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螂官儿》 分卷阅读1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 书名: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文案】 个是领取秘密任务的芝麻官儿,个是出身秘密机关的小役,他俩都是男的,吵吵闹闹天天互嘲互黑。。。的个故事。 就这样! 【你的文案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好吗?】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谡,裘未已 ┃ 配角: ┃ 其它: ================== ☆、 、 凭心而论,起初接到这桩护卫任务,阿大是不大情愿的。 阿大就叫阿大,是名字也是编号,这是做六螂儿的规矩。 说起狛牙卫的小六,江湖上有鼻子有眼儿的谣言便有数道本。单就这称谓,有喊他们六指儿的,有笑他们六尾儿的,还有干脆胡编出个什么六条、六幺、六不顺的,听起来调侃,每声都恶意。 为什么厌恶他们? 怕呗! 因为即便江湖里有威望有根基的前辈老人其实大也只知道个数字——六。它是狛牙卫五司之外另扇推不开的门。不清楚所起,亦搜集不到任何切实的功过履历,它似存在又仿佛仅仅是江湖里空穴来风的杜撰,并没有哪个人亲眼见过,他们知道的切不过起始于某人的“我听说”。 唯有六螂儿们自己明白狛牙卫的第六司是真实的,他们是秘司,不佩队徽不挂腰牌,甚至连狛牙捕快标志性的狛犬兽首绣纹的发带都没有。那身袍服那块腰牌,六螂们生只得穿戴次,便是入司宣誓礼上。生时不得露相,死后不可公葬,因此没有人认识六螂儿。认识六螂儿的人也并不知道,他们是六螂儿。 可阿大不遗憾的!每个六螂儿都不会感觉遗憾,切仅仅出于自愿。有人选择活在阳光下,而他们安于隐匿在幽暗里。 狛牙卫总长以下,副长督务,五司分别虎头缉凶、熊头缉匪、蛇头缉私、枭头缉盗、牛头缉贪,唯有六螂儿的队士袍服胸前镶的是个“郎”字。总长说他们是虫螂,也是兽狼,狛牙卫的小六们才非无用的六指儿。 “小螂官儿们,别嫌活儿脏啊!” ——这是总长给予他们的公名,狛牙卫的六司螂官儿众。盗匪凶徒朝野的贪官污吏都不管,刺探或者抹杀,锄奸除逆,便是他们真正的职责。 总长说这工作很脏,阿大则以为,因为有脏东西,才必须要有清道夫。哪天若是六司解散了,那绝非天下清明了,而是脏东西把善与美都遮蔽,世间从此暗无天日。因为人性本恶,蠢既是恶,蠢货是教不聪明的,恶同样是杀不干净的。 心两面,阿大从来不信人心! 偏偏是把人不当人,连自己都没当人在活着的阿大,却不被命令去杀人,反要护人护命,这实在与阿大贯的任务准则背道而驰。并且让他最郁结的是,即便心怀反逆,他仍旧恪尽职守地为任务挑选好了优秀的队士——上七人小队的小七,并辅以特别的训练。却眼看着开了个月小灶,小七已出落成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合格大丫鬟了,副长突然把阿大叫去卫所秘间告诉他:“任务有变,不能用女孩儿。” 六螂儿俱是处变不惊很会临机应对的,因此上,阿大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过淡淡道:“有说法吗?” 副长竟挠挠脸,难得局促:“他说未曾与人订有婚约,也无侍妾,带个丫头容易遭人怀疑。” 阿大颔首略沉吟,遂道:“明白了!” 于是便回来,换了小七,点了阿三,教他作书僮。不料两天后,二把手不来,直接劳动总长大人亲至,仍旧说人员不合适。 阿大还表现得服从,仅仅微蹙了下眉,简短问道:“哪里不合适?” 总长比副长干脆:“男人,不合适。” 阿大挑眉:“女人不可,男人也不可,属下无人了。” “有!” “谁?” “你。” “属下也是男子。” “别的男人不合适,你合适。” 阿大眉角跳,立即懂了,勾唇讥笑:“老总这是要投其所好,还是投我所好?” 总长凤目微弯,也自莞尔:“这位主,你敢碰?” 阿大乐了:“属下怕自身难保啊!” 话虽如此,这任务终究是派到了狛牙卫最难缠的六螂儿,六螂儿里排名第的上七人队首阿大头上。 事后他无意间得知,原来此事还非总长授意,实在是上头的上头那位大人物点名要的,直叫人心下慨然:“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爷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呀!” 就这样,阿大破天荒丢了面罩换上布衣,捏个假名裘未已,腰里别个刀嘴上叼支签儿,大摇大摆地给七品芝麻县官的迟谡当起了护卫。 要问为什么小小七品官阶身边竟能配护卫,理由只有个:县太爷有钱,私募! ☆、 二、 临别总长还安慰阿大:虽然他这次抛头露面在人前晃悠好像个活靶子了,但走的并非县衙编制,对外只能宣称自己是迟谡自己花钱雇的保镖,切不可让人知道他实际是上头派来保护这位青年才俊的。因此仍是个秘密任务,与从前的工作性质无差。 奈何受保护的对象不愿当阿大是个秘密,见天就想着揭穿他的真实身份,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个护卫是上头派来的。 当然其实迟谡并不详知阿大身份所属。唯听主子讲要派个能人来,他搜索枯肠把自己能想到的可能性加之江湖上的各种传说,少猜到来人恐怕是狛牙卫的捕快。 说起这处衙门,历来除了总长副长其余都是吏,即便五司的捕头都捞不着个把总的军阶,众捕快是朝廷不给抬籍养老,实足的公门编外。就是这样处看似低下的衙门意外权能却大,底子也深,即便三公九卿中书省内,有资格掌握狛牙卫秘间的官员也屈指可数。并且倒非官阶大知道的就,县官现管,就狛牙卫来说,首辅大人未必清楚内情,门下省侍中侍郎却能知而不言。 因此迟谡纵然有心打探,从上司那里恐怕是得不到少切实消息的,便干脆在阿大身上磨。今天猜他是虎头司的,明天说他是蛇头司的,会儿嫌他讲话老成为人刻薄,会儿又看他白白净净生得嫩相,恐怕是个生瓜蛋子没啥历练,危急关头难成依靠。 结果才出京城县官大人就掉河里了。 十月大寒天,北方些河水都上冻了,没上冻的猛沾水也能让彻骨寒意激得往岸上蹦。 迟谡就是才入水就噼里啪啦自己游上了岸,呛出口冰冷的河水淌着两管清水鼻涕,哆哆嗦嗦质问阿大:“你~~怎~~么~~不~~捞~~我~~” 阿大上下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2 打量他番,看白痴样道:“你不是自己上来了么?” 迟谡连崩两个大喷嚏,悲愤道:“裘~~未~~已~~你——啊欠——你这个废~~物~~怎么当~~护卫~~的~~” 阿大叹了声,解下自己的斗篷把迟谡裹了裹,漫不经心回他句:“噢,我怕冷!” 接着又走了五天,县官大人这回聪明了,不跳河玩儿了,他改遭狗撵。 人家农户养来看鸡窝的大黄狗,后爪立起够着人高,咬哪儿都不成问题。迟谡拿碎石头掷了人家忠犬有盏茶,气得大黄狗回头衔住锁链用力扯,连着铁楔子道从地里拔起来,跃出栅栏就奔迟谡而去。 迟谡起初还得意洋洋,嘴里不停撩:“来呀来呀,咬不着,嘿嘿——” 等发现阿大抱臂在那户人家门前动都没动,气定神闲看着自己被狗撵,迟谡开始慌了。 “啊啊啊——未已救我!” 阿大当然会救他。只是没有立即救他。 “呜呜,什么护卫,连条看门狗都摆不平!”迟谡捂着腚光打雷不下雨地哭。 “什么熊孩子,连条看门狗都不爱待见!”阿大撸着翻肚子示好的黄狗,歪嘴坏笑欣赏迟谡破裤露光腚的美妙景象。 “谁熊孩子?你才熊!又熊又嫩,小屁孩儿!” “啧——”阿大皱眉咂嘴,“小子,读书人要懂礼貌!” 迟谡时没反应过来:“啊?” “属下虚年,三十有。” 迟谡维持下巴快要掉了的姿势僵硬地了好会儿,眼都不眨。 最后他得出个结论:“你当我傻呀?你三十,我还五十五呢!” “为什么不是五十四?” “什么为什么?” “我三十,你可以说你五十四、五十三、三十五、六十八,随便你编,为什么是五十五?” “嗳?啊?这,不知道啊!对噢,为什么我要说五十五啊?” “所以你看,你确实傻!” 迟谡眨眨眼睛又愣了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大爷的,你绕我!我就说五十五,顺嘴,我乐意!” 阿大还用自己的斗篷替迟谡挡着漏光的腚,心里头则酸楚地想:还好没让阿三和小七来,老总英明啊! 就这样路走走停停,三天两头被试探,阿大已经累积踩死两条蜈蚣、活捉条无毒的草蛇、开水泼蝎子、绳索套公羊,并且躲开花盆三只、茶杯盖两枚、碎石子无计,顺便脚把着不动等撞的迟谡从疾驰的邮亭飞马前踹到路边,博得过路客掌声无数。 过了扬州后,迟谡好似气馁了,打算彻底消停消停,于是天晚上来找阿大推心置腹。 “说实话,未已,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阿大歪着头不答反问:“不好吗?” “未已,啧,蒹葭采采,白露未已!令慈定想不到,如今你干戈未已责任未已,不知何时能静流年,唱风雅。” 阿大眼底划过丝意外,还笑笑:“好在,是个随口捏的易名。” 迟谡孩子样嘟起嘴:“所以你真名叫啥?” “大人记得我是裘未已便可。” “伙伴之间要建立信任!” “属下只是保护大人周全,尽本分而已!” 迟谡不高兴了,拧眉直直望着对方许久,忽伸手扯他面颊。 阿大未躲,只问:“大人何意?” “你这张脸又究竟是真是假?” “遗憾,确是本来面目!” “本来面目为什么要遗憾?你不喜欢自己的脸?” “并非不喜欢,只是,人无变化功,面具再真成不了真,人心若假何辨其假?扮得久了,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哪个自己才是真的,恨不能,将那些脸孔张张撕下来,见骨见血。” 迟谡时怔然,蓦感凄楚。 “你说你有三十岁了。” “是!” “可你的脸看起来不像。” “确实!” “是你骗了我,还是,流年骗了我?” 阿大支颐,笑得安然:“没有欺骗,只是笔代价。大人也可不信,毕竟此去场绸缪,若得不死,若可君命不负,你我终也就几年缘分。别后无期!” “未已,我有点儿讨厌你了!”迟谡开了门,预备离去,背影萧肃,“如果你希望我讨厌你的话。” 门扉空敞,阿大兀自坐着,嗤笑自喃:“聪明小孩儿,确实不可爱!” ☆、 三、 发现阿大跟自己是同类人并没有花迟谡长时间,确切说,见面他就知道了。 诚然,这种事没人会自己挂在嘴边见人就说。不过也许是出于物以类聚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迟谡总能很快辨别出人堆里谁是谁不是,他自己管这叫“与生俱来的竞争意识”。 对这件事,阿大则表现得无所谓。原先总长点他过来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他喜好特殊,对于同道中人的迟谡也没有想过刻意隐瞒。因此当迟谡深半夜不睡觉跑来敲自己房门,满目桃花神情熏然全身骨头轻得没四两重,恨不能挂在阿大身上,仰头哑声与他耳语:“嗳,帮个手啊!”阿大连习惯性的叹息都不发了,竟是挑眉哼出声嗤笑,揽手环腰搂拖,足尖勾上门,直将县官大人抱到屏风后往空浴桶里按,提起地上的水壶当头淋他个透心凉。 小子走歪路,效仿古人也不挑些好榜样,魏晋文人那么风雅的癖好都不沾,偏偏学人服五石散。那玩意儿吃了人身上时热时凉,简直跟野山参成精样不知疲倦感觉自己无所不能无往不利,易成瘾。号称仙药,可得长生,亦不乏有人拿它当壮阳药用,其实无甚好处,用久了反折寿。 狛牙卫第六司的秘间什么都要学,尤其是药物,坊间所谓的偏方、灵丹妙药在他们眼中没几味禁得起推敲,全是唬人的。破除切迷信与信仰,是阿大他们入司后经受的第项堪称洗脑的教育。因此有时候出任务,他们反而首先要逼自己装傻,不可随意对身边人的对话反驳甚或嘲讽。 而发现迟谡吃仙药,阿大却没遵照任务守则那样对他表现得客气,冷水淋头不说,还把他吊在房梁上晃荡了夜,堵着嘴拿筷子戳他脚底心。折腾得他有时痒有时痛,全都喊不出声,竭力“呜呜呜”了晚上,终于浑身是汗虚脱成了条半死不活的咸鱼。 到那时候,阿大终于将他小心放下来摆到床上,竟还仔细地用温水替他擦拭了汗湿的身子换了干衣,掖好被子。 迟谡疲倦极了,嘴上仍不饶人:“犯上的东西!我给你记着,迟早连本带利讨回来。” 阿大打了个哈欠,只说了声“晚安”,便兀自往长凳上横,睡了。 后来瞅空档,迟谡曾有意无意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3 问起,那晚阿大干嘛不索性去他房里睡。阿大继续看白痴样斜睨他眼,说:“属下是您的护卫!” 迟谡还装傻:“所以咧?” “你床都起不来,三岁小孩儿都能弄死你。” “可是并没有刺客呀!” “噢,我是怕你猝死!” 迟谡就觉得,裘未已这人实在不可爱,非常不可爱! 两个彼此觉得对方不可爱的人终于磕磕绊绊有惊无险地到了华亭,等交接的前任知县见到他们委实要感动落泪。 “哎哟,小同僚啊,你这走就走了四十天,腊八粥都吃过啦,急死我们了!” 迟谡就扮可怜装委屈:“京城离这里好远,几千里呀!我又晕船,又不会骑马,还有土匪打劫,还有野兽咬人,同僚你看看——”他把被狗撕破后打上补丁的破裤子给前任瞧,“真的狼啊!眼珠子都发红,口水嗒嗒滴,要不是我命大,嗯咳,同僚你恐怕就见不着我了!” 前任方大人年纪大把,胆子忒小,听他言观其证,当真骇得不轻,连连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阿大在旁看他演得投入,冷不丁插句嘴:“狼眼珠子是绿的。” 方大人愣,迟谡也愣。 “看看,就是这没用的东西!”迟谡反应迅速地指着裘未已,啐他,“吃我的用我的,佣金贵得要死,号称么么厉害了得,结果自己跑了,留晚生个人喂狼。这就是刁民奸商!” 方大人年纪大了,反应有些慢,见迟谡数落阿大,也就频频点头以示附和,并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阿大则依然是副满不在乎的懒散样,只手磨着右耳的耳钉子,幽幽道:“我不救你,你能活着?自己身子弱,吃得不对就跑肚拉稀,过村病三天,没钱还学人游山玩水,祖宗积德没叫你客死异乡,知足吧!” ——嘿,这货也演!还演得挺好! 迟谡心里嘀咕声,眼底划过丝窃喜,立即跟阿大杠上了演技,叉腰尖叫:“裘未已你造反啦?” 阿大两手摊:“陪你从京城过来,上个月佣金还没领呢!” 迟谡气结,在包袱里通翻找,拿出枚契约并只小布囊,统统摔在裘未已身上。 “给你钱,滚滚滚!本官用不起你,不雇啦!” 阿大拾起钱和契约,还刻意打开袋子瞄了眼里头的钱数,果然奸商般狡黠笑笑,抱拳拱:“祝大人前程锦绣!”说完竟真大喇喇走了。 于是那天后来的时间方大人都在听迟谡痛骂阿大如何如何见钱眼开,如何如何无情无义,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埋怨下迟谡晚来报到的事。 结果,第二天县衙中人惊奇地看见,新来的迟大人身边依旧跟着那名护卫。 “他们家给局里打了三个月的银子,头儿说花了,没得退,飞鸽传书让我再撑撑。” 阿大这样说,脸上满是无奈与嫌恶,好似有些了无生趣。 而其他人则只听见局里、头儿,便致确信阿大是某个镖局的镖师,兼职来给迟谡当护卫保镖。不用给衙役里加塞编制,大家都觉得很高兴。 自此,迟大人与裘护卫的县衙生活算正式开始了。 ☆、 四、(bug) 知县迟大人身边的私人护卫第次大显神威的场面,大数人其实并未有幸目睹。甚至于迟谡自己都觉得意外,眼花缭乱之后逢人问起就只句话概括:“想不到这货真不是绣花枕头!” 尽管对外宣称不过遭遇蟊贼,但年后才正式走马上任,知县当了还不足俩月就遇刺,这件事在身份特殊任务秘密的阿大看来就不那么轻松愉悦了。 “半京里那些人里头果真是有牵扯,消息走得快,先就防上了。” 人前吵吵闹闹,关起门来认真思考的阿大确是老成稳重了许。 迟谡则好像没事儿人样,完全没有紧张后怕,反而劝阿大:“行了,人都被你打跑了,没跑的也死了,问不出什么来。你想东想西,不过都是白想想。” 阿大瞥他眼,重重叹息:“别玩儿了!” 其时,迟谡整个人正泡在浴桶里扑腾,溅了满屋子水。 并非这人怪癖,喜欢在三月里大白天洗澡,实在文弱书生自保能力太差。阿大挡着刺客叫他跑,他偏往农田里跑,前脚拌后脚个马趴摔田埂上。倒是跌得快爬得快,起来接着跑,可跑着跑着就觉得阵阵臭味钻进鼻腔直冲脑门儿,低头看,前襟上好大摊牛粪。赶上来的阿大都不愿意靠近他五步之内,还捡根树杈子时不时戳他远离,免得他恶作剧扑过来沾染身。 走回县衙这路迟谡不顾路人侧目,竟还兴致盎然地比划印象里记住的招式,不停地问阿大:“这个叫啥?” 阿大眼皮抬,见他手指跟鸡爪似的蜷着,双臂伸展,条腿才提到胫骨处,迅速道:“母鸡弹翅!” 迟谡眨眨眼,走两步,又摆个姿势,问:“这个咧?” 阿大睨了眼他上下摆动的两只手,快地回道:“小猫出笼!” 迟谡撇撇嘴,赶忙再换个。阿大不等他姿势摆好脱口而出:“瞎子瘙痒!” 迟谡怒了:“这招我知道,分明是苏秦负剑!” 阿大毫无羞愧之意,理所当然道:“人家是负剑,你就是瘙痒!” 迟谡不服气:“那你打套拳我瞧瞧啊!人家刺客都知道摆个功架,你啥都没有,拳头就是拳头,腿就是腿,快是快,可点儿不美!” 阿大眯眼脸嫌弃:“就是顾着摆功架才会慢!打架又不是擂台比武,好看是为了留名,不好看的,留命!” 迟谡气结,但仔细想又觉得阿大说得挺有道理。关键的确是阿大赢了,且赢得干脆漂亮,胜利者说话,哪怕是忽悠人的,也显得比较有说服力。 回到县衙,干差役小吏看见大人臭烘烘回来可都好奇坏了。待听完迟谡现编了遭贼的瞎话,又都吓坏了。也不嫌臭,前呼后拥地要给大人衣压惊。可光换了衣裳不顶用,迟谡约摸心里头膈应,老闻着自己是臭的,故而才有了县太爷大白天在衙门后堂洗澡的稀罕光景。 待加过第三回热水,阿大便把水桶搁下,催促迟谡:“差不得了!皮都搓掉两层,你手都泡皱了,赶紧出来。” 迟谡往水里缩,就露个鼻子喘气,坚决摇头。 阿大挑眉:“干花已经快泡烂啦!” 迟谡不答应:“就是臭!” “鼻子割了就不臭了。” “丑!” “那你要怎样?” 迟谡就等这句话,嘻嘻笑:“裘裘,教我两招嘛!” 阿大抖了下:“你、叫我啥?” 迟谡目光黠慧:“裘裘呀!好裘裘,帅裘裘,天下第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4 的裘裘!” 阿大狠狠捂住眼睛:“武功没有速成的。” “我知道。不用全套,就几招,危急时刻保命就行!万你顾不到我呢,是吧?” “没有万!” “可万万呢?” 阿大就不说话了,径直去到窗边,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耳钉子。 毫无预兆措手不及,屋顶窗外门口倏然涌进许人来,那阵势简直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呆坐在浴桶里的迟谡不忘数了数,就自己看见的,屋内共挤着十三个人。 迟谡望着这么蒙面劲装的人发愣,那些人望着洗澡中的迟谡也发愣,随即同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阿大。 “大人胆子小,兄弟们陪陪他,叫他放心!” 来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明显憋着笑,却都无异议,致抱拳躬身应道:“是!” 旋即利落回身,背向迟谡跨立,整整齐齐在他的浴桶边围了内外两圈。 迟谡窘迫至极,脸似火烧,索性彻底沉进水里,憋气不出来。 见耍弄得差不了,怕突然闯进个衙役撞见这番景象,阿大便轻巧地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仿佛平地阵风般,迟谡只觉眼前幻影缭乱,眨眼功夫屋内便空了。门关着窗和着,就连屋顶瓦片也盖得好好的,仿佛梦样,并没有人来过。 迟谡宛如发现了宝藏,指着阿大道:“原来你没事儿老摸耳朵是在给信号啊!” 阿大犹自摸着自己的耳钉子,耸耸肩道:“噢,有事儿没事儿都摸的!习惯!” 这回,阿大倒是说的实话。 说起来,小些的时候阿大也喜欢过女孩子。只是越长大,渐渐就从喜欢变成了欣赏。他自然还是怀着喜爱的,却非男女之情,便譬如赏花观景般,将女子姿容当作风物,入眼成画,美不胜收。 阿大看着女孩子们、妇人们,各个年龄各种身份,观其妆容品其衣饰,脑子里冒出来的无非这个姑娘胭脂色淡了些,那位小姐换翠衫应是衬肤色。他很会教身边人穿衣打扮,而他给的意见,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大家也总爱听的。 没人觉得阿大怪,没人讨厌他。 也就是那时候起,阿大有了抚弄耳钉的习惯。关于他何时开始佩戴耳钉的,并无人确实记得。虽觉男子钻耳洞有些少见,倒也不曾有人刻意来与他询问原委。而旦开始品赏,思考中的阿大就会习惯性地抚弄耳钉,于是大家也擅自以为阿大是因为有这么个小动作,才想起来去镶了枚耳钉子。 以致于入了狛牙卫六司,总长见他习惯改不掉,索性就教他将这个小动作训练成联络的暗号。不同状况下分别摸几下、哪根手指摸,长短快慢,都编成了密码册子,兹要是跟阿大搭档出任务,每个螂官儿都得背熟记牢。 可阿大没特殊状况的时候也爱摸耳朵,且无意识还会摸出暗号的节奏,弄得螂官儿们屡屡虚惊。不止次负责联络的小子都苦着脸求他:“老大,您别没事儿老摸耳朵呀!要不您换个信号?这趟趟的,小的们都快吓尿裤子了。” 每每这时候,阿大总淡然笑笑,说声知道了,随后依旧我行我素。 每每这时候,也会有入司早的前辈教育小子们:“别不识好歹!真有危险,老大才懒得唤兄弟们!哪回都是他自己单枪匹马把事儿摆平了,只叫兄弟们去善后。跟老大出任务,大家伙儿全都是摆设。这也不叫独,其实就是心善。老大待兄弟们的用心,永远跟大哥样,能扛的全都扛了。逗咱们玩玩,纯是开心,高兴!谁知道,是不是见面少面呢?” 狛牙卫六司上七人小队与其他队士不样,六司新人入队人个编号,人没了,编号便空着,新人进来挨序往下排。空着的号就是墓志铭,是螂官儿们的名字与勋章。但上七人小队是不允许空号的,到七始终得有人填上,填补的人可能是新来的,也可能是别的编号里往上提。而旦入了上七人小队,活着顶个编号,死了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别人用编号挂命,他们则是用命填传说。 六司的七杀,是永恒的七杀! 而阿大十六岁起当了阿大,到如今可算得半生,就跟这抚耳的习惯样,作阿大习惯了,逗兄弟们,习惯了。 迟谡不能够知道这许因由。他只觉得把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大,意外地,可帅可帅了! ☆、 五、 同阿大相处久了,迟谡渐渐萌生种错觉,仿佛这人当真无敌,可靠得似面移动的坚盾,刀枪剑戟什么都能挡。因此遇刺的次数了之后,他竟然对死里逃生这种事有了疲感,觉得歹人们若能行刺成功必然是个笑话。 他当然想不到自己有天会受伤,不敢相信空手能夺白刃的阿大会受伤。 关于自己挨刀砍,起初迟谡并没有怕,而是怨。捂着腿上好长道血口子,疼得龇牙咧嘴几乎哭出来,骂阿大:“牛皮吹得天大,哎呀哎呀,那些人呐?兄弟呐?呜呜,还说没有万,疼死啦!” 究竟有疼只有迟谡自己清楚。端看他那条刀口确是挺长挺深,血也淌了不少,不过以阿大的经验判断,并未伤到筋腱,应无大碍。他倒是对受伤后迟谡的模样颇觉有趣,抱臂蹲下来,笑眯眯副奸相:“大人呀,属下有不错的伤药,吃了立即活蹦乱跳,比五石散强了,试试?” 迟谡正嚎得动情,猛然噎住,满目惊恐:“比五石散还强的药,那还是药吗?” “自然是药!” “你吃过?” “吃得了!” “所以你才不老不鬼的?” “是啊是啊,青春永驻咧!” “滚球啊!”迟谡拖着条血淋淋的伤腿麻利在地上倒蹭出去丈远,“你休想让小爷入狛牙卫那个什么,六指儿是吧?我听说了,江湖里都是这样叫你们的。” 阿大歪着头,笑得越发和煦:“所以大人确信属下是狛牙卫了?” “你不是吗?” “是或不是,无论哪个答案,大人旦知道了,不怕死得快吗?” 迟谡又噎了下,当真有些忐忑,逞强道:“我敢听,你敢说?” 阿大将双眼微微打开条缝,些许的眸光逸出来,莫名惹人胆颤心寒。 “只要大人肯吃药,什么我都敢告诉你。” 这是相识以来头次,迟谡从心底里对阿大涌出莫大的惧意。共处许日子,他自然明白这人身上秘密忒,也知其武功诡异,手段狠辣,可始终相信阿大对自己是无害的。他的恶与戾只向外,向着刺客,绝非自己。 因此才无顾忌地试探、挑衅、捉弄,亦常流露依赖与示弱,点点不防他,将他当作这段孤独任务里唯的傍靠,当他是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5 知己伙伴。 却终究,识其人,不识其心。对阿大,迟谡蓦地恍然自己其实无所知。姓名、年龄、来历,都是模棱两可,都只是他说。他说完,又告诉迟谡这些可能不是真的,但迟谡可以当是真的。 如今,迟谡看不清什么是真的了! “为什么非得这样?”迟谡沉了面色,眼神也冷了。 阿大敛了笑,反问:“非得怎样?” 迟谡目光直直射入阿大眼底:“不许我靠近,不许我问,在你我之间划下道又道的线,把我越推越远,警告我不许跨过来。过来会怎样?弄死我?我好怕!” “你死你生,不由我定。没有命令我谁的命都不要,这点你可以放心!” “放心,放心极了!”迟谡哼笑,“裘未已,你最好记住今天自己的立场。记得我是你的任务。永远不要弄错了!” 阿大也笑,居然略有歉意:“今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好,失职了!” 迟谡点儿不客气,坐着不动,只说个字:“疼!” 阿大失笑,指点他腿上几处穴道止了血,还摸出只葫芦拨塞倒些药粉在他伤处,边简单包扎边说:“只是寻常金疮药,大人切莫惊惶。” 想必果然疼得厉害,迟谡脸色已微微发白,倒也吃硬,未吭声。末了说句:“走不了!” 阿大笑,捉过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搂腰将他架起来,破天荒好言安慰:“忍忍,回县衙与你找郎中。就找那个嘴毒少指头,医术顶好的师良甫,再钱都请,行不行?” 便半扶半抱,带着迟谡往县衙走。 迟谡双眉皱得紧紧的,恨不能拧出血来,看阿大的眼神透着异样。 “回县衙去,底下人问起来怎么伤的,你如何说?本官切菜手滑砍腿上了?” 阿大挤挤眼:“什么都不说,抻着他们!” 迟谡眉还蹙着:“你又拿我当饵!” “大人成天在县衙里嚷嚷奸商忒、父母官不好做,要具折上表,岂非拿自己当个靶子?” “我钓鱼,你钓啥?” “钓大鱼背后的鱼啊!” “你还说你不是狛牙卫!” “大人慎言,慎言!” 你戳句我讽半句,两人抬着杠回到县衙,果然所有人都来问,也果然个都不与他们说。只交代请了镇上最好的大夫师良甫来,给迟谡重新验看了伤情。用药包扎,留下句:“外伤无妨,这几日莫沾水!”师良甫半个字余的都不打听,精明本分地拎着诊箱走了。 待应付了众人,又搀扶迟谡回到近郊私宅,合上门,迟谡忽将阿大轻轻搡,肃然令他:“脱衣服!” 阿大知他意,也不当做玩笑敷衍,抄着两手没动,苦笑问他:“怎么瞧出来的?” 迟谡鼻孔都气大了,也学他看白痴样的眼神:“掉河里你背我,鞋磨底子你背我,狗撵脚后跟破了裤子你还背我,如今老子腿上这么长道口子冷汗都下来了,你拖着我走了半个时辰。裘未已,别告诉我你觉得我血流得不够,怕我不能变成瘸子!” 阿大服了,乖乖褪下上衫,露出后腰上个血窟窿眼儿。因着玄衫,又蹭了迟谡的血在身上,旁的人都不曾留意他亦着了伤。 迟谡弯着腰在阿大身后端详他的伤口,好会儿才凝重地说:“暗器还嵌在肉里呢!” 阿大趴在桌上笑出声来:“特么我自己不知道啊?” 迟谡笑不出来:“我的意思,你不打算把它起出来吗?留在里头,会烂!” “我够不着啊!” “嘶——”迟谡眯起眼绕到前头俯身望着阿大的眼睛,“你说不说?不说我外头喊你兄弟去啦!最后把谁喊来我可不管啊!” 阿大笑下牵记疼,没再瞒他:“你可以伤,我不可以,该捂着还得捂。我有别的任务,话就到这儿,了你难担待,我同样吃罪不起。” 迟谡点点头,但也没好脾气:“能伤你的人,路数太邪。护不护得了我且两说,我看你先保着自己的命要紧。这伤你打算怎么治?” “怎么治?这不有你么?” 迟谡那表情副“我就知道”的忿然,转而去里间捧了只匣子出来,瓶瓶罐罐、剪子绷带应俱全,居然还配了把专门的柳叶刀。迟谡把刀搁在指间转着玩儿,漫不经心提醒阿大:“没麻药啊!” 阿大尽管坐着趴在桌上,抬起脸来泰然地跟迟谡说:“大人手别抖哟!” 迟谡手才不抖,他手黑。拿刀削了圈碎肉,就着汩汩流淌的血注,直接用手指在伤口里抠。 血不懈地淌,迟谡不留情地挖,阿大则声不吭,脸埋在胳膊里,宛如睡着了般。 “嘿哟,得嘞!”终于迟谡如释重负欢呼声,举起沾满血腥的手来仔细看了眼两指捏住的暗器。却发现,那仅仅是粒簪头。不知谁人固发的玉簪上现掰的簪头,直做了伤人的暗器! “玉很脆,这断口看起来却整齐,掰断的不可能这样。嗳,这是不是就是你们所谓的内力?” 迟谡只顾着问,也不说将阿大伤口包包。意识到对方没搭理,才小心翼翼又唤声:“未已?!” 阿大依旧伏着没吭气儿,也不抬起头来,只慢吞吞摆了摆手,好似说无妨。 于是迟谡忙拭手,与阿大抹上止血膏药,堵了伤口再围圈绷带,好歹是将这伤处理完了。想再帮忙替阿大把干净衣裳穿起,手无意拂他背上,蓦觉汗津津的,很凉。 “未已!醒醒,未已!”迟谡觉出不好,情急只不停唤他,却不敢随意将他挪动。 而阿大实未失却意识,头仍垂着,只手软绵绵搭上迟谡肩头。 “呵,得罪啦,大人!”阿大声音低低的,有些弱,强自在笑,“搭把手!” 迟谡伸手过去,把他牢牢抱住。 ☆、 六、(bug) 迟谡喜欢沈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爷阿大是知道的。 昨年开年班乡绅富户排着队来拜访新太爷,美其名曰官民鱼水情,其实都打着暗算盘,欲来摸摸这位新官的底。 官场新秀空降华亭,甭管他有没有带着密令来,心中有鬼的人都会先将他算作揣着密令的。因此上迟谡这趟秘查,说穿了也是公开的秘查。他就是个靶子,戳在这块咽喉位置上扎着人眼,有心防了他,便容易疏漏了,不再去防另外的秘查。 这点,阿大明白,迟谡自己也清楚。他猜阿大是狛牙卫,其实是相信他是,希望他是。跟阿大搭伴儿,他愿意当这么个朝不保夕的诱饵。人生得意真是尽欢了! 结果扮诱饵演得全情投入之时,乍然间诸刁钻奸猾人里冒出沈嵁这么位温润如玉的清流来,慢说迟谡忍不住要攀交,便是阿大阅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6 人无数都不禁看了人两眼。 不过他的两眼是审慎、赞服的两眼,迟谡眼里就全是熊见了蜜的贪婪了。 倒也不能说迟谡垂涎沈嵁,因为迟谡的喜欢也被他自己分得细枝末节都有标注。用他自己的话说,沈嵁好比是外藩淘换来的机械摆件儿,新鲜稀奇。外行人看了最直眉瞪眼张大嘴“喔”地起哄噱声,好工艺的人却恨不能把那些小零件样样拆开了码齐了,观其表里窥其真相,随后再样样给人原封不动拼回去。不伤着,不遗落,依旧是件天下少有的宝贝玩意儿。 当然,沈嵁可绝不是玩意儿,迟谡不许任何人包括自己当他是件玩意儿。他听了许,查了许,沈家这高门大户里祖宗八辈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知道了,他心疼沈嵁咧! 庶子无傍,生母亡故主母疼养,养大了当个替身。名义上是少爷,可同宗的不亲,外头的不服,什么事儿都要他担着,又怕他担了事儿夺了权,每步都需斟酌,每天都走得很累。这就是迟谡眼里的沈嵁,有家的丧家犬! 迟谡说想把沈嵁也带上,结了这趟任务,三人结伴走江湖去。 三人,自然是将阿大也算上了。 阿大晓得小子的心思,半真半假似异想天开,其实他怕孤独,直想要家,要亲人朋友。 好端端的,谁能愿意让人当枪使?即便操局的人权势滔天。 心无所系,身无牵挂,密间司最喜欢用这样的人出任务。的确有家有室的人最好拿捏,离疆外放者扣着家老小能防他叛逃,然而无家无根的人敢搏命,自撬门户时则还是死得起的人最守口如瓶。主子们挑人用人谋算细致,因此阿大开始就知道迟谡是幌子,自己是幌子的幌子。他们俩是来送死的! 权当临死前做场美梦,迟谡想招揽沈嵁,阿大虽不赞同,但很理解。越理解,越心酸,七情纠缠,做事想事就容易偏。阿大心与情都偏向迟谡,人家大公无私,他这护卫当得大私无公,判断再也不准了,决定也不太果决了。渐渐地,真就在拿命换命! ——映华宇,明月照乾坤! 沛然的内劲中裹挟了金属凌厉的冷光,若清辉铺撒,画九州同圆,无隙地笼罩下来。 阿大第次使用如此大威力的暗器手法,杀人不再问因由。 跃而起又入战局,对三,抢迟谡。时在敌,时在我。敌方无所顾,阿大心有坠,气势输了。 那便斗战力! 已催动过次内劲,总有虚耗,阿大出拳不慢,力道恐怕逊筹。各个击破谁都不是阿大的对手,三人连横,互相赞力,阿大提元力撼,竟得平分秋色,各退数步。 见不可轻取,对方三人互递了眼色,打哨撤退。 又场惊险堪堪渡过去,迟谡却气得痛骂阿大:“你要独自逞能到什么时候?你的兄弟们都是摆设吗?” 阿大拖着迟谡胳膊往家走,任他挣扎唾骂,淡淡回句:“他们出面,我是谁就坐实了。” “这还用坐实吗?我都知道你是狛牙卫!” “知道我是狛牙卫,和知道我是哪种狛牙卫,意义大不相同。” 迟谡吼起来:“你是哪种?” 阿大忽停下来,扭头望着迟谡,古怪地笑下:“只有死人才知道答案,我还不想大人现在就死!” 迟谡怔然,继而出其不意揍了阿大拳。他的最大力,落在阿大脸上不痛不痒的。 “裘未已,有本事你杀了我!要不然就给我滚,我不要你保护我!现在立马,滚呐!” 阿大沉默了许久,还过来强硬拉住迟谡,无论他如何打骂都不放手,只凉薄地说:“明天见沈嵁。过了明天,我再决定要不要滚!” 迟谡气死了!气得眼睛发热! ☆、 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天遭了刺客起过争执,第二天又遭了刺客起了争执,不过这回是迟谡与沈嵁关系破裂。 试探过了火,伤人伤情。沈嵁不会嫌弃迟谡是断袖,但沈嵁不是。超越知己,沈嵁无法给予迟谡感情上的回应。是迟谡急了,错了! 急于填补心内的失落,错在选错了人,选错了方式。 事出突然的配合,阿大利用这场挑破与沈嵁演了出两败俱伤。然而引蛇出洞刺客伏诛,阿大却反疑沈嵁,逼他出手。 或者,他也急了,错了, 可迟谡却不懂他急什么,又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最终沈嵁喘疾发作险丢了性命,离去前与阿大道声谢,谢他援手施救,也谢他实未起杀心。 武人的分寸,交过手各自明了。 迟谡却不能知道。 失了与沈嵁的交情,又望小院内地尸骸,连日来的不顺不快尽数向着阿大发泄。 “打打打,你除了打打杀杀脑子里就不会想些别的?除了杀人拼命,你还会什么?” 阿大脸色铁青,相识以来从未显得如此冷厉肃然,语气也硬:“你只看到他是沈家的长子,是生意人,但在我眼里他是双刀流的嫡传,身怀少林武学,背后靠着未名庄和凌家。” “杜唤晨也好凌容宁也罢都是江湖人,不涉朝局!” “他们不涉朝局,可他们有实力有势力,生意上牵了个‘官’字。” “凌容宁是正道!” “江湖的正道不是政局的正道。政局也没有正邪,只有主张向背,立场错分,胜者就是正。你知道他最后向着谁?向着你吗?” “裘未已你吼我!放肆!” “放肆好过看你去死!” 两人扯着嗓子对飙,谁都不肯示弱。迟谡气得双眼充血,手都在抖,瞪了阿大会儿,扭头往屋里走。到了门边忽下,指地上横七竖八的刺客恶声恶气命令阿大:“赶紧收拾利索!” 进屋砰地摔上门,兀自生闷气去了。 而立在院中的阿大既没有继续呛声对抗,也不似往常亲力亲为,抿唇默默立了好久,才颤巍巍抬手摸了摸左耳的耳钉子。 眨眼的瞬间,身后落下人。 阿大并不看他,沉声道:“交给你们了。” 说完,也向着堂屋走去。 “老大!”来人叫住他,面罩下的脸难见真容,“你,没事儿吧?” 阿大依然没有回头:“唔,没事!” “我是说,真的,那个别再吃了。” 阿大后背明显僵了僵。 来人言辞恳切:“你瞒得住他,瞒不住兄弟们。其实大家伙儿的心思都样,想老大能少担点儿,少护点儿,也能信任小的们些。起出来的,你得让咱们帮你。该放手你得放啊!” 阿大眼神有些发怔,似料不到。 “老总都不会跟我说这些。” “老总那儿轮不到我交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7 代,可我得跟窈窈交代。” “三十三,”阿大终于回过身来,话音严厉,“你混账!” 螂官儿三十三号为这声低喝警醒,忙道:“是!我错了!小七!狛牙卫只有小七,没有,没有——” 他不敢说下去,不敢再说那个亲昵的名字。 阿大直直望着他,面上不阴不晴,泥塑般硬邦邦的。俄而,方道:“凭你也敢说跟小七交代,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听这话,三十三算松了口气,面罩下的脸似乎笑着,手尴尬地在身后捏住衣服下摆。 “嘿嘿,她关照过的!我不想再看她难过。”忽垂下头去,背影落寞,“老大该记得的,在陈家,你们丢了三个人,包括阿四。” “你们?” “唔,那时候是我和你们,如今,是我们了!” 阿大又沉默。 “老大——” “就快了!” 三十三蓦地很不安。 阿大瞥了眼地上的刺客尸首,眸光沉重:“事情已经脱缰了,单凭他掌握的证据就够震荡半个江南的官场。你们自然察觉得到,来的人越来越不简单,只怕最后会把整个江湖武林都搅上搅。沈越之报出了凌容宁,他也没退路了,只能用凌家要挟我们。接下来如何做已非你我可以擅自决定,我得等,等老总句话。而老总的句话就是主子的句话,她也要等。在那句话落下来之前,我要你们活着。你们和他,每个,都给我好好活下去!” 三十三跨前步:“可我们同样要你活着!” 阿大竟摇头:“你错了!” “什么错了?” “六螂儿的阿大是不会死的。至于我,早已经死了!” 三十三的目光空空的,看不见人,也哪儿都没有这个人。 阿大走得很快,只是这走,三十三却陡然惊怕,恍惚有个错觉,以为再也见不到。 ☆、 八、 是夜,迟谡屋内的灯熄得早但睡得晚,深了仍躺在床上思绪翻涌,时愤懑时懊恼,如何都睡不着。 本以为隔着间堂屋住对门的阿大该是睡了,又隐约听见几声咳嗽,猜测对方约摸是起夜,便不当事。转过身面朝床里扯了被子蒙住头,努力去睡。 可越想睡越睡不着,夜深人静耳力好,听着那边咳嗽竟断断续续直有,仿佛还捂着压着,不敢叫这边听见。 迟谡个翻身坐起来,犹犹豫豫别别扭扭了半天,终于穿鞋披衣,直去了阿大屋前。才要打门,门却开了。他瞪着门内的阿大愣了下,阿大看见立在门外的他也是诧。 “吵着你了。”阿大先开口致歉。 “着凉了?”迟谡不动声色。 “没,喝水呛了。” “干嘛去?” “茅房。” “你屋里没夜壶啊?” “顺便……”阿大声音有些哽,顿了顿才道,“走走。” “大晚上走哪儿去?” 阿大抿着嘴没说话,胸口上下起伏,气息不太稳。 “你手上有血。”迟谡冷不防凉凉说句。阿大下意识去抹嘴角,继而手上僵。就听迟谡鼻头哼声:“手上有血不看手先擦嘴,你好像变蠢了呀!病傻了?” 阿大偏过头去,眼神回避。 迟谡懒再同他绕话,直跨进来,捉着人胳膊拖到床边推他坐下,自去拨火点灯,借光来瞧。 “你手拿开!” 阿大捏着衣襟还想再犟,被迟谡狠狠打开,扯住领口扒到胸下。 “你他妈的不知道疼啊?”嘴上骂人,语气却软了,到底心疼,“昨儿伤的?” 阿大瞒不过,点点头。 “那你还找越之斗?不要命了你?”迟谡小心地拿指尖轻触他胸前正中块紫红色瘢痕,又往侧边探他肋骨,“胸骨应该没折。” 阿大颔首:“暗劲捎的,轻微内伤,没事。” “屁的没事儿!”迟谡习惯性抬手要打,猛想起来眼前是位伤员,手悬在半空便没好意思落下来,搁下灯急匆匆往外走。 “成天就知道逞英雄,这都咳血了,还死扛。给我躺着!” 阿大的身手摆着,再伤再病也比迟谡快,把将他扽住,边咳边问:“你干、咳咳、干嘛?” 迟谡企图挣开:“请师良甫去呀!嗳,你放开!” 阿大才不放,关上门把迟谡拖回里间。 “太晚了,哪儿都别去!” “什么工夫了你还操这个心?人刺客不睡觉啊?啧,你特妈的放手啊!裘未已,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哎哟,疼疼疼,好好说行不行?你先放开我!” 看迟谡龇牙咧嘴仿佛真被捏疼了,可阿大并不上当。自己手上的分寸,阿大最清楚。 他喘了几下,声也沉了,话也切了,听着倒有些恳求的意味:“别去了!我这样的,师良甫若真如口碑里传的药到病除,会治他也不敢治。何必害他担惊受怕?该吃药,我自己就有,懒得吃去。你顾着自己,回屋睡觉,好不好?” 迟谡脖子梗:“不好!” “那我不客气了。” “嗳嗳,你要干嘛?你敢,你敢!啊——”迟谡声怪叫,随即破口大骂,“妈了个羔子的裘未已,吃雄心豹子胆啦?连我都点。你给我解开!我要告状,我弹劾你!” 阿大笑得咳嗽,把动弹不得的迟谡往铺上扔,逗他:“你知道上哪儿弹劾我去?” 迟谡噎了噎,眼瞪,索性扯着嗓子喊:“救命啊!非礼呀!裘未已兽性大发,轻薄朝廷命官,来人——唔唔唔——” 阿大坐在床沿儿捂着他嘴,哭笑不得道:“你觉得我的兄弟是能信你大半夜抽疯,还是信我不挑食会吃了你这小屁孩儿?” 迟谡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他嘴被堵上了,身子又动不了,个字的反驳都没法说。气得他尽是瞪眼,恨不能瞪出血来。 阿大原待再逗他逗,张了张嘴却先咳嗽起来。这番伤势猛烈,时竟不得缓和,咳得阿大腰都弯了,人伏在床沿儿,上不来气。 迟谡着慌:“未已你给我解开,求你了!我不乱跑,我也不喊,我守着你。未已!”迟谡的样子快哭了,“就算你现在他妈要死了,也让我给你收个尸行不行?你不能让我什么事儿都不干光看着,我如今就是个废物点心了!” 咳声蓦地止了,阿大气喘吁吁,晦暗的灯光吝啬地打在他发上,莫名显得枯败。迟谡看不见阿大的脸,只听见发丝下传来的声又声呼噜的喘声。 出人意料地,阿大顺势卧了下来,翻身仰躺着,与迟谡并头靠在起。 灯火剧烈摇晃了下,倏地灭了。 “未已?!” 迟谡的手心里有阿大手心的温度,手背则贴着他的心口,按到了搏搏的心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8 动。 “别光看着啊!数着点儿,别不小心数断了。” 迟谡眨了眨眼,眼角有光逃了出来。 ☆、 九、 阿大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乌糟糟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也忘了自己怎么睡在那屋里的。坐起来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前日种种倏如潮涌,股脑儿全在眼前走马灯闪过。他猛地意识到,迟谡不在。 把小院里外里寻过,连柴垛后头都去看了遍,哪儿都没有。没头苍蝇样找了圈,阿大才稍稍变回原来冷静的阿大,晓得招匿在暗处的螂官儿出来问声。 这回来的不是三十三,其人身量挺高,但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小孩子,正变声呢! “大人早去县衙了。弟兄们分了半,三十三带人跟着过去的。” 阿大面白唇也白,实未好全,心中急急怕怕,眼看着愈加憔悴。 “为什么没叫醒我?” “大人不让!三十三进屋就看见桌上压着字条,大人说您伤得重,不许人打扰。三十三也探了,您心脉都降到极缓,恐怕是自行疗伤入了龟息,轻易不可惊破。所以才叫我们留下照看您,他领人护着大人。老大,您没事儿吧?” 阿大无奈亦无措,只摆摆手遣退了队士,草草洗漱挽发了衣,急忙往县衙去迎迟谡。 想不到在县衙又扑空,主簿告诉:“今日无公案,太爷收了几件州府传下来的例行公文,就领着衙役们给陆家村的肖婆婆家插秧去了。” 观阿大面色青白,着实不好,主簿还好意关怀:“噢哟哟,未已啊,侬吃得消伐?太爷讲你受了风寒,病得老重,大家还不大相信的!想不到平常身体那样扎足的人,病来真是如山倒。要不,你先到我那个小屋里去坐坐歇下好伐?我看也不要太久,过了午太爷就好回来了!” 阿大礼节性地笑笑,只说声:“不必了!”返身出了县衙,又往郊头奔去。 另边厢,要说迟谡看便是从来没下过地务过农的少爷。下水田路都淌不稳,人家插了圻,他才三行,还都歪歪扭扭东倒西歪的。远远看,仿佛刚遭了风灾。 衙役们敬他是父母官,统统憋着笑,没好意思揶揄他。肖婆婆人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驼着背见谁都跟亲孙子似的,也绝不会说迟谡的不是。于是就见衙役们有事儿没事儿让迟谡歇歇喝水,或者时拖他去那块田时又领他过这道埂,只他走,边上人赶紧把他插过的那片揪了重码,免叫肖婆婆日后无收。 便是这样拖累着,早上能做完的活,硬是反反复复忙活到巳时将尽,还未收工。 阿大不晓得衙役们的体贴,只在田埂上眼认出卷着裤管龟背朝天、晒红的胳膊腿上溅了不少泥的迟谡,登时股无名火蹭蹭冒上来,大喝声:“你胡闹什么?” 迟谡本来专心,冷不防听人吼自己,惊跳,脚底滑,险些坐到水田里。摇摇晃晃之际,忽觉腰上紧,未及反应身已拔高,待看清身旁的阿大,他两脚已踏实落在田埂上。 “未、未已?!”迟谡眨眨眼,又是高兴又担忧,“你上这儿来干嘛呀?你好了吗?不是,我瞅瞅!”手举起来才发现沾满泥,自然没好意思去捉阿大的前襟。又低头看见自己的狼狈相,遂龇个牙,心虚地嘿嘿笑。 阿大板着脸,揪住他胳膊拖到肖婆婆的凉棚下,丢块干巾在迟谡脑袋上,自己却开始解腰带脱外袍,顺带把鞋也蹬了。 迟谡呆呆望着他:“你干嘛?” 阿大卷了衣袖裤管,夺过他手里剩下的秧苗,瓮声瓮气道:“就你这么个插法儿,插到明年也没戏。” 迟谡不服:“我不就慢点儿嘛?怎么就耽误到明年啦?” 阿大哼笑:“是长到明年都长不出来,你吃土去吧!” 言罢走出凉棚,掠身直下水田。足下涉水分泥,宛如踏桩行风,手起秧落,翩若素手点绛,放眼眺去,横平竖直好似棋盘格局,株株秧苗都般高,看起来整齐到赏心悦目。 衙役们都忘记劳作了,个个立在水田里目瞪口呆地欣赏阿大高超的插秧技巧,眼中映满了崇拜。 迟谡也看得忘我,继而晃过神来,在田头叉腰抱怨:“嗨嗨嗨,都偷懒是不是?罚你们没中饭吃!” 语惊醒,衙役们赶忙低下头去接着干活。却因有了阿大作楷模,暗地里也都较起劲儿来,比快比好,效率提高了倍。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便收工上埂了。 阿大低着头抄着手走回凉棚,默不作声接过迟谡递上来的湿巾净手抹脸,清水冲了脚再把衣衫穿戴,收拾停当抬眼看见迟谡脸上笑成朵花儿。 “未已,你牛大了!我服!” 阿大抿着嘴只字未言,眼神幽暗。 迟谡以为他生气,可细想下又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错事,不由委屈:“干嘛呀?老不高兴老不高兴,不是翻篇儿了么?” 阿大依旧不吭声,忽攥住了迟谡的手。 “喂喂,有话好说,不兴动——啊呀——”迟谡反握住阿大的手,心下不安,“你手怎么这样凉啊?是不是——嗳,嗨,未已!” 迟谡眼看着阿大直挺挺往后倒,双手去抱没抱住,被带得道摔在地上。肖婆婆和衙役们都吓坏了,乱哄哄有的来搀迟谡有的去扶阿大,喊叫声此起彼伏。 迟谡心绪烦乱,着急吼声:“都给我闭嘴!” 于是立即鸦雀无声。唯有肖婆婆颤巍巍跪坐在他身旁,老迈的手不停搓着阿大的虎口,又指掐他人中。 这些迟谡也懂,可他不觉得这样能救醒阿大。 “嗳,对,拍,拍背!”名衙役提议,“我见过师先生这么干。那人也是莫名其妙口气没上来厥过去了,别的我不懂,反正记得师先生拍拍背,肩头这里这里按了几下。”他胡乱按着自己后肩,指给迟谡看,“有用没用的,试试嘛!” 迟谡的表情完全不想听他胡诌,且恨不得咬他口。可垂睑想,也无他法,便咬牙扶起阿大。到底不舍得拍打,只用掌根用力推拿阿大后心,同时还叫人继续掐他的合谷穴。 就这样毫无章法地搓与揉,想不到阿大喉间咕哝了声,悚然呼吸,竟自醒转过来。 迟谡大喜过望,拥着阿大差点儿没哭了。 阿大却不理他,兀自虚弱地抬手触了触左耳耳钉,晃晃悠悠爬起,拖着迟谡出了凉棚往回返。 衙役们拿捏不准阿大的情绪,猜太爷与裘护卫之间恐有不为人知的嫌隙,也就不敢追上去问。安顿了肖婆婆,宁愿拖拖拉拉走得慢些,免遭殃及。 而路回去,迟谡也消停了,就是刻不停望着眼前的阿大,难过阵儿,又嗔怨阵儿,眼眶泛着红。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9 “究竟,你当我是什么?又当自己是什么?” 阿大听他哭腔,蓦地停下来。沉默半晌,未肯回头,哑声道:“我是大人的护卫,大人是我的责任。就该这样!” 迟谡眼中痛:“该?” “这些天是我没有做好,惹大人分心了。今后,不会了!” “怎么不会?什么不会?” 阿大深深呼吸,似在压抑:“不会鲁莽,不会再有昨夜,昨夜的事。” 迟谡情不自禁却步,脸上却笑,惨笑。 “裘未已,你是不是误会了?昨夜有何事?” 阿大肩头震,默然不语。 “慢说我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即便我真与你卧在处,也仅是卧在处。那只是出于对病人的起码关心,你别想了!” “唔!”阿大微微地点了下头,“是属下想了!谢大人点醒。走吧,回去了!” 说回去,又各自感觉,再难回去了! ☆、 十、 日冷暖,日亲疏,还当县衙众人犹为太爷与裘护卫之间起因不明的嫌隙各自揣测时,县衙门外却又遭逢激变。 八月初三,迟谡与沈嵁会,彼此挑开些,也伤了情。 八月初五,沈嵁来与迟谡讨清名。 乍起的谣言,直说沈嵁在迟谡家中被开了后庭,先道双方自愿,后又有县太爷仗势强逼,种种闲言不堪入耳。 迟谡听到了,沈嵁也听到了。迟谡欲查,不料沈嵁先来,决然地在县衙外掷下口黑漆大棺,自立棺中,冷冷清清地说:“人言可畏,无以自证!条命个交代,还望大人也能还沈某个交代。” 说完了,横刀向颈侧,毫不犹豫地割下。 甫跨出大门惊见沈嵁,阿大做的唯件事便是拦住迟谡。任他推搡喝骂,只不许他靠近沈嵁。 刀起时,迟谡声摧心的呼号堵在胸臆发不出来,阿大翻腕扬手,袖里剑急速飞出。 几乎同时,沈家的家主沈彦钧也已赶到。阿大的袖剑打落了沈嵁的刀,沈彦钧亦将长子持刀的手牢牢攥住。 番争论,心意难辩,沈嵁失望了,嬉笑对世人,血泪哭自己。 阿大再飞石击晕了神志不清的沈嵁,而迟谡则向着离去的背影承诺:“本官会给你想要的交代。” 阿大望着他,他望着沈嵁,彼此眼中复杂。 待人将散去,沈彦钧不去关心亲儿,反先来与迟谡致歉,言到最终,有意无意提起:“本来场姻缘事,却将大人无辜卷入,实在愧憾。” 迟谡心思不在,呆呆地问:“什么姻缘?” “噢,前番内子想为小儿牵门亲事,相中了孙府次女!不过此女心气颇高,显是未能中意了小儿。本来说开了也罢,却不知为何四处散这谣言抹黑小儿,竟将大人也牵连了。” 迟谡仍旧讷讷的:“孙珏?” “是她!” “孙忞的妹妹?” “正是。” 迟谡偏着头,眼神倏地锐利。 阿大声不响打量着他,沈彦钧也未将他面上纤毫的情绪遗漏,都有打算与绸缪。 随后沈彦钧便告辞离去。 迟谡阴沉着脸返身入县衙,很快又出来径自回了家。 进院入堂屋,就着茶壶灌下半肚子凉水,不爽气,再回自己房里取了铜盆到井台。 阿大自始至终跟着,不发言。此刻见他摇动轱辘汲水,便过来接了摇把,默默地与他提了水上来倒些在盆中。迟谡蹲在井台边,双手掬水扑了自己满头满脸,发都湿了也未见停下。 知他心里憋闷,阿大扶着轱辘也矮身蹲下,好声劝他:“先别动孙忞。” 迟谡顿住,僵硬着身体反问:“我为何要动孙忞?” “你脸上写着。” 迟谡不搭腔,摸了干巾擦脸,泼水收盆,扭头就想走。 阿大在后头大声道:“家言的事儿,沈彦钧巴不得你来出这个头,何苦给人当卒子淌河?不如写个哭诉的奏表呈给知府大人,他要护你的官声,自然过问;他若懒得理,好赖以后便不能任言官弹劾你的私德。为官不能太凭意气!” 迟谡停步,慢慢回过头,神情古怪地瞪着阿大:“裘护卫这番话,听着倒是老吃老做呀!” 阿大不讳言:“见了!” 迟谡冷哼声,摔了盆,直进了堂屋。本来还想灌凉水,无奈水没了,气鼓鼓又跑进灶间找铜壶坐水,发现囤水的缸中也无水,还得从井里汲。再出来到院中,蓦地发现自己这来去进出好会儿,阿大还兀自靠在坐在井沿靠着轱辘,不曾挪动过。 “喂?”迟谡心下狐疑,拖拖拉拉地靠近去,“不回屋坐在这儿干嘛?当诗人啊?” 阿大垂着头,喘气很粗。 迟谡意识到不太妙,忙过来扶住:“你不是说自己有药吗?” 阿大面色惨白,抿着唇尽是喘,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这几天里种种的对峙与计较都能放下,在迟谡心中阿大从来不是护卫那样简单,就像阿大也已不仅仅当他是任务。 到底书生,迟谡架着阿大只井台到厢房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气喘吁吁。他以前不晓得原来名成年男子的体重是如此难以负荷,也明白过去伤得再重阿大仍总是自己担待着,不舍得将这身的分量全压在他肩上。然而今天阿大连顾惜的余地都没有了! 好容易进屋方坐下,就听得阿大压抑着咳了声,捂都来不及,噗出口血来。 迟谡自然惊怕,又着急要去请大夫。阿大也惯常劝他勿要去,并在身上摸了只指长的木匣子出来。 “这是啥?嗳嗳,你全吃啊?” 眼睁睁看着阿大推开滑盖把半匣子的粉末悉数倒进嘴里,干吞干咽,迟谡时目瞪口呆。俄而,缓过味儿来,黑着脸问他:“这是你给我说过的药?” 阿大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你前两天怎么不吃?” “能不吃,还是想少吃点儿。” “为什么?” “明知故问嘛!” 见阿大又似往常勾起边嘴角浅浅地笑下,迟谡非但没觉得放心,反而气不打处来。 “是毒你还吃?放着现成的大夫不看,你特么当差当坏脑子啦?” 阿大避重就轻:“我脑子坏不坏不打紧,你脑子得清楚。说回那事儿,孙家,不能动。” 迟谡脸不耐:“烦不烦?不用你来教我为官之道。” “不是教你,是告诉你,这就是现实。”阿大还有些喘,说话偶尔断续,“我知道你骨子里还是想当个好官。可当好官,你就得先学坏。官场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放眼过去全是灰扑扑。不能叫人拿捏,但也要有点儿小把柄,这样人家才不会总盯着你,不怕你身正气抄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0 他的底。” 迟谡哧鼻:“叫你这么说,朝廷里没清官了!” “清官有,清官命不长啊!再者,你以为主子爷不知道谁清谁不清?说白了,主子爷御下就是个心里明白面上糊涂的事儿,反而喜欢用那些有污点的人。人无完人才算个人,完美的那是菩萨。底子灰,就会怕丢官,该做好的事儿才尽心,这比宣誓效忠管用了。” “嚯,裘护卫连主子爷想什么都知道,实在伶俐!” 阿大知其说反话讥讽,并不辩驳,还恳切道:“就当是过来人的点教训,属下奉劝大人,想做清流却未必能落个清名。不是要你同流合污,就是,做人坏点儿。保着自己,才是保着你心里的万民福祉。” “过来人?”迟谡不由眉角跳,“裘未已,你不是老六的?!” 阿大目光有些怔,自知失言了。却涩然笑笑,直直望着迟谡:“我现在是谁,和我过去是谁,确实有不小的关系。” 迟谡心头咯噔声,欲要追问,恰此时,院外有人打门。 来的人,是师良甫。 ☆、 十、 请都请不动的“两指金方”师良甫自己跑来出诊,委实可算华亭的大奇闻。师先生号脉诊病安安静静不骂人,这是奇闻中的闻所未闻。师先生号完脉就好像被雷电着似的抽手退离,只说句:“小可无能,两位另请高明!”提着药箱就想走,这破天荒的程度若传到坊间约摸是个人都要抬头看看,瞧清楚天上是不是下红雨了。 然而迟谡并不关心天上的雨是什么颜色,他只要阿大能得痊愈。听师良甫自告无能,他登时心凉了半截儿,拦着人失魂落魄地追问:“究竟,怎么不好?” 师良甫板着脸,嘴抿成条死线,似压抑着愤怒,又带些惊怕。 他不说话,迟谡愈加要慌,脸色都吓白了,捉着师良甫恳切道:“你只说他到底如何,便是死,我也好知道他怎么死的。” “死?”师良甫神情古怪,忽地笑,“是人都要死的,有早有晚,不过裘护卫要死恐怕还得等几年。” 迟谡晕头转向:“他没事儿?” 师良甫哼声:“有事儿,很大的事儿。” 迟谡蒙了:“不是,你会儿这样会儿那样的,话都是反的,我都听不懂啊!” “大人想听实话?” “废话!” “你俩情分到啥份儿上了?” 迟谡脸上如遭鞭炮炸过,立即阴沉下来,瓮着鼻子道:“你管得着么?” “小可不管!只是大人若跟裘护卫情分淡,下头的话不说也罢。若有情分,小可又怕大人禁不住。” “嗳,你这人讲话有谱没谱?见天逗着人玩儿,特美,特自豪是不是?” 旁阿大却笑了:“他没逗你。”拨回视线来审视地看着师良甫,“看来你确非徒有虚名。” 师良甫苦笑:“此刻我倒宁愿自己是街头卖大力丸的混子。” “怕我?” “谁不怕?” “心里没鬼的人都不怕我。” “这种人还挺少的。” “你心里那点儿鬼应该不至于会怕我。” “我心里的鬼不怕你,你心里的鬼让我怕你。” 阿大坐在床内静静看了他会儿,忽而支起腿,胳膊搭在膝上,看起来吊儿郎当。 “赌丢了两根手指头还能改头换面继续做好人,赌丢了性命,确实就没什么前程了。” 师良甫倒丝毫未惧:“小可戒赌许年了。” “咦?今日过来,岂非是个赌?” “赌什么?” “赌我卖沈越之个人情呐!” 迟谡终于缓过些神来,插嘴道:“等等等等,怎么又扯上越之了?” 阿大朝师良甫扬扬下巴:“你以为他为何会不请自来?” 迟谡愣了下,忆起之前在县衙外,是他接走了昏迷的沈嵁,旋即了然:“越之醒了?他没事儿了?” 师良甫又瞥眼阿大,淡然道:“是醒了,有事没事的,还得看他自己琢磨。小可来此,不过受人之托。裘护卫,大人面前,实话可说得?” 阿大牵唇笑笑:“斟酌着说,别吓着小孩子!” “再斟酌也不会是好话。有些东西要少吃,有些东西干脆别吃,立时要不了命,可烧命。裘护卫原本八十寿数,如今只剩五十年了,省着点儿烧吧!” 迟谡心头紧,自觉仿佛漏跳了拍。 “未已……” “嘿,不错呀!”阿大咧了嘴笑,“还有十年可蹦跶。” 听他言,师良甫都感意外:“十年?你——” 阿大竖起根手指搁在唇上:“嘘——师先生对我心里的鬼要少问,少知。” 师良甫想是少让人呛声,心里头憋得慌,又不便发作,没好气道:“越之的人情我卖了,你卖么?” 阿大干脆点头:“卖啊!先生慢走!” 彼此不入眼,相顾太厌,赶紧作别,最好从此不见。 送走了师良甫,迟谡返回阿大的小屋,发现他已然躺下。适才的傲慢嬉笑居然仍是强撑,不知他究竟犟什么,争什么。 迟谡在床沿儿坐下,直愣愣地望着仿佛睡去的阿大,心里头难过。 “别恶心人啊!” 冷不防听阿大出声说话,迟谡先惊了跳:“你没睡着呀?”继而反应过来,“谁哭啦?” 阿大掀开边眼睑,还虚弱地笑下:“小孩儿,狗猫的脸!” 迟谡皱起鼻子:“你才反复无常呢!” “今儿自己做饭吃!” “特么少了你我还不开伙啦?” “知道你有钱,会买。” “嘿,吃过药精神了,撩嘴架是不是?” 阿大无声地笑,但无论怎样看,都不像真的有精神。 迟谡遂不闹了,拉过毯子与他盖在身上,好好说:“这篇儿也揭过去了,成不成?” 阿大合着眼,故意逗他:“哪篇儿?” 迟谡撇嘴:“没劲了哈!” 阿大轻轻叹了声:“想明白了?” “真当我傻?今天这事儿摆明了是越之背后有眼睛盯着,沈家那帮‘孝子贤孙’惦记本家的产业不是天两天,倒把我捎带上。沈彦钧个糊涂蛋还要赖孙家,莫名其妙。人家的家事,的是未名庄、凌容宁这帮关系户愿意管,我才不掺和!” 阿大又撑开只眼,不无赞许地点点头。 迟谡不乐意:“就这样啊?不口头表扬我两句?教训我的时候话倒忒!” 阿大依旧不说什么,只慢吞吞拉过他手来,摘了耳钉子搁在他手里。 迟谡低头看那枚黑漆漆亮晶晶的耳饰,不明所以。 “别出去了。”阿大合着眼,讲话轻轻的,“外头不安全。兄弟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1 们手艺不错,白案红案,你自己点。” 迟谡攥着那枚耳钉,使劲摸了摸鼻子。 ☆、 十二、 去往江西的调令是十月下达的。事先毫无预兆,知府接到公文通报也是诧,对这无功无过无缘无故的人事调动很感莫名。 问迟谡,他傻得厉害,还哭哭啼啼作心灰意懒状,逢人便说:“当初就说这么好的地方怎会轮到我这无根系的新人,如今确是被人疏通了去,到底将我填去穷乡僻壤了。呜呜,我要回家!” 终于也是没回家,接到调令就收拾包袱匆匆赴任去了。有人好奇为何不待继任者来办过交接再走,无奈调令上期限定死了,也没具体条陈规定必要的事项,迟谡又成天无精打采副天塌下来的怆然,知府思忖这人精神头都废了,不如早些放他去了。未必来了继任者还叫他见见,保不齐能恨得厮打起来。 走那天,县衙班吏员差役能来的都来送了。说起迟谡为官这小两年里,当真没啥大是大非,很难说他勤政爱民,到底中规中矩,为人确实随和,是以人缘不错。众人送送到十里亭,再往前就偏僻了,份份少礼数上的周到,已算做足。迟谡坐在车里依依惜别,还将大家都劝了回去。 只待人走,遥遥看着是不能转回来了,也绝听不见瞧不清楚,迟谡深吸口气,精神抖擞地窜到车头,手搭凉棚直往前头的坡上瞭望。 “哪儿呢哪儿呢?你确定是越之?” 阿大坐在车头懒洋洋抖车缰,提醒迟谡:“在里头!” 迟谡愣了愣,旋即头钻回车轿,不由惊呼:“我滴乖乖,你几时进来的?不是,你从哪个地方进来的?” 沈嵁实未入厢内,只晃着两腿坐在车后,仿佛在看退去的风景。 迟谡高兴地爬到他身边,眯眼笑:“你伤好了呀?” 沈嵁披着斗篷戴起兜帽,遮住脸也挡住了面上的神情,不说话,仅仅颔首。 “是来跟我起走吗?” 沈嵁依旧不言,微微摇了下头。 “那你来干嘛?” 沈嵁稍稍侧转身来,轻道:“送送!” “送君千里终须别,再送可出地界了。” “就走!” “那走吧!” 沈嵁却没就走,反而将兜帽褪了下来。青山绿水的张脸,淡淡笑着。 “你不适合官场。” 迟谡靠在车厢壁上,抱臂枕头,撇嘴无谓道:“你也不适合江湖。” “可你还得继续当这个官。” “你也得继续管着那个家。” “都是身不由己。” “唔,没得选!” “若有用得着沈某的地方——” “打住啊!”迟谡阻止沈嵁继续说下去,“拍两散,从此无干!” 沈嵁点点头,心下了然:“还是谢你!” 迟谡耸肩:“不关我事,你做得确实滴水不漏。宗祠闹,各支分家,愈加将本家撇得干净。我拿捏不着你什么。” 沈嵁垂睑:“不,我是说,孙家!” 迟谡顿了顿,偏过头去:“等结果出来了,你再考虑要不要谢吧!总之,我管不着。” “即便是坏结果,也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你又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而已。” 迟谡霍地爬起来,直去了车头上,拍阿大:“我不要跟他说话了,你赶他走!” 阿大挑眉,扭过头看看沈嵁,嘿嘿笑:“我打不过他!” 迟谡气结:“谁让你打啦?” “那要怎么赶?” “轰啊,骂啊,骂到他断子绝孙,你在行!” “对让人断子绝孙这事儿,我还真不在行。” 迟谡急了:“裘未已,你哪头儿的?” 阿大摊手:“我在车头啊!” “噗嗤——”沈嵁掩嘴喷笑出来。 迟谡窘迫极了,索性窝在车头角谁都不理,自己个儿生闷气。 阿大啧了声,转头看着沈嵁说:“要不这样吧!我这儿还有些拷问逼供的药,小子你看是要把他毒哑了、毒瞎了,摧心摧智,还是弄成痴呆直接打包扛走?” 说着,真丢过去几颗蜡丸子,颜色不,不知里头包着怎样的药性猛烈。 沈嵁哭笑不得:“裘护卫对沈某真是心狠手辣!” “没办法,小孩儿难带!” 迟谡猛地扭过脸来:“谁小孩儿谁小孩儿谁小孩儿?” 阿大向沈嵁抬手:“那你跟人好好道个别呀!” “不会,没学过!” 阿大把揪他过来,手捏住他脸,手捉起他腕子,正对着沈嵁。 “说,后会有期!” 迟谡被迫摇着手,眼睛死命往上翻,就是不说。 倒是沈嵁抱拳拱手,欠身笑敬:“大人顺风!” 阿大抬下巴:“得嘞!” 话音落,车身蓦地翘,随即平稳下来。 迟谡望着空无人的车尾,终于安静下来,眼神不无落寞。 阿大放他个人呆着,回身拾起车缰,还笃悠悠驭马驾车。 “你说,后会有期。”身后车厢内,迟谡低着头,讷讷地呢喃。 阿大嘴角微翘:“是啊!” “他祝我顺风。” “听见了。” “他没说,不见,无期。” “唔!” “还能见着么?” 阿大哼了声:“活着呗!人活着,想见总能见到的。” “未已……” 阿大叹了声,在腰里捏了块绢儿,转手递向身后。 “小屁孩儿!” “老不死!” “什么?” “谁让你叫我小屁孩儿?” “嘿你个小兔崽子!” 阿大手控缰,回身探,捞住迟谡揪过来,狠狠按在车板上。 “啊啊,谋杀朝廷命官啦!救命啊!打劫呀!” 阿大剑指往他哑穴上戳,抬腿压着他,巴掌下下清清静静地扇他的脑门儿。 如此吵吵闹闹着往前走,直待歇停饮马时,阿大蓦地发觉,自己扔在车厢里的蜡丸子里确少了几颗。 ☆、 十三、 寒冬腊月,江南的官场也仿佛应了这季节的凛冽,降下了场猝不及防的疾风暴雪。 半数官员贬的贬,抓的抓,买官易爵的能留身布衣两袖清风数息残命,便算得善终。 其后的这个正月新年,叫许人都过得胆战心惊。 初五开衙,二十开印,二月二龙抬头,龙颜也狰,朝堂上惶惶然跪了片,也少了片。 而此时的迟谡已在返京的路途上遭遇几番厮杀。上元灯节,街市辉煌,有心人接密令,悄然上路。 越往前,攻击愈猛烈,每次的杀意都毫无掩饰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2 ,来势汹汹。 十三人螂官儿渐渐地剩十人,剩八人,剩三人,最后,终只阿大个生死不退地拖着迟谡朝前闯。 “老大,京城等你!” 三十三临去前的别言,阿大依样还他:“留着命,回去见小七!” 自此分道扬镳,两个“迟谡”,各有所向,真假谁可确知? 这已不再是诱饵式的尽力而为,阿大必须保住迟谡,将他活着送到殿前。迟谡是活证,是这场官场洗牌的赌局里最重要的楔。 眼前刀来剑往险象环生,阿大身上开始不断地有新伤叠加。后来,迟谡也会受伤了。阿大护不住他了,力不从心。 “未已,到最后你定要跑。什么都不管,剩你个人也要跑回去。” 不止次,迟谡伏在阿大背上说着类似的叮咛,阿大则总是摇头。 “只有你回去,我们才是赢了,主子才赢了。你脑子里的东西印不进我的脑子,我可以死,你不行。所以到最后,你定要跑。筚路蓝缕也好,失去尊严也罢,没有了脚就爬,没有手就用牙叼着,只要还有口气,你就得给我回到京城去。大人,兄弟们的命,我的命,都交给你了!” 迟谡臂上收紧,双眼紧紧闭着:“不要叫我大人!” 阿大眼望着前方,神情渺然:“大人,此后,您只是大人了!” “未已,你心好硬!” 阿大不再说话,只驮着他在夜幕掩映下,涉草疾行。 入山林,密叶遮星月,磷磷幽火稀,迟谡什么都看不见,辨不清。他觉得阿大定也是看不清的,可他就是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从来不曾踟蹰,不会停下。 倏来风动拨枝叶,沙声如涛,绵绵延延。 阿大猛地刹住,迅速将迟谡换位到身前。迟谡还未及反应,只觉天地倒置,以被抱着扑到了山径下。半面陡坡铺满了荆棘,密密匝匝什么都看不清,慢说藏起个人,光线再暗些都能埋下支精英小队打伏击了。迟谡在下,后背膈得生疼,很想发作。可才张嘴又叫阿大毫不客气巴掌捂住,手劲儿大得让迟谡感觉后脑已经压了半进土里。而阿大自己则默默伏在他身侧,脸藏在阴影中,呼吸落在耳畔,粗重急促。 迟谡蓦地明白了,不由得心动如擂鼓。他听见有凌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跑过头顶的小径,远去后突又折返。悉索声里几柄冷锋拂乱了这处的荆棘,终刺探不着什么。 脚步声再次远去,半往来路,半向前去。 迟谡略略松了口气,然而阿大未松手,他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等了会儿,周围确实再无人声,自踱敌方果然走远了,迟谡拿手指轻轻捅了捅阿大,示意他起来。 可阿大仍是伏着没有挪动。 迟谡又稍微用力拍拍他腰背,他还不应声。迟谡被捂得难受,挣扎着扭过脸去,才恍惚阿大手上的力道实际早已松了。觉出异样,迟谡赶忙挪出半边身子,坐起来想去扳阿大,却陡然怔住。 “这……” 彻夜奔逃,此刻天光微曦,朦胧的蓝白色光线下,迟谡分明看见手上沾了深色粘稠的液体。他将手举到眼前反复看了看,再低下头去验阿大的腰上,赫然片污渍。那里是两天前遭刀刃划开的伤口,经过剧烈的运动,此刻想必重又崩裂了。 “未已?醒醒,未已!”迟谡小心拍打裘未已的脸试图唤醒,但看样子,这人已经虚脱得晕厥过去了。 迟谡蹙眉:“妈的,伤成这样还逞能!”随即,眸色中覆上凌厉的恨意,“这笔账,老子定会给你讨回来!” 他手脚并用往陡坡上爬些,停下来坐稳,再将阿大拖上来。如此点点地挪动,好容易才起回到狭窄的山径,实已将他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地上不想动弹。 歇过阵,眼看天色愈加明亮,迟谡不敢耽搁,奋力抱起阿大,想将他驮到肩上。无奈昏迷中的人反而比醒时沉,阿大的身量原也比他高出许,文弱书生到底吃不消,试了次都没能从地上起。 气得迟谡咬牙自骂:“妈了个巴子,这么年饭都白吃了!起——” 膝盖哆哆嗦嗦总算撑起了半,迟谡信心大增,决心鼓作气定要起来。 想不到前路上竟有追兵去而复返,提刀杀来。 呼啸声里冷锋劈头落下,迟谡避无可避,索性翻身只将阿大护住,心头咒骂声,咬牙闭眼预备赴死。 却闻声铁器穿透血肉的闷响,奇怪倒不觉得身上有疼。迟谡仔细确认,登时恍然其实自己未被砍中,忙睁开眼抬头望了望,时惊时喜。 “未已?你——” 无论如何料不到阿大居然鬼使神差般在这个时候醒转过来,左手高高抬起,掌中虚无。迟谡扭头去看身后,地上平躺着具身体,额头正中悚然地插着柄匕首。那人双眼睁大着,显已死去。 百感交集都不足以形容迟谡此时的心情,死里逃生的庆幸,远远抵不上见到阿大平安的狂喜。然而这份喜悦尚不及表达,就见阿大猛地拍地而起,手臂伸过来将他兜头环住,牢牢护在怀里。 又声金戈交鸣!待阿大松开手,迟谡缓缓回身,才看见身后又直直着人,心口被□□的杆尾刺穿,枪尖戳在地上将整个躯体诡异地支棱起来,无法倒下。 阿大应该没有武器了! ——意识到□□其实乃对方的兵刃,迟谡慌忙去检视阿大的身体。 “伤哪儿了?给我看,伤哪儿了?” 路过来,迟谡焦躁愤怒兼而有之,但如此张皇甚至惊恐,却是少有的。跟随在他身边三年,阿大自忆从未见过。 然而他艰难地挡开迟谡,微微摇下头,举起左手:“就刮破点儿皮。” 迟谡拉过他手来仔细看,所谓的刮破皮,实际掌心里拉出好长好深的道血口子,肉都向外翻着。想来,方才阿大竟是徒手去抓那枪尖,硬生生夺下兵器来,再催动内力,反用木杆扎穿了对方的心脏。可谓险,可谓狠! “你他妈的还要流少血才够?”迟谡口气很坏,在中衣上撕下条布帛与阿大包扎新伤,“还说叫我走,这荒郊野岭,我往哪儿走?” 阿大冷汗淋漓,干脆盘腿坐了下来,话似寻常:“我不死,自然会将你带出去。” 迟谡手上顿,面上阴晴不定,直直盯着阿大。 阿大平静地回望,丝犹疑和回避都无,直白道:“把你送到京城之前,我也不会死。” 彼此无言相对,似场暗潮汹涌的对峙。 随后迟谡笑出来,冷冷的嗤笑。 “那就拭目以待了!”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本官这条命如今可金贵,有劳裘护卫好生拼个命,还请死去活来地把我送到殿前!”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3 阿大吃力地喘过几声,支撑着起来,不由自主晃了晃,胳膊搭上了迟谡的肩头。 迟谡瞥眼肩头,故作凉薄:“几个意思?” “属下冒犯!”阿大捂住腰伤,不得已示弱,“借大人臂之力。” 迟谡冷哼声,还将他手拉起来绕过自己后颈,托住他腰,道往前去了。 ☆、 十四、 。 山中蹒跚又经半日,觅得处洞窟,暂可避人小憩。 阿大靠在洞壁上,面容已呈土色,呼吸似要断了。 迟谡着急:“你这伤口的血怎么止不住啊?金疮药都用去好了。” 阿大拿开自己的手,随意将绷带又缠上:“别费药了,枪尖有毒,阻碍凝血,用再金疮药都没用。” 迟谡瞪起眼:“那怎么办?横不能就这么流血流下去吧?毒扩散到全身,回头你腰上的伤也开始淌血岂非死定了?” 阿大摇摇头:“此毒效力短,也进不了经络,只是为了在没有击中要害的情况下也能减低对手的行动力。除非造成严重伤口,寻常几个时辰后就被血冲完了。” “什么叫冲完了?那可是血,血,是命!” 阿大合起眼,声音越来越轻:“没关系,还有……两支……药” 迟谡还瞪他。瞪着瞪着,眸光便柔了,疼了。懒起身,索性手足并用爬到他身旁,搬过他耷拉在另边的头来搁在自己肩上,又捉他手,认真仔细地将绷带重新裹好。 路浴血闯关走到今天,少有这般静谧的独处,同坐着,互相依偎,连呼吸都同调,睡得无牵无挂。 翌日,迟谡是被拉扯着从洞里跌撞跑出来的。睡眼惺忪晕头转向,只是被动地挪动双腿往前走,手腕被扯得生疼。 他已懒得同阿大争辩,他知道这个死脑筋将时辰掐得精细,半刻都不许误,几时该到哪儿都必须按部就班地执行。阿大总说这是约定好的联络方式,但除了钻山趟河的日子,即便能大摇大摆入得街市,迟谡也未见阿大与谁人有过密切的接触,遑论联络了。 对于此种质疑,阿大也不解释,就是逼着迟谡循着自己的时间点走,逼自己遵守内心牢记的时刻表。好在歇过半日,少恢复些精神,迟谡崴过的脚也不似前番那般疼痛,肿亦消了,到底能自己走走。 二人拨丛涉草,走了约有个时辰,终于出山。行不过二里,得见处小村。阿大毫不犹豫,拖着迟谡进村。 他俩身上衣衫皆破,又都血迹斑斑,自然惹得村人纷纷侧目。虽未敢直言,到底怀起戒心。 迟谡骨子里很有些张扬,且有阿大在身边,因此并不将这些眉眼口舌当事,目中无人地只顾赶路。 经过户小院,恰门户敞着,阿大眼角余光顺见里头二情状,蓦地下,意外同迟谡讲:“去同那妇人买两套粗布衫吧!” 迟谡低头看眼身上,又瞅瞅阿大,歪起边嘴角坏笑:“裘护卫突然也变得讲究了!” 阿大不搭茬儿,折身自往小院走去。 迟谡拦住他:“还真去啊?钱呐?” 阿大拨开鬓边垂落的散发,将耳钉扯了下来:“天石碎片磨的,还值几个钱。” “开玩笑吧你?”迟谡掂着手心里墨亮的耳钉,脸哀其不幸,“就这石头能换套真丝织锦的袍子,你拿去跟人换农户的粗布烂衫,还真视金钱如粪土嗳!” 阿大懒懒半垂睑:“你去跟人说这个够换锦袍,看她信否?” 迟谡白他眼:“她能认得这稀罕物?况且不是对,就单个儿只,她听你说才怪。” 阿大歪着头,表情无奈。 迟谡纳闷儿地也歪过头,随即反应过来:“想得美,我不去说!” “不去?” “要去你去!” “好吧!” 于是阿大真去了。他这人说话要么直要么横,没有弯的,在形色畏缩的妇人跟前伸过手去,只说:“这个,换两身干净衣裳。” 妇人将耳钉接在手里,看眼东西再看眼人,又看眼东西还看眼人,最终返身进到屋里,片刻捧了叠织物出来交给阿大。 他接过来抖抖比比,又道:“可否借您的堂屋衣?” 妇人想了下,点点头。阿大侧身朝院外迟谡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迟谡几乎要崇拜阿大了!他没想到这坏嘴烂舌如今面带三分凶相的促狭鬼居然三两句话就说服了妇人,肯换给己方衣物不算,还能借堂屋用,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桩了不起的奇迹。 “没什么!”阿大快速地剥下血衣,换上了麻布短褂,头也不抬跟迟谡解释,“她第二回抬头看我的时候,我把袖里的短刀柄露了下。” 迟谡只袖管套了半,胳膊悬空登时僵住,继而骂了声:“奶奶个熊!你小子还不如直接把刀架人脖子上,省了那颗黑金刚石。” 阿大两眼乜斜:“做人要有礼貌!” 迟谡鼻孔里喷出两管闲气:“你真有礼貌!” 衣出屋来,阿大还过去痛妇人道声谢便要离开。不料那妇人唤住他,竟递上包馒头,并将耳钉放回阿大手里。 迟谡倍感诧异,阿大则不动声色:“这是?” “小妇人没见识,不认得什么天石地石,况且这才只,我素日也不戴首饰,你还拿回去吧!出门在外,谁都难免走背字,小妇人没啥能周济你们,衣服是我死去公公生前穿过的,不嫌晦气就穿着。馒头干净的,没有小菜配,对付着垫垫饥吧!我们庄户人家辈子只求平平安安,今天小妇人没见过二位,也请日后别为难小妇人全家。” 迟谡心绪复杂,眸光闪烁回避。阿大却只笑笑,向着妇人微欠身:“失礼了!”便携着迟谡迅速离开。 出村走了好久,迟谡突然瓮声道:“你的耳钉子,同原来不样了。” 阿大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都是黑色,有什么不样?” “都?”迟谡嘟起嘴,“你们这群死老六!” 阿大无声地,笑了出来。 ☆、 十五、 午后进了城,二月的北方,春寒料峭,街面上些生意尚未起色,来往人流确不。 顾不得寻落脚地,阿大径直领着迟谡走进处偏巷,熟门熟路摸着间当铺,在里头把耳钉子当了死当。珠宝类,市值再高,凡入了当铺不刮下半价格去都是赚的。求财救急,寻常人典当遮遮掩掩抖抖索索,哪里还有议价的气势?被坑了便只忍着,向钱低头。 阿大这回也低头,连耳钉子并蜀绣腰带外加迟谡的挂文玩珠串,统共当了两。迟谡登时要跳,却被欢欢喜喜的阿大强行拽着往外去,揣着两银子先去成衣铺子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4 给迟谡添了双软底鞋,随后又寻了间小客店入住。 迟谡憋着口闷气,到柜上直跟伙计说:“小二,两间上房!” 阿大赶紧纠正:“不,间。” 迟谡回头瞥他眼,赖性上来了,非要:“两间!” 阿大轻蹙眉:“分开住我顾你不到。” “我不要你顾。我就要住得宽敞,舒服!小二!” “大——”阿大几乎脱口而出,惊觉伙计目光审视,急改口,“大掌柜出门前嘱咐我们要节俭,有商有量彼此照应。此去路还长,你花钱慎着些!” 迟谡凑过来,彼此的鼻尖都将戳到起,竟阴恻恻地低声道:“求我啊!” 不料阿大毫不犹豫:“求你了!” 迟谡诧然,随即怒拧眉,猛回身跟伙计冷言:“间上房!” 伙计心领神会,殷勤招呼着:“好咧!上房间,客官这边请!” 迟谡边走边吩咐:“烧锅水,爷要洗澡!” “有有有,必须有!” “饭菜送屋里来,洗完澡吃饭。” “荤素冷热,您要吃啥尽管点。” 就这样他喷句,伙计接茬儿,阿大跟在后头实觉好笑。 入夜将息,房内便只张床。仿佛赌气般,两人各自横在床的两头,互相背对背,都不说话。 阿大实在累了,不会儿竟睡沉了。迟谡原本还拧着,洗过澡用过饭,乏劲儿终于慢慢爬上来,没撑久,便也睡了。 夜半时分,正是熟睡好梦,整间客栈上下亦无丁点儿人声。却倏见,呼吸缓慢平稳的阿大猛地从床上坐起,袖中小刀已悄无声息滑落指间,双眼警惕地瞪着屋内的黑暗,屏息待发。 但闻顶上传来阵悉索,随后并几声猫叫,便又归于宁静。 “惊弓之鸟!” 声阴阳怪气儿的讥讽幽幽落入耳中,原来迟谡也醒着。 阿大不搭腔,收了小刀挪下床去,径自坐到了桌边。 迟谡抬了抬头:“你不睡啦?” 阿大背向他,支肘扶额:“你睡吧!” “哼!”迟谡莫名气恼,抓过被子蒙头盖住,故作了不闻不问。 然而终于,天际发白时,他还是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条薄被盖在了阿大身上。 阿大并不知自己睡了久,只是意识里清醒地感到身上僵硬,创口也疼得厉害,肩臂酸麻,手很冷,唯有背上笼着丝暖意。他尝试动了动,睁开眼看见所处的环境,努力让思维运转起来。过了会儿才记起自己原该是在客店里,前夜坐在桌边伏案睡着了。探手触肩头,摸到条薄被,妥帖地将他笼住。 目力所及全覆着层雾蒙般白茫茫的,看不真切,阿大按着太阳穴用力晃了晃头,勉强振作起精神。可他太累了,眼前的切始终在轻微晃动,宛如层刺眼的白光。 “哟嗬,醒啦?” 分辨出是迟谡在说话,阿大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哑地问他:“什么时辰了?” 迟谡的声音听起来则轻快愉悦:“晌午啦!” “唔!”阿大下意识应了声,旋即蓦地意识到,“什么?晌午?”他强撑起来走到窗边,十分大力地推开了窗扇。片耀目的日光射进眼中,刺得他连忙捂住了眼。缓缓,再看窗外的日头,正当空高高悬挂,散发着炽烈的光芒。 阿大愤而看向迟谡:“为什么不叫醒我?” 迟谡脸理所当然“看你睡得熟,就让你睡会儿咯!” “误了时辰会有危险你知不知道?” “嘿嘿!”迟谡笑容恶意,“危险?就你这副模样还护送我?我觉得跟你起走在路上才是最危险的事!” “现在不是计较你信不信得过我的时候,我们,咳咳咳——”阿大竟气得咳嗽,用力呼吸才将这口断续的气喘匀,急切地告诉迟谡,“出城到十里坡会有人接应,错过了时辰,人走了,前头失了我们的消息,切计划部署都会乱的。我说过很次了,我死不死无所谓,你决不能白白死在这里,明白吗?迟谡!”阿大低吼,“你身上所系的真相,你存在于朝野的价值,远比两个六螂儿的命重要!纵然牺牲整个狛牙卫都是值得的!所以你必须听我的。不信我也得听我的!你要活着回去!” 迟谡直直望着阿大,眼底血丝弥漫:“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阿大把揪起他前襟,字句喷在他脸上:“小屁孩儿,别犯浑!” “我就想浑次呢?” 阿大气结,恨不能暴揍他。却仅仅对峙片刻,终只轻落声叹息。猝不及防俯身抱腰,把迟谡头朝下扛到了肩上。 “妈了巴子的,裘未已你混蛋!放下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快放我下来!” 斗武力,迟谡岂是阿大的对手?也只能羞愤已极地任他扛出屋门,径直奔了后院牲口棚。 行脚的小商少有良驹,阿大眼挑中匹杂色长腿马,将剩余银两都丢给喂草的小厮,让他牵马出来。小厮赔笑,直说是别家客官的马,他不好做主贱卖。 阿大抢时间,懒与他说言,索性记手刀砍晕了人,夺马跃出,捞上迟谡绝尘而去。 马鞭子催急,可怜马儿驮着两个大男人,冷天里不敢懈怠,路撒开蹄子狂奔。而坐在后头的迟谡实在快被颠散架了,死死搂住阿大的腰,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他妈的慢点儿!老子屁股都要颠烂了,我特么快坐不住啦!” 话音未落,就见阿大的胳膊朝后伸来,看也不看胡乱揪住迟谡后衣襟,自己向侧歪了歪身子让出些许空间,臂上夹,直将迟谡从后头拽到了身前。 好容易坐稳了,可这样来,迟谡不得不成了横向侧骑,宛如女子般。他又骂:“你丫成心啊?这像个什么样子?” 阿大抿唇不语,只按住他后脑用力压进怀里,箍得牢牢的,死死的。 ☆、 十六、 出乎迟谡预料,十里坡只有个土坡块界碑,连个亭子都没有。放眼望去,视界内全是黄土,览无遗,慢说是个人,简直连只鸟都没看见。 迟谡别别扭扭横坐马背上,总想着往下出溜。阿大稳着他,不许他轻举妄动。 “没有人,误了时辰了!” 听迟谡的口气,还挺幸灾乐祸的,全没有丝毫自我反省的觉悟。 阿大倒也不怪他,反而古怪地笑下,说声:“走了!” 随即打马兀自往前去。 迟谡好奇:“去哪儿?” “自然是回京城。” “不接头啦?” “接不接得上也都要去京城的。我们的方向从来没有改变。” 迟谡不满地撇撇嘴:“说实话!” 阿大竟如逗猫儿般摸了摸他的头,夹马腹:“坐稳了,大人!” 马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5 儿得了信号,又扬蹄飞跑了起来。 日夜兼程,穷奔八百里,累伤了马,弃于乡村野户,徒步向前。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师外城,却先不急着再往权力中心进去。 跟着阿大兜兜转转钻巷子,走到最后迟谡连打哪个方向过来的都辨不清了。疑惑,自己乡试中举后赴京,少算算在皇城根下也住了五六年,印象中从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巷名听起来都耳生。 想问阿大,又自忖这肚子刁钻的阴损人断不会清楚明白地与他解答,便只揣着,在心头默默记下几个门牌,想着日后来寻证。 估摸着走了得有半柱香,阿大终于在处篱笆还没有人高的土院子前下。门且不用敲,自个儿零落半挂,踹就倒,二人招呼也不打就进去了。 理所当然破院破房无有人迹,打量残留的陈设,好似就是处废弃的简易作棚。迟谡探奇似的将三间破屋转了圈,正准备揶揄阿大几句顺便套些实话,抬头看见他垂头若有所思般抚弄着耳钉子,登时两眼放起光来。 “干嘛干嘛干嘛?打暗号呐?这回出来个啥?和尚道士叫花子?” 阿大好笑:“你怎么不猜是狐狸精来勾你的命呢?” 迟谡本正经:“命我可不给她,勾魂我去!” 阿大皱起脸:“有差吗?” “当然!魂丢了,人还跟着你。命丢了,魂都看不到。我宁愿丢魂不丢命,缠你辈子。” 阿大愕了愕,偏过头去深深叹息,什么也不再说。 是时,有人直从破败的院门走了进来。 迟谡目光毫无避忌巨细靡遗将来人打量了遍,不无沮丧道:“你们太嚣张了吧?即便此刻天子脚下,也不至于乔装改扮都没有,居然穿着卫服就过来了。生怕人不知道是怎的?” 来人且疑惑,警惕地看着两人,问道:“迟大人和,裘护卫?” 阿大挑眉,反问:“猫家的?” 来人乐了:“就你们老六嘴欠,敢抹咱脑门的王字。” “哟嗬,这话印老狸都不敢跟我掰扯,后生可畏啊!” 听阿大竟然直呼虎司捕头的绰号,来人立刻打了个寒噤:“晚辈去年方入的司,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冒犯,前辈勿怪!” 阿大无谓地摆摆手:“得咧!自家兄弟,打诨说笑,正经了没意思。领路,走着!” 来人欠身敬了个礼,率先转身往外去。 阿大任迟谡拖拉在后,赶上去跟年轻人比肩,亲热地问他:“叫啥?” “刘魁。” “大了?” “下个月满十九了。” “当差习惯么?” “挺好的,印头儿对兄弟们可照顾了。” “他贯嘴硬心软,十足的猫儿。” “哈哈哈——”小孩儿傻笑,“前辈说归说,我可没听到。” 阿大白他眼:“你传给他听呗!我还能怵他?嗳,见天儿风餐露宿的,馋了,今晚上卫里吃啥?” “有大肉。早上看见后厨老秦车了两扇猪肉回来,大家伙儿且馋着呢!” “嚯——”阿大忽下,将身后的迟谡亦挡了挡,“老秦每年这个时候备炖肉,因为狛牙卫有大祭,敬英灵。而每年的今天,虎司全员食鸡蛋面,喝青稞酒,共忆先副长九鹰。印老狸是九爷的嫡传,他死都不会坏了这天的规矩。” 刘魁僵硬地转过身来,眼中映满恐惧。 “前——” 阿大手中的小刀冷冷地抵在少年颈侧,摇头作叹,委实可惜:“啧啧啧,没有人能冒充狛牙卫!” 刘魁忙解释:“不,我真的——” “也许你真的想过入狛牙卫。所以才可惜!”阿大指间微动,迅疾手刀,落字轻慢,“不是可惜你,而是真正的刘魁。狛牙儿郎,衣为证,牌为勋,这身袍服你得还他。尽管他已不能再穿了!” 直待他话尽,喷溅的血珠才倏然绽放在半空。少年看着自己颈项涌出的鲜血,时竟不得明白,便只张着困惑的眼,仰面倒在地上,很快死去了。 与此同时,群贼倏然涌上,杀意逼围。阿大唯有战,护迟谡,死战! ☆、 十七、 “怎么就看出来那货是假的?” “他自己……说……错了……露的……馅儿……” “屁!当我听不出来你故意套他?早你就怀疑他。” “因为……老印压根儿……不认识……我啊……没人见过六……司的人……除了老总和……副长……” “我呸!还不说实话。喂,娘的——”迟谡死死抱住阿大,防止他从自己肩头滑落,用尽所有气力扛起他来,坚持着同往前走。 “别睡过去啊,你个死沉的神经病!说话!” 阿大呼吸粗重,身上的血滴滴答答随着步履在地上曳出道清晰的轨迹。他无力地推搡迟谡:“走啊!” 迟谡不轻不重拍他巴掌:“给我醒着!我走,走哪儿去?这是哪儿?不如死在起!” “前头、右拐,再,咳咳,在过两条巷子,有,有……” “有有有,有个屁有!你省口气,少说两句吧!”说完了,迟谡蓦觉不妥,马上又咋呼,“嗳嗳嗳,别停别停,说话说话,千万别睡!” “哧——呵呵呵呵——”阿大无力地笑,竟还显得开心,“小屁孩儿,亡命徒的料!” 迟谡也已累得气喘吁吁,不忘白阿大眼,没好气道:“也不知道谁亡命!说,究竟怎么看出来那人是假的?我意思,你打眼就知道那是个假的。少糊弄我啊!” 阿大喘过几声缓缓,终于低声告诉迟谡:“六司做事向来独立,非到万不得已不与另五司接触。因此五司出动都只有个规矩:不闻不问!” 迟谡心头咯噔下:“你是说,见面谁也不说话?” “对!” “那你们怎么知道对方是真是假?” “不用知道。判断真假不是五司来接应的人需要做的,而狛牙卫的袍服就是他们的口令。在约定的地方约定的时刻,不论来人是谁,即便是伪装者,他们只管将人带往下个联络点。他们是中转者,明白了么?” “所以你总强调时间。” 阿大颔首:“六司队员之间自有套识人断人的方法,唯有面对五司来人,我们之间没有暗号不允许交谈,这既是保护我们,是保护他们。因此刚才来的人开口,就等于是在暴露自己。” 迟谡抿着唇,心头思绪繁杂,又蹒跚着走了段,方才讷讷道:“他们抓住刘魁也拷问不出什么的。” 阿大头低低耷拉在胸前:“唔!” “他能告诉那些人的只有姓名、年纪,还有到哪里见你。” “不是见我。他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他的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6 任务里只有个地点、对方人数,他不用说话,人自然会跟他走。不跟他走的,就随便了。” “所以,他定很痛苦。”迟谡神情黯然,“明明没有什么可以供述,但不会有人相信。逼个没有秘密的人说出秘密,需要用很大的刑罚,最后,仍仅仅得到个谎言。” 迟谡忽然感觉阿大的背挺了挺,极快地说了句:“狛牙卫会讨还这笔仇的!” 说完竟用力推开迟谡,飒然腾身跃至半空,敌我未断先斗数招。 击纠缠后双双落在地上,来人牢牢捉住阿大手腕,焦急地唤声:“老大!” 与此同时,数道蒙面的身影从各处窜到,小巷立刻显得逼仄起来。 火折骤亮骤灭,但已足够神色渐渐涣散的阿大稍稍看清来人。仍只隔着层面罩,阿大却陡然松懈下来,向前扑倒。 “小七!”那人稳稳托着阿大,口中急唤,只见另身形娇小的黑衣女子越众而出。 迟谡猜她应是小七了。而面前算阿大共六人,他们可以跟阿大无顾忌地交谈,他们也有数字,迟谡明白,这些人才是阿大真正的兄弟。 眼看小七自怀中摸出只小净瓶,倒了颗红色的药丸喂进阿大嘴里,迟谡都只是默默着,什么都不问。 小七在阿大身上点了几处穴位后,关切探问:“怎么样?感觉可好些?” 阿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小七便向扶住阿大的人颔首:“六哥与阿二陪老大回去休息,我等护送大人过去。” 行六的螂官儿架起阿大,简短说声:“放心!家里见!” “唔!” 五人分了队,名看起来痴痴颠颠的女子冲到了阿大的身侧,忽而哭忽而笑,忽而蹦跳起来,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宛若安抚,阿大缓慢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那样的动作,那眼神,就如同马背上安抚迟谡样。 迟谡看着,默着,动不动。 “大人,请!”编号小七的女子礼貌催促。 迟谡收回视线木然地看她眼,撤步,猝不及防提膝,抽出靴里的匕首,反手握住竟搁在自己颈侧。 小七大惊:“大人!” 迟谡再撤步,笑得浑似个无赖:“过来试试!路至此,爷何曾惧过个死字?” “放下!”阿大挂在小六的肩上,短短两字喊出口也够他喘半天。 迟谡偏头垂睑,挑衅般:“你老几啊?” “你闹什么?” “我信不着他们!”迟谡冷冷扫过五人众,言辞坚决不容转圜,“两年了,我直猜你是谁,不停地问你,可你从来都不肯与我坦白。起初我觉得你是在保护我,慢慢地,我觉得你其实是在监视我,直到如今,我反而像是你养的只宠儿。什么都是听你的,什么都是为我好,那好啊!我听你的,只听你的,只跟你走。你说但凡不死,就定把我送到殿前,现在你要我跟他们走,除非你死,或者,我死!” 五人全都不说话,无声地等待阿大的决定。 迟谡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六司的种默契养成,不思考不辩驳,谁大就听谁的。此刻这里阿大最大,迟谡听见了,他们叫他老大。 阿大抬起脸来,两眼直直凝望住迟谡,双唇微翕:“小七!” 蒙面的女子趋近来。 “那个,给我颗。” 小七肩头震,话音不安:“可是——” “不妨事,我有分寸!” 小七犹豫片刻,还自怀中摸出枚指长的小格,拇指推开滑盖将里头的物什倒在阿大手中。 月光微微偏移过来,迟谡隐约看见那像是粒暗色的小丸,猜测应是伤药。 阿大捏着药,又望迟谡眼:“既然大人谁都不信,那还由属下陪您走这程罢!” 迟谡嘿嘿笑:“可我现在又觉得你不可靠。” 阿大也笑,将药搁进嘴里衔住:“我在您身边两年又三个月,若动杀机,实不必等到今天。”齿间轻磕,嚼碎了药丸,呼吸沉重而压抑。 迟谡则等着他咽下所有的药,等他呼吸,等着他推开搀扶,独自走过来。 “我的确承诺过会护送您到殿前,那么走吧,大人,让属下送您走完最后的征途!” 冰冷的手抚上迟谡指尖,拿开了匕首,又次将他牵住。 黑夜里不看前路只看前头人的脚步,步数,似计算着别离的长度。 迟谡好想这条路直走下去,没有尽头,黑夜永固,莫叫天际又白,照破痴妄。 直待暧昧晦暗的灯光幽冥鬼火般摇晃,便仿佛倏然梦断,心在窒息的痛楚中点点下沉,沉入无边的孤独。 “呵,你这芝麻绿豆小的卒役,只配在外头了!”迟谡望眼前头壁垒分明列成排的侍卫,偏头向着阿大展露强弩之末的笑意,“别怨,命!候着吧!爷复了命,改天寻你喝茶啊!少陪,回见!” 身向前去,手还不肯放,越走越拉长。便如牵丝缕,韧到最终,猛地崩断。 阿大感受着那只手最后落在自己手背的温度,指尖的摩挲缓慢如缱绻了几个世纪,丝丝缕缕都划在心底,难以忘记。 又如何舍得忘记? 此别,迟谡将是功勋卓然的朝堂肱骨,而自己任务已结,便还做回原来隐身于暗影里的六螂儿,没有人认识,不需要被记住。 迟谡的回见,于阿大来说,是回头,再也不能见。 情再深,只能是落空的;心再疼,只能是破碎的;人再痴,只能是孑然的。 阿大突然感觉仿佛有莫大的阴霾笼罩在眼前,看不见前方,透不过气来。他想伸手去捉住,捉住这个人,捉住并不属于自己的个可能性。但最终他不敢那样做,手低低地垂落,身子向后,天空在眼前越升越高,越远了。 “老大——” 迟谡遽然回身,看见熟悉的人仰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他的同伴,他的手足。 “未已!”他想跑过去,但侍卫们拦着他,阻止他从朝觐的路上临阵脱逃。 “他怎么样?”迟谡隔着不可及的距离大喊,却没有人回答他。围拢着的六螂儿们个个起身,散开,垂下头,手按在心口上,作致敬式的告别。 迟谡难以置信:“不会的!不可能!未已没有死!!” 小七转过身来,面罩下唯可见双含泪的眼,眸光中映出莫大的悲痛。 “大人,老大走了!他完成了任务,您也该完成您的使命。” 于是迟谡机械地转身,随着宫人侍卫们走入深重的高墙之内,耳中始终听见女子凄厉的哭喊。 那是阿二伏在尸身上固执地呼唤! 却唤不回那个人了。 谁都唤不回死去的阿大。迟谡觉得,自己的心也活不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7 暖了。 ☆、 终幕、 三月春好,天渐暖,昼愈长,风景如画,人亦入景入画。 然而这切都落不进迟谡眼中。他才从主上那里出来,暗卫将他送到市口旁的陋巷,此刻他要去往另处定好的地点,见自己的新任护卫。伤心复忆,痛得麻木,世间景色再好,与他何干?世间诸人面,美丑善恶,又与他何干?他愿与之相干的人,早已不在世上。 漫不经心地走着,失魂落魄地思念,驻足处依然是当年相约地,株老榕日复日地枯荣,树枝上缀满信徒的祈愿。 “公子的心愿掉了。”依稀记得那时候,阿大捡了缕红绸递给迟谡,嘴角边是标志性的戏谑笑意。 ——“未、已……”迟谡以为是幻觉,不由得用力捏了捏眼角,复抬头看去。 仍旧是那张脸,那副笑容,手指上勾着缕红绸,递在自己跟前,重复道:“公子,您的心愿掉了。” 迟谡难以遏制指尖的颤抖,事实上,他浑身都在发抖。并非因为怕,而是—— “特妈的!” 重拳抡上了阿大的脸颊。那是迟谡此生用过最大的气力,他知道这对阿大来说譬如隔靴搔腰,但不打自己会炸。气炸! “王八蛋,你骗我!你们所有人都骗我!” 迟谡揪着阿大的衣襟将他推至道边墙头上死死按住,咬牙切齿。 意外阿大竟毫无反抗之力般重重撞在墙上,蹙眉闷哼。 迟谡微诧:“你——” 却见阿大似呼吸窒,急切扭过脸去,噗地喷出口血来。 迟谡惊了,忙松开手。 阿大则拿手背抹了抹嘴,无事样反而关心迟谡:“没溅着你吧?” 迟谡眸光痛,拖起他手就走,夺路逃命般直回了自己暂住的小院。进厢房推搡,便将阿大丢在床上,逼着让他解了衣衫欲待查看伤情。 阿大百般解释外伤已无碍,迟谡却如何肯信?遂无法,依言宽衣,而迟谡只眼便懵了。 “你那些伤呢?” 阿大讪笑:“都说了,没有伤嘛!” 迟谡瞪起眼,突然提膝抽出靴里短匕架在阿大脖颈上,眼中覆了阴鸷:“哪儿来的贱人?敢冒充未已!” 阿大不避不抗,依旧无奈:“我是不是冒充的,你分不出来么?” 迟谡匕刃压了压,逼问:“难不成你想叫我相信,不出月你浑身上下已换了层皮?” 阿大不答,目光沉静。 迟谡恍惚明白了,骇然退开数步。 “不可能!谁能跟你换?这是换命!而且你不可能这么快复原。” 阿大点点头:“是不可能!” 迟谡气结。 “换皮不可能,消个疤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迟谡蹙眉:“消疤?怎么消?” “药水里泡着呗!跟水培差不。” “你腰伤见骨,肩头个前后通透的血窟窿,浑身上下出血的口子不下二十处,药水泡着还不毒死你?” “毒可以解嘛!药水还生肌,这毒中得也算值得。” 迟谡抿唇冷冷盯着阿大,内心五味杂陈,最终还是鼻头里哼笑声:“六螂儿的待遇还真是非人的享受!” 阿大倒很坦然:“你在主上那里已听了不少关于螂官儿们的事,应该懂得,既然做了秘间,脸不能被认出来,身体当然也不可以。没有伤痕,没有标记,我们才好变成任意个张三李四。对我们来说,这或许才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嚯,那你回来干嘛么?”迟谡靠坐在桌沿儿上,双手抱臂,显得抗拒,“张面孔次任务,你作为裘未已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回来。” 阿大摇摇头:“裘未已的工作是保护远离京城的迟大人。所以从你决定放弃入朝依旧当个外放的闲官开始,六螂儿对您的保护就重新启动了。而我今天在这里,并不是任务的延续,仅仅因为总长对所有六螂儿作了评估,觉得我可以胜任这次的任务。她问我愿不愿意接受,我同意了。” “所以你要在我跟前死回是吧?”迟谡气得龇牙,“以为特么任务完了,可以摆脱我了,就索性把裘未已这个人彻底从世上抹掉,连重逢的机会都不留给我。那么现在你是谁?我们要不要从自我介绍开始重新认识下?啊?伟大的秘间郎官儿!” “我还是我!” “我管你是谁?!我只记得这张脸死了,他骗我自己死了,现在特么又诈尸回来。你特么的耍我是不是特开心特得意?” 迟谡的嘶吼听起来像是无助的孩子在申诉委屈。他是真的伤心了,就在那天,他以为面前这个人死去的那天。 阿大何尝不懂他情绪里的喜怒与爱恨?放手时,分明自己的心都死了!却因为可以回来,看见这个人,哪怕被他数落挨他的拳头,便安然了,死而复生。 “对不起!” 阿大毫不回避自己的愧疚,他已决心要将话都说开,剖白。 迟谡直视阿大目光中的坦然,余怒尚在:“对不起什么?骗我?还是诈尸吓死我?” “都是!” “屁!”迟谡抄起桌上的茶杯盖恨恨丢过来,“我是气你骗我吗?我是气你干嘛要骗我?还拿六螂儿的任务当说辞,你是秘间,要躲起来不见人用得着诈死吗?我又不是你仇家成天嚷着要剁碎了你喂狗,你怕什么?” 迟谡气得背过身去,掌拍在桌案上。须臾约摸是疼了,还悄悄把手收在怀里揉了揉,瓮声瓮气道:“说,为什么骗我?今儿说不清楚,我就剁了你个狼心狗肺的拌饭吃!” 阿大将稳稳接住的杯盖搁在手边,悠然叹息,似下定了决心。 “骗你,是因为你的心思我明白。回来,是因为我的心思你不明白。” 迟谡转过身来,眸光深邃:“我的心思如何?你的心思又怎样?” “客店里逗留,小巷内的任性,你究竟是何心思,还需我明说么?” 迟谡脸沉郁,抿唇不语。 阿大笑笑,接着道:“至于我的心思,我可以告诉你,这辈子能让我豁出命不惜死的人,只有你。过去现在,以后也将是。唯你人!” 迟谡愣怔地望着阿大好会儿,猛然冲过来捧住他脸颊覆唇下去,在他唇上落了深深深深的吻。情感的爆发霸道炽烈,恨不能将这人吞噬,融入自己的躯体内。 “若非你伤着,今天我定办了你!” 烙印过后,迟谡意犹未尽地移开了双唇,双瞳含星,眸光若水。 阿大犹是笑:“别这样说大人!属下从未居于人下过。” 迟谡皱皱鼻子,又吻落下,牙关叼住他唇,故意用力咬了下。 “嘴这样硬,爷倒看看你有力气翻身否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螂官儿 作者:豆儿太岁 分卷阅读18 !” 说着硬将阿大按倒铺上,合身压了下去。 “唔!”阿大又闷哼,将迟谡挡开翻到床畔,张嘴又落地腥红。 迟谡慌忙将他放好,揪心地问:“之前全是外伤,你几时内伤这样重的?” 阿大咳出口堵在喉咙的血沫子,喘了喘,安慰道:“不妨事!也是之前伤在里头,我用内力压着,不叫你知道罢了。” 听他这样说,迟谡难过了,捉起他手放在脸上摩呀摩。 “傻子!” 阿大想坐起来,还叫他按下不许妄动,便乖觉地躺下来,抬手摸摸他头。 “小屁孩儿!” 迟谡虚张声势:“叫我啥?” 阿大装傻:“大人?” “你再叫!” 阿大笑起来,柔声地唤记:“镜文。” 迟谡还皱皱鼻子,却是高兴的。转而问他:“你本名究竟叫啥?” 阿大摇头:“没有本名。六螂儿的人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也不许有名字,我们可以是任何人,就是不能作自己。” “那我喊你什么?总不能也叫你阿大吧?” “裘未已!对你来说,我就是裘未已,不是很好吗?” 迟谡挑眉:“前督察院副都御使裘少庵是你家谁?” 阿大颇感意外,亦不讳言:“是我爹。” 这下换迟谡讶然:“裘府抄家株连,次子病死在充军路上,长子平反后回乡谪居,没听说还有个儿子。” 阿大勾唇涩然苦笑:“外宅,私生的。” “呃——”迟谡不无尴尬,“令尊因卷入党争获罪,朝野公认私德高尚,想不到也是藏得很深。” “所以说,世人皆面,谁都不能真正将谁看清的。” 迟谡挑眉:“那你有几面?对着我时又是哪面?” “恰恰相反!”阿大言辞恳切,“我生戴着面具阴谋诡计里趟着走,没有次是真实的。入六司是为了替父亲翻案,翻了案突然发现人生再没有目标了。我没有理想,也没有特别深刻的欲望,便开始在任务中追求刺激。十六岁成为阿大,是因为没有人比我爱体验死亡。老总都害怕将我放出去,索性给我个职务,将我困在阿大的位置上不许我轻举妄动。这次,她冒险用我,便只个要求,做本来的自己。但其实,我并不确定本来的自己是怎样的。入司至今二十年了,做鬼的时间比做人长,要我真,老总这是要逼死我。” 迟谡听他说,看他笑,心里头丝丝抽紧般疼。忽而俯身再吻他,却轻轻地柔柔地,生怕将他弄疼。 “说好了,你是我的未已!” 阿大还摸摸他头:“好!” 迟谡抚着他眉睫,问他:“哪里难受吗?你睡着,我请郎中去!” 阿大如既往拉住他:“六司药还少么?死不了的。你别去,我不放心!” 迟谡龇牙作势咬他:“不提药我还不骂你呢!警告你,以后那折寿的药不许吃!太太平平给我活到五十!” 阿大竟装乖:“噢!” 于是还有搭没搭地聊着,阿大什么都不瞒他,有问必答。 迟谡最好奇六司的上七人小队,问那日如何只有六个,又问阿二心智似乎不全,怎也能在那样重要的位置。 阿大难得面露哀色,承认少人是因数年前任务中失了老四,直没有合格的人替补上来。并且其实大家心里,也还不能接受有人填补那个空缺。至于阿二,阿大则无奈,言语间满是兄长般的顾惜:“她自□□由我带教,对我就像雏鸟认母,很是依赖。确实她心智不全,但对我吩咐的事可以做到绝对执行,武功在其余五人之上,大家都舍不得她流落在外,也都信她。老总答应,只要她可以学会保持沉默,就许她留下。她其实,是最把六司当家的!” 迟谡抿唇想了想,不确定道:“那,你不在,她不是谁的话都不听?” 阿大摇摇头:“还好,她如今与小七处得很好,我叫她凡事听小七的,她答应得很爽快。” “可她还是会想你的。” “呵——”阿大圈指弹他脑门下,“原是操心这个。她既心智不全,对男女之事自是全然未懂。我与她情同兄妹,亦接近师徒、父女,唯独不是你我这样。” 迟谡捂着额头,眨眨眼作怪:“你我是怎样啊?” 阿大不答,就是好看地笑着,笑得迟谡脸变红了,眸光闪烁。 “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局促地结束问答,脸十分别扭地转向边。 阿大好笑,到底宠着,不再逗他,转而认真道:“今次整肃吏治你功不可没,主上有心重用,你何以拒绝?” 迟谡回过头来,无谓地耸耸肩:“跟你样,我对官位也没什么欲望。再说我跟你不样,家世平凡,人生经历也平凡,山野村夫自在惯了,讨厌约束和虚伪。而为朝廷效力实乃为人臣的本分,九五之尊,高处孤悬,这广袤的国土疆域他如何千里目明不偏不倚?倒不如我这样没有根系牵扯,自由散漫的狂生替他四处去走走看看,或者再狐假虎威地管管治治。于我这样不听话又不服管教的臣下来说,当不了主上的左膀右臂,便该成为杆冲锋的长戟,做最危险也最肮脏的工作。如此,我很自得!” 阿大懂了,又苦笑:“你算是长戟,我们这样的便只能是爪牙了。” “嗯——”迟谡状似深切考虑,“那我也换换,要当鹰犬。鹰犬配爪牙,合适!” 阿大点头:“般配!” 迟谡坏笑:“天造地设!” 说完了,还俯下身去,用鹰犬的嘴啄爪牙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还要爆下字数,我没救了_(:з」∠)_ 完结,谢谢观赏!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