口,安静地坐着等人来。管家方才去禀报的护卫很快折返回来,说是大少爷即刻便来,便退下去了。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青衫男子便走了进来。怜儿只听说过陆青烨其人体弱多病,虽生了一副绝世的样貌,可惜再好看的容貌也因那病容折了只剩七八分,乍看之下也不过是一个长得俊朗些的文弱公子罢了。可如今进来的人面色虽然比常人苍白了些,可全然没有江湖中人传说的那般羸弱,面容俊朗,行走间自有一番气度,倒是真的不负江湖第一美男子这个称号。 陆青烨与谢玄怿也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偶尔见面也不过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没想到如今忽然来访,他不知两人目的,当先拱了拱手,笑道:“谢庄主,应姑娘。” 两人起身回了礼,复又坐下。 青烨在对侧的椅子上坐下,带了几分客套的笑容,这才道:“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怜儿丝毫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今日叨扰陆少爷,是想向少爷打听一个人。” 正巧一旁的丫环端了茶上来,青烨揭开茶盖,见是白水,想来是晨晓特意吩咐过,不由微微一笑:“既然二位远道而来,想来爱人必定十分重要。应姑娘只管问,但凡是我知道的,必然言无不尽。” “请问陆少爷府上可有一个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她的身上有一块玉玦,与我手中这块相同。” 怜儿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块半圆形的玉玦。那玉玦虽然称为玦,却只有平常玉玦的一半大小,玉身雕刻着一只凤凰,振翅欲飞的模样,栩栩如生。 青烨的目光定在那块玉玦上,良久才缓缓开口:“想来,我已然知道应姑娘所说的,是谁了。” “陆少爷此话当真?”怜儿虽然压抑住了形色,话语中的惊喜却没有刻意掩饰,她目含期待,定定地看着他。 青烨点点头,扬声叫道:“决明。” 决明很快地跃下房顶,走到他面前,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冰块表情:“公子!” “苏苏如今在何处?” “苏苏姑娘如今不在府中。”决明道,“她今早便出了府,想来也快回来了。” “那便罢了,你下去吧。”青烨吩咐,转头对两人道,“还需劳烦二位稍候片刻。只是……不知应怜姑娘所询之人,与姑娘是何关系?” “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应怜垂头看了看手中的玉玦,低声道,“我寻了她六年,如今才终于有了音讯。” 青烨去端茶杯的手一顿,随即真心诚意地笑出来:“原来苏苏竟然是云晖堂失踪多年的二小姐。” 凉州位于中原与西域的交界处,是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所以即便深居内陆,地处偏远,却十分繁荣。在此地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外邦人以及褐发蓝眼的胡人。晨晓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府,以往却只是匆匆路过,所以如今再看这一切,倒觉得有些新奇。 白薇跟在她身后,见她似乎颇有意趣,也在一边提议道:“晨姑娘可要去尝尝西域传过来的奶茶还有风干肉?” 晨晓口味一向清淡,倒不是很能习惯那般浓烈的腥膻气,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当年在西域尝得够多,那时年纪轻,实在厌烦了,便发誓再也不吃西域的吃食了。” 她随意逛了逛,见天色不早了,转身道:“回去吧。” 她们走得不远,回去亦没花多长时间。只是走到门口,晨晓却道:“你先进去吧,我想在此处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4 等一个人。” 白薇心知此地安全,也不多留,点点头便进府了。晨晓四下饶了绕,避开陆家在各处布下的守卫,这才在一个角落停下来,自腰间抽出竹笛,缓缓吹奏了起来。 笛子的音质虽然及不上玉制,但胜在声音清脆高昂。不多时,一个女子悄然出现在她身后,拱手叫了声:“少主。” 晨晓转身,神色未变,眸光却一沉:“悯月姑姑呢?”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悯月姑姑在翊宸山庄被陆卓瀚留在那里的暗线发现,当晚被他们围杀,姑姑带了三个姐妹拼死逃出,此时正在休养。不过已无大碍,少主无需担心。” 晨晓眼光冷冷:“这是何时的事?” “一月前。” “为何不报给我?”她的目光更冷,那女子如同芒刺在背,低头答道:“悯月姑姑说,不想让少主担心。” “也罢。”晨晓闭眼,语气间竟透出几分无奈,“好在此局渐成。待此事一了,姐妹们也可以安心生活了。” “少主这话是何意?难道少主要弃楼中众多姐妹于不顾了么?”那女子急道,“姐妹们好不容易有了主心骨,若是少主……” “惜月。”晨晓打断她,低低吐出一声叹息,“我并非是要弃你们于不顾,而是许多事情,我力不从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罢了,将信给我罢。你回去之后要嘱咐姐妹们万万小心,自身安全为重,其他都是次要的。” “……是!”惜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信交给她,拱手退下了。 晨晓将信收进袖中,伫立在那处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听身后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晨姑娘在此处做什么?” 她回身去看,才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横生的枝桠上坐了一个女子,手中正把玩着一片即将枯黄的树叶。见晨晓看向自己,纵身跃下,缓步走到她面前。 晨晓微微一笑:“苏苏姑娘。” 苏苏一双眼静静看着她,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晨姑娘在此处做什么?” “苏苏姑娘想让我说什么呢?”晨晓笑意未改,也只是看着她,“即便是我说了,姑娘又能如何做?” “那我便只问一句。晨姑娘到公子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晨晓看向她,却又像没有看她,目光透过她定在某一个虚空的点,“那我问苏苏姑娘一个问题。倘若姑娘未曾失去幼时的记忆,你还记得你的母亲是如何被人害死的,记得你是如何与你的姐姐失散的,你是否还能如同现在这般,只做自己想做之事?” 苏苏一怔。 “苏苏姑娘,人这一生总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我不愿做,却不得不去做。姑娘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青烨分毫。”她缥缈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苏苏姑娘,你可知在这世上还能有一个至亲之人是多幸运的事么?她曾经走遍大江南北地找你,但凡是听过你消息的地方她都去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姑娘竟然忘记了一切。” 晨晓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苏苏姑娘,这世上你尚有至亲,倘若还能得到温暖,便不要放弃。” ☆、繁盛苍凉 已近酉时,日头慢慢下落,初秋的庭院内种植的几颗白果树叶已经渐渐变黄,随着微风缓缓飘落在地,过午的阳光照射在庭院内,那些落叶浸染了阳光,倒真的显出几分秋意来。 桌上的茶已然换过了两轮,厅中静寂无声,许久的沉默后,青烨站起身道:“我这就让人去寻苏苏回来。” 怜儿与谢玄怿也站起身,正想说改日再来,就听庭院内蓦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女声:“公子不必派人去寻,我这就回来了。”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女子披着一身阳光缓缓走来,身影纤瘦,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她的面目。眉眼如玉,朱唇皓齿,眉目依稀与怜儿有几分相似,再看却又总觉得不甚相似。 可怜儿一眼就能确定,那绝对是她。 苏苏走到青烨面前,唤了声公子,才转像二人:“谢庄主,应姑娘。” 她进来时已经向守卫打听清楚了,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所以此时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激动,眉目一片淡然。 怜儿道:“听闻苏苏姑娘忘记了往事?”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然而终究还有一丝颤抖无法掩饰,随着话语溢出来,让努力显出平静的苏苏也不禁泪目。 她扯了扯嘴角,上前一步抓住怜儿的手,双眼微微发红:“我虽然不记得往事,却唯独记得姐姐。如今一见,就想起幼时姐姐牵着我一直跑,我跑不动了,姐姐便背着我跑,只可惜后来人太多了,我没能拉紧姐姐的手,还是被人群冲散了。” 怜儿不想她这样说,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忽地滚落下来,却仍然笑着,抬手抚了抚她的额角,道:“你出生时这里便有一颗痣,那时没有头发遮挡,明显极了,我还担心你长大了会不好看,一心想要帮你去掉。如今你真的长大了站在我面前,我却要靠着这颗痣来确认你。”她哽咽,“小妹,姐姐对不住你。我从未让你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从你出生时便一直受苦,好不容易带着你跑了出来,却还将你弄丢了。” 苏苏摇了摇头,安慰她:“姐姐不必自责,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只是我以前不知姐姐为了找我费了这样多的心力,倘若我知道,一定会尽心查出自己的身世,或许也能早些同姐姐团聚。” “好了。”一旁的谢玄怿柔声道,“你们这样怕是要说到明日去。苏苏姑娘可愿意跟着我们回翊宸山庄?明年年初我将要迎娶你姐姐,你若在,她必定开心。” 到今年怜儿的丧期便过了,他原本想要今年丧期一过便迎娶怜儿,怜儿却不愿,说是想为卫晞守满三年。如此,便要等到明年年初了。 苏苏听了这话,却只是低头淡淡笑了笑:“如今我仍然是公子的人,倘若公子同意我走,那我便跟着姐姐还有谢庄主一起走。” 青烨原本安静地坐在一边发呆,见苏苏这么说,连忙道:“在我这里你一向自由,倘若你想去翊宸山庄便去,如今府内有青煜决明与白薇,你不必担心。倘若你有一日想要回来看看,陆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苏苏终于动容,轻声道谢:“多谢公子。” 青烨起身走到她身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那玉身雕刻了一只凤凰,是振翅欲飞的模样,除却凤凰的朝向,赫然与怜儿那块玉玦一模一样。 他将那玉玦放进她手心,道:“你一直让我帮你收着,如今也该物归原主。应惜姑娘,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去吧。” 苏苏看着他远离的背影,手中捏着那块玉玦,眼泪忽然就落了下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5 来。最后还是擦干眼泪对着怜儿道:“姐姐今晚就留在府中与我作伴吧,我这就让人去给谢庄主收拾屋子,等过几日我将手中事务交待清楚了,再与你们一道回山庄。” 青烨来时苏淮已经睡着了,一张小脸微微笑着,大约是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晨晓方沐浴过,长发未干,随意挽了个发髻散在身后,坐在桌边看书。他捏了捏苏淮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笑道:“他在你这里倒也乖觉。” 晨晓放下手中的书,许是看得久了,忽然一抬头有些眼晕,便抬手捏了捏眼角,问道:“苏苏可认了怜儿?” 青烨点头,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揉着头上穴位。他力道拿捏得准,轻柔却不失力度,倒真的舒缓了许多疲惫。晨晓闭眼享受着,半晌才道:“我原以为她会抗拒。” “我也没想到如此容易。大约是真的见到了姐姐,见人生情了罢。” 晨晓“嗯”了一声,忽然道:“你可知二爷要何时回来?” 青烨的手一顿,摇了摇头:“当初是我鲁莽,不该让唐漓知道你。如今……我明日便动身,争取早些赶回来。” 晨晓又“嗯”了一声,道:“你宽心,倘若路途遥远,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在府中等你。” 他听她言语温存,心念微微一动,俯下身将她抱起自己坐下,再将她放在膝上。晨晓一声惊呼未能出口,怕惊醒苏淮,生生忍住了。他不由分说低头便吻下来,舌尖强硬地分开她的唇齿游离着深入。她“唔”了一声,鼻尖充盈着他身上清浅的药香,唇舌紧密纠缠,几乎让她失去了全身力气。 她的眼睫近在咫尺,扑扇如同蝶翼,他忍不住伸手去覆住她的眼,惩罚般地在她舌尖轻咬了一下。晨晓吃痛,身子一扭就要挣开他。却不防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猛然一紧,松开她唇舌,低声道:“别动!” 她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瞬间僵在那里,果然不敢再动。青烨感觉到她的僵硬,低低一笑,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方放她下地。 “早些休息。”他道,“明日我就不来吵你了。” 晨晓怔怔看着他远离,他打开门正欲出去,门外是无边夜色,他的身影几乎要融入那夜色之中。不知为何,她心内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惶恐,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他:“青烨。” 他回身看她,大约是笑着的,隔得较远,看不清晰神色,却能听见他话中明显的笑意:“怎么?” 她几步奔向他,扑进他怀中。他像是没有料到,却仍然张开双臂将她接了个满怀,任由她将头埋在自己怀里,笑着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好了,去睡罢。” 她却踮起脚,双唇温柔地覆上来,缠绵地在他唇上辗转,却不深入,蜻蜓点水一般。她唇瓣微凉,却好似在他胸口燃起了一团火,那火在他胸肺间滚滚燃烧,方才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再难抵挡,瞬间汹涌而出,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吞没。 受够了她浅尝辄止的挑逗,他一只手托在她脑后,舌尖撬开她唇齿再度深入,动作凶猛,几乎要将她生吞一般,哪里还有平日温和谦然的样子。晨晓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了,不由伸手去推他,他勾住她的舌缠绵了一会,顺势结束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长吻。她方松了一口气,却不防他一只手伸到她膝弯处,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夏意园,走之前竟然还没忘了关上门。 好在夏意园与春菲园离得并不远。他抱着她纵身跃进园子,几乎是将门踢开的,动作粗暴得让晨晓都不由咋舌,眼见他又用同样粗暴的动作关上了门,晨晓不由道:“你轻点。” 他低头一笑,眼中狂乱的神色却丝毫未褪:“好。” 果然动作极轻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他倾身覆上来,宽大的衣袖一挥,挂着的帘帐便扬扬落了下来,遮住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帐外月色清辉透过半开的窗格,如水般泄了一地。 凉州月色清明,千里之外的唐门却沥沥下起雨来。雨水不大,一丝丝的飘落,即便暑热仍未散去,初秋的深夜也总是泛起了几许凉意。凌净远撑伞站在问道坡顶,遥遥看着在远处迷蒙成一片的唐家堡。那里曾经门庭若市,灯火辉煌,此地机关是武林之最,从这里流出的各种奇毒也曾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然而那般的辉煌之地如今却一片漆黑,寂静如死。 越是繁盛便越是苍凉,世事向来无常。 那雨似乎无休无止,自漆黑天空落下,仿佛要将这山河都淹没。淅沥雨声中,有一个人自坡下缓缓走上来,手中一把素白色纸伞,在这寂静的夜里一点点靠近,如同鬼魅。 那人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着遥望唐家堡,良久才开口:“今早杜若传了信来,凌家在各地的暗卫,人数,甚至姓名,霍汶北都说得一清二楚。倘若我将这密信交给主上,等待凌家的将是什么,你可知道?” 凌净远微微侧首看她一眼,神色未变:“唐漓,你口中的主上残害唐家满门,你为何还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唐漓自袖中拿出那封密信递给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嘲讽道:“夕桐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差,都快赶上我与卫晞了,竟然会嫁给霍汶北。” 凌净远的目光扫过那封信上内容,脸色终于变了,将那封信还给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唐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晞儿。” 唐漓冷冷一笑,接过那封信:“我还以为你会毁了这封信。” “你既然会给我,想必已准备万全。我毁了这封自然还有另一封,我何必多此一举。” 他转身欲走,不想与她擦肩而过时她忽然道:“你以为卫晞当真死了么?” 他步伐猛然顿住,回头去看她:“你说什么?” 唐漓转过身与他相对而立,夜色下他俊朗面庞近在眼前,那张脸是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子嘴唇,唯独那样冰冷的神色是她那样陌生的,即便偶尔动容,也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她。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平静和缓地道:“你可见到过卫晞的尸体?你可是亲眼看见她下葬的?巫谷谷主乃当代神医,想来起死回生亦不算难事。你为何不前去求证一下?” 他的目光中是极其明显的不相信,即便隔着黑暗的夜色,也能轻易地刺痛她。 “你又如何知道?” 唐漓却不再回复他,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雨夜里,只留他一人怔怔地站在那里,脑中仿佛有无数惊雷滚滚而过。 她可能没有死? 手中伞猝然落地,在雨水打湿的地面转了几转,被风一吹,咕噜噜地滚下山崖,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见。而那个撑伞之人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6 唯有雨滴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凄冷而幽远。 作者有话要说:  注:问道坡是剑网三唐门地图中的一个地方,我很喜欢唐门的景色,所以就在自己的作品拿来用了,如果涉及侵权,我会修改。ps:凌净远也挺惨的。 ☆、情之一字 第二日天还未亮,决明便在门外轻声唤他,他睡得不沉,窗子并未完全合上,他透过窗隙看了眼天色,大约卯时方过。他轻手轻脚起身,却不想还是惊动了她,见她微微睁开眼,他掖了掖被角,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柔声道:“睡吧。” 她意识尚未完全清楚,却张嘴在他下唇轻轻一咬,点了点头,复又沉沉睡去。青烨低笑一声:“鼻子灵得像狗也就罢了,怎的还爱咬人。”说着又低头亲了她一下,无限眷恋,“阿晓,等我回来。” 他穿衣起身,不欲吵着她,便去屋外洗漱。打开门将要出去,不由回头看她一眼,却只能看见铺散在枕上的如墨长发,她一动不动,约摸是又睡熟了。他这才跨出门去,极轻地将门关上。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晨晓却睁开眼,怔怔望着帐顶,那上面绣了斑斑青竹,她定定盯了那青竹半晌,转眼去看窗外的天色。 天光微亮,是黎明到来之前的天色。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这样的天色中苏醒过来,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只能看见寒清在她面前不停地说着什么。那时的窗外,也是这般浓重的夜色,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希望。那样沉闷的颜色压在胸口,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她伸手按在那里许久,终于闭眼沉睡过去。 等在屋外的不仅有决明,还有青煜。青烨也不理他们,径自走到偏房去洗漱。他俩却一步不落地跟着,青煜似乎是终于想起来问他:“大哥所说的非去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侍女打了水,又端来青盐让他漱了口,这才退下去。他湿了帕子覆在脸上,闷闷道:“我要去取天山雪莲。” “大哥如今再去取雪莲又有何用?你如今好不容易将大嫂盼来。天山何其严寒,你的身子如何能经受住那种寒冷,倘若你出了什么事……” “青煜。”青烨打断他,将帕子搭到一边,“你以为,她的武功是如何失去的?” “大哥是说……”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青煜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她中了梅花落。”他极平静地说出这一句,然后向屋外走去,与他擦身而过时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一定会活着回来。青煜,府内的一切,拜托你了。” 青煜却站在那里,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却是再听不进一个字了。 晨晓起身时已经过了辰时,今日却是白薇亲自端了水进来,见她已经起来了,笑道:“公子已经动身了,他临走前吩咐我要一步不离晨姑娘。以后晨姑娘日日见我,可不要觉得我这张脸让你厌烦。” 晨晓微微一笑,问她:“淮儿起来了么?” “起来了。一早闹着要公子,公子不在就要找姑娘,我让人送到二少爷那里去了。” 她点点头,又道:“这里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白薇道:“那我在外间守着。”晨晓不说话,她只当她默许了,开了门独自守在外间。她觉得今日的晨晓隐隐有些不对,然而究竟有哪里不对,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晨晓见她出去,这才走到书桌前拉开暗屉,里面却是一卷红绸所制的卷轴,那红绸是上好的丝绸,金线绣制的鸾凤口中衔着同心百结;那轴木亦是上好的檀香木,香气幽幽,浓郁扑鼻。她将系着的丝带打开,里面的字迹方才显露出来,最先的是硕大的婚书二字,再然后是他清逸俊秀的字迹: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卷轴慢慢展开,最后才露出末尾的那两个名字,晨晓,陆青烨。 他的名字上落了一方小小的红印,是四个方正的字:陆青烨印。 她的手极轻地抚摸过那三个字,缓缓笑了出来。他原来早就备好了这卷婚书,却从未拿给她看过,倘若不是她无意间发现,可能她这一生都不会看见。 她将卷轴收起放进怀中,这才洗漱了开门出去,白薇果然在外间等着,正百无聊赖,见她出来,起身走到她面前,问她:“姑娘今日想做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做什么,我就在房中看看书,你若是觉得闷,便去找青煜。” 谁知白薇“哼”了一声:“他一旦做起事来更闷。更何况谁要去找他。” 晨晓笑道:“那也罢了,你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便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苏苏姑娘可动身了?” “未曾。”白薇道,“不过二少爷去送了,想来也快出发了。” 晨晓道:“那我们也去送一送。” 日头还不高,斜斜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暖意。青煜将行装备得齐全,甚至还备了碳火与手炉。苏苏看着几乎塞了半车的东西,浅浅一笑,道谢:“二少爷有心了。” 青煜道:“你与我也算一同长大,如今就要远走,我也不能做些什么,这些就算做心意。”顿了顿,又道,“大哥有事出了远门,所以不能来送,不过他吩咐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还让我告诉你,若是有一天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怜儿道:“多谢二少爷还有陆公子对小妹多年的照拂,以后若有用得到云晖堂与翊宸山庄的地方,只管开口。” 青煜道:“应姑娘客气。”却见怜儿的目光透过他定在他身后,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见晨晓带着白薇远远走来,侧身等着她过来,才对怜儿与谢玄怿道,“这是我大哥的未婚妻。” 晨晓对二人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又对青煜道:“我来送送苏苏姑娘。” 苏苏却有些歉然:“晨姑娘身子不好,不必特意前来。倘若有一日我回到陆家,希望能够看到姑娘与公子夫妻和睦,白首同心。” 晨晓笑了笑,眼中却是沉如深海的寂然。苏苏看了看天色,对怜儿道:“天色不早了,该走了。” 三人上了马车,马夫一声长喝,就缓缓向前驶去。站在门口的三人越来越远,怜儿掀开车帘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披着一身薄霞站在那里,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谢玄怿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道,放下帘子,“我只是觉得,那位晨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 天色昏黄,日落时分,衣衫艳丽的女子穿过忙碌的下人仆役,信步走向无人的竹林。那些人见她走过,都停下手中活计,态度恭谨:“杜若姑娘。” 作为霍汶北的新宠,杜若显然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7 已经习惯了这种堪比主人的待遇,也不曾将这些曾经与她共事的下等人放在眼里,目不斜视地径直走过。 静曦阁后是一处寂静无人之地,凌净远在时没有人来,如今他不在,更是没有人来。只有如涛的竹海,被风吹过,泠泠有声。 杜若却仍然四下看了看,确认四周确实无人,这才自袖中拿出一只白鸽,举手放飞,低声道:“去吧。” 那只鸽子振翅飞起来,穿过几根青竹就要飞向远方。 咻—— 尖锐刺耳的声音蓦然响起,利箭划破虚空,直直射向那只鸽子,一瞬间就将那鸽子的身体贯穿,“啪”的一声落到了不远处满是枯叶的地上。 杜若霍然回身,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如死。 静曦阁的屋顶之上,凌夕桐持弓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即便隔得远,她却仍然看清了她眼中划过的那抹冷嘲。 “这已然是这个月的第三封密信了,如此频繁地传信,你当真以为凌家的人都是废物么?” “原来你都知道!”恍然明白过来,杜若秀美的面庞已经毫无血色,突如其来的惊吓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凌夕桐飞身落到鸽子的尸体处,弯腰取出信筒中的一小张纸片,轻声念出来:“凌家内部空虚,远长久未归。此事若成,望主上成全,放我自由。” 然后她将那纸条揉进掌心,微一用力,内力催化之下,细小的粉末自她指缝落下,消散在晚风中。 “可惜你无法自由,因为此事永远也成不了。”怜儿道,将手中最后一支箭搭上弓弦,缓缓对准了瞠大双目的女子。 杜若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身就跑,却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锦衣玉带,正是霍汶北。她像是终于发现了救星,大喊:“姑爷救我!”便要扑向他。 霍汶北冷眼看着花容失色的女子向自己跑来,丝毫未动,利箭飞速而来,精准地刺进她的后背,再贯穿前胸而出。 奔跑的步伐戛然止住。 杜若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就要扑进他的怀里,谁知霍汶北只是静眼看着,在她的身体倒下时缓缓地向后撤了两步。 扑通一声,她扑倒在地。黑暗将她吞没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今早与她一样潜伏在凌家的茯苓问她:“姐姐要向主上说让他放你自由?姐姐疯了?你知道那些曾经向主上这么说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么?” 她点了点头。她清楚地知道那些女子都是如何的结果,可是即便如此,她的眼中也是坚定的神色:“我想要试一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姐姐是为了什么?为了姑爷?他值得你连命也不要了么?” 她遥遥看向他所在的那处住所,声音是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坚决:“他是个好人,他值得。” 她的命原本就贱如蝼蚁,轻如微尘,所以哪怕是有一个人对她有一丁点儿好,她也愿意为他舍命去博,那怕这份好中,没有一丝真情。 向来情字困人,哪怕她生来就被培养成一个不该有心的细作,也逃不过这一个字。 一旁隐藏的暗卫上来拖走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霍汶北走到凌夕桐身前,笑道:“如今可觉得畅快了?” 凌夕桐横了他一眼,冷哼出声:“我怕你要不痛快了。” 他笑着将她揽进怀里,道:“别气了。我以前日日在她身边,其实心里也膈应得紧。倘若不是为了作戏,谁会看她一眼。如今终于结束,你心中畅快,我心中便也畅快了,怎么会觉得不痛快呢?” 凌夕桐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却仍是“哼”了一声:“算你会说话。” 霍汶北拉着她走向书房,边走边道:“不能再耽搁了,谢庄主与怜儿姑娘应该也要返程,我们要在他们回来之前毁掉他们交代的渝州所有陆家的暗桩,若是耽搁了,只怕会打草惊蛇。” 凌夕桐的面上却流露出一丝茫然,她忽然握紧了丈夫的手,恍惚道:“你说,那么多面前的卫家还有几年前的唐门……这样残忍的手段,真的都是陆家所做的么?” 霍汶北停下脚步回身看她,一字一句正色道:“我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可我知道,我们如今正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我们除掉的人,也确实是多年前便潜伏在凌家的细作。倘若不是谢庄主传信给我们,我们又如何能发现这些人?”他在她头上拍了拍,继续道,“如今不要想那么多,就当做是为凌家好。是非黑白,孰对孰错,总有一日我们会明了。” 是夜,霍汶北从渝州邻近各地抽调回来的暗卫连夜出动,暗中除掉了陆家在渝州潜伏多年的各个暗桩。那些暗桩分散在渝州城各处,各色人等皆有之,贩夫走卒,青楼女子,教书先生,甚至还有两个稚龄的孩童。第二日清晨,暗卫前来复命,加上杜若在内一共七七四十九人,无一漏网。 ☆、绝情蛊虫 这个江湖似乎从未平静过。 晨晓手中两封密信,一样的纸张,却是完全不同的内容。一封来自寒清,信中道他和红萼已经成亲,并且红萼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他对感情的表达一向内敛,这封信的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将为人父的喜悦。她将这封信看了一遍,心中也不由为他高兴。 另一封却是惜月传来的。这个新接任惜月使的年轻女子做事竟然十分细致靠谱,许多事情一件一件布置下去,井然有序。信上是惜月的字,却完全是悯月的语气:至九月初六,陆卓瀚于渝州布置的所有暗线尽皆拔除,寻月楼一众皆已就位,但凭少主吩咐。另,小姐已出凉州界,唐漓赶往凉州,似有异动,少主万万小心。 她点了蜡烛,将密笺靠近火苗,看着火苗将那纸一点一点地吞噬,最后化成一碰即碎的飞灰。她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已近深秋,院中草木凋零,耐不住寒的飞鸟成队南下。青烨离开已经一月有余,而她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做完这一切。 这江湖,就要变天了。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女子焦急的声音:“晨姑娘!” 她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的人她认识,是很久以前照顾过她几日的茵茵。茵茵见她终于开门,连忙道:“晨姑娘,二少爷和白薇姑娘不知为何忽然吵起来了,我听白薇姑娘说要和二少爷断交,白薇姑娘都拔剑了!您快去看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晨晓往外走,似乎焦急之下并未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晨晓被她拉着,只是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今天早上看见白薇姑娘出了府,再然后看见二少爷也出了府,二少爷走得急,临走时看见我吩咐我,说是一旦有加急的密信送过来,就将密信送到城北的荣华客栈去。” 她拉着晨晓三绕四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8 绕,却是从陆家的后门走了出去。边走边道:“果不其然那密信很快就送了来,我听二少爷语气急,想来这信十分重要,连忙将这信送到荣华客栈。谁知只是到了包间外,还没进去,就听见二少爷和白薇姑娘吵架的声音,后来二少爷还说白薇姑娘竟然真的忍心下手,我就在想是不是白薇姑娘伤了二少爷。我又不会武功,二位老爷不在,大少爷也不在,我就只有来找晨姑娘了。” 她一路只管挑小径走,晨晓向来不识路,更何况是这般弯弯绕绕的无人小道,无奈之下也只有跟着茵茵一直走。她身子弱,茵茵走得又快,她不知白薇与青煜到底是什么情况,唯恐去慢了生出什么事端,便只有勉力跟着,只是片刻,就已经气喘吁吁。 茵茵听她呼吸急促,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拉着她的手,神情有一些慌乱:“婢子方才太过心急,冒犯了晨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晨晓平复了一下呼吸,摇了摇头,道:“你也只是心急,无妨。” 茵茵却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无限歉疚:“婢子慢些走,晨姑娘跟着便是。” 晨晓点头,脑中却忽然闪过什么,是一月前白薇同她说过的话:“公子临走前吩咐我要一步不离晨姑娘。以后晨姑娘日日见我,可不要觉得我这张脸让你厌烦。” 白薇做事想来谨慎,一向只唯青烨的命令是从,今日离开府,竟然没有同她说过。 她心知不对,只得装作气力不济放慢了脚步。茵茵回头见她越走越慢,不由急道:“姑娘还是快些,不然二少爷和白薇姑娘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才好?” 晨晓点了点头,见她又转身带路,忽然道:“茵茵。二少爷为何要让你送密函?” 茵茵一愣,笑道:“这个……婢子不知,约莫是二少爷正巧碰到我,便让我送了吧。” “据我所知,你并非伺候二少爷的,与二少爷甚至算不上熟悉。倘若那封信真的如此重要,青煜又如何会让你去送?更何况,白薇的剑一直都在我房内,她又是从何处得的一把剑去伤二少爷?” 茵茵脸色发白,却仍然强笑道:“那个……也许是二少爷的剑呢?” “青煜用的是软剑,白薇根本用不来。”晨晓止住脚步,沉声道,“茵茵,你在说谎。” 茵茵也终于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她,目光中似乎带了狠意,与以往那个纯良无害的丫环判若两人。 晨晓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晨姑娘真是机智,如此轻易地就拆穿了茵茵随口编出的瞎话。不过也对,你是大哥看上还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当然瞒不住你。” 她回身看去,陆青熠却从一旁的小巷子里走出来,与他同时出来的还有大约十人,那些人服饰各异,有汉人,亦有胡人,他们随着他出来,随即一言不发地将晨晓围住。晨晓见他们所穿衣物平常,动作行事却十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显然经受过严格的训练。 晨晓笑笑,平静地望向陆青熠:“三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陆青熠笑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看这阵势,晨姑娘以为我要什么?姑娘十分有幸,这是父亲留给我的最精干的一批隐侍,如今第一次出动,便是为了你。” 她的眸光闪了闪,却只是不动声色:“我一无侍女护卫二无武功,倘若只是为了抓我,三少爷何必用牛刀。” “谁知你身边有没有大哥暗中保护你的侍女守卫,白薇虽然被我调开,我却不能掉以轻心。不过看来,”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是我想多了。他并未在你身边留人,不知是他太相信二哥,还是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晨晓毫不在意,只是笑容慢慢敛住,一张脸也愈发苍白。深秋带着寒意的北风呼啸而来,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然而即便如此,她仍然没有露出一丝惧色,只是定定地看着陆青熠,直到他不耐烦地皱起眉,挥了挥手示意隐侍动手。 晨晓却忽然开口,目光带着些许的怜悯,看向他:“青熠,到如今我有些可怜你了,你永远,都是被你父亲放弃的那个人。” 他的脸色蓦然一变,喝停了正欲动手的隐侍,阴沉地看着晨晓,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三年前洛阳比武招亲,你原是该死的。只是你那时用了软骨散,让许多人没有还手之力,加之后来凌净远将你击败,这才留了你一命。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会让你前往洛阳?你当真以为他不知你在想什么么?” 大约是受了寒,她的声音有些不稳,然而她的叙述平缓沉静,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一一道来。而陆青熠却在她平静的话语中逐渐愤怒,双眼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红色。 她却不理,只是将她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的所有事情娓娓道来:“你当真以为,你是先天资质不足,所以才不能练武么?你幼时被人强行灌下的那碗汤药,不过是为了让你喝下那药中的绝情蛊幼虫而已。” 陆青熠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自幼跟着陆卓瀚来回于西域与南疆,早已对南疆饲蛊手段一清二楚。绝情蛊与忘忧蛊乃是南疆两大奇蛊,忘忧蛊使人忘却前尘,绝情蛊却能让人百毒不侵,百毒不侵的代价是,绝情蛊宿主会被蛊虫蚕食殆尽,最后蛊虫破体而出,宿主则会化成一摊血水,尸骨无存。 只是绝情蛊他从来只是听过,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这个南疆人民恐惧到极致的蛊虫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如今却有一只在他体内,一日日地蚕食他,直到他成为一摊血水。 看着他的脸色,晨晓即便怜悯,也只有狠下心继续道:“绝情蛊与忘忧蛊不同,忘忧蛊的蛊虫不会蚕食宿主,所以虽然难得,江湖上仍然可以寻到一些踪迹。绝情蛊却不同,绝情蛊需用天山雪莲喂食,之后再置入宿主体内。成为绝情蛊的宿主必须满足非常苛刻的条件。首先必须是年纪尚小的小童子,其次这个童子必须不会任何武功,其三,短期内他必须心神受创。如此这般,这世间难得的绝情蛊幼虫才能在成长过程中逐渐掌控宿主心智。这也是,你父亲杀了你母亲的原因。” “够了!”陆青熠终于绝望地大声喝止住她,双目血红,状似癫狂,“我为何要相信你说的话?更何况我幼时明明更喜欢大哥,我父亲为何不杀我大哥,却要杀我母亲?” “因为青烨的母亲临终前拜托了你父亲,一定要照顾好他。她是你父亲此生挚爱,即便青烨是他大哥的孩子,他仍旧视如亲生,即便你与青煜是他亲生,或许在他心里也不及一个青烨。” 青熠冷冷一笑,心神混乱之下竟不知为何显出与平时不一样的冷静与狠厉:“晨姑娘,你不必再拖时间了。二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59 哥被我困在陆家的密室,白薇前去救他,如今他们二人应该被困在一起。没人能来救你。”他似乎再没耐心,右手随意一挥,转身便要离开。 那些隐侍一拥而上,完全没有将面前这个风一吹就要倒下弱女子放在眼里。陆青熠嘴角亦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吩咐道:“抓了随你们玩,留下一条命就可以了。” 晨晓的声音却在此时淡淡响起,甚至没有丝毫慌乱:“我从未想过等别人来救。三少爷,你终究慢了一步。” 他大惊之下霍然转身,却见晨晓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支竹笛,在那些隐侍的围攻中飞身而起,轻巧地跃出他们的包围。同时笛声响起,那般清越的笛声中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些转头向着她攻来的隐侍顿时一僵。 远处忽然响起清泠的琴声,琴声通透,遥远而来,与晨晓所奏笛声相互应和,琴笛合奏之下,曲子愈发激昂,而那些隐侍几乎全部失去了神智,目光呆滞地随着乐音指引,咬破了牙中藏着的那一粒奈何。 奈何毒发之快,即便是神仙也莫奈何。 在那些人刷刷倒下的瞬间,男子自远处飞掠而来,几个起跃,人已经落在了晨晓身后。手中一架七弦琴琴弦犹自震动作响,嗡嗡不绝。 “夫人,柳策来迟,望夫人恕罪。” 晨晓放下笛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青熠,忽然腾跃而起,快若离弦之箭,手中竹笛灌注内力,划破虚空,直击他胸口。动作快到柳安策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夫人手下留情!” 却终究晚了一步。 笛子几乎刺穿了陆青熠的胸口,他怔怔看着瞬间来到自己身前的女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良久,才开口道:“你不是……不会武功么?” “以前不会,如今会了。” 她冷眼看着他倒下去,握着竹笛的那只手蓦然用力,原本坚硬的竹笛应声碎开,裂成无数的渣屑,再也看不出原本模样。 ☆、平安客栈 寂静的昆仑雪原,只有风吹雪落的声音。寒风凛冽地呼啸而过,扑面而来的寒意几乎让他窒息,不由得紧了紧身上厚实的大氅。这场暴风雪来得毫无预兆,早上还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过了正午却忽然狂风大作,不多时便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落在凝结成冰的土地上,不过片刻,就积了薄薄的一层。好在不远处就是一家客栈,客栈很小,甚至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牌,上面写着平安客栈四个字。 决明敲了敲客栈紧闭的门,便听门内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来了!”不一会,门便被打开。 决明见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垂眸道:“老板娘,我主仆二人路过此地,突遇风雪,不知这客栈可还营业?可否让我与我家公子歇歇脚?” 老板娘连忙笑着退后两步,将二人让进来。方才敲门的那名男子往后一退,倒是将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公子让了进来。他身着一件暗蓝色大氅,带着宽大的兜帽,只能看到尖削的下颚。等到另一人也进了屋,她将门关上,那公子这才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少见的俊朗面容,对她微微一笑道:“有劳老板娘。” 老板娘一怔,见他面色青白,想来身子骨弱,经不起这昆仑的严寒。当下笑道:“公子客气了。这客栈里如今没别的客人,二位只管上楼去挑选房间,选好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我这就去烧水,给二位去去寒。” 他又道了一声:“劳烦了。” 老板娘正要去厨房,决明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包药递给她:“还要劳烦老板娘将这副药煎好。” 她接过药,嫣然一笑,道:“客官放心。”转身便下去了。 决明这才道:“公子,上楼吧。” 青烨点了点头。外面风雪大作,木门后钉了厚厚的毛毡挡风,所以这堂内倒也暖和。只是大冷大热之下,他忽然就觉得喉间涩痒难耐,不由轻咳几声,这一咳却再也忍不住,一连串的咳嗽自他越发苍白的唇角溢出,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腥甜。 决明大惊:“公子!” 他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去,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转身上了楼。决明跟在他身后,虽然担忧,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出来一个多月,眼看着就要到冬天,这天山至少还要两天的脚程,而且天山更加严寒,他如今在昆仑就已经这般虚弱,如何能无恙地到达天山之巅? 青烨却已经走上了楼,随意推开一间房门,没听见身后动静,不由转身去看,却见决明一双沉沉双目只是定定盯着自己。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不要说你去替我取天山雪莲这样的话,我与那老先生约好了,倘若他还在人世,必然不会给你。”顿了顿,又道,“不管明日风雪有没有停,我们都要动身,二叔若是回来,青煜亦难做。” 决明低头应是,抬头看时,他却已经进了屋子。 北方的屋子为抵御严寒,都是厚厚的土墙,加之屋内拢了地龙,温暖如同初夏。房内简洁,却十分干净,想来老板娘也是爱洁之人。青烨脱下大氅,喉间那丝甜意仍然没有消除,只好坐下,随手倒了杯茶喝了,将那腥甜冲了下去。 决明走进屋关上门,还未说话,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二位客官,水好了。” 他走过去拉开门,只见老板娘单手拎着一大桶水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她人生得纤弱,拎了这样大的一桶水却仍然面不改色,决明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是侧开了身,将她让了进来。 老板娘也不在意,边走进屋边道道:“浴桶在屏风后面,倘若这水不够,客官只管喊我。” 青烨出声微责:“决明,怎么能让老板娘一个女子帮我提水,这般没有眼色。”说完又对老板娘道谢,“多谢老板娘。” 决明说了声:“属下知错。”连忙将正要把那水往浴桶倒的老板娘拦下来,“我来就好,老板娘辛苦。” 老板娘笑吟吟地松了手,转身看向坐在一边的青烨。房内原本无人,她也只点了一根蜡烛,他们进来也没有再点其他的蜡烛。微弱的烛火下,只见青烨一张脸彻底没有了血色,只有双唇还带了一些浅浅的红色。 她走过去将其他的烛火点亮,笑道:“公子不必为小店省烛火,这店虽小,这点烛火钱还是掏得起的。我这就下去煎药,天快黑了,我再去准备一些吃食上来。公子自便。” 青烨点了点头。老板娘关门出去,决明亦已试好了水,又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对青烨道:“我就在屋外守着,公子若觉得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叫我。” 最近他越来越絮叨,婆婆妈妈的话听得青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见他这份絮叨越发像晨晓,青烨挑了挑眉,对他自然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0 没有像对晨晓一般的耐心,当即挥手道:“知道了,你快下去。沈老妈子。” “……”决明看了他一眼,还是识相地闭嘴出去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一张脸黑如锅底,一动也不动。要不是长得不错,店内也没人,不知会吓跑多少客人。等到屋内水声渐停,又过了一会儿,决明才试着叫了声:“公子。” 无人应答。 决明心中一紧,又叫了一声:“公子!” 正巧老板娘端了药上来,见此情况,问道:“怎么了?” 决明却不看她,顾不得许多,推开门疾步走进去,绕到屏风后,果然见青烨闭目靠在浴桶边缘,不知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水雾将他的双颊蒸腾出一抹潮红,却更显得双唇如纸一般的苍白。 决明大惊,连忙将他扶起,一手抵在他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青烨体内,然而无论如何都不见他醒来。决明颤声叫道:“公子?!”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决明下意识地挥手去挡,却被轻而易举地拂开。老板娘径自去探青烨鼻息,又拉过他右手探了探脉,眉头紧皱。片刻,却像是叹了口气,松开手对决明道:“还请帮忙将公子搬到床上去。” 决明不明所以,但见她神色镇定地出了门,不知为何就听了她的话。将青烨提出水,再拿一边的毛巾裹住,将他放到了床上。 老板娘去而复返,手中却提了一个药箱。见决明一直盯着手中的药箱看,她笑了笑,道:“客官放心,虽然我的医术并非本业,可是尚治不死人。我这就为公子施针,您……可否回避一下?” 决明皱眉,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放心还是不放心,那老板娘就已经笑道:“客官不放心便罢了,在这里看着便是。不过施针极耗精力,需全神贯注,不容有失。你莫说话就好。” 决明无话可说,只好点头默许。站在一边沉默地观看。老板娘施针的手法十分熟练,捻动调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房内太热,不过一会她的鼻尖就沁出了密密的汗珠,然而她依旧全神贯注。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直到她将青烨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银针,乍看去就像一只一动不动的刺猬,这才停了手。 她这才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颈,对决明道:“无事了。就让针多扎会儿,我会看着时辰来给公子拔针。” 决明十分感激:“多谢老板娘!” 她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客官也先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楼下有些吃食,你若是饿了,可以下来用一些。”见决明点头,她也就自己下了楼。 决明守了青烨一会,见他一张脸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也逐渐放下心来。忽听楼下开门之声,随即是老板娘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就料着你们这两日就要回来了,果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回来,可有伤到哪儿?” 随后是一个童稚的声音:“没有。爹一个人就打了这么多猎物,娘,我们今年有吃的啦。” “好了。我去将这些放进冰窖。阿芜,你带睿儿去洗澡。” 男子声音浑厚,对着妻子,却是十分温柔。决明听着楼下一家三口有些喧闹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心中宁静。床上人似乎动了下,他连忙去看,果然见青烨睁开眼来。 决明叫了声公子,青烨似乎想起来,那些针却让他动不了,只能问决明:“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您沐浴的时候晕了过去,还好老板娘救了你。喏,这些针就是她扎的。” 青烨见决明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笑道:“让你担心了。” 决明却没回话。气氛僵持中,老板娘推门进来,好像没有察觉到凝重的氛围,兀自笑道:“公子醒了,可有觉得不适?” 青烨摇头。她走过来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再一把撂进一边的盘子里。青烨见她拔完了,便想坐起身,谁知她一个反手,左手两指急速点过他的胸膛,青烨原本就无力,躲避不急,被她这两下一点,只觉得胸口疼痛非常,一口血当即呕了出来。 “你做什么?” 决明伸手就去去抓老板娘的肩膀,他担心青烨,这一抓用尽全力,谁知老板娘竟然未躲,任由他抓着自己。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用了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回身,反手推开决明。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决明却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几乎无法反抗。心中一惊正要拔剑,忽听青烨道:“决明,住手。” 决明惊疑不定,却仍旧住了手,只是看着老板娘。青烨对着老板娘拱了拱手,笑道:“多谢老板娘救命之恩,手下不知轻重,还望勿怪。” “自然不怪。”老板娘毫不在意,仍然笑靥如花,“只是年轻人,这一口气可憋不得。这口淤血若不呕出来,这身子只怕好不了。” “老板娘说的是。” 她也不再多说,只是对决明道:“我将药热了一遍,你随我来吧。” 决明一言不发地跟着她下去了,只留青烨一人,擦去嘴角血迹,将里衣穿好靠在床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第二日暴风雪停了,这个昆仑雪原上小小的镇子几乎被风雪覆盖。当地人却像是习惯了,一早便起来将门前的雪清扫干净,再将镇子里行走的路也清理出来,不过等到彻底能走,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 青烨早间已经见过老板娘的丈夫和儿子,小男孩长得十分可爱,让青烨想起远在凉州的苏淮。老板娘的丈夫却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形与他的声音十分相配,名字却不怎么配,叫做齐墨。他听说青烨二人要去天山,又见青烨身体虚弱,便提出要送他们前往天山。青烨心中过意不去,想要拒绝,谁知老板娘也不反对,反而为他们准备了一辆马车。这下青烨也不好拒绝了。 到了下午他们动身,老板娘才叮嘱道:“此去风雪愈多,公子受不得寒,你既然要帮他,可要帮到底。” 齐墨笑了笑,每次对着妻子,他的笑总是温柔如水:“知道了。你和睿儿安心在家等我回来。” 老板娘点头,柔声道:“去吧。” 齐墨轻叱一声,马儿就拉着马车在雪原上缓慢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几乎没有空闲时间,也没有了存稿,所以断更了,对不起。 ☆、千里赴约 到天山大约两天的时间,倘若再次遇见暴风雪,可能还要迟上两三天。好在三人运气极好,他们一路行来竟然都是晴天不过天愈晴就愈冷,好在老板娘准备了暖炉还有炭火,马车内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动物毛皮,所以尚过得去。 决明出了马车去替了齐墨进来。青烨将手炉递给齐墨,问道:“如今已经到了天山脚下,齐大哥是今日便回去么?” 齐墨接过手炉坐下,道:“不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1 ,到时我与你们一同回去。” 青烨淡淡一笑:“齐大哥与老板娘如此热心,不仅救了我一命,如今更是冒着寒风相送。此等恩情,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公子不必想着回报。”齐墨道,“我家娘子原是大夫,若是见死不救必定不合本心。而我送公子前来,是见公子意志坚定,一定要来。我不愿让她的辛苦白费。” “如此。”青烨颇是愧疚,“是我的不是。” “公子既然如此坚定地要来,就说明有一定要来的理由。能让你不顾性命前来,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事。既然事出有因,公子也不必觉得歉疚。” 昆仑雪原上的马车不停地赶往天山,而另一边,凌净远亦是策马疾驰,穿过了凉州,马不停蹄地赶向巫谷。他已经四天不眠不休,连自己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是心里有一个信念:快点赶到巫谷,他一定要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然而他感觉不到累,马儿却会累,这已经是他换的第三匹马了。这也是这匹马狂奔的第四日了,到如今,它似乎终于坚持不住,速度越来越慢。 “驾!”凌净远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再度拔足狂奔。 不知为何,凌净远心中却掠过一丝不安,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腾身而起,足尖点过马背,借力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在地上。而方才的那匹马却似乎被什么利器划过,顺着它快速的奔跑,甚至来不及嘶鸣出声,就已经被生生割裂成两半! 只是瞬息之间。 四周安静无声。唯有树上仅剩的几片枯叶,偶尔被风吹过,再也无法抓住树干,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凌净远握紧了手中梅落剑,闭目屏气凝神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彻底的黑暗中,轻微的风声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与此同时,那些微不可闻的声音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听清,突然从地面冲出五人,那些人带着满身的落叶与尘土,手中长刀带着凛冽杀意,急速攻向他。然而凌净远仍然闭目侧耳去听,一动不动。长刀森冷的刀气已然抵达他的肌肤。然而就在那一刻,他却霍然睁开眼,梅落瞬间出鞘,剑气冷寒。他随手一挡,最快的那一把刀就被他格开。然而剩下的四把也已经到达他身前,他身形飞速往后退去,而他身后不远处,就是鲜血淋漓的那具马尸! 他反手将长剑负在身后,剑刃立起,在经过某个地方时,只听“崩”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瞬间崩断,只有细细看去,才能看见那竟然是一根极其纤细的渔线! 凌净远退得快,那四把刀追得也快,然而他却丝毫不显慌乱。左手长剑寒光凛冽,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向着那四人划去。一时间剑芒大作,竟然硬生生地让那四人的攻势慢了下来。而他足尖点过身后一棵树的树干,趁势腾身越过那四人,剑势一转,直直向着最先被他逼开的那个持刀人而去。 那人不想他会直取自己,一时来不及躲避,原本冲向他的身形竟然向着他的剑尖撞去! 只听剑入血肉,极闷的一声响,那人手中长刀落地,已然软软倒了下去。而另外四人已经回身再度攻了过来,然而凌净远何等警觉,还不等他们的长刀到达,他就已经离开了刚才站立的地方。他飞身落到不远处的一根横出来的树枝上,冷眼看着那几人。 “卫家,唐家,苏家。如今终于轮到我了么?”他声音淡淡,没有丝毫的起伏,却让那四个人面面相觑。 然而任务为重,那四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再度攻上来。凌净远手下再不留情,长剑斜挑,身体已然迎了上去。他记忆恢复,卫骞所受的剑法也一一想起,两年多来多次练习,他已经将这套剑法熟记于心,一招一式愈见功力,再不是多年前那般半生不熟的样子。 那四人皆是刺客,一击不曾得手,就已经失去了先机。更何况凌净远的剑法越来越纯熟,是以以一对四,竟然丝毫不见吃力。反倒是那四人,打斗间多处受伤,攻势逐渐变成了守势。 那四人心头一喜,知道同伴已经来了,当下用尽全力,只想把凌净远留住。刀剑相击,铿然有声。然而一击之下,刀身震动,持刀人被剑上强烈内息所震,只觉内息翻涌,一时不能动作。而长剑去势不止,竟然贴着刀身向前,骤然刺进持刀人的胸膛。 此刻其他三人的刀已然到了他身后,他急速转身迎刀而上,手中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避开刀锋直取一人咽喉。那剑光去势尤其迅速,那人手中刀还未碰到凌净远衣襟,人就已经倒了下去。他的咽喉处那一道伤口,几乎让他身首异处! 转瞬之间,他已取两人性命! 然而在他一击得手的同时,又有五人悄然出现,加上方才剩下的两人,迅速将他包围在了中心。 似乎有风无声吹过,他宽大的袍袖迎风而动,手中梅落因为灌注内息,散发出清淡的光芒。他一动未动,眼光扫过七人,眼中杀意陡现:“一起上吧!” 他的话音方落,那七人忽然动了,快如鬼魅,交叉行走间,几乎让人看不清身形。凛冽的杀意充斥了这一片空气。凌净远只觉得眼前白芒一闪,摄人的刀气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他冷哼一声,左手微抖,长剑径直迎着刀光而去,自下斜挑而上,不过一招,就已经将那刀气织成的细网破得七零八落。 而他自己,却在那一瞬间闪身而出,剑锋一横,顺势划过一个人胸口。梅落何等锋利,那人来不及闪躲,胸口血如泉涌,已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七人只剩下了六人,然而他们的阵势丝毫未乱,他们很快调整位置,将同伴倒下而空出的缺口补上,再一次将他包围。 寒风终于呼啸而起,带起一地的落叶。而六人手中长刀急速穿过飘飞的枯叶,再度刺向他。凌净远脚下一点,想要腾身跃比他们的包围圈,只是动作终究慢了一分,凛冽刀气直逼肌肤,刀锋上所带的凉意几乎沁入骨髓。他身体凌空急转,手中利剑长啸一声,向着正前方狠狠斩下! 鲜血飞溅。 正前方那人原本就冲他而来,那样锋利而迅速的一剑自然无法避开,眨眼之间,他的身子就已经被生生劈开。他脸上带着杀意的神情甚至都来不及变化,仍然发狠地盯着凌净远,却再也没有了生息。 而凌净远一剑得手,动作片刻不停,长剑反手一挥,堪堪格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把刀,剩下的几把刀却来不及挡下,只得故技重施,飞速抽身后退,想要拉开自己与刀锋的距离。 他身形未停,那几人也奋力直追。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却好似有什么急速而来,划破空气尖锐有声。凌净远眉头一皱,不知敌我,想要躲开却来不及,只感觉那东西擦着他的腰身而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2 过,带着无可挽回之势,射进追着他的一人胸口! 却原来是一支锋利的袖箭。 一白两黑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他们飞快地与凌净远擦身而过,手中各自一把长剑,迎上剩下的四人,很快地就打在了一起。 凌净远止住身体落地。只见那三人动作奇快,身影纤细,竟然都是女子。此刻已知对方是来助他的,虽不知对方身份,他却想不了那么多,腾身一跃,也加入战局。 凌净远一人便杀了对方五人,更何况如今又来了武功都不低的帮手。那四人很快便被就只剩下了一个人。他下手留了分寸,想要留下活口。手中剑挑落那人长刀,再飞快地横在那人咽喉。 “谁派你们来的?”他眸中杀意未褪,声音低沉,带着让人恐惧的寒意。 然而那杀手却低低一笑,脸色瞬间灰白下去,一缕黑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下,直直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没用的。他们牙齿里都藏了奈何,一旦任务失败被擒,就自己了断,不会给敌人任何逼供的机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白衣女子忽然道。 凌净远收剑回身,见那女子一袭白衣,容颜清冷,手中一把长剑清亮如雪,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他走过去拱了拱手,道:“多谢几位姑娘今日相助。只是在下与几位素不相识,不知为何要专程来救?” 那女子神情冰冷,话音亦是冰冷:“凌公子不必怀疑,我们也是奉我家少主的命令前来助凌公子脱险。如今公子安然无恙,我们的任务完成,也该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走,竟然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两名黑衣女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凌净远连忙道:“姑娘留步!敢问你家少主姓甚名谁,改日我必然登门致谢。” 那三人没有片刻停留,很快地就消失在他视野中,只有冰冷的话语在逐渐吹起的寒风中消散开来:“公子不用知道,亦不该知道。前路还长,公子自便。” 凌净远在原地沉思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向着他未尽的路程而去。 一场刺杀就这样迅速地落下帷幕。而此时的天山山腹,马车已经停下,青烨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怀中捧着新添了炭火的手炉下了马车。他的一张脸完全被大氅的兜帽遮住,呼吸出的白气很快便凝成白雾,结在狐裘纯白的皮毛上,被日光一照,晶莹剔透。 盘旋的山路路面皆是凝冻的冰,冰面湿滑,马车已不能再往上,他们只有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越往上越冷,青烨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他们走得也就越慢。下车时是正午时分,等到终于到达天山之巅,已是暮色时分。 天山四季皆寒,而天山之巅的某处,在这呵气成冰的天气下,竟然绿意盎然,绿意包围着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外是一池清澈的池水,池边有几只仙鹤正在闭眼小憩。而不远处的树下,几只白鹿嬉戏打闹,十分欢喜。 青烨此时终于觉得身上不再那般难受,他略微松了松紧紧抱在怀里的手炉,走到屋外,朗声道:“晚辈陆青烨,前来赴前辈十二年之约!” ☆、天山雪莲 他的声音再如何清朗,终究都带了几丝病气,听起来十分虚弱。然而窄窄的一片绿园静寂无声,根本就无人回答他。屋子破旧的木门紧闭,只有那几只嬉戏的白鹿踩在青草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 决明忍不住要走上前去推开门,却被青烨伸手拦住。他皱眉看着那间破旧的屋子,又说了一遍:“晚辈陆青烨,前来赴与老前辈的十二年之约。” 又是让人窒息的静寂。 吱呀—— 在决明跨出一步之前,那道木门终于发出沉闷腐朽的声响。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他一身布衣几乎洗得发了白,天山少有的带着暖意的风将他素白的须发吹起,倒平白给他吹出了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青烨离开决明的扶持,走到他身前深深地俯首作了一辑:“多年未见,老前辈还是一如十几年前。” 老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将他扶起:“小友果然守信。只是十二年不见,我这老头子康健如昔,小友如何成了这幅样子?” “前辈见笑了。您是世外高人,晚辈残病之躯,又如何能与您相比?”他此时已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几乎青白交加的脸,原先因精心调理好不容易恢复的气色再次不见,病恹恹的样子,哪里还有曾经那个江湖第一美男子的风姿。 老人见他话语软绵无力,只说了这几句便微微喘息,一只手抵在他后心,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他体内。 “你这幅小身板,来不了又何必再来!你这般倒让我老头子心生愧疚过意不去。” 青烨只觉得一股暖意在四肢百骸舒展开来,那种温暖让他□□的呼吸不由一松,在体内肆虐的刺骨冰冷终于被驱散。“多谢老先生。” 见他面色稍有改善,老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转身进了屋:“还是进屋再说罢!” 青烨跟在他身后,屋内不冷不热,十分简朴,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决明以及齐墨跟着他一起进去,两人心中惊奇,却都不动声色。毕竟心里十分明白,能在这样的地方隐居的,绝非常人。 老人走到桌边,再度叹了口气,回身竟然对着青烨弯腰一辑。青烨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老先生这是做什么?” 老人揖首不起,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小友,老朽活了一百多年,从未有过言而无信之事。只是这次,要对不住你了。” 青烨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抬眼看他,千般惊疑万丈波澜只隐在他深邃眼眸之中:“老先生此话何意?” “唉……”那老者走到窗边打开窗,看着窗外的一池清水,水面生着几片雪白的莲叶,像是表面上凝了霜,又像是原本就生成那样。只是那池水中只有莲叶,却无任何花朵,“我本与你约定,这新一朵天山雪莲十二年必然长成。待你再来之日,我再将雪莲亲手交给你。只可惜,这朵雪莲未能成活。小友此次,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青烨身体微震,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决明有些担忧,轻声叫了他一声公子。他却仍然没有说话。末了,嘴角终于露出一抹苦笑,站起身对着老人的背影拱手:“想来此事都是命中注定。十二年前的那朵天山雪莲我晚了一步,如今这极难得新长出的雪莲亦未能成活。既然如此,晚辈亦不敢再奢求,此番前来叨扰前辈,还望海涵。” 老人转过身来,听他这样说,又见他表情诚挚,毫无怨怪之色,心中愧疚之意更甚,想了想问道:“小友不顾性命前来取这天山雪莲定然有十分重要之事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3 。老朽冒昧地问一句,小友到底是作何用途?不知我这没什么用的老头子可能帮到一分半分?” 青烨勾了勾嘴角,到底没能笑出来,只是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道出:“不瞒老先生,晚辈听闻这天山雪莲对身中梅花落之人有所裨益,所以这才前来。不过既然雪莲未能成活,晚辈只有另想他法了。” “那想来这身中梅花落之人,对你而言十分重要了?” 他眼中泛出些许温暖之色,嘴角也终于露出几分柔和的笑意:“是我此生挚爱之人。” 老人已经百岁有余,虽则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天山之上守护雪莲,可年轻时亦是看遍了世事浮沉。可即便如此,那一刻,面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柔情仍然让他有所触动。 “我听闻,盛雪城叶家,世代相传连城玦。此玦乃是世间罕有,江湖传言能生死人肉白骨。若是小友能得到此玦,解梅花落之毒定然不在话下。” 青烨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老先生说笑了。连城玦既然是世间罕有,又岂是我能轻易得到的?更何况先生有所不知,近年来的江湖因连城玦已经掀起数番腥风血雨,许多人为此丢了性命,却见都不曾见过此物。想来也不过是个传言罢了。我无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传言去奋力争夺,更不愿为了此物徒耗功夫。” 老人的眼中划过一抹赞赏,道:“小友年纪轻轻,却能看透这一点,着实难得。只可惜江湖中人却不能看清,才致使这江湖风起云涌,不能平静。”他顿了顿,又道,“老朽这里有一套内功心法,想必对小友的寒疾有所益处,若你一直修习此心法,想来不过三年,小友身体可愈。” 青烨还未说话,他身后的决明已当先出声,兴奋道:“老先生此话当真?!” 青烨微责道:“决明!”见他沉默地退下去,眼角的惊喜仍然不能掩饰,心中叹了口气,都那老人道,“属下无礼,还望先生勿怪。老先生是当世奇人,想必先生的内功心法也是极其难得的,晚辈受之有愧。” 老人摆了摆手,不在意地笑道:“不过就是我平日里修习的一套心法而已。老朽失言在先,传你一套心法亦算不得什么,我与你有缘,就不必再推脱了。” 青烨这才道:“如此,那多谢老先生。” 凉州渐寒,深秋的天,下了一夜的雨,雨水中夹杂着雪花,原本带着凉意的风忽然就冷下来,连带着一整个凉州,都冷了下来,仿佛已然进入了冬天。 陆青熠的尸体放置在正厅内,这样冷的天气,不易腐坏,倒是让青煜不必专门打造冰棺了。青煜站了很久,看着弟弟熟悉的面容。那与他有着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此刻却不再阴鸷,双眼紧闭,皮肤发黑,安详地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伸手去点他的鼻尖,触手却只是沁骨的凉,那凉意沿着指尖一点点地蔓延,沿着血脉蔓延进心里,让他的心也一片冰凉。 他想起他五六岁的时候,青熠小了他一岁,那时总爱跟着他。他爱跟着大哥,一来二去,青熠也爱跟着大哥了。他们都小,大哥对于他们二人都是十分宠爱的。娘亲去世得早,大哥从小护着他们长大,他于他们,不仅仅是大哥,更像是一个长辈。尽管这个小长辈,自己也没有母亲。 他总是爱欺负这个弟弟,大哥却总护着青熠,渐渐地青熠就与大哥更亲了。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总是在他身后跟着,颤颤巍巍地跑着,边跑边喊:“二哥等等我。”可是他不等,大哥便在他的身后抱起青熠追他,你追我赶的,不亦乐乎。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等到大哥从苏州回来,一切都变了。 他想起青熠无意间听见大哥嘱咐他的话时的神情,那时他已经发现自己不能练功,很多时候都十分内敛自卑,而他与大哥却没有发现。只是惊讶地看着弟弟愤怒至极地推门而入,走到他们面前,倔强地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乎高了自己一头的大哥还有二哥。 “大哥二哥这是要做什么?背着我密谋要如何瓦解父亲的势力么?” 他大惊,不知如何回答,转眼去看大哥。大哥却面色淡淡,从容道:“青熠,你还太小,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我太小了么?”青熠一手指着他,质问大哥,眼中竟然是令人震惊的阴冷,“我今年十二岁了,二哥就大了我一岁。怎么大哥不觉得他小?还是说,大哥觉得我不能习武,根本就是个废人?!” “青熠!”大哥皱眉,冷冷喝止他的话,“没有人觉得你是个废人,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参与进来。” “与我无关?”他震惊地发现,原来年纪那样小的少年,眼中也能有那般狠绝的神色,“你们是我的大哥二哥,你们合谋要对付我的父亲。可你们竟然说这件事情与我无关?”他仿若忽然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状若癫狂“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把我排除在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自己人?!” 大哥冷冷看了他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留他与青熠二人,他轻声叫他,青熠却像是没有听到,也转身走了出去。 再然后,他们便愈走愈远。 时光过得这样快,十年一晃而过,他唯一的弟弟,如今已然长大成人,他却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他。然而当他再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他时,他却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了。 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他回头去看,才发现是白薇走了过来,眼中满是关切之色。他摇了摇头,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门口,果然看见了晨晓。 她未进门,只是站在门外冷眼看着陆青熠的尸体,最后冷淡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对上,她却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很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传书,让老爷与二爷回来。” 天气阴沉,明明是还是暮色时分,却暗得如同夜晚。他推开春菲园的门,面若寒霜。守在外间的白薇见他面色不善,下意识地走过来将他拦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不答,只是冷冷看着她,道:“你让开。” 白薇见他似乎是动了真气,想起陆青烨的命令,当下一步也不退,以同样的目光回视他:“你休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胸口的戾气压下去,放缓了语气道:“白薇,我不想和你动手……” “呵!”白薇的性子如何刚烈,听他这样一说,一声冷笑打断他,抬头毫不示弱地盯着他,口气森冷,“和我动手?二少爷若想,白薇自当奉陪!” 青煜双眉一蹙,正要说话,却听内室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白薇。” 白薇收回目光,退了两步,担忧地看向走出来的人:“晨姑娘。” 晨晓摇了摇头,笑道:“你先去忙,青煜只是想和我说点事,不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4 必担心。” 白薇看她一眼,最终还是点头,目不斜视地与青煜擦肩而过。 ☆、密室冰棺 青煜面似寒冰,晨晓却似乎没有看见,只是随意道:“坐吧。”他当然没有坐,双眼紧盯着她,好像要将她看穿一般。然而她面色淡淡,哪里能看出些什么。 屋内燃了炭火,整间屋子温暖如夏,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声音紧绷,冷冷地问她:“晨姑娘即便知道大哥的目的与你相同,也要亲自动手?” “我们的目的不同。”晨晓的声音同样冷淡,“他只是想要你父亲一败涂地,而我想要的,还有你父亲的命。” 青煜瞳眸紧缩,目光定在她平静面容,忽地迸发出一声冷笑:“晨姑娘好志向!可是姑娘就这般告诉我,不怕我阻止你么?哪怕我与我父亲感情再淡泊,他也是我父亲!而青熠再如何不驯,他也是我和大哥的弟弟!” “你可以阻止,然而你阻止不了。”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大哥么?!若是大哥回来,你要如何面对他?!” 她一僵,片刻后竟然缓缓笑出来。走到窗边推开窗,天沉如夜,有细小的雪花一朵朵地飘落,这次落在地上却没有化开,堆在地面,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盯着那洁白的雪花,良久,才开口道:“我见不到他了。” 他一怔,脱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看,下雪了。”她唇边露出一抹笑来,“有些事情,该结束了。” “我会尽我所能阻止你,你想要做的,我会帮你做到,除了要我父亲的命。我会找人看着你,直到大哥回来。” 他转身离去,并没有看见背对他站着的晨晓唇边的微笑,以及唇角那丝殷红。 白薇走进来,见她站在大开的窗边,连忙过来帮她把窗户关上,担忧道:“姑娘怎么就站在这里吹风?” 她摇摇头,抓着白薇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她的手冰凉,仿若数九寒天里最冷的冰:“白薇,你以后不用再跟在我身边了。” 白薇的动作顿住,想起青煜方才的所作所为,警觉道:“为什么?” 晨晓依旧摇头。 白薇心知不对,没有答应,只是道:“我从来只听公子的命令,哪怕是姑娘的话,我亦可以不听。” 晨晓看她一眼,声音极轻:“那就只有对不住了。” 说罢右手疾出,点在她昏睡穴上。白薇后退一步想要躲避,却不知为何身子发软,那一步竟然没有退开,晨晓一点即中,只能软软地倒了下去。 晨晓将她扶住,很快便有人悄无声息地跃窗而入,一把接过白薇,对她道:“少主可要离开陆家?” 她摇头,只是问:“派去拦青烨的人可都去了?” “已经出发了。陆卓瀚原本就回了凉州,听闻陆青熠的死讯,只怕很快就要回来了。少主当真还要留在这里?” “此处做什么都方便很多,姑姑不必管我,严密监视住陆卓瀚的动向。” 悯月虽然担忧,却心知她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当下也只得同意,只是仍然不放心地叮嘱:“少主一定当心。” “姑姑将白薇送去青煜那里吧,我还有事要做。” 见悯月点头抱着白薇转身出去了,她这才关上窗子,披上厚重的大氅出门去。 不过她才一打开门,就被人拦住。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伸手挡在她面前。态度虽然恭谨,却十分坚决,想来是得到了青煜的严令。 “二少爷吩咐,晨姑娘不得出房门半步。” 她心中明了,也不愿难为二人。只是问:“二少爷可还有说什么?” “二少爷还说,”其中一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道,“倘若姑娘不让白薇姑娘留在身边,那也不能让姑娘见其他人。除非大少爷回来。” 晨晓早已猜到,丝毫也不觉得惊奇,只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对不起二位了。” 她的话音方落,那两个侍卫只听身后衣衫窸窣之声,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觉得颈后骤痛,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晨晓跨过晕倒的二人,头也不回地道:“自己当心。。” 方才无声落地的那人低头称是,直到她走远了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与晨晓一模一样的面容。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雪花在夜色中飘落,愈下愈大,到最后竟然变成了鹅毛飞雪,不过片刻,地上便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大片大片的洁白将凉州城全部覆盖。 一道黑影在夜色中无声地飞掠而过,值夜的侍卫听见轻微的风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虽则白雪皑皑,映出明亮雪色,也只看见了无边的沉沉夜色,白雪无声而落。那侍卫只当是自己听岔了,也不在意,呵气暖了暖冻僵的双手,暗道这天越来越冷了。完全不曾注意到不远墙头堆积的白雪上一点轻微的凹陷。 晨晓一身夜蓝色衣袍,在夜色的掩映下,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此时静寂无声的夏意园后。夏意园后向来无人,只因与它相距不远的地方,乃是陆家严禁所有人靠近的去世主母的旧院,秋梨园。 晨晓衣袍猎猎,轻巧地跃过倾颓的院墙,脚不沾地,直接落到了没有积雪的廊檐下。下雪的夜晚总是格外清亮,借着雪色,她看清那扇破旧木门上挂着的铜锁已然锈迹斑斑,显然许久没有被打开过了。 她转头去看窗户,大约是年久失修,破旧的窗扉半掩着,屋内一片漆黑。推开窗一跃而入,再将窗户恢复成原本的样子。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才借着窗隙透过来的雪光看清屋内的一切。 是一间绣房。 另一边窗下摆了一架腐朽不堪的绣架,虽然积了灰且已然腐坏,却仍然能够看清上面是一幅未能完成的绣品。而正对门的那面墙则是一架花架,架子上三三两两地摆了几幅绣品,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花架的两边却各自置了两个放花瓶的乌木架子,花瓶瓶身亦满是灰尘。 除此之外便只有屋子中央的一张桌子与凳子,再无他物。 晨晓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正要原路翻窗出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杭州时京墨打开密室的情景。她心中一凛,转身再度打量这个满是腐朽气息的绣房,将目光定在了花架旁的两个花瓶上。 微弱的雪色不能够照亮阴暗的角落,她自袖中取出一物,光芒幽幽,却是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淡淡地光芒映照下,她终于在一只花瓶后的墙上发现一点凸起,她抬手按下去,片刻之后,只听机括沉闷的声音响起,面前那架占据了一面墙壁的花架缓缓打开,露出后面的一方广阔天地。 密道漆黑无光,她手中的夜明珠也只能照亮五步的距离。入鼻满是霉腐之气,想来这个密道口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5 已经多年未曾打开,只是不知为何青烨的母亲要在屋内建这样的一个密道。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走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那股霉腐的气息才渐渐消失。 然而越往下走越觉得冷,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待到她转过一方转角,眼前豁然开朗,然而入目所见,却让她有些吃惊。 这里竟然是一个冰室! 晶莹剔透的冰块堆砌成了四周的墙壁,冰墙之上都有些许的凹槽,凹槽之内皆是与她手中大小差不多的夜明珠,幽幽蓝光映照着这个冰室,也照出放置在屋子正中央的一口冰棺。 晨晓收起夜明珠,缓缓地走向那个冰棺,棺内躺了一个人,是个女子,白的衣黑的发。她渐渐走近,棺内人闭目沉静的脸庞映入眼帘,却让她的身体狠狠一颤。 凉州的第一片雪花飘落之时,凌净远终于到达了巫谷,巫谷外草木凋零,谷内却仍然是一派花草繁茂之景。然而他却没能进入内谷,守卫将他拦了下来,听闻他要找端木谷主,只是道:“端木谷主在闭关,不见外客。” 凌净远这也不过是第二次来巫谷,众弟子守卫都不认识他,只怕认识了端木寒清也会避而不见。他深知这一点,当下只有温言与那守卫商量:“在下渝州凌净远,确有急事,小哥可否通融通融?” 那守卫大约是见惯了苦苦哀求之人,毫不所动,只是道:“端木谷主正在闭关,哪怕是内谷弟子都不能见他一面,更何况公子一个外客。公子不必再说,请回吧。” 凌净远道:“在下远道而来,不过是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端木谷主。倘若见不到人,我便一直在此处等着。” 说罢后退几步站在一边,一动不动。那两个守卫见他不似说笑,交头接耳了两句,其中一个人飞快地穿过石阵,进去通报了。 他留心着谷口动静,那通报的守卫很快就折返了回来,身后跟了一个人,却并非端木寒清,而是与他接近三年未见的谦谦。 谦谦只听守卫说是渝州凌公子,心中便已猜到了是他。然而即便如此。乍一看见他许久不见的脸庞,她仍然有片刻的愣怔,只是很快就被她面上的笑盖了过去。 她微微颔首一礼,问道:“许久不见,凌公子别来无恙?” “谦谦姑娘?”凌净远有些惊异,“为何不是端木谷主?” “师父已于上月将谷主之位传于我,如今巫谷上下皆是我在打理。师父闭关轻易不会出来,公子若有什么问题,问我也是一样。” 他这才知道原来端木寒清当真是在闭关,并非是为了不见他的托辞。别无他法,只好问谦谦:“谦谦姑娘可否带我去看一看晞儿的墓?” 谦谦抬眼打量他,时隔三年,他们都变了许多。她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年那个从小镇子走出的懵懵懂懂的医女;而如今的他,双眼中原本满是毫无希望的沉寂,如今却像是又燃起一簇希望的火来。他变了许多,却又像是丝毫未变。 她不敢再看下去,沉思片刻,转身道:“凌公子请跟我来。” 凌净远跟在她身后,穿过纷纷扬扬落下的梨花雨,再一次来到那个此生无望的墓碑前。两年多了,那碑上红字的颜色竟然丝毫未褪,仍然是那般鲜艳刺眼。 他呆立片刻,才开口问道:“谦谦姑娘,我想问,晞儿她是葬在此处么?” “当然。”谦谦神色不变,平静答道。 凌净远早已料到她这个回答,看着她,竟然低笑出声。谦谦不忍看他神色,侧身站在一边,眼角余光却瞥见长身玉立的男子一撩衣摆,竟然直直向着自己跪下来! 她大惊,弯腰去拉他起来:“凌公子这是做什么?” 谦谦不会武功,又怎么能拉动凌净远。他任凭她拉着,却丝毫未动,只是看着她,眼中神色竟是乞求:“谦谦姑娘,你我虽相识未深,可你对我的脾性应当有所了解。我这一生只跪过天地与父母,如今我在此请求你,告诉我事实。” 谦谦心中震动。她当然知道,即便是近三年未见,她仍然记得初见时他眼中神色,那般坚毅傲然,又如何会轻易下跪求人?听他言辞恳切,她几欲落泪。然而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退后两步不受他这一跪。 “谦谦姑娘……”他抬头看向谦谦,目光却不知为何定在了她身后,未说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谦谦顺着他的目光回身去看,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叫道:“师父。” 寒清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定在凌净远面上,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越来越慢,实在是有些细节需要推敲。虽然写得十分粗陋,也上不得台面,还是感谢有人能一直看下来。谢谢那些一路看下来的读者们。 ☆、暗夜绝杀 告别了齐墨与老板娘,青烨与决明也已经踏上了返程。那老者所授心法对青烨的寒疾确实十分有益。短短两日,他已不再如同以前那般畏寒,至少再度踏上路途,他已经不必抱着手炉,即使骑着马,也能与决明谈笑自若。 齐墨原本打算将马车送给他们,以免途中青烨有什么意外,然而他担心晨晓,马车行程太慢,便拒绝了。他们不分昼夜地赶路,若是陆青烨坚持不住了,就停下休息半日,所以脚程倒是比来时快了许多。 而就在他们返程之时,凉州城内,一场密谋已久的刺杀终于在陆卓瀚抵达凉州城时展开。 他的行踪原本十分隐秘,加之他防备心极强,寻月楼众人即便精于追踪,也有一段时间会失去他的形迹。然而不知为何,在她们失去陆卓瀚踪影时,再过几日她们又会在他所到之处发现他身边随从,如此往复。虽然她们心知这绝非偶然,然而任务为先,寻月楼众人只得提高警惕,仍然不远不近地跟着陆卓瀚。 直到他进入凉州城。 此时已经是陆青熠死去的十天后。陆青煜坚持要等到陆卓澜两兄弟回来再将他下葬,虽然丧事一应事物都已准备齐全,陆青熠的尸体仍然放在了灵堂内,一时陆家上下缟素。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焦急地等待陆青烨的时候,距离陆家不远处的凉州城最繁华的永昌街,隐藏在喧哗热闹的各大妓坊,酒楼,乐坊之后的一家普通民宅内,一场针对他父亲的围杀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展开。 入了冬没有下雪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屋内燃起了火盆用以驱散严寒。穿着俏丽冬装的女子神色恭谨地站在案前,等待着坐在案几后的人的命令。 屋内只有火盆内炭火燃起的噼啪声,那人手中正拿着一块白玉麒麟佩翻来覆去地把玩,良久。他才开口,却不是她所等待的命令,而是带着叹息的回忆:“这块玉佩原本就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6 只有三块,青烨那里一块,柳策那里一块,我这里一块,连你都没有。这原是可以号令隐侍的象征,谁知道青烨一心想要对付我,柳策亦叛投他麾下。”他顿了顿,闭眼将眼中的不甘掩去,再睁眼,又是那般冷酷无情的模样,“我这二十几年对他的疼爱,终究是白费了。” 女子俯首低眉,轻声道:“大少爷是在怨恨主上利用他废了苏钰的武功,甚至还命我杀了他。属下倒觉得他多半是在自责,倘若主上不利用他,大少爷是不会违逆主上的。” “他怨恨我利用他杀了苏钰。”他冷笑道,眼中划过一丝寒芒,定定看着眼前秀丽的女子,“那你呢?苏钰毕竟是你的未婚夫,我却让你杀了他。你不恨我么?” “属下不敢。”她道,“主上于我有再造之恩,自当以主上之命是从。更何况主上当知,我原本就无意于苏钰。” “是么?”他放下那块麒麟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颌逼她正视自己,问道,“那么,倘若我让你去杀凌净远,你也下得去手?” 女子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只是很快就被掩饰住,又恢复了一派漠然。她道:“主上不会让我去做,因为主上不会冒这个险。” 他冷哼一声,松开手嗤道:“你心里倒清楚。” 她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然垂首,双手笼在宽大的袖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 他转过身去,目光神色都未曾改变,只是语气中那浓重的杀意却无法掩盖:“派萧影去,把她除了。” “是!”她低头应了,见他复又坐下,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累极了。她无声退下,走到门外将门合上,才极轻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他未曾发觉。 以指为哨,片刻之后,向来神出鬼没的男子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主上命你前去陆家,除去晨晓。”她语气幽幽,“如今主上只相信你我,你可不要让他失望。” 男子低头领命,如同出现时那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他消失的速度太快,快到来不及看清传令之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谋得逞的快意。 她回身再度看了烛火通明的屋子一眼,随后缓慢走过白雪堆积的小院,纤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院恢复了寂静,除了主屋灯火明亮,整个院子都被漆黑笼罩。而就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一股杀气无声地凝聚。 一道黑影迅疾掠过,悄然停留在漆黑一片的墙头,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像。未几,又有一道黑影翻过墙头,伏在了屋脊上。如此数次,安静的小院里已然多了七八个黑衣人。他们黑色的衣服融入夜色中,根本就难以看清晰。 随着极细的一道哨音响起,那些无声潜伏的黑衣人忽然动了。他们身形灵巧敏捷,动作轻快如鬼魅,翻身一跃而下,直扑向那间燃着烛火的主屋。 他们分头破门破窗而入,落地的一瞬间,手中利刃出鞘,向着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中年人攻去。 陆卓瀚手边没有武器,只好腾挪着躲开那些锋利的剑刃,终于腾出一个空隙吹响口哨,哨声响起后他才想起萧影已经被自己派出去了。然而此刻动静这般大的打斗也没见有人过来相助,甚至都无人过来查看,他脑中念头急转,发觉不对,劈手去夺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手中的长剑。 他方才一直在防守,突然出手却是抢夺兵器倒让那人疏于防备。然而那人反应奇快,纤细腰肢弯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几乎是凌空翻身,堪堪避开他那一抓。 陆卓瀚方才那一招用了五成功力,一击竟然不中。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是震惊,这些人的武功,绝对不在他驱策的那些隐侍之下!当下不敢分心,全力迎战。 然而他多年来已然习惯遣策手下,虽然并没有疏于练武,可到底没有再经历过这般围困,几轮下来,他已经显出劣势,被那些人牵制住,难以逃脱。 若是再这般拖下去,只怕只有等到明日唐漓才能带人救他了。然而他到底能否坚持到明天还是一个问题。 他心中飞快地衡量了逃与不逃的利弊,很快便作出选择,一咬牙,右手蕴了十成功力猛然向前推出,趁着正前方那人侧身闪避之时飞身跃出屋子,提气纵身跃上屋顶,转身就向陆家的方向掠去。 那群黑衣人追着他出来,见他的身影瞬间已然闪出很远,却并不着急,领头的那人比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人不必再追。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一把长剑在夜色中泛出清冷的光辉,瞬间劈出数剑,剑气凛冽犀利,将陆卓瀚完全包围。 不过简简单单的三剑,他就被逼回了那些人的包围。 那将他逼回的黑衣人这才轻身落在他面前,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眼。 陆卓瀚已然从身形上判断出这是一个女子。果不其然,那人开口道:“不许伤了性命,废去武功,挑断手筋送回陆家。” 声音低沉稳重,不似一般女子清脆动听,却带着无形的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他心中大怒,却慑于那女子武功,不敢妄动,只是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与我有何仇怨?” 那女子抱剑站在一边,冷哼一声,目光淡淡地从他面上扫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显然并不想理他,只是冷眼看着锋利的剑刃疾速划过他双手手腕,带起一串深红的鲜血。 同样被黑暗笼罩的陆家一片安静。已是深夜,值守的侍卫方才换过一轮岗,正是精神的时候,不过天气太冷,这样的精神不过片刻就被冻得不见了踪影。 春菲园的守卫向来要严密许多。几日前晨晓打晕了陆青煜派来看守她的守卫却并未逃走,反而对着闻讯赶来的陆青煜笑道:“你这守卫在此处,不知是要他们看着我,还是要我看着他们?” 陆青煜也不生气,毫不在意地笑道:“看来大嫂虽体弱,我亦不能小瞧了。再如何,大嫂之前,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排名前几的高手。”随即当着晨晓的面,又加了四个守卫,将春菲园的门窗都看得死紧。 晨晓却默立在门边静眼看着这一切,唇角始终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青煜安排完一切回头看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此刻青煜精心安排的陆家精锐中的精锐正一刻也不曾懈怠地守着晨晓所在的屋子。已是深夜,屋内一片漆黑,想必晨晓早已歇下。谁也不曾注意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片静谧的春菲园。 要避开陆家值守的侍卫潜入府中,对于熟悉陆家防备的萧影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夜色将他的行迹掩盖无疑,那些寒冬深夜之中疏于防备的侍卫无一人发现他的行踪。他悄然摸索到春菲园附近,隐于一旁静待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7 时机。 冷寂的夜里忽然刮起了寒风,风声呜咽,其间还夹杂着夜猫的嘶凄鸣。守在正门的人对同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凝神盯着,自己则前后走动着查看。然而就在他转过屋角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自身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寒光闪过,那人咽喉处已多了一道极细的伤痕,伤口虽细却极深,眨眼之间,那人已无生息。 原先守在门口的那人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动静,忽听身后衣衫窸窣之声,一声厉喝尚未出口,便觉得颈间一凉,下一刻已然断了气。 将尸体拖到隐蔽处,萧影这才推门而入。屋内极热,与屋外极寒的温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有一瞬间让他都不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没有灯光,他只能靠着长期以来的敏锐直觉摸索到床边,床上人正在沉睡,完全不曾发觉有人无声无息地摸索到了身边。 萧影一手掀开帐幔,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匕首在帐幔掀起的那一瞬间疾刺而下,深深陷入柔软的锦被中,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刺入血肉之声。 就在匕首刺下的那一刻,床上人翻身一跃而起,闪身避过匕首,同时一掌击向他胸口。萧影本知晨晓不会丝毫武功,所以并未警惕,这一击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他反应何等迅速,腰身下折,快速向后撤了几步,发觉不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是晨晓?!”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一周多没有更新,主要是上周日一杯开水给电脑洗了个澡,拿去维修到昨天才拿回来。然后同样也是上周日,犯了急性肠胃炎,翻来覆去打了一周的滚,到今天还没好,今天还加班。手动再见。 故事就要进入尾声了,谢谢能够一路看下来的读者们。 ☆、情断义绝 那女子不答,不容他喘息,一掌再度击来。在外守着的侍卫听见动静,大声喝到:“什么人?!”说话间已推门而入,飞速将他包围起来。 他堪堪避过假装晨晓的女子那一掌,眼见形迹已然暴露,当机立断转身,手中匕首急射而出,逼退挡在身前的两人,而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形飞动,快速闪身出了门。 女子欲追,身形方动却被侍卫拦下来,其中一人似是首领,他拱手对她道:“姑娘留步。”说完也不待她回答,左手一挥,“去追,再去请少爷。” 侍卫一共六人,听他吩咐,三人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那首领带着剩下的两人拱了拱手,亦退出屋子,只留下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的女子立在黑暗里。 在黑夜中隐藏形迹对萧影而言何其容易,所以他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就将身后跟随的两名守卫甩掉。确认无人跟上来之后,他自高大的树干上一跃而下,无声落地。 他多年来一直跟着陆卓澜,对于陆家所有早已熟悉,所以他也知悉大少爷放在心尖儿上的这个晨姑娘身体到底是何模样,要杀掉这样一个不会武功的病弱女子于他而言易如反掌。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他今夜所刺杀的人根本就不是晨晓。 看来只有另寻他法了。 林中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方才他为掩去行踪,几乎是自雪上飞掠而过。此时他确定四周无人,便也不欲消耗内息,转身向着林子深处走去。 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他原本走得不快,后来却越走越慢,最后停下脚步,霍然回头喝道:“谁?!” 与此同时手中一道银光飞射而出,深深钉入正后方的一颗树干内,却只惊起几只落在树上休憩的麻雀。 天气极冷,萧影只觉得浑身发寒。他方才分明听到了另一人踩踏积雪的声音,此刻四周却没有任何人影,他甚至连另一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倘若不是见了鬼,对方便是一个绝顶高手! 方才惊起的飞鸟扑簌簌重新落在树上,林中再度恢复寂静。他不敢放松,凝神全力戒备着。清冷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萧公子在找谁?” 那声音清冽如冰,几乎让他心头一跳。快速转过身去,才发现不远处的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蓝衣女子,一身蓝衣似乎要隐在夜色中。 萧影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从袖中缓缓抽出匕首,他定定看着那道纤细身形,手心沁出冷汗,声音却十分平静。 “阁下是何方高人?”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奉命杀我却不认识我是谁?萧公子这第一刺客莫不是徒有其名?” “你是晨晓?!”他不可置信地脱口道。 她慢慢走近,隐在夜色中的一张脸逐渐清晰,不是晨晓又是谁? 萧影心中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哼一声:“晨姑娘果然深藏不露。” 晨晓唇角泛起一丝清冷笑意:“过奖了。”右臂微动,一把莹然长剑落在她手心。那把剑自剑柄到剑尖无一处不晶莹剔透,尽管夜色沉沉,萧影仍然看得清楚,这剑竟然是由寒冰铸成! “晨姑娘用这样一把剑就想取我性命,只怕太小瞧我了吧?”他口中不屑,心中却愈发警惕,丝毫未敢放松。 晨晓笑意未改,只是抬眸看着她,沉寂双眼中忽然迸发出强烈杀气,内息灌注剑身,她笑道:“是否小瞧了你,还是要看你的本事。” 林子的不远处是一条小道,因为实在太过隐蔽,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平日里几乎罕无人至。然而如此寒冷的冬夜,却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积雪松软,好在不厚,倒也不曾影响马儿前进的速度。 前方那人仍然在不停地催促着马儿加快速度,后面的黑衣男子紧紧跟在他身后,高声劝道:“公子!您先歇一歇!就快到了,您再这样身体受不住!” 前面的男子脸色煞白,似乎是真的觉得难受,他终于慢慢缓下了速度,最后将马勒停。决明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他停下来。那口气还未完全放下,忽见他单薄身形猛然一晃,险些跌下马去。他大惊,飞身将他揽下马,焦急道:“公子?” “无妨。”陆青烨挥了挥手,“许是一口气松得太急,缓一缓就好了。” “公子自从接到了三少爷……”他欲言又止,还是道,“您已经连续赶了四天的路了,倘若不是那老先生的心法,公子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好了决明。”他找了个没有积雪的树冠下坐着,闭眼道,“你这絮叨的能力与苏苏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亲兄妹呢!” 他这一路赶回来甚少说话,如今还会打趣他,至少让决明松了口气。见他闭眼吐气纳息,也不再多说,只是拿了水袋用内力催热,待他调息完饮用。 决明去了将近一刻钟才回来,他正好调息完毕,那边的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8 打斗声尚未停止,只是听不真切。他见决明神色有异,站起身问道:“怎么?” 决明觑着他神情,有些迟疑:“是萧影还有……晨姑娘。” 萧影不愧有着第一刺客之称,他手中仅有一把短小的匕首,却凭着奇诡的身法在晨晓手下过了百余招,不过他却完全处于劣势,被晨晓铺天盖地而来的剑势逼得连退了数十步。而那一把寒气逼人的剑却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紧随他而来,疾刺向他胸口! 好在他反应极快,匕首飞快地转换方向,迎着剑尖击去,用尽全力才堪堪将那剑尖往左击偏两寸,然而他却无力再躲避,只是感觉到沁人的凉意刺进肩胛。那剑何等冰寒,鲜血涌出甚至来不及留下就被凝结成冰。 晨晓手中剑被卡住,就在这一瞬间,萧影已然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闪电一般向着晨晓的咽喉抹去! 他原本就是不顾一切的杀手,心知这一招若是未能得手,那自己只怕再无生机。他没有丝毫停顿,眼中满是杀手特有的冷酷决绝。 然而晨晓眸中闪过一抹不屑,她的腰在匕首划来时的那一刻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避开那致命一击,同时右手用力,卡在他肩膀处的冰剑被拔出,待她再站直身体时,冰寒利刃已经穿透了萧影的胸膛! 她松开剑柄,长时间的打斗与持握竟然没有让那冰消融半分,反而在暗沉的夜色中泛出一抹清冷的光。晨晓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在暗夜里如同鬼魅,她冷眼看着萧影直直倒下去,忽然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虚弱地咳喘了几声,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低沉平缓的声音却让她骤然顿住脚步:“阿晓。” 她的身体狠狠一颤,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缓缓转过身去,他带着决明站在那里,数月不见,在昆仑及天山的极度严寒折磨下,他越见清瘦,即便是穿着厚重的大氅,却仍然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缓步走过来,不知是否是错觉,她只觉他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然而那只是片刻,须臾之后,他眼中复又是熟悉的温暖笑意:“阿晓,你可有受伤?” 他拉过她的手,触手只觉冰凉。皱眉责道:“手怎么这般凉?!” 她不欲与他对视,低头将手抽出,心神震动间胸口骤然一痛,双眉紧蹙,一口心头血喷吐而出! “阿晓!”他急忙揽过她,无视她的挣扎将她抱上马,向着陆家的方向策马狂奔。 她如坠冰窟,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冷得彻骨,那种冰冷钻入骨髓,极致的冰寒下,她已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清楚地知道,梅花落——天下至寒之毒,已然开始毒发,不出一个月,毒素便会侵蚀她全身,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力。 她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一个月内结束所有事情,可是他,他怎么会提前归来?! 然而她却再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因为在他狂奔的同时,她已然昏迷过去,强力支撑着抓着他广袖的手无力地滑落在身侧。 再度醒来时是在熟悉的夏意园,她睁开眼便看见床幔上绣着的斑斑青竹,是与他一般傲然挺立的模样。 屋内光线昏暗,屋外却有簌簌落雪之声。她挣扎着爬起,原先体内肆虐的寒意不知为何消退了许多,她披上厚重的大氅,开门走了出去。 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想来已经下了许久。天色尤其昏暗,让人分不清时辰。春菲园离夏意园不远,她却走了许久。然而除了夏意园空无一人,春菲园亦是如此。 晨晓努力平复内息,身后却忽然响起衣衫摩挲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才看见屈膝半跪的悯月。 “少主,陆卓瀚……被人救走了。”悯月难得有些迟疑,眼中满是失职的自责,“还有,我们派去拦截陆青烨的人,没能拦到他。” 她无力地摆了摆手,轻咳几声,制止了悯月想来搀扶的动作:“我知道了。”闭眼轻声长叹,“我们只怕,没有时间了。” “少主!”悯月急道。 “悯月姑姑。”她摇了摇头,“你去吧。通知所有人,待陆卓瀚回来,我们再动手。” “是!”悯月担忧地看她一眼,最终只是低头领命。 “你当真要这样做么?” 悯月霍然起身挡在晨晓身前,充满敌意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陆青烨却看也不看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前辈莫要忘了,这可是在我陆家。如此提防警惕,只怕反客为主了吧?” 悯月不为所动,反倒是晨晓将她拉开,轻声道:“姑姑去吧,不必管我。” “少主……” 她笑着摇头,示意她离开。悯月无可奈何,虽然担忧,也只有离开。陆青烨走近她,他没有穿大氅,发上肩上都落了洁白雪花,更显得身形细瘦修长。她抬眸看着他,眸中是沉沉深海,所有感情尽皆隐于海水之中,让人分辨不出。 他定定看着她,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清润,不再如方才那般冰冷:“你当真要这样做?” 她不说话,漠然与他擦身而过,白雪喀吱有声,他却忽然叫道:“卫晞!” 她顿住脚步。 他转身看着她决然背影,胸口气血翻涌,强自压下,他声音冷寒,那般温润早已不见踪影:“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这么做?” “是。”她终于道。 “……”他冷笑出声,“我以为倘若我一直以真心待你能够感动你,你想要做什么我便帮你,哪怕你所作所为是为了瓦解陆家,我亦会倾尽全力帮你!这一年多来,我只盼你能够信我,信我会帮你做到你想做的一切。可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她身形一颤,双手紧握成拳,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觉痛彻心扉,哪怕周身寒冷彻骨也无法抵挡胸口那样绝望的冰冷。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字一句道:“也罢。或许你的心乃是坚冰冷铁所铸,我既温暖融化不了,那便只有放手。”他目光坚冷,语气亦十分生硬,“从此以后,你是卫晞是晨晓再与我无关,我陆青烨此生,与你再无瓜葛!” 漫长的沉寂之后,她终于道:“好。”说罢再不做停留,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走去,直到终于消失在越下越大的雪幕中。 ☆、白玉麒麟 雪越下越大,雪花不停地飘落在院内那几根稀疏的青竹之上,被风一吹,再簌簌地落下来。她抱膝坐在待晓亭内,怔怔盯着苍茫雪色中唯一的一抹翠绿。她坐了太久,直到夜色沉沉笼罩下来,她仍然一动不动,似乎全然不曾发现亭外陪着她站了许久的那个人。 那人鬓发散乱,一袭华贵紫衣亦满是褶皱,看起来狼狈非常,不复往日翩翩气度。他就站在亭外,沉默地看着亭中静坐的身影,不敢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69 靠近,亦不愿远离,只能保持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站起身。约摸手脚都已经麻木,她起身时一个趔趄,不过很快就稳住了身形,而疾步上前的他被她转身时投来的一个目光定住,怔怔站在当地,只轻轻唤了一声:“晞儿……” 她苍白唇角扯出一抹笑来,伸手去接簌簌飞雪,洁白的雪花落在她手心,竟然没有化去,仍然是那般晶莹剔透。 “你瞧。”她道,“渝州从未下过这般大的雪。” 她的容貌与以前大不相同,那样的神情却让他觉得熟悉,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般站在他的面前,对着清晨初升的朝阳,对着千万道投射下的日光,笑着对他道:“你看,日出了。” 恍然间,已过经年。 他怔怔说不出话,她却再度一笑,将手拢进宽大袖中,对他道:“回去吧。” 说罢转身走进雪幕中。他脱口唤道:“晞儿!”见她停下脚步,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道:“与你无关。” 他还欲再说什么,却见她身形一晃,竟然就那样软倒下去。他几步上前想要接住她,却有一双手比他更快地将她纳入怀中。 他的手距她不过咫尺,然而咫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他们相隔两端,那样近,却再也无法触摸。 青烨解下斗篷将怀中人裹住,看了魂不守舍的他一眼,轻叹一声,道:“听她的,回去吧。” 他霍然抬头看向他,声音晦涩:“你……早就知道?” “嗯。”青烨低头看着怀中人,轻声应道。 “那你为何……”他厉声喝问,却想起什么一般,未出口的话戛然止于唇齿间。 “为何什么?”青烨淡笑,“为何不告诉你?”他盯着面前这个多年的好友,目光平静,“当年我眼睁睁看着她回到你身边,看着她嫁给你,我想若是这是她想要的,若是你能对她好,我自然不该插手她的生活。” “可是结果呢?”他声音仍然是那般平静,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闲聊,听不出任何情绪,“她落胎,中毒,甚至身受重伤,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告知你?” 他哑然。低头看着在青烨怀中安然闭目的苍白脸庞,只觉得痛彻心扉。 青烨看他神情,终究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我希望她愿意回到你身边。可现在不行。” 凌净远不明白他此话何意,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时日……不多了。”他说完,再不理会凌净远,抱着怀中人走向不远处的夏意园。 凌净远脑中一片混乱,万般愁绪尽皆哽在胸口,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怔怔看他抱着她走远。良久,他才转身,慢慢地走出陆家。 夏意园中烧起的火炉让整间正屋都温暖如春,厚厚的棉纸抵挡了肆意吹刮的寒风。已经是半夜,书桌前却仍然燃着烛火,陆青烨背影单薄,坐在桌前执笔写着什么。 身后传来窸窣声,他放下笔站起身,去查看床上人的动静。 她果然已经醒了,已经坐起身无力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你又何必救我。” “你费尽心力谋划的事就要成功,倘若就让你那样死去,我倒有些替你不甘。”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更何况……” 他顿了顿,还是不曾说下去。 她垂下眸,将眼中泛起的波澜隐去,轻咳了几声,开口问他:“怜月呢?” “倘若你说的是易容成你的模样的那位姑娘,”他道,“她自然不会如你这般幸运。” 她霍然抬眸看他:“欠你的,都由我还!你不要伤害其他人!” 他竟然淡淡笑了出来,带着些许的嘲讽:“青熠始终是我弟弟。我既然舍不得取你性命,那便只有拿她的性命来抵了。你还?你要拿什么还?是你这副虚弱至极的身体,还是时日不多的命?” “用怜月的命来抵青熠的命?”她掀开被子站起身,眼中是最深切的悲伤,“那我卫家一门那样多条性命,该让谁来抵?!你这陆家满门么?!” “倘若你做得到,那便来取好了。”他唇边笑意缓缓敛去,昔日眼中的温和笑意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刺入心扉的冰冷,“若是你来,我绝不反抗!” 她抬眼看着他,却又似乎没有看他,视线透过他落在他身后某一个虚空的点。良久,她才凄恻一笑,漠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她止住脚步,却不防一件大氅忽然间罩下来将她拢住,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在你想做之事完成之前,好生对待自己身子。我会帮你,但是所有事情结束之后,你要离开陆家,回到巫谷还是凌家都随你。” 她肩膀一颤,闭上眼,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来:“好。”顿了顿睁开眼,眼中又是一片沉寂深海,“你不必帮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身影走出门,白色大氅渐渐与茫茫白雪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晰。 冬日的夜晚,街道上的多家店铺都已经打烊,钱庄的掌柜今日无事,所以到戌时一刻才打烊。他站在门口看了看下了几乎整整一天的大雪,心中暗想不知明日会不会停,转身正要进屋关门,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正迎着风雪走来。此时街上还未关门的只有自己一家,他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没有继续手上动作。 那人很快走近,虽然形容狼狈,然而锦衣玉带,面目清俊,一举一动皆带着不俗的气度。他心知此人非富即贵,见他果然踏进钱庄,也不敢怠慢,迎上去招呼道:“客官是要兑现还是兑银票?” 那人却不答,手中一方玉牌在他面前划过。掌柜一愣,就听那人道:“叫温淼来。” 立刻明白眼前人身份,掌柜收起方才待客的客套笑容,面容沉肃:“少爷稍等。” 掌柜下去很快又回来,身后跟着个穿着伙计衣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见到他,拱手道:“少爷。” 凌净远揉了揉额角,颓然靠在椅背上,声音中满是疲累:“将你这几个月查到的所有告诉我。” “是!”温淼道,“属下这几个月以来,前往屏山,唐家堡,还有杭州都查验过,如意楼的徐老板告诉属下,他们全力追查之下,只知道当时都有佩戴一方白玉麒麟配的人出现过。” 说着,他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凌净远,继续道:“这白玉麒麟配属下从未见过,徐老板倒是有幸见过几次,他说这玉佩材质特殊,乃是西域的和田玉所制,整个武林也不过三块。” 凌净远展开那张纸,纸面上绘着极其简单的图案,然而画师功力极高,玉佩中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0 间的那一头麒麟画得栩栩如生。他一眼扫过去只觉得那麒麟果然逼真,再一看,却莫名有些熟悉。 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脱口而出:“陆家?!” “是。”温淼平静道,“这块玉佩的持有者只有三人,陆家二爷陆卓瀚,陆家大少爷陆青烨,和千面郎君柳公子。而卫家出事时陆青烨年纪尚小,柳公子不知所踪,所以当时出现之人,大约就是陆卓瀚。” 手中纸张被不自觉地揉成一团,凌净远仿佛是失了神,喃喃道:“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温淼见他神色,迟疑地叫了声少爷。他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我让你查的梅花落的解法,可有查到?” 温淼摇了摇头:“少爷,都说梅花落无药可解。倘若寻常人中了梅花落倒无妨,起码还能活个十几年;倘若武功高强之人中了,毒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唯一的生机便是废去全身武功,也许能够延缓几年寿命。” “你是说,废去全身武功?”他想起她苍白的面庞,还有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的决明,忽然明白过来。 如今的她,竟然失去了全身武功? “是。”温淼有些莫名其妙,仍然如实答道。随即他就看见那张绘着玉佩纹样的纸在他手中碎成齑粉。 他默然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那块梅花令扔给温淼,吩咐道:“通知温焱,将能调集的暗卫以最快速度调到凉州。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人。” 他平常待人接物都十分温和,如今这般冷淡的话语却带了不容抗拒的威严气度,让人心生敬畏。温淼后退一步,低头抱拳道:“是!” 大雪仍未停止,温淼离去之后,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屋外飞雪簌簌而落之声。他站起身推开窗子,掌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爷今夜可是在此处暂歇?” 他凝望着飞雪沉默片刻,却并未回答掌柜的问题:“如今才初冬?” “是。” “才初冬就下这样大的雪。”他顿了顿,才道,“今夜我在此借住一晚,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道了一声不敢,见他不再说话,垂首作揖无声退下。 室内再度恢复了平静,白雪纷纷扬扬洒下,大地万物皆是一片苍茫雪白,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她沉静的面庞,那般的苍白,在雪白狐裘映衬下,几乎与皑皑白雪无异。 五年前的她曾在绚烂晚霞中走向自己,即便她当时年纪尚小,即便他当时心下不喜,可他不得不承认,风华绝代四个字用在她身上,丝毫也不为过。 可是如今的她,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陆青烨平静的话语再度在他耳边响起:“她落胎,中毒,甚至身受重伤,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告知你?” 是啊,她遭受的这一切,皆是他一手造成,他又有何颜面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忽然起了一阵风,寒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半开的窗子。他伸手去接那雪花,雪花落入掌心,很快便化成一粒水珠。他盯了那水珠半晌,蜷起手掌将它握入掌心。 既然你还有想要完成之事,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完成。这或许,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到最后越是字字艰难,结局原本都是定了的,可是真的要写下去还是会觉得不忍,加上其实有很多细节还需要推敲,所以更新速度越来越慢。不过真的就要结局了,拖了这么久,真诚致歉。ps:肠炎会转移吗?我为什么觉得我好像阑尾炎了。(?_?) ☆、另有其人 眼前是挥不去的火光,还有少年明亮的双眼。她在晨光中惊醒,身上已被冷汗浸湿,自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即便是榻边哔剥燃着的火盆亦不能驱散。棉厚的窗纸映了雪色,明亮如同晨间。 梦中那个少年的双眸不住地在眼前闪过,那种无助的惊悸再度袭来,她还记得梦里的自己努力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他,然而他下落的速度那样快,快到她甚至都不曾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她拥着被子怔怔坐着,喉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涩痒,她一手紧紧掩住口鼻,想要压低一连串溢出唇角的咳嗽声。然而终究没能成功,下一刻门被忽然推开,一个人影携了寒风疾步走到榻边,伸手去抚她的背为她顺气,想要缓解她不住的咳嗽。 她无力躲避,然而他身上携带的寒意仍旧让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微小的动作被他敏锐地察觉,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却在看见她指间沁出的血色之后再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她扶住,嘶声道:“晞儿!” 终于有人快步走进来将他一把拉开,黑衣女子一边用大氅将她裹住一边道:“凌公子请后退五尺,少主受不起你身上的寒气。” 凌净远竟然显出几分不知所措,向后飞快地退了两步,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悯月为她输送内力。良久,她雪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睁开眼看向他,勉力露出一丝笑容:“你何时来的?” 他竟然有了片刻的慌乱,好在很快就平静下来,亦笑着回道:“才来不久。” 她“嗯”了一声,也不问他是如何知道她不在陆家而在此处的,只是转头问悯月:“怜月可找到了?” 悯月摇了摇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我疏忽。”她道,“倘若我能预料他会提前回来,怜月就不会出事了。” 悯月还是一贯的平静:“此番变故谁也不曾料到,少主无需自责。” 她抑制住欲再度冲出口的咳嗽,忍耐片刻,忽然开口道:“净远,你回去吧。此事关系甚大,莫要将你也牵扯进来。” 他一怔,急道:“你觉得我怕被牵扯?” 她轻咳几声,低声极力道:“或许你不怕,可此事毕竟与你无关,你又何必……”她顿了顿,似乎忍得颇是艰难,“徒然搅进这摊浑水?” “你的事怎会与我无关?”他上前两步,探手想要去抓她的,手伸到半空却迟疑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蹲下身看着她,“晞儿,我知你恼我怨我,我亦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我只希望你……” “净远。”她忽然开口打断他,平视着他的眼,“我们早已无关了。自你写下那封休书,我们便再无瓜葛了。” 他怔了半晌,喃喃道:“休书?我何曾写下过什么休书?” 见他神色迷茫,她立时明白过来。那休书多半是唐漓仿照他的笔迹所写。然而无论如何那方私印却并非作假。 她不欲多解释,只是道:“回去吧。”说完闭目沉沉睡去。 他见她睡意昏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蹲在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1 榻边良久,脑中一片混乱,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念头。 最终还是悯月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道:“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点了点头,再次看了她一眼,跟在悯月身后走了出去。 大雪初停,清晨尤其的冷。东方是将将露出全貌的一轮红日,薄薄日光洒遍大地,却不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温暖。悯月侧身引路:“凌公子这边请。” 凌净远道:“前辈不必麻烦,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便可。” 悯月也不坚持,开门见山道:“少主既让凌公子不要插手,公子又何必坚持?” 他露出一抹苦笑:“前辈也觉得我不该插手?” “这并非该不该,只是少主希望您不要牵扯进来。凌公子是明白人,那我便挑明了说。此事一毕,陆家必然元气大伤,届时武林四大世家尽皆败落,能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便只有凌家了。凌公子若是保留实力,到时再借机扩大势力,还有谁能与凌家抗衡?此事于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公子可知该作何选择?” 凌净远听她将这些一一陈述开来,终于泛出一丝浅淡笑意:“ 扩大凌家势力?前辈以此为由想让我离开,是觉得我必然会因此放弃晞儿么?”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冰冷的空气中,那只手微微泛红,完全是一只健全的手,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手再不能拿起任何稍微有重量的东西。他将那只手负于身后,对悯月道:“前辈,过往种种皆是我一人之错,如今的我悔不当初。过去两年我一度以为晞儿已经身故,所以纵然万般悔恨,也无法去清赎一身罪过。可是如今……如今她就近在眼前,我不奢求她能够原谅我,我只希望,能够倾我全力去帮助她。” 悯月本就不在乎他的去留,倘若不是少主在意,她连今日这番话都不愿多说。如今见他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心知多说也无益,只得道:“既然如此,凌公子自便。”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凌净远却忽然叫住她:“前辈且慢。” 悯月停下脚步回身看他:“凌公子还有事?” “晞儿所说的休书……前辈可知详情?” 她摇了摇头:“不知。” 他眼中划过一抹悲伤,拱手对她作了一揖:“多谢前辈。” 悯月笑了笑,转身进屋,却在推开门前低声道:“凌公子,昨日之事不可追,昨日的人也再不是那人,紧紧抓着过去不放手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这一点,还望公子能够明白。” 他愣在当地,悯月却已经推门而入。院内只余下了他一人,清晨的阳光映照着四周白雪皑皑,强烈的雪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缓缓走出院子,四周却仍然是仿佛没有边际的雪色,他颓然闭上眼,才觉得那种疼痛减轻了一些。 “朝思暮想之人还尚在人世,为何净远哥哥却仍是这般愁思不解呢?” 清婉的女声忽然响起,凌净远霍然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却仍是让他有片刻的不适。等到终于适应了眼前的雪光,他才看清站在不远处的那道纤细人影。 “唐漓。” 这两字幽幽出口,其间蕴含的怒气与恨意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然而唐漓却似乎并不曾感受到他的任何情绪,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待到走近了,他才看见她面上大方得体的微笑。 “一日之内竟将所有暗卫全部调往凉州,能让你如此兴师动众的,只怕并非小事吧?”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话语中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防备与警觉:“你是如何知道的?” 唐漓轻笑未改,只是眼中却有一丝嘲弄闪过。她将手掌在他面前展开,掌心是一方小小的玉牌:“当年你亲手交给我的梅花令,如今却不记得了么?有了这个,要掌握凌家暗卫的动向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的目光扫过那块玉牌,随即定在她清丽的面容上:“你想做什么?” 她面上的笑意忽然敛住,抬眸直视他:“我相信你已然明白卫晞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凌净远,我会帮你。”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帮我?” 她识别出他眼中的疑惑与怀疑,却丝毫不在意:“我并非单纯地帮你,我还要给我唐家上上下下一百余条人命一个交代。” 她道:“凌净远,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可是这么多年,纵然我坏事做尽,纵然我背弃了父母,背弃了唐家,可我从没有一时一刻想过要伤害你。我欠了很多人,可唯独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欠了我的。” “你……” 他话尚未出口就被唐漓突然开口打断:“凌净远,陆卓瀚背后,另有其人。” 她这一觉睡得很久,却睡得并不安稳。火光,杀戮,还有耳边不听呼号的寒风,以及爹爹望向她的最后一眼在梦中不断闪现。爹爹的声音沉痛而坚定,他说:“晞儿……活下去!” 眼前的场景蓦然转换,是屏山山腰处的那方断崖。还是那个救了她的少年,少年双眸亮若星辰,他帮她擦尽脸上血污,道:“好好活下去,等到我能够保护你那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霍然就惊醒过来。 天已经黑了。屋内只燃了一支烛火,火光幽幽,勉强驱散了一室的黑暗。 悯月坐在一边,见她醒来,伸手扶她坐起身,关切道:“少主可是梦见了什么?我见你一直睡得不安稳。” 她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起一件遗忘很久的事。” 只是如今终于想起,他们却早已走到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她忽然问道:“姑姑,今日是第几天?”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悯月却立刻答道:“第二十八天。” “那想来绝情蛊虫早已死亡。”她转头看向悯月,“姑姑去帮我把药端来吧。” 对于她的命令悯月向来是干脆利落地执行,如今却一动不动:“少主……” 她笑了笑,话音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去吧。” 悯月还是妥协地道了一声:“是。”起身去端药。等她回来时,榻上之人却到了书桌边,正执笔写着什么,她走过去,才看清她写的是一句词: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1 她手上无力,写出的字亦是绵软,不复以往清隽形态。她低头瞧着,总觉得不满意,便将笔放下,再不动笔了。 悯月心中一酸,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将那药递给她,强自笑道:“少主。” 她伸手接过,看也不看,仰头便一饮而尽。悯月大惊,伸手想要去拦,却生生忍住了。她已近中年,生离死别早已见惯,如今却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不敢让她瞧见,只好背过身去将泪憋回,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道:“少主可要再歇一歇?” 她如何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2 不知悯月的动作,只是装作未曾发现的模样,道:“不必了,我只有十天的时间。更何况绝情蛊虫已经死去,虽然陆卓瀚下落不明,我亦不能再等了。” 悯月点头道:“好,那少主万事小心。我会准备好一切。” 夜色浩瀚如墨,下过雪的夜晚比平日更冷。温淼低头对着双手哈了口气,余光却瞥见小院的门忽然打开,随即一个人影走了出来。那人一身夜蓝色衣衫,几乎隐没与夜色中。他叫了一声少爷,凌净远早已发现,轻声道:“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 话未说完,身形已然掠出,紧随着那个人影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辛弃疾《鹧鸪天.晚日寒鸦一片愁》 ☆、幕后之人 夜间的陆府一如既往安静非常,陆青熠的灵堂安排了两人看守,虽说屋内与屋外同样寒冷,只是屋内到底没有呼号的寒风,在陆青煜的默许之下,每次守灵的人都在屋内,不必站在屋外。 平日的陆家此时必然不会有人再来此处,二人原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正想着是否要耍滑偷懒来捱过这一夜,门却被人忽然推开,冷风瞬间涌入,迎头吹来,让两人不自觉地伸手去遮挡。 来人衣衫猎猎,摘下兜帽道:“你们先出去。” 他们这才认出此人原是晨晓,心知陆青烨对这个未婚妻宠爱非常,不敢不听吩咐,俯首作了一揖便出去了。 灵堂内烛火通明,陆青熠一身寿衣躺在沉重的棺椁之中,安静沉睡的模样不再有那般的阴鸷,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 她伸手摸向他的发顶,原本安静的灵堂却忽然涌入狂风,那些白色帷幔在风中肆意飞舞,如同一只只翩然展翅的白蝶。 “怎么?晨姑娘要了他的性命还不够,如今还要来毁尸灭迹么?”陆青煜的声音蓦然响起,夹杂着狂风的怒号,让她手中的动作一顿。 她站直身体转身看去,陆青煜站在门口,长发与衣袍随风乱舞,眼中的寒意却足以让人心惊。她将取出的长针收入袖中,抬眸与他对视,平静道:“我不过来看看他,不会毁尸灭迹。你放心便是。” 说完再不看他,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陆青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叫了声“来人”,便有两人出现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口棺椁,轻声吩咐:“跟上去!” “是!”两人身形一闪,循着她消失的方向追去,然而夜色沉沉,那抹身影似乎直接消隐在了夜色之中,四周静寂无声,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密道之内仍然是日久积成的霉腐气息,好在梅花落毒发的后期她全身感官已经慢慢变得迟钝,所以这味道倒没有如同上次一般令她闻之欲呕。 手中夜明珠的光辉越来越淡,前面就是那间冰室了。她将夜明珠收起,顺着前方传来的微弱光线转入冰室。 这里仍然是上次来的模样,墙角的蜡烛才刚开始燃烧,显然是有人刚刚更换过。此处或许有人,她暗自警惕,轻手轻脚地走向正中间的那口冰棺。 棺内的女子闭目沉睡着,十数年未见的容颜竟丝毫未改,面容沉静,就像是真的睡着了。她探手去摸她的手,触手所及却是刺骨的冰寒。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握紧那只冰冷的手,许久,才哽咽出声:“母亲。” 自然无人应她。然而寂静如死的冰室之内却忽然想起机括启动的沉重声音,那声音很快便结束,随后响起的,便是一个人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晨姑娘,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中年人冷静醇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转过身去,看清中年人的脸,竟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来:“陆家主。” 陆卓澜的目光从她面上转向棺内沉睡之人,再由棺内人转回她身上,眼中似乎带了几分遗憾,摇头道:“可惜了。姑娘若容颜未改,与阿锦只怕十分相像。只是姑娘如今的这般模样,倒是可惜阿锦的一副好相貌了。” 她冷冷看着他,不理会他的话,只是问:“敢问陆家主如此大费周章地留着亡母尸身,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活她。”陆卓澜的神情蓦然变得冷厉,语气却十分轻柔,对着她缓缓伸出手,道,“晞儿,难道你不想你的母亲活过来么?这可是你唯一的至亲啊!相信我,把连城玦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母亲回来的。” 面前的中年人再不是往日那个温和沉稳的陆家家主,他眸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偏执与狠毒几乎让人胆寒。 卫晞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是愤怒与深切的怜悯:“所以,你便要杀了她的丈夫与亲人,为了寻找一个只是有可能让她复生的连城玦而不择手段,罔顾许多人的性命么?!” 陆卓澜走近冰棺,俯首痴迷地看着江如锦,眼中无限柔情,就如同她还活着,如同她从未离开他。 “不择手段算什么?那些人命又算什么?只要能让阿锦活过来,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他伸手去抚长眠之人的面庞,“可是她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当我知道我身上梅花落毒解的真相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卫晞不动声色,他却忽然对她道:“晞儿你瞧,这么多年,你母亲真的是一点也没有变过。倘若她能够回来,便能回到你身边了!你离开了她那么多年,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她回来呢?!” “我想。可是她回不来了!”卫晞神色冷冷,“连城玦早已被毁,即便是连城玦仍在,它也救不回母亲!这世间根本就没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你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不过是徒劳罢了!” 他霍然抬眼看向她,目光如电,眼中杀气瞬间大盛:“你既然不愿救她,那我也没有必要留着你了!阿锦也不会承认有你这样的不孝之女!”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卫晞看见他双手一扬,原本燃着的烛火骤然全数熄灭,整间冰室顿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忽然之间的黑暗让卫晞绷紧了全身,她凝神戒备着,忽觉面前一道凛然杀气席卷而来,连忙疾速飞身后退,后背很快就碰上了冰冷的墙壁,她侧首躲过那一击,脸颊却仍然被那一击带起的冰碴划过。好在她如今感觉迟钝,竟没有觉得疼。 陆卓澜一击未中,很快便再出一招。而这个间隙,卫晞已经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勉强能够看清陆卓澜人在何处。他手中是一根极其精细的银鞭,方才银鞭击中的冰墙之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鞭痕,倘若这一鞭打在人身上,只怕已是血肉横飞,骨节尽碎了。 银鞭再度向她横扫而来,卫晞眉目冷然,纤细身影灵巧腾空避过那一鞭,同时一掌拍出,掌风凌厉刮过陆卓澜面颊,他脚下一顿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3 ,手中动作已然慢了两分。 卫晞不欲与他在此缠斗,趁着他慢了两分的这一刻抽身向后飞退。陆卓澜却已经看出她的目的,长鞭猎猎作响,再度快速挥出,却并非冲着卫晞而去,而是扫向她身后的冰墙,这一击的力量非同小可,那些砌墙的冰块瞬间四分五裂,轰散开来! 他竟是要堵住她的退路! 卫晞手无寸铁,只能四处腾挪以躲避那些飞落而下的冰块,而陆卓澜的银鞭亦在此时向她袭来,长鞭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她却已经来不及躲避。 眼前蓦然有人影一闪,只听“叮”的金铁交击声响,那鞭子却缠上了一把长剑。一只手将她向后拉开,人影闪身挡在她身前,长剑霍然出鞘,那人的身形如同游龙腾掠而出,剑气莹然逼向陆卓澜,直将他逼退了好几步。 黑暗中看不清二人身形,只听金铁交击铿然有声,转瞬已过数招。因分不清敌我,卫晞不敢贸然插手相助,只好侧耳凝听以分清形势。两人缠斗百余招后,一个人影却忽然飞身落在她面前,凌净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走!” 他拉着她快速跑出冰室,梅落剑在残缺不堪的冰墙刷刷划过,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冰墙此时再也难以坚持,轰然崩塌,正好挡住正欲飞身追来的陆卓澜。 虽说那些坠落的冰块根本就挡不住陆卓澜,但争取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二人离开密道。出口仍然是那间绣房,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竟然散开了,月亮终于从重云之后露出了脸,月光透过窗隙与破旧的窗纸照射进来,让尘迹斑斑的绣房也明亮起来。 凌净远这才发现她面上血迹,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痕迹,只是拉过她低头细细查看伤势。 卫晞拂开他的手,摇头道:“都是小伤,无妨。” 他也辨出那伤只在皮肉,点了点头,心知此处不可长留,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如今不必再担心被人发现,梅落剑光一闪,门上那把破旧的铜锁应声落地。他拉开门,一句“快走”尚未出口,便戛然止于唇边。 卫晞见他异样,走上前与他并肩,院中形势一分不落地映入眼帘。眼前是月光明亮清辉,月光之下却是黑压压的人群,人群的正中,是双手已然被废的陆卓瀚。唐漓站在他身后,冷眼看着门口并肩而立的两人。 恍惚是很久以前的那个午间,她也是这般站在不远处看着高台之上并肩而立的两人,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恭贺之声,佳偶天成、白头偕老、天作之合等贺词声声入耳,说的却不是他与她。他从来都在自己咫尺之外,却从来没有一时一刻属于过自己。 漫长的沉默对峙之后,唐漓终于开口:“凌净远,若你今日不帮她,我们或许可以放你一马。” 凌净远向前一步,月光正好洒落在他俊秀脸庞,他持剑傲然站立,身姿挺拔,手中长剑映照出月光清冷光辉。他看也不看唐漓,朗声笑道:“我凌净远何时需要你们放我一马?我身后之人是我想要保护的人,既然我在,便不会让你们伤她一丝一毫!” 他话语铿锵,掷地有声。远处冷眼旁观的男子似乎感于他这般坚定,笑了笑,对身边的人道:“他既如此,我也能够放心让她回到她身边了。” 他身边的人同样笑了笑,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哀伤:“那大哥便如此放心将这份家业交给我么?” “你长大了。这份家业,这份责任,你担得起得担,担不起,也得担。”他望向远处被人护在身后的纤细人影,眸中是无限的眷恋,“这十多年来,我也累了。你就让大哥再自私一次吧。” 他不再说话,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既是默许,亦是无声的抗议。然而他知道再如何,他已经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晨光破晓 陆卓瀚早已没有耐心与凌净远废话,侧头看了唐漓一眼,唐漓心领神会,转头吩咐身后诸多隐侍:“动手!” 几乎是在隐侍动作的同时,一道纯白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前,手中一把长剑干脆利落划过最当先的那名隐侍胸口,她出其不意一招便得手,鲜血飞溅,瞬间染红她纯白衣衫。 卫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怔怔出声:“怜月?” 那些想要围攻上来的隐侍不知为何竟然又重新退了下去,怜月作出格挡之式,并不回头,只是道:“属下来迟,少主恕罪。”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霍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夏意园,心中震动不解,几乎想要立刻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到底是何意。然而这种冲动被硬生生压制住,她向前一步看向陆卓瀚,道:“二爷还是将家主一同请来吧,有他在,此事才算了结。” “不必派人去请,我就在这里。” 众人循音望去,陆卓澜正从他起居之处缓缓走来。如今的他又恢复了那般稳重自持,与方才在冰室之中判若两人。 他穿过人群走到陆卓瀚身边,看着卫晞淡淡问道:“姑娘有什么要同我了结的?” 卫晞盯着他平静道:“我本无意伤害陆家任何人,我易容藏名而来,不过是为了查清当年事实真相。如今真相已明,陆家在武林各处的势力亦被瓦解殆尽,希望陆家主不要再做困兽之斗。” 她这一番话显然没有任何说服力,陆卓澜冷冷一笑不置一词,原本一言不发的陆卓瀚却勃然大怒:“无意伤害我陆家任何人?如今青熠的尸身就在不远处的灵堂里,你若是忘记了,可需要我领你前去看看?!” 卫晞转眼看向他,眉目清冷,神色变也未变:“我想陆二爷只怕没有立场来责问我,我卫家一门除了我与我母亲,全部死于你手。便单是一命抵一命,你陆家,尚欠了我百余条人命!”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更何况,您既知今日,当年又何苦让陆青熠来做这绝情蛊虫的宿主?” 陆卓瀚的脸色遽然一变,脑中电光火石,瞬间已经明白一切,转头看向身边仍然不动声色的陆卓澜,伸出右手颤巍巍地指向他:“大哥你……” 陆卓澜叹了口气,还未开口说话,卫晞冷静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此看来二爷亦不知此事。您也不必如此看着陆家主,他会选择您的儿子来饲养绝情蛊虫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最合适之人。我相信倘若当时合适之人是青烨,他亦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毕竟绝情蛊虫若是饲养成,那江湖之中便再无人能与之匹敌。” 陆卓澜此时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改变,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冷笑道:“姑娘知道的,当真不少!” 卫晞回以同样的冷笑,道:“不知家主可还记得寻月楼?我记得几年前唐姑娘曾在杭州设局,重现数十年前寻月楼主宁盛雪广招忆月使的往事。我虽然不知此举目的,却也猜到了几分。寻月楼虽然只在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4 江湖之中存在了短短两年,势力名声却直逼当时的云晖堂。而唐姑娘此举,无非是想确认寻月楼是否仍然存在于这个江湖,倘若无人前来拆穿,你们正好可以让江湖中人以为你们便是真正的寻月楼,届时再以寻月楼之名在江湖中行事,如此一来哪怕有一日图谋之事败露,所有的事都可以推脱给寻月楼,而陆家,则可以全身而退。”她稍作停顿,问陆卓澜,“陆家主,我说得可对?” 陆卓澜面上不露任何痕迹,点点头道:“不错。” 她平静与他对视,继续道:“巧的是,当日我也在场。我师承盛雪城,寻月楼乃是家师叶倾城一手创立。所以听闻寻月楼重出江湖的消息,我便知有人伪冒。当时年少气盛沉不住气,所以当日在比试琴艺之时,以寻月楼主名动天下的一首《倾城诀》让当时在场的江湖人相信你们不过是一群别有用心之人。而我此举,也让你们确定了我与寻月楼有着莫大的关系。” “所以你们让唐姑娘在她成亲之日与我单独相见,趁我防备松懈之时将我迷晕,本想通过我查清寻月楼的下落,却不想查来查去发现我与寻月楼并无相干,倒是顺藤摸瓜查到了我与盛雪城的关联。并由此更加确定我必知连城玦的下落。” 寒风乍起,给原本就十分寒冷的冬夜又添加了一分冷意。卫晞的声音在风声中幽幽响起,过往真相缓缓铺陈展开,一点一滴,全部都是凌净远不曾知晓的惊心动魄。 “原本你们想着若是让唐漓嫁给苏钰,在苏铭早已为你们所用的情况下,苏家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却不想绑架我的计划在途中生了变故,第一是在暗中押送我的途中,我被苏苏姑娘救下;第二便是,唐漓竟然以我失踪为借口,推迟了婚礼。而陆二爷,更是暗中下令让唐漓杀了苏钰。” 卫晞说到此处,却忽然闭口不言。院内一片寂静,她的声音停止之后,便只剩下了寒风呼啸之声。忽然有一人直接跃过将卫晞与凌净远严密包围起来的隐侍,旋身落在卫晞面前。凌净远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卫晞身前防备着来人,下一刻方才看清原来是悯月。 悯月走到卫晞身边小声道:“少主,外围的埋伏已被人清除,属下看着其中一人像是沈决明。” 卫晞点了点头,悯月沉默地站到她身后。与此同时只听空中传来衣衫猎猎之声,四周忽然凭空冒出来许多黑衣人,这些人效仿方才悯月落地之法落入院中,很快便与怜月一起将卫晞与凌净远护在身后。 陆卓澜再如何也该明了她方才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如今她目的已经发到,自然不会再给自己喘息之机,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他右手作出一个手势,命令身后众隐侍:“动手!” 示意唐漓将陆卓瀚带离,自己亦腾身离开众人缠斗之地,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那些隐侍深谙此次的目的是那个被人紧紧护在身后的女子,不断有人想要出其不意取其性命,那女子身边的三人却将她护得滴水不漏,那些攻去之人尚未近她身就已经尸首异处。陆卓澜心知若是要靠那些隐侍很难碰到卫晞,心中暗自衡量,正打算亲自动手,却见不远处的唐漓似乎对陆卓瀚说了什么,陆卓瀚点了点头,唐漓便走向了自己。 她走上前对他福身一礼,恭敬道:“陆家主。” 他从未与这位唐家小姐接触过,当下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道:“可是二弟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唐漓四处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放心,迟疑片刻,又向前走了两步,在他耳边小声道:“主上说……” 只听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机括启动,腹部猛然间传来一阵剧痛,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他低头去看,却只看见腹部血如泉涌,而方才那个恭敬的女子此刻却面带笑意打量着他,随手卸掉缠在腕上的机簧,笑问他:“如何?暴雨梨花针的滋味好受么?为了这一刻,我研究了十几日才改造成这能够缚在手腕上的暴雨梨花针。虽说威力小了很多,可如此近的距离,想要杀你仍然轻而易举!” 陆卓澜眼中杀意立现,大吼一声,右手蕴了十成功力击出一掌。他这一击几乎用尽全力,加之唐漓也未曾想到他中了暴雨梨花针之后仍有余力,毫无防备之下,竟被那一掌狠狠击飞,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她的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斜飞了数十丈,耳边风声呼啸,却并没有如同预想的那般跌落在坚硬的地面。 一双手在空中接住了她,抱着她轻巧落地。她努力睁大双眼看着抱着自己的男子,胸口的剧痛不知何时已消弭于无形,暗红血色映在她唇边,如同一抹最艳丽的胭脂。 她竟然低低笑出声来,鲜血随着话语涌出:“净远哥哥,你还是在意我的。” 凌净远打断她,一手抵在她后心,道:“别说话,我给你疗伤。” 她摇了摇头,轻咳一声:“没用的,我心脉已断,活不成了。” 凌净远怔住,喃喃问道:“你这是何苦?” 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溢出,将她颈边洁白的狐裘染成嫣红,她定定地看着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他的面容,将他清俊容颜刻入脑中。她的右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要你记得我。凌净远,我要你这一辈子都欠我的!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眼前渐渐模糊,耳边有人在唤着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切,那声音却也在耳边慢慢变得虚无。恍惚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少年时,他也曾这样叫过自己。然后他走过来现在哭泣的自己面前,语气有些勉强:“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弄哭你了。” 有些记忆太过遥远,远到她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晰。可如果沿着那些往事一件一件追溯而去,她才发现,一路行来,她竟然一直都在失去,这一生,毫无所得。 就如同大梦虚空一场,她孑然而来,也孑然而去,唯有记忆之中的那个少年曾经走近过她,成为她这冰冷一生之中,唯一的温暖。 凌净远怔怔拥着她渐渐冷却的尸身,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周打斗之声完全停止,他才放开她,失神站起身来。 院中一片沉寂,打斗早已停止。那些隐侍竟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先前陆卓澜所在的地方站着一道修长人影,陆卓瀚就在不远处与他对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也罢,我一生为了陆家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到如今,还是败在了你们这些小辈手下。” 人影淡淡开口,还是那般毫无温度的语气:“二叔为陆家殚精竭虑,不过却用错了方法。你不该罔顾人命,更不该利用我来达到目的!” 柳安策走到陆卓瀚身边,俯首引路:“二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静夜如歌下卷 作者:云水渺渺 分卷阅读75 爷这边请。” 陆卓瀚哈哈大笑,毫不迟疑地抬步向前走去。 凌净远盯着那道人影,唇边露出一抹笑来,眼中却殊无半点笑意:“青烨。” 陆青烨同样笑了笑,走到他面前,道:“隐侍皆已束手,你的暗卫也已经在陆府之外待命。这一切,如今都结束了。” 他回头去看卫晞,她正站在破旧不堪的木门之前沉默地看着二人,见他们都看过来,笑着望向东方天际:“天要亮了。” 寒风拂过,重云舒散而开,似是天光乍破,晨光终于出现在东方天际,再过一个时辰,阳光就会随着这抹晨光而来。晨光破晓之时,便是一日之始。 她走向两人,一步一步,缓之又缓,最后停留在两步之外,俯首低眉,对着二人轻轻一礼:“此间事了。二位,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对着寻月楼众人道:“走吧。” 晨风乍起,拂起她宽袍广袖,在暗色晨光之中,翩然如同一只轻舞的蝶。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凌净远抑制住自己想要追上前去的欲望,看着她就那样渐行渐远,也终于就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他转头去看那一道曙光,余光却瞥见那个身影猛然一晃,竟然就那样软倒下去!他身形飞动,眼前人影一闪,早已有人在他之前将那个身影纳入怀中。 分卷阅读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