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分卷阅读1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1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作者:云渐 文案: 皇帝苦追曾经被自己坑了的弟弟(非血亲),终于用一身水磨功夫磨到手了,又为了子嗣问题裂缝再起。 他得天下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纵情地表达对昌王赵质的宠爱。 “王爷心里清楚,毁掉你喉舌的就是当今皇帝你三哥,他把你打成谋逆罪人,就是不预备听你说的话,用你的满腹经纶。” 然后他每日喝了药,窝在秋阳里,把杜侍郎的奏折抄本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读。 “要不你给我交办件差事?” 找!翻江倒海也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质,赵任 ┃ 配角:崔博陵,杜茗风,叶太傅 ┃ 其它:爱也是真爱,帝王心术 第1章 登基 颍川郡王府灯火通明,郡王爷握着棋子,才随意摆了几个,大门便被捶开,禁军统领带兵一路奔来。“奉命护送王爷进宫。” 赵质心下了然,丢掉手中棋子,淡淡笑道:“多谢三哥了。” 禁军统领心下微讶,马上重复一遍:“请王爷进宫。” “父皇!”大概每个被接来的皇子都这么大嚎了一声,然后跪在福宁殿外冰冷的石阶上一边大哭,一边想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王公大臣到的差不多了,叶太傅抱着锦盒出来,打开遗诏,开始宣读: 朕以少龄承继大统,获奉宗庙四十五年。深惟享国久长,累朝未有。乃兹弗起,夫复何恨!自即位至今……皇三子赵任,天资英奇,深肖朕躬,可于柩前登基,继承大统……除服27日,咸告中外。 读完之后,撑着一把老骨头,对着大行皇帝近前的人跪倒:“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大臣紧跟着奉诏山呼。 皇子这头也都由着四哥赵攀带领,拜见新帝。 杀人见血的事情早在宫墙外就解决了。 27天后,钦天监择的吉日到了,赵任一身玄袍,披衮垂旒,踩着天子礼乐正式登上九五尊位,下面是文武百官一同山呼万岁。 第二日,皇帝下旨,晋皇七弟颍川郡王赵质为昌王,再次日,为诸兄弟及功臣加封。 迩英殿内,他禀退左右,狂喜不已,来回踱步。“来人!”躁了一阵,又叫人来,“让钦天监看吉日,给昌王准备册封礼。”其实颍川郡王这个名头并不怎么名正言顺,当年昌王被贬的时候扔去南乐是贬为了南乐郡公,接回来的时候随手塞回原来的颍川郡王府,也没说是不是要复他的爵位,不过先帝说他的时候从不说‘南乐郡’,只叫‘颍川王’,众人自然跟着叫王爷。 这旨意吓得叶太傅即刻进宫来。登基大典之后,就该是是册立皇后的日子,徐氏一族还等着他许下的皇后之位呢。就算没有皇后可以册立,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地向全天下剖白对先帝定下的谋逆罪臣这样堂堂皇皇的独宠之心——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大行皇帝死了三个月都没到。 你准备登基就当昏君吗? 赵任止住一腔热情,看着这谏臣,可以预想明天这样明里暗里的劝谏会堆满御案,然后发现劝不动,就有人调枪头去规劝昌王,让昌王来“力辞”。“太傅,昌王二十一岁了,郡公的爵位实在委屈他,总不好叫他向弟弟们行礼问安吧?”话是说得委婉,但目光却冷得掉冰渣子。 “昌王虽未正式册封,但已明旨晋为亲王,诸位王爷亦恭敬兄长,又怎么出此种不悌之行?陛下疼爱昌王,大可私下多多体贴。现下先帝刚刚大行,诸事繁杂,大办昌王册封礼并不妥当,望陛下三思。”叶太傅顺着他的话劝谏。 这位叶太傅名叶亭礼,博学大儒,用一身水磨工夫磨死了两个皇帝,在他看来,皇帝就是该有个皇帝的样子,对兄弟对皇亲对功臣,该是怎么样就得是个什么分寸;皇帝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还有空间讨价还价,就是当初他没有明着许他们这些老头子们这个皇后,他可以不在登基之后立即兑现这个承诺,但是从龙之功不先做一个交代就对昌王百般宠爱,这是在冷落他们? 但皇帝和他不是一条心。他得天下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纵情地表达对昌王赵质的宠爱,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表明,赵质就是和谁都不一样,普天之下皇帝心里就他独一份,谁都不能比! 赵任抬起头,嘴角隐约挂上点阴测测的笑容:“太傅,徐氏在鹤壁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是吗?” “这、”叶太傅话头一僵,“这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他二人清清白白。”他生硬地解释。徐氏出身鹤壁世家,是支持三皇党的整个文官集团精挑细选的代表,几乎是早说定了的皇后,也确实有个自幼相识的表兄,不过是儿女家家自己都闹不明白的情愫。可皇帝不想认,连这点若有若无的事情都拿来做抵赖的借口。无赖! 皇帝见这个理由轻易克住了博学大儒叶太傅,心里颇有得色,面上却不显,轻轻翻了翻案上的奏折,懒懒地说:“只要‘他二人’,”他稍稍咬重了这三个字,“还能放在一起提起,就不算的清白。” 流氓!叶亭礼气得胡子发抖,登基就要翻脸。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皇帝,也没有挣过这样的从龙之功。 “皇上准备失信于臣等吗?”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不发问。 “朕听闻徐氏有个妹妹,已经19了。”一步步把人拿住之后,赵任又开口。 “是。”叶亭礼闻言点了头又马上反悔,“可是——”他不知道该惊还是该急,徐家有两个女儿,长女嫡出,是鹤壁几个世家选中的联姻人选,次女庶出,早早嫁人,又早早守寡回家,皇帝的意思竟是要个寡妇也不要徐氏…… 这徐氏女是做了什么孽,被皇帝吊了那么多年,还一脚踢开? 不管叶太傅如何跳脚,皇帝既然明确表示了不要徐氏,那么她就是做了皇后,也是貌合神离,只能当尊摆设。但是难道他要娶徐家二女儿就是出自真心喜欢?鬼才信! “要是太傅觉得可行,半年以后朕就迎徐二姑娘入宫。” 之后的日子,皇帝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召昌王伴驾,或者驾临昌王府,真真兄友弟恭。但是朝中有脑子的,哪个不知道当年昌王上位的可能就是今上亲手掐断的? 昌王每天就这么恭恭敬敬地接驾,恭恭敬敬地伴驾,然后恭送圣驾。没什么差事可做,只有大朝会才需要穿盛大的亲王朝服,所以大部分时间他都穿便服,又因幽囚几年怎么都长不胖,是以诸兄弟中,还是他最好看。赵任每回见他,总恨不得把每一个眼神都盯在他身上,一个空隙也不留。 “皇上。” “我们兄弟两个怎么如此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2 生分,叫三哥便好。” “三哥。” 皇上现在想对昌王好了,可惜昌王不领情了。 遥想当年,昌王在先帝膝下何等得宠,年仅11岁破了宫中黑猫案,不少宗室大臣都暗暗以为又是一个景宗。景宗是先帝之父,今上之祖,也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母家不显,妻族不隆,光是一个皇恩深厚,就让他在一众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君临天下。昌王可比景宗运气好,母家好歹还是知府,颇受宠爱,自幼聪慧能干,文才武略样样不差。可惜大皇子谋逆案发生,14岁的昌王被卷了进去。为那点可有可无若隐若现的同谋证据,先帝将他从好端端的颍川郡王,降成了南乐郡公,一个人扔去了云州,直到年前羯胡突然进犯幽云,才念了父子之情将他召回来。 那场鼎鼎大名的谋逆案,可不就是今上的手笔? “七弟的骑射不如以前精湛了。”皇帝扬声对身后的人说,好似两兄弟还都如以前一般亲密又意气风发。只是看了看靶上零星的箭矢,不能昧着良心说七弟箭术不输当年。 “许久不撘弓,生疏得很。”说着赵质的羽箭没入靶子边缘,险些脱靶。 “朕记得你以前极爱藕粉花糕和糯米糕。”皇帝笑着说,“而且逢着这些糕点便将名字,后面的‘糕’字连着念两遍,叫做‘糕糕’,到了七岁都改不过来。” “南乐也有一种绿豆做成的粗粮糕点,吃着利胃,这些精致的东西也许就没有吃着了。” “记得小时候,你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宫女瑞珠丢下的三个银钏儿,断定她并不是为了为财杀人,从而破了黑猫案。” 昌王低头:“一不小心得罪了淑母、太后。” 得,全是不能提的旧事。 皇上改立徐氏二女儿的事情,多多少少前头从龙的大臣有些不舒服,毕竟是辞了淑女迎寡妇,没古怪才不正常,但是叶太傅认了,大家只好心照不宣。有几个蹦哒的,赵任冷笑着处理了。 昌王府对迎接圣驾已经轻车熟路了,一开始还为这样浓的盛眷惶恐不已,后来也就习惯了——皇帝要来,你还能拦着不成? 初春天气时冷时热,许多花木冒了个花骨朵出来,才要开放,又被寒气打了回去,勉勉强强还有两朵山桃可看,再加上迎春花陪衬。 免了礼,皇帝问昌王刚才在做什么。 “回皇上,臣方才在园子里赏花。”低眉顺眼,深沐皇恩。 “哦?”皇帝挑了挑眉,“春寒料峭,有什么花好赏?”说着带头拐进花园。 京城传说中,昌王府花园是个大奇葩。因为这里花草树木没有一样是讲究的,各种各样的植物,但凡能弄到的这里全都有种,连杂草都会选择性的留下。一言以蔽之,杂乱无章。当昌王还是颍川郡王时,先帝要命人替他整理园子,昌王直接跟皇父顶了牛,把他气的不轻,没两个月大皇子谋逆案就把他卷了进去,扔到了南乐,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这个园子的事情。 赵质也是蛮佩服皇帝三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的,就这个园子他自己都挑不出一个优点来,他竟然能夸出口。“那亭子不错。”赵任指着一处高台上的亭子说,“地势高,形也好,月半之时,品酒赏月,必定别有风情。” “皇兄谬赞了。” “嗯。”皇帝心情颇好,随口约了个日子,“下个月朕到你这来喝酒如何,那时候天气也暖了,咱们兄弟把酒言欢,嗯?” “皇上驾临,臣下自当尽心以待。”赵质回答,“只是……” “只是如何?”赵任刚听弟弟没有拒绝,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这个“只是”,皱眉发问。 “这个院子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虫子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赏光。 第2章 宠而不信 恭送圣驾后,崔博陵从园子里钻出来。“王爷。” 赵质点头,叫他少礼。 “今早杏花开了。”崔博陵说,眉目间带着些喜色,颇松了口气。 “知道了。”赵质轻声回答,望着满园荒芜,眉头却不曾舒展。过了一会儿才又说:“明天我先上奏。” “不是……开了吗?” “那棵我也看见了,是我从西山寺移下来的,西山寺地势很高,可能本就耐寒。”他转头,“你没看旁边那几棵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第二日,皇帝将昌王的奏折读了几遍,命人传他入宫。 “臣弟叩见陛下。”赵质撩袍子跪下,却见殿中并无臣子,不像个议事的样子。 “快起。”赵任伸手将他搀起,命人上糕点茶水。 这是要长谈,还是只是叫他来说话的?“陛下召见,可是为臣奏折中的农时之事?” 这样一说,自然不能先用糕点了。赵任点点头:“你奏折中说,去年杏树始花在三月初八,今春已经迟了7日,恐气候有变?” “是。”说起此事赵质十分忧心,“不止杏花,山桃也晚了7日,樱花晚了5日,去年此时臣府中都有燕子来做窝了,可是今年臣都不敢把夹袄脱掉,这天冷得不正常。” “所以你觉得农时也应推后?”赵任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又皱眉,“可你知道劝课农桑向来只有劝人勤,没有劝人迟的,更何况农人一年耕耘,根本不敢稍怠,你突然要他们推迟,他们未必肯听。” “正因为农民不信,才更要劝。圣旨一下,好歹有人迟疑一下,不然头一批幼苗就完了。”赵质继续进言。 “这一会儿先找钦天监来看看。”皇帝听出他口中执拗,从拿到折子起,他就觉得今天谈什么都会坏尽气氛,当下想先敷衍一下,别争执起来。 “此事不该找钦天监,该找老农。”民以食为天,但只有有切肤之痛的人,才能懂得其中的道理。“此事有前车之鉴,元和六年,南乐山花晚开四天,庄稼播种未得其时,死了六成!” 再一日,文武大臣争完天下兴亡善恶忠奸后宫空虚等等大事之后,开始讨论昌王的奏折。有人说,昌王说的有些道理,今年确实比较冷。有人说春耕夏耘自有历法,不可失其时,如果今年有春冻,为何不见钦天监示警;如果真的推迟了农事,却没有春寒反而耽误农时,后来后果谁来承担?再后来几个老臣隐隐晦晦地表示,昌王曾是谋逆案中人,这样关于生民大计的事情,不知他有何用意。 哼,有何用意。 然后几方照例吵个相持不下,最后皇上召了钦天监。本朝钦天监也没什么专门的人才,平常看看天象,选选吉日,遇到朝堂后宫的倾轧争斗时基本也能看清形势。但这回,根本就不是站不站队的事啊,这个确实要蒙天意了。 钦天监正史模模糊糊从历法里挑出几句话,又想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3 到昌王圣眷正隆,再滚到另一边去。 过了几日,圣旨还是没下,昌王隐约就猜到皇帝兄长的决定了。他命人请崔博陵过来。 “子明,过两年你去考个科举吧。” “王爷知道,我无意功名。”崔博陵低头拒绝道。 “我有意。你就当替我考的。”赵质恳切道,“满朝文武都不会听我的话,这些话要是别人说的,说不定不至于吵成这样。” “依然会吵。”崔博陵打断他自欺欺人,斩钉截铁道,“没有什么事是朝堂上吵不起来的,出征在即他们可以吵领兵人选,开科取士他们可以吵主考官和考题,只要他们愿意,皇帝今晚睡个宫女他们也可以吵。你就算不在谋逆旧案中,他们也可以说你太过年轻,说的不是小心持重之言。这种事情他们不出声,将来如你所料,那就是个天灾,不关他们的事;一旦发了政令却没有霜雪害稼的事情发生,那就是他们的错。” “我若是取信于他们,也许可以——” “你若是皇帝,他们不信你,也得听你的。”崔博陵大逆不道。 赵质苦笑。 “王爷心里清楚,毁掉你喉舌的就是当今皇帝你三哥,他把你打成谋逆罪人,就是不预备听你说的话,用你的满腹经纶。” “你小声点。”谁知隔墙有没有耳? 崔伯林摇摇头:“我不会白拿王爷的月钱。” 过了一会儿,王府的灯全亮了起来。王爷把周围的教书先生和秀才公子都请来,要他们抄写一本笔记,家人们也都叫过来伺候笔墨,又匆匆命人购置笔墨纸砚,崔博陵忙忙碌碌地指挥着,却仍问了一句:“王爷真要这样做,这样一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其实这么做也没什么大效果,且不说各州府收到他们这几年的笔记能不能真的看得懂,就是看懂了又愿不愿意违逆政事堂的意思,他一个王爷私自掺和这些事情,也是不妥的。若果真的如他们所料,就是明明白白昭示天下政事堂失察失职,一下子得罪满朝。 “尽我所能而已。”,赵质却答非所问,“说到底只是我的私信而已,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王爷不担心惹怒皇上?” “我是落过大罪的人,怕什么失宠。” 正是落过大罪,才只能靠皇宠生存,才更不能失宠。所以当昌王亲至郊外规劝农民晚些下种的时候,宫里宫外都觉得他开始疯了。他现在无权无势空,空有一个王爷名衔,全是圣宠撑起来的,这样任性而为,盛宠怕是长不了了。 赵任听闻此时,稍吃一惊:“出宫。” “王爷,是圣上让我们晚些下种吗?”一个老农人问,“我也觉得今年格外冷啊。” 赵质摇摇头:“是我的一点建议。”任性而为和假传圣旨还是两样的。 “啊,是这样啊。”老农有点失望,喃喃道,“这些我倒也懂,可是吧,年轻的那些人可就劝不了了。”他自己的经验不也是一遍遍错出来的吗? 赵质心里点头:他要也有一把年纪,说不定叶太傅几个会信他一点。 回到府中,皇帝已经坐了很久。 “臣弟,参见皇上。” “起来。”赵任心情不坏,转头吩咐,“传膳吧。” 兄弟俩久违地一起用完了一顿晚膳。皇帝倒是都记得弟弟爱吃什么,好哥哥做得恰到好处,只是在他夹卤味和肉松的时候拍掉了他的筷子。 赵质低头无声地笑了。 饭后,赵任取过一个锦盒来,里面装的一件白狐裘披风。 “三哥,快四月天了,再穿这个要被人笑的。” 皮子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皮子,毛色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寻常衣裳我也备了。”赵任轻声细语,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衣服薄厚,面带愧色,“我没想到,南乐六年把你折腾成了这个样子……”都三月底了,还不能除夹袄。 又过了几天,天气忽然好起来,暖意融融,春花开遍,一众文人才子纷纷赋诗写词,吟咏对这明媚□□的喜爱之情,当然也免不了对昌王杞人忧天之举讥讽嘲笑几句,碍于圣上宠爱,没有明着说。 “王爷。”二人从园子里出来,崔博陵替他收好褪下来的薄披风。 “我真希望他们说的都对。”赵质回头看看日下款款摇曳的海棠,“这几日总怕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过去了。”尤其怕这春光融融的景象,真如所料般短暂。 “王爷不要自欺欺人了。” 次日,圣驾再临,果见昌王面色不愉,大概是哪些刻薄之言叫他烦心了,于是宽慰道:“那些人酸话惯了,说什么都这个味儿叶太傅说的,他们敢不卖力?”他三下五除二,把那些酸话全算到叶太傅头上。那些人说的,现在看来也不算瞎话,昌王想有为一次,不想使错了劲儿闹了笑话,叶太傅自然是乐见的;可要说是叶太傅授意的,他还真没必要,无论老儒还是臣子,他都已经到了头,地位超然。 昌王道:“叶太傅忠心耿耿,三哥怎么这样伤他的心?” 忠心一定是真的忠心,不过鹤壁世家的利益和今上哪个在前面,就说不准了。 事与愿违。下种不过几日,艳阳天一翻,竟又来了一场倒春寒,京畿及附近各州府今春下种的秧苗冻死近七成。一时间,朝野上下鸦雀无声,户部赶紧布置补种,文武大臣却小心翼翼将这件事情绕开,仿佛一开口就输了什么。 从那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官员们的胆子都小之又小。倒是皇帝下了一道谕旨,命令各州府体察气候,小心农时,不过终归没有个具体的措施,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认真。元则元年这场寒灾,始终无人再提起。 五月,皇上盛礼为昌王加冠。 以至于七月入秋后的册后大典,怎么嚼味怎么觉得凉意浓浓。无论帝后,面上都是没什么大婚的欢喜。 臣子们朝贺之后便在宫中饮宴,等醉了再被人送回去。赵质坐在兄弟中间,听他们聊些七七八八的家事,扯着扯着便扯到皇后娘娘身上去了。 “从前没看出来,皇兄那寡冷的面色下边儿,竟还是颗好色的心。”酒壮人胆,平时别说皇帝,就连赵质他们也不会掰扯议论。 “好色?” “你不知道啊?”宁王赵茂颇是惊讶,“这徐氏原本预备给皇家的媳妇,是徐大姑娘,容色也挺好,就是端方得很,咱们这位皇后娘娘,那是人家庶妹,在家守寡的。” “皇后娘娘好容貌?”赵质试探着问了一句。 “老七,你在外太多年了。”宁王勾着他背,很是义气地跟他咬耳朵,“没有好容貌,为什么放着早就说好的姐姐,嗝,不要,偏要守寡的妹妹。” 赵质“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赵茂见他有些失落,也不多想,大喇喇宽慰道,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4 “别灰心,以现在皇上对你的宠眷,你的王妃,说不定比皇后还美。” “承五哥吉言。” 其实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对昌王这么好的人,怕同满朝官员的数目是一样的。 昌王曾经有一个谋逆嫌疑在身,还被扔到外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先帝做实了的罪名,皇帝为示仁德最多加恩宽免,哪有一下子翻身为天子近宠的?若是知道谋逆案内情的,便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为这事皇上和昌王早该成仇了,总不至于妇人之仁,对当年之事心生愧疚了吧;真愧疚,也该先把皇长子一家好好安置才对吧? 当然也有简单粗暴地认为皇帝就是拿昌王做彰显仁德的靶子的。随即有人想到:昌王身后,也不是什么人都没有,至少韶阳关总兵陈靖还是人家亲亲从舅。不管怎么想,有一点倒是大家都认同的,那就是昌王的恩宠肯定是无法长久的:帝王做戏总是会倦的,而且皇帝总归会有皇子的,到时候对昌王就淡了。 然而皇帝却真的一往情深了很多年。圣驾驾临昌王府的次数连太后的慈恩殿都赶不上,一入秋皇上便亲自为昌王府铺上了地龙,参拜不名,过庭不趋,就是昌王想直闯宫门,真发生了也无人敢拦,大约只有特许他殴打皇帝这件事情没做了。 陛下痴缠昌王,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家事国事天下事太多,于是就把昌王叫进宫——反正宫里就一个皇后,到处乱闯都没事。 眼看奏折就剩最后几本,朝上也没什么大事,皇帝贴身内侍李水赶紧悄声走到迩英殿外,对着小徒弟轻声吩咐了一句,小徒弟一点头麻溜儿就出宫往昌王府去了 兄弟二人在宫道上散步,路线很随意,走到哪儿算哪儿,逛到冷宫野不避讳,直离开迩英殿老远,恐怕已经进了后宫,见到一处宫苑。虽然草木丛生,但依稀有几分齐整和别致,像是精心装扮的院落整个儿睡久了一般,待梳洗打扮一番又是顾盼生姿,全没有别的无人宫室那种凄凄惨惨。 宫门外枫树下,守着一个少有年纪的宫女。赵任心觉她有些眼熟,赵质已经出声:“秋心?” 赵任心中疑惑:她不是叫莫愁吗?思绪飘着,到了十几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昌王爷记录花期推测农时的想法,来源于以前的课文《第一朵杏花》,至今印象深刻,尤其是这个题目,很有意味。ps如果有人读到本文,望不吝指教,吱一声也好,谢谢! 第3章 雪化无声 宫中有一项禁忌,那就是不能在太后面前提“冷宫”二字。 今上在太后怀中时,太后还是个才人,随意两句话就可能得罪了人,在你来我往的争斗中被人宰了。那日也就是从宫女手上拿了个茶盏给陈昭仪奉了杯茶而已,陈昭仪一喝就吐了口血,昏迷过去,她自然也惊得神魂不清,就这么被拖去了冷宫。谁知天不绝她,竟让她此时查出身孕。 当时先帝才两个皇子,自然看中,便将她接出冷宫。可是期待皇子和真让戴罪嫔妃生下皇子不一样。从三皇子一落地,等着张才人暴毙然后等着抱走她儿子的人,就排着队等着了,毕竟她位分低还有罪,养着三皇子只能把三皇子的前程耽误掉。先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可张才人实在命大。这时候正是大皇子快参政的时候,他外公却突然获罪,一时间右相刘廷和风光无限,为了不让人生出什么心思,她侄女刘贵妃自然别想抱走三皇子了。 此事一搁就搁过了二征高勾丽,眨眼三皇子都两岁了,和张才人相依为命惯了,谁还抱得走他?为儿子计,先帝只好把张才人拉出来夸一夸,晋为充容。 张充容虽然不聪明,但自己能绝地重生这件事情,她悟得格外透彻,从此全副希望都压到了儿子身上。三皇子虽然归了她,可她既无才无貌,又曾待罪,先帝看她一眼都懒得,对三皇子自然也不待见,除了年节,少有人想起他们母子。张充容没办法,只能拼命□□三皇子,让他拼命用功,文章骑射出人意表得上头青眼,才能出头。 所幸这个办法真的奏了效,三皇子努力用功,文章武艺都被师傅夸奖,渐渐地先帝也就想起这个儿子来了,多少留意上了他,再一考校,确实是个人才,于是年仅十三,赵任就开始被皇帝委派各种差事。父子两个,走到哪里都是奏对。先帝很赏识他,却不拿他当自家孩子,有功则赏,有过则责罚,父子之间比同君臣,泾渭分明。 彼时七皇子满五岁,稚语妙言,可爱的很,陈贤妃倍受宠爱。 他一直活得比较透明,兄弟之间的事情他都知道,却是无关一般,亲近不起来。于是他听说父皇在贤妃处,就到含秋殿外候着,等着回报河南张林均巫案的事。 到宠妃宫外见了父皇,他竟只记得禀报巫案,当然得了冷眼。先帝冷冰冰看着他,只说让他写成折子呈上来,旁的一句也没听。圣驾走后,他不好留,就告辞回去,刚一动脚,被一个小人抓住衣角。“三哥。” 那会儿还没打霜,赵质手里拿着一片青枫叶,另一只手拉着他。 他晓得不能甩手就走了,七弟很得宠,对他得友善些。于是他蹲下身,刚堆出笑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哄孩子,也从来没有被人哄过,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赵质说:“三哥莫,愁。” 他一愣,伸手摸了摸眉间,果然拧起来了却不自知。这下他倒是真的笑了,却见旁边一宫女过来了。原来她叫莫愁,七弟是在唤她?这个笑随即由喜变嘲。呵,自作多情。 谁知,自作多情也生了情。 赵任、赵质,还有莫愁,三人相对而站立,谁也没动——虽然赵质唤了莫愁,但三皇子是七皇子兄长,他在,莫愁乱动是越矩。 然后赵质又拽了拽她的衣裳,又举起手中的枫叶,原来是要告诉他,他的衣色和青枫一样,小孩子一时起了心,觉得这个巧合很好玩,便拽住了他。 随即赵任又想到张林军巫案,张林均一州之长,被几个道士设局陷害,凭的就是几片叶子;传言,青枫乃是通冥之物,有感应鬼魂之力,宫中人有许多心虚的人,都不敢碰它,七弟稚子,这才不怕。 仔细看,青枫叶红枫叶有什么大区别?偏颜色不一样,命也差许多。 赵质又凑近他,伸手在他额上摸摸,这回是真的在指他的额头。 赵任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举动,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又误会了他刚才那话。 后来他想,尽管那天两人玩了很久,其实他还是不快乐的:他是兄长,又不得宠,比起受宠的七弟,他是要陪小心的。一个圣宠,两兄弟的身份就拉开了,他一个皇子,也显得卑微了。再后来,他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5 所以会把弟弟打下水,登极后又对他极宠幸,为的是他眼里,恩宠是一份极华丽的赏赐,可以使骨肉兄弟云天水瓶,可以让谋逆罪人风光无限,这确是他可以给出的最厚重的赏赐。 却不是赵质喜欢的。 正如那青枫,他后来怀念当时,种了好大一片,但于赵质而言,那就是小时候一时兴起,长大后他更喜欢桃啊杏啊海棠什么的,满园春光,最好开在农时前的,便于他研究。 按理说秋心这个年纪了,也是混到过大宫女份上得宠的人,是可以由主子做主,出宫去嫁人的。可是陈贤妃没了,昌王也被贬到外地,自然没有什么人为她做主。今日被昌王见到了,自然也要求一求的。 赵任一听:准,为什么不准? 虽说他是皇帝,但亲弟弟也是天潢贵胄的王爷,他有什么稀罕的能够给弟弟的,还真不多。难得有一回被求到头上,怎么也要答应。 赵质被他这积极的态度唬了一跳,好似求人的不是他,反倒是皇帝陛下一般。 过了两天,秋心出宫,管事勾划名册的时候皇上特意让李水总管看了看上头的名字,吓得管事心头一跳:这宫女什么来头?皇上特旨出宫还让贴身的李总管过来看着。只是他猜不到李水回去之后只是回报了一句:“回陛下,名册上那宫女确实叫做秋心。” 为示感谢,赵质主动入宫谢了恩,又被留住,冬至快到了,皇帝要去寰丘郊祭,昌王也要随驾。“回来的时候让仪仗先走,咱们吃饺子去吧。” “御膳房的厨子连个饺子都不会做了?”赵质反问,皇帝三哥蛮正经的,怎么白龙鱼服的心思都出来了? 可惜,冬至大过年,老百姓都回家团圆去了,到了晚间街上也并不多热闹,卖饺子的刘老翁有事情,也没出来营业,皇帝王爷未得尽兴,元宵灯会特意又出宫了一趟。 虽然换了装束,但他俩打扮,还是可见非富即贵,气度不凡,穿梭在人群里,好似群灯和周遭热闹都是来陪衬的,而不是他们来赏灯看景。“以前就觉得刘老翁家的饺子最好吃,上回没吃到可是遗憾。”赵任引着弟弟去寻美食,却见摊子前排了不少人。因着便服出行,两人也乖乖排队。大抵是人家中富裕了才有余力追求口腹之欲,看到这样的景象于赵任而言十分有面子,不禁露出几分高兴在脸上,衬得原本正经面容也可爱了一点。 赵质看着他,也能猜到他为什么高兴,于是也顺势笑笑。 赵任十分不喜欢叶太傅那种赔上一身功勋和皇帝讨价还价给鹤壁世家要好处的做法,却把他的水磨功夫学了十成。 赵质对皇帝兄长的心思摸的很清楚,短暂地考虑了一下粗暴拒绝和顺水推舟攫取权势,然后觉得这两样都不可取,决定由他去,只等圣上自己腻掉,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开始坚持不住的是他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他倒是可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任由赵任把那些用心花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当没看见,就当看个傻子往河里扔银子,就当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自己肩上然后轻轻拂落就好。 可是总有哪回扔下的银子叫他听见了一声响,总有哪片雪花被他一时不察带了回去,然后化在了屋子里,钻进了他的一呼一吸之间。 崔博陵指挥下人把那些内侍送来的新鲜蔬果送到地窖里储着。冬日里新鲜彩色很难寻,怕皇帝自己都没有这么好,以前他自己不重口腹之欲,就不太在意这些,后来想想昌王身体不好,就命人留意着这些了。 赵质拥着那件雪白的狐裘,手中握着烧得正旺的铬丝连枝花纹手炉,出来看雪。从前他不怎么爱看春花冬雪,南乐的天冷,雪花多,春花晚,容易得寒症。皇帝三哥很用心,连他身上用度都是一手打理,一做三年多。 “开了春皇上要巡河,那几本书就别带了。”沉默了许久,他吩咐。 崔博陵愣了片刻,应了一声“是”。 春波荡漾,山河明丽,龙船沿大运河,一路南下,行至南京。赵质心情畅快,迎着风看着山水好似在浅眠中,见他来了,赏光睁了眼。从前知道山河壮丽,多见于书画,极少有切身体会,这一遭放归山林,一路所见目不暇接,皆是大片大片的秀丽河山,才知道书上所见之浅薄,才是真真正正折服在大秦江山之下,知道自己心之所系是什么。不觉间渐有闲愁生于眉间,只是当时不曾察觉。 “三哥。”龙船之上,随意他来去,自从对赵任这番情谊投了降,称呼也渐渐改过了。 赵任这回出来,一半是散心,一半是为了治水。工部自有人才,也不棘手。“你来了。”赵任放下奏折,迎向他。 看他眉梢带着喜色,赵质也不禁一笑,示意他先把手头料理了,自己走到窗前小几前坐下,端了茶喝——是他最喜欢的雾隐,最近他常来,这里的茶也就换了。 赵任三两下把一本折子批完,凑到他面前,又命人去端碟子藕粉杏花糕。这东西京城也有,就是没有江南厨子做得地道,虽说皇帝巡河不是冲着吃的喝的来的,但拍马屁一事,向来都是条条大道通罗马,只消有办法哄得皇帝一高兴就算成功。这点心便是温国公独辟蹊径之处了。皇帝本来对这些没兴趣,但这道藕粉杏花糕是昌王最爱,他便满意收下了。 赵质吃得满意,便道:“其实我也不是生来就喜欢吃这个的。” 赵任一奇,他倾心自家七弟多年,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故事。 “其实是我母亲有孕的时候,突然嘴刁爱吃藕粉花糕,就以为是我想吃。后来被他喂了几年,我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赵质笑着说。自从心意明了,他渐渐拿这些小事同赵任来说,就似少年时被他领着同进同出一样。 赵任笑着听他说了故事,殷勤喂点心喂水,一整日的如沐春风。 说起陈贤妃,他不由想起那个叫“秋心”的宫女。那日他听了李水禀报,心里欢喜起来,七弟确实就是在关心自己。可是如果那宫女真的叫秋心,为什么七弟说了一声“莫愁”她就上前来了,是她不规矩还是贤妃交代了什么担心自己不利于七弟?那还容得她出宫嫁人?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通这个事情,只好向弟弟询问。 赵质笑笑说:“她本名叫莫愁,后来我母亲入含秋宫,便把她叫做秋心。那天我说让你‘莫愁’,她以为我是在叫她,所以就上前来了。”看赵任将信将疑的眼神,赵质又道:“当日臣弟已经六岁,说得清楚话了,三哥干嘛要猜?”而不是开口问自己意思。 赵任不言,大约是因为猜出来的,正是他期待的,所以不想问清楚,他同自己父亲都是清清楚楚泾渭分明,却希望同异母的弟弟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真是……他再次用奇怪的眼神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6 看着弟弟,然后突然想到一事:“那时你才六岁,这事你都还记得?”他发誓这就是随口一问。 赵质以为他还心存疑虑,恼了,扔了书从椅子上起来:“臣弟再越矩一次:陛下,您这是在喜欢我呢,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犯得着拿陈年旧事说谎骗你?” 对,赵质没有那个博取宠眷讨好他的心。于是皇上忙赔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会写细腻的水磨功夫。 ps昨晚开始突然下雨,天也开始迅速地冷起来,打开作业本改上半个班的,火焰就在心里燃烧起来了。 第4章 分而又合 过了几天,船行至江梁河段,停船上岸,安阳守、尹县令,一众官员纷纷前来见驾,案上一片红红绿绿的服色,像是庙会赶集似的热热闹闹又浮夸。工部随员跟着视察了淤塞,研究几天,便在当地征发民夫指挥清理。 赵质本来担心行船会有不适,谁知反而是下船时一时不适应,躺了两天。 下了床,那边工部杜茗风杜侍郎已经把清淤工作带上正轨了。圣恩之下,人人干得如火如荼,王爷左右无事,就去工地看看。 年轻的杜侍郎站在艳阳下,指挥工人挖出两个大湖,再截断水渠,十里为一段,引河水出,注入湖中,再安排工人清淤,之后把水引回河中,再清理下一段;两个湖都很大,建在河道两侧,南北等距,可以一再使用,只是引水渠有长短罢了。杜侍郎的背影逆着光,身影小小,恰一回头,可能是望见了他,挥挥手让手下人继续,自己走了过来拜见。他没穿那红色布偶似的官服,旧青衫沾着泥,却一点不窘迫,举止端端正正。江梁河淤塞快十年,鬼知道里面都塞了什么,连工人们都熏得皱眉掩鼻,他倒从容。 他免了礼说杜侍郎辛苦。 “谈不上辛苦,偶然一得之愚,能为社稷所用,杜某之幸。”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赵质接着赞叹两句,几分羡慕和后悔从腹中生,慢慢转回行在。 正当清淤工作第一段刚刚完成,京城发来急报:宁王封闭京城,意图谋反;河北路张敬业率兵奔往京城,欲与宁王里应外合。 圣驾火速回銮。 “陛下,现在需派二将北进,一人先往京城,做陛下回京之先锋,一人前往幽州,断张敬业后路。” 京城不足为患,禁军统领石定北是有名的帝党,他若无十分的忠心,皇帝今天都登不上皇位,直接命人前往京城与他取得联系即可。至于河北,本朝自景宗起武功衰弱,幽云边防多用宿将,一般将领掺杂不进去,朝廷也腾不出手来去经营,张氏势力算得上是树大根深了;张敬业不是蠢蛋,他既然动手自然早有盘算,需得一位熟悉幽云事务的人前往。 不少人将“昌王”二字提到喉咙口,又咽了下去。诚然昌王被贬又回京是沾了先帝老来念旧的福气,但若无云州之围时那场劫焚胡人粮道的战功,他又哪里会有后来差点复封颖川郡的风光?要说他在河北没有经营,谁信? 但这事儿又哪能翻到明面上说:先帝皇长子才死了几年,他身后一班武将可不见得死心;再说昌王他能在幽囚戴罪的情形下经营一支能劫焚军粮的私兵,谁知道他持天子令能做出什么来? “三哥。”好不容易等到群臣告退,赵质叫了一声跑进船舱。这事情一出,当然没有时间给他们继续温情脉脉。“三哥,我在南乐其实……”皇帝不给他机会,他便要主动说,只要皇上——不、三哥信他,他就有机会带这个兵。 “云州之围,你救了大秦最后一道防线。”赵任此时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矛盾。 赵质听他打断自己的话,上前的步子缓了一缓,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大能耐,那些劫焚运粮车的只是我府中家丁,还有百十来个佃农。”他的意思是自己确实没有群臣猜测那样……“我要是豢养私兵,怕是连南乐郡公都只能做死的。” “你说什么?”赵任却是闻言大惊,“不要命了吗!”做了皇帝他都是今天才知道这番内情的,百十来个人,还没什么战力,他就敢去以身犯险。 赵质睨他一眼:“我告诉那些佃农:如果此战成功,从此他们全家三代有田可耕,只要我还活着无人相夺;如果失败,羯胡手下从无活口。你说我们怎么选?”听了这话,他心里对皇帝所想有了七分猜测,神色忽然激动,又平静下来:“不过我确实用了些手段。” 他挑眉看着赵任,赵任也回看他,神色里好奇暂时压住里怒气。 “我要挟张平宪为我指挥这队人,何时伏击、走什么路线、在什么地方放火……都是他教的。”他嘴角挑起一笑,有些从前不知从何而来的有恃无恐,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初衷变了:他本是来求赵任相信他的,而现在—— “你!”赵任脸色一变,怒喝一声。张平宪是他派去南乐的,因那次羯胡入侵太过突然猛烈,几乎要破云州防线,他担心赵质安全,才命人带他撤退,没想到他这样儿戏自己的性命。气急之下,他缓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南乐多年,你身体损伤不小,不宜劳动。”他目光渐冷:“既然张平宪那么有本事,就让他去幽云效命,张敬业不死就别回来了!” “三哥!”赵质这才幡然醒悟,大惊之下发现自己说了蠢话,可为时已晚。 六月,朝廷平宁王及张敬业之乱,右卫将军张平宪平叛有功,封南乐郡公,赐居云州,接掌云州兵。 七月,江梁河疏浚工程已近一半。 彼时昌王正因旧疾发作,在家中养病,一直闭门不出,也不与人来往,只有宋小太医抱着药箱一日三诊,开方煎药。众人猜测的失宠,终于久违地来了。 然后他每日喝了药,窝在秋阳里,把杜侍郎的奏折抄本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读。 崔博陵说:“王爷,都已经连累张将军了,别再把杜侍郎也扯进来。” “子明,你是在劝我识时务。”赵质闻言不怒反喜,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颇有些惨兮兮地看着他。 什么样的“心绪不平”,会让人在八月里发冬季的寒病。崔博陵叹了口气:“我没劝你去跟皇上服软。”他以下犯上犯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顺着他的话说了。分明是自己深陷其中,却还要问别人要借口。 好在太阳还算大,心病难医,但还死不了人。 照这个样子,多亏他当时一时情动,放弃了在巡河途中逃跑,否则永永远远离开了那人,怕他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中秋宫宴上,昌王让这小内侍暗中搀扶着入了席,用了几样菜,然后往御座上看去:帝后的感情看起来倒是好,对得起他深情款款的名头,还有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7 调笑这说要皇后早日生养皇子公主。赵质心里不知味,愣神开去,见边上桂树脚下已经落花铺地,散着香味儿来勾人的鼻子,把桌上的各式菜肴都比了下去。他想以后不能光靠宫中赏赐,干脆在花园里挖个池子自己种荷花,荷叶莲子莲藕什么都有了,再配上桂花酿成甜酒,滋味不会输给宫里的。 这样深思云游开去,连太后提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平王赵攀悄悄捅了他一胳膊才醒过神来,一起身就把手边酒杯带落到地上,碎了。 上头脸色一变,连身边的人都跟着紧张。昌王都是个没有皇宠的人了,就为了当年的后宫倾轧,太后都不见得能放过他。 赵质撑住桌子,然后起身,缓缓请罪。 只消太后“哼”个一声,自然有下面的太妃太嫔帮腔助势,一个“恃宠而骄”的名头是跑不掉的。 上面一直传来落井下石的声音,太后一直没让他起身,赵质耳边开始出现各种光怪的嘈杂鸣响,很快又被黑洞洞的画面吞没,就一声“传太医”还算清楚。 赵质迷迷蒙蒙将醒,就是没什么力气——他这段时间睡得也不算好,累的很——索性先不睁眼了,恍惚间听到有人进出,把脉,然后身上的衣料发出行礼作揖时的摩挲声,苍老的声音喜道:“恭喜皇上。”立马又被叫到外头去禀报。 赵任回来时,他才蓄足了力气睁开眼:“我又不是有了,有什么好恭喜的?” 什么?赵任一愣,什么焦急烦躁,一点都发不出来。他一天一夜着急上火,才等他醒来,连骂他一顿还是表白深情都没想好,现在更是说不出话来,但是似乎可以庆幸七弟身体还好,连开玩笑的力气都有。 “刚才那是宋老太医?” 赵任点头。 赵质伸手指指头上床帐顶连理枝中交缠的双禽图。“从以前父皇后宫也常有宫妃晕倒,每当太医赶来说‘恭喜皇上’,那十成十是有了。” 赵任不确定他开着玩笑的用意何在,自己后宫空虚是有目共睹的,他的心意赵质也早就清楚,他现在说得话……是试探? 果然,赵质见他怔愣模样,笑了一声:“我是生不出孩子的,三哥想清楚了吗?” 赵任手足无措:“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冲天惊喜几乎把他砸晕。前几个月他是真的被那番话激怒了,一时激动用了帝王权柄对付心爱之人,本以为收拾完残局又要拾起这几年的水磨工夫一点一点的重新做起,谁知才从心上人被自己折磨到晕倒的事情中缓过来就被一个天大的馅饼砸中。 “你刚才说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先回答我。”赵质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这回是确切无疑了,赵任面上喜色更浓。“你这个身体呀,怕是比十月怀胎,还要将养得精细些。”他顿了顿,表决心道,“有你,我便觉得满足了,子嗣之事,就当无缘好了。” 看着皇帝春风得意地走了,赵质让人叫来贴身内侍:“回府。” “恭喜王爷。”崔博陵见他步履轻松,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子明,你需要装装傻了。” “王爷恕在下放肆。这可不是皇上第一次对你用算计。”他意有所指,即皇长子谋逆案。 江山美人,皇上爱哪个多一点,他也不知道。但要是赵质也有登极的可能,那么赵任的恩宠,也算不上多大的荣幸,至少不是那么华丽好看。有些时候,赵任会毫不犹豫地用皇帝的思维去思考,比如他那次顶嘴,因为他弃掷了赵任作为权力拥有者施予的关心和深情。那么他能将这二者分开吗?不能。因为赵任就是皇帝。他和一个皇帝做了父子,亲身体会过什么叫帝王心术,却又和另一个皇帝做了兄弟兼情人。 爱也是真爱,可偏偏帝王之术又看得那么清楚。 “我只是不明白。”崔博陵颇有点意难平,索性一次把疑问都问清,“上次在江南和皇上争吵之后,您可不曾拉下脸来,皇上也没有一句示好的话,你怎么忽然就服软了?” 赵质一笑:“你记得宋老太医吗?” “怎么会不记得,当年他医好了王爷的腿,我也曾受过他恩惠,这些日子你发病也是他孙儿宋小太医常来诊治。”崔博陵回答,隐约猜到又是皇帝的细微功夫起了作用。 “我将醒的时候,恍惚听见了他对皇上说‘恭喜皇上’。”赵质说,“呵,我一个王爷,昏倒了自然会醒,恭喜皇上做什么?” “那意思是……”崔博陵自然想到了。太医地位超然,早不必吃饱了撑的。 “要么是宫妃怀孕,要么,他知道很多事,从很多年前就知道很多。”他多年所为和多年亲近,多半是出于皇上授意。 “那就祝王爷得偿所愿吧。”崔博陵道。 嗯?赵质回头。 就为这一点点惦念,就舍得下身段去重修旧好,痴儿啊。 果然,不到天黑,皇帝就追了过来。两人一同吃饭,抵足而眠,如胶似漆,好不腻歪,真是风光无限好时。 看着崔博陵忙忙碌碌指挥着院中下人,赵任一肚子不快,此前虽然留意了这人,但只知道他是七弟从南乐救回来的贫寒学子,科场失意了几回就无意功名,留在他身边,默默无声地做个西席。 西席个屁!王府中一个孩子都没有,聘的什么西席。 再看他从容熟练地指挥府中上上下下,好似一个勤快的贤内助。怎么不见他担当管家呢? 但他不能出声赶人,好歹南乐多年,他与七弟也算共患难了,七弟敬重他,府中人人尊称他一声先生;管家再大,还是个下人。想了想只好强捺下来,把酒言欢。 算上刚刚处置完的宁王赵茂,他们兄弟十一个,完好无损的还剩六个,全都交情泛泛,还有十、十一两个尚且年幼,养在宫中。大不了到时候给崔博陵个功名,扔到勤学殿去教书,全了他西席先生的名头。赵任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心里畅快多了,才笑面弟弟:“你上次说南乐常吃的绿豆糕点,我命御膳房做了一道,你爱吃香甜的,特意交了牛乳,尝尝看。”一旁的太监伺时把点心端上来。 赵质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笑什么?”皇帝很是不解,自己那么用心怎么还招来嘲笑呢? “皇兄。”赵质道,“绿豆是粗粮,本就不是精致之物,这糕点也是日常垫饥的东西,皇兄你这样做问过牛乳什么感受吗?” “这……”赵任对不上来又狡辩,“你吃着好吃就可以了,管他什么做法。” “我可不觉得好吃。”赵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种做法幼稚,张嘴咬了两口,没有多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天潢贵胄谈恋爱好累哦。求看文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8 的吱一声。 第5章 死而复见(正文完) 昌王得宠失宠反反复复,自然引来猜测,他这样和皇帝闹性子,早晚有的受;也渐渐有人想到,昌王既然能和皇帝闹别扭,那他本身已算特别,不可轻易得罪。总之窥测天子心意也算为臣之道,工作之余揣测揣测也无伤大雅。 反正天子不在乎。 “崔博陵离开昌王府了?”这算……意外之喜? “是。”内侍回答,“今儿个一早就走了。” “王爷别过。”崔博陵拱手道。 “子明,别过。”赵质亦对他作别,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留人的念头。自己是个没出息的王爷,以他的才华留在这里反倒屈才,反正是不打算考功名的,留在京城也束手束脚。 于是郊野小道上,二人挥手作别。赵质看那一骑绝尘而去,松了口气,仿佛是送走了一份愧怍。 回府便听圣驾在此。 赵任心情不是一般好,一点也不介意久等了好些时候,怀揣了个好玩意儿要分享 “三哥带什么来了?”腹中怀宝的样子颇是好笑。 “小十、十一的文章。”赵任从内侍手中拿过几张纸,献宝似的递给他。 “《杏花赋》?” “这是十一的文章。” “江村忘归杏花落,尽日不归江风昧,柳丝……”赵质读了几句,“……不错啊?”他违心地夸了一句,看向赵任,以目相询。 “那是开头。”赵任耐心候着,指点他往后翻。 赵质往后一翻,开玩笑:“哟,写得还挺长。雪花纷纷过江来,逼向花间……他这还是杏花吗?” “还有王孙怅望时呢。”赵任笑得更舒畅。 “为赋新词强说愁。”赵质不以为意,“我们也做过。”然后又前后翻了翻,才明白他是写不出来了,拿各式诗词歌赋凑数呢——一篇“杏花赋”,把一年四季能用来形容花的词儿都用尽了。 “再看小十的。”赵任笑意更浓。 “《斗为天之喉舌赋》[ 《斗为天之喉舌赋》,北宋苏颂参加会试的题目,纪录片《南宋》里看到的。]?”光名字就让赵质吃了一惊,颇怀安慰,“这篇倒大气。”他先肯定了一句。元和元年的制科第一杜侍郎,考得就是这个题目。 “别光看题目。”赵任又提醒他。 “夫斗为天之喉舌……挺好的呀?”赵质道,可这文章好得他满怀疑惑,于是不待提醒就继续读下去,直至读完全文也没什么不妥,就又看向赵任。 “你……不觉得眼熟吗?” “眼熟?”他摇摇头。 “我相信你抱着杜侍郎的奏折几个月不是因为看上他了。”赵任欣慰道,竟然有心情开自己的玩笑。 赵质这才意识到这就是杜侍郎那篇文章,紧接着不由怒起:好小子,抄都不抄勤快点,那是人家杜侍郎成名之作,你这一抄七哥我也成了无知之辈。于是为挽回面子,他瞪了赵任一眼:“杜侍郎国家栋梁,你好意思开他玩笑!” “原本呢,小十爱好广泛,最近一向迷上了天文地理,我是想让他拜杜侍郎为师的,不过怕他一时兴起到时候尴尬,再说杜侍郎在江南,以后也有公务,不太合适。”赵任把这番打算剖给他听。 “杜侍郎风华正茂,正是办事的年纪,现在聘他来做老师,也得想想人家乐不乐意呀。”赵质下意识阻止,其实他也不知道杜侍郎心里喜欢哪个差事,只是代入了自己,把心里的想法泄了出来。 “你怎知他不愿意?”赵任反问,“在外头风吹日晒难道比做皇子师还舒服?” “总归是浪费人才。”赵质道,“再说难道小十有志于此,还要抄人家的文章?到时候师徒见面都尴尬。”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任还是还挺信任弟弟的,为他开解,“小十其实学得不错,好几个师父都快教不了他了,所以我才想着让杜侍郎来教;可他文章写得烂,把叶太傅气个好歹,就说他弃本逐末,把杜侍郎的文章扔给他,叫他好好学学什么叫‘文理兼通’,所以就……” “合着他是在跟太傅使性子。”赵质没想到弟弟还有这般真性情,哈哈大笑,一转眼就到了晚膳时候。 夜间皇帝回宫,赵质心满意足,挑灯夜读,却听窗棂扣响。“谁?” 那人着了暗色衣服,跃进窗来。 “子明?”赵质吃了一惊,却压低声音,“你不是……”走了吗?他都没察觉自己怎么跟着偷偷摸摸地说话了? 崔博陵整整衣裳:“我走到义亭,忽然想起一样东西,不能离身,恳请王爷赐下。” “是什么?” “当年崔某与王爷一同编撰《农事简略》三册。”崔博陵轻声道。 “你……”赵质更惊,“你要带走《农事简略》?” 崔博陵点点头。 这里面也有崔博陵五年心血,他确实不能独占。况且……赵质叹了口气:“我去书房拿给你。” “多谢王爷。”片刻之后,崔博陵又翻窗出去,没入夜色。 这半年朝政还算平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忙中偷闲,皇上和王爷过得很滋润。后宫到现在也就一个皇后,没有皇子,朝臣和太后倒是着急起来,多方揣测各种劝谏,端的精彩纷呈。可是皇上不在乎,还把平乐王和建宁郡王,留在身边教养。前朝后宫一下子全炸了,一众老臣吓得心肝乱颤:皇上是不想要子嗣了,还是……不行啊?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实在太过简单的后宫?他一直不纳妃,是太喜欢皇后,还是不喜欢女人? 太后把皇后召到跟前,旁敲侧击了一番;又把宋老太医召来,语重心长:“宋卿,你同哀家[ 其实太后并不自称“哀家”,但是我不知道用什么。]说实话,皇上因何……多年无嗣。”幸好这是宋老太医,人老成精,几句话糊弄一番,溜了。 “三哥,还能撑到下去吗?”赵质就在帝王近侧,这些消息只要皇帝不瞒他,就必然一早知道。 “幼稚。”赵任喂了一口桂花糕,“他们喊两声我就去生孩子,我什么时候这么听话的?” 赵质也就随意一问,听到这回答也就不在意了。 “你不觉得十一文采武功都挺不错嘛。”赵任却打算起来。 “他不是皇子。”这事却是绕不过去,现在他们还年轻,皇帝不会马上崩逝,子嗣的事情吵两天也就过去了,要是真到了帝王暮年,满朝文武就是血溅殿前也要逼他立嗣;小十、十一都还小,所以他们还能把他俩当儿子养,但他们分属兄弟,不是自己今后的万年血食。 说不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要是你能生就好了。”赵任不无遗憾地说。 赵质睨他一眼。 “总之我不会负你。我要是先死,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习成文武艺,烂在帝王家 作者:云渐 分卷阅读9 皇位给你;要是我俩都死了,那管它洪水滔天。”[ 化用“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于是皇上王爷继续甜甜蜜蜜,风花雪月,诗文唱和,巫*山*云*雨。 “要不你给我交办件差事?”夜寐时分,赵质轻声说道,“像是河南路石室藏尸的案子,嗯?”他现在有点怂,并不想来日被人发现了指着鼻子骂堂堂男子行内媚之事断绝皇家子嗣。 身旁人不答,只把他搂紧了些。 再半年后,皇上继续顶着巨大的压力,没生一个子嗣;王爷继续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然而没有长久的顺风顺水。 一天,韶阳关守将陈靖大破胡人。无独有偶:皇后怀孕了。 大捷大喜,满朝称庆。 从皇后传出喜讯的那天起,赵质再也没笑过,他扯了扯嘴角,很难看。大约是不知道用什么面目相见,皇帝也没有露面。两个人就这样“放过”了对方。 直到某天,好像是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圣旨降到可昌王府:大运河工程要竣工了,命他前往江梁与杜侍郎共同主持最后的收尾工作。 赵质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以为皇上也许尝到了儿孙之福就此结束两人的这段悖伦的关系,或者过些时候会想个法子安抚示好,但没有想到他舍得下这样的血本来讨好。这要是在半个月前知道,他一定欢喜得疯掉。 而今天,他平静地接了旨,头一回给传旨太监塞了赏银:“烦劳公公转达陛下,臣想入谢恩。” 赵任只回了一个字:“请。”他心虚地保证:“你信我,这是个意外。” 但其中的顺水推舟两人心知肚明。 赵质心头冷笑:“三哥,都是宫中长大的,‘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情我见得也不少,只是没想到我输给了一个肚子。”当然也不全是,是输给了江山社稷、帝王心术,哪个皇帝不想要万年血食? “你和她不一样。” “父皇宫中哪个女人觉得自己和别人一样?”他喊道,“你和父皇就两样?”他觉得这样骂,赵任有些冤枉,至少他没有三宫六院,也不曾移情到别人身上,只是想要个子嗣而已,对皇帝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也许凡人赵任他其实是已经放弃了子嗣的,只是作为皇帝,他还是想要个皇子。可惜他不是皇后,他既不能端正地坐在他身旁,也没资格端庄大度;他都没资格,他怎么大度? 他觉得自己就是疯魔了,从四年前到现在,他仗着皇帝宠爱,也没有以下犯上过,但今天他疯了,从前皇帝喜欢他,却没有给过他差遣,是为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舅,还有大皇子案后一长串下了注却没捞着好处的武将们,今天他却拿这件事来哄他。这种衷心的情谊,终究还是上了称论了斤两,一片真心鲜血淋漓地挂出价码,哪怕很贵,贵到可能要用朝政不稳的代价来偿付! 赵任听他骂着,竟然没有生气。他明知道心爱人喜欢什么,却还是压死了他不给一点希望,今天给了,却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等听到“三哥我累了,可能需要醒醒酒”的时候,他已经十分庆幸了,挥手命人传醒酒汤。 “啊——” 坤宁宫里传来声声惨叫,皇后这是头胎生产,没什么经验,一开始就吃了很大的苦头。赵任站在外面,不知该不该庆幸两个男人不能生孩子。血水一盆盆的端出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心慌的厉害,抬头看天,黑云拢来,明媚的天色瞬间暗了一层,他觉得眼前开始发晕。 八百里急报—— 昌王落水,生死不明。 赵任腾的一声站起身,径直走出走出坤宁殿,任是身后惨叫连连,血浪翻涌,也留不住他。眼前的路仿佛看不分明,走起来跌跌撞撞,也不知前路是不是去往福宁殿。一旁李水吓坏了,慌忙叫人去传撵。 “总之我不负你。若我先死,皇位归你;要是我俩都死了,管他洪水滔天。” 转眼间他不仅为了子嗣食言,还失去了他。 找!翻江倒海也要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昌端亲王陵还是个衣冠冢。 皇上很想很想赐个“贤”字给昌王做谥号,可是群臣力谏昌王无功于社稷,当不起这个字,吵了好久双方各让一步,选了个“端”字,算是肯定他十年来盛宠有加却没整幺蛾子,给了个不功不过的字。 皇帝差点没呕出血来,却是咎由自取。要是他放一放手,弟弟本来可以自己挣一个贤名的。 次年,昌王人都死了,朝廷中终于有人‘想’起来,他当年也是挺关心江山社稷的,用了近十年时间观察各类花木禽鸟的生息,推测气候,力主适时而耕,于是在各州置“候息使”,吏二人,察治内各种花木禽鸟的生息时间,关切农时。 算来也可笑:昌王确乎是个无权无势连差事都没有的王爷,再聪明贤德也早早就落败在了夺位之争里,却依然有人忌惮他,也不知道还怕他能成什么气候。 太子长到七岁,聪明伶俐,十分可爱。 “呼皇——”掉了牙的赵颖嘴里漏着风,跑到赵任面前。 “父皇这次巡河带上儿臣,好不好?”宫中就他一个孩子,太后加上帝后三人的心思全用在他身上,自然敢撒娇。 “河上风浪大,很危险。”赵任耐心地编理由。 “哼!”赵颖小嘴一撅,“天子座船,什么风浪跃得过去?” “风浪哪管你是帝王将相,遇上了应对不当,就是船翻人亡。” “御船也会船翻人亡?”赵颖反问。父皇只是不想带上他。 船行至江南,赵任照例招当地官员面勘贤愚,有人因此一面飞黄腾达,也有人马屁拍过了头漏了坏馅儿,不一而足。 “桃源县令赵仕勋见驾。” 这名字,太功利了些吧? 一个30多岁的男子跪下呼过万岁,抬头聆听圣谕。 “你——” 一瞬间周遭所有色彩全部褪去,杯盏几案、屋脊苑墙都从身旁退去,八载时光如迅景流梭飞快闪过,天地浩大,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桃源令报了什么皇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分卷阅读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