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魂书》 分卷阅读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 ?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内容简介: 逃婚这种事呢,我本是不愿意做的,可一个不小心,我居然也踏上了逃婚之路。 然而逃婚虽易,生活却很难。 所以这一逃,不光把行李丢了,银子丢了,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弄丢了。于是从此,没了亲人,没了朋友,我彻彻底底变成孤家寡人。 其实孤家寡人我也是能接受的,可为什么我却莫名成了武林公敌?又为什么,朝廷中人也对我念念不忘?我不过是想过点安稳的日子,有那么难么? 说好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第一章 逃婚 荀安城外五里有个尤华村,村东头有个膀肥腰圆的尤,养着一个呆头呆脑的男娃和一个精灵闹腾的丫头。 自然而然地,这丫头是我。 男娃比我大两岁,性子生得木讷,却得了个颇有文化感的名字,尤斌。说它有文化,不过是因为它笔画比较多,村里大多数孩子写不来,于是大伙都觉得,以后他若不当个状元郎委实对不起他这名字。 可这种时候,他都只嘿嘿笑着,用手摸着后脑勺点着头说好。 于是大伙儿犹如潮涌一般的期待感与崇拜感瞬间被拆得七零八落。 说起这事尤小二格外愤愤,因为他觉得,他比空有一个名字的尤斌更适合做状元。于是一掌拍在地上“忽”地一下站起来,卷了个大树叶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微握成拳背在腰后,摇头晃脑地问:“你们看,我是不是很有状元郎的风范?” 我们先是一愣,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然后齐齐看了眼他沾着草灰的,旁边几人便笑得趴在了地上。 一说:“哈哈哈……哈哈……你听说过哪个状元郎鼻涕都流到嘴里的?” 尤小二连忙抬手抹了把鼻子,结果半张脸都被抹上了一层灰。 一说:“那个……小二,你见过哪个状元郎跟个屎壳郎般把自己搞得浑身是屎的?” 尤小二连忙前前后后地看了一番,一边说着“哪里有屎,哪里有?”一边使劲拍着自己衣服。一时间他周身全是灰尘,以至于在旁边的我们都被扑了一脸。 又一人身子后倾,边用手在面前扇着边说:“咳咳……小二,其实他们说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见过哪个状元郎叫小二的吗?” 话一落,自然又引起一阵大笑。 小二顿时颓然,颇有些垂头丧气地挤到我身边:“十一,你说说,我能当上状元郎么?” 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但又觉得不能随便打击一个大好孩童的进取心,于是小心措辞道:“梦想还是要有的,你若肯努力,也不是毫无可能!” 小二一听,刚刚还颓丧的脸色立马焕发了光彩,颇挑衅地看了眼旁边之人,仿佛在说:“你们看,连十一都觉得我可以做状元,你们就是嫉妒!” 说起这个,我觉得人生完全就是阴差阳错。来这村子时我不过五岁,却恰恰好认识这个“斌”字,并且后来,我常跟着尤斌去书舍旁听,学起东西比村里所有人都快,久而久之,我便成了村里公认的,最有文化的人。 我本不是这村中人。尤说,十多年前一对夫妇把我扔在了村头,她看我可爱,就将我收养了。可幼时模糊的记忆中,却是我自己走到了这里,好似风雪太大,我又饿又冷,最后扛不住晕了过去。醒来时是在尤屋里,不远处坐着燃着火炉的尤斌。 我顿觉格外温暖,一个忍不住就涕泗横流地扑到尤怀里要喊她娘,可她一巴掌拍在我上说:“别瞎喊,我才不是你娘,叫我尤婶就行!”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养母尤婶,和一个呆哥哥尤斌。 作为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我自然要带领大家做些符合文化人身份的事,于是隔三差五的,我们几个毛孩子便会巴巴地跑去荀安城。 荀安城中有几个茶馆,但我们一致觉得城中望春楼旁的鸳鸯阁里的先生故事说得最为吸引人,于是那里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高兴了会来这里庆祝一番,跟家里闹矛盾了也可以来这里躲一阵。 许是为衬茶楼名字,那先生尤爱讲些风花雪月之事,大多是公子小姐两情相悦,却因为身份地位等原因不得不惨淡收场。这种故事大多能赚得诸多眼泪,我心中也格外戚戚,可对于那种公子与小姐本定有婚约,小姐因为某种原因逃婚,却又在路途中幸得公子照拂而后爱上公子的情节我很是不以为然。在我看来,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既然有了婚约,好好履行了就是,也省得后面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这日,又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只是小姐爱上公子时公子已被家里逼着另娶了他人,小姐一时想不开从高楼上跳下,公子救了她,可公子摔死了。进尾声时台下场面很是凄惨,有些姑娘甚至还抬袖抹了眼泪,我扔了颗瓜子到嘴里,囫囵道:“这小姐,简直忒作了些!” 尤小二点点头:“是有些作,若她当初不逃,他们就可以结为夫妻幸福美满地在一起了!” 我深表赞同,并且觉得,若我是个有婚约的人,我绝对不会逃,倒不是真的性子软弱不敢反抗,只是在故事里,几乎所有逃婚的小姐,最后都会爱上那个最初她不愿嫁的公子。 我怕麻烦,也觉得人生那么短,根本禁不起折腾。 然而那天回到家里,尤婶和颜悦色地把我拉到一边,一旁跳跃的煤油灯把她脸照得油光满面。她把我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又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极力柔和地喊了声:“十一啊……” 我顿时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当年她留下我后懒得取名字,又因为一到十都被村里其他孩子用了,便很随性地给我取名叫尤十一。对此我怨念很是有些深重,可看在她不怎么识字又收留了我的份上,我便大度地接受并保留了这个名字。只是这些年来,她的嗓门一向粗犷,喊我时便显得自然许多,此时突然温柔起来,倒显得这俩字格外地…… 诡异。 我向后挪了一小步,看着她满脸堆笑的脸,尽量保持着冷静问:“什……什么事?” “呵呵……”她在我手背上摸了两下,眼里恨不能溢出光来,“是这样啊,现在你也十五了,到了嫁人的年纪……” 我心中一个咯噔:难不成,她要给我定亲么? “尤婶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斌儿呆呆傻傻的娶不着媳妇,要不,你就嫁给他吧?” “哈?”我猛然抽出手来,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你让我……嫁……哥哥?” 然而她完全无视了我,自顾自地从后面箱子里拿出一件大红喜袍,拽着我就要往我身上套:“你看我喜服都给你做好了,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眼见着那衣服要套到我头上,我连忙往后躲,可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 屋子就那么大,我被她逼到了墙角,之后就被套了一身的红。 我心中颇有些无奈:她这速度也忒快了些吧!这么大件衣服,这么扎眼的颜色,我也没看到过她做啊,她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把它弄出来的? 她又将我前后打量一番,嘴角恨不能咧到眼睛上:“挺合身的,我也不用改了,明儿个我再去置办些东西布置下婚房,你们就把事儿办了吧!” 她把我摁在镜子前。 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镜中人已经完全不是我之前的脏乱模样,虽算不上绝世大美人,但五官端正秀丽,也称得上赏心悦目了。 但我此时全然没心思欣赏自己。尤婶常年做农活,手劲异常大,我被她禁锢在凳子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弱弱道:“我能不嫁么?” 她脸上笑容瞬间散去,一巴掌落在我肩上差点把我骨头拍碎:“那怎么行?你以为我养你是干嘛,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可以做斌儿媳妇我才不会管你死活!” 我登时哑口无言! 难怪她打死不让我喊她娘,难怪她贫苦至此还肯收留我,搞半天人家一直就把我当童养媳在养啊!亏我还对她那么感恩戴德,在鸳鸯楼里多磕两颗瓜子都深觉罪恶,这样一看我确实善良得很是不应该! 于是第二天,一直振振有词绝不逃婚的我,果断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溜走了,且在走前,我偷偷把尤婶藏在米缸中的半两碎银拿了出来。 尤斌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哥哥,可不能因为他好,我就要嫁给他。我才刚刚十五岁,还没来得及情窦初开就这样嫁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且再者说来,我还没和他订婚,也算不上有婚约的罢? 当我把这话说给尤小二听时,他捧着肚子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故作深沉地分析道:“这样说来,你们当然……” 我忙支起耳朵听。 “嗯,当然是有婚约的!” 彼时小二已经十八,他家里为他安排过数十轮相亲,虽然至今未成,但也算是经验颇丰,对这些事他自然是要比我懂很多的。所以这方面,我一向奉他的话为真理。 于是当即有些泄气:“为何?我们明明没有订婚!” “说书先生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过吧?” 我点头。 他又道:“尤婶将你从小拉扯大,也算你母亲吧?” 我再次点头。 他摊开手:“那不就结了,你的母亲和尤斌的母亲都让你们成婚,那你们不就是有婚约了吗?” 我一听,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于是把那半两碎银揣得更紧了些,慌不择路地从他家里出来,朝着与荀安城相反的方向跑去。之所以这样,全因尤华村人赶集都去荀安城,且我常去的几个地方尤斌也都知道,我若再往那去,大概跟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小二在背后喊:“你这样跑可算是逃婚啊!” “逃婚就逃婚吧,总比这么稀里糊涂嫁了强!” “你不是忒瞧不起故事里那些逃婚的小姐么?”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个未曾谋面的夫君我定然不逃,可那是斌哥哥啊!”我停住脚步,神色幽幽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是那故事里的小姐,哥哥会是那不顾一切的书生吗?” 小二不再说话。 我冲他摆摆手,潇洒地继续我的逃婚之旅。 第二章 深绯衣衫男子 逃婚这种事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是有些困难。在尤华村这些年,尤婶算不上宠我,但尤斌却是对我极好的。每次尤婶让我做啥重活,我还没开口,尤斌就抢着把它做了,也因此,我也勉强算得个十指不沾阳。 这不,才走了半日,我便觉格外难耐,腿似坠了巨石一般,连神思也略恍惚起来。恰至杳无人烟的荒道,迷糊间听到一阵响亮的马蹄,似有人喊了一声,眼前赫然现出两只蹄子,张扬得恨不能拍到我脸上。 满身疲倦霎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腹惊恐。 “吁”马上人紧勒着缰绳,那马扬蹄嘶鸣一声,竟生生地顿在了我面前。 “这位姑娘,可是受惊了?”那人匆匆行至我面前。 我从呆怔中回过神来。 面前立着一鸦青色锦袍少年。他面容幼嫩,眉目间尚且携着稚气,此刻正手执着缰绳,略有忧色地将我望着。 我摇摇头。 那人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而转头朝后道:“公子,她没事!” 似有人“嗯”了一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深绯色衣衫男子坐于白马之上。他背对着太阳,冷清的面容衬着晚霞,仿佛身溢着渺渺辉光,氤氲而缥缈。 美好得如同一幅工笔画,竟不似身在人间。 我砸吧砸吧嘴,又将头狠狠甩了一甩,眼前情景方才真实起来。 之前那少年递给我一个水壶:“姑娘怎一个人在这里?这般炎热的天气,一个弱女子,断不该独自在外的!” 我撇撇嘴。 正值夏日,纵是已经到了黄昏,太阳也仍旧照得欢畅。往常的这种时候,我都在屋里躺着,或者在鸳鸯楼里磕瓜子听故事。可如今这情形,我却是万不敢回去的,倘若尤婶来强,我根本挣都没得挣。 生平第一次,我格外希望自己是被长大的!至少那样,我还能养出一身力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我接过那水壶,小声道了句谢,捧起它便仰头喝了起来。 午时走得匆忙,便未带任何干粮。此刻涓涓细流落入我喉咙,带过一阵清凉的感觉,瞬时觉得这清水竟比琼浆玉液还要好喝。 于是一不小心,那水壶就见了底。 我极不好意思地把壶还给那人,他掂了掂,露出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将它反过来口朝下倒了倒,却只落下了三五滴水来。他震惊地看着我:“姑娘,你……这可是大半壶水啊!” 我更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且于不自觉间打了个清新脱俗的水嗝。 那人面色一僵,似还想说什么,可后面那男子却截住他:“青玄,天色不早了,赶路要紧!”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起身将那壶拴在腰间,利落地翻身上了身边那匹枣红烈马。 深绯色衣衫男子勒了勒缰绳,白马听话地踏步往前。到我身边时,他忽然道:“快入夜了,姑娘身处这荒郊野岭,总归是不太安全!” 两马蓄势待发。 我心中一急,匆忙道:“等等!” 两人停住身形,那被唤作青玄的少年问道:“姑娘可还有事?” 我目光却胶着在眼前男子身上。马上的他坐得端正笔直,盛夏的霞光勾勒出他的侧颜,横飞的眉尾,笔挺的鼻梁,甚或那精致的唇瓣,都似精心雕琢过一般,多一笔嫌多,少一墨太少。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 着实很有故事男主角的风范,我一时看得有些痴了,好半晌没明白他问话的意思,还是面前人又重复了一遍,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想着让他们送我一程,但又觉得太不矜持,于是转了个弯道:“两位公子,这是要赶往何处?” 话一出口,脸上便似燃起了烈火,却仍想着,无论他如何回答,我都一定要说顺路。然事情并未朝着我想象中的发展,那男子异常冷凛道:“我们去何处,与你没有关系!” 于是百转千回的思绪全被噎在了喉咙口。 “姑娘若是害怕,大可让青玄送你回家!” 而后听得一声马鸣,眼前人便似风一般扬长而去,独留漫天沙尘扬得我灰头土脸。 青玄晃晃悠悠地转回到我身边,眯着眼看着前方,默了默,却是笑道:“需要我送你么?” 我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讷讷地点着头:“嗯!” “你家在哪?”他将手递给我。 我将手放在他掌心,脱口道:“荀安城!” 手腕骤然一紧,接着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我便已经被扔在了马背上。 不是坐着,是横趴着! 这情节……有点不对吧?故事里不都说,逃婚的姑娘都能遇上如意郎君么?都能在落魄时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温柔男子么?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且帮我的方式还这般地……诡异? 我挥舞着手臂,试图表达自己的不满,可青玄却完全没有意会,他像拍宠物一般拍拍我的腰:“别乱动,不然摔下去估计得落个残疾。” 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向自视胆大妄为的我却真的不敢再动。 诚然,这确实没用了些,但相较起来,还是好胳膊好腿的人生更具有吸引力! 于是我异常乖巧地趴在马背上,虽然五脏感觉都要被压瘪了,但之后的事却让我心情瞬间愉快起来—— 青玄将将行了片刻,便追上了那先行离开的深绯衣衫男子。 我用肚子撑起身子,试图窥探他的俊颜。恰逢他冷眼扫过来,我心中一滞,顿觉脸上燃起熊熊烈火,心里也似万马奔腾。 这种情形用文雅一点的话说,就是我萌动了,用粗鄙一点的话说,就是我看上了人家的美色,不对,应该是毫无节操的垂涎。 “不是让你送她回家么?”他语音依然冷淡。 “是啊……”青玄有些无奈,“可她跟我们同路……她也要去荀安城!” 他又扫我一眼:“既然这样,那就带她去吧!” 说话之间,身边景象便已退去数里,两人却面色不改,连粗重些的都未曾有,想来定是武功高强之人。 私心里便对那深绯衣衫男子的爱慕又多了些。 以前尤华村里流行崇拜状元郎,可在文化方面我完全没有对手,于是打从心底里觉得,我若有机会参加科举,定能横扫千军一举夺魁,可时不我与,这铿锵热血被无情地浇灭在了我是女儿身的事实里。 想来也是惆怅,不过自那以后,一向很有思想很有见地的我,便开始特立独行地崇拜江湖侠士了,也因此,村里刮起过很长时间的武林风,唯剩尤小二仍是心心念念着状元郎。 这个层面上而言,那深绯色衣衫男子便更像故事里的公子,在办事途中救了逃婚小姐,而后和小姐爱得死去活来惊天动地,当然,如果他能更温柔一点点,体贴一点点,且再热情一点点,就更加完美了。 我在心中臆想着,忽然听得一声长“吁——”,之马骤然停住。 背上被人拍了一掌,我顿顿觉浑身上下一阵酸软,胃里也几番翻江倒海,之前吃得东西都一股脑挤在了喉咙口。 “你想拍死我么?”语气很是不善。 青玄年纪虽小,可劲道却很足,他拎着我像拎小鸡一般,挥手随意一抛,便将我扔在了数尺之外。 “荀安城到了,你自行回去吧,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再送了!” 也不待我回答,他便大喝一声“驾”,接着便听一阵“哒哒”的马蹄,眼前两人已然绝尘而起。 带起一阵疾风,吹得我发舞凌乱。 临夜的荀安城甚为热闹,街上不时有叫卖之声。正当我怔愣之际,满耳嘈杂中忽而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登时一个激灵,凝神去看,果然见鸳鸯楼前尤斌正手摇着糖葫芦,一脸憨笑地望着我,且不时喊一句:“妹妹,你来了!” “什么妹妹,妹妹在哪?” 里面传来尤婶的声音,接着便见一魁梧的身影走出。甫一看到我,她在自己肥硕的腰跨上一拍,似乎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好啊……你你你……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 我咽一口唾沫,连忙拔腿狂奔。 尤婶虽胖,但追起人来却毫不含糊。我一连跑了两条街道,她才终于停住脚步,叉着腰,喘着粗气道:“你……你这个……死丫头,赶紧跟……跟我回去!” 我身姿轻盈一些,可耐不住体质太差,遂停在她不远处,同样气喘吁吁道:“尤婶……你要不逼我嫁给哥哥……我就跟你……跟你回去!” “斌儿有……什么不好?”她已恢复一些,说话便也有了气势,“你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嫌弃他?” 诚然,我确实没资格嫌弃他。他虽有些痴傻,可做起事来手脚麻利,且力大如牛,就连砍柴都能比尤小二他们多上一两担。再者,他极会心疼人,自小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就是平日里攒些碎银,也都是给我买了零嘴。 犹记得十岁那年,我看上一支红玉木兰簪,吵着闹着想要买回来。尤婶二话不说提鞋就打,尤斌拦在我面前,仍是傻傻笑着:“娘,别打妹妹,那簪子好看!” 尤婶气得要连他一起打,他将我护在,愣是替我挨了那一鞋帮子。 我便再不敢提,后来几乎都忘了,可那年生日,他却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个木盒子,呆笑道:“妹妹,簪子!” 我一打开,果然见那簪子躺在盒中。簪头嵌了一颗水滴形红玉,旁边镶着一朵娇小木兰,下坠两条飘逸流苏,素净又不单调,极适合我偶尔泛起的小女儿心思。 许久后才知,为买这一支红玉簪,他每日都会熬夜编些竹筐,次日起大早去城里卖了,将那零零碎碎的铜板攒起来,足足攒了大半年光景。 可在我心里,他从来都只是哥哥,又如何能做那相守白头的夫妻? 正僵持间,旁边忽然人潮涌动,自发地在中间圈出一片地来。我被推得后退两步,待站稳了方才看清,那空地中正僵持站着两人,前方女子着一身烟粉长裙,面容清淡冷厉。对面男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面容,只知他身形挺拔魁梧,手执一柄长剑,剑身上溢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 出幽幽寒光。 男子先道:“跟我回去!” 第三章 神秘女子 女子冷冷一笑,手中剑映着霞光,碎如霜雪。 “我既然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 “你觉得,你能从我手上逃脱么?” 话音仍在缭绕,男子已然倾身上前,女子连忙提剑迎上,瞬时之间,两人便已战成一团。虽是夏日,场中透出的寒意仍是让我忍不住发抖。 人群又往后退了一退。 “你这臭丫头,赶紧跟我回去!”尤婶歇息够了,扭着肥硕的身子从人群中往我这边挤,一边挤一边用她粗犷的嗓音喊着。 场中仍打得激烈,我本还想看看热闹,可眼见着她就要到我面前,遂拉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烟粉色衣袂如霞般飘飞,闪烁的剑光好似冬日夜间星星点点的雪色,那女子身在其中,竟似一位天仙下了凡尘。 我啧啧叹了两声,闪身便进了旁边巷弄。 这巷子很窄,视野也不甚好,可它连着另一条街道,是极佳的跑路之地。后面尤婶仍在紧追,我回头冲她喊道:“尤婶,你别抓我了,我也不会乖乖嫁的!” 话音还未落下,我便觉头上一阵吃痛,似撞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什上。 我闷哼一声,踉跄着要往后栽去,前面却有人伸手抓住了我。我稳住身形,方才看清眼前,站的竟是那白日里遇到的深绯色衣衫男子。 便是这恍神之间,尤婶已然追近。我忙拽住前面人手臂躲到他身后。 尤婶在前方三寸处顿住,脸色沉了一沉,仍是那般粗犷地喊着:“臭丫头,你翅膀硬了是吧?” 男子侧头看向我,我缩了缩脖子,用眼神指了指尤婶,可怜兮兮道:“拜托,帮帮我,我不想被她抓回去!” 男子回过头去。 尤婶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脸色愈渐凝重,眼中也蓄了些不明所以的东西。 “她不愿意……”男子冷言道,“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尤婶却忽然笑开,刚才复杂的神色霎时一扫而空:“这位公子,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可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男子未曾答话,我却抢先道。 两人一同看过来,我拽着他衣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仍是豁出去般:“他……他便是要与我一同私奔的人!” 诚然,我一向很不要脸,但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懂的,绝不至于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可此种情形,若这人听说是家事,便毫不犹豫将我交出去,那我就真的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如此想来,就是再不要脸一些,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旁边男子淡淡看着我,我挤眉弄眼地示意他配合一下,他却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姑娘还请自重,我与你并不曾相识!” 尤婶本震惊地嘴巴都合不上,听闻此言面皮松弛了些。她扭着向我们走来,一边走一边道:“既然这样,公子便不必多管闲事了,这臭丫头很不省心,待我回去将她好好教训一顿,也免得她胡言乱语,污了公子清誉。” 我顿觉又羞又赧,手中便使了力道,将那片衣角得皱皱巴巴。 然旁边男子却始终不为所动。 “既然是家事,我也不便插手了”他扯开我的手,目不斜视地从尤婶身边走过。 于是逃了半日的我,重新又落入了尤婶的魔爪中。我甚为哀怨地看向那绯衣男子,却见他还是无甚情绪地朝前走着,仿佛完全看不到我的悲凉处境。 尤婶一边拉着我往回走,一边交代道:“你就别想着逃跑了,斌儿对你那么好,你嫁给他也不亏。哦对了,我已经把东西置办齐全了,明儿个你们就把事办了吧!” …… 我的人生惨不忍睹。 街上打斗的两人已经离开,人群便也散了。夜色已然落下,临街的店铺便争相燃起了灯火,一眼望去,星星点点,明明灭灭,霎是好看! 尤斌晃着那糖葫芦迎上来,到我面前将它递给我:“妹妹,你吃!” 尤婶一直钳着我胳膊,到此刻方才放开。 我伸手将那糖葫芦接过,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尤婶,你怎么还在这啊!” 尤婶应声回头,尤斌猛然往她身上一撞,死死地将她抱住,对我道:“妹妹,你走!” 变故来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拔腿就跑。到一处胡同边,尤小二“蹭”地一下窜出来。他冲我招招手,急促道:“跟我走!” 我随他进了那胡同,往里走过十寸,前面一扇窗子忽然打开。尤小二搬过旁边的梯子,支在窗前道:“进去吧!” 里面探出一脑袋,却是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她看我一眼,冲尤小二笑道:“你说的便是这个姐姐么?” “是啊!”尤小二将那梯子扶稳,转过头看向我:“十一,她是我朋友,你快进去吧!” 我忙不迭爬进去。 那女孩儿与我一般年纪,看着是乖巧可人的模样。虽是第一次见面,却丝毫不怕生,极自来熟地挽住我胳膊:“十一姐姐,你放心,尤婶找不到这里的!” “是么?”我长舒一口气,由衷地谢道,“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她狡黠一下,忽然松开我,蹦蹦跳跳地窜到桌前,献宝般地拿起一根银针,问我:“十一姐姐,你有在身上纹过图案么?” 此时已然入夜,幽黄的烛火照得那针尖闪闪发亮。 我打了个寒颤,身后尤小二叹了一声:“我说锦儿,你怎么病又犯了?” 那姑娘撇撇嘴,脸上的笑容轰然散去,神情很是有些委屈。 “她叫楚锦!”小二走到我身边,颇为无奈地解释着,“她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毛病……” 我询问地看向他。 他耸耸肩:“她爹以前是给人做刺青的,后来不做了,可她却一直都很喜欢,于是见着人,就总想着要给人纹东西!” “纹东西怎么了?”楚锦嘟起嘴,“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再说……”她转向我,眼巴巴地将我望着,“十一姐姐也没说不喜欢啊,姐姐你说是吧?” “这个……”我刚想拒绝,那姑娘眼里竟起了一层蒙蒙烟雾。 于是下一刻,我便趴在了她床上,而尤小二则被她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赶了出去。 按楚锦的说法,她一直觉得牡丹富贵,芙蓉清雅,是极适合女子的纹身,故悉心研究过许久。但我的肤色与之很不相称,她又不会其他的花色,故而十分苦恼。 “要不,你随便给我纹个什么吧?”我试探道,“什么简单,就纹什么!” “那怎么行!”她惊叫出声,忽而想到什么,喜道,“我便为你纹个石竹吧!” 看她这般欣喜的表情,定是有着十分把握,我便未有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 推辞。 然事实证明,我委实不该太过于信任她—— 半柱香过去,我忽觉肩头一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她慌忙收回手,话说得很是讪讪:“十一姐姐,我……” 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忙问道:“怎么了?” “我……”她回得战战兢兢,“我弄砸了……” 我扭头去看,只见肩头血肉模糊的一片,别说石竹,便连肉色都看不甚清。楚锦坐在床沿,脸上全是惊惶,眼里也似乎随时可以落下泪来。 看她这样,我心中一软,便连怪责的心思也没了。 遂无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帮我处理干净吧!” 她连声应着,手忙脚乱地替我擦干血迹,又用帕子沾了清水在我肩头细细擦拭,一边擦一边带着哭腔道:“十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本来受伤的是我,这样一来,倒变成了我变着法儿地安慰她。好在她当真有一些本事,待将肩头血清理掉,她又拿一根细针小心挑了两针,再看时那一团模糊的东西竟有了秋菊的神韵。 于是由衷赞道:“锦儿,你手艺不错啊!” 楚锦顿时喜笑颜开,刚刚山雨欲来的惶恐顷刻间消失无踪:“要不,我再给你纹一个?” …… 她大约,不太能认得清自己。 经过一日波折的逃婚,我也确实累了,待楚锦将刺青伤处处理好,我便翻身侧躺着睡了过去。睡着时仍听到楚锦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迷迷糊糊想要应两句,却觉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后来就真的看不清了。 这一夜平平无波。 然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我仍在睡梦之中,便听到楚锦的声音:“十一姐姐,你快醒醒!” 我睁开眼。 外面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楚锦将衣服递给我,急道:“姐姐,你快走吧,尤婶来了,现在正在前厅呢!” 前方果然传来尤婶粗犷的声音。我顿时清醒过来,随意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匆忙向楚锦道了声谢,便慌不择路地顺着长梯下去了。 彼时天色未亮,正是伸手不见五指之时。好在这巷弄幽深,平日鲜少有人来。我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天边隐隐现出一抹鱼肚白,身边墨色却更重了几分。 也不知行到了哪里,脚下忽然碰到一个东西,接着便见一道寒光闪过,“嗖嗖”的凉意径直逼至颈间。天边曙光破空而出,我方看到,眼前似靠墙站着一人,此刻正执剑架在我脖子上。 我忙仰起头,讪讪道:“这位大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路过……路过……” 那剑又逼近我几分,面前人问道:“你是谁!”是寒如冰刃的女声。 晨光多了一些,身边黑暗仿似潮涌一般争相退去,徒留下满身清寒和点点晨露。 “那个……大侠,我只是一个农家女,我真是路过……” “你是尤十一!”那人打断我。 我犟着脖子想要看看她,她却又将剑往前一推,冷声道:“是也不是?” “是!”我忙回。 面前人一怔,忽然收回剑,几乎脱力般往后倒去。 我伸手想要去扶她。 那人却咧嘴一笑,全不是刚刚清寒入骨的感觉,倒似熟人相见,暖声话着家常:“你能帮我去抓些药么?我……受伤了!” 第四章 换魂 天色终于大亮,晨光熹微中,女子面容尤其苍白,却也掩不住她明眸皓齿,肤如玉凝,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 见我点头,她掏出一锭银子递过来,笑道:“那便多谢了!” 对银子这种东西,我一向没什么抵抗力,况且眼前这锭少说也有五两。毫不夸张地说,长这么大,我都未曾拿过这么多银子!就算哪年收成不错,尤婶得些银钱也都是自己藏着,且都是些碎银,我顶多就能看上一眼两眼。 遂极欢喜地伸手过去,极欢喜道:“好说好说!” 可就在碰到她手的瞬间,她反手握住我手腕,忽然扑过来将我紧紧抱住。 她掌心似有温润气体流出,我只觉手中微热,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之后便睡了过去。 梦境中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区域,很像置身在云端,却又像是漂浮在山腰。我身子格外轻盈,仿似一缕气,在满溢的白光中飘来飘去。本是极自在的场景,可后来不知为何,另一团气一直追着我,我走哪里,它就跟我到哪里,我想在哪里歇一歇,它也格外霸道地将我挤到一边。 作为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我的修养自然是极好的,所以心里虽有些委屈,也依然没有与它争抢。不久后我离开了那个区域,在黑暗中又飘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亮光。我迫不及待地奔过去,前方却忽然涌来一股大力,我像被什么吸住一般,身体再不由己掌控。 之后梦境浅了一些,身上隐约传来疼痛的感觉。我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努力想要睡去,那痛却越来越清晰。我猛然睁开眼来,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身子,肩头便立刻传来阵阵钝痛,入骨入肉一般,疼得我恨不能大叫出来。 我睁开眼,仍是在那狭窄巷弄之中,只是那提剑的姑娘已然不知所踪。天色已经大亮,甚而还能听见街市上隐隐绰绰的叫卖声。我直起身来,却见自己身着烟粉色长裙,左肩处破了一处大口,肩头已被血染成暗红。 …… 那姑娘与我换了衣衫么? 脑中现出之前的情景,昨日黄昏时,街上曾有一番打斗,其中那姑娘便是身着粉衣,我虽只在人群中匆匆看过一眼,却也大致有些印象,面孔与刚刚那人确有七八分相像。想来换走我衣服之人,便是昨日那打斗之人了。 大约,她是为避仇敌追杀,方才要换上一身新的行头,便于躲藏罢了。 思量之间,肩上疼痛适时袭来,疼得我龇牙咧嘴恨不能满地打滚,连眼里都差点泪来。 …… 这姑娘,委实忒没道义了些。 若只是要一身衣服,她大可以直接与我说。我虽小气,可也不是个见死不救之人。她却二话不说直接将我弄晕,还在走前不忘给我一刀,我又未曾得罪过她,她怎么能对我心狠至此! 心中很是有些郁郁,但也明白,这大约就是遇人不淑的典型,也是人财两失的实践版。 没错,我怀揣了许久的半两碎银,也没了。倘若尤婶知道这事,大概会气得一把杀刀劈在我身上。 我长叹一口气,捂着肩膀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去。 刚出巷口,便看到不远处尤小二正在一书摊前与摊贩讨价还价。许是见我满身血渍,街上人都用探寻的眼光打量着我,我一转头,他们又慌忙移开视线,假装认真做着自己的事。 我倒也不在意,只冲尤小二喊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 声:“小二!” 尤小二一直有着当上状元郎的心愿,他也一直觉得这一大村子人也就他有那慧根和机遇,即便全村人都被我带着开始崇拜武林侠士了,他也仍是笔耕不辍,且一心一意地要做状元郎。故每次来街上,他都会买上一两本书。 他闻声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复回过头去,继续与那小贩论价。 我走到他身边,又唤了一声:“尤小二!” 他侧目看着我,问道:“这位姑娘,是在唤我么?” “不然呢?”肩上甚疼,我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遂用满是血污的手扶住他肩膀。 他皱起眉头,偏身将我的手躲开:“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尤小二喜欢开玩笑,也喜欢作弄人,我一直都知道,可此刻我身受着重伤,实在是没有心情。 “小二,我很累,今天没心情!”我扶着肩膀,说话声已经低如蚊蝇。 “姑娘!”他放下书,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不知你为何知道我名字,可我确实不认识你,若是姑娘……” “你说什么?”我仰头看他。 他仍是十分坦然:“姑娘若是求助,也该去寻大夫,我确实爱莫能助的!” “你再说一遍!”我“蹭”地一下窜过去,作势要揍他,可还没站稳,肩头伤便痛得我“嘶”了一声! 他似终于反应过来一般:“莫非,姑娘认错人了?” 我只觉心中积了一团气,如熊熊烈火烧得格外热烈。 “好你个尤小二,不过一日不见,竟然装作不认识我,等我好了,看我不把你胖揍一顿!” 然眼前人却完全不受我的威胁,依然满目木然地站在原地。 我转身欲往医馆去,却见尤婶带着尤斌迎面而来。我心中登时一紧,慌忙躲到尤小二身后,他却推开我,朗声朝对面喊道:“尤婶,找到十一了么?” “你还说,要不是你,那臭丫头能跑么?”尤婶骂骂咧咧地走到近前,用食指在尤小二额头狠狠一戳,“你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尤小二讪讪笑着:“尤婶,强扭的瓜可不甜!” “那总比没有瓜强!” “……”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却完全无视了猫在旁边的我。便连站在尤婶身边的尤斌,也只是呆呆地笑着。 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来。纵是我换了一身衣服,且形容狼狈,可小时我滚得浑身是泥的时候都有,他们不该认不出我才对。且尤小二刚才看我的神情与我说的话,也全然是对着陌生人的样子,如今尤婶和尤斌更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难不成…… “你们……都不认识我么?”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我卯足了劲冲到他们面前。 心中虽有了计较,但也觉得这样的事很是荒唐,之间让一个人改头换面,便是常年泡在鸳鸯楼里,我也未曾听过说书先生讲过一回。 尤婶和尤小二本聊得热火朝天,见到中间皆是一怔,而后将我打量一番,齐声道“不认识!” 尤斌也转头来看我,却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开去。 果然,都不认识我了么? 我捂着肩膀一拐地走到城外河边。河面上映出一个好看的人影,虽然头发微乱有些被汗水沾在脸上,但水中人有着一双丹凤眼,画着清雅的柳叶眉,唇红齿白面容娇小而精致。虽也算不得惊世美人,可比我自己,却是强上很多的。 最主要的是,这样一张脸上,眉目间透着一些贵气,气质很是卓绝。 我抬手抚上脸,水中人也抬手抚上脸。 我嘴笑了一笑,水中人同样地嘴,露出同样的一个笑。 我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水里,水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水中人破碎成零零星星的影子晃晃悠悠,可等水面平静下来,她依然如我看着她一般看着我。 ——正是清晨遇到的那粉衣女子的面容。 …… 这叫什么事嘛?虽然我想逃婚,可也并没有想要变成另一个人啊! 我不是我了,这种话别说别人不信,就是身为主人公的我自己也是不信的。 于是还没实施,靠言语来说服他们相信的方案就已经被否决了。 说书先生的故事里,那些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认时大多凭胎记,然我从小到大身上的,别说胎记,连颗有特征的痣都没有。还有的是凭信物,可当年我倒在村头时就只有一身破衣裳和一个咬了一半硬邦邦的馒头,着实也算不得什么证物。再多的,便是凭直觉,比如某人一眼看到某人就有种莫名的亲昵感,但很显然,这种事在现实中是行不通的,但凡他们对我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刚刚看我的眼神大概就不会那般地疏离。 便是连一向待我亲如兄弟的尤小二,都毫无怜悯之心地眼看着我负伤跑掉。 于是格外深刻地意识到,故事与生活中间隔着几百个说书先生。 好在那河边有一个百年老树,我靠在树干上倒也算阴凉。只是肩上伤口似乎开始溃烂,似有脓液淌了出来,我稍稍按了一按,登时疼得满地打滚。然越是滚,脓液越多,肩上也愈发地疼。后来我意识开始模糊,恍恍惚惚间感觉偶尔有清风拂过,许久后似有人扶我坐了起来,接着头上便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动,扶着我的手便用力将我摇了一摇。我缓缓睁开眼,看到一个姑娘满脸堆笑道:“小姐,你醒了?” 我指指左肩,示意她手离我肩膀远点。可她却完全没能意会,先是颇为喜悦道:“小姐真的没事,太好了!”后又哽咽道:“小姐你知道么,你失踪的这些日子,熙儿真的好担心你!”之后甚至落下了泪来。 确是一副主仆重逢的喜庆场面,可是熙儿姑娘,你没看见你眼中的小姐其实受着重伤吗?并且,你的手还恰恰好扶着人伤口处? 我深深地觉得,倘若这姑娘真是我这张脸的主人的丫鬟,那这张脸的主人生活一定很艰难。 毕竟暗示明示对她都没有作用。 直到她声泪俱下地表达完她对我的关心,又拐弯抹角地讲完她在寻“我”之路上遇到的困难,才终于记起问我伤势如何。 我怨念地看她一眼,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伤得很重!” 第五章 颜卓琳 而后终于,我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其实能够晕倒的感觉相当不错,比之前疼得要死不活偏偏一直存有意识要好太多了。虽然依然能隐隐感觉到痛意,却很是浅淡,不会像醒着时那样疼得钻心刺骨。 所以这一晕,我晕得很是酣畅淋漓,入了几个梦,出来了,迷迷糊糊地似乎要醒来,可一个辗转,就又落入了更深沉的梦中。 彻底清醒时是在,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旁边趴着一颗脑袋。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 肩上伤似乎被处理过,已经不那么疼了。睡得太久身子有些僵硬,我稍稍动了动,那颗脑袋立刻弹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秀气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之前见过的那熙儿。 她凑到我面前,神色很是有些担忧:“小姐,你还好吧?” 我尝试着动了动左臂,肩上依然疼,但不那么钻心了。于是笑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熙儿一怔,小声道:“小姐没事就好。大夫说小姐这伤拖得太久,化了脓,所以需要好好养些时日。” “嗯,知道了!”想了想,又觉得这话说得有些居高临下,虽然她一口一个小姐叫得欢快,可我却清楚,她不过是认错了人。我占着她小姐的身份本就有些不厚道,还真把她当丫鬟使的话就太过分了些,于是弯出一个更大的笑,对她道:“熙儿,谢谢你!” 不过话起话落一瞬之间,她竟呆住了。 许久之后,竟慌张地丢下一句“小姐好好休息,熙儿去给小姐熬药”便落荒而逃。 我说了什么,竟将这姑娘吓成这个样子? 将刚才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却怎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虽说因为伤势的原因,有几句话我说得不甚客气,但也还算中规中矩,断不至于吓到人才对。但又一想,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似乎都不如我莫名其妙变成了别人这事来得匪夷所思,这平白吓个人什么的,就显得格外不足为奇了。 肩上伤其实不算重,不过十来日便好了个七七八八。大夫说是我体质不错,所以才恢复得如此之快,但我觉得是熙儿从不吝惜银子,那大夫不敢怠慢,才什么好药都舍得往我身上用。 这不,不过是例行把脉而已,送他出门时,她却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大夫接过,眉开眼笑地提着药箱走了。 我深觉十分肉痛,于是等她再进来时,我决定给她做下思想工作。毕竟以现在的情势而言,她是认定了我是她家小姐,我便担着些教导的义务。 说起这个我很是惆怅,初醒来的那两曾极力否认过,且将我莫名变成这个模样的过程讲了一遍,可她却说我一定是不想她跟着才编出这样荒诞离奇的故事。 后来又说我只是跟她家小姐长得相像,可她又说,天底下根本就没有这么神似的人,除非是哪户人家的双生子。 我两掌一拍,登时声泪俱下:“是啊,我娘常与我说,早年时她与我爹走散了,爹抱着姐姐她抱着我。她一直在寻他们,可直到她死去也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话说得很是戚戚,我甚至还抹了一把眼泪,“可能,你家小姐便是我那失散的姐姐!” 熙儿听得颇为动容,她小心扶着我道:“你真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么?” 我迅速点头,还不忘掩面啜泣了两声。 “娘临死前还特意叮嘱我,若是哪日找到了姐姐,一定要去她坟前知会于她,不然,她死都不会瞑目!” “可是……”熙儿脸色变过几番,话说得有些为难,可语气却很是笃定,“我是循着小姐你留下的记号寻来的啊!” 我止住哭声。她解释道:“那记号是小姐自己研究出来的,这世上没人知道!” 我顿时泄气。 且她还说,她去寻我时,那记号就在我靠着的树上,并且,她亲眼见到她家小姐中了剑伤,正是如今我伤的位置。 这么多的机缘巧合确实很难令人信服,且平白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说来也确实玄幻了些。若不是我亲身经历,大约也是不会相信的。 便再不挣扎,心想着,反正她那么有钱,我跟着她也不算吃亏。况且,我变成她家小姐这事,估摸着和我遇到的那女子脱不开关系,我留在这里,也好守株待她。 这样想过以后,这小姐我便做得格外心安理得。使唤她倒茶倒水的是常事,但更过分的比如捏脚擦背之类的我还不是太敢。并不是因为她不会做,而是觉得,纵是现在过得安逸舒适,我也要为以后打算。若待她太差,她家小姐回来以后,大抵会变本加厉地还到我身上。 所以平时,像这种本来可以用命令说出来的话,我都尽量操着商量的语气。 “那个……熙儿啊……” 她闻声走过来,将大夫说的注意事项与我重复了一遍,又帮我看了伤口,才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她本想拒绝,可碰到我的眼神后,还是乖乖地坐到了我身边。 “我是想说……这出门在外的……你带了多少银子?”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递到我面前道:“不是很多,只有这些……” 那袋子不是很鼓,看着也不是很多,我将它拿在手中掂了一掂,大约二十多两的样子。虽然对我而言,这些银子已经很多了,但照她这样诊个脉都能给五两的作风,这就很是有些少了。 “是这样啊!”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像说教,“你看,咱们银子也不多了,为了能长远生活下去不至于饿死,我觉得,我们大约……得省着些花了!” 熙儿点头:“是该省着些了!” 我觉得她很上道,只需有人好好点拨,很多事她都是能明白的,便又提点道:“比如诊脉什么的,你其实可以只给些小碎银,再比如……” “这可不行!”熙儿打断我,仿佛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大夫是要给小姐看伤的,若是给少了,他不好好诊治,受苦的可是小姐你啊!” 我有些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到,然相处了几天大约也明白了些,在她眼里,只要是与她家小姐相关的事,都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关于她的身体。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若不同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熙儿咬住嘴唇,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我顿时有些惊慌,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却听她道:“其实小姐暂时不必担心,我还带着几千两银票!” “什……什么?”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眼中泛起点点泪光,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要为生计发愁……都是熙儿的错,是熙儿没照顾好小姐……”越到后面,话音越低。 可是不对啊,你没抓住重点啊,你说还有几千两银票到底是真是假啊! 然而熙儿已经完全无暇理我,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间或还抽噎两声。 罢了,既然如今我是她小姐,这银钱的事,该不是我担心的事才对。 于是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更为自得,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且伤好得差不多了也不用整日躺在,便偶尔会出去走走。也是这时才知,我们虽住在客栈,可熙儿定下的却不是一间房,而是一整个院子。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 知道这事时我颇为感伤地叹了口气,心想着像她和她小姐这样的人,上辈子应该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然很快我就释然了,若真如此,那便是上辈子我的福德没有积够,老天能让我这样半中途来享受这一遭已然是莫大的恩赐了,我着实不该再感时伤怀。 这日,我照常在街上闲晃,老远地听到尤婶的声音:“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我循声望去,果然见尤婶在费力地狂奔,而她前方一处卖首饰的小摊前,正站着…… ——我! 不对,应该是身为尤十一的我! 显然那人并未意识到危机靠近,仍拿着一翡翠镯子看得起劲。尤婶拔高了音量,叫骂声恨不能将人耳朵戳破。旁边有人在指指点点,一说:“这不是尤华村那个么?” 另一说:“可不是么?说起来她也真是可怜,男人死了,儿子是傻子,前些日子,她养的那童养媳又跟人跑了,傻儿子的婚姻大事没了着落,这才三天两头地在这荀安城里晃,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之前那人接话道:“那童养媳当真跟人跑了么?” “可不是么?”那“知”一副嫌恶的语气,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走时连肚子都大了,到半路又被那姘夫给抛弃了……” …… 她不去当说书先生,简直是浪费了她的才华。 那边尤婶已奔至那小摊前,她一把拽住“我”的手,恶声道:“你个死丫头,让我逮着了吧,看你现在往哪儿跑!” 那人本在看着镯子,这一被她打断,面色就极为不善:“放开!” 旁边三三两两围过去了些人。 尤婶被她一噎,又见旁边多了看客,索性一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大伙儿给我说说,我养了这丫头十几年,她却说跑就跑,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哟!” 围观者开始议论纷纷。 那约未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脸色愠红地喊着:“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尤婶愈发声泪俱下:“你这没良心的!亏我养了你那么些时日,你却翻脸不认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 刚刚围观的人中还有些杂声,待这话落下,便都一边倒地开始谴责“我”。 那人四下看了一眼,眸色中竟现出了些狠厉。 尤婶仍在哭哭啼啼地控诉着。 为防她一个不如意与尤婶起了冲突,也为防她将我的名声败得一干二净,我人群,正欲上去救场,却见对面施施然走出一靓蓝色锻袍男子,他走到尤婶面前,温声道:“这位大婶,这位姑娘与我相识甚久,您大约是认错了人!” 第六章 又有婚约 这男子确是好心不假,可他这席话,无疑是在火上又浇了一锅油。 尤婶指着他,恨不能戳到他鼻子上去:“你终于敢出来了啊!我就说,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拐走我家媳妇儿,弄半天,就是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呸!” 于是围观人的口水,从“我”喷到了“我”和那男子身上。 两人脸色齐齐一沉,那男子身上似还泛着些冷气,眼见着就要出事,我忙跨步过去,拦在三人中间,佯装惊喜地对那两人道:“,小妹!你们怎么在这里啊,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一边说着一边对那两人挤眉弄眼。 看到我,三人皆是一惊,那男子首先反应过来,旁边顶着我的面皮的人脸色却很是精彩。她先是一愣,后是探究,接着又似了然一般。 倘若我没猜错,她应该就是那日清晨我遇到的女子。 ——我们两个,大约是换了魂了。 我这一出来,便把这出好戏闹得没了意思,尤婶悻悻然放开那人的手,离去前仍是不死心道:“你当真不是我们家十一?” 女子甚为不悦:“不是!” 尤婶又看我们一眼,才终于不甘心地离开了。 没了戏看,那一众看客也悉数离去。待众人散尽,男子冲我微微欠身,温声笑道:“姑娘当真智勇无双,华某唐突,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虽有些文化,但也担不上“智勇无双”四字,遂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刚想报出自己名讳,却突然发现,我与那女子此时的处境,实在太过尴尬。 倒是那女子先开了口:“她是颜卓琳,京都御史颜石清之女!” 这样看来,我应该没有猜错,她既这么清楚我这个身体的事,便说明,她原本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也便是说,她就是颜卓琳。 “原来是颜大人千金……”男子抱拳,“我与大人也算有些交情,他日定当登门拜谢!” 颜卓琳眸色一紧,冷道:“这事儿本来和你也没关系,这拜谢的事儿,便不必说了!” 话毕,她放下手中东西,也不管旁边有些诧异的男子,拉着我便往街东头走了。 匆忙间回过头,却见那男子重又拿起那翡翠镯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的方向。 一路行至一客栈内。 上楼时瞥见一抹鸦青色身影,我抬眸去看,果然见青玄正端着托盘往下来。错身而过时,他侧眸打量我们一番,旁边人却兀自低头往上。我方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也不知这颜卓琳与青玄是否相识,便也未曾开口。 待到楼上房里,颜卓琳将门拴上,解下腰间佩剑往桌上一扔:“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变成你,你却变成了我?” 我被那剑声砸得一怔,半晌才回味过她的话来,敢情,她以为这事儿是我蓄谋的啊? “不是……”我缩着身子,小心措着词,“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之前我还以为是你——” “怎么可能?”她尖声叫道,“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谁稀罕?” “什么破破烂烂?”我本是想做一只鸵鸟的,可她这话却着实伤人,便也叫道,“我身份虽然没你尊贵,却也是干干净净的,岂容你如此污蔑?” “呵——”她很是不屑,“污蔑?要不是你抢了我的身子,我还懒得污蔑你!” “你这人,怎么半点道理都不讲?” “好,讲道理!”她施施然坐下,皮笑肉不笑道,“我可听说了,你骗吃骗喝了十多年,到成婚前夕却和别的男人跑了,你说像你这样的人,身上有半点道理可言么?” 我顿时一噎。 诚然,我未曾做过与人私奔的荒唐事,但这话我却是说过的,她也算不得是捏造,如此看来,我当真有些十恶不赦,纵是做出抢人身子的事来,也确实不足为奇。 “可是,这换魂的事儿真不是我干的,退一万步说,就是我想干,我也没这本事不是?” “得了得了!”她摆摆手,“别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样子,我也没不信你!”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 “那现在怎么办?”我甚为郁闷地在她旁边坐下。 听她所言,事情如何变成了这样,她也不大清楚,也便是说,一时半会儿,我们还找不到变回原样的方法,只能继续顶着对方身份过日子。 “还能怎么样?”她倒看得开,“这事儿虽然玄幻,但我也听过一些。这样吧,反正你也要逃婚,我便替你逃了,顺便去找找解决之法,你呢……” 我忙凑过去听。 她咧嘴一笑:“你就替我回去,将那婚约给履行了……” “婚……婚约?”我这辈子,大约是和婚约杠上了。 “对啊!”她点头。 “为什么我要替你履行婚约,你却不用替我……” “我想嫁给景恒啊!”她回得理所应当,“你想嫁给尤斌么?” …… 最后的结论是,她去寻那换魂之法,我便以她的身份回到颜家,与那景家的少主景恒完婚。 咋一看好像没什么毛病,可我总有一种被人卖了的感觉。 于是回到客栈以后,我问询了关于婚约的事,熙儿扭扭捏捏了许久,方才道:“老爷确实为小姐定了一门亲事,可熙儿觉得,小姐是不愿嫁给景公子的!” 这事儿颜卓琳也与我说过,她这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忽然得了这一纸婚约,便觉得人生这么平平淡淡地实在无趣,这才一时激动下跑了。可跑过以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是喜欢景恒的,便已打算好要回京完婚,却在这时莫名与我换了身份,才到了如今这境况。 我作势哀怨地叹了几声,又让熙儿将那景恒的好罗列了一番,而后假装纠结几日,便故作犹疑地向熙儿表示了想嫁的意愿,并且发誓,我绝不会再逃,一定遵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 熙儿听我所言很是欣喜,当即便收拾了东西雇了马车,到第二起床时,她已经在马车边上候着了。 全然不是那日提起时那般忧伤的姿态。 路上时我问了她许多关于颜卓琳的事,她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颜石清是个鼎鼎有名的贪官。家中只有颜卓琳一个女儿,没有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所以从小,颜卓琳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且为防她受欺负,颜石清还为她花大价钱请了个武功高强的师父。 这个师父极为有名,就连一直窝在尤华村里的我都有所耳闻,说是江湖上三大门派之一的赤霄门长老,姓左,单名一个峰字,入门时得了一个赤字,现今唤作左赤峰,除却一些辈分极高的武林前辈,世人皆唤他一声赤峰长老。 他这一生未曾收过入门弟子,以前村里人说起时,我们都觉得他是不喜交际,却没想到事实却是他见钱眼开。十多年前颜卓琳他爹抬着一箱金子找到他,据说为防他不答应还准备了几个凄凄惨惨的故事,然故事还未说出口,他当即便在那闪闪发光的金子前收了颜卓琳,且立了誓约,以后再不收他人为徒。 当然,前提是颜石清每年都能给够他要的教养费。 事情的真相委实让人怅然,我靠在车壁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然生在一个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连拜个师都能拜得如此有底气。 京城自然不比荀安城,虽然荀安城已算得大城,但到底是在穷乡僻壤,于是马车进京时,看到那巍峨的大门高耸的楼阁,我很没见识地惊呼出了声。 熙儿看过来:“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嘿嘿一笑,视线仍忍不住在街市上飘。 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终止在一阵喧闹声中。彼时我正盯着一处烟花柳巷看得神采飞扬,马车却突然停了,熙儿撩帘出去看了一看,将将探出半个身子便回过身来,颇有些无奈道:“小姐,是景公子!” “景……景公子?”我脑袋很是有些不灵光。 熙儿点头,大约想到我不很善于联想,又解释道:“就是那个与小姐有婚约的,您的未婚夫……” 这景公子颜卓琳提过,熙儿也曾说过。他名唤景恒,族中无人为官,却个个都是江湖好手,且他爹还是如今赫赫有名的俞焰派掌门景世关。家中殷实厚道,但与颜卓琳着实算不上门当户对。奈何颜卓琳她爹虽为骚包文官,但一直有着当侠士的梦想,然他要当侠士,却并非有着锄强扶弱的悲悯之心,而是想要一统江湖,以便于他更加肆无忌惮地敛财。他的逻辑很是严谨,以至于如今,他深知自己的梦想早被现实践踏得七零八落,冥思苦想之后,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这也是导致颜卓琳逃婚的原因之一。依她所说,她完全受不了她爹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做法,于是她仗着自己在左赤峰那里学了些本事,在景家来下聘的那天把家里闹了个鸡飞狗跳,然后……跑了。 用她那时的话说,谁要是逼她,她就一定不会让谁好过,所以她又跑去景家闹了一番。 她这两番闹腾之下,毁掉的珍玩玉石不计其数,两家加起来损失大概得有万两黄金。 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逃个婚都逃得这么惊心动魄,且昂贵! 我让熙儿将帘掀开。 前方站的是一个身形修长之人,他着一身墨袍,眉目清淡如画,眼间依稀噙着一丝笑意。见我出来,他将手递过来,彬彬有礼道:“我还以为,你当真不愿回来了!”声音温润醇厚,仿佛玉珠落在盘里,惹起一阵晶莹剔透的响声。 第七章 颜家老爷 他确是极好看的,声音也异常好听,可在我心里,却依然不如那日夕阳落下时遇到,后又在尤婶面前拆我台的那深绯色衣衫男子。 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我不过是出去玩些时日,你不必太过担心!” 他收回手,嘴角轻扬,勾出一抹笑来:“你若不愿,大可以直接与我说的,这婚事退不了,拖着也未尝不可!” 心中登时一喜。虽说我是依着颜卓琳的意愿前来完婚,但这到底是她的婚事,只要不砸在我手里,什么时候完成倒也无甚要紧。最好能拖到我们换回来后,她与他双宿双栖,我则寻得个知冷知热的少年郎,两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缘定三生以后,再谈这些属于我自己的嫁娶事宜方才妥当。 然还未等我将赞同的话说出口,他又道:“可是卓琳,我却不知,你是因何……突然间这么抗拒这场婚事了!”他笑容依旧,话语却很是伤怀,“明明以前,你也曾期待过要嫁予我!” 目光看着我,很是有些。 这一层颜卓琳也曾与我说过,他们两人自小认识,到了年纪便自然而然地定下了婚事。可到这时,她脑中却生出了“没个惊天动地的过往怎能算情深义重”的荒唐想法,却并未意识到它的荒唐之处,这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 才有了逃婚这样既定的事实。 委实作了些。 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道:“你也不必太过伤怀,既然有过情义,就一定会回来的!”话中省略了主语,于是待那一束更为热忱的视线投到身上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在他眼里,这话的主人公是我自己啊! 这感觉就像,一个做作的姑娘逃了婚,又毫无节操地跑了回来,然后扑到未婚夫怀里哭诉:“啊我其实深爱的是你啊!”这种裸地表白。 虽然这是事实,可这不是我啊! 好在景恒并未揪着不放。 但经过此事,我深刻地意识到,我还是应该好好适应一下颜卓琳的身份。 于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从现在起,我就是颜卓琳! 待又一次马车停下时这话已说了数千遍,私以为它已入了我骨髓,然而下车之后,它却于瞬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全是惊诧! 我一直知道颜家有钱,也做好了被金子晃花眼的准备,然而真正到了门前还是忍不住被震慑了一把。颜府大门位于大街左侧,正是城镇的中心地带。墙是白玉砖,瓦是琉璃瓦,就连门上的手环似乎都镶了一层金。其门扉足有五尺宽,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烫金匾额,上书“颜府”两字。门前站着两只气势斐然的石狮子,两只狮子之间,同站着一群服饰各异的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见我下车,他身后一个老妈子一样的人掩面抽噎起来:“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们了!” 于是后面的一群人也都跟着抽噎起来。 我被这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拉回神来,却仍是忍不住感叹,一个小小文官在天子脚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奢华,到现在却还没被查抄,这朝廷也忒了些。 “路上累惨了吧,爹给你准备了些吃食,你先垫垫肚子,再好好休息休息!”那中年男子看着我,笑得格外慈眉善目。 他大约就是颜石清了。 我顺着众人的引领往里去,里间摆设比大门处还要烧钱,但我已有些视觉疲劳,尤其是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这种时候,金银珠宝再多,却都是不能当饭吃的。 于是在九转十八弯之后,我看到了颜石清口中的“一些饭食”。那是一个巨大的圆桌,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菜肴,我粗粗数了一数,大约二十多三十道的样子。 这绝对是亲爹! 我咽了咽口水,复而想起来“我是颜卓琳”的设定,便甚为感动道:“谢谢爹!” 颜老爷笑得面皮乱抖。 我也懒得管他,拉着熙儿坐到桌前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虽然我还算有文化,但耐不住见识短啊,这琳琅满目的菜肴放在面前,除了一句“鸡鸭鱼肉一样不缺”以外便再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旁边颜老爷不时说一句:“慢些,慢些,不必着急!” 我却完全置若罔闻。 我的原则是,美食在前,就一定要敞开了怀吃。然当我把二三十道菜尝过一遍,肚子就非常不争气地饱了。一眼看去,桌上就像没动过一般。 我很是有些忧伤,但转念一想,既然现在我就是颜卓琳,以后这些东西,大概也是能吃到的吧! 心情登时愉快起来。 饭后听从熙儿的建议在院子里走了走,不久后倦意上头,我被带到一座清丽淡雅的小院,屋中摆设尤为简单,只有一张木雕床,一张红木桌,和一个离床不远的梳妆台。 熙儿替我铺了床,我倒头便大睡起来。 有钱人家的被褥格外软和,于是梦中的我一直笑得欢畅。然正在我开怀之时,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该起来了!” 有些熟悉,可仔细听时,它又没了。于是咂巴咂巴嘴,翻过身子继续睡。 “该起来了!”那声音又响了一遍。 周身空气骤然一寒,身子忽然被人拎了起来。初秋的温度不算凉爽,但这样被从被子里拽出来的温差也很是有些大。我不悦地睁开眼,却见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正是那白日里面皮乱抖的颜老爷。 “你怎么来了……”我很是有些睡眼惺忪。 他手中一松,又翻转手腕推了我一把。 胳膊肘撞在地上,带得之前的肩伤隐隐作痛。我顿时清醒过来,甩头看了看眼前人,确实是颜老爷没错,可他脸上却全然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他拂了拂袖子,将手负在身后:“出去玩了一圈,便连自己该做什么都忘了么?” “什……什么?” 屋中的烛火颤了一颤。我才发现,此时已是夜间,厚重的夜色一层层地雍叠着,窗子里透进了一束柔软的月光。 看样子,已然是子时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 他踱步到梳妆台前,在镜子上按了按,只听得“嘎吱”一声,我那床竟缓缓挪开,角落轰然破出一个洞来,现出一条狭长小径。 “走吧!”他未看我一眼,兀自往那洞里走去。 我犹疑地跟在他身后,刚踏上那小径,便又听“轰”地一声,背后门又缓缓合上了。 路径两旁皆是石壁,壁上间或插着火把,故眼前还算亮堂。小道很是蜿蜒,拐角处大多有几条岔路,但颜石清走得很是雍容,看着是极熟识的样子。 待一路到底,他停在一个半圆的洞门前。洞中是一潭死水,正中拖着一个青石台,台上放着一个寒气逼人的白玉床。纵是隔了数尺远,也仍觉寒意入骨。 就连那死水之中,都似冒着凛冽的寒气。 “去吧!”旁边人忽然道,“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去……哪里?”我一头雾水,颇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他脸色格外正经,全然不是白日那般嬉皮笑脸的模样。 “看来,你当真是忘了!” 话语间,我身子骤然一轻,他携着我踏水行到青石台上,极为粗鲁地将我扔上那白玉床。 因是夏末秋初,我穿得很是单薄,甫一靠近这洞门我就冻得牙齿打颤,此番落在这寒气之源便更觉冷气钻心入骨,刚接触到那床便“蹭”地一下跳起来,连滚带爬地想要离开。 然还未等我将腿伸出去,青石台上竟密密麻麻地冒出剑来,剑锋剑刃都尤为锋利,在四周水光和火把的映照之下更显得杀意凛然。 我骇得跌坐在那,手掌碰到床面,那刺骨寒意顿时涌入心里。我面目狰狞地“嘶”了一声,却见那颜石清已经回到岸边。他阴恻恻地看着我,道:“一段时日不见,你的功夫下降了!” 他这一说提醒我了,颜卓琳本是有着功夫的! 以前听故事时常听到一些江湖轶事,都说这习武之人腹有真气,若能好好利用便可达到祛寒御冷,身轻如燕的效果。我端坐着试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1 了一试,果然感觉一道气息在我体内流转,起初它四处乱窜,但在我有意引导之后,周围气息与它融合,它便在身上有序地轮转起来。 寒意少了一些,我面部终于有了些知觉。 岸边人又道:“今日,便加些东西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踏过洞门时他轻轻一挥手,便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扇石门就堵在了门前。 这还不算惊悚的,惊悚的是,下一刻,从我们来时一直平平无波的死水里,竟然爬出了蛇来,且不是一条两条,而是争先恐后的,成百上千条! 它们在剑林之中盘旋前进,似得了召唤一般纷纷吐着信子朝这白玉床来,有些急不可耐地,匆忙间忘记躲过剑刃,竟生生地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口。一时间蛇的腥臭味,血的甜腻味以及水的冰寒气混杂在一起,搅扰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然我现在完全无暇顾及,因为,最前方的那些蛇已然攀到了白玉,不多时便能爬到我身上。 我甚至都听到了它们兴奋的嘶嘶声。 说好的宠女狂魔颜老爷呢?说好的锦衣玉食大小姐呢!谁家亲爹会把闺女丢在蛇堆里?谁家大小姐半夜不睡觉跑来这种地方受虐啊! 颜卓琳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第八章 婚礼被劫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这里就我一人,即便我身娇体弱,也只能想办法应对,不然等这些蛇爬上来,我要么是被万蛇噬身而死,要么不小心掉下去万剑穿心而死,更或者,万剑穿心后再被万蛇噬身! 一想到那样的惨状我瞬间来了斗志,胡乱地打出一掌去,却见一阵劲风扫过,为首那几条蛇被打得凌空飞起,落到剑刃上顷刻间断成数截。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掌心。原来,她的武功,我竟也能用出来! 那蛇仍然争先恐后地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便开始了漫长的除蛇大战! 颜卓琳的武功甚高,我虽用得不怎么娴熟,但三两分功效还使得出来。有次没注意身后,几条蛇爬上了白玉床,等我发现时它们已经飞扑过来,我心中一急,闪身躲了开去,却不小心落在了剑林之中。情急之下猛然提气,却发现我在那剑尖竟是站得稳的。 这一战不知战了多久,等最后一批蛇被斩尽,我累得倒在了那白玉。周围全是蛇的尸体,有的挂在剑身上面荡啊荡,本来无瑕的白玉床也被染了些暗色。血腥味愈浓,那水的清寒气也格外地重。 可我却,已经没有精力怕冷了。 醒来时仍在那洞中,我稍稍提气便觉身子一轻,于是学着颜石清的样子踏着剑尖与水波回到岸边。石门骤然打开,不一会儿颜石清来了,他看了看洞中情形,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可此番确实对我大有裨益。倘若他不将我扔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我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这身体里潜藏的能量。可他并不知我不是颜卓琳,那便只能说明,他一直都是如此待她。 那些关于颜石清将颜卓琳视若至宝的说辞,大约只是误传罢了! 他带着我顺着那路往回走,到尽头时在石壁上摸了一摸,一扇薄门从两旁挪开,前方床帐也移向一边。 仍是那个清淡素雅的屋子。 他将暗门关上,收起那个一本正经的表情,换上之前和颜悦色的笑,道:“昨日景恒来找过你,你看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心中一惊。 昨日……难不成,我在里面待了两天么? 然而很快我就在熙儿那里得到了答案,彼时我刚换好衣衫处理掉身上血渍,颜石清派来的人替我包扎了伤口,我看外头太阳大好,便想把身上寒气晒上一晒。刚踏出院门,便见熙儿急急过来,带着哭腔道:“小姐,都是熙儿不好,竟让小姐累到如此境地!” 此时我已知晓,这熙儿虽是颜卓琳贴身丫鬟,却也同其他人一样,不得召唤便不能踏进她小院半步。屋中发生的事,她便无从得知。 我看了看天色,日当正时,却不知是几日的午时了。 “我睡了多久?” 大约见我神色恹恹,熙儿话说得很是轻慢:“将近三日了!” 三日啊,难怪我觉得浑身没力气,之前以为是用力过度,如此看来,饿很了的可能性更大。 于是在我表达这个观点之后,熙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摆了一桌豪华盛宴。我却不如上次那般胃口大开,眼看着一道道精致菜肴,脑子里却全是那遍地蛇身的场面。将将吃了一些,便让熙儿搬了藤椅在院中躺着晒太阳。 重见天日而又慵懒的感觉,不是好,是简直太好了! 不过经过这表里不一的颜石清一事后,我深觉颜卓琳的生活委实不简单,于是旁敲侧击地又从熙儿这打听了些旁的事。 她是八岁时进的颜府,与颜卓琳一般大,颜夫人见她心思细腻又讨巧,便将她直接拨给了颜卓琳。之后颜石清找过她一次,但只说了些让她好生照顾小姐的话,还说这院中的规矩,没有谁能破得了。 所谓规矩,不过是没有颜卓琳和颜石清的准许,谁都不能踏进这方院子,包括颜夫人。 她被吓得不轻,颜卓琳拉着她安慰了许久。她当即便觉得这位小姐人美心善,是个好相处的主。可后来却发现,这小姐相当地跋扈,跟颜夫人从不亲近,便连颜石清也对她颇为无可奈何。可她对下人极好。有次熙儿将颜夫人钟爱的一串翡翠手链摔断了,颜夫人一怒之下要将她送去,颜卓琳闻言,径直闯到颜夫人卧室,将她整个梳妆台都掀了。颜夫人哭诉到了颜石清面前,颜石清刚刚颤颤巍巍地说出一个字,颜卓琳便揪住了他衣领,极冷厉地说:“你若真惹急了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颜石清再不说话。 此事不了了之,可那是一年半前,颜卓琳不过十五岁。 自那以后,这方院子更加成为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可这些,颜卓琳却都未与我说过。 若是没有剑蛇阵这一遭,听到这些我大约会对颜石清好生同情一番,可那洞中的场景我却见过了,他携着我踏水无痕,便断然不是传言中百无一用的骚包文官。且他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切换得极为自然,纵是如今再见他,也会让我恍然觉得他就是一个将闺女宠上天的慈父,这样心思深沉之人,又怎会当真只是碌碌? 只是这些事熙儿并不知道,且听她的意思,这院墙之中除了那些神出鬼没的暗卫,大概就只有颜石清与颜卓琳两人知晓。颜卓琳虽瞒了我许多事,实在有违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我现在还未弄清楚自身处境,贸然有所行动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决定,至少目前,我要以不变应万变。 也是这个决定,让我隔三差五地就被带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2 到那水洞之中,且每次要应对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是动物,有时是人,有时是满地的毒物,甚或有时,就是一方无迹可寻的阵法。 我试过反抗,然还没出手,不知哪冒出的暗卫就将我驾到了白玉。 颜石清看着我,道:“若想摆脱这种生活,就想尽办法赢我!”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婚礼那日。对,是婚礼当天! 前一天夜里,颜石清仍然将我丢在那白玉,让我困在那剑阵之中。许是因为婚礼将至,他只给我设了简单的阵法。 破阵出来时天将蒙蒙亮,我换下一身血衣简单梳洗了一番,外面便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堆人。她们在我脸上一阵乱抹,又将我头发东扯西扯地插上许多东西,说着些富贵吉祥的话,却听得我很是木讷。 一方红盖头罩在我头上,我携着喜娘的手往外走。到门口处听得数处鞭炮齐鸣,无数的人说着恭喜恭喜。我被这洋溢的喜气感染,之前还郁结的心情霎时好了许多。 花轿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我掀开盖头撩起窗帘往外看了看,只见迎亲的队伍一直摆到街尾,轿前轿后数十号人敲锣打鼓地好不热闹,围观的百姓也皆是满脸喜气。 我放下轿帘,安安稳稳地坐了片刻,忽然听得数声惊叫。花轿“澎”地一声落在地上,差点将我整个摔出去。外面锣鼓声停了,混乱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人们的惊叫之声,兵器的碰撞之声。我想要看看外面情景,将将露出头来,便看到不远处屋顶上有人飞身而来。 是一个黑衣之人。 他落到我身边,抬手挡掉几招,而后拽住我,手上轻轻一带,便将我带离了轿去。 恍然间听到谁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卓琳!” 我回过头去,正好看到景恒的目光,他似乎想追来,可旁边几人却纠缠着让他无从脱身。而其他随嫁之人皆与黑衣人战在一起。他们武功路数不尽相同,依稀看去,俞焰派中人已经处于劣势。 他将我带到城中一处农舍内,拽着我肩胛狠狠一推,我便扑倒在了地上。 “老实点!”那人留下一句,便带上门匆匆离开。 我方才意识到,我大约,是被绑架了。 作为一个人质,我极有自知之明,故也没叫唤,也没拍打,毕竟他们敢在大街上抢人,必定是有备无患的,这门上纵是没落锁,我大约也走不出一步。 于是自得其乐地打量起房子来。屋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角落处结了几个大蛛网,地上也积着厚厚的灰尘,一看便知是常年空置之所。看了会儿又觉得头上太重,正想着要将头饰卸下,屋外却又响起了刀兵碰撞之声。 这些武林人士,他们的日常娱乐活动,难不成就是这里打打那里打打? 然看戏,是我的爱好,于是走到门边沾了口水打算戳出个洞来,却忽听一声巨响,门骤然打开,带起的门风径直将我扫到了墙角。 一男子立于门前,略略看了一眼,便大跨步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拽起我就施展轻功离开,自然,追我们的人又被其他人缠上了。 院中众人仍打得热闹,大白天的,却都是身着黑衣,黑纱蒙面,也不知是怎么分清谁是谁的。 那男子提着我,赫然提着一只将死不活的小鸡。 我跟鸡,大约有亲戚关系。 然那门风很是劲道,扫在胸口虽没伤得根本,却也很是让人难受。我不安地动了动,那人在我肩头狠狠一捏:“别乱动,不然落下去估计得落个残疾!” 这话很是有些耳熟,我却一时未能想得起来。 彼时我们正在树林之中,他踏着枝叶身轻如燕。不多时落在一处清雅院内。院落不大,只一方竹屋,屋侧引着流水,养着那塘间几尾小鱼与一池残荷。 他将我放开,拍拍手道:“颜姑娘,你便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话说得极有礼貌,可这种情形,却是容不得我说“否”的! 于是颇自来熟地推门进去。屋中有些书画,却全是景致,靠里的桌上放了些点心和一套茶具,茶壶中似还隐隐冒着热气。我从昨日夜里便未曾进食,一看到这些更是饥肠辘辘,也未管其他,冲过去便抓起点心往嘴里塞。 点心撑胃,不一会儿我便吃得大饱。又觉得无聊得紧,正好夜里未得好眠,甩了鞋子便爬到安稳睡去。 吵醒我的是开门的“吱呀”之声,我揉着朦胧的睡眼朝门口看去,果然见屋门大开,中间站着一个冷面男子。 他着一身深绯色长衫,霞光浅映下眉如远山眼胜星辰,颀长的身形落入眼帘,恍若遗世而的神仙。 ——正是在荀安城到,且拆了我台的男子。 第九章 白衣男子 他将屋中扫视一圈,拂袖走到我边上,话冷如锋,声音却似大雪飘飞之下空山上的灵透:“颜姑娘,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那个……”我慌乱地收回视线,极迅速地抱被坐了起来,“公子……此言何意?” 他撩袍坐下:“今日,本该是你的大喜之日,你不怨么?” “怨?”我立马摇头。我本来就是代嫁,景恒再好,他也到底不是我的,若真嫁了我还当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么如今,你也不怕么?”他又将我扫了一遍,且看了一眼被我踢得甚远的鞋子,以及不远处满桌的狼藉。 我这,确实不太像被绑架的姿态。 尴尬地挠挠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嘛,再说,难道我哭一哭闹一闹,你就能放了我么?” 他重新把视线放到我身上:“你倒是看得开!” 我做出个“不然还能怎样”的表情。 他起身唤了青玄,又对我道:“这里仍属京城,不便久待,今夜便要委屈颜姑娘了!” 看着青玄进来,我才恍然,刚刚那截我的男子,与青玄身形一般无二,而那句熟识的话,早在我还是尤十一,让他送我回家时他便说过。 于是在两个大男人的注视之下,我在被窝里穿好了衣服。 待到院中,夜色将将落下,这小院便显得尤其清凉。院中站着三匹马,一为白色那日绯衣男子所骑,另两匹皆为枣红之色,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 我往后退了一步,小心揪了下那绯衣男子衣角:“我……我不会骑马……” 他神色未有大动,却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一丝惊诧。 倒是旁边青玄不解道:“颜姑娘……你师父不是赤峰长老么?” 我讪笑着点头,像赤峰长老这样声明显赫的人,没空教我这些东西,也很正常吧? “那你怎会连马都不会骑?”青玄的面色扭了几扭。 那男子拂开我的手:“既然如此,你就带着她走吧!”话是对青玄说的。 然还未等他回答,我已叫出了声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3 来:“不行!” 男子与青玄一齐看过来。 我笑得更加讪讪,随意扯着理由道:“我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哪能……和一男子同乘一骑?” 青玄很是不以为然,那男子默然想了片刻,问道:“那颜姑娘以为如何?” 我登时语塞。 此地就我们三人,依白日情状,定然是有人先截了我,他们又将我抢了过来,若是安排马车,追兵来时便会不利于脱身,而今骑马又被我否决,确实很是难办。 “其实……江湖儿女……大可不必拘这些小节!” 青玄睨我一眼,去院中将那白马牵到男子面前。 男子接过缰绳:“既然颜姑娘不介意,就让青玄带你走吧!”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丝毫不拖泥带水。 脑海里里闪过那日痛不欲生的情景,我那些伪装的矜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把拽住马身上的毛,急道:“可不可以不让他带我?” 白马吃痛,扬蹄嘶鸣一声,差点将我掀翻在地。男子拍拍它脖子,它又轻声叫了一下,才乖顺地安静下来。 “颜姑娘……可是不喜青玄?” 目光飘到我手上,我连忙松开,却见薄夜晚风之中,几根白毛正从掌心飘飘悠悠地落下! 我竟然,把马毛拽下来了…… 青玄面色微愠地看向我。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总不能说,我是觊觎你的美色吧? 青玄愠色更重:“姑娘可别忘了,现在你是俘虏,不是贵客!” 这语气…… 我觉得,我应该……已经得罪了他。若还让他带我,后果定然不堪设想,遂脱口道:“我和他气场不合!”恰逢话落,那被他踹门时打中的胸口隐隐痛了起来,顿觉这词格外应景,捂着心口道,“对,气场不合!” 眼看青玄脸色黑成锅底,那男子却微微俯身,向我伸出手来:“既然如此,姑娘便与我一起吧!” 墨色映染之下,那手却仍如玉脂,修长的十指伸在我面前,顷刻间便勾走了我魂魄。 青玄“嗤”了一声,不发一言地行至院中。 面前人又道:“颜姑娘……此地不宜久留!” 小心地将手递过去,他反手握住,温良的感觉从掌心直冲进心里,而后耳边清风拂过,身子骤然一轻,我已坐在了他身后。 “若是怕颠,你大可扶着我!” 又听一阵马蹄踏地之声,不过片刻,白马已然冲出了院落。蓦然回头去看,稀稀落落的夜色里,那引进塘间的水流淌得安静而潋滟,残荷顶端最后一片荷叶,也被掀起的沙尘震得落下了。 这种情形,像极了故事里公子小姐暧昧的桥段。 我坐在那男子身后,起初是小心翼翼地抓着他衣角,后来大胆了些,便伸手抱住了他腰,一瞬间我的心如万马踏过,他却浑然未觉,只在夜风轻拂下,任由那发随风飞扬。 打在我脸上,有些痒,于是干脆靠在他背上,将那头发紧紧压住。 天明时分,我们到了一处小城,城门之上草草写着三字“临渊城”。过城门时那守将的眼神颇为奇怪,看得我浑身发毛,还想着该不会青玄他们是朝廷要犯之类的,然他打量我们许久,仍是朗声道:“放行!” 马如离弦之箭,带得衣袂翻飞,晨时的阳光裹着露水,将这一声红衣染得尤其灼人。我才意识到,虽已不在花轿,我却仍是穿着新娘装! 且看一身仆仆风尘,城门那厮,大概把我们当成了私奔的鸳鸯! 因是晨时,街上正是热闹之时,男子与青玄皆放慢了速度,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青玄要了一间上房,小二点头哈腰地带我们往楼上去,那男子一直在前,我在后跟得很是猥琐。进得门去,青玄又交待了些什么,小二便陪笑着下去了。 男子坐到桌前,忽然问:“你平日里,喜欢怎样的衣服?” 我转着眼珠四下看了看,狐疑道:“你在问我?” “你这身喜服,太扎眼了。”男子沏了一杯茶,“现在武林各派,几乎都在寻你踪迹,换上常服,会方便许多。” 我点头表示理解。 颜卓琳的衣服大多是烟粉之色,美则美矣,却不适合我不安分的性子,思量间余光触及他那一身暗哑红色,衬得他气质尤其卓绝。 于是脱口道:“红色……”又觉得姿态谄媚了些,敛了些神色道,“款式无所谓,只是,我比较喜欢红色。” 男子“嗯”了一声,青玄闻言,挑眉剜我一眼,又哀怨地看向那男子,仍是不发一言地开门出去。 他走后片刻,门外响起扣门之声,男子道:“进来!” 小二端着三五碟小菜,他将它们一一摆到桌上,满脸堆着笑道:“公子慢用!”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折腾了一宿,虽无倦意,却很是有些饿了。 也不待那男子招呼,我极自觉地拿起筷子,极自觉地大快朵颐起来。 面前男子却坐着未动,偶尔扫我一眼,却又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我顿觉寒意袭身,将那一嘴的饭菜咽下,呐呐道:“你……你怎么不吃?” 男子方才执起筷子,极优雅地夹了根竹芹放进嘴里,又极优雅地嚼了嚼,最后极优雅地道:“颜姑娘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却连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么?” “什……什么防备之心?”我咽了口唾沫。 那人慢条斯理地又夹起一片竹芹,却是放到了我碗里:“出门在外,入口的东西,都得小心一些!” 我手中一颤,差点将那碗扔出去:“你是说……这菜里……” “不错……”男子放下筷子,“这临渊城,大约早就藏了些武林前辈!”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头脑有些恍惚,眼前情景也逐渐模糊起来,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支撑就要瘫软下去。 然倒前,却似乎看见,面前男子淡淡笑了一笑。 这家伙,明知道菜被下了药,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吃,且任由我吃那么多!简直忒可恶啊忒可恶! 被药倒的感觉着实不好,醒来时腰酸背痛地仿佛全身散了架一般,身上也是全无力气。那男子仍坐在桌前,青玄扔过来一件大红衣衫,又将那屏风搬到床前。 之后便听那男子道:“颜姑娘快些换吧,换完还得赶路!” 我盯着屏风上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影,脑子很是有些转不过来:“我……就这样换么?” 上次虽然也在他们面前穿过衣服,可那不过是我睡觉把外衣弄乱了些,且用被子遮着,自然觉得无甚要紧,然此刻,却是要将衣物悉数褪尽,这感觉,便完全不同了。 青玄不屑地“嗤”了一声:“颜姑娘不必担心,我与公子,不会对你感兴趣!” “可这不是感不感兴趣的问题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4 ……” “颜姑娘!”青玄语气很是嫌弃,“你又忘了,你是俘虏,不是贵客!” 我底气顿时有些不足:“可是……俘虏也是有人权的……” “俘虏有什么人权……”青玄越发不耐,“别磨磨唧唧的,赶紧换!” “可是……” “颜姑娘……”这次说话的是那男子,“此番确实有些不合礼数,但这里不大安全,便将就些吧!” “……” 男子又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守着,并不会冒犯于你!” 我再无话可说。 从屏风上的人影来看,他们都是侧对着我,若我再说三道四,未免显得矫情了些。可到底是二八年华,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只能磨磨蹭蹭地将那一身喜服一件件褪下。 于是本来不过片刻的事情,愣是被我捱了盏茶时间。 好在,外面两人再未发一语,便连青玄也未有不耐。 换完衣服,又将头上珠钗卸下,小心包了揣进怀里,这才走出屏风,对两人道:“好了!” 那男子抬眸看我一眼,依然无甚情绪道:“走吧!” 青玄开门出去,我跟在男子身边。三人默然无声地行至楼下,却见厅中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地上三三两两地躺着些衣着华丽之人,此刻正此起彼伏地哼着。店掌柜和小二们在中间穿梭着,唯唯诺诺地说着些安抚的话。 我看得疑惑,旁边两人却仿若未见一般,面色无改地径直往外去。 将将行至门口,却觉一阵劲风扫来,男子拽着我侧身躲过,便见眼前一道煞白的光芒闪过,那门框之上已然出现一支红须匕首。 “师弟如此神色匆匆,却是要赶往何处?” 第十章 蚀心蛊 我循声望去,见另一边的楼梯上款款走下一人,他手摇着折扇,一身白衣衬出卷卷书生气,眉目清雅唇色隽秀,便连那唇角的一抹浅笑也如晚间的霞光一般柔和。 若不是有之前那一道刀锋凌厉的匕首,我大约会当真把他当成一介文弱书生。 “我去何处,和你没有关系!”男子抓着我手腕,语气一如当初对我那般。 青玄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两步,将我们拦在身后。 “师弟何必如此……”白衣男子轻笑一声,“他乡偶遇旧知,本该是幸事,应当坐下喝上两杯才是!” 正好走到一倒着的桌前,他抬脚一踩桌脚,那桌子便腾空翻起,好端端地立在了他面前。又俯身拾起一个条凳,拂袖揩了揩,放在桌前坐了下去。 “是不是偶遇,师兄应该比我清楚!”身旁男子声音依然冰冷,“何况,我并无兴趣与你同饮!” 拉着我要往外去,白衣男子仿似才看见我一般,话语中携着一抹促狭:“我说师弟怎会如此心急,原是有着佳人做伴,倒是我坏了师弟好事。” “既然知道,师兄就不要继续搅扰了!”往外的脚步仍是不停。 又一阵风扫过,身旁男子揽住我腰猛然一个旋身,三枚短匕首从眼前晃过,眼间顿觉凉意涌进。 青玄更为紧张地挡在我们身前,旁边男子却扒开他:“师兄如此,又是为何?” 那白衣男子唤了小二,许是他们之间气氛过于严峻,之前厅中哼哼唧唧的声音愈渐弱了下去。小二忙不迭到他身边,他要了一壶酒,要了几个小菜,又特意嘱咐道:“要加三副碗筷!”小二连声应着,逃也似的去了后厨。 男子才笑着:“我早说过了,我不过是想请师弟共饮一杯而已。” “可我也说过了,你的邀请,我并不想应!” 正好小二送酒上来,白衣男子收起折扇,接过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语气不若刚才的闲适:“苍柘师弟,如今我想要邀你饮酒,都已如此难了么?”而后将酒送至自己嘴边。 我方才知,身旁的男子,其名为苍柘。 苍柘在我腰间的手松了一松,青玄面色愈发不善,甚至于手,都已放在了腰间剑上。 白衣男子轻轻嘬了一口,含笑看向我们的方向。 两人都未说话,可其间气氛却尤为肃杀。 都说江湖儿女大多豪爽,可这两人弯弯绕绕地说了许久,却还停留在是否“应邀”的阶段,委实迂腐了些。且看这情形,两人都没有妥协的意思,若真打起来…… 我顿觉浑身一冷,忙扯开苍柘的手,朝那坐着的人走去,一边走一边讪笑着:“正好我也饿了,吃一些也不无不可!” 白衣男子笑得更浓,挑着的眉颇有些玩味的意思。 “还是弟妹好说话,苍柘这性子,当真有些不近人情!” 这“弟妹”两字,听得我浑身一震,然我此刻已坐在他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个……你误会了……我不是……” “既然如此,那便饮一杯吧!”苍柘打断我的话,大跨步过来坐在了我旁边,面色尤为冷峻。 青玄放开握剑的手,看着我的表情愈发愤愤。 如果我没猜错,我大约是……闯祸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笑得温润和煦,一个面色冷冷清清,偶尔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却不过是些你来我往的场面话。 然这风平浪静的背后,我却着实感觉到犹如惊涛骇浪般的风起云涌。 我双手捧着酒杯,眼神在两人身上飘来飘去,却始终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许是被我猥琐的目光看得发毛,苍柘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道:“这酒不烈,你可适当饮些!”话语间竟极少有地掺了一丝温柔。 于是我紧紧拽了许久的魂儿,就这么飞了。 我怔愣地接过,怔愣地道了谢,然后毫不犹豫地仰头一口灌了进去。一阵辛辣的感觉涌入喉咙,霎时刺激得我咳嗽不止,眼里也淌出了泪来。 这是酒啊!真酒啊!我根本就不会喝酒啊!人家不过稍稍和善了那么一点点,我就连脑子都丢了,委实是太没有节操了啊!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沏了杯茶递过来,苍柘抬臂挡开,话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她不过是呛到了,师兄不必如此关怀!” 男子收回手,仰头将那白水饮尽。 “师弟对她当真是极好,只是这下三滥的手段,我却是不屑于用的!” 苍柘轻飘飘看我一眼,翻手将我带入怀中:“师兄向来品德高尚,可我觉得,手段虽然下三滥,但有些时候,却格外好用!” “你——”白衣男子脸上笑容骤然一滞,他指尖一颤,那盛着白水的茶杯便“澎”地一下落在了桌上。 苍柘拽我起身:“我早说过,师兄的宴,我并不想赴!”不再管他,拉着我就往门外去。 厅中仍有人痛苦地蜷在地上,可见此情形,却都连呼吸都压得格外清浅。那店家和小二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5 躲在柜台后,任凭满屋狼藉,也不敢轻易再有动作! “苍柘!”身后人挣扎着喊出一声,可话里全不是之前的悠然。 “小二!”柜台后人应了一声,苍柘脚步未停,“好生招待那位公子!” 一路行至马厩。 胸中突然有如蚂蚁蚀心,阵阵瘙痒涌上心头,我停下脚步,额间似乎渗出了细细的汗渍。苍柘也随之停下。他松开抓着我的手,神色冷冷地看向我。 青玄把马牵了过来,他接过缰绳,在马脖子上拍了拍,这才脚踩着马蹬翻身上去。 心中瘙痒更盛,我扭曲着脸蹲在地上,好半晌才觉好了一些,想要站起来,身上却一丝力气都没有。 “感觉如何?”问话的是青玄。 瘙痒的感觉从心头扩散,我咬着牙,摇头道:“我没事!” 苍柘踩着马镫翻身上去:“这是蚀心蛊,发作起来会很难熬!” 脑中倏而闪过房间里的情景,饭菜上来我吃得毫无防备,之后便晕乎乎地睡了过去,醒来后以为不过是蒙汗药什么的,却没想到,这药里竟然还有药。 顿觉十分懊恼,:“我确实该小心些的,以后不能再这般……”体内瘙痒更盛,我扭曲着脸恨不能钻到地里去。 “确实该小心些没错!”青玄驱马过来,“不过这蚀心蛊,你如何小心却都是躲不掉的!” 心里终于好受了些,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上却一丝力气都没有。那瘙痒犹如潮涌,来得快也去得快,我脚下一个踉跄,半个人都趴在了白马身上。 “为什么……躲不掉?” 青玄不屑地笑了一声。 苍柘接道:“它是我下的!” 我方才想起他平白递过来的那杯酒来,与他一起的这一日里,他虽对我无甚不客气,却也未有过于亲密的举动,刚刚那杯酒,着实是逾矩了。 然我沉溺在他的美色里,断然没想到这一层来。 “为……为何……” “这算是个教训,以后我的事,你不许插手!” 青玄转头来冲我一笑:“颜姑娘,自作主张越俎代庖,可都不是个好习惯!”往前走了几步,他似想起什么,又道:“公子已然对你手下留情了!” 苍柘将手递给我。同样的夕阳,同样半侧过来的脸,斜斜的阳光勾着他的轮廓,在我眼里投下异常美丽的剪影,然此刻,这清清寒寒的一张脸,却像一支冰刃,从心底凉至全身。 我不过是一时嘴快,在客栈中时,未得他同意便应了那白衣男子的约,却不知,此等小事,竟让他介怀至此。 这……江湖人,都是这样视人命如儿戏么?随便在人身上下东西就罢了,一个不如意还想着要人性命,这也忒……吓人了些吧…… “这次只是蚀心蛊,下次可能就是夺命散了,颜姑娘好自为之。”说罢便拽住我胳膊,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我甩在了他身后。 我还未坐稳,两人几乎同时喊出一个“驾”字,两马仰头长鸣,而后拔蹄向前飞奔而去,一路扬起仆仆的灰尘。 紧紧拽着前面人衣衫,我由衷地怀疑,之前饭菜中迷晕我的药,根本也是他下的。 这个认知让我很是惆怅。之前我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做一个安分守己言听计从的俘虏,大约日子能过得舒适一些,平日里还能觊觎一下苍柘的美色,说不定天长日久的,还能把他拐回去做做相公什么的,可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人,美则美矣,可心却忒狠了些! 为了不让自己再莫名其妙地中毒,这之后的日子,他说什么我便应什么,他若不说,我就默默地在旁跟着。夜里入住客栈时,他极和气地问我是想要一个人住,还是想要他们留下来保护。 我盯着他脸瞧了半晌,却怎么都没瞧出他的倾向性来,于是呐呐问道:“那个……你觉得怎样比较好?” 苍柘微微皱起眉头。 我心中顿时一紧,忙道:“这种事情,你们决定就好了……” 青玄看着我的眼神很是赞赏,转身对那掌柜道:“三间上房!” 掌柜颇为同情地看我一眼,对苍柘的态度却比我还要谄媚。 这小人作风,委实颇具精髓。 领了房号小二带我们往楼上去,我极为自觉地退到一边,且做出了“请”的手势。苍柘抬步往上,我在后面小心跟着。不过行了两级,前面人忽然顿住脚步,我忙刹住,却仍有些收势不住,还是撞在了他身上。 他半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一阵寒意瞬时涌起,于是本欲揉头的手也僵在了半空:“我……我不是……”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才将这短短一句话补完,“不是故意的……” 第十一章 景恒 前面人目光微凝,看起来像是有些不悦。 我吓得往后缩了一缩。 他却未发一言,复而转身往楼上去了。 和之前一样,在屋中坐了片刻,小二便端着三五小菜来了。都是些简单的菜色,可我看着却颇有食欲,忙拿起筷子准备开吃,却不经意扫到了旁边悠闲喝茶的苍柘。满腔饥肠辘辘的热情瞬间消散,我收回手来,将那筷子又放到了桌上。 “菜里没毒!”他话说得随意。 “……”话虽这么说,我却仍是没有动。 苍柘放下茶杯,挑起眉梢看向我:“你可以吃了!” 身子骤然一抖,我忙拿起筷子,抱起面前那碗白饭便囫囵扒了起来。 这一顿饭吃得我提心吊胆,好在他再未多言,后半段倒也相安无事。吃完饭天色已晚,他简单交代着相关事宜,我点头哈腰地听着,连背都不自觉弯了些。 将他一路送至门口,他忽然道:“你这副模样,有些撑不起这大红之色。” 我关上房门,在镜子前照了又照。颜卓琳的脸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可我这般谄媚的样子,确实让这灼灼之色掉了几个档次,心下不觉更是颓然。 好在我心尤其开阔,且对“形象尊严都是些身外之物”的认识格外深刻,故未有多想,只稀疏感叹两句便睡了过去。 一日夜的赶路着实让人疲惫,不过片刻的功夫我便沉入了梦乡。恍惚间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窗边月色投下模糊的黑影,朦胧得像是在梦中。我翻了个身子,嘴里嘟哝两句,仍是闭眼睡去。 然而刚入浅梦,我却忽然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身后却已有人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卓琳,是我!”是景恒的声音。 我停止挣扎,转身看向身后,果然见景恒一身夜行衣欺身半跪在床前,之前紧闭的窗子此刻也大开着。 “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松开钳着我的手,低声道:“你被劫后我一直在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6 追寻你的踪迹,昨日在临渊城有人看到了你,我便随着指引过来了。”看着我的表情很是复杂,似有歉疚,“对不起卓琳,是我没保护好你!” “这没什么……” 正欲说什么,屋外却响起凛冽的气流声。景恒捞起我,脸上情绪瞬时敛起,匆匆扔出一句:“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 他武功甚好,纵是带了一个我气息也依然均匀。可在他提气那一瞬间,只听得“嘭”地一声,房门骤然大开,屋中空气顷刻变得凌厉,似冷风从面前吹过,正中那扇屏风已然挡在了窗前。 而门口处,苍柘仿若闲庭信步一般,正踏过门槛往屋里来。 景恒扶我站好,向门口道:“你是何人?” “无名小卒一个!”苍柘走到桌前,“可你景家少主,在江湖上却是赫赫有名!” 景恒拇指按在剑柄之上,似乎随时可能拔剑出鞘。 “既然知我身份,却为何还敢绑架我未婚妻?你就不怕我景家……” “怕?”苍柘拂袍坐下,擦燃火石将那煤油灯点了起来,“景家权大势大,我自然是怕的,所以今日,你要带她走,我定然不会阻拦于你。” 景恒脸上有诧异闪过,握剑的手松了一松,神色依然戒备。 却听苍柘又道:“只是你要想清楚,你这样带她走,到底是救她,还是要害她!” “你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早些时候,她吃坏了些东西。” “你……”只听“刷”的一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剑锋笔直朝向苍柘,“把解药交出来!” 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苍柘却泰然坐着,端的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悠然。 “解药当然有,但我……不会给!” 话音未落,景恒手腕一翻,空气又凝几分,一股寒意朝苍柘冲去。剑声呼啸之中,却夹杂着苍柘冷清无波的声音:“景少主若杀了我,少夫人可就当真活不成了!” 耳边响过一声锐利的剑鸣,那剑尖堪堪停在苍柘身前寸许处。几乎同时,心如蚁蚀的感觉猛然袭来,我低呼一声,手捂着心口蹲在地上,纵是秋夜寒凉,额上却仍溢出了汗来。 “卓琳……”景恒收剑来我身边,可他刚一碰我,触碰处便像万蚁爬过,瘙痒之感从皮肤窜进心里。我忙推开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仍旧让我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再不敢碰我,只虚虚抬着手,动作格外地小心翼翼:“卓琳,你没事吧?” 我想要摇头,可心里却突然像被什么啃了一口,疼痛突如其来,却又直击心脏。我忍不住惊叫出声,面前景恒更为焦灼,转头冲苍柘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不过是想借少夫人一用而已……”说话间,苍柘缓步行至我面前。他蹲下身来,将半粒药丸塞进我嘴里。我慌忙咽下,心中瘙痒与疼痛霎时一扫而空。“而且,用完了,我定会亲自将她送回府上!” 眼前清明了许多,景恒脸上忧色尽显。许是看我面色好了些,他伸手将我扶起,柔声问道:“你怎么样?” 腿脚有些酸软,我身子晃了一晃,他忙接我入怀。臂膀触及他的胸膛,却让我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只是手中并没有多少力气,便强自支着他身子道:“我没事!” “景少主……”苍柘退回到桌前,煤油灯晃晃悠悠着照得他脸明明暗暗,“你应该清楚,少夫人有事与否,如今,可都是掌握在你手中的!” 景恒看着我,眼中波光流转,却是道不尽的情意缱绻。 半晌,终是道:“今便信你一回,若他日她伤及毫发,我定让你十倍奉还!” 话落,他放开我,跨步越过那屏风,而后听得一阵“簌簌”之声,他便消失在了窗前。 虽已依着他站了许久,可脚下仍旧有些虚软,他这突然一走,我身子一个晃荡差点栽到地上去。然故事里常有的“英雄救美”并没有出现,苍柘仍好好地坐在桌边,任凭那雀跃的灯光在他脸上跳啊跳。 作为一个俘虏,我这也忒没尊严了一些。 怔愣地看了眼窗外,依稀看到远处屋顶上立着一道黑影,片刻后再看,却只余了一抹夜色。 于是道:“他走了……你……你可以回去了……” 他却纹丝不动:“颜姑娘先休息吧,后半夜可能也不太平,我在这里守着,会稍稍安全一些!” “可是……”可是除了你,迄今为止好像也并未有人害我,明明你才是最危险的好么?当然,这种话我是不敢说出口的,于是拐了个弯道:“可是明日还要赶路,你也需要好生休息休息……” “你不必管我,顾及自己便好。” 说罢,轻轻挥了挥衣袖,那雀跃跳着的灯火便应势熄了。片刻之间,屋里便只剩了一地破碎着明亮的月光。 桌边坐着的那人,衣色暗红如魅,面皮幽凉如霜。 纵是近在咫尺,也恍若天边明月,看得见,却触不得。 后半夜平平无波。 次日清晨,用过早膳我们又开始赶路。将近午时时到了一处山坳,路两旁皆是山丘,少树,少花草,算不得开阔,却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自中蚀心蛊后我便不敢再对苍柘不敬,纵是坐在他身后也都尽量远离着他,到道路险峻之地,也顶多只是拽着他衣襟。此刻行至此处,他反手到背后拉住我的手带到身前,我想要抽回来,他却道:“山上有埋伏,抓紧些!” 心中一怔,惶惑惊恐之中,我又不自觉地抱住了他腰身。 驱马往前行了半里,地面忽然震了起来,一时间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乱石翻滚之声。我扭头去看,只见那荒寂的山面上,数十颗巨石正争先恐后地往下滚着。 苍柘勒住缰绳,青玄打马停在我们身边,而后飞身而起。只听得“铮铮”剑啸,青玄扬剑一劈,几颗将要滚到面前的巨石瞬间被劈成了碎石,扑腾起阵阵沙尘,眼看着就要扑到身上,苍柘带我旋身飞起,适时地将其躲开。 不过一个瞬时的功夫,却清楚看到,小山背后竟藏了数十人马。 三人一同落到马上,那一阵石头雨已经过去,路上被砸出了几个大坑,边缘处还有些石子在“咕噜咕噜”地滚着。 “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会上一会?” 耳边响过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一行人从山上下来,极迅速地将我们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是一彪莽大汉,他身着一灰色锦袍,腰间别了一块玉牌,肩上扛着一把石斧。他看着苍柘,道:“你小子胆子挺大的,竟敢大庭广众之下劫人,不要命了么?” 话说得咄咄逼人,那一众手下之人便跟着蠢蠢欲动。 “原来是赤霄门中弟子,失敬!” 赤霄门,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师傅左赤峰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7 在的门派么?这么说,我和这大汉,岂不是还有着点“亲戚关系”? “少给老子说这些文绉绉的话!”大汉扬着斧子甩了甩,“老子告诉你,这次你可算是闯了大祸了,乖乖把人交出来,老子高兴了,可能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这么说来,我确实该识时务一些!”苍柘抬起手,旁边人立刻如临大敌,他却只是将被风吹乱的发撩到身后,顺势转头对我道,“我倒差点忘了,你也算半个赤霄门中人。” 青玄一个漂亮的翻身,堪堪落在苍柘马前。他将腰间剑拔出,并着食指与中指在剑身上抹过,冲苍柘道:“一直听说赤霄门的功夫博大精深,今天我想试试,可以么?” 第十二章 可是你忘了 苍柘点点头,一直紧绷的嘴角不经意间勾了起来。 本是轻轻浅浅的一个笑,日光掩映之下,却让我感觉到沁人心脾的……冷。 与他一起这许多天,我甚少见他笑过,唯有的一次是在客栈遇到他师兄时。他递给我那一杯酒水,一个浅笑便晃得我不知东南西北。 于是不过须臾,我便毫不自知地中了他的蚀心蛊。 也便是说,他若笑了,定然是心中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事实证明,我的推论极为正确。 前方青玄与那大汉激战正酣。大汉虽然身形笨拙,可他内力雄浑,一斧下去,便能震得地动山摇。眼见着青玄就要落入下风,那大汉却忽然一个踉跄,面容抽搐几番,便结结实实地栽在了地上。旁边人见状,提着刀想要上前,可才踏出半步,也跟着三三两两地倒头栽下去。 空气中有些清淡的花香,苍柘侧身勾住我肩膀,掏出一方帕子捂住我口鼻,竟来。我觉得此刻的你,很有那深情公子的潜质!” 他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虽无甚情绪,对我却是莫大的鼓励。于是将脑子里的故事认真梳理了一番,继续道:“这地方虽不像甚定情之处,但到底还算清幽静谧,若那女子喜欢这里,也是说得过去的。” “若是你,你会喜欢这种地方么?” 下意识摇头,但又觉得这样有些伤人,于是解释道:“我比较胆小,这种地方阴森森的,不太适合我……” “既然你都不喜欢,又凭什么认为,我那深爱之人会喜欢?” 我点点头,由衷地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从前听过许多故事,可无论是那些大家小姐,还是行走江湖大义凛然的侠女,爱慕起人来,喜欢的也大多是些绚丽浪漫之处,譬如那波光潋滟的小河流水,譬如那一开不败的花林万里,再譬如,那月下柳梢,如丝如缕般淌过喑哑迷蒙的夜色。 于是叹道:“既然不是喜欢之处,那定是伤情之地了!” 苍柘眸光微凝。 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只以为他对我的言论有些兴趣,便更加绞尽脑汁道:“这世间伤情之人,皆有个伤情之处,所谓伤情,无外乎生离死别,死别的缘由有千般,可生离却可以归结为三种,一则彼此辜负,二则棒打鸳鸯,三则爱而不得,依我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接着道,“你这模样,你这手段,断不至于被人棒打鸳鸯或者求爱而不得,那么便只剩了一种了,你辜负了她,或者,她辜负了你!” 他将负着的双手放下,正好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隐去,没了夕阳的浸染,他的脸瞬时冷淡几分。 几番中毒的场景一股脑涌现出来,我心中骤然一紧。 却听他道:“你的故事讲得很好!” 心中蓦然一松。 他又道:“可这样的故事,我不喜欢听!” 心中又是一紧。倘若我没说中他心事倒也罢了,可若真说中了,这无异于在他心口上撒盐啊! 于是慌忙拽住他衣袖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介意……” 他拂开我的手:“我不介意!” 可这哪是不介意的样子啊,这分明就是很介意! 然而他这么说了,我又不便拆穿他,于是嗫嚅半天,终是道:“我都是瞎说的,做不得数的……” 他又轻飘飘看我一眼,却是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去了,一个字都没再说。 我顿时对我的前程感到格外忧伤。 依然静默地跟在他身后,到天色彻底暗下时,远远地看到两匹马的影子,前面人忽然顿住脚步,我一时有些收势不住,差点迎头撞上他。倘若平时,撞也就撞了,可今日已然得罪过他,若再惹他心情不悦,被蚀心蛊啃噬一番大约是最轻的了。 转瞬之间,脑中飞速掠过这些想法,于是脚下生硬一扭,整个人朝侧面倒去。可还未等我庆幸片刻,又悲催地发现,那里竟是一片带刺的灌木。 大约不死也得破个相了。 然这次,一向没有故事主角风范的苍柘却少有地主角了一把,他伸出手,在我将要迎面摔向那灌木时,稳稳地扶住了我身子。 虽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但能毫发无伤自然是再好不过,我扶着他臂膀起身,真诚道:“多谢你出手相救!”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却是唤了一声:“卓琳……” “啊?”这称呼听得我心一颤。此前他都是唤我颜姑娘,疏离却又恰到好处,如今这去姓留名的喊法,听得我很是有些别扭。 他复转过身,轻道:“我们以前见过的!”往前走了两步,又道,“可是你忘了!” 第十三章 初进祁延门 “蹦——” 脑中一根弦轰然断了。 刚刚提及伤情之处,他便一直面有不善,却也一直安静听着。仔细想来,这着实不符合他的脾性,依他性子,若真不愿听我胡说八道,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打断,断不会等到尾声,才不痛不痒地说句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而今他又说,他原是认识我的。 不不不,准确来说,他是认识颜卓琳的。 我看着他背影。 夜色迷蒙之中,颀长的身形陷在暗沉的红色里,莫名让人看得落寞。 还在荀安城时,我与颜卓琳曾一起偶遇过青玄,那时他看我们的眼神很是奇怪,我只以为他是认出尤十一的模样,故并未深想。可此刻想来,倘若他们本就相识,青玄能有那番表情便再正常不过。 我怎么没想到呢,怎样的原因,会让一个男人不惜在新婚之日,迎亲之时,于众目睽睽之下抢人?又是怎样的原因,会让颜卓琳放着家大业大长得又帅武功又好的景恒不嫁,却甘愿选择逃婚? 我竟然还信了她“想要体验人生,所以逃婚”的鬼话!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苍柘不认识尤十一,也不认识颜卓琳,所以在他面前,我是尤十一还是颜卓琳根本无甚要紧,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这种认知让我很是忧伤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8 。这种忧伤一直持续到深夜,我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却见他背靠在树干上睡得安稳,跳跃的火光映得他脸忽明忽暗,却仍旧是那副好看的模样。 面前火堆“哔哔啵啵”地响着,秋仍然不深,可身处于这萧条的树林之中,仰头望向天空,稀稀落落的星星散落在眼中,不免让人觉得夜色格外幽冷。 既然他爱颜卓琳,却为何,要在我身上下毒呢? 一夜未眠的后果是,第二天赶路时,我直接靠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自作多情,还是得知他与颜卓琳的过往后,莫名的介意心作祟,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回身看了我一眼,之后便放慢了速度。柔和的秋风吹得我发舞飞扬,同时也吹得我晕晕乎乎。他的背很宽阔,也很安稳,像是一张柔软的床,抱住了就再舍不得放开。 于是我做了一个极为浪荡的梦。梦中他轻言软语,对我读诗书,对政策民心颇有见地,一方面提议以新换旧重振朝纲,一方面在君立的默许下创立了一个武林门派。 便是如今的祁延门。 只是那时的祁延门,打的是江湖幌子,暗地里却是替朝廷做着生意,一来二往的,便于无形之中将朝廷与武林不相往来的惯例打破了。 国库愈渐充实起来,人们的生活也愈渐好了起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十四年前。 君立胞弟君齐忽然拿出先皇遗旨,说是先皇去后,君立勾结宦官伪造圣旨,又使尽手段陷害皇子与重臣,将不愿臣服于他的人悉数斩杀,这才窃取了皇位。其实先皇真正的意愿,是要将皇位传给他,这个正宫出生的皇子,君齐。 此言一出,举国皆惊。 不多久,君齐便打出了“匡扶社稷,惩治乱臣”的旗号,召集兵马向君立宣战。因他手握先皇遗旨,又因之前的天灾人祸闹得人心惶惶,一时之间,他一呼百应,不过一年光景,泱泱大国便已岌岌可危。 京城被破之时正值除夕,深夜里忽然下起大雪,将那满地的血浆和尸身掩埋,第二日天亮时,城中依然是透彻纯净的模样。 十三年前的新年,新皇登基,那位姓祁的秀才一头撞死在了金銮大殿之上。 然他的死,不光没让祁延门没落,反而让它越发红火起来。因其经商得道,又得朝廷支持,几年间吸引了众多志士前往,其武功道法也逐渐自成一派。一时间,祁延门风头无两,到十年前,武林盟主选拔前夕,江湖中人一致认为,这盟主的位置非祁延门门主不可,可到了那天,那门主却突然宣布从此退出江湖纷争,且极迅速地将整个门派挪到了荒凉之地。 然而越是如此,江湖中关于它的传说越是神乎其神。天长日久的过去,到如今,有的说祁延门本是朝廷所属,其门主也掌着国运,有的说其门中有着绝世神功,只传嫡系之人,甚或有人说,它早已富可敌国,武功更是冠绝天下,故而不为朝廷所容,最终才选择避世,可不管流言几何,却都是朝着好的方向。 也就愈发吸引得各派人马趋之若鹜。 说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大多以它为背景,便是因为,故事里的男主角一贯存着高远的志向,也就免不了要来这祁延门走上一遭。 若是文人,可通过其提前接触到朝廷,为自己的仕途锦上添花,确是百利而无一害。若是武将,则会想要探探,那颠覆天下的绝世神功究竟是真是假?若是假,平白走上一遭也算不上吃亏,可若是真,纵是学不来,能开开眼界也算不枉此生了。倘若是一介商贾,便更需来此看上一看。毕竟能屹立两朝不倒,且白手起家,以一派之力养起国库,其经商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一走,自然引发了一系列迫不得已的别离,以及,伤春悲秋的哭哭啼啼。 所以对这祁延门,我虽了解不多,却格外地没好感,总觉得它平白地拆散了许多对鸳鸯,委实太不人道了些。 然我这般百转千回的思绪青玄却是不知的,他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问道:“你之前,听说过这里?” 我扯扯嘴角:“听是听说过,可都是故事里掺的些,应该……不能作数的吧……” 他睨我一眼,虽没明说,可脸上却是实实在在写着四个大字:真没见识!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任由自己被鄙视的,可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的道理我却是懂的,且一路的狗腿早让我成了习惯,于是明知道被鄙视了,仍是陪笑道:“我们……怎会到了这里?” 他却反问道:“这不是一直都是我们的目的地么?” 我顿时一噎。 自被他们抓后,我就很有身为“俘虏”的觉悟,比如不问来者何人,不论将来去处,也不管自己被绑的缘由等,这些基本的素质我都是具备的。可作为绑匪的他们却很不自觉,不但没有自报家门,还因此将我讽刺一番,话里话外都透着“你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错愕感。这让我很是颓丧。 然青玄却仍未感知,从他随意将我引进一间更为素朴的房间,且不打算稍作介绍便可探知。走时他将门虚掩了下,不过片刻又回来嘱咐道:“你就在这待着,千万别到处乱跑,不然不小心死了也未可知。” 第十四章 花式中毒 我如捣蒜般地点头,为防自己东张西望,待他走后,我还特意过去将门拴上了。 而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为自己的处境默哀了几句,便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没有浪荡的梦境,也不如平日的安稳。鼻间似流窜着花色清香,一点点渗进血液里,连骨头都跟着软了,于是迷蒙之间,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午夜。 我发誓,平日里我真没有这么能睡! 醒来时月色幽幽,静谧的环境尤其容易勾起人的愁绪,于是我撑着不太清醒的脑袋看着那一弯浅月,不觉间就回忆起了从前。村外田野之上,尤小二卷着树叶扮成书生的模样,除却尤斌傻兮兮地笑着,其他人都是极尽所能地损着他,他总是一脸郁卒地坐在我身边,问道:“十一,你说,我能当上状元么?” 虽是粗糙而简单的画面,却透着浓烈的生活气息,与如今这般看人脸色的境遇比起来,却是好了许多了。 正当感叹之间,只听“咕噜”一声,我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将这好不容易酝酿出的苍凉情绪搅扰得乱七八糟。 我方想起,睡觉前,我特意将门栓了。故下午时,就是有人记得要给我送饭,也定然是进不来的。认命地长叹一口气,看看天色,已然逼近子时了。这种时候,大约是没人会有耐心再做一顿饭食,且是替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俘虏。 看来,今日必须得饿着了。 然而,睡了整日加半夜的我,在需要睡觉的时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9 候,却完全培养不出睡意。 我先是躺了许久,又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却仍是异常地精神抖擞。和着恬静的夜色,越发感觉到腹中饥饿难耐。可时间却似和我作对一般,晃晃悠悠地走得格外悠闲,且缓慢。 待那午夜的打更声起,我实在忍不可忍,于是小心翼翼地将那门栓卸了,探着头往外面看了一圈,确保院中无人,才猫着腰极猥琐地出了院子。 院外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一头连着白日里看到的那座巍峨楼阁,一头延伸至低矮屋舍之中不见了踪影。顺着石子路往前,半盏茶时间便进了那群舍之中,彼时月光正冷,夜色渐浓,脚下石子的踢踏声便显得尤其清晰,我在里面弯弯绕绕地走了许久,仍是没见着那具有伙房风骨的屋子。然腹中已然空空如也,在寂凉的月光抚慰下,“咕噜咕噜”叫得很是欢畅。 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处静地,四周林立的房屋已然远去。只前方不远处有个破旧的小屋,院中像是常年未经修缮,没有开得热烈的小花,也没有郁郁葱葱的万年青,甚而连那一直蜿蜒的石子路,都在院门几丈处拐了个弯。 然吸引我上前去的,却是那堆了人高的干柴。 都说柴为火生,既然看到柴了,那伙房定然就在附近。 甫一进得院子,便觉水汽携着荷香悠悠飘来,从鼻间沁入心脾,让心境变得尤为透彻,再往里些,荷香愈浓,那清冽的水汽和着夜色,便愈发荡涤人的心灵,愈发让人心思沉静。然而下一刻,腿上力气瞬时被抽干,我身子一晃,整个人便倒在了泥土地上,身上软绵绵的,想要抬手都没力气。 懊恼地睁开眼,柴火还是那堆柴火,明月仍是那摊明月,我仰天长叹一声,毫无疑问的,我——又一次中毒了! 屋中传来细碎的声响,不多时便燃起晕黄跳跃的烛光,接着便听“吱呀”一声,披着一身绯色长衣的苍柘出现在门口。 “这么晚了,你怎会在这里?” 看见他我仿佛看到救星,连忙支起身来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我……我想……”然挣扎半天,却连完整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转身回到屋里,再来时衣物已经穿戴整齐,手中拿了一个青瓷小瓶。他将它递到我鼻间,问道:“青玄没与你说过,这里不能乱走么?” 同样的一缕荷香,只是这一缕比刚刚闻见的要浓烈许多。喉间涌上一股浊气,我极没有形象地打了一个长嗝,身上力气恢复了些,才道:“他说过,只是……”话还未出口,腹中又很适时宜地传来“咕噜”一声响。 他看了看我的脸,又看了看我的肚子,我顿时羞赧地恨不能钻到地下去,却听他道:“祁延门中到处都是毒瘴,以后就是饿了,也别一个人到处乱跑!” “什……什么?”心中瞬时凛然,“照你这么说……我能活着走到这里……岂不是,该烧香拜佛了?” “这院外的毒物,在进祁延门之前,我已给你吃过解药了!” “所以……”我拔高了音量,“这院中跟外面的……还不是同一种?” 他又看我一眼,却似看着智障的神情。 身上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他抓住我胳膊,起身时一并将我带了起来。脚下仍有些虚软,晃晃悠悠地似要倒去,他虚虚揽过我身子,长袖附在我身上,撩拨得一阵邪火从背脊烧进心里。 “白日里他们应是给你送过饭的,你没吃么?” 脸上倏地一下腾起红云,我低下头,话回得很是讷讷:“大约是……我睡过了!” 他倒也未在意,只静静扶着我站了片刻,待脚下的脱力感彻底过去,他松开手,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道:“以祁延门的规矩,这个时辰,纵是到了伙房,也不可能找到吃食的!” 背后骤然一凉,那道四处乱窜的邪火顷刻间消失无踪,心里也平白涌起铺天盖地的失落感。 许是看我神情落寞,他忽然道:“你若当真饿了,我可以为你做一些。” 我猛然抬起头来:“真……真的么?”却碰上他清清凉凉没有一丝的满足中,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继续道:“你说像你这样的人,人长得好,武功又好,还能烧得一手好菜……” “我没有武功!”他忽然打断我,看着我的眼神也似凛冽了几分。 身畔一道凉风扫过,我缩了缩脖子,恍然想起,与他一起的这些时日,确实未见他动用过武功。纵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大多是青玄在出头。 ——这确实,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心里想得通透,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我仔细把思绪理了一番,问道:“怎么会?你不是祁延门弟子么?” “祁延门是祁延门,我是我,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可……”他挑眉看过来,我心中登时一凉,那到嘴的话便被我咽了下去。 他又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油灯放在两人之间,迷蒙的灯光将他脸染得暗黄。他微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末了,才缓缓道:“我不会武功,很让人吃惊么?” 明明仍是那般淡漠的神色,可映着墙上闪烁的人影,却平白增添了些落寞。 “也没有……就是之前,看你身手那般敏捷,我便以为你是个中高手!” “是么?”他目光有些悠远,“你说得很对,祁延门中弟子,大多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我一时有些踌躇,却听他又道:“可惜……我是异类!” “也不算吧,这世上没武功的多了去了,再说了,祁延门本来就不是武林世家,不会武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也对!”他忽然勾起嘴角,唇瓣便开出一朵妖冶隽丽,又夺人心魄的花。 我看得有些痴了,他却又把眼神投到我身上,浅薄的笑容和着灯光,在我眼里不住地晃啊晃,晃得我心里的小人儿似醉酒了一般,连路都走不稳。 迷迷糊糊间听到他的声音:“我总在想,你不过一个女子,却因何,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能安之若素?” 第十五章 祁羽连 于是这日夜里,我又不要脸地和他同处了一室。 次日清晨,他将我送回住处时青玄正焦急地踱着步,门边站着两个丫环模样的人。见我们过来,他先是在我身上扫视一番,问道:“不是让你不要乱跑么?” 话虽是责怪的意思,可声音里却没有不悦。我便胆大了些,讪笑道:“夜里饿得狠了,我才会想要出去找些吃食。” 他转而看向苍柘。还未来得及开口,苍柘便道:“她迷路了,不小心闯到了我那里” 青玄脸色几番辗转,而后将身边两人屏退,复换上之前恭敬的神色,对苍柘道:“公子……以后……你还是注意些吧!”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0 我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可看她神情,却像是极要紧之事。 苍柘默了片刻,道:“我知道!”而后转过身,朝着院外去了。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青玄才将之前那两人唤来,说是门主吩咐了,在祁延门中,我如今是贵客,必须好生伺候着。两人闻言,齐齐向我屈膝行了一礼,极为礼敬道:“见过颜小姐,今后,奴婢定然听从小姐差遣!” 青玄对她们的表现很是满意。 两人弓腰退到一边,礼数确是极为周全的,可看到她们,我脑中冒出的却是熙儿的模样。同样的年纪,同是丫环,熙儿就比她们活泼许多,虽然时不时地会闯上一些小祸,但也无伤大雅,倒是把生活搅扰得甚为热闹。这般看来,她们就显得死气沉沉了些。 青玄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其实我很好奇啊,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门主如此以礼相待?”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许久,要说起来,颜石清不过是个从五品御史,属于扔进朝局的大海里连水花都不会起一朵的人,唯一能让他声名远扬的,便是他办事就收礼,收礼只收钱的规矩。但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名声,断不至于让颜卓琳成为江湖中的抢手货。于是若有所思道:“我也很是好奇……但我觉得,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青玄微蹙着眉想了片刻,道:“罢了,之后门主定然会见你,到那时,到底为何,我们便都能知道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反正对我而言,这关于颜卓琳的一切,不过是个故事而已,早知道晚知道也没太大区别。 于是这一等,就等了许多日子。 其间因着青玄的嘱咐,同时也因害怕再度中毒,我极乖顺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那两个丫环一再告知我,祁延门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且我又是门中贵客,随意在其中走动自然不会有问题。 然这种话,我却是不敢信的。先不说那门主究竟是何意思,就算他当真视我如上宾,那遍地的毒瘴我也不能无视,不然初来那日,青玄也不至于专程回去交代我别乱跑。 于是更加乖顺地待在屋子里,到第八日时,院中来了一人,说是要传达门主的指示。 我忙让丫环请他进来,那人手摇一把折扇,身着一袭白衣,脸上挂着温良灿烂的笑。甫一见我,他微微欠身,道:“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正是那日客栈中,对我们几番以匕首相拦,自称苍柘师兄的人。 也是因他,苍柘才在我身上下了蚀心蛊。 不觉间后退两步,问道:“你……是谁?” 他直起身来,笑得愈发温润:“祁延门弟子,祁羽连!” “祁羽连?你姓祁?” 那人折扇轻摇,道:“正是!” 祁延门最初是由祁姓秀才所办,那些年里,门中管事之人大多是姓祁。后来君齐即位,祁秀才命丧金銮殿,祁延门虽然得以延续,但因“祁”与“齐”同音,为避开当权者名讳,祁家的一干旁支便都改了姓,独剩下祁秀才的两个嫡亲胞弟,祁朗和祁鼎。后来圣旨颁下,说是祁秀才为朝廷呕心沥血,纵是英年早逝,其功绩也不能埋没,故而特许祁朗与祁鼎保有祁姓,以便将这祖宗姓氏延续下去。 有传言说,君齐即位后,祁延门先是祁朗掌权,后又落入祁鼎手中,祁朗从此下落不明。祁鼎接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退出江湖,后又渐渐与朝廷断了往来。如今十年过去,朝中依然是君齐当政,这普天之下,敢公然姓祁的,便只有这祁朗与祁鼎的嫡系家族了。而这祁延门中,又只剩了祁鼎一人,那便是说,祁羽连纵然不是祁鼎之子,也定是他的入室弟子,其身份,自然是极显赫的。 于是屈膝行了一礼,正色道:“祁公子,之前不知你身份,如有得罪处,还请见谅!” 他又是一笑:“要说得罪,那也是苍柘,不是你!” 看来也是个明辨是非之人,纵是眼见着我与苍柘一起,也仍是未将那药他的罪责放到我头上。心中不免对他有了些好感,声音便也柔和了一些:“祁公子倒是大度!” “颜姑娘说笑!”他将折扇收起,又微微欠身道,“昔日路遇姑娘,我却将姑娘错认为苍柘之妻,委实是眼拙了,好在姑娘未曾放在心上,羽连在这里陪个不是!” “祁公子言重了!” “所以我说,姑娘比我,更担得上大度两字。” 他话说得进退得宜,人也是温润如玉,当真担得起书上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却不知为何,与他说这些,总感觉有些别扭,便也不再这事上纠缠,只淡然一笑,算是将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带过去了。 “不知祁公子此次前来,却是为何?” 他复直起身来,将那折扇在掌心拍了两拍,笑道:“自是承了家师的命令。师父他老人家近些日子有事要处理,便命我前来好生招待颜姑娘。不知姑娘可有甚想去的地方,或者……生活上可有甚不满意之处?” “不满意的地方还真没有……可这想去的地方……”我故作思索状。 他笑意更浓一些,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于是我费力端了许久的姿态就这样卸了,且卸得很是彻底。满脸堆笑地凑到他旁边,道:“都说祁延门化荒漠为绿洲,我倒很想见识一番。” “颜姑娘过誉了!”他话说得谦和,“不过既然姑娘感兴趣,羽连自然愿意带路!” 对祁延门中的瘴毒我仍是忌惮,但前有祁羽连打头阵,我的担心便少了许多。他是掌门入室弟子,且身手不凡,若真要对我不利,断不会采取如此复杂,低效,且需要演技的方式。 遂放心大胆地跟着他出了祁延门。 门外是一条长街,因是下午,街上稍显冷清,但也陆陆续续地有些行人。我在其中随意逛了一圈,便觉它与荀安城并无甚不同,一时间有些兴致缺缺,不过半柱香时间,便信口说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祁羽连“刷”地一下收起折扇,做了个“请”的手势:“颜姑娘,这边请!” 回去的路与出来时并不一样,之前走的是大道,这时却是弯弯绕绕的小路,且时常经过狭窄幽深的巷弄。我有些疑惑,祁羽连解释道:“听丫环们说,这些日子颜姑娘都关在屋里,今日既然出来了,便趁机四处转转。”见我蹙起眉头,他又道,“这也是师父交待于我的!” 彼时我与他已有了一齐逛街的交情,说话便也随意了许多,听他所言,嘟哝道:“你们这,我可不敢随便转,若转着转着突然倒地不起了,我找谁哭去?” 他却很是诧异:“颜姑娘……这话可要如何说起?” 话语间正好走到一处凉亭,亭外不远处簇拥着三五花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1 丛,秋已有些深了,花枝上便只剩了墨绿枯槁的残叶,倒是那花丛旁的地上,随意散落着些星星点点的不名小花,和初来那日看到的很是相像。 以前我是极喜欢花的,但近些日子,却对它有了莫名的情感,一则觉得它当真美不胜收,一则又极为忌惮它的味道,似乎只要那清幽雅致的香味飘到鼻间,下一刻我就一定会身中奇毒。 仔细算来,被苍柘劫后不过半月光景,我却已中过四次毒了。 不由地低叹一声,颇为怨念道:“这祁延门怎么说也是名门大派,却专攻这施毒之术,未免显得小人了些!” 那折扇本在他手中轻缓地摇,等我话音落下,它却犹疑地定在了空中。 “施毒之术?”祁羽连敛起笑容,话问得一本正经:“敢问姑娘,为何有此一说?” 我顿住脚步,狐疑道:“难道不是么?” 他随即停下,摇头道:“我祁延门虽算不上名门,却也称得上正派,如此小人之术,又怎会是门中功夫?” 我便更加疑惑:“苍柘不是你师弟么?” “原来姑娘说的是他!”他面上松弛了些,笑容再度扬起,“姑娘以一人指代我一门,未免有失偏颇!” “可是……” “他确是师父的弟子,也确实极善于用毒,甚而这祁延门中,也只有他一人会毒,可这些,都只是他个人偏好,跟师父,跟祁延门,都没有关系!”他看着我,笑容依然温柔谦和,可眼底,却似秋夜的清泉,寒凉入心,“颜姑娘,苍师弟与我们,一直都不一样!” 第十六章 跟我有关系么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 关于苍柘的事我一向很有兴趣,可他却不愿多说,只笑着说这是他们门中事务,我现在虽是贵客,可到底是外人,知道太多终归不大好。 对此我很能理解,都说但凡有着传奇的武林门派,都一定会有一些秘辛,或关于人,或关于事,自然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可我仍是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在途径水榭,一阵异香扑面而来的时候,忍不住道:“你这意思,便是说这门中毒,全是他下的么?” 那香很是浓烈,秋风徐徐荡过,它便丝丝缕缕地散,好半晌,才终于消失了彻底。 祁羽连挑唇一笑:“颜姑娘,这种莫须有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心中顿时疑虑丛生。苍柘擅毒,我是见识过的,故本能地以为祁延门掌门知人善任,授意他施毒以护门中安全。可说起这事,祁羽连却诸多避讳,话语间也多是无奈与不耻,若当真是掌门指令,即便他与苍柘不合,也断不会将这种不满放在台面上讲,还是与我一个外人。 可这种事情,他不愿再说,我便也不便再问。 两人驻足片刻,又是一阵清风徐来,携裹着丝丝入骨的异香。祁羽连笑容一僵,“刷”地一下收起折扇,大踏步寻着香味来源去了。 待出得这方水榭,远远地看到一处小院,兀自立在荒疾之地上,显得尤其孤单,且破落,便连此刻我们踏着的石子路,也在它前方几丈处拐了个弯。 ——正是那日夜里,苍柘为我做饭的地方。 院中似有悠悠青烟飘起,阳光照耀下显得朦胧而淡雅,间或吹来一缕轻风,那烟便摇摇晃晃地散向四面八方,紧接着便有一阵异香扑面而来。 祁羽连径直朝那院落走去,却在门口处停住了脚步。我紧跟在他身后,只见柴堆旁边支着一个小灶,上面置着一个似壶的容器,一身绯红衣衫的苍柘坐在旁边,正悠闲地挑拨着壶中物什。 那烟便是从这壶中飘出。 祁羽连又端上那般温润如书生的姿态,话却说得森冷许多:“苍柘师弟,你这……可又是在研毒?” 苍柘手中未停,语音一贯清冷淡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可你有没有想过……”祁羽连冷笑一声,“你这毒,会平白葬送掉多少人性命?” 苍柘侧过头来,目光却似落在了我身上,却也只匆匆扫过:“这种事情,跟我有关系么?” “你——”祁羽连明显一噎,抬步便要往里去。 却听苍柘道:“师兄,我这院里纵是没有百种毒,十多种却是有的。你若不怕尸骨无存,大可以进来感受一下!” 祁羽连的脚生生顿在了半空。 苍柘又道:“我这里一向不欢迎外客,师兄请回吧!”说罢,他又转过头去,复而执起壶中小勺,闲闲挑拨起壶中之物,那缕缕的青烟便又腾空而起,涌入鼻间的异香也随之浓烈几分。 祁羽连脸色尤为不好。他将那折扇“哗”地一下打开,在身前狠狠摇了两摇。我正欲与他一同离开,院中却又传来苍柘的声音:“师兄,既然颜姑娘是客,便让她暂且留下吧!” 祁羽连问:“为何?” “她中毒了!” …… 上次客栈一事后,我便由衷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的原则,说话做事总是看着人脸色,以至于半月过来我都养成了猥琐而狗腿的习性。故这次他俩说话时,我虽几番想要插话,但还是忍下了。 可事实证明,我中不中毒,与不插话并没有关系。唯一的差别大约是,我若不插话,苍柘的心情便能稍微愉悦一些,下的毒就轻上许多,譬如现在这般,无端中了毒,却不自知。 于是待祁羽连走后,我颇为瑟缩地趴在那拱门边上,苍柘又在那壶中挑了一挑,问道:“怎么不进来?” 他刚说的毒无百种也有十余的话还萦绕在耳际,遂讪讪笑着:“你这里……那么多……我不敢乱闯!” “你不必担心!”他仍是坐着,手中动作依然闲适,“上次我已喂过你解药了,你大可随意进出!” 他话虽如此说,我心中却还是忐忑,于是一步一挪地凑到他身边,确保自己没事才寻了一个小坐下。 灶中柴火“哔啵”响着,壶中薄烟缭缭而起,我缩着手脚等着他的下文,可好半晌过去,他却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心觉他大约是忘了,于是小心提醒道:“那个……你刚说我又……” 他侧目看向我,我咽了咽口水,顺带将后半句话也咽下了。 他放下小勺,在脚边盒子里挑起些粉末,仔细地往那壶中加了些,那异香便瞬时掺上了些恶臭。我抬袖捂住口鼻,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 “你没有中毒,刚刚是我信口胡说的!” “啊?为何?” 他手中顿了一顿,眸光闪了一闪,可不过须臾之间,他又回复如初,却未回答,只倾身在另一个盒子里拿起几片花瓣,随意扔在了那壶中。 于是那裹着恶臭的浓香便又几番辗转,变成了清新淡雅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2 ,仿似凉凉月色下沁雪的梅香。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有话要说,可一直到夕阳落下,他也再未主动说过一句。 烟气拢着霞光,将他清明美丽的脸色映得愈发朦胧,愈发犹如谪仙入了凡尘。 我的心,又止不住跳了一跳。 回去时日头已经落下,那两丫环在门口等着,说是祁羽连吩咐了,若我夜里还未出来,便需去他院里通报,此刻她们正犹豫着,是要继续等着还是直接去请示祁羽连。 故,我出来得很是时候。 路上打听了些关于祁延门的事,两人虽为丫环,但也待了些年头,知道的东西倒也不少。说是十年前门派迁移至此后,一直都是祁鼎掌权。最初几年他虽宣布退出江湖纷争,却也没有彻底隔绝世事,那两三年间门中进了许多新人,其中便有祁羽连与苍柘。祁羽连来得早,且根骨奇特,来时将将十岁,却生得乖巧可人,祁鼎看着喜欢得紧,当即便把他收入自己门下,取了“羽连”一名。 苍柘比他晚了一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却似拢着阴云,眸间眼底也尽是深不可测。祁鼎本不欲留他,却听说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收在了门下。 可教导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他的心思全不在武术,且他的体质极不适合学武,后来又发现,他一心只对毒物感兴趣,祁鼎怕他走了邪道,几番苦口婆心,硬的软的都用了,可他都置若罔闻,只说:“正道又如何,邪道又如何?有差别么?” 祁鼎无计可施,便干脆将他放养了。 与之相反的,祁羽连却一直深得祁鼎喜爱,不光学起武来是一把好手,便连那些生意账本也摸得很是透彻,且他性子温良,与门中众人相处得都很愉快,便连丫环小厮也都喜欢与他打交道。 于是若干年过去,两人虽同为祁鼎之弟子,身份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祁羽连走在哪里都似少主的待遇,苍柘却让大家唯恐避之而不及。 故苍柘的性格更加阴鸷,一年间不说一句话是常事,以至于到后来,大家都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五年前,他将奄奄一息的青玄捡了回来。彼时祁鼎不在门中,其他弟子怕惹麻烦,又因门中定有规矩,便勒令他将他扔掉。他不会武,便只能抱着青玄任由他们的拳脚落下。等他们打完了,他支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说:“倘若今天你们不打死我,总有一天,你们都会死在我的手上!” 明明只是一个清淡眼神,可他话间冷意却让在场人都忍不住瑟缩。 他将青玄救了回来。 后来祁鼎回来,二话不说便将这笔账算在了祁羽连头上,虽然当时他并未参与责打苍柘,可祁鼎说,他作为大师兄,理当对这些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断不该任由他们将他打成那副模样。 这是祁羽连第一次受罚,也是第一次与苍柘正儿八经地结下梁子。 从这以后,青玄理所当然地留在了祁延门,也理所当然地成了苍柘的人,而一向与人为善的祁羽连,则越发地不待见苍柘。 又因苍柘的施毒之术愈发炉火纯青,这样阴狠低劣的功夫又不为正道所容,他在祁延门中便彻彻底底地被隔绝在外。 孤身一人。 若不是有了一个青玄,这些年来,他大约连话都不会说了。 丫环一说:“依我看来,门主待苍公子是极好的,但凡他稍稍听得门主劝诫,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另一说:“其实早些年,祁公子待他也是亲如兄弟,可他在祁公子被罚时却一句公道话都不说,确实太伤人了些!” 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我转头去看,苍柘院中依然青烟袅袅,窜入天际,迎合成了霞光。 第十七章 我不能不从 不过是些往事,我却听得很不是滋味,便连晚饭也吃得极为郁郁。饭后在屋中坐着,脑子里翻覆想着旧时情景,却似看到个血人儿立在堂间,任凭拳脚加身也仍是不肯倒下。 心中顿时生了怜悯,随意寻了理由挥退丫环,我便偷偷摸摸地寻到了苍柘住处。 已是夜间,院中的小灶被收了,便也没了那清冽梅香。屋中似有烛火摇晃,在窗户上映出一抹好看的人影。 我仔细欣赏许久,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来,忙凑到屋门前,捏着嗓子喊了声:“苍柘!” 屋中人影一滞,而后挪到门边,接着便见门扉缓缓而开,苍柘颀长的身形霎时现于眼前。 “夜已深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是他说的话冷,还是正好吹来的风冷,我抱着胳膊摩挲几下,蹭到他身边说:“外面有些冷,进去说可以么?” 他打量我一眼,大约是见我果真冻得瑟缩,这才松开手臂。我忙推门窜进去,带起一阵冷风,将桌上的灯火吹得狠狠一晃。 他方关上门,步履从容地到我对面坐下。 “颜姑娘夜间到访,可是有事?” …… 我才觉出我的唐突来。心中虽知是对他的身世生了同情,然像他这般傲骨之人,最不愿的大约就是被人同情,故这种理由定是不能说出的。可妙龄女子半夜闯入男子房中,总归有些合理且时不可待的理由方才说得过去。 我搓着胳膊肘支支吾吾了许久,眼前忽而闪过尤华村的景象,低声道:“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可话一出口,便已知晓,这全然是问了句废话。 然废话也要废得有腔调,遂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要说祁延门什么,只是……出来这么久,有些想家了。况且……” “你在这里——”他打断我,“确实不怎么适合!”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缓道,“若我没记错,白日里师兄应是带你出去过的?” 确然带我出去过,但我此番不过是寻个由头,好将那同情的情绪掩下去,遂做出感慨的神色,道:“跟他一起,总感觉缚手缚脚的,再好的光景也没了兴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你一起自在些,主要是,这门中除了你们,我也不认识别人了!” “可颜姑娘,青玄应该与你说过门中规矩,此时夜已有些深了!” 初入门中时,青玄絮絮叨叨地与我说过许久,无非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祁延门作为武林大派自然有些独到的规矩,譬如外客不得准许不得进主殿,譬如来访者皆不能携锋利兵器,再譬如,夜入亥时,无论门里门外人,皆不可擅自出入。 此刻看这时辰,确已是亥时了。 虽是个幌子,却仍有些失望,奈何规矩摆在这里,纵是我不把它当回事,也断不能让苍柘为难。遂捋捋衣袖,打算起身离开。 对面人却先我一步站起来,淡道:“我知道一条通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3 往门外的密道,就是崎岖难行了些,颜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带你出去走走!” “不介意不介意……”我忙不迭点头。 他拂袖挥灭了烛火,侧身绕过来抓住我手腕,忽又放开,进去里间拿了件袍子,披到我肩上道:“夜凉,将就一些!”复而执起我手腕,引着我往院中侧门出去了。 先是一段幽深晦暗的小道,后连着陡峭坑洼的山路,待到尽头,眼前忽而柳暗花明,熹微夜色中,隐隐见得一方花圃,其间缭绕着淡淡烟气。 我正欲吸气,旁边人却抬手掩住我口鼻,道:“这是我制毒的材料!” 心中瞬时一凛,那提到一半的气便噎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放开手,似浅浅一笑:“你也不必如此……它们暂且伤不了你!” 我方放下心来,将那憋着的气缓缓呼了出来。 他仍在前面走着,待绕过那片花圃,便见不远处有着一片树林。我在后面紧跟,他忽然放缓脚步,道:“颜姑娘……” “怎么了?”我也随之减缓步伐。 他依然目视前方:“这祁延门,实在不是你的好去处!” 我顿住脚步,他又道:“门主把你留在这里,断不是要请你做客的,若真等到他回来,会怎么对你还很难说。” 这话说的…… 不是你把我抓到这里的么!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毒。纵是婚礼上被劫,以景恒的本事,也定能将我救回去。此番我已是呼风唤雨的少主夫人,哪能做这里身不由己的所谓“贵客”! 自然,这话我仍不敢说。他却似猜到了我心思,顿住身形道:“若真说来,这事得怪我,若非是我将你带到这里,你如今应该已是俞焰派中人了!” 心中默然。 他转过来面对着我,又道:“只是,门主的指令,我不能不从!” 江湖门派大多如是,说的都是人人平等义正辞严,可当真实践起来,却都是一家之言,通常掌门之人说甚,底下人都是反驳不得的。 况且,他话已至此,我又未曾真正怪过谁,稍稍默了片刻,便道:“无甚大事,反正那桩婚事,我也不大愿意!” “颜姑娘好性情——”顿了顿,接着道,“可若寻着机会,能离开你还是离开吧,最好能在门主回来之前!” 幽凉夜色衬着他脸清寒非常,我将身上袍子拢了拢,笑道:“多谢啊,我记住了!” 逃跑这事我也不是没琢磨过,可如今顶着颜卓琳的身份,却不知她与多少人结下过梁子,如此贸然将自己丢在江湖的浑水中确然不是明智之举,况且我一直对苍柘的美色很是垂涎,便觉得过且过也无甚不好。 此番他既与我说了,以他沉稳冷僻的性子,定然是空穴不会来风。 我也确实该寻寻时机了。 他复转身,轻车熟路地寻着一块石头坐下。我缩着身子凑到他边上,他松开我手腕,抬袖在身上拂了拂。 “当日为你种下蚀心蛊是情势所迫,青玄说你功夫甚好,我不得不防!不过……”此处视野甚好,斜后方是之前走过的花圃,正前可见广袤的天空。他朝祁延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这是蛊,不是毒,在进门之后,我已让它睡着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抱着腿坐在石头上,颇为认真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你以后不要喊我颜姑娘了!” 他侧过头来。 将头在腿间蹭了蹭,我又道:“叫我十一吧!” 顿了半晌,他忽道:“好!” 未过多时,忽觉困意来袭,我耐不住眼皮厚重,将头埋在臂弯睡了过去。将睡未睡之际,脖子已然僵得难受,不安地动了动。似有人揽过我的身子,耳畔窜过温热的气息,我颇觉满足地凑过去些,心中顿时暖洋洋的,而后便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醒来是在祁延门中我的厢房里,那两丫环一个准备着洗漱用具,一个正端了饭菜进来。彼时已经日过正午,故两人看我的表情很是精彩,却又碍于祁羽连的命令未有多言。我洗漱完,囫囵扒了两口饭,便佯装无趣道:“祁公子今日可有事?” 一丫环正收拾碗筷,大约以为我又想逛街,便道:“公子交代了,若是姑娘还想出去逛逛,由我二人领着便可!” 我一向对街市不大上心,以前常往荀安城跑也不过是对鸳鸯楼里的故事感兴趣,遂嫌恶道:“不不不,今儿个我想去别处看看!” 两人对看一眼,一人收拾东西下去,一人屈膝行礼道:“便请姑娘稍候片刻,我等先行与祁公子通报一声!” “去吧去吧!”我摆摆手。 昨日的话我记得清晰,纵是苍柘几次三番让我中毒,我也仍觉得他的话可信。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感来得很是莫名,趁丫环去知会祁羽连的空档,我仔细地将这情绪捋了一番,想来想去却只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则我已狗腿成了习性。 一则我被他的美色惑得已然没了脑子。 兀自鄙夷间,翩翩摇扇的祁羽连已然到了门前。他仍是温润和适的笑,一身白衣不染纤尘。 到我面前,他微微欠身:“听闻姑娘得了雅兴,今日想一观别处景色?” 他讲话一贯文绉绉,我听得有些心累,却还是做出欢喜的神色,道:“门中待得久了,自然没什么意思!” 他清浅一笑,微侧过身子做出“请”的手势。 逃跑中的大忌,便是不明地势抱头乱窜,如今我既不是俘虏待遇,便该利用些现有条件将周遭环境熟识一番,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于是接下来的三日,我从早到晚地缠着祁羽连四处乱逛。心中虽更倾向苍柘,但从目前情形来看,门主不在,门中诸事都是祁羽连说了算。他俩一向不对付,我若公然和苍柘走得太近,大约会为他带来麻烦。 况且,他已然冒险提醒过我,这助我逃跑的罪责,自是不能让他担了。 待三日过去,我已将院里院外摸了个通透。除却大门外,祁延门还有三处侧门一处后门,离我住处最近的是西门,因它外面便是大道,为防外人乱闯,便日夜安排了人守着,委实不算得逃跑的好去处。守卫最薄弱的是北门,据闻因它紧邻一处常年荒废的楼阁,且出外又是荒山野林,便只偶尔有人巡视一番,平日里根本见不得人声。 山林之中树高草深,虽是秋日,也极利于掩藏。待出了那山林,不过往外半里,便能见着回京城的大道。 仔细比对一番,这确是一处天时地利的好地方。 第十八章 师父 我在屋中关了一日。 晨起时做了一番计划,午时寻了理由倒头就睡。许是因为心中有事,这一觉并未睡得长久,醒来时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4 日光仍盛。好不容易捱到夕阳落下,吃过饭后便借口疲乏将那两丫环遣了下去。 确保两人走得远了,正好夜幕又沉下几分,我在里面将门栓了,又塞了些衣物到被子里,做出有人躺着的样子,方才翻身往窗子里出去,且为防出差错,走前还将那窗子从外掩上了。 许是因着满院毒物,夜间祁延门中四处乱走的闲人极少,这一路我便走得异常顺利,仅半柱香时间就到了北门前。 左侧不远处确有一处楼阁,墙垣处甚为残破,便连那居中的牌匾也垂垂欲掉。我匆匆扫了一眼,手中蓄积起内力,挥刀将门上锁劈开。 铁链的“铮鸣”声在夜色中犹自清晰,祁延门中人警惕性自是极好的,不过片刻远处便有了人声,我心中登时一紧,推开门一头扎进了那山林之中。 要说起来,苍柘带我走的密道要安全许多,起初我也对它有些心思,可依苍柘所说,那密道入口在他院中,且再往前走会有一处壕沟,路上又有他喂养的那片带毒的花圃,无论怎么说,都是不适合我逃跑的。 于是果断将那方案弃了,这才有了今日的景象,也才有了如今,我刚跑了百步,便被前方一抹煞白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不是祁羽连,还有何人? 他依然笑着:“姑娘既有夜间游玩的雅兴,怎不派人招呼一声,倒显得羽连怠慢了!” 这话说得极有水准,表面上是将责任揽在了身上,实则含着浓浓的警告之意,且字里行间,也为我砌了一方台阶。 我一向很识时务,有台阶自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遂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讪讪笑着:“门中规矩森严,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我不过是想随处走走,也就不便打扰你了。” 他靠近我一些。此番他并未执着折扇,衣裳也穿得很是单薄,甫一看去,愣生生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错觉。 “颜姑娘是贵客,哪有什么打扰的说法!只是规矩是师父定下的,羽连也实在无法,还望姑娘莫怪!” “不怪不怪!” 不怪才怪!悉心准备了三日的逃跑计划就这样被搅黄了,若是不怪,我心也忒大了些吧!这不光得怪,还得非常怪! 我笑得咬牙切齿。 对面人仍是彬彬有礼,到我身边时伸手搭在我肩头,笑道:“颜姑娘,夜间路不好走,羽连唐突了!” 看似随意的姿势,手间劲道却很足,我被禁锢在他的臂弯间,便连转身都颇费力气。 这哪是搀扶啊,这根本就是威胁嘛! 心知根本逃脱不了,便也没打算反抗。他揽着我往院中去,此种姿势委实暧昧至极。北门旁已经站了许多门人,好在我面皮够厚,且已是夜间,根本看不清他们表情。 祁羽连命人重新在门上落锁,又下令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搭在我肩头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待行至那方水榭,恍惚看到拱门边一抹绯红衣角,待定睛去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心中有些不安,我扭了扭身子,肩上的手却按得更紧了些:“颜姑娘,夜深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他一路将我送到房里,才终于放开了手。 待我次日起来,才知之前照顾我的两个丫环被撤了,随之而来的,是四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 且据她们所说,祁羽连的意思是,今后便是连我睡觉,她们也需寸步不离地守着。 …… 我仿佛又看到了人群中声泪俱下的尤寡妇。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昏天黑地,除了吃饭睡觉便再无其他琐事。起先我蹲个身都惹得四个老妈子一阵紧张,几天过去,她们大约以为我已没了逃跑的心思,看管便也随意了许多。 然轻言放弃委实不是我的习惯,到第三日,我又故计重施,在屋中踱了一个时辰,又叹了半柱香,最后百无聊赖道:“祁公子今日可有闲工夫?” 一老妈子眼中登时闪过戒备,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将下巴搁在手臂上,颓然道:“天天关在这里,我快疯了啊!” 还是另一妈子心细,听我所言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接道:“姑娘可是想出去走走?” 我点头。 “待我去与祁公子说说,姑娘稍等片刻!” 说罢,便利索地扭着屁股出去了。 于是半个时辰以后,我又与祁羽连出现在了街市上。这两思来想去,深觉从祁延门中越院逃跑的可能性极低,便想着利用在外闲逛的功夫,看能不能瞅准了机会来个出其不意。 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高,但好在身边只有祁羽连一人,以我的功夫,且战且退大约可以试上一试。 遂一路贼眉鼠眼地看过去。今日的街市不若平常冷清,据祁羽连所说,以前这里人少的时候,祁延门会在每月初一散发些生活用具,附近居民便都赶着趟儿地过来,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们的习惯,每逢这一天,街市便比平常热闹几分。 我本未料想这些,但这样一来,逃跑的机会便又多了一些。 强自稳住心神,到一处巷弄前正好看到有人发生了争执。我忙凑过去。前面一人似骂了什么,另一人用力一推,那人往我们中间倒来,祁羽连推开我,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退开。 那两人身后各自涌出一堆人来,推推搡搡地打成了一团。 我踮着脚望了一望,却见对面,祁羽连将将稳住身形,那打架的人中便又有一人砸向了他,他闪身躲开,试图往我这边来,却又有一人拦住了他去路。 他挥手欲挡,却似忽然想到什么,又愤愤然将手放下。 真真是天助我也!几乎不假思索地,我旋身进了旁边巷弄,并于瞬间提起真气,顷刻间便过了三五个拐角。 然,祁羽连终归是祁羽连,纵是这般混乱的场景,这般复杂的地势,他仍在后面紧追不舍,眼见我又要落入他手中,旁边忽然窜出一人来,抓住我胳膊道:“跟我走!” 还未待我回答,他便拉着我闪身进了另一条巷弄,而后几个飞跃,接着,我们就落在了一处院中。 他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屋,将我置于厅中便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已然卸了那一身夜行衣,着一锦袍腰系缎带,别着一块碧绿玉牌,上书一个潦草“赤”字。 上次在山坳之中,遇着的那赤霄门大汉便有一块这样的玉牌,只是颜色不若这块纯粹。想来,面前之人也是那赤霄门中人了。 思量间,他倒先开了口:“怎么?被关了一段时间,关傻了?” 颜卓琳与赤霄门确有些纠葛,她也与我说过一些,可我却不知眼前人是谁,亦不知,颜卓琳都是以怎样的姿态对着他们。 遂闭着嘴,并不准备接话。 那人叹了一声,兀自走到桌边坐下:“不过半年未见,你便连师父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5 也不认识了么?” “师……师父?” 颜卓琳的师父,那不就是……左赤峰? “怎么?”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我,“当真不认识了?” 素闻左赤峰行踪诡秘,虽挂着赤霄门长老的名头,却时常不在门中,只偶尔兴致大好才会去走一遭。纵是对他唯一的徒弟颜卓琳,他也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至少依熙儿所说,数年来她就只见过他三次,且每次都来去匆匆。 一别这么久……一时认不出……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故做出一派久别重逢他乡遇亲人的姿态,眼噙着热泪扑到他腿上,夸张道:“啊师父,你终于来了,我想你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如今真见着了,竟感觉跟做梦一样!” 他身子明显一抖,话里满是不可思议:“卓琳……” 我正想着是不是演的太过火,却听他又道:“一段时日不见,你性子倒是……活泼了许多!” 我仰头去看他,泪眼汪汪中只觉他笑得慈祥而和蔼,眼角虽已有了细细皱纹,但也掩不住他一身正气凛然。 可不就是故事里常有的武林侠士么? “师父……我不过是突然见着你,一时激动罢了,你竟还取笑于我!”话说得很是忸怩,听得我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左赤峰却很受用,他朗声一笑,似安抚着三两岁孩童般,道:“不取笑不取笑,师父哪敢取笑你啊!” 我佯装开怀,他又道:“不过说起来,今日的你,确实跟之前很不一样!” 心中一个咯噔——该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眼前人继续道:“你小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一看到我就会扑过来,后来却不知怎的,竟变得那般冷淡了……还是这样好,这样好!” 虽只是一句感慨,可这话中信息却很是丰富。一则颜卓琳性子冷清僻静,或者说,她与这师父并不亲近,一则是她小时,本有着活泼好动的心性,到后来却莫名变了。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这中间,大约是发生了一些事的吧? 第十九章 再遇祁羽连 因左赤峰常年在外,又因有着颜卓琳这个烧钱的徒弟,故而,他在哪里都过得很是滋润,譬如这荒漠化成的祁城之中,他就不多不少有着三处房产。 一在城郊,一在闹市,一在祁延门的正对门。 我们现今,便在这祁延门对面的屋中。据他所说,行走江湖,靠的不是本事,是脑子。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偏偏最是安全,祁羽连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一个“逃兵”,竟敢如此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晃。 最先听到这理论时,我颇觉心虚,他却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眼看着祁延门中人在城中大肆搜罗,我瑟瑟发抖地凑到他面前问:“师父……你是不敌祁羽连么?” 他震惊地看了我半晌,而后轻蔑道:“黄毛小儿,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你是因孤身一人,担心他们人多势众?” “不是……”话中鄙夷之意更浓,“都是些无能鼠辈,还用不着我担心!” 我顿觉颓然:“所以,是因为觉得我是负累么?” 他方正色道:“卓琳,你的功夫师父是知道的,对付祁羽连可能还有些不够,可对祁延门中其他人,倒是绰绰有余!”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要在这里躲躲藏藏?”我闻声跳起,连一直端着的尊卑也抛在了脑后。 他眯起眼,脸上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不过是想看看,这祁家小儿,到底能玩出什么名堂!” …… 这些武林高手,平日里想的,大约于普通人有些不一样。 好在他的理论很是正确,祁羽连几番带人从门口走过,却都没想到要来屋里看看,我宽下心来,连带着食欲也大好起来。 这日,我正研究着要吃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我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在角落,左赤峰大踏步过去将门打开,接着便见一男子快速闪了进来。 他头戴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身材微有发福,却也很是魁梧,看起来与左赤峰年纪相仿。 两人一同往里走来,到我身边时,左赤峰顿下脚步,交待道:“师父今日有要事商讨,你多注意些!” 我“嗯”了一声。 他往前两步,又补充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可千万不能偷听!” 警告的语气听得我心一怔,忙不迭点头说好。他方放下心来,进屋后便将门拴上了。 本来没人提醒,我是断然没想到偷听这回事的,可他这一说,就说得我心里似有猫爪子在挠着,瘙痒得异常难耐。 于是下一刻,我就极为猥琐地贴在了门边上。 门内有人踱来踱去。 一陌生的男声说:“赤峰长老,事情的紧迫性,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踱步声断了片刻,复而更加急促地响了起来。 那男声又道:“现在江湖中人都在追寻她的下落,就连赤霄门也插了一脚,您身为门中长老,却要如何交待?” 左赤峰低叹一声,道:“确实有些棘手……可她是我徒弟,我如何能……” 徒弟……难不成,这说的是颜卓琳? 遂将耳朵又凑近一些。 那男声声音很低,却说得斩钉截铁:“可赤峰长老,如今她已及笄,且消息已经传遍天下,这江湖,这朝廷,如今有多少人在盯着她?就是您威名远扬,又如何能护她一世周全!” 我心骤然一颤,江湖,朝廷……这也忒有天下公敌的风范了吧? 颜卓琳你到底留了个什么烂摊子给我啊! 屋中脚步声停了。 那男声又道:“赤峰长老,不过是个令牌而已,她若能拿出来,便什么事都没了。” “不过是个令牌?”左赤峰声音沉了下来,“君家的手段你我都见识过,他们既能封她十多年记忆,便能在龙纹令上做些手段,我是怕……这会要了她的命!” 龙纹令…… 屋中人的话我听得不甚明白,可大致意思却是懂了,大约是有个叫龙纹令的东西,武林与朝廷都想要,但它在颜卓琳手中,且还关乎着她的性命…… ——等等……颜卓琳,现在不就是我么! 可是龙纹令是什么鬼啊,我根本听都没听过,你们找我做甚啊!我想给也给不了啊,它不在我这里,在颜卓琳身上啊! 对,颜卓琳…… 我两掌一拍。好你个颜卓琳!本以为你只是单纯让你先把婚事稳住,好让你有时间去寻那换魂之法,却没想到,你竟让我卷入这江湖与朝局的争端中,还动辄就是关于性命。你这心,未免也忒黑了些吧! 正感慨愤懑之间,眼前门“刷”地一下打开。 左赤峰脸色黑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6 成锅底:“不是嘱咐过你不能偷听么!” 身子猛然一抖,我方想起自己还顶着颜卓琳的身份。看这情形,大约是我刚才一时激动,拍掌的响声惊动了他。 可事情本是关于我的,偷听虽不道义,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遂直起腰杆,问道:“师父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他面上一怔,而后问道:“你都听到了?” “师父想护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如今江湖各派都在找我,我起先不知为何,可现今想来,却都是因为这龙纹令吧?” 那戴斗笠的男子也行至门口。两人对视一眼,却是这男子道:“既然姑娘已经知晓,便知这龙纹令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若肯交出来,以后便能高枕无忧,何乐而不为?” 我没有回他,仍是看着左赤峰:“可是师父,这江湖中人都想要的东西,您……也想要吧?” 刚才他们在房中谈话时,虽未直接提及,可话里话外却都是这个意思。况且,这龙纹令既能引得众人争夺,他左赤峰大约也是不能免俗的。 “卓琳……”他背负过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很想要它,很想让你把它交给我。我甚至想过,若你不是我徒弟,我一定会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每日刑责加身……”顿了顿,继续道,“是师父对不起你,师父不该有这些荒唐的想法!” “师父,其实……我问这个,并不是要怪你……” 他惊愕地看向我。 每个人都有欲望,都有一时冲动的想法,他想要这龙纹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这个层面上而言,他明知它在我手上,也知很多人想要抢夺,还能这般护着我,已然很不容易了。 “其实我很清楚,以我的本事,根本就护不住龙纹令,与其被他人夺去,还不如交给师父——” 戴斗笠的人动了动,左赤峰伸手拦住他。 我继续道:“可我当真不知,这龙纹令到底身在何处!” “你——”那人掀开左赤峰的胳膊,一把钳住我肩膀,“世人皆知它就在你手中,你又怎会不知?” 肩上传来入骨的疼,我忍不住“嘶”了一声,仍是道:“我实在不知!” 那日与颜卓琳分别后,我便再未见过她,如今已过了这么久,我又如何能知她去了何处? 左赤峰将手搭在他擒着我的手背上,眼神在我身上停了许久,忽而笑道:“罢了,既然她不愿说,我这做师父的,自然不能强求!” 那人扭头看他一眼,他微微颔首,那人才缓缓放开了我肩上的手。 身上渐次传来酥麻之感,我捂着肩头,听得左赤峰又道:“卓琳,我知你不愿信我,可到底师徒一场,为师再不为难你就是!” 我有口难言。 我不是不想给你啊,我是真不知道颜卓琳把那什么令放在了哪里,这么好个师父我抱大腿还来不及,怎么会不相信你啊喂! 然面前人的表情,用两个字形容是“受伤”,三个字是“很受伤”,四个字是“非常受伤”! 于是那日夜里,左赤峰送那斗笠男子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虽然他说是有要事要处理,但我认为,他是被我伤得很了,这才想要躲开调节调节心情。 于是睡觉前我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且内疚了半宿,到上下眼皮打架才终于熬不住睡过去。也便有了于是,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在梦境中震了许久,我才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 一路迷迷糊糊地摸到门口,彻底清醒时已然看到祁羽连那张春风和煦的脸。 他微微欠身:“颜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 我大概,还没有睡醒。 手中猛然用力,我欲将门关上,祁羽连却用那折扇轻轻一抵,那门便卡在了我们之间。 任凭我再用力,它也一样纹丝不动。 “颜姑娘,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你又不是客人,我为何要对你客气?”我仍是有些睡意朦胧。 “想来我们之间应是有些误会,我祁延门,应当未曾怠慢过姑娘才对!” “可你们的目的……”索性放开手,门扉缓缓而开,“不过是那龙纹令吧?” 他面色一僵,脸上闪过些讶异的神色,又很快恢复如常。 看来,我是猜对了。 这传言早不入江湖的祁延门,也没能从这争夺龙纹令的浪潮中脱开身去。 “只是你们打错了算盘……你们要的东西,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颜姑娘……”他仍是笑着,唇间携着一抹促狭,“你误会了,我不过是遵师父的命令,将你请回去做客而已!” 仍是那番礼貌的做派,只是从他身后窜过来的人,却明显没有那么礼貌。 不过片刻,我便被两大汉架在了中间。 祁羽连淡淡一笑:“颜姑娘很识时务!” …… 这是在“夸”我没有反抗么? 说真的,若不是他带了这么多人,我绝对不会任他宰割。 第二十章 公然抢人 不过门对门的距离,方便了隐匿,也方便了抓捕。我甚至还未看清街上景象,就已被带入祁延门中。 仍是那方小院,也仍是那四个老妈子。 祁羽连走前好生交待过一番,她们便更加草木皆兵,就是连如厕,外面也岿然站着两人。我好心让她们走远一些,其中一人却阴阳怪气道:“颜姑娘,你还是安分些吧,别再想着逃跑了!” 说真的,现今这种情况,我还真没敢想。 秋深日凉,虽渐至午时,太阳也一贯冷冷清清。 我正在四个老妈子的“伺候”下用膳,却突然听到一阵打斗之声。四人神色皆是一凛。我本没凑热闹的心思,可她们却如临大敌一般,愣是将我架了出去。 刚出得院门,便见前方刀光乱闪,旁边站了一群人,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中间则是白影翻飞,间或闪过道道厉光,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森森杀意。 待走近一些,人群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我在四人的钳制下往“战场”去,忽而一阵风扫过,我身形晃了一晃,那四个老妈子登时声色俱厉。 ——场中对打的人是左赤峰和祁羽连。 左赤峰率先落在我身边。祁羽连随之收势,将将停在离我们几丈处。他仍是那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就是脸上笑意不在,且面色稍显苍白,看来应是在与左赤峰的较量中落了下风。 “以前就听祁鼎说,他座下大弟子天资卓绝,小小年纪便甚有造诣,今日看来,着实是后生可畏啊!”左赤峰形容自得,仿似刚刚当真只是切磋。 祁羽连抱拳:“赤峰长老谬赞,只是不知,长老今日前来,却是为何?” 左赤峰朗声一笑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7 :“我来能有何事,自然是接我徒儿回家!” 祁羽连微怔。 我也跟着一怔。江湖事我知之不多,却也不是全然不懂。从前祁延门,赤霄门和俞焰派三派鼎立,皆深得武林人士的称颂与向往,但它们之间却是矛盾频频,三不五时地,便会出现些类似于谁家弟子平白遭了欺负,引得两派大规模混战的情形。随着门派日渐坐大,对江湖的影响愈渐深远,为防损害名声,三派之间便都默契十足地学会了虚与委蛇的一套,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再不去提。只偶尔有盛大场合,大家同在一张桌上,才会端了酒杯笑里藏针拐弯抹角地戳戳对方的脊梁骨,于是实实在在的刀光剑影,就变成了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 久而久之,这些门派的代表者,也都从一介莽夫被逼成了出口成章的文武全才。譬如前些年,俞焰派掌门景世关,也就是景恒之父,深觉自己儿子与颜卓琳眉来眼去甚有情意,遂向颜石清表达了想要结亲的想法。正好颜石清仍怀揣着成为侠士的梦想,当然,这一点还有待考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口头敲定了这桩婚事。 江湖人的事,江湖人爱谈,朝中人的事,朝中人爱说,且颜卓琳与景恒,一个容姿隽丽嚣张跋扈,一个翩翩如玉风流倜傥,两人又都有着富于传奇的背景,在京城便也算得上风云人物。于是这江湖人与朝中人事情的结合,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天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适逢赤霄门老门主六十大寿,各派皆要派人前往。景世关本在家闲得发慌,无聊得都开始研究鹦鹉的起居了,可接到帖子时还是诌出了一句:“嗯,这是大事,届时本派定当奉上厚礼!” 然而接下来,他却以各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繁忙,又说年轻人需要历练,长辈应该多给小辈机会等等,总之,最后去的是景恒。 要说景恒也算是文武皆修了,这些场合也不是没见过,可真到了现场,仍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彼时他刚落座,便有人过来敬酒,与他天上地下家长里短地聊了许多,最后来了句:“这御史大人的女儿,可也算得赤霄门中人,这以后,俞焰派和赤霄门,可就真的亲如一家了,实乃大喜,大喜啊!” 旁边人皆探过身子来听,景恒一想,觉得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遂顺话就答了:“家父定下婚事时倒未想过这一层,若真这样说来,却也有些道理!” 主位上的老门主仍是笑得春风和煦,可桌上的气氛却是变了,大家的目光在老门主与景恒间飘来飘去,最后不知谁说到颜卓琳的事,老门主甚为惊诧道:“我赤霄门中,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 于是景恒试图攀结赤霄门,可当场吃了憋的故事瞬时传得风生水起,后来就变成了俞焰派向赤霄门示好,却被老门主推了干净,景世关气急,这才不愿参加他的寿宴,且因此,两门派之间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所以说,流言着实可畏,明明连时间因果都捋不顺的故事,偏偏还有人信,且信的人还很多,也是这之后,景恒才恶补了江湖人中那些文文绉绉却又绵里藏针的惯用语,也才知道,左赤峰虽为赤霄门长老,但老门主一直不大待见他,故,他在外面因钱收的这徒弟,赤霄门从无人敢承认。江湖人也都讳莫如深,景恒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是闹了大笑话了。 有这样纠结缠绕的背景在,左赤峰本不该说出这样直接的话,不论是关于我这个颜卓琳的身份,还是关于祁延门的面子,他都应该……至少,说话的方式应该委婉一些。 然祁羽连很快反应过来,他稍稍稳了稳心神,勾唇笑道:“赤峰长老哪里的话,我不过是请颜姑娘过来做客而已!” 我已与他相处多日,虽未将他摸得透彻,也大概探出,他极善于这种场面上的阳奉阴违,又恰到好处生了一张书卷气十足的脸,配着这样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态度,简直是把笑里藏刀表现到了极致,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可据我所知,这丫头,可不大想在你们这做客!”左赤峰到底是湖,这般不留情面的话,大约也只有他能说得如此顺嘴了。 祁羽连看向我,眸色中含了些不明意味的东西,复而转向左赤峰,笑道:“赤峰长老说笑了,颜姑娘既然不愿意,我又怎有强留之理?”说着,侧身让出路来,对那持剑围着的人挥了挥手,他们便井然有序地退了下去。 他弯身做出“请”的手势。 左赤峰收回剑,拧着眉看向我,旁边四个妈子互望一眼,又似拿不定主意一般,一齐看向祁羽连。祁羽连点点头,那四人方才放开。 我跟着左赤峰从他面前走出,他忽然一笑,轻声道:“颜姑娘是师父的贵客,赤峰长老如此气势汹汹地前来要人,倒显得我祁延门不是了,若被师父知晓,怪责晚辈办事不利是小,因此对赤霄门生了芥蒂,那可就事大了!” …… 这个人,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我走! 颜卓琳本不被赤霄门承认,且据苍柘所说,当时婚礼上截我的人本是一个小门派的,他在中途碰上了,就顺手捡了个便宜。整个过程祁延门无人出面,若真搬到台面上来讲,说是专程请来做客也说得通,左赤峰这样来闹一场实在师出无名。而他又实实在在代表着赤霄门,这一番纠葛起来,说是因我一个无名小卒而影响两大门派和谐,也确实一点都不过分。 我眼巴巴地看向左赤峰,生怕他为顾全大局又将我留在这里。 可我忘了他收颜卓琳时毫无节操的壮举,一时把他想得过于高尚,直到他慢悠悠地停住脚步,慢悠悠地转过身去,再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祁延门和赤霄门生有罅隙,那不也是你们的事么?” 我方意识到,他自私又自我的心态,和我有得一拼。 显然,祁羽连也没想到左赤峰是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于是再看过去时,他极稀奇地蹙起了眉头,且极稀奇地一个字都接不上。 左赤峰复转身往外,一边走一边云淡风轻道:“我向来不管赤霄门中事,若祁鼎因我而生了些心思,只能说明,他越活越回去了!”快到门口时,又加了句,“依我看来,你就比他强上许多,不如让他把门主之位让给你吧,他也乐得逍遥自在!” 湖到底是湖啊,顶着颜卓琳的身份过了这么些时日,我第一次打从心底里觉得,有个不要脸武功高强还身份超然的师父,那感觉,简直不要太愉快! 然这种喜滋滋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彼时我们刚出祁延门,左赤峰表示为防祁羽连隔三差五地趁他不在将我掳走,故祁城不能多留。于是我们马不停蹄地朝京城进发,当然此马不停蹄非彼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8 马不停蹄。 他先是在街上晃晃悠悠许久,绕到城角定了一辆马车,又去祁城最好的酒楼定了些点心和酒水。等东西都搬上车,他才想起未曾雇佣车夫,于是步履生风地要去雇人,可刚走几步,他又觉得自己就能赶车,专程找人委实太浪费了些。 我一直跟着他四处晃荡,此时已然累得受不了了,遂支在旁边摊上道:“既然觉得浪费,我们自己赶呗!” 他搓着下巴做沉思状,半晌,来了句:“可是自己赶车,会很累!” “啊?” “不如这样?”他转过身来,“卓琳,看在为师救了你的份上,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 第二十一章 受伤 于是半柱香后,我领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搓着下巴打量一番,而后大手一挥:“不错,挺有为师的风范!”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出城去,我摊在角落问他:“你的风范是什么?” 他似有些不满:“你竟连这都不知道了么?” 这话说得我心中一个咯噔,可想了许久,仍是没想出个所以然,遂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 “哎……”他低叹一声,一副悟透人生的悲凉模样,“师门不幸啊,从小带到大的徒儿,竟然……” “所以,师父……”我打断他,“你先告诉我,我再去忏悔可以么?” 他似对我的说辞甚为满意,又狠狠地搓了下下巴,道:“为师甚为欣赏你精打细算的习性!” …… 直白一点说,他是很喜欢我的小气。 我幽幽地看了一眼帘外赶车的人,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不得不说,我确实为了省些银子,找了祁城中最没有技巧,最没有身板,也最没有力量的最便宜的车夫。 马蹄哒哒,日渐西落。 左赤峰唤停了马车,在包裹里摸了摸出一个馍馍。我伸手接过,刚咬了一口,那人一个指头竖在我面前道:“一两银子!” 我含着一嘴的渣抬起头来,他一手拿着莲米糕咬得欢实。 “师父……你这也太趁火打劫了吧?” 他将手指摇了摇,囫囵道:“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怎么能算趁火打劫呢?” “可……”我将嘴角的渣舔了舔,“它不过才值三文钱……” “这你就错了!”他干脆把手搭在我肩上,苦口婆心道,“事务的价值其实不止在它本身,比如你手里这个馍馍,它的原材料连一文钱都用不到,可它卖到了三文,这其中就要加入一些制作它的器材损耗费,人工费,运费,以及摊位费……” “可……”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他又咬了一口莲米糕,“如果在城里,我自然是要三文钱卖给你的。可现在,咱身处这荒郊野岭,天又马上要黑了,再走远些是沙漠,要到下一座城池怎么着也得大半日的光景,这吃的喝的也就跟着金贵了起来,这样算来,我卖你一两,已经是看在师徒情分上给了折扣价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可怎么听着怎么邪乎。我狠狠地将那馍馍啃了一大口,两手一摊道:“可我没有钱!” 他将手收回去:“无所谓,先欠着,之后让你爹付!” “既然这样……”我翻身到他另一侧,将他悉心藏起的芙蓉糕抓出两块来,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反正我爹也不差钱,我干嘛要吃那些粗食受罪!” 他惊愕地看过来,刚似要说什么,车外不远处就传来那车夫的惊呼。 左赤峰神色一凛,将手中未吃完的糕点往嘴里一塞,提起剑便掀开车帘往外去。 我紧跟其后。 旁边不远处躺着那车夫,身上没有血,看起来像是被人打晕了。而他们此刻,连同马车,皆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为首的是一灰色锦袍男子,他肩扛一柄大斧,腰配一块玉牌,看我出来,他音色洪亮地喊了声:“呵……小师妹,咱们又见面了!” ——可不就是那日山谷间,被苍柘悉数迷晕的赤霄门弟子么? 我嘿嘿一笑:“是啊,世界还真是小啊……” “这你就说错了!”他晃着脑袋向我走近一些,“老子可是等了你好久了,怎么样?跟我走吧?” 我脖子一缩,连忙躲到了左赤峰身后。 他的武功我见过,虽招式略显迟钝,可气势和杀伤力都很强,上次青玄与之对打,也是半点好处没有讨到,若不是有苍柘在,指不定我的祁延门一游就变成了赤霄门一游。 左赤峰像护小鸡一样将我拦在身后,凛声道:“陈莽,你这眼里,是已经没我这个长老了么?” 陈莽停下脚步:“原来是赤峰长老,我刚没注意,还请长老不要怪罪。”说的虽是道歉的话,可那语气却全然没有歉意,便连眼神,都似带着轻蔑。 “好说好说!”左赤峰将周围人扫视一圈,“现在既然看到我了,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嚏!”陈莽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门主下了命令,让老子把她带回去,你说我想做什么?” 要说刚刚那话还带着些歉意,这话便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了。 左赤峰的脸色沉下来:“若我说,我不让你带走她呢?” 陈莽揉着鼻子的手一顿,继而将那斧头拿下来,依然声音洪亮道:“这人,我势在必得!” 左赤峰将剑举到眼前:“既然如此,那就来吧,反正我也好久没有动过筋骨了!” 陈莽对后面人招了招手,于是下一刻,周围众人便一齐冲了上来。陈莽在最前,一柄大斧杀气凛然,眼看就要落在眼前,左赤峰拔出剑,迎面拦住他的斧面。 刺耳的声音传来,旁边众人也已冲到旁边。我翻身挑翻一个,趁其不备抢了他手中的剑,又一个翻身回到左赤峰身边,正好替他挡掉背后的攻击。 我功夫不如人意,可这一群人里,除了陈莽,其他都是些小喽啰,我倒也能应付一下。 左赤峰将陈莽掀开,他又扛起斧子从侧面砍来,左赤峰闪身躲过,我也从旁掠过,那斧头落在我们中间,愣生生将那空气砍出一道破裂之声。 左赤峰皱起眉头。 遇见他这些日子,除却谈及龙纹令时,他再未有过这般严峻的表情——他生气了! 所以后果很严重。 他似风一般闪身到陈莽身后,陈莽笨拙地转身,他又转到另外一边,一剑径直朝他喉咙刺去。 陈莽也非泛泛之辈,大约是感觉到背后寒意,他往前一扑,却是反其道从左赤峰胳膊下钻了过来,一斧子径直朝我砍来。 我正与几个喽啰酣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杀意滚滚涌来。电光火石之间,左赤峰转身冲到我身边,抱着我一个旋身,却仍未躲过他那一斧。于是下一刻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29 ,他的肩头血流如注。 周围人似都怔住了,陈莽则顺着那冲击力往前倒去。左赤峰松开我,复一个旋身,到陈莽身边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想活命,就老实点!” 陈莽顿住身形。 左赤峰的背上已被血沾湿大块,他却全然未管,继续道:“我不想杀人,让他们都退下!” 陈莽抬手朝后挥了挥。那群人依然神色戒备,手中剑也依然朝着我们。左赤峰手中剑紧了紧,陈莽道:“退下!” 那群人方迅速离去。 此处接近荒漠,视野便格外开阔。待众人走远,左赤峰用食中两指在陈莽身上重重一点,而后手中一松,身子也跟着狠狠一晃。 我忙过去扶住他,却见他唇色发黑,身子软绵绵的,似完全没有骨骼支撑,而他身后的血,也不似正常人的鲜红。 ——他这是中毒了! 他们这样的名门正派,竟然也堂而皇之地用这种手段,还是对付他们的同门长老! 这江湖人的世界,我越发地看不懂了。 左赤峰支着我,虚弱道:“把我扶到车上!” 我听话地将他扶过去,他刚靠到墙上,就封住了自己穴道。 “快走!” “你这血流得厉害,我先给你包扎吧?” “不必,我封了穴道!”他惨淡一笑,“若等他把穴道冲开,我们就走不掉了!” 我一惊,连滚带爬地坐到车前,拽住缰绳道:“驾!” 车中人缓缓一笑,道:“卓琳,我又救了你一次,这一次,一千两!” 我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心情格外复杂,却还是应道:“好,师父,下次回去,让我爹一起结账!” 他又是一笑:“你误会了!” “嗯?” “我说的,是一千两黄金!” …… 这个人,当真是名动江湖的左赤峰么? 天色愈渐暗沉起来,路上情形也愈发地看不清楚,依稀间似乎还能听见细细碎碎的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我便更加不敢懈怠,几乎屏气凝神地往前行去。 天明时分终于到了下一座城池,在左赤峰的指引下,我扶着他进了他城东头的房子。里面有个正在为花草浇水的老头,见我们进来,他忙放下水壶,扶住左赤峰道:“这是怎么了?” 我将路上情形讲了一遍,那老头低骂道:“陈莽这小子,连尊卑都不分了么?” 左赤峰面色更显苍白,可他仍是云淡风轻道:“利益面前,六亲都能不认,更何谈这师侄之间的尊卑!” 那老头点点头,将他扶到里间榻上,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表情瞬时消失无踪:“说得也是,要不我说,这烫手山芋般的徒弟,你管她干嘛?” 显然,他这说的是我。 若在平常,我定要与他理论一番,可今日,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倒不是词穷,而是想到左赤峰将我护在怀里被砍得鲜血淋漓的场景,心里就难过得无以复加。 那人将他肩上衣撕开,小心擦拭着血迹,又道:“你可别说什么是为了钱,这么些年来,也没真在她这里见着几个银子!” 左赤峰声音有气无力:“不是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我既然是他师父,就要有个师父的样子不是?” 我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趴在榻上,饶是秋日,额上也是细汗涔涔。 他竟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之前在颜府时,颜石清待我尚且没有一点父女情分,他不过是颜卓琳花钱拜来的师父,如今却能待我如此好,甚至不惜以命相博,却全是因了这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 那老头将那毒血引出,拿到鼻间闻了闻,嫌恶道:“你且等着,我去研究研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罢,他便目不斜视地踏步走了出去。 我仍在旁边发呆,左赤峰忽然唤道:“卓琳!” “怎么了?”我下意识回道。 他却虚弱一笑,又换上之前和我讨价还价的表情:“为师饿了,你是不是该伺候为师用下早膳!” 我鼻子微酸,轻道:“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第二十二章 又见颜卓琳 对这院子我不甚熟悉,找厨房时经过一间小屋。我本不觉得有什么,可走近时,却见门窗紧锁,里面传来起起落落的说话声。 经验告诉我,一般碰到这种情况,最好偷听一下,毕竟这样神神叨叨的情景,一定连着一些神神叨叨的事。 我凑到门边,正刚听到之前那老头的声音:“这龙纹令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陈莽公开与赤峰长老大打出手!” 没有人回答他,可门上的影子却是晃了一晃。 老头又道:“这赤峰长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为了一个女娃跟赤霄门反目……” 依然没人回答。 他似在自己与自己说话,可很明显,屋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继续道:“这女娃也是,自己又没本事,又不愿将那东西交出来,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还得连累多少人!” 声音愈渐逼近门口,我刚准备推开身来,却听得吱呀一声,那老头已然站在了我面前。 “你不照顾你师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探着身子往里望了望,却未曾看到他人,只依稀看到帘帐边似有一抹暗沉的颜色。 我绽开一朵的笑,将左赤峰想要吃饭可我找不到厨房的事说了一遍。 老头转身将门带上,狐疑道:“你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会做饭么?” 我摇摇头。 诚然,我并不是颜卓琳,也不是他眼中的大小姐,可一贯被尤斌捧在手心里疼的我,也确实做不出几个像样的菜色。 “出大门左拐,三十步外有个醉香楼!”见我不动,他又道:“你不会连大门在哪都不知道吧?” “不是……”我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我是想说,我身上没钱……” …… 老头大约被我惊住了,半晌才甩过来一张银票,呐呐道:“果然是左赤峰的亲徒弟,连抠门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因是早晨,醉香楼生意有些冷清,我大踏步进去,许是见我一身衣服尚算富贵,在柜旁打盹的小二甚为狗腿地凑过来:“这位姑娘,想吃点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桌边引。 我大摇大摆地坐下。之前跟在苍柘身边时,我过惯了没尊严的日子,此刻嚣张起来虽有些不习惯,但也还是爽得没边。 遂豪爽地将那银票拍在桌上:“给我做几道好菜,送到隔壁的隔壁的那间小院里去!” “好嘞!”小二看得两眼发光,不待我话音落下,就更为狗腿地往后厨奔去。 我将那银票收起来,正往腰间荷包塞时,眼前飘过一道粉色的影子,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姑娘,拼个桌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0 ,可好?”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准确来说,是我作为尤十一时候的声音。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我”站在我面前笑得面容僵硬——可不就是占用了我身体的颜卓琳么! 我“蹭”得一下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想要质问她。可她将手中佩剑往桌上一扔,我顿时就怂了,无奈道:“你觉得,我能不同意么?” 她撩裙坐下,却不似刚刚扔剑时的嚣张,而是压低了声道:“那个人,你认识么?” “哪个?” “你后面那个……”她挑眼往我身后看了看,“鹅黄色衣服,双平髻,靠近门边。” 我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个如此装扮的女子,此刻我只看到她的侧脸,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太起来。 于是道:“有些熟,但我看不清她的长相!” 颜卓琳挑眼一看,默了片刻,又道:“你再看,她转过来了!” 我复转头去看,正好碰上那人的目光——她竟是楚锦,那个在我逃婚时帮了我,却闹着要在我肩头纹花的人。 楚锦目光微凝,神色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有探究,有疑惑,还有担忧,还未等我看清楚,她就转移开了视线。 心中顿时疑惑丛生。 她不应该在荀安城么?怎么跑这里来了?还有,今日她看我的模样,深沉得仿佛变了一个人,断然不似之前遇见时的天真。 我回过身来,低声道:“她是楚锦,尤小二朋友,在遇到你之前,她帮过我!” “这么说……”颜卓琳直起身子,一改刚刚偷偷摸摸的行径,“她是朋友咯?” 我没答话。 颜卓琳又道:“从荀安城出来,她就一直跟着我,我还以为她是你的仇人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脑中又闪过刚刚她看我的眼神,虽说不出哪里不对,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遂道:“也说不定,我对她不了解!” “没关系,反正是敌是友,试一试便知!” 颜卓琳站起身来,朗声冲楚锦喊道:“哎,楚锦,你也在这啊?” 楚锦闻声,先是微惊,后又欣喜笑道:“十一姐姐,真的是你啊?刚刚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们走来。 不得不说,她这一套下来,倒真给人一种异地相逢的错觉。 颜卓琳挑唇一笑,意有所指道:“是很难以置信,我也是看了好久才确认是你的!” 说话间楚锦已经走到我们面前,她微有些踌躇地看我一眼:“这位姐姐,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当然可以!”我笑得异常温柔,不觉间将语气加重了几分,“十一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 楚锦娇笑着道了谢,与我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将话题转向了颜卓琳。 也就是她眼中的尤十一。 现在对她而言,我完全是个陌生人,而颜卓琳也似乎并不打算拆穿。 两人聊得欢畅,我端着一杯清茶默默喝着,颜卓琳忽而一笑,状似无意道:“我前些日子也在别处见过你,今日又在这里遇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踪我呢?” 楚锦一怔,忙摆手道:“怎么会?十一姐姐,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尤华村和荀安城可都发生了些大事!” 我和颜卓琳一并做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她吞了口水,支着腮帮子似陷入了沉思。 依她所言,我本躲在她家里睡得安稳,可说尤婶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一大早去她家堵我。且非常固执地觉得,我一定是藏身在她家,理由是,我离家那么久,根本没钱住客栈,于是更加理直气壮地隔三差五地去堵。堵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气势汹汹,甚至因此还与她爹骂了一场,自然,她爹落了下风。每当如此,尤婶都趾高气扬地闯进里屋,将她家翻个底朝天,确保我真不在,才哼哼唧唧地往外走。 某日清晨,街市上热闹非凡。尤婶正在路上走着,一行骑着骏马身着侍卫服的人忽然出现,她退到一边,可他们从她面前走过,又忽然折了回来。 那为首之人勒住马绳停在她面前,她瞬时双腿一抖,直接瘫靠在了旁边小摊上。 那人甩出长鞭,卷住她脖子问:“说,她在哪?” 尤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半晌,才道:“这位官爷,您说的谁,民妇真不知道啊!” 那人手腕用力,长鞭收紧了些,尤婶挨不住,应势咳了起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官爷……”尤婶话音渐弱,“民妇……当真……不……” 还未等她话说完,那人手上一抖,那长鞭便似蛇一般被他收了回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唬得了我么?”那人勒紧缰绳,对后面人道,“将她带走!” 尤婶本依在摊架上费力咳着,闻得此言直接软在了地上。 她一生务农,见过最大的场面也不过是荀安城每年一度的烟火节,又何曾见过这种架势! 当时尤婶从楚锦家里出来没多久,楚锦便将这整场变故看在了眼里。她家以前做的是纹身的营生,后来她爹爱上了酒,便干脆开了个酒馆。尤婶这人虽不是瘾君子,可盛夏寒冬,无事时她都喜欢喝上两口,而她最爱的,就是楚锦她爹亲手酿的花酒和米酒。 一来二往的,楚锦自然对她熟络起来,可也因此,她深谙尤婶欺软怕硬的性情,如今眼见她被一队朝廷中人截走,她自然不能冷眼旁观。 遂火急火燎地去找她爹,哪知她还没开口,她爹先把店门关了,神色极凝重道:“锦儿,你尤婶出事了,这伙人来者不善,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她戒备地看我一眼,又望望颜卓琳,似乎在问她我是否可靠。 颜卓琳摆摆手:“放心,她是我好朋友,你说吧!” 她方继续讲起来。 那伙人闹了许久,看到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就抓,这一抓抓得人心惶惶。好在当时荀安城中宿着一群武林人士,当他们闹到一客栈中时,被一蓝色锻袍男子拦了下来。 那群人似要动手。 那锻袍男子却只不急不缓地说了句:“你们若嫌命长,我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众人闻言皆怒,一时间刀兵摩擦之声响彻客栈,旁边的掌柜小二以及客人忙躲到一边,只剩隔壁桌上一绯红衣衫男子与一青衣少年仍在悠闲地喝茶。 楚锦说,那锻袍男子自称姓华,而那绯衣男子,则将那青衣少年唤作青玄。 我与颜卓琳对视一眼。 这华姓男子,大约就是那日,尤婶拽着颜卓琳声声控诉时,那试图出面替她解围的人了。当时他与我说话时,确实自称华某来着。 而那绯衣男子与青衣少年,我猜,应是苍柘与青玄了。 第二十三章 神秘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1 荀安城 楚锦似发现了我们的不对劲,喝了口水道:“怎么了?你们认识他们?” “不认识!”我与颜卓琳双双否认,将之前那探究的神色掩了下去。 楚锦倒也没多想,继续讲起了往事来。 华姓男子冷冷看他们一眼,复道:“嗯?还要打么?” 他话音未落,旁边桌上忽然飞来一把筷子,那群人四散着去躲,可仍有许多人被打中。 变故来得太快,众人皆在惊惶之中,便连那锻袍男子面色也有了动容,唯有隔壁桌上,苍柘仍执筷吃着饭食,只轻唤了句:“青玄!” 青玄忙陪笑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这话一出,那群人更是蠢蠢欲动。 那华姓男子看一眼青玄,忽而笑道:“看来,你们今天是当真不想活了!” 众人终于按捺不住,挥舞着兵器就要砍向三人,久不发话的为首之人忽然伸出手,下命令道:“走!” 众人皆有不甘,那人又看一眼华姓男子,厉声道:“走!” 一行人利落地离开客栈。 这一段,楚锦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后来听人说起,传得那叫一个神乎其神,一会儿说那华姓公子武功盖世,一会儿又说苍柘是不世出的高人,就连身旁一个随行的小厮也能以一敌百! 可楚锦觉得,这些说法过于玄幻,于是将好几个版本综合了一下,最终觉得,还是这样比较符合实际,也比较符合常理。 这之后,那群趾高气扬的侍卫服侍之人突然就消失了,苍柘与那华姓男子也未在荀安城待多长时间。期间有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发生,却都没惹出多大的动静。 也是在这期间,楚锦去尤华村,想要将尤婶被抓的消息告知村长,可等她到村口时,却未听到村中有一点人声。 待她走近一些,才发现,村中数十户人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尤华村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他们的屋舍,都像是空置了许多年一样。 她颇为惊恐地回到荀安城,却发现她爹已经将那酒坊卖了,正守着行李在大厅中等他。 他说现在情势很复杂,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不明所以,仍是狐疑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沉重道:“罢了,这上一辈的事情,跟你本就无关,你还是别跟着我了吧!” 她刚想拒绝,他已经将一个地址塞到她手中,说是京城有她一个亲戚,会接应她。 之后她再问什么,他都不愿说了! 这些事我之前都不知道,也未听谁提起过,此刻听来,却只觉格外骇然。 武林人,朝廷人,他们似都在我逃婚前后到了荀安城,紧接着尤婶被抓,尤华村人失踪,就连楚锦她爹也变卖家产离开,是当真情势所迫,还是这荀安城中真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还是……因为我?不对,准确来说,是颜卓琳! 我挑眉看一眼对面的她,她微皱着眉头,似也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将目光转向楚锦:“既然如此,你为何没去京城,却来了这里?” “别提了!”楚锦很是有些愤愤,也很是有些无奈,“什么鬼亲戚,我千里迢迢跑去京城,按照地址找过去,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是一片荒地!”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对我道:“你见过这么坑自己女儿的爹么?” 我摇摇头。 她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道:“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嘛!我现在啊,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且于不久的将来还得身无分文,简直是集天下两大悲苦于一身……” 且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确实不若初见她时的干净利落。 我复看向颜卓琳。 颜卓琳似猜到了我的心思,随手提起水壶替楚锦沏了一杯茶,故作无意道:“难怪之前,我会在京城看见你!” 我们这厢聊着,一时竟忘了时辰。 小二先在我们旁边晃了晃,颜卓琳凶神恶煞地横了他一眼,他立马退了回去。过了会儿,大约是实在等不下去了,才又凑过来,对我道:“这位姑娘,饭菜已经按您的吩咐送过去了!” “嗯,我知道了!”我随口应着。 “可是那个……”他笑得讪讪,两个指头捻得不着痕迹,却又恰恰好能被我看见。 我仍思索着尤华村的事,压根没想他到底什么意思。 楚锦敲了敲桌子,轻声道:“这位姐姐,你是没给钱吧?” 我忙看向旁边人,他仍躬身站着,姿态极度谄媚。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那银票递给他,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在想事情!” 小二自然没说什么,拿了钱就乐颠颠地下去了。 因楚锦的存在,我自然不能质问颜卓琳那些她隐瞒了我的事,偏偏她俩又很是聊得来,我在旁边听得百无聊赖,眼看着找不到机会和颜卓琳单独聊了,遂话道:“我师父受伤了,我得回去看看他,你们先聊啊!”师父俩字还加重了语气。 颜卓琳脸色果然大变,却碍于楚锦在场,仍是随意道:“你师父?左赤峰么?” 我点点头。 楚锦惊道:“十一姐姐,你认识赤峰长老啊?” 颜卓琳扯开嘴角:“不认识……之前听说过!”又状似不信般:“他这样武功高强的人,竟也会受伤么?”话虽这样说着,可脸上却全然没了之前神采飞扬的状态。 “他又不是神,受伤也很正常吧?”我撑着下巴,“再说,这次若不是为他这徒弟,他也受不了伤!” 颜卓琳垂下眼脸,似在思索着什么。 我等着她的下文,可这时,那小二又折了回来,说是刚刚外面有人来催,让我早些回去,如若不然,他不介意拆了这个酒楼。 我想了想,以左赤峰的本事和性情,好像确实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遂站起身来,与桌上两人道了声别,转身时颜卓琳“蹭”地一下站起来,我看向她。 她眼珠四下一转,笑道:“你小心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我先是“嗯”了一声,后又问道:“你瞒了我什么?” 颜卓琳表情微僵:“我能瞒你什么?你想多了!” “最好是这样!哦对了,之前的好多事,你最好给我解释下!” 楚锦仍坐着,先是看着她,后又看看我,眼珠子在我们俩之间转个不停。 我转过身,朝后摆摆手:“算了,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把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办好!” 颜卓琳似应了一声,接着楚锦问道:“十一姐姐,你答应了她什么?” 再之后的话,我便没能听清了。 酒楼离那宅子不远,可昨日经过那样的折腾,又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放下些心来,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颜卓琳和楚锦,且从楚锦嘴中,听说了尤婶被抓,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2 而尤华村也一夜之间,从安稳和乐的偏远小村,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死村。 这样的事情,怎么想来怎么骇人听闻,且怎么都让人想不通。 尤婶那样嚣张跋扈却又胆小如鼠的人,遇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朝廷中人,极有可能一句话惹人家不乐意,就丢了性命啊! 我心猛然一疼。 所以如今,她还活着么? 我正想得入神,经过一巷弄时,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我刚想叫唤,那手捂住我的嘴,用力一带,便将我拉进了巷子里面。 这是一条极窄的巷弄,两旁屋子又都比较高,纵是外面已经艳阳高照,这里也依然显得晦暗不明。 身后人凑到我耳边道:“你别出声,我可以放你!” 声音虽压得很低,可依然能辨别出,这是苍柘。我本欲挣扎,可意识到这一点瞬间安下了心来,忙不迭点头表示同意。 身后人放开手。 我转过身,果然见一身绯衣的苍柘站在前方,虽是在暗处,可面容一如既往的白皙精致。 “是我让小二催你出来的,不过,左赤峰应该也不会让你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他话音很淡,倘若不联想到刚才的事,都完全不像在解释。 “没什么的!”我在他这里已经全然没了节操,便也无所畏惧了,直接问道:“你今日找我,是有事要说么?”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到巷弄更深处,确保听不见街上人声了,才道:“我是想与你说,这些日子,你小心些!” 这话,竟与刚刚颜卓琳说的如出一辙,可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更加不解:“小心些,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与你说得太明白……”他似有些犹豫,“可你要记住,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比如呢?” “比如……”他忽然一笑,“你就没想过,作为祁延门弟子的我,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他话语幽凉,话意又似有他指,这话一出,我背后瞬间炸起一片毛。可更多的,他却始终不愿再说。 不过他也提醒了我,这地方离祁延门已有一段距离,完全不会武功的他既然能跟来,那武功高强的祁羽连自然也能追上来,那么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我,确实应该小心一些才对。 然刚从巷弄出来,我便傻眼了—— 被楚锦一搅,我竟完全忘了问颜卓琳关于龙纹令的事! 第二十四章 寻龙纹令 回院子时那老头已经帮左赤峰上好了药,那摆了满桌的饭食也被扫了个一干二净,我怨念地看一眼狼藉的桌子,凄苦道:“师父……我还没吃呢!” 左赤峰坐在旁边剔着牙,显得很是诧异:“我还以为,你会顺便在那儿胡吃海喝一顿!”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伤势么?” 他瞥一眼旁边剩下的半盘糕点,问道:“要不……你先吃这个垫垫?” …… 刚刚在酒楼时,我应该要点东西来吃的。。 失算啊失算。 据那老头所说,左赤峰肩上的毒很怪,非常怪,怪到纵是他,研究了许久也没能研制出解药来,虽然他的许久,也就是我出门点个菜的这会儿功夫。 这话说得我愧疚丛生,遂将那风卷残云般的桌面也抛到了脑后,泪眼汪汪道:“那师父还有救么?” “说的什么话!”那老头没有答话,左赤峰倒先跳了起来,不小心扯到了他肩头,那暗黑的血液就又渗了出来,然他浑不在意,“你师父是什么人,这点小毒还奈何不了我!” 我忙在脸上一抹,将那惨兮兮的脸色收起来。 那老头端着药盘到他身边,不屑道:“你以为你谁呢?这毒,连十个你的命都能要!” 我心顿时一紧。 左赤峰眉头皱起来:“这东西有这么厉害么?以你的本事,还连这点毒都解不了?” “别把我看得太高!”那老头将他按在座位上,“我就是个花匠而已,你这毒啊,还真不太好说!” 左赤峰没有答话。 老头睨我一眼:“要我说啊,以后再有这事,你就直接把她交出去。因她而跟武林为敌,不值得!” “她是我徒弟,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左赤峰也看向我,神色凝重得与之前判若两人。而这样的他,终于有了些武林大侠江湖义士的气场。 老头明显不悦,可也没再说什么。左赤峰便也不言,待上好药后,老头才嘱咐道:“你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若再激动几次,说不定就毒气攻心而死了。” 左赤峰“哼”了一声,老头收拾东西往外去。刚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脚步,面色阴沉道:“有客人来了!” 左赤峰同样神色一凛,紧握住腰间佩剑,许是碍于肩上伤,他终究未有更多动作。 我屏住气息,果然听见外面有疾风扫过,且屋顶上间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踩在瓦片上的声音。 老头仰头道:“既然来了,就出来会一会吧!” 那声音忽然一滞,接着那瓦片碰撞的声音更清楚了些,三五个人从屋顶跳下,皆是身着黑衣,手执短刀,甫一出现便颇为戒备地看着我们。 其中一人看向左赤峰道:“我们并不想和赤霄门为敌,今日前来,完全只是为她,还望赤峰长老不要阻拦!”说着,他便将那短刀指向了我。 果然又是因为我,准确来说,是为那龙纹令。 “既然知我身份,便知她是我左赤峰的徒弟!”左赤峰话语坚定。 “可今日,我们对她志在必得!” 左赤峰握剑的手紧了紧:“那你们就试试!”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得罪了!” 那群人作势要冲过来。左赤峰又道:“你们以为,你们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人?” 那人不屑地“哼”了声:“赤峰长老确实武功高强,可此时的你身中奇毒,大概跟个废人无异吧!” 左赤峰脸色骤变,那老头也全不似先前的泰然。 那群人齐齐冲过来,我拦在左赤峰面前道:“师父,今日让徒儿来保护你!” 话说得好听,可我的实力根本撑不起我的雄心。他们初过来时,我与最前一人过了两招,后面两人分别从侧面砍来,我旋身躲过,正好到那老头旁边。三人一齐攻来,我执起两只杯子扔向他们,其中两人应声躲过,另一人却调转刀锋砍向那老头,而那老头竟然只是呆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人。 ——这老头,竟然完全不会武功! 眼看着那刀就要砍到老头身上,我忙扑过去将他带到一边。 刚刚被我砸中的两人回过神来,他们对视一眼,皆施展轻功闪身到我身边。我拉着那老头本有些吃力,此种情形已然无法躲开,正想着要怎么办才好时,旁边忽然飞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3 过来一把长剑,将那两人手中兵器齐齐打落。 而不远处,原本坐着的左赤峰已经站了起来,而他手中,已然只剩了剑鞘。 我看向他肩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竟又渗出了血来,想来,定是刚才出剑时用力过猛,这才扯到了伤口! “敢在我面前伤人,你们的胆子不小!” 眼前几人停下动作。 左赤峰在江湖上一向声明远扬,他一出手,其震慑效果自然非同一般,况且,他刚才那一剑,带过的寒气与力量,明显不是在场众人所能匹敌。 而座位上的他,面冷如冰,似乎整个人都透着浓烈的杀意。 那群人在屋中站了片刻,其中一人道:“走!”剩下人互看一眼,却是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 待众人身影消失,左赤峰面皮一松,整个人便似卸了力气一般,瘫软在了椅子上。 我忙奔过去,小心扶住他道:“师父……你怎么样?” 他虚弱一笑:“你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没事!” 老头也从那变故之中回过神来,可经此一事,他的言语也比之前激烈了许多:“你不要命了么?你是不知道你伤得多重?” 左赤峰摆摆手,显然并不想与他争论。 老头将地上药捡起来,又去外面换了一盆热水,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一心一意为你这徒儿,她却完全不管你死活,你觉得有意思么?” 他这已不是第一次说我,可此时看着左赤峰伤势,我本已有些心急,听他所言,便怒道:“他是我师父,我怎么可能不管他死活?” “你明知那些人为何而来,你若当真心里有他,就不会甘愿看着他为你冒险!你……” “别说了!”左赤峰低吼出声,可不过三个字,却引得他一阵乱咳,肩上血立即又渗了出来。 我顿时哑然。 他说得很对,我确实知道他们为了什么而来,我也知道祁羽连和陈莽想要抓我是为了什么,倘若我真能交出那龙纹令,我也不会几次三番陷于险境,更不会让左赤峰直接去祁延门抢人,最后还落得个身受重伤的下场。 可我不是颜卓琳,又如何能知,他们要的龙纹令究竟在哪里! 对啊,颜卓琳,她此刻不就在这座城里么?只要找到她,那不就找到龙纹令了么? 我忙直起身来,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老头在后喊道:“你去做什么?” 我转过头,左赤峰唇色苍白,身子也似脱力一般,那老头正搀着他,似要将他扶到软榻之上。 “不就是要龙纹令嘛,我去找来不就行了!” 左赤峰眸光一闪:“卓琳,它那么重要,你若当真让它现世,会……” “师父……”我狡黠一笑,“再重要的东西,可都不如你的命重要,大不了,我拿它去和陈莽换解药!” 左赤峰有些怔住,那老头亦有些怔住。 出得门来,我方想起,遇见颜卓琳时我心思完全放在了楚锦身上,甚至都忘了去问她栖身何处,此刻要去寻她,就只能去刚刚遇见的酒楼碰碰运气。 但愿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吧! 我心中想着,往外走了两步,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清浅的脚步声,我转过身,见那老头正好走到门口,顿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 “怎么?你追来做什么?” 老头微“哼”一声:“你师父担心还有人伤你,这才让我跟来看看,你以为我想吗?” 他话语不善,可我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左赤峰如今身负重伤,却还如此担心我的安危,我便最好识相一些,别再为他们惹麻烦了。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可我一向不善于表达情感,亦“哼”道:“要真有人伤我,你跟来估计也是多送一条命而已!” 老头被我一呛,脸色瞬间一黑。 我满意地转过身,一心一意地朝那酒楼去了。 已接近午时,酒楼里的人多了许多,我四下看了一圈,未看见颜卓琳,也未看见楚锦。 早晨招待我们的小二在店中穿梭,我将他招过来,他佝偻着腰问:“姑娘有何吩咐?” “早上与我一起的两位姑娘,你可还记得?” 小二忙不迭点头:“自然记得!” 我又问:“那你可知,她们如今去了何处?” 他陪笑道:“姑娘走后不久,那两位姑娘就也走了,至于去了何处,我就不清楚了!” 我蹙起眉,果然,我们又一次错过了么? “那个粉衣女子,往哪个方向走的?” 小二思索片刻,摇头道:“不知道,她出门后我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摆摆手,“谢了!” 小二躬身下去,我又看了一眼我们早上坐过的地方,那里已然坐上了其他客人。 老头凑过来:“你说要找龙纹令,便是要找两个姑娘么?” 我没理他。 站在门口往外望,此城名为西沙城,顾名思义在国境之西,因其毗邻万里沙漠而得名。这城本是边陲荒城,是祁延门深居沙漠之后,它才慢慢有了些规模,成了来往于祁延门中之人的歇脚之处。 纵是如今,这城中也只有两家客栈,一在城中,一在城门附近。 颜卓琳既在这里,就定要找地方落脚。 我先寻到城中客栈处,与那掌柜的形容了一下她的样貌,掌柜却说从未见过。我又寻至城门旁边,掌柜的先是做出一派深沉思索模样,又似想到什么,欢喜道:“我有些印象!”。 我满心期待地看向他,却没想到,那掌柜的将近日的借宿名单翻了几个来回,最后来了句:“大约是我记错了吧,这客人名单上,确实没有姑娘所说之人!” 第二十五章 左赤峰变脸 我颇觉颓然,这种有了希望又生生被人掐灭的感觉简直太不好受了! 一直跟着我的老头问道:“可找到要找的人了?” 我摇头。 他又问:“那龙纹令呢?” 我复摇头,无奈道:“大概,也找不到了!” 他不再说话。 我们一前一后回到院子,我着脑袋凑到左赤峰旁边。他扯出一抹虚弱的笑:“龙纹令拿到了么?” 他这一问问得我甚觉难堪,可事实摆在眼前,只能如实道:“没……” 他笑容微僵:“可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么?若是如此,师父可以帮你!” “师父……”刚刚出门时我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如今却铩羽而归,也算是造化弄人了,“我不知道龙纹令在哪里!” “你说什么?” 我把那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他的语气冷下来,“你竟不知道它的所在?” 我点头,顿觉周身涌起一阵寒意。 他又问:“那你刚说,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4 要拿它去与陈莽换解药,也是耍我的么?” 我方感觉到他话音的低沉,忙抬起头来,却见刚刚他脸上温柔和煦的笑已然消失无踪,如今面色沉沉,神色极为严峻。 我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辩解道:“没有,我刚是真准备去取那龙纹令的,只是……” “只是,你还是不愿将它拿出来么?”他猛然站起身来,带起的大力将我掀翻在地!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与颜卓琳的事,更不能说我将那龙纹令交给了另外一人,遂趴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久未说话的老头冷笑一声:“我早说过了,你这徒儿看着重情重义,实际上却铁石心肠,你几番救她又如何?为她重伤又如何?这苦肉计,对她根本没用!” 他说,这是苦肉计? 我心中猛然一惊,忙转头去看。左赤峰肩上仍缠着白色绷带,带上也渗有丝丝黑血,可此刻的他,却全不是之前站立不稳的虚弱。 听那老头所言,他的脸色更加冷峻几分,周身也散发着森森冷意。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步伐稳健而有力,哪里像是身受重伤之人? “我问你,龙纹令,在哪里!” 我撑起身子:“我说了,我不知道!” 他半蹲,伸手掐住我下巴,又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他武功高强,手上劲道便比一般上许多,只稍稍用了一点力,就似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一般。 我眼睁睁看着他。他还是他,可与之前和我讨价还价的他却完全不一样,仿佛一瞬之间换了一个人,又仿佛,这样冷情的他,才是原本的他。 是啊,一个名动江湖的大派长老,又怎会当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肤浅之人。而那身为赤霄门弟子的陈莽,又怎会当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想要龙纹令?” 他没有说话,可他眼里闪过的精光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冷笑道:“你处心积虑让我信任你,让我心疼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要知道,我可真是差点就心!” 他指尖骤然用力,我下巴吃痛,眼里竟蓄出了泪来。 “如果不想吃皮肉苦,就老实交待!” 我咬紧牙关:“你已经在让我吃皮肉苦了,我还能好好交待么?” 他听我所言,缓缓松开钳着我的手:“那这样,你可以说了吧?” 那老头也凑过来。 我狠狠甩了甩头,将下巴上要脱臼的痛感减轻,方才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把它带在身上!” 左赤峰看着我,连那一句“那它在哪”都不愿再问。 我半趴在地上,旁边人一个半蹲一个站着,却都似在等着我的下文。我猛然转身,迅速出手想要点左赤峰的定穴,哪知他极为机警,我还未来得及靠近,他便已抓住我手腕,只稍一用力,就将我反手扣了起来。 他的话没有一丝情绪:“卓琳,你的武功退步了!” …… 不是退步了,是我本来就不会啊! 我简直欲哭无泪,之前变成颜卓琳时,我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变成了大小姐,可颜石清却把这幻想揉得支离破碎,后来遇到左赤峰,我以为终于能简单愉快地生活下去,可事实证明,这不过都是我以为罢了! 颜卓琳啊,你这过去的十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看在师徒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真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它在哪里啊!” “不知道么?”他忽然一笑,我手腕骤然一疼,眼前也跟着都黑了一黑! 我几乎都要哭了:“我真不知道!” 然眼前人,却是一心认定了我在撒谎,倒是一直站着的老头,颇为犹疑地插了一句:“她会不会真的不知道?” 左赤峰却回得极为笃定:“不会,它一定在她身上,且,只有可能在她身上!” 我不知他的这种笃定从何而来,不过看他这样子,我的任何否认,在他眼里,都只是不想给罢了。 他们把我丢在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依左赤峰所说,我什么时候能想清楚,他就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这房间在那院子的角落,没有桌椅,没有床,两旁挂着各种刑具,一眼望去,依稀还能看到,它们身上有着点点血迹,屋里也似弥漫着一种腐尸的恶臭。 我抱着膝盖缩在门边,手腕依然像是断了一般地疼,可我仍是努力保持清醒,将这些日子的事好好捋了捋。 左赤峰第一次出现时,是在祁城街上。他救了我,明明可以带我离开,可他却说,想看看祁羽连究竟要做什么。之后来了一个神秘的斗笠人,他们提及龙纹令的事,我方才知自己成为江湖之矢的原因。 那便说,我不知道什么龙纹令。 他彻夜未归。 第二天清晨我被祁羽连又捉回了祁延门。 那时未曾细想,如今想来,我们就住在祁延门对门,祁羽连每日大张旗鼓地搜索,却唯独漏掉这一处,等找到我时又恰恰好碰到左赤峰不在的时候。 这些,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若他们一直都在同一阵线,就都说得通了。左赤峰先冒险救我一次,以试探我对龙纹令的态度,见我不愿交出,他一方面表示自己不大在意,一方面又让祁羽连抓走我,之后再独闯祁延门,堂而皇之地带走我。这种情况下,但凡我对江湖门派有些许了解,就会被他对我“深厚的师徒情”所感动。而后在路上,陈莽出现,他再来一出以身挡刀的戏码,以养伤的名义来到这西沙城中,让那守院老头再度提及龙纹令,最后,再来几人火上浇油,他复演一出“为救我连命也不要”的把戏。 这时的我,若没有那般深沉的心思,就一定会被他们绕进去,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被他们绕了进去。 若我当真是颜卓琳,且当真知道那龙纹令的所在,怕是如今,它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吧。 这一切,当真是一出完美的苦肉计。 只是,在祁城街上时,祁羽连又怎知我会有逃跑的心思,而左赤峰又如何能恰恰好穿着夜行衣守在那里? 我撑着脑袋,脑中忽然闪过某天夜里的情形,苍柘坐在石头上,我与他一并看着远方,他语音淡淡道:“可若寻着机会,能离开你还是离开吧!” 对啊,苍柘! 我怎么没想到呢!若是没他这句话,我又怎会无端生出逃跑的心思,若不是他提醒我,我又怎么去想留在祁延门的利弊? 可是怎么会呢,他与祁羽连一向不和,又怎会因为一个龙纹令就站在了同一阵线? 可若不是,这些巧合的事却要如何解释,且,今日他还出现在了这西沙城。 我闭上眼。 赤霄门是名门正派,门中人一向为人刚正,从不屑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5 于用毒,可那日陈莽的斧上却是淬了奇毒。左赤峰不擅毒,祁羽连不擅毒,苍柘却是极擅毒的。早晨我经过那老头房间时,虽只听见他一人说话,可开门后,我却看见那帘后现出一片暗红之影。 苍柘喜穿绯红色,若说是他藏在那里,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因为他在,所以左赤峰完全不担心他的伤势,而那老头,虽口口声声说着左赤峰的伤治不了,可也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所以今日,他让我小心,便是因为一切由他而起,如今到了这一步,他却于心不忍了么? 我靠在墙上,忽然觉得甚是疲惫,这些纷繁纠结的算计,虽全是绕着我而展开,可我却不愿再想了。 许是未眠所以累极,不过一会儿,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一片混沌,时而闪过一些影子,却完全看不清是人还是物。待梦再深沉些,隐约看出了一些轮廓,周围极度混乱,像是有人在哭,可更多的声音却是在叫。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面前的场景却愈渐模糊,耳边忽而传来个声音:“想清楚了么?” 像是左赤峰。 身上一冷,我睁开眼来,左赤峰果然站在我面前,仍是那样面色冷冷地看着我。 我别过头。 他走到边上,不知在哪摸了一下,横梁上忽然落下两根铁链来。他又将那满墙刑具看了看,挑了根细长细长的藤条,方才回到我身边:“怎么?需要我帮你想想么?” “我……”我往后缩了一缩,“我真不知那东西在哪!” “不要紧!”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拽住我手腕。之前他扭伤的痛感还在,此时这一碰,顿时疼得我恨不能落下泪来,“我们换个方式!” 他拉着我往那铁链走去,我用另一只手抓住墙壁,可他劲道极大,墙上又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任凭我如何挣扎,也还是被他拖着往前。 他将我两只手分别绑在两根铁链上,又问我:“记起来了么?” 我惊恐地看着他,却也只能摇头。 他又在旁边碰了一下,铁链刷的一下缩回,又分别向两旁滑开。我被悬空吊起,两臂也被扯到很开,肩膀处传来般的痛楚。 他又问:“这样呢?” 第二十六章 苍柘营救 眼里溢出泪来,我仍是摇着头道:“我真不知道!” “倒还是块硬骨头,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我哪是什么硬骨头啊,若我当真知道那什么龙纹令,我一定双手双脚地奉上,又怎会让自己吃这些皮肉之苦? “那就让为师看看,你能硬到何时!”他话刚完,耳边想起破空之声,下一刻,那藤条便抽在了我身上。 “啊!”我痛呼出声。火辣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皮肉像是被谁用刀狠狠划开。 面前人手中不停,又是一藤条下来,我仰天大喊:“啊!”可身上疼痛却更甚,整个人也被铁链吊着晃来晃去。 腥甜的血腥味蔓延开来,我甚至感觉到衣衫已被层层浸湿,屋中阴气裹着血气,混出一种恶心的味道。 他就那样冷面站着,不时挥舞着藤条,像是没有悲喜的恶魔。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一丝之前的温情? 我不知道他打了多久,等他停下时,我声音已经喊到嘶哑,身上也已疼到麻木,就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他又问:“这样,能帮你记起来么?” 我没答话,不是不想答,是真的不知该如何答。 他复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明天,我们再换一种方式!” “等等……”我忙道。 他抬眼看我,面上依然冷淡。 我垂下头,妥协道:“我可以把它给你……只是……它不在这里!” 我自然不知它在哪里,只是从小到大我从未受过什么苦,如今这一番吊打下来,已然半条命,且听他这意思,我若一直不愿说,他便会一直换着花样折磨我。 我才十五岁,我还不能死,再说,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惨,更不能替别人去死! 他不是要龙纹令么?我这样说,多少能拖延一些时日。 他将藤条放下,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早知道刑罚这么好用,我也不必费尽周折,还用什么苦肉计了!”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绑着我的铁链。 我跌坐在地上,感觉身上皮肉翻飞,血也流了一身,可我仍固执地看向他:“师父,其实我也比较希望,你一开始就是这样对我!” 他转过身:“明日一早出发,若是找不到……就别怪为师狠心了!” 话音落下,转身大跨步出了房间,走时还不忘将门带上,且落了锁。 我再经受不住,身子一晃便晕了过去。 又是一个梦,这次的场景很是清晰,有苍柘,有颜卓琳,也有左赤峰。他们似在说什么,可我听不清,我努力想要凑近一些,颜卓琳却突然消失,而另外两人则一改之前的温柔模样,皆张牙舞爪地向我奔来。 我大喊着:“不要!”伸手想将眼前人打开,左赤峰忽然绕到我身侧,苍柘先是青面獠牙,后又忽然变成一贯淡漠的模样,轻声唤了句:“十一!” 十一,这名字,已经好久没人喊过了。我停下手中动作,前方人抓住我的手,复唤道:“十一,醒醒!” 身侧的左赤峰忽然散了,我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眼前是一摊薄凉月色,映着苍柘摇晃着的脸,越发像是沉在了梦境。 我呐呐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终于醒了!”他向我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像极了之前抽在身上的藤条。 我登时清醒过来。 外面确实已然夜深了,而眼前,也确实是一身绯红衣衫的苍柘。浓烈的血气之中,他就像披着一身血衣,妖冶而诡谲。 我往后缩了一缩,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可稍一动,就扯得全身疼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小心扶起我,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摇头。 能在这种情形下看到他,我其实满心欢喜,那感觉就像,你不知道要去依赖谁,也不知道要去信谁,可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你义无反顾地想去信赖。 可想,并不代表就真的能!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颗药丸,递到我嘴边道:“你伤得不轻,这药可止痛,也可止血!” 我看他一眼,没有张嘴。 他垂下眼脸,默了片刻,缓声道:“当初我会让你走,确实是得了门主的命令!” “我明白的!”我往后退去,身上再度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你是祁延门弟子嘛,我能理解!” “这确实是一场戏。我做引子,祁羽连扮恶人,左赤峰借与你的师徒情分诱你说出龙纹令下落,包括他肩上的毒……”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6 “我猜到了!”我打断他。这其中关节我已想得明白,也并不觉得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可这些话当真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心里像有万蚁爬过,比当初蚀心蛊发作时还要让人难受,“你没必要再重复一遍!” “可是十一……”他的声音一贯清冷,可此刻,却似夹着一些歉意,“左赤峰与祁羽连,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做这些,不过是得了门主之命而已,我没办法拒绝!” “我说了,我明白的!”我想要扯开一个浅笑,可不过这样一个小小动作,也仍是让我疼到窒息。 他凑近一些,将那药丸递到我唇边,我几乎都尝到了它的苦味:“你先把它吃下吧,吃完了,我带你走!” 许是见我满目怀疑,他又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我依然不敢信,可我也知,如今这种情形,我只能选择信! 他们的目标是龙纹令,今已答应会带左赤峰去寻,他便没必要再来多此一举,再者,若是之后左赤峰知道我诓了他,我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遂收回戒备的眼神,张嘴将那药丸吞了进去。 身上疼痛减轻了许多,苍柘将我扶起来,低声问道:“好些了么?” 我轻“嗯”了一声。 他手臂忽然用力,将我紧紧搂住,而后往上一跃。这屋子没有窗,我以为他要破顶而出,可到屋顶时,头上忽然开出一个口来,正好容我们跃出。 他拥着我站在屋顶上,旁边一人立马将那口子封上,起身冲我们道:“公子,你可出来了,担心死我了!” ——是青玄! 苍柘“嗯”了一声,手上又是一紧,我便觉身子一轻,随着他往院外飞去。 更深露重,清寒的夜风从伤口上掠过,带起一阵密密麻麻钻心入骨的冷和疼,我死咬着嘴唇,可还是忍不住冻得直抖。 夜深,月凉,苍柘带着我,却仍能做到落地无声,纵是万里皆寂,也依然听不到除了呼吸以外的声音。 这样的身手,哪里像是不会武功之人? 我眼睛一疼,缩在他怀里问:“你不是不会武功么?”话问得很轻,似乎被风一吹就可以散去,可我却很是在意,他与我说的,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他将我拥得更紧一些,体温隔着衣衫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阵阵暖意。 “我确实不会!”他声音比我还轻,“只是五年前救回青玄后,他逼我学了些轻功。他说——”顿了顿,他又道,“若是遇到了危险,他又不在我身边,会一些轻功,便于我逃命!” 我没有回话。 正好我们落在了平地。他扶我站稳,转过来面对着我问:“你不信?” 我缩着身子,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我算计过你一回,你不信我倒也正常!”他将身上外衣解下,披在我身上,话说得像在自嘲,“我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值得信!” 青玄似极不满他的行为,在后面嚷道:“公子……” 可他话未出口,苍柘忽然转话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夜我们都得离开西沙城,不然等左赤峰醒来,我们谁都逃不掉” “醒来?”我询问地看向他。 他点点头:“我在他们饭食里下了药,他们大约还会昏睡些时辰!” 青玄在旁极不愉悦地“哼”了一声。 苍柘松开我,转而握住我的手,转过身道:“走吧!”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到很长,看起来瘦削又单薄,且寂寥。我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 他的话,我该信么? 要真说来,他也没做什么太对不起我的事,不过是遵从师命掳了我,又在我被软禁时劝我离开,这些说算计也称得上算计,可说不是,却也当真不是。 他是劝了我,可选择权不还是在我手里么?我和他本是陌路两人,他对我完全不该有半点情谊,要说交情,也不过是从京城到祁延门这路途中的几日罢了。 他这样对我,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我顿住脚步。 前面人也随之停下,转身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可就是觉得,我该说些什么。 青玄也跟着问了句:“你有什么事?” 一阵冷风吹来,脑子里顿时清明许多,我深吸一口气,低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我实话告诉你,我真不知道它在哪里。对你而言,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也不必大费周章地来套我的话。一路走来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骨气,绝不会为了那什么龙纹令让自己受这些苦,我若有早就交出来了……” “十一……”苍柘打断我,“你想多了,我不过是觉得愧对于你,想救你而已……” 青玄身子似顿了一顿,目光复杂地看向苍柘。 他却伸手抚上我的发,继续道:“我说过了,祁延门和我是两回事!” 他指尖如玉,在我发上轻轻顺过,不经意间碰到我脸颊,于是我那纠结了许久的心又不安地躁动起来。 “苍柘……”我低下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默了片刻,问道,“你不要再骗我了好么?我身边……” 他抚着我发的手微顿。 脑中冒过初见时,颜石清和左赤峰和颜悦色的脸,我继续道:“骗我的人太多了,被人骗的感觉很不好!” 我不敢看他,我怕在他脸上看到犹疑和算计,遂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 他沉默许久。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之前涌起的期待,也一点点弥散开来,冻成冰晶彻骨地寒。 他忽然笑开:“我不会骗你了,我也不会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我抬起头,他带着浅笑,眼里有些深沉但是翻覆的东西,我看不明白,可就是觉得,信不信,怎么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十七章 花式花痴 因是逆了祁鼎的指令,他自然不能再带我回祁延门。可这江湖之大,我们又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在连夜逃出城数里以后,他问我之后想要去哪。 我想了想,如今我是颜卓琳的身份,虽不知楚锦说的尤华村和尤婶是怎么回事,可我若回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让他们卷入江湖纷争之中。而京城颜家也是断不能回的,颜石清既能那般待我,我便不能自投罗网。且因龙纹令的关系,我更不能在各大门派面前露面,那未婚夫景恒之处,便也不能再去。 思来想去,似乎只剩去寻颜卓琳这一条路。一来可以探讨探讨如何将我们的身份换回来,二来可以问清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免得之后再栽跟头。 最重要的是,罪魁祸首龙纹令还在她身上,就算身份换不回来,能把那它拿过来,我们便也算不虚此行了! 遂问:“你这几日,在那西沙城中,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7 可看见过一个身着粉衣,手持佩剑的女子?” 苍柘似极了然:“你说的,可是那日与你在酒楼中说了许久话的姑娘?” 我忙点头。苍柘一早便藏匿在那城中,又是他让小二把我从酒楼中唤出来,以他那样缜密的心思,自然注意到了颜卓琳和楚锦两人! 果然,他坦然道:“她在城郊一处农户家中借宿,那鹅黄色衣服的姑娘也与她在一起!” 我两掌一拍:“走!去找她们!” 我转身欲朝他说的方向去,可他拉住我道:“你身上伤不轻,还是先找个地方养着吧!” 他不提我还不觉得,他这一说起,身上瞬间又传来阵阵钻心之痛。 我扭曲着脸“嘶”了一声,却仍固执道:“我没事,还是找她们要紧!” “还是先养伤吧!”他语音清淡,却丝毫不容置疑。 于是瞬间,我又怂了! 这里在西沙城之北,据那城大约七里,坐落于一片山坳之中,仅稀稀落落的七八户人家,风沙重,地势险,据大路也比较远,一般人不会走到这里来,还算适合躲藏与逃亡。 他带着我往山腰那几处人家去。青玄在前开道,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颜姑娘,公子这次可算是偷跑出来的,你就别再往心里去了吧?” 我未立即回答,于是回答他的,只有清晨掠过的山风。 天刚蒙蒙亮,当青玄敲开一处屋舍时,开门的大娘还在打着哈欠,许是见我面色过于苍白,她瞬间清醒过来,戒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青玄答:“大娘,我们是过路人,想要借个地方修养修养!” 她怀疑地看一眼青玄,又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附近又没有大路,哪有过路人会走到这里来!” “大娘……”青玄有些无奈,“我们真是过路人,因为赶时间所以走了小路……” 然他话还未说完,那人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于是青玄的一副好面色就僵在了脸上。 他转过身来,对苍柘道:“公子,此地荒疾,我们还是去城里吧?” 苍柘没说话,只是扶着我道:“走吧!” “可是公子!”青玄在后面喊,可停了停,却又转向了我,“颜姑娘,你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你劝劝公子,这种鬼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青玄!”苍柘音色沉沉,却只唤了这一声,就再没了下文。 青玄声音低下去,却仍在嘟嘟囔囔,间或瞥我一眼:“颜姑娘……” 我脚步一滞。 青玄面上顿时一喜。 苍柘许是以为我介意,解释道:“你不必管他,他也就随便说说罢了!” 我摇摇头。 他又道:“他这个人你也知道,说什么都是随性子来的……” “不是!”我身子狠狠一晃,“我是想说,我头好……晕……” 然话未说完,我已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忙伸手揽住我腰可我仍是经受不住,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他怀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感觉到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而我,则下意识勾住了他脖颈。 这一觉我睡得极沉,几番辗转挣扎地想要醒来,却只迷迷糊糊地听到旁边有人说着什么。恍惚中感觉身子很烫,浑身燥热得异常难受,有人伸手摸我的额头,清清凉凉地格外舒服。我抱住那只手,将它覆在脸上,一阵凉意涌进心里,我这才满足地再度睡去。 彻底清醒时是黄昏,外面下着雨,噼里啪啦地像是砸在心头。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屋的床上,而苍柘则坐在旁边,正微蹙着眉头看着我。 见我醒来,他凑过来问道:“好些了么?” 我动了动身子,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且像被什么绑着,动作极不灵活。 遂摇了摇头。 他替我掖了掖被角,解释道:“你身上伤太多,夜里又受了凉,晕过去后就开始发烧,此刻刚退烧不久,身上无力也是正常的!” 我撑着身子想要坐起,他却将我摁住,继续道:“你还是躺着吧,不然包扎好的伤可又得裂开了!” 我闻言一惊,忙掀开被子往里看,果然看到自己的身上裹着层层白布,连一寸的皮肤都没有,而我的衣服,则只剩一身亵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 这……我才十五岁啊!虽然这不是我自己的身子,可被莫名其妙看光了还是很羞耻啊!我是觊觎苍柘的美色没错,可谁知道替我包扎的是他还是青玄啊! 再者,就算是他,这种事情不应该在两厢情愿的情况下发生吗?这个样子算怎么回事? 许是见我表情过于丰富,苍柘淡然一笑:“替你包扎的是这屋里的大娘,我和青玄都有回避的!” 我顿觉松了一口气,可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意思……不就是猜到了我心中那些龌龊的想法么? 这也太丢脸了点吧! 我脸上一红,拉起被子将自己头盖了起来。 他试着拉了拉,见我不松手,叹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利于养伤!” 我仍是不放! 他索性放弃。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听到青玄的声音:“她醒了么?” 苍柘没说话。 片刻后,青玄的声音便飘了过来:“颜姑娘,既然醒了,就先起来把药喝了吧?” 他态度相当温和,可我却听得心里发毛,于是之前的狗腿习性瞬间回来了,遂忙将头上被子撤下。 青玄站在我面前,递过来一碗黑漆漆的药道:“公子专程为你熬的,喝了吧!” 我伸手去接,苍柘却先一步将它端在了手里。 “公子……”青玄有些诧异。 苍柘却道:“你去休息吧,她这里我守着就好!” 青玄轻飘飘看我一眼,我突然意识到,之前我对他的百般讨好还是有些作用的,起码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是质的飞跃啊。 然苍柘却完全未管我这般丰富的想象,他舀起一匙药,细心吹了吹,递到我唇边道:“喝吧!” 我往后缩了缩,却看到青玄面色无改地站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家公子的异样。 可这样的亲昵却让我很不舒服,于是道:“我自己来,自己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青玄,他仍是那样站着,什么表情都没有。 苍柘却完全不放手,更加添油加醋道:“你伤还未好,我喂你便是!” …… 我觉得吧,我虽然觊觎他的美色,但这样的温柔攻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于是一碗药喝得我提心吊胆战战兢兢,连舌头都咬到了好几次。 吃过药后身上出了一层汗,苍柘将那大娘喊来,替我换了一回药,又递我一颗乌漆嘛黑的药丸,我未经思索便吞了。他道:“你不怕我再给你下毒么?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8 ” 青玄在旁一笑:“颜姑娘,公子的药你也敢吃,勇气可嘉!” 我本有些惊住,可转念一想,他若想要我死,我肯定活不到现在,再者,以他的手段,若真有什么别的心思,我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遂无所谓道:“大不了一死嘛!我不介意!”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真要给我下毒,最好下点无色无味无知无感的东西……” “为何?”青玄问。 我拧着眉头仔细回味了藤条落在身上的感觉,认真道:“我怕疼!” “……”青玄一脸无奈。 苍柘却是笑了。这一笑仍旧清浅,仍旧淡漠,混着窗外雨雾的湿气,更显清凉一些,可他的人却不似之前那般不容人靠近,相反,其身上还透着丝丝暖意,便连这个笑也染成了温暖的日光。 就像初见那日,夕阳西下,鲜衣怒马,少年逆光而来,眼眸如星辰闪烁,面容比晚霞更耀目。 于是我,又一次,毫无节操地看得痴了。 我虽伤得重,可也只是些皮外伤,不过躺了两日,身上就好了个七七八八。阴雨绵绵的日子其实不适合养伤,于是青玄固执地觉得,我能好这么快,全因苍柘配的药太神。对此我深表赞同,可苍柘却严词否决,说这都是我体质太好的功劳,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次遇到后,青玄对我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他还是他家公子的贴心小棉袄,但凡涉及我们俩人,他依旧毫无保留地站在苍柘那边,且时不时地来与我吹嘘几句。我向来心大,只把他的话当做了催眠曲,于是自言自语的他深觉憋屈,到第二日夜里已经开始神神叨叨地感时伤怀。 然苍柘却连这点自由也不给,当他仰天长叹时,苍柘总会适时地一句:“别扰了她休息!” 眼看青玄现出一脸哀怨,我忙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觉得他说得很有意思!” 他复转过头去抑扬顿挫地感慨,可苍柘又道:“我说的是,别扰了隔壁大娘休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向他投去一个关切的眼神,但很明显,他曲解了我的意思,不然他也不会对我挤眉弄眼。 第三日雨终于停了,正好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于是在我生龙活虎地表演一番后,苍柘终于点头,青玄顿时无比感概,觉得我们能离开这种地方实在太不容易。 与留宿大娘辞别时,我突发奇想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递给她。 她一再推辞表示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能要,我正琢磨着扯个什么比较合适的理由,苍柘已经把话接过去:“这几们多有叨扰,给些报酬是应该的!” 大娘仍觉为难:“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不过是添了几副碗筷而已!” “可是大娘……”我回道,“这荒山野岭的,若不是您收留我们,我们可要露宿荒野了!” 青玄也应道:“是啊,大娘,您就收下吧!” 大娘终于不再推辞,却仍转身回到屋里,拿出几个馍馍,递给我们道:“这些,你们带着路上吃吧!” 青玄应声接下。 第二十八章 君离 雨后的山路极为难走,尤其是下坡时候,一个不小心就能滑出老远。为防出意外,青玄在前开路,我跟在中间,苍柘则在最后。纵是如此,我们也走得极为缓慢,将近午时时才终于走出那条山道。 据苍柘所说,那日见我与颜卓琳和楚锦聊得投机,他便猜到了我与她们关系匪浅,故留心了下她们的去处。她们在城西郊落脚,也不知这几日过去,如今是否还在。 说到这里,苍柘道:“那粉衣女子我以前遇到过两次,如今再见,竟感觉变了一人一般!”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荀安城中之事,那时他遇到的是我,如今却是颜卓琳了,能察觉出差别也是无可厚非。 “是么?”我装作惊讶道,“那你觉得,之前的她是怎么样的?” 他沉思片刻,淡道:“和你有些像,率性,简单!” 我一惊,他感觉如此准确,若之后当真见到了颜卓琳,我们互换身份的把戏还能演下去么? 顿了顿,又继续问道:“那现在呢,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她……”他沉声道,“心思缜密,机警,且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 话说得很好听,可翻译过来,不就是说之前的我很蠢么?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为防被左赤峰发现,我们依然走的是小路,到西郊时已经到了夜里。青玄先去打探了一番,确保附近没有左赤峰与祁延门的人,我与苍柘才一齐往那农户家里去。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她看到我们,问道:“你们……有事么?” 我忙堆出笑来,青玄却抢在我前头道:“我们想找一位叫楚锦的姑娘,请问她是在这里么?” 因我与颜卓琳身份互换的关系,又因我之前与苍柘说过让他叫我十一,这颜卓琳就极难去介绍,于是与他们说起时,我就掠过了颜卓琳的名字,只说那鹅黄色衣衫姑娘名叫楚锦。 那妇人将我们细细打量一番,这才冲里头喊道:“楚姑娘,外面有人找你!”里面楚锦应了一声,她复转过头来招呼道:“既然是楚姑娘的朋友,就先进来院子里等着吧!” 我们闻声往里去。哪知脚刚跨过门槛,便听“刷”的一声,一把亮闪闪的剑便横在了我们面前。 也就这瞬间的功夫,苍柘带我闪到门旁,青玄侧身躲过,旋身时也拔出了腰间佩剑。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刚刚还带笑的妇人此刻已经呆在了原地。我往出剑之处看去,只见颜卓琳站在角落,一手执剑一手握着剑鞘。 见到我,她收回剑,长舒一口气道:“是你啊……” “不然你以为是谁?”我也松了一口气,推开苍柘,揶揄道,“难不成,你以为有人要抓你不成?” 她将剑别在腰间:“江湖险恶你知道吧?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总得做些防备不是?” 我瞥一眼刚从屋里出来的楚锦:“她呢?不是人么?” “她比我还弱!”她过来挽住我胳膊,“倘若真有歹人,我还得费力保护她,你说,我能怎么办?” 楚锦确然不会武功,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主,做事便较为随性,以至于长到这么大并没有什么本领,唯一算得上特长的,便是那水平甚不稳定的刺青之术了。 “说得有些道理!”我表示了赞同。 然颜卓琳却不甚受用,她睨我一眼,意有所指道:“我好歹也算一代女侠,可自从遇到某人后,我这武功就全成了花架子,要还不机警一点,大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得不明不白,可身为主人公的我却是听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39 得懂的。没错,我的身子确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确实没有半点武功基础,她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侠栖居在这样的壳子里实在憋屈。可这也不能怪我啊,在这个身份互换的玄幻故事里,我也是受害者啊! 于是道:“你这是要与我算账么?” 她未回答,那边楚锦已蹦蹦跳跳地奔过来,甚为乖巧地喊了句:“颜姐姐!” 我点点头,她又看向我身后的苍柘和青玄。青玄已经把剑收了回去,眼前情形也已清楚,苍柘放下戒备,换上了一贯冷冷清清无甚表情的模样。 “他们是?”楚锦问。 在西沙城中时,苍柘便已见过两人,虽然那时他未现身,但他能因此注意到她们的去向,自然是能认出她们来的。 我便没有答话,苍柘应道:“无名小卒,苍柘!”又转向青玄,“他是我的侍童,青玄!” “颜姐姐,他们是你的朋友么?”楚锦收回目光,一如当初问我是不是尤小二的朋友一般的语气与神情。 我点头。 楚锦笑开:“既然是颜姐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苍柘朝她微微颔首,青玄也冲她笑了一笑。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时轻松下来,颜卓琳眯着眼,间或扫向苍柘的目光仍是探究满满。 一行人并肩往屋里去,颜卓琳一边走一边与那妇人解释了一番,却都掠过了主要的部分,只说她孤身在外,自然不能放松警惕,而我们则是她的故友,已有些时日没见了。 那妇人闻言,面色松弛了些,又说正是入夜时分,正好可以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 因为我们的到来,饭桌变得异常热闹。那妇人为我们置了碗筷,说了些“乡野之家没什么好东西”的客套话,便要领那几个小孩回屋,说是他们闹腾得很,免得搅扰了我们。而那一家之主则陪着笑坐了片刻,也说吃饱了,让我们随意一些,不必拘谨。 颜卓琳没有阻拦,楚锦也似习以为常一般,自顾自吃得开心。 我与苍柘青玄便也没有去管。 于是说好的共进晚餐就成了我们五个外人的相逢宴。 待他们走后,颜卓琳看向苍柘,把存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当真是无名小卒么?” 苍柘面不改色:“是!” 颜卓琳又看向青玄。在荀安城外遇见时,青玄因我耽误了行程,便一直对我不大友好,此刻她承了我的身份,他自然也未把她放在眼里,只侧目瞥了一眼,算是回应。她倒也不介意:“可我总觉得,你们两个,身份都不简单!” “我也有些好奇——”苍柘放下筷子,抬眸道,“十一常与我说起姑娘,却都避过了姑娘名讳,也避过了姑娘身份,我很是好奇,姑娘会是何许人也?” 这事儿确实不假,但我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换魂之事过于离奇,若真说出来,有没有人信是一回事,会不会被人当做神经病是另一回事。故几番斟酌之下,我决定保守秘密。 可一个秘密的成就,需要更多秘密的弥补,譬如之前深夜畅聊时,我情之所至与苍柘说了自己的真名,让他唤我十一,如今当真遇到颜卓琳了,她的身份就比较难说了。 眼见着两人之间火药味渐浓,我凑过去搅和道:“对啊对啊,我也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玄颇觉疑惑:“她不是你朋友么?你会不知道?” 楚锦也道:“颜姐姐,她是十一姐姐啊,你不记得了么?” 我一怔,方才觉出此刻这样的场景实在尴尬。之前我只想着,就是遇着了颜卓琳,给她随便安个名字安个身份,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未曾想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对我半知不解却又知根知底的楚锦。此番她就这样说起,难保不会让苍柘与青玄想入非非。 为防让自己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我敛下眉,做出一副沉痛模样:“我与她相识乃是偶然,当被人追杀逃到荀安城,她将我救了,却始终不愿透露姓名,后来再遇,她才告知于我,可我小名也叫十一,便以为她是怕我纠缠,才随意说的一个名字。” “这样啊!”楚锦恍然大悟。 颜卓琳的面皮却抖了两抖,可顾及苍柘和青玄,她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早知道如此,我便告知你我另外一个名字了!” 众人皆看向她,楚锦表现得最为兴致勃勃。 她挑唇一笑:“我叫筠离,荀安城外尤华村中农家女!”话浅言深,尤以那个笑最为邪魅。 苍柘身形微顿。 颜卓琳好整以暇地将他望着,也不多言,也不催促,淡然的神情里却似藏了许多未曾说出来的话。 我方才知,我那样的一张脸,竟也能做出如此表情。 “十一姐姐,你这名字真好听。”楚锦在一旁喊,“是你自己取的么?” 然旁边两人完全没有管她,我自然也没有插话。不过一番眼波流转,刚还活络的气氛便骤然凝重起来。 半晌,苍柘将目光移开,淡然笑道:“筠离,这名字我倒听过。” “你是想说——”颜卓琳亦是一笑,“你听说过的那人,早已经死了吧?” 苍柘复挑起眉。 颜卓琳放下筷子:“君离嘛,君临天下的君,离愁别绪的离,我也听说过的!” 话说得随意,可话音落地时,席间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便连一直没有说话的青玄,眼里也染上了许多东西,似探究,更似猜忌。 君是国姓,举国上下也就唯有皇室一脉。此刻她这般轻描淡写地说来,确实会让人浮想联翩。 她却没管这话的分量,摆摆手道:“她是公主,我又喜欢听故事,知道些关于她的事,不奇怪吧?”见苍柘不答,她又道:“你放心,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肯定不敢冠上皇家名讳,我不过是觉着这名字好听,就在书上捡了俩同音字,你不必如此紧张兮兮!” “你既听过她的故事,那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苍柘问道。 颜卓琳现出惑色:“不是公主么?” “是公主没错!”苍柘凝起目光,“可她是前朝公主!” “啪!”他话音未落,便听一声筷子砸在碗里的响声。我下意识看向颜卓琳,却见她筷子整整齐齐放在桌上。而一旁的楚锦却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手不小心松了,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我循声看去,果然见她手忙脚乱地将滚落在桌上的筷子拾起。 这话题没有继续,且因席间聊得不甚愉快,这顿饭便也吃得不了了之。我虽不知饭桌上暗涌着的是什么东西,可也大致猜到,苍柘与颜卓琳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因是农家,房屋本就不多,之前颜卓琳与楚锦来时,这一大家子人便挤在了一间屋里,将那群小孩住着的两间房腾了出来。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0 如今多出我们三人,那妇人显得很是为难,楚锦道:“这有什么的,我和十一姐姐,颜姐姐住一间房就好,剩下一间让他们两人挤挤不就行了么?” 那妇人面带难色地看向我们,见我们都没有异议,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是三人,住的屋子稍微大一些,可那床却是小孩子的尺寸,要挤下我们三人,实在有些为难。那妇人也似想到这层,提前为我们垫了个软塌。于是一番商量之后,我与颜卓琳异常默契地表示我俩可以挤在一张床上,而楚锦则要一人睡在塌上。 楚锦有些不满,可怜兮兮地唤道:“十一姐姐……” 颜卓琳却搂着我肩膀道:“你还在长身体,挤着了可就不好了!” …… 这理由,给的也是相当清奇。 要不说呢,我和她还是有些默契的,不然老天也不会让我们平白换了身份。 第二十九章 十五岁 回到屋里,我将床帐放下,颜卓琳立马推开我,愠怒道:“自从遇着了你,我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 我翻身掐住她肩膀,亦怒道:“你还敢说!你那什么狗屁师父,我差点死在他手上!” 她拽住我胳膊,手腕一个用力,就将我翻身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再说,我不是提醒过你了么?是你自己没当回事!” “那你爹呢!”她微愣,我趁这间隙将她抵到墙角,踩着她的肚子道,“让我替你去嫁,怎么不给我说说你爹是什么鬼样子!” 她亦用脚我:“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我跟你说了,你还愿意回去么?你不愿回去,那我婚事不就黄了?” 许是我们动静太大,外面楚锦喊道:“十一姐姐,颜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两人齐齐应道。 “哦……”楚锦声音低下去。 待外面完全没声了,我松开手脚:“那我现在问你,你身边,还有没有这种居心叵测的人?” “有!”她亦松开手脚。 我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衫,问道:“都还有谁?” 她没立即答话,靠在床边上默了半晌。我看向她,她斜着眼睛看我一眼,忽然道:“在你成为我的这些日子里,觉得我身边,有谁是值得信的么?” 我想了想。我成为她的时间不长,接触的人也不多,除了一些新认识的像苍柘青玄祁羽连等等,再就是颜石清左赤峰之流,剩下的就只有熙儿和景恒了。遂道:“熙儿能信,景恒是你未婚夫,应该也能信!” “我之前也是这样以为的!”她一个笑来,却比这屋中摇晃的烛火还要凉薄。 “什么意思?” 她又沉默半晌,方才坐直身子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可以信的,其实都不能信!” …… 我的心情,已不是一个震惊能够形容了。 她解释道:“熙儿是左赤峰的人,景恒则与我爹勾结!” “什……什么?” “我最初知道这些时,也和你现在一样……”她嘴角仍挂着笑,“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是我爹,一个是从小教导我的师父,一个是与我青梅竹马又有了婚约的男人,可他们却处心积虑地算计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着我,眼里再不复之前玩闹的单纯,也不似与苍柘角逐时的复杂,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眼看不到底的痛楚。 “那你……”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讷讷问道,“为何还要与景恒成婚?” 她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之前逃婚时,我就在想,我再也不要回去,再也不要被他们算计。可在荀安城中时,我却忽然后悔了,我总觉得,我若真走了,这辈子就真的失去他了!” 眼前忽然闪过那个拦住我马车的男子,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笑得温润又柔和,虽是一身玄衣如墨,可人却异常地干净洒脱。 这样的人,确实很容易让人陷进去,且拔不出来。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道:“十一,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倘若我一开始就告诉了你,我怕我和他之间,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心痛我不懂,但我觉得,这感觉,大概和我发现苍柘算计我时的心情差不多,乱七八糟却无可奈何。 我又想到那日客栈中的情形。 景恒孤身前来,后得知我中毒,他虽百般不愿,也还是将我留了下来。之后他翻窗而出,又一个人在远处的屋顶上站了许久,这些,原来也都是装的么? 我垂下眼,亦轻道:“颜卓琳,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她直起身,询问地看向我:“为什么?” “龙纹令!”我转头看她,“左赤峰,颜石清,景恒,包括苍柘,祁羽连,以及江湖上那么多想要抓你的人,他们都是为了龙纹令!” 她眼中翻覆几番:“什……什么?” “龙纹令!”我又重复一遍,“你知道它在哪么?” 我万分期待地看着她,她却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东西,又怎么可能知道它在哪!” “你当真不知?”我扶住她肩膀,“倘若你真不知道,左赤峰怎么会那么笃定它在你身上?” “当真不知!”她依然摇头。 “颜卓琳!”我朗声吼道。 外面楚锦闻声,立即问道:“颜姐姐,出什么事了?” 我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可心中仍然翻涌起诸多情绪。 我不知道龙纹令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自然也不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原因,会让颜卓琳拼死想要守护它。可我觉得,既然它都让她陷入了如此境地,交出它又何妨?再者,如今我与她在一条船上,倘若她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直接与我说清楚,犯不着这样假装不知道。 许是见我们没回答,楚锦将刚熄掉的灯重新燃上,复问道:“十一姐姐?你没事吧?” 颜卓琳稳了稳心神,对外回道:“我们没事,你早些休息吧!” “真没事么?” 颜卓琳又道:“真没事,我们就是许久未见,聊起天来激动了些而已!” 外面脚步顿了顿,之后楚锦的声音便愈渐远去:“没事就好,你们也早些休息,有什么话,大可以明天再说的!” 待烛火再次熄灭,颜卓琳退到床脚,沉默片刻,仍是道:“我没骗你,我真没听说过那什么令!” 有了楚锦这一出,我的脑子也清明了许多。遂将这些日子的事过了一遍,最初回颜家,颜石清只是将我丢在那水洞之中,完全没提过龙纹令。之后婚礼,我被苍柘劫走,一路上被多路人马拦截,才知自己已然成为武林之的,虽仍不知是为什么,却也依稀感觉到是因为某种东西,再后来,我被左赤峰救走,然后从他这里听说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1 了关于龙纹令的事。 也只有他,一直认定那龙纹令在我身上。 我转向颜卓琳:“你真不知?”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她的动作。她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真不知道,不光不知道,还连听都没听过!”许是怕我不信,她接着道,“你知道景恒对我多重要,倘若我真知道,又怎么会宁愿失去景恒,也不肯将它交出来呢?” 我收回目光。 她说的不无道理。在明知道景恒对她另有所图的情况下,她还是费尽心思想要保住这场婚约,这对她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可她却完全不管不顾。倘若她真有龙纹令,自己交出来,比与他们斗智斗勇要简单得多。反正她嫁给景恒,最终它也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那你知道,左赤峰为什么认定它在你身上吗?” 她依然摇头,却又似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来:“不过,他对我的变化,是从我满十五岁那天开始的!” “十五岁?” “对,十五岁!正好是十五岁生日那天!” 我闭上眼,脑中思绪乱做一团,却怎么都捋不清楚。 十五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么? 这夜我们两人都心事重重,到后半夜才半梦半醒地睡去。迷糊中像是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另一人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还有些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可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楚。眼前有火,有光,却看不清是日光还是灯光。 接着梦境像是浸在了水里,荡荡悠悠地碎成了青烟一般的薄幕,我破水而出,身后有喊着:“追!”我忙不迭往前奔去,可脚下一绊,我便又跌在了水里。眼看着那群人离我越来越近,我焦急地一阵乱抓,却于水色映衬之中,看到一身绯衣的苍柘踏水而来。他向我伸出手,我将手放在他掌心,他忽然将我拥入怀里,却在我耳边道:“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我忙坐起身来,天色已经大亮,颜卓琳还躺在我旁边,而我身边,没有水,也没有苍柘。 我将额上汗抹去,可心中的惊悚却一直挥之不去。 出门时楚锦已经不在了,据那妇人所说,她每日清晨都会去外面散散步,有时会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我便也没在意,待到主屋,苍柘盛了一碗粥放到我面前:“虽已有些时辰,可它还是热的。” 我伸手接过,忽然想起梦中的情形,遂问道:“你当真……不会再骗我了么?” 他浅浅一笑,却是转了话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公子……”青玄在旁边提醒道,“左赤峰暗地里还在寻她,这里离西沙城不远,你们这样出去,并不安全!” 苍柘却未管他,只是看着我:“出去走走,有益于身上的伤势!” “好!”我将头埋进碗里,可鼻间却涌起一阵酸涩。 他没有回答我关于欺骗的问题,可这不回答,却比直接否认还要人命。 其实,只要他说“不会”,我就可以信他的,毫无保留地去信,就算他还想要龙纹令,就算他依然存有目的,我也可以信的。可他却选择了沉默。 第三十章 摊牌 我们一并走在沿河的堤岸上。青玄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没有跟来,走时好生嘱咐我们要注意安全,还特意与我嘱咐了一番:“颜姑娘,虽然有些唐突,但若真有人寻来,还希望你能保护公子一些!” 我点了头。可苍柘则让他不必操心,但很显然,他完全放不下心来。于是直到分道扬镳之时,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我们,好似只要他一离开,苍柘就真的会被生吞活剥了一般。 已快入冬了,堤岸边便少了许多景致,一眼望去能将那一汪碧水收至眼底,便连对岸的情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情况,若是被习武之人发现,我们根本逃无可逃。 我蹲,苍柘也随我蹲下。 我撑着下巴问:“青玄不在,你不怕左赤峰当真寻来么?” “他不会寻来!”他回得肯定。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却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要龙纹令么?” 我摇头。 “龙纹令本是祁延门的东西!”他看向我,见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便继续道:“十多年前,一位姓祁的秀才创办了祁延门,其后几年,祁延门迅速坐大,一举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便连当朝皇上也对它忌惮不已。可造成这些后果的,却不是它的武功,不是它的地位,而是它的财富。” “这些我倒是听过,不过,我知道的部分,那祁秀才可是得到了皇上的全力支持,不然他也没办法办起祁延门!皇帝又怎会忌惮于它?” “你说得不错,可人都是有的,那祁秀才自然也不能免俗。前朝皇帝为防之后控制不住他,便悉心研制出了一枚令牌,并将其取名为龙纹令。这令牌里没有藏宝图,也没有武功秘籍,可它能让这国内数不胜数的商铺听它号令!并且,有传言说,龙纹令出,纵是皇命,那些商家也不会再听,唯有那持令之人,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龙纹令本身并没有什么,让它有价值的,不过是它能号令的那些商家而已。” “照你这样说来,这东西该是皇家之物才对,又怎会在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身上?”我陷入了疑惑。要说颜卓琳虽算不得平头百姓,但也跟皇家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跟她扯上关系? 他却问道:“十多年前,这国家有过一次改朝换代,揭竿而起者是如今的皇帝君齐,这事,你应该听说过的?” 我点头。 他继续道:“那年京城发生了许多事,公之于众的,就只有皇宫大火,前朝皇帝驾崩,祁秀才死于金銮殿。改朝换代一向有很多秘辛,随着时间推移,大多都会被压下去,但不知为何,这关于龙纹令的事却甚嚣尘上,说是在这场中,龙纹令凭空消失了!” 我了然,既然消失了,就有可能在任何一个人手中,遂摸着下巴,问道:“那……它能号令多少商家?” 他摇头:“具体的谁也不知,只是大家都说,龙纹令出,倾国皆覆,而那些商家,便是祁延门那些年里,积攒下的最宏大的宝藏!” “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我眯起眼,我们最初说的是左赤峰是否会找到这里,可他却把话转到了龙纹令的来历上,未免有些答非所问了,“是什么意思?” 他敛起神色,盯着我看了片刻,忽而笑道:“你刚问过我,是不是再也不会骗你了!” 我心一惊:“你想说什么?” “其实……”他看进我眼里,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2 眼光深远无波:“从左赤峰那里救你出来,是门主的意思!” 我“蹭”地一下站起身:“你想怎样?”因为是祁延门门主的意思,所以左赤峰才不会当真来找我们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他也跟着站起:“这样,在说再不骗你时,我才能问心无愧!” 我怀疑地看向他。 他却问道:“你知道在祁城中,那个与左赤峰说起龙纹令的神秘人是谁么?” 我不言。 他又问:“那你可知,西沙城中,那个会解毒的花匠又是谁?” 我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他却先我一步说了出来:“他们都是如今的祁延门门主,祁鼎!” “可……那花匠不会武功,若真是祁延门门主,怎么可能会没有武功?” “你说得不错……”他答得行云流水,“可若是有个武功高强的花匠,左赤峰那出舍命相救的把戏又怎么演得下去?” “你的意思是,他是装的?” “是!”他点头。 “不对……”既然祁鼎与左赤峰一直站在同一阵线,又为何会要苍柘从他手中截出我?况且那时候,我已答应左赤峰会带他去拿龙纹令,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他似猜到了我的心思,解释道:“他们从不是一类人,这次联手,也不过是想拿到龙纹令而已,既然你已松口,门主又怎会还让你落在左赤峰手中?” “他就不怕如此周折,之后我再不愿说出它的下落么?” 他摇头:“他已经知道你的弱点了,况且……”顿了顿,他忽然笑了,轻柔的笑混着薄凉的水,便连声音也染得异常凉薄,“他认定你喜欢我,也认定,只要我救你,你就会心甘情愿地把它交出来!” …… 果然,这一切,都还是计中计么? 我就说,以左赤峰的能力,苍柘如何能轻易对他?又如何能让几日过去,却仍旧寻不到我的踪迹?而苍柘,又如何能因为我而背叛祁延门? 他说祁鼎认定我喜欢他,所以便连这一点喜欢都要利用么? 我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伸手过来扶我,我推开他。 他缩回手,脸上那一抹笑,便随风散在了清凉的水汽里:“我确实承的是门主的命令,可是带你出来的那一刻,你说让我不要再骗你,我便没打算将这计划进行下去了!” “你这算什么?”我又退了一退,“与我摊牌?还是连这摊牌,也只是取得我信任的手段?” “我说了,我不会再……” “可我已经分不清了!”我也不知哪里来的怨气,我们之间本就没有过多纠葛,唯一的牵连便是我从未听过的龙纹令,他为它欺我瞒我骗我算计我,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吗?甚至他今日告诉我这些,也比其他人待我好得太多了,至少他让我知道了他们的所有计划,让我能“死”得明明白白,我该感激他的不是么?可看着他的脸,想着他将我一步步带到这旋涡中,温情也好,关怀也罢,却无一例外的全是假象,我的心就止不住地疼,就连眼角,都不由自主溢出了泪来。我背过身,强忍酸涩道:“我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你们的计谋,什么不是。当来救我,我以为你当真只是救我,可事实却是,它仍是你们的计划。那么今日呢?说这些,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么?”背后人不说话,我又道,“可那天我就与你说过了,我不知道龙纹令在哪,我甚至都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我说要带左赤峰去寻,不过是因为我怕疼而已,我他的酷刑,可他又认定我会知道,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胡诌了个去处……” “十一……”身后人默了许久。秋末的冷风吹过,带来丝丝缕缕沁心入骨的凉意。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抬步想要回那户农家,可脚刚抬起,他却道:“你大概不知,那发着烧,梦里一直喊疼,一边喊一边哭。大娘想给你换药,可你躲得远远的。你说你怕疼,你说这样的疼让你恨不能死掉,你还说,倘若再有人让你这样疼,你一定会跟他同归于尽!” “你想表达什么?”我别过脸。 “我只是想说……”他走到我身边,目光沉沉,可颜色冷冷。半晌,他缓道:“若是以后遇着一个姓华的男子,你大可以信他,他大概……”叹了口气,“不会像我这样骗你吧!” 话落,他转过身,身影映在浅水里,摇摇晃晃,且零零碎碎。 回去的路上我们再未言语,到那户农家时青玄已经回来。他迎上来:“公子,可有遇到危险?” 苍柘没有回答,他转过头来看我,我自然也没有心情搭理他。他吃了瘪,有气又不能对苍柘撒,遂转向我:“颜姑娘,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平日里我大约会耐心解释解释,可今却实在没有心情,只自顾自地从他面前走过。他追上来,一把拽住了我胳膊。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心中烦躁的情绪瞬间涌了起来。他欲说什么,我抬臂掀开他,正好颜卓琳从旁边走过,我施展轻功飞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拔出剑,指向青玄道:“来!打一架!” 青玄显然未料到我会如此,一时竟愣在了原地。 我靠近他一些,剑尖都几乎碰到了他身上:“不敢打么?” 他转头看向苍柘。苍柘停在门旁,目光在我们身上略过,最后定在青玄身上:“打吧!” “可是公子……” “她武功不如你……”苍柘又道,“别伤了她!” 若他不说这话,我还没有那么想打的心思,此刻听他所言,我只觉气血直往上涌,握在手中的剑上便于不自觉间染了杀意。 青玄终于不情不愿地拔出剑来。 我举剑朝他刺去,他抬剑一挡,我未有提防,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可未待站稳,我又闪身到他身侧,一剑刺向他脖颈,他往后一仰,恰好躲过我的攻击,又出剑将我一拦,我的剑便被他绕了进去。我使力想要拔出剑来,他却将它擒得,我索性松开手,失了拉力,他身子往后一晃,也就是这瞬间,我绕到他身后,从另一侧抽出我地剑来,顺带将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本已身子后倾,此刻更是退无可退。 我冷道:“你输了!” 他收起剑,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凌厉。 我手腕一翻,那剑刃便又逼近了他一些:“没事别惹我!” 他又看我一眼,不过瞬间,我却清晰地感觉到他眼中浓烈的杀意。可等我再看时,他却换上一副不解的神色,对苍柘道:“公子,她怎么了?” 苍柘看向我,幽凉的目光宛如利刃,一寸寸地割在我身上。 “她伤好得差不多了,需要动动筋骨!” 他总是这样,撒谎撒得毫不费力,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让人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3 信? 我收回剑,手中一个晃荡,它便“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青玄轻手轻脚地从我身边走过,待到苍柘身边,才叹道:“颜姑娘火气不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我垂下头,再看不到苍柘的表情,可他那身绯红的衣角依然犹如烈火一般,在我眼中烧成火红的光。 颜卓琳走到我身边,捡起地上的剑道:“你怎么了?” 我摇头,却握住她手腕,拉着她一并出了院落。 第三十一章 小时故事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脚下怎么都不愿停下,往外走了许久,颜卓琳挣开我,微喘着气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又到了刚刚与苍柘一起走过的堤岸边。 “卓琳……”我蹲下去,揪着面前一棵枯草问,“你当初,发现景恒和你爹勾结时,是什么心情?” 她也蹲在我身边:“怎么?被苍柘利用了?” 我诧异地看向她,却见她扬着一脸笑看着我,仿佛在说:“就你这点心思,根本一点都藏不住好吗?” 我顿觉颓然。 我这人一直都很简单,不善于撒谎,也不善于埋藏什么心思,以前还在尤华村时,我曾因那红玉木兰簪偷了尤婶三个铜板。她和尤斌都没发现,我却揣着那三个铜板惴惴不安,老觉得身后跟了一双阴森阴森的眼睛。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我却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看到尤婶凶神恶煞地要将我剐了。 这样神神叨叨地过了几日,某天帮尤婶晒花生时,我盯着那花生感觉像是盯着尤婶的眼睛,于是在她第三次喊我之时,我吓得蹦了起来,连忙道:“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尤婶戳着我鼻子:“你做什么了?” 我方醒过神来。于是我这唯一的一次偷盗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不光自己把自己暴露了个彻底,还连累着尤斌一起被罚了一顿晚饭。 所以啊,我这样的人,心事大概都直接写在了脸上,可是这样的人,就活该一直被人骗么? 颜卓琳干脆坐到枯草皮上,神色幽幽地看向远方:“很难过吧?” “也没有!”我也跟着坐下去,“就是觉得很不甘心,觉得老天很不公平!” 她却凑到我耳边,坏笑道:“你喜欢他了吧?” “什……什么?”我慌忙躲开,“我……我才没有……我就是觉得……” “行了行了!”她将身子拉回去,“喜欢不喜欢呢,你自己心里清楚,可利用不利用,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事!” “你什么意思?” 她弯膝将头搁在上面,眼光复而变得格外悠远:“你想听听,我和景恒的故事么?” 我看着水面,恍惚间又看到苍柘踏水而来,他温柔地对我笑,又小心翼翼地将我拥在怀里,可他说:“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 我也将头埋在腿弯里,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想听!” 与我所想的差不太多,她和景恒虽不是自小一起长大,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她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所以从有记忆开始,她便有着一个贪官父亲,有一群任她差遣的仆人,还有一个名动江湖的长老师父。 十岁以前她都过得异常纨绔,一方面是她家有钱,闯了祸随便塞箱银子就能解决,若是遇到些棘手的,一箱不行,两箱也就差不多了。另一方面,是她家有权,颜石清虽然只是区区御史,但能在朝中多年,也多多少少攒下了许多人脉,虽不至于只手遮天,可解决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惹下的事还是绰绰有余。最后一方面,是她家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后盾,一般人家为防少胳膊断腿的,都会一再嘱咐自家孩子不要招惹她,若是实在看她不惯,就干脆绕了路走。 于是那几年里,她过得跟螃蟹一样,要么前呼后拥地一大堆小喽啰跟着,要么就是指哪打哪,人人避她如蛇蝎。 很多人说,这样的她没有朋友,过得不会开心,可她却完全不能理解不开心的点在哪里,在她看来,这就是个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世界。她的生活殷实又丰富,直到她八岁那年。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颜夫人从外招了一批婢女,颜石清看熙儿生得乖巧,便将她拨给了她,另一件是,她在路上横着走时,被景恒拦下了。 她异常不悦。 可景恒说:“这位姑娘,你撞到人了!” 她撞的是一个卖小玩意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虽比她大一些,可身形却比她要瘦弱许多。 她睨她一眼:“哦,我知道了!”说着,她便要从他们身边走过。 景恒拉住她,又道:“姑娘,你撞到人了!” 她招招手,后面跟着的熙儿递给她一袋银子,她往那姑娘篮中一扔,看都不看她一眼:“这样行了吧?” 景恒蹙起眉头,愠怒道:“你应该向她道歉!” 那时的她觉得,眼前这人当真迂腐。又因他生得眉清目秀,肤白唇红胜过女子,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会是个文弱公子。 于是再不愿搭理他,更加蛮横地撞向他的肩,试图将他直接撞开。 可她这一撞过去,却是把自己撞得一个趔趄。而眼前瘦削柔弱的公子,却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人不可貌相。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的日子里,她仍是趾高气扬,仍是无人敢违逆她,可她却总会想到景恒,想到那喧闹街市之中,当街拦了她的公子。 直到半年后,景世关迁回京城定居,因他是俞焰门门主,其场面便丝毫不逊于高官上任。颜石清作为一个号称有着侠士梦想的读书人,自然不能错过这跟武林人接触的大好机会,于是待景世关大办乔迁喜宴时,他准备了一箱厚礼兴致勃勃地去了。 自然,爱凑热闹的颜卓琳也巴巴地跟了过去。 于是在那宴席之上,她又看到了那个小公子。颜石清看她盯人盯得紧,便与她解释了景恒的身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可那时的她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她冲到景恒面前,故作无意地撞到他手中杯盏,然后先他一步叫了起来:“你撞我做什么?” 杯盏落地的声音尤为清脆,她叫嚷的声音也似银铃儿一般。 一时间众人纷纷转头来看,她在万众瞩目的氛围中过了许久,对这眼神便很是受用。可景恒不是,于是目光灼灼之中,他白皙的脸上竟出现了斑斑红印。 她指着他捧腹大笑:“哈哈哈,你竟然脸红了!” 周围人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认出了她来,说她是京城颜家的纨绔女儿,也有人说,没想到景家少主不过将十年华,却已有了一家之主的气度。 景恒脸色更加多彩,可就是在这种情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4 况下,他躬身后退两步,朝她深深欠身道:“是景恒冒失,还望颜姑娘莫怪!” 她本笑得欢快,可见他如此,她那笑便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样气度非凡且声名显赫的人,怎会甘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她所辱,且还受得如此坦坦荡荡。 一旁的颜石清将整件事看在眼里,为防她破坏他巴结景世关的伟大计划,忙出来拽住她对景恒道:“景少主莫怪,小女顽劣,我回去一定好好教导于她!” 景恒直起身来,脸上依然飞满云霞,可他仍是道:“是我莽撞,不该撞了她的!” 颜石清笑得面容抽搐,颜卓琳却看得满心疑惑。 回去之后颜石清好生将她训了一顿,那年的颜石清还是传说中的那个宠女狂魔,她的生活里也还没有那幽深暗黑的水洞。 于是她对他做了个鬼脸,也不管他在后面叫嚷着什么,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颜府。 她跑到了景家大院,已经入夜,宴席早已散去。她见正门有多人把守,觉得层层通报甚是麻烦,便到了院子侧面,垫了几块石头想要爬过去。 她还不会武功,又只有八岁,那高高的院墙对她便似一道天堑。她先是堆了两块石头,爬上去仍是够不着,便又加了两块,这下可以够着了,可石头没有放稳,她脚下一晃,便仰头朝后栽了下去。 她惊恐地叫出声来。里面景恒的声音道:“谁!” 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着地,于是疼得也很尴尬。她缩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下一刻便看到景恒立在那院墙之上,头戴着弯月,身披着星光,那清澈透亮的眼眸便似一汪泉水淌进了她心里。 她坐起身来,更加夸张地喊道:“疼死我了!” 他从墙上跳下,扶住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顿时没了言语,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走到了这里。 景恒看了看旁边摞着的石头,了然道:“你若想进去,走大门就行了,我爹很好说话的!” 她不说话,只是揉着手肘喊疼。那时景恒觉得,她大概是真摔疼了,可她自己却很清楚,虽然确实摔疼了没错,但她从小到大摔过的跤多了去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本来,她只是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后来景恒将她背回了颜府,府中众人迎上来时,颜石清着急地问她怎么弄得一身灰,她还想着怎么扯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景恒却已应道:“我刚练武时不小心打到了她,还望颜大人不要怪罪!” 颜石清依然怀揣着勾搭景世关的理想,况且白日里颜卓琳诬陷景恒的事他看得清楚明白,这一事便权当是颜卓琳还的债了。遂扯着他那一脸乱抖的褶子笑道:“景少主言重了,这丫头野蛮得很,没打扰你练武才好!” 景恒这才将她放下,可她却巴着他的脖子不肯放。颜石清看看她,又看看景恒,最后敛声吼道:“卓琳,放开!” 景恒也道:“颜姑娘,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可她却狡黠一笑,将没脸没皮表现到了极致。 “既然你弄伤了我,那以后几日,你都得背我出去玩!” 第三十二章 突遭变故 颜石清一怔,跟在他们身后的众多仆人亦是一怔,便连景恒也终于怔了一怔。 她勾着他脖子扬着脸看他,他皱起眉头,又舒展开。最后的结果是,景恒在众目睽睽之下答应了她的无理要求,且往后的几日,他当真每日过来背着她四处去玩。 他不过将近十岁,可他的背脊已经宽阔得能够给她安全感,她趴在他身上,忽然觉得若是一辈子能够这样倒也不错。 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两家大人之间便也愈渐走近,最初颜石清还总会说她那般欺负景恒实在不好,后来因她搭上了景世关,便改口说她这是为颜家立了大功,可以继续卯足了劲欺负。 她向来不屑颜石清狗腿的模样,可这次,她却对他的奉承极为受用。 她和景恒便是从这时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也是从这时开始相互了解,且相互改变。 景恒很早熟,颜卓琳却相对稚嫩许多,他对她就像哥的存在,他便常与她开玩笑说,让她喊他哥哥。可她总是摇头,他问为什么。她便咧嘴一笑:“我要嫁给你,所以你不能是我的哥哥!” 景恒被她说得愣住,她却呵呵笑着好不开怀。 景恒改变了她许多,把她从那个刁钻纨绔的官家女儿变成了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也把她从不知冷暖的富家千金变成了会去同情穷人的善良姑娘。自然,她也改变了景恒许多,在遇到她之前,他身上戾气很重,总是皱眉,习惯将心事藏在心底。可后来,他时不时就会对人笑,也时不时会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样的两年她过得极为恣意,有疼她的颜石清,有宠她的景恒,还有一个虽不常在身边,却只要出现,就一定会护着的人——左赤峰! 可事情在她十岁那年开始改变。某天夜里颜石清把她带到那个水洞,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还傻兮兮地说那白玉床真好看。颜石清笑道:“既然好看,那你便去睡一睡吧!”那个笑阴暗诡谲,却又深沉。 他将她扔在了白玉。寒意钻心噬骨,她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颜石清却再度将她拎,而后那空地之中,便出现了剑尖朝上的剑林。 她缩在角落看岸边的颜石清,可他却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完全不顾她的哭喊。 她第一次在那待了三个时辰,出来后在烈日下暴晒五个时辰仍觉得冷,便让下人烧了火炉搬到她屋里。 可颜石清闯进来,说从今以后,她的屋里在不准进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就连厚一些的棉被都不许加。 景恒来找她,她扑到他怀里哭成了泪人。他拥着她问她怎么了,她却摇着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不是她不说,是颜石清与她说,若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她以后就别想从那白玉下来,且,知道的那人,他会剜他的肉,剔他的骨,却不让他死,他要让他生不如死! 于是就有了之后,她为报复颜石清的狠毒,就更为肆意妄为地大闹颜府。起初她还不敢,可后来她知道,颜石清虽隔三差五就把她扔进那水洞,可只要在人前,他都会伪装出慈父模样,也就是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宠着她。 便也有了之后,熙儿犯错,颜夫人要把她送入,她掀了颜夫人的梳妆台,颜石清来找她时,她拽着他的衣服说:“你若再逼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她说这话不是威胁,是绝望。 从这以后,她便将所有的信赖都给了景恒。她心情压抑时会找他,被颜石清折磨得时也会找他,她总是窝在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5 他怀里,贪念地感受他身上的气息。而他也从未对她有过不耐,他抱着她,轻柔抚着她的头发,偶尔会将唇印在她的额上。 她闭上眼,细心地感受着他唇间的每一丝气息。 她十三岁时颜石清去找了景世关,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许多客套话,最后绕到了他们的婚事上。彼时他和景恒都在旁边,景世关问景恒有什么想法,景恒却将目光投到她身上,温润道:“只要她愿意嫁,我就愿意娶!” 景世关转过来看她,颜石清自然也看向她。他笑得面皮乱抖,看得她心里一阵恶寒,可她还是笑着应了好! 他们的婚事就这样敲下,那日景恒送了她一柄长剑,那剑是秀气的款式,镶了些珍珠,坠着一串青玉缚丝剑穗。剑身细长,却寒意凛凛,翻转之间能将光线转换成细碎的雪花。 他问她:“可还喜欢?” 她欢喜地接过,欢喜地对他道:“喜欢!” 他又道:“既然喜欢,就收下吧!” 他时常送她东西,一般情况她都是直接接了,不会问他为什么,可这日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他温润一笑:“今日定下婚约,这自然是定情信物!” 他面色无改,她却让那红霞飞了满脸。于是这次换他嘲笑了她:“怎么,害羞了么?” 她背过身:“才没有!” 他从背后拥住她,将头枕在她肩上,蹭着她脸道:“没关系,我不笑你!” 她转身想要打他,他却一把拉过她,倾身将唇覆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年,她十三岁,他抱着她,她抱着剑,连动都不敢动。 后来她常想,从前那个纨绔嚣张的颜家大小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般怯懦的样子? 她想不通,可又觉得,能让她如此怯懦的,全世界也不过景恒一人而已。 于是从那天开始,唯一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是再过几年,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景恒,且光明正大地脱离颜石清的掌控。 她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与景恒的那一场婚礼上。 景家的规矩,男子不到十八不能成婚。 他比她大两岁,所以他可以成婚的那一年,她十六岁。 也是十六岁这天,她整个人生都改变了。先是久未出现的师父左赤峰忽然出现,她以为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宠她,于是乐颠颠地想去与他分享自己将要成婚的好消息,却看到他与熙儿讲话,内容是要将她的身份公诸于众,且让她成为江湖之的。 她不知道她有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说,可她躲在墙角,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砖石,左赤峰忽然转头来道:“谁!” 那是一个杀戮的眼神,也是一个充满和罪恶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可就是这一刻,她明白了,她的师父,和她的婢女,在一起算计她! 是一只路过的猫除了她,倘若没有那只猫,她毫不怀疑左赤峰会当即弄死她。 她去找景恒,带着惊恐,带着愤恨,也带着绝望,可她没有想到,她接下来看到的事情,会让她更加绝望。 她到了景家大院中,正好看到景恒神色匆匆地往里走,她忙跟上去,可景恒却似在想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正是夜里,景恒走到一处房间时往后看了一看,她没有躲,可她恰好隐在黑暗里,他便没能看见她。 他打开了那扇门,又打开了一道机关。她没立即跟进去,可她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情与她有关,于是思忖半晌,还是踏步跟了进去。 也是一条小道,弯弯绕绕,崎岖不平,好在一路都有火把,她顺着那路走到一处岔路,右前方是一条更为幽深的小道,而左侧七尺处,却是她无比熟悉的,她被关了六年的,那水洞的入口。 从她家到那水洞的路上,门口的确有一个三岔路口。 她一步一挪地走到门口,果然看见景恒与颜石清站在一起。 景恒道:“就只能这样么?” 颜石清说:“倒也不是,现在的她,大约能应付一些时日了。” 景恒默了默:“我大概知道了!” 颜石清拍着他的肩,笑得犹如慈父一般:“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她蹲在地上,忽然感觉自己连哭都没有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条密道,也不知自己是从景家出来的还是从她自己的房间出来的,总之走在路上时,许多人迎上来祝她生辰快乐,她嘴角,笑得苍凉却奔放。 那颜石清没有把她扔进水洞,清晨时分有许多宾客要走,她便将主院和客居之处搅得一团乱,然后在颜家人不知所措时冲到了景家。同样的,景家众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可她是未来的少主夫人,他们又不敢把她怎样,于是眼睁睁看着她将府中东西砸了满地,又眼睁睁地看着她飞身离开。 走时她立在院墙上,一如那日她摔倒在地时景恒站立的姿态。景恒没有回来,可她仍是冲他院落的方向喊:“我颜卓琳与景恒的婚事,便从今日作罢,从今以后,我与景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转过身时衣袂翻飞,也飘散了她的所有希望。从前她幻想中的美好世界,也在她跟进水洞的那一刻分崩离析。她已经习惯了颜石清她,也受得了左赤峰与熙儿一起骗她,反正她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可她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一直满心去信赖的景恒,那个陪了她八年,未来还要陪她一辈子的人,却原来,一直都与颜石清勾结在一起。 那种感觉,比她第一次困在白玉时还要无助,还要无可奈何。 所以她逃了,逃到了荀安城,逃到与我换了魂。 第三十三章 华俊 说到这里,她仰起脸来一笑:“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变成了你,你变成了我,我们都不是自己了!” 那是我自己的脸,眼前便似放了一块镜子,镜中人将那相似过往娓娓道来,无形之中也把我心中的苦楚一并道尽。 我这算什么呢?对我而言,他们本都是陌生人,骗与不骗在一念之间,怪和不怪也在一念之间。与颜卓琳比起来,我已经好了太多了。 遂站起身,拍拍屁股道:“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吧!” 颜卓琳仍看着我,她将头枕在膝盖上,目光有些涣散。许久,她收回视线,起身道:“走吧!” 她的笑很热烈,可混在秋末的风里,却透彻心骨地凉。我看向她腰间,那里挂着一把长剑,把手处挂着一条青玉缚丝剑穗! 回那户农家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我未多看,颜卓琳却低“呵”一声,眯起眼道:“看来,这来人身份不简单!” 我复看向那车,它的外观与普通马车并无差别,正蹙眉疑惑间,旁边人解释道:“车身是檀香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6 木!” 我瞬间了然。檀香木是木料中的精品,也算得上香料之王,能用得起它的大多非富即贵,能用它做马车的,自然是贵族中的贵族。 不过我对这不感兴趣,颜卓琳又见怪不怪,遂一同走进院中,苍柘侧身坐在石桌边,青玄站在一旁,他们对面坐了一个蓝色锻袍男子,而楚锦则坐在两人中间。 见我们进来,楚锦起身招手道:“十一姐姐,颜姐姐,快过来!” 另外三人一并转过头来,那蓝袍男子虽看着不甚熟悉,却也是见过的—— 他便是在荀安城中自称华某的男子。 我看向苍柘,却见他已回过头去,此刻正端着茶杯浅浅饮着。 ——若是以后遇到一个姓华的男子,你大可以信他。 他说的,便是眼前这人吗? 华姓男子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两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又是你?”颜卓琳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明显有些不悦,“你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那人直起身来:“尤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她更加大摇大摆地坐下,“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虽与她说着话,可目光却落到了我身上,我缩着身子跟到桌旁。楚锦起来给我让座,我推辞了几番,她却始终坚持,于是最后的格局就成了,我,颜卓琳,苍柘和那华姓男子分坐四方。 苍柘仍在旁边饮茶,我便也端起茶杯,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那人重新坐下:“我不过是来会个朋友,是真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已跟了我一路了,还准备跟到何时?”颜卓琳语气不善。话明明是对那男子说的,可眼睛却是实实在在地瞪向了我。 我被瞪得一颤,于是刚端起的茶杯就“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众人皆转过头来,我猫下身子,讪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颜卓琳更为嫌恶地瞪我一眼,我终于会过她的意来:她刚是想问,我与这男子是否之前就认识。 我琢磨着怎么向她传递信息,旁边男子已然无视了我,就着她刚才的问题答:“我没跟过你!” 颜卓琳桌子一拍:“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在荀安城时几次三番看到你,在京城时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你,如今到了这里,你又出现了?” “去荀安城是要寻故人,来这里是为会旧友,而京城……”顿了顿,“是我家!” …… 颜卓琳嘴角抽了抽。 之前她不认识楚锦,也觉得楚锦是在跟踪她,后来大家说开了,才发现一切都是误会。现在她又觉得这华姓男子对她有所企图,可当真把话摆到台面上来讲,人家却答得不卑不亢,且振振有词。 她这猜疑便显得无理取闹了些。 眼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提起茶壶为两人各自添了杯茶,方搅和道:“那个……冒昧问一句,你说的旧友,是他么?”我指向苍柘。 苍柘眼都不抬:“我们不认识!” 那男子也道:“不是!” 不是苍柘,自然不会是青玄,若是楚锦,她刚就不会给我让座,而我又不认识他。我狐疑地看向颜卓琳,她也看向我:“干嘛?” 我扫了旁边人一眼,她霎时明白过来,朗声嚷道:“我没见过他!” 这一嚷嚷得我形象全无,我抹了把脸,想着以后要怎么挽救,却听旁边人道:“我是来找你的!” 我动作一僵,张开两指从指缝中往外看去,果然见那男子正侧目看着我。 “那个……”我忙坐直身子,端出一副大家小姐的姿态,“我……不记得有过你这么个朋友啊?” 那人没有回话。 我又道:“我们最多就在荀安城见过一面……”看一眼颜卓琳,她微微摇头,我底气便足了一些,“再之前,我们应该,没见过的吧?” “说是旧友,自然是很久以前的朋友!” “很久以前,是多久?” 他弯起嘴角:“十多年前!” 我顿时没了言语。 我的记忆从尤华村开始,而到尤华村时,我已经五岁了。若要说回十多年前,我是半点发言权都没有,唯一的印象是风雪太大,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了村头水沟里。据尤婶说,当时她若去晚一些,我大概会被那滩水淹死。 他留了下来,并且第一次报上了自己名讳:华俊。 对这结果,这家主人很是为难。那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小孩,眼神在那檀香木的马车上飘来飘去,最后道:“公子一看就是贵人,肯定是住不惯我们这里的!” 我没有表态,华俊默了默,指着我道:“我既然是来找她的,她若留下,我自然也会留下!” 我凑过去:“贵公子,这儿这么简陋,你住得惯么?” 他嘴角抽了一抽。 我更加添油加醋道:“还得几个人挤一间房哦!” 他面色一沉,转向我道:“不如我们即刻启程,以免节外生枝!” 这次换我抽嘴角了:“我有说过要跟你走么?”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寻你,你若不跟我走,就只能等着被人抓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我看向旁边众人,苍柘仍在浅浅饮着茶水,颜卓琳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妇人在一旁哄着孩子,青玄却眸色深深,面色似有些凝重。 “你说是旧友就是旧友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前来抓我的某方势力?” 苍柘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颜卓琳仰头望了望天色,不耐道:“我说你们,最好赶紧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可不早了!” 我搓着下巴,将这些事来来回回又想了一遍,心里便有了计较。 “苍柘!”我唤了一声。 他抬起眸来。 “你怎么看?” 他复垂下眼去:“这事,还得你自己做决定!” “既然如此……”我干脆挪过去,抱住他胳膊,转头对华俊一笑:“他去哪我就去哪,你若要带我走,得先说服他!” 苍柘身形明显一滞,面色却没有任何波动。 “你们什么关系?”华俊问。 “这个不用你管!”我将他抱得更紧一些,“反正现在世道乱得很,我就信他一个人!” 华俊看看我,又看看他,似还想说什么,可几番张嘴,却都没把话说出来。 于是最后的结果是,在没有商量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时,我们暂且搬到城里的客栈去住。我与颜卓琳异口同声地反应过安全问题,可华俊说,只要在他方圆半里,就没人能动得了我们。 这次不光我和颜卓琳,便连楚锦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可苍柘却道:“他说的可信!” 我们选了城门边的客栈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7 ,到时已是申时。因与颜卓琳一番长聊,回去时错过了午饭,此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便连面色也颇显恹恹。 青玄去柜台询问了一番,回来说,最近城里出了一些事情,住客便多了起来,此时虽未入夜,可也只剩了四间房。 众人面面相觑,华俊道:“不是还有另一家么?去那家看看吧!” “不行!”我几欲跳起来,他诧异地看向我。此番我已饿极,若再折腾,我真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遂勾住颜卓琳肩膀,“我们俩一间,苍柘和青玄一间,不就成了么?” 青玄抱着剑看向我,手指似还在剑柄处摸了一摸。 我立马改口:“不然我们三一间也行!”一边向楚锦做了个手势。 自这次从左赤峰处出来后,青玄虽已对我十分友好,但前发火发到了他身上,以我目前的处境,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楚锦也甚懂事:“这样就不必四处奔波了,大家也都累了,可以早些休息!” 华俊没有异议,青玄没有异议,便连苍柘也没有异议,可一向与我站在同一阵线的颜卓琳却叫道:“凭什么,一张床怎么可能睡得下三个人!” 众人目光本在我们身上,她这一喊,便更加吸引了注意力,且好巧不巧的,我的肚子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响了。 “咕噜”一声,响得很是清新脱俗。 华俊弯唇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在这住下吧!” 场面异常友好,可我仍是觉得,这地板上就该破出个洞来,直接把我埋了才好。 第三十四章 再见景恒 因这时间过于尴尬,我又实在太不扛饿,且在颜卓琳,苍柘和华俊的三方注目下,我成了六人队伍中最为紧要的人物,于是几番斟酌下,众人决定陪着我一起把晚餐吃了,顺便还可以聊聊天喝喝酒培养培养感情。 提出这建议的是颜卓琳,我对此深表赞同,另外几人便都没了异议。等那菜肴上上来,我在一旁风卷残云,楚锦和颜卓琳颇为优雅地细嚼慢咽,而苍柘华俊和青玄三人,则推杯换盏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一推起杯来,席就难得散了,于是这一顿,直接从下午吃到了晚上。 颜卓琳率先起身:“你们继续聊,我先回去休息了!” 楚锦忙不迭跟出去。 我正欲扯个理由一并离开,苍柘却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凛声道:“外面有人!” 华俊也敛住神色。 我只觉旁边一阵风过,青玄的座位上已没了人影,独留下一道烛影摇摇晃晃,一扇窗儿轻缓摇着。 我颇为紧张地盯着窗外,华俊忽道:“走远了!” 苍柘面色松弛下来。 “什么?”我在旁听得莫名其妙。 华俊轻扣着桌面,姿态甚是悠闲。 苍柘抬起眼来:“你知道他是谁么?”那般清冷的眼里,却似骤然涌起了波涛。 他没明指,可这里,除了我与他,便只剩了华俊一人。 “不是华俊么?”我回得很不确定。 苍柘摇头:“他是君华,君临天下的君!” 我心登时一紧。君是国姓,非皇家不可用,便是连这个字,都会因避讳而不入人名。他既名为君华,便是说,他是皇族? “没错,他是皇子!”像是猜到我心思,苍柘已经把答案说了出来。 我复看向旁边人,烛火摇摇,他就那般坐着,眉宇之间却仍透着贵气与冷厉,便连举手投足,也确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华俊,君华…… 不过是一个颠倒的化名而已! “为何之前瞒着,现在却又告诉我?” 苍柘欲要答话,君华抢先道:“之前有太多杂人,给个假身份可以省去许多麻烦,现在告诉你,便是想让你知道,你大可以放心跟我走,并且现在,也只有我能保护得了你了!” 苍柘默然,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我便干脆看向君华:“可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我说过了!”君华轻扣着桌面的手指停下,“你我本是旧友,十多年前我们有交情的!” 我盯着他。他的眼睛异常深邃,可也相当坦诚,纵是四目相对,他也依然坦坦荡荡。 我收回目光,撑着下巴道:“可我也说了,我不信你!” “那你信谁?”君华道,“他么?” 他没说名字,也没有指向,可很明显,他说的是苍柘。 我点头:“是啊,我白天都说了的,我只信他,所以要么,你带我们一起走,要么,你就别想带我走!” 这话我已说过一遍,可再次说来,苍柘动作仍是顿了一顿。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耳:“十一,你跟他走吧,跟着我你会受很多苦!” “我知道啊!”我弯出一个笑来,“你放心,我也并不是真信你,我只是觉得,你的目的很清楚,也很直接,我可以防备,可其他人就很难说了,再说……”我撤下手,把身子朝他探了探,“祁鼎既然让你诱我,便说明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必受那皮肉之苦。且在人前,你就算装也要装得对我好,如此一来,那些觊觎着我的目光,不就都到了你身上么?” 他复抬起眸。 我笑得更为欢实:“还有,我不肯跟他走,也不是因为信任你,相反,我是不信你,才连带着不愿信他!” 君华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说,之前只是神色淡淡地将我望着,此刻眼里已然多了些探究。 “演戏嘛!谁不会?”我极为放松地坐回凳子上,伸了个懒腰,继续道,“祁鼎既然以为我喜欢你,那我就喜欢得更彻底些,你说这样,我是不是能活得长久一些?” “十一……”苍柘抚杯的手指停下,顿了许久,却只说,“他可以信!” “可我不信你啊!”我仍道,“我连你都不信,又怎么会去信他?” 苍柘还欲说什么,君华凛声道:“有人来了!”苍柘立时没了动作。外面果然传来一阵响动,我却已无心再管,遂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继续啊!” 也不待两人答话,我已开门走了出去。 饮过两杯酒,回房的路上便有些晃晃悠悠。颜卓琳已经睡了,屋中烛火燃着,我靠着门框滑下,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默了良久,等酒清醒了些,我起身将衣服理了理,方才到颜卓琳身边躺下。 刚刚那席话说真也真,说假也假,我确实不敢信君华,可说要把麻烦甩给苍柘的部分却只是一句气话。他是祁延门弟子,自然要听祁鼎的命令,这一点我还是想得清楚明白的。 依然有梦,可梦中没有苍柘,只有一团混沌的白气。白气勾画出一些人的轮廓,恍似在眼前,可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着。我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8 像是被人抱在怀里,整个世界都在晃,而紧挨着我的胸膛里,那颗心跳得格外紧凑。 我想知道抱着我的人是谁,可抬起头,上方却落下了一滴水来,浸润在我的眼里,莫名酸涩得慌。 我揉揉眼,再睁开时,只看到床边漏下的一片明媚日光。 ——天亮了。 旁边床榻已然冷掉,看来颜卓琳已经离开多时。我起身穿好衣物,正要开门出去,外面却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门扉缓缓而开,苍柘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旁边跟着青玄,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你们怎么来了?”我诧异道。 苍柘淡然将我望着,却是默了一瞬,一句话没说便要转身离开。青玄脸色有些难看。他从他手上接过托盘,跨步过来将它放到桌上,语气极为不善:“公子说你起晚了,怕是错过了早饭,这才特意为你送来!” “这与我无关!”苍柘已往外走了几步,听他如此说,却立即否认道,“不是我要送的!” “公子……”青玄面容一抽。 苍柘却未管他,全然将他的呼喊抛在了脑后。 我不知他们玩的什么把戏,不过是一顿早饭而已,我虽不经饿,却也不是完全扛不住,纵是真错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我还不是太饿!”但又觉得这样太过礼貌了些,现在话既已摊开了,我们便也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虽然打从心底我很能理解他们,但口头上还是不能太落下风,遂加了句:“况且,你们给的东西,里面指不定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 说罢,我潇洒地跨步离开,身后苍柘无甚反应,却是惹得青玄在后面喊了句:“颜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好,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因这早上一出,我心情很是愉快,遂在颜卓琳喊我去逛街时,我未经思索便答应了。 昨日初来时,掌柜的便说,这西沙城中近日发生了些事,城中外客便多了起来。可具体是什么事他也说不甚清,只说来的人大多是武林侠士。 本来这种情况,我该猫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想到君华皇子的身份,又想到如今我有祁延门做后盾,纵是左赤峰大约也不能耐我何,心里顿时就放松了许多。 且自从我变成颜卓琳后,就辗转于各种阴谋算计之中,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别说逛街,便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常有,也就更没机会去一趟茶楼了。 遂表达了自己想要听故事的想法,正好颜卓琳也有此爱好,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当即便往城中最好的茶楼去了。 许是因时间还早,茶楼里人并不多,说书先生便也讲得无甚激情,听客里不乏昏昏欲睡之辈。我吐掉一块瓜子皮,评论道:“他讲得没有鸳鸯楼里的先生好!” 颜卓琳也甚为赞同:“也不如京城极乐楼里的先生!” 她说的极乐楼我自然没有去过,但想来,既是京城,其人肯定不会太差,遂应和着点点头:“确实确实!” 她颇诧异:“你去过?” 我摇头:“是想去来着,但时间紧任务重,没寻着机会!” 我们这厢说着,台上说书先生不紧不慢地讲着,时不时有人吆喝一句,他便似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将声音扬高一些,可说着说着,又会不自觉低下去。这一来而亡抑扬顿挫之间,确然很有催眠的效用,待接近午时时,我们两人皆已昏昏欲睡。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台下忽然响起一声高呵:“站住!” 这一呵把我们两人皆是吓了一跳,之前培养起的睡意瞬间消失无踪,我们对视一眼,双双朝楼下看去。 刚刚坐人的场子已经没了看客,他们纷纷退到一边,皆神色惶惶地看着场中。而那场中,外围围了一圈持刀之人,中间则站着一个墨衣男子——景恒! 颜卓琳脸色霎时一变。 第三十五章 颜卓琳受伤 景恒却不似我之前看到的模样。他静静站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可身上却透着阵阵杀气。不待那持刀人把话说完,他一个旋身,手中剑已出鞘,接着便见一道黑影闪过,以极快的速度在那圈人中飘了个来回,最后停在了那为首之人身边。 剑锋凛凛,衬得日光零零碎碎,斑驳落在地上,像是一滩破碎的雪花——确然,与颜卓琳的剑很像,只是他的要更大气一些,也更森冷一些。 颜卓琳也注意到了那把剑,她虽未言语,可手却不自觉挪到了腰间。 下面众人定在原地,景恒将剑横在那头领颈间,森然道:“你们胆子不小!” 那人已然吓得腿软,听他此言,忙求饶道:“景少主饶命!” 景恒收回剑,狠狠将他一推:“滚!” 那人带人连滚带爬地离开,景恒将剑收回剑鞘,忽然仰头朝我们望来。 颜卓琳身子一抖。 我若无其事地嗑着瓜子,想着接下来这出别后重逢的大戏应该很是精彩,遂美滋滋地坐回桌前,将她几番变换的脸色尽收眼底。 倒不是我八卦,只是我相对比较有操守,但凡认真去听过的故事,就一定不会错过其中细节,在我看来,听书不仔细,不光是对说书先生的侮辱,还是对故事中的主人公的不尊敬,像我这般有文化的人,是断不会做如此没教养之事的。 我们相对坐了片刻,楼梯上便已传来脚步声,接着便见景恒出现在了楼梯口。颜卓琳咬着嘴唇别开脸,我则饶有兴趣地在两人中间瞥来瞥去,哪知那景恒大跨步过来,却执起我的手道:“卓琳,我终于找到你了!” …… 我居然忘记了这一出…… 颜卓琳刚刚酝酿好的悲催情绪霎时一扫而空,她瞪着眼睛将我俩望着,眼里恨不能冒出火来。 我几时见过她如此模样,此刻被吓得连连后退两步,手便自然而然地从景恒手中抽了出来。 那厢景恒却是误会了个彻底,他将悬在空中的手收回,哀痛道:“你这是在怪我么?” 我方意识到,我刚才的反应,确然不像对久别重逢的未婚夫该有的模样。 “卓琳,都是我不好,可我没有办法,当身中奇毒……” “那个……”我将口中瓜子壳吐掉,“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 那人眼中骤然一亮,极欣喜地过来将我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你定不会因此怪我的!” 他抱得很紧,对面颜卓琳看得冒火,我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待他情绪平复了些,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出来,蹭到颜卓琳身边,想着他若再动手动脚我就把她推过去。 旁边颜卓琳神色缓和了些,可大概是觉得景恒那些柔情似水的表情全是给了我,她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49 话说得依然没好气:“景公子无端来这西沙城,却是为何?” 景恒终于把目光转到她身上,我顿时松了口气,可他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我心复提到嗓子眼,却听他道:“我得到消息,说你出现在这城中,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那声音,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我抖抖身子,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然始作俑者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继续道:“卓琳,这些日子,他可有对你怎样?” 他说的是苍柘,上次我们相见时,便是苍柘诱发了我身上的蚀心蛊,这才将他逼走。可关于他的事,我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我不说话,景恒脸色骤然一变:“他把你如何了?”刚刚还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霎时变成杀气腾腾的刽子手,那架势,好似要将苍柘千刀万剐了一般。 “他没把我怎样,你不必紧张!” 景恒方放下心来。 这一来二往之间,把颜卓琳看得极为郁郁,为照顾她情绪,我便随意找了理由,说是累了,想要回客栈休息,景恒倒也未拦,只打探了下我们住在哪里。 颜卓琳站起身来,我与她并肩欲要离开,景恒忽道:“等等!” “怎么了?”我回过头。 “卓琳……”他盯着颜卓琳腰间,我亦望过去,却见他沉沉看着她握剑的手,声音便也沉闷许多,“你终究还是怪我的!” …… 这……这真是误会大发了! ——他是以为,我一怒之下,将他们的定情信物送予了他人,偏偏我还无从解释。 好在我脑子转得飞快,便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景恒在后默默神伤,颜卓琳在旁双目喷火,我将手往她面前一摊:“玩够了吧?玩够了还给我!” 她一贯聪明,见我如此瞬间明白过来,可将定情信物交给别的女人,这事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她抱剑闪到一旁,扬着下巴道:“想要,就自己凭本事过来拿!” “你!”我佯怒。 那人狡黠一笑,翻身越到楼下,走时还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本在做戏,便也不觉得有甚,可景恒不是,他把她那眼实实在在看成了挑衅,丢下一句:“我去帮你拿回来!”便越过栏杆追了过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都没了踪影,徒留我一人看着底下凌乱的众人,心情却比他们还要凌乱。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他们若是打起来,我那小身板岂不直接就被景恒拆了? 他们若不打起来,两人哭哭啼啼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怎么办? 越想越觉瘆得慌,我琢磨着还是追过去吧,可四下看了看,发现我连他们往哪跑的都不知道,这要追去,估计能追到天荒地老。 我心情复杂地回了客栈,在众人注目下心情复杂地吃了午餐,然后更为心情复杂地在屋里等着,等着等着睡意又来了。对此我颇为内疚,觉得颜卓琳在外生死未卜,我在这高枕安眠实在太不道德,可睡意这东西,不是说赶就能赶走的。 于是我就在这心情复杂之中睡了过去。 醒来时外面一阵骚乱,似有人说着什么,感觉双方都不是很愉快。待头脑更清醒些,我方才听清,那是苍柘与景恒的声音。 我凑到门边。 听苍柘说:“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景恒道:“她是我未婚妻,你凭什么说不许?” 苍柘答:“就凭,她身上的毒还未解!” 景恒默然。 这确然是个无解议题,只要苍柘一天不把解药拿出来,景恒便一天不敢正面与他交锋,当然,这是在他在乎我的情况下。如今我已知道,他们对我都另有所图,若是当真闹起来,最后不管输赢几何,吃亏的大概都是我。 我将门打开,外面人皆闻声来看。除却苍柘景恒,旁边还站着君华青玄与楚锦,不过丈许的走廊,已然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 却是没见颜卓琳。 见我出来,景恒立马凑上来,将那坠着青玉缚丝剑穗的剑递到我面前,温润道:“卓琳,我帮你拿回来了!” 本是温柔至极的话,我却听得心神一紧。他的身手我是见过的,颜卓琳的本事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纵是她还在我这身体里,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更何谈她如今的身体更是窝囊中的代表。 以颜卓琳的性子,大概不会甘愿交出这剑来,他既能将它拿回来,便是说——他们动手了! 我接过剑,凛声问道:“她人呢?” 旁边众人皆将我们望着,景恒却完全没顾自己的少主形象,慌乱道:“她……她在城外……” “她怎么样了?” 景恒没有答话。 我逼近他一步,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我问你,她怎么样了!” 众人大概都未见过我如此模样,便连看我的眼神也都多了些探究。唯有苍柘仍是那般将我望着,眼神清淡得像是看着陌生人。 对我自己的身子,我自然是极关心的,可在左赤峰那里的酷刑我都受过,便不会在意自己身上多些伤来。只是如今,我与颜卓琳既已绑在一根绳上,我们之间便已不分彼此。 她爱景恒,爱得深,爱得沉,也爱得没有了自己。不然像她这般理智的姑娘,又何以至明知他把我当成了她,可看着他对我好仍旧怒火中烧?又何以至,明知只是演戏,却连那剑一刻都不舍得放? 我想象不出,当景恒举剑对着她的时候,她会是各种心情? 景恒断没想到我对她如此介意,此番已然乱了阵脚,还哪里有半点一门之主的样子? “她没事……” “她当真没事么?” 他垂下眼:“她受了些伤……” 我将手中剑抵在他胸前,对他所言简直是又气又怒:“景恒!你怎么能弄伤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她?” 面前人自然不懂我说的什么,可我总觉得,若任由他这般下去,颜卓琳对他的那点坚持随时都会碎掉。一个人要爱一个人很容易,要恨一个人也很容易,可若对一个人又爱又恨到死了心,就再也难得去相信爱了! “我告诉你,这世上你谁都可以伤,唯独她,不可以!” 我手中用力,他被我推得踉跄退了几步。我全然未管,只踏步从他面前走过。 第三十六章 舍命救人 我目不斜视,一心想着要去城外找颜卓琳。 旁边久未说话的君华忽然道:“卓琳,城外很危险!” 我未管他,到苍柘身边时他伸出了手来。我看向他,他浅浅一笑:“我陪你去!” …… 不过是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笑,我却仍被晃得神思恍惚,刚刚郁结的怒气也霎时一扫而空。 我终究没能拒绝他,自然,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0 也不会拒绝青玄跟来。 据景恒所说,他追到颜卓琳时是在城西郊,那里有一条河,旁边堤岸上有棵光秃秃的紫薇树。他们便是在那里动的手,也是在那里分开的。 我们照着他说的地点寻去。那条河我知道,离之前借住的农家不远,可那河流很长,我们顺着它找了许久,始终没能找到他说的那棵紫薇树。 我心中愈渐焦急,脚步和动作便都急促起来。苍柘缓步到我旁边,握住我手道:“你不必着急,他知道她是你朋友,应当不会下重手才对!” 他的掌心很暖,也很让人安心,我差点就要沉进去了,可此番我们是出来寻颜卓琳的,这些情绪便相当要不得。 我抽回手来,有些慌乱地转过身去,一时情急之下竟离了他好几步远。 跟在后面的青玄见状,立马开启了哀怨护主模式:“颜姑娘,公子可是冒险陪你出来寻人的!”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我没让他跟来!” “可……”他似还想说什么,苍柘却已唤停了他。他不情不愿地住了嘴,可哼哼唧唧的声音却没有停。 我被他搅得心烦意乱,正想去好好向他解释解释,后面声音却突然没了。我惊觉不好,忙顿住脚步,抬头果然看见左赤峰负手立在眼前。 看来,他是跳出了祁鼎的圈套了。 “好徒儿,为师找你找得可真是辛苦!” 苍柘往前两步,抬臂将我挡在身后。青玄随即跟上,极戒备地挡在我们之间。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祁延门的废柴弟子,怎么?你还想来一次英雄救美?” 苍柘摇头:“赤峰长老清楚,我从来就不是英雄!” “既然不是……”左赤峰声音沉下,“那就让开!” 苍柘仍旧摇头:“赤峰长老也清楚,门主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左赤峰倒未在意,只一步步向我们走来,步伐稳健,且杀气腾腾:“无碍,那我便开一次杀戒,权当是给我这徒儿开开眼了!” 说罢,他身形一滞,再看时前面已经没了这人,耳旁一阵疾风过,青玄一剑横在我颈间,只听“咣当”一声,左赤峰已出现在我身边,而他的剑正好被青玄架住,剑尖堪堪停在苍柘身前。 我与苍柘一并后退几步,左赤峰收剑回身,身旁又是疾风扫过,面前气流裹着寒意袭来,我亦拔出剑,将那股寒气劈开。气流骤然一转,青玄在另一边将它截住,左赤峰趁机从侧面攻来,我提剑挡住,他却剑锋一转径直刺向苍柘。 苍柘虽有轻功,可这须臾之间的变故他根本无处可躲,眼见那剑要刺到他身上,青玄忽然飞身而来,一把将我们撞开,自己则顺势翻身,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剑锋杀气震得我心口一疼,青玄亦是后退几步,“噗”地一向喷出了血来。 而对面的左赤峰,却似闲庭信步一般,面色无甚变动,便连步伐也相当从容。 我与青玄,确然不是他的对手。 苍柘半支着身子,扶起我道:“待会儿若是寻着机会,你可先走,不必管我们!” 我撑剑起身,他亦随我站起。青玄捂着胸口挡在我们面前,仍旧做出一副待战的姿态。 左赤峰复闪身而来,青玄持剑将他拦在半路,可那寒意却径直冲我们而来,我拉着苍柘侧身躲过,那厢左赤峰已然脱身,一剑劈头斩下,我连忙将身子后仰,抬剑将它挡在眼前。左赤峰的内力相当浑厚,我不过是中途上路的半吊子,这一番僵持下来,便觉手上身上一阵虚软。眼看那剑要落下来,青玄持剑刺向他背心。他冷冷一笑,以我为支撑点翻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一圈而后落在我身上。我站直身子,却觉身前身后两道寒气飒飒而来,一是青玄虽有收势但寒气仍胜,一是左赤峰杀意凛然旨在置我们于死地。 青玄的剑对着我,左赤峰的剑却是对着苍柘。 情势变得尤为紧张,青玄奋力想要将剑收住,但他之前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想要在这段时间内停住显然不可能。我来不及权衡利弊,旋身抱住苍柘往旁边滚去,两人的剑皆落了空。青玄舒了一口气,左赤峰却身形一转立时到了我们旁边。彼时我与苍柘将将死里逃生,皆躺在地上虚脱至极,眼见左赤峰又要提剑刺向他,我条件反射一般翻身将他身上,用背迎上那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我回头去看,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批人马,而左赤峰的剑锋被人打开,那群人一拥而上,将他堵在了中间。 底下人轻唤了一声:“十一……” 青玄也从旁边赶来:“公子,你没事吧?” 我回过头来。因在他身上的缘故,此时我们隔得相当近,他呼出的热气在我脸上缠绕,像是谁在轻柔地。我对上他的眼,那弯眼如泉水,深沉幽静,却终于不似之前的冷清,仿似有了些色彩,又似掺了些杂质。可这样的眼神,却比之前任一时候都要迷人。 我嘴角一笑,底下人明显一愣。也不知是他的眼神醉人,还是他呼出的热气灼人,我明明没有受伤,却骤然觉得眼前一黑,我便失去支撑摔在了他胸前。恍似听到他又喊了一声:“十一!”却又不是他,印象中的他,从不会有这般惊恐和担忧的情绪,也从来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可是声音,明明那么像他。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果然没有辜负古人的期盼,不然又何以至如此情势,仍是沉溺在了他的美色里? 这一晕,晕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感觉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挣扎了几个来回,一直睡到筋疲力竭,我才终于醒来。 睁眼时苍柘坐在床边,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平平无波的脸。我还未醒过神来,已囫囵问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他忽然笑开。这一笑如昙花绽放,虽是刹那光华,却将景致渲染到极致,便连桌上烛火都被照得摇了一摇。 我一时看得呆了,恍然觉得身在云端,飘飘荡荡的甚不真实。可又一想,相识这么久,他何曾笑得如此灿烂过?所以,这本是在梦中吧! 既然是在梦中,说些甚做着甚应该也是无甚要紧的吧? 心中这般想着,花痴的话却已说了出来:“你真好看!” 面前人笑容顿住,许是觉得我这话实在难答,只默默将我望着,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我对他这反应很不满意,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我对他已垂涎三尺,到了梦中,他就应任我才对,哪能还如现实一般高冷? 遂嘴,撒娇道:“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这次顿住的就不光是那笑容了,便连他整个人,都一齐顿了一顿。照平日里我的机灵,早该猜到他就是苍柘,可那时的我脑抽得实在厉害,愣是将他这尴尬当成了羞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1 涩。 自然而然地,我没有抱成她,因为下一刻颜卓琳忽然踹门进来,把门砸得“砰砰”乱响。我顿时清明许多,颜卓琳凑到床边,问道:“醒了么?” “醒了!”苍柘已经敛了笑,话也一如平时那般淡然,“可能睡迷糊了,说了些胡话!” “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顿了顿,“就说了些对不起你之类的!” …… 果然是苍柘啊,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连气都不带喘的,然此时的我却无暇去管这些,只一门心思想着,那么不要脸的话都说了,我以后还有何颜面生存于世?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外面默了一瞬,颜卓琳忽然道:“是我对不起她!”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听得我心里甚不舒服。 她又道:“让她继续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她!”说完她就走了,风风火火毫不拖泥带水。 待房门关上,苍柘复勾出一抹笑来,却比刚刚浅淡了许多:“还累么?” 我脸登时一红。虽不知具体时辰,可看屋中暗沉的光线,便知夜已经深了。而颜卓琳走后,屋中就剩了我们两人,孤男寡女的倒也罢了,问题是,我刚刚还说了那么羞耻的话,这场面便显得格外尴尬一些。 “那个……”我措了措词,“我觉着,你也应该回去了!” 他凝眸看向我。我心一紧,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并不是要赶你的意思……” 他又是一笑,抬手道:“我也想走的,可你一直抓着不肯放!” 我方看到,我的手还钳在他的手腕上,都抓出了几道红印。我忙缩回手,却因动作太急,扯得手筋一抽,那胳膊便疲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径自垂在了。 “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第三十七章 婚约 他轻柔一笑,伸手抓住了我胳膊。我想要缩回,他却握得很紧,我干脆放弃。他又坐过来些,将那胳膊放在他腿上,轻轻柔柔地捏起来:“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救我!”默了片刻,又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臂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他微垂着头,额发顺势滑下,让他脸色愈显朦胧。 “可他的目的是我。你若不护我,他也不会对你开杀戒!怎么说,都是我连累了你!” 他的手停了停:“可你知道,我不过是按照门主的命令做事而已!” 确然,这事我很清楚,就是在与左赤峰对敌之时,我也清醒地知道,当下左赤峰与祁延门已经决裂,最好的方案便是让他们鹬蚌相争,我好寻机逃脱。可真到了那时候,杀意骤然袭来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救了他。 我们不是一路人,却又一直都在一路上。 我抽回手,翻身朝里背向他,敷衍道:“你救我一次,我还你一回,这很公平!” 背后没了声响。我闭上眼,以为他已走了,可这时,却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接着床沿一轻,他的声音悬在我头顶,带着入心入骨的蛊惑。 “是很公平,可我救你,本就是带有目的的!”顿了顿,“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身后传来一串轻缓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合上,独留下眼帘处明明暗暗的黑影交错重叠,晃到眼睛疼。 夜色幽幽,凉风阵阵。 次日清晨,我起了大早,打开窗子向外看,却见万物皆披了一层霜花,雪白晶莹煞是好看。 ——竟已到了冬日了,犹记得离开尤华村时还是盛夏,转眼却已过去近半年光景。不过回想起来,这半年过得还真叫一个惊心动魄。 时辰尚早,楼下客人还不是很多,可我们那一行人却到得很齐。我蹭到颜卓琳旁边坐下,众人方才将目光收回,可对面景恒却仍时不时地瞥我一眼。瞥我本也没什么,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很是受伤,好似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我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然一顿饭过去,我便弄清了事情缘由。原是那日,我因颜卓琳对他发火后,他便有些不知所以,后来我又撇下了他,公然与苍柘一并出去。对江湖儿女而言,纵有婚约在身,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真正要命的是,路途中遇到左赤峰时,我拼死将苍柘护了,却把自己弄了个半死不活,回来时还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怎么都不愿放。 依颜卓琳所说,后来救我们的人是君华派去的。他们出现时正好看到我不要命地扑向苍柘,又翻身想替他挡掉那致命的一剑。这情节本就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偏偏君华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与众人说起时好生将这段渲染了一番。 景恒当即气得脸都绿了。正好颜卓琳被青玄带回,得知情况后,便与楚锦琢磨着要将我手掰开,可她们刚一靠近,我便极戒备地打出一掌,若不是她们反应迅速,大约也得落个伤筋动骨的下场。众人无计可施,最后苍柘表示:“就这样吧,我守着她便好!” 景恒自然不愿,非要与他一起守在我床边,还说什么我是他未婚妻我便是他的人云云,苍柘与君华都未说什么,颜卓琳却怒了。她从我身上抽出那把剑,横在他面前道:“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靠近她!” 她这反应委实奇怪,可一联想到之前景恒伤她抢剑之事大家便也了然了,只以为她是与他结了梁子,这才寻着机会找他麻烦。 而景恒则因了我的警告不敢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与苍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故这两日,他过得相当憋屈。 没错,我晕了两日,也就是说,我没脸没皮地抓着苍柘手腕过了两日,他便被逼无奈地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我两日。 说到这里,青玄对我露出了些暧昧的神色,景恒则用换上更加哀怨的一双眼神,君华巍然坐着,似对这段三角关系很感兴趣。 我缩着脖子,猫着腰,努力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颜卓琳忽然一拍桌子,嚷道:“颜卓琳你给我直起身来!” 我登时一惊,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众人皆看向他,便连景恒也终于把目光移了过去。 她将那剑往桌上一扔,向景恒道:“定情信物是吧?” 景恒凝起眸。 她复转向我:“你不是不愿嫁他么?不过是一纸婚约,以你的脾气,早该撕了它才对,何必像现在这般畏畏缩缩?” “哈?”我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她又道:“既然不愿嫁,就干脆别嫁了呗,最好把婚也退了,省得日后麻烦!哦对了……”她再度看向景恒,“这剑,你拿回去吧,她不要了!” 景恒脸色铁青,可碍于我和她的关系又不敢有甚过份言语,憋了半晌,冷冷说出一句:“她要不要,还轮不到你来说!”又看向我,语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2 气霎时变得异常柔和,“卓琳,你当真要与我退婚么?” 我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若只是在我的角度,这婚是一定是要退的,毕竟我与他见面不过三次,实在是擦不出半点火花来,可此刻颜卓琳在场,天知道她是不是又是一时气话,若我当真顺水推舟退了,日后她气消了,估计能悔到肠子都青掉。 我扯扯颜卓琳衣袖,小声问:“那我到底是退还是不退?” “卓琳!”景恒忽然喊道,“我们的事你问她干嘛?她凭什么替你做决定?” 我身子一抖,还未来得及回答,颜卓琳又把手往桌上一拍,斩钉截铁道:“退!” 话说得毫无余地,可我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愤恨和不甘心。 我瞬间明白了,这婚退不退倒无甚要紧,要紧的是,它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退! 于是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极少有地一派正色道:“你我八年的感情,哪能说没就没的,这婚事,暂且先拖着吧!” 景恒现出一脸喜色,我却不自觉看向苍柘,却见他只淡淡将我望着,嘴角勾着一抹浅淡至极的微笑。 许是看我未遵从她的意思来,我把那话说出来不久,颜卓琳便拖着我回了房间。我晕倒的这两日她搬到了楚锦那里,如今我既无事了,她大约也是要搬回来的。 待到房间,她将我往屋里一推,顺便把门带上。我被推得踉跄几步,回神时她已气势汹汹地过来,将我抵在柱子上道:“尤十一,你到底想干嘛?” 脖子被抵住的感觉甚不好受,可我觉着,此刻的她心里更加难受,遂挣扎着道:“我只是怕你以后后悔,先这样子,好歹能留点余地!” 她死死盯着我看了半晌,抵着我的手却愈渐松了开来。我揉着脖颈咳了两声,她有气无力地走到桌边坐下,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可我忽然觉得,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两日的事我全数不知,就是刚刚说起,大家也都把话题集中在我和苍柘身上,她和景恒之间的事,无人知也无人去问。 然颜卓琳终归是颜卓琳,纨绔小姐的名声也断然不是徒有虚名,这般伤春悲秋的心绪显得与她格格不入。她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抖着肩默了片刻,便恍若无事般跳了起来。 我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够呛,她却极潇洒地挥手道:“走啦走啦,我还没吃饱呢!” 我跟在她身后往外去,她打开门,似想起什么一般,转向我道:“尤十一我告诉你,我不介意你跟苍柘眉来眼去,也不介意你把我的名声弄得一团糟,可若是被我发现,你和他卿卿我我还把我这身子糟蹋了,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这席话是低吼出来的,声音不高,可警告意味极浓。我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她却已风风火火地往楼下去了。 于是等我反应过来,客栈中就响起了一句:“你给我回来!” 什么叫我毁坏你的名声!什么叫卿卿我我糟蹋你的身子!我有这么不堪吗?我有这么乱来吗? 然离开的那人,已然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那方桌前,正悠哉游哉地喝着白粥吃着小菜,面上全然没了刚刚要死要活的神色。 第三十八章 无心之失 日子就这样混混沌沌又杂乱无章地过下去。冬越来越深,城中来人也愈渐多了起来,两家客栈都已人满为患,便连周边住户都寻着了商机,纷纷腾出空屋往外租。 不过半月,原本只是供过路人歇脚的西沙城骤然间热闹起来,某些时候甚至比荀安城还要繁荣一些。 因人越来越多,我便越来越不自由。对此我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怨念,但苍柘景恒和君华都觉得,外面人多眼杂,我若出去实在太过危险了些。 对此我相当不能理解,这西沙城本不是要地,我们便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既然危险,我们一走了之便好,也犯不着每日胆战心惊。颜卓琳和楚锦皆同意我的观点,遂在冬至那日,我径自将这疑惑说了出来。 君华率先一笑:“你说的有理,不如我们即刻启程,你随我回京城去?” “不行!”我还未答,青玄已喊道,“她是门主要的人,就算要走,也应随公子回祁延门去!” 景恒本对君华的话没太大异议,可一听青玄如此说,脸色登时绿了起来:“她是我未婚妻,理当随我一同回去!” 眼见三方僵持不下,颜卓琳伸手戳戳我胳膊:“我大约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留下了!” 她本尤其反感景恒对我好,可随着时间过去,她也接受了我即是她她即是我的设定,如今纵是眼看着他为我面红耳赤,她也能较为淡定地与我调侃,对她而言着实不太容易。 我看向她:“为何?” 她抱起胸,端起一副看戏的姿态:“若是你不发话,他们应该能在你跟谁走的问题上纠结一年……”停了片刻,又加上一句,“或者更久,三五八年的,或许我们能把这客栈住穿!” …… 这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也确实好生思索过一番,若跟景恒走,以后的日子大约跟在颜家时没什么两样,可若跟君华走,他身为皇子,若是当真有所图谋我估计能被折磨得连渣都不剩,可若跟苍柘走…… 我甩甩头,若是真跟他走了,就只能每日被他们逼迫着交出龙纹令来,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是如何。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这种三方僵持的局面对我最为有利,也只有这样,我才相对比较安全,虽然暂时没有自由,可与生命相比,那都不算什么。 于是在我坚决不表态的情况下,大家更加心无旁骛地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从霜露初降住到了大雪纷飞。为防别有居心的人混入,君华极豪气地将空出的房间全部定了。我曾问他为何不让掌柜清场,他颇认真道:“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以我的身份,是万万做不得的!” 于是一个多月过去,客栈里的人只少不多,如今剩下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日午时,我们照常在楼下用餐,外面忽然进来了一群人。掌柜的忙迎上去,颇为难地解释说这客栈已被贵客包了,暂时不会接收外客。 我饶有兴趣地探头去看,却见三五个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头上身上都沾着细细碎碎的雪花。最前一人似与掌柜说了些什么,他便侧过身子,将那行人放了进来。 厅中人仍然不少,他们径直走到离我们不远的桌子,搓着手将斗笠和蓑衣卸了下来。 不过是些平常农户,君华浑不在意道:“不必紧张,他们构不成威胁!” 我顿觉无趣。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关在房中,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弄清楚这里都住了些谁,谁和谁比较有威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3 胁性等等,这好不容易来了新鲜人物,却都是些山野莽夫,委实叫人失望了些。 不觉间叹了出来。 青玄玩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再被谁捉回去吊打一顿?” 我正要答话,那边已响起了说话声。我忙凝神去听,却听一人道:“你们听说了么?这城里最近来了好多武林高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大打出手……” 另一人说:“这事儿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刚刚掌柜的不是说了么,这里被人包下了,只准出客不让进客,依我看,定是这里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怕出事吧?” 又一人道:“那你们可知道,那些武林人士,为什么都来这西沙城了么?” 最先那人说:“这我倒知道一点……” 另外几人忙凑过去。 那人神神叨叨地四下看了一圈,方才压低声道:“他们都是为了龙纹令而来……” 这话一出,不光我们几人看向了他们,便连旁边桌上各自用餐的人也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身上。 龙纹令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江湖人尽皆知,可极少有人会在公共场合提起,纵是左赤峰几番对我出手,也都寻了僻静之处,想来是因它乃前朝之物,大家对它还是有所避讳。 然那群人完全没有感知,仍在问着:“这龙纹令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吸引这么多人来?” 之前那人得意洋洋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之前听说,这东西相当了不得,谁得了它,谁就能一统江湖,你说谁不想要?” “有这么厉害么?”那几人有些不信。 那人又道:“鬼知道真的假的,反正这城里来了那么多人是真!我们还是赶紧把事儿办了回去要紧,不然他们真打起来,我们可就难办了!” 另外几人立即应和,他们的声音低了下去。 想来应是附近农户听了些边角话,今日进城来又发现了诸多不同,这才把它当故事讲了,倒也不必在意。 我缩回耳朵,旁边楚锦却忽然问道:“他们说的……是龙纹令么?” 颜卓琳随意应了一声。 楚锦又道:“这东西竟这么有用么?我没觉得它有什么不同啊!” 声音不大不小,可厅中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自然将她的话听了个彻底。虽无大的动作,可能明显感觉到,大家的注意力已然到了我们这里。 我停下手中动作:“你之前见过?” 楚锦点头:“见过啊!”许是见我们表情过于惊骇,她继续道,“一块巴掌大的令牌,由黑曜石制成,正面写着君字,反面刻了一条龙,它全身都有天然纹路,这才得了这龙纹令一名!” 君华率先挑起眼来,紧接着苍柘青玄与景恒三人,也都把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我与她相识时间不长,便也没多亲近,纵是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和颜卓琳也未太交心地待她,平日里说些紧要之事也都躲了她,如今想来,今日,确是她第一次听说这龙纹令。 只是,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以前从未离开过荀安城,也没什么交好的皇家或者江湖朋友,又如何能见过如此重要的东西? 莫非……这东西,一直都在她手中? 我这边正想着,旁边颜卓琳已经站了起来,她拎住她衣领问:“你在哪里见过?”楚锦面生惊惧,颜卓琳手腕一抖,凛声道:“说!” 她练过武,又一直有着大家小姐的气场,这一认真起来,那居高临下的霸气便露了出来,别说楚锦,纵是我也被吓了一跳。 厅中人已然没了言语,就连之前聊着家常的那三五个莽夫也都噤了声去。原本热气腾腾的大厅陷入死寂,便连屋外寒风簌簌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十一姐姐……”楚锦面色惶惶,说话的声音也似带了些哭腔,“那东西,不是你的么?是你借给小二哥玩儿的啊!” 颜卓琳仍拽着她,表情愈发狠厉,她又道:“你小时候常带着它,小二哥觉得好看就找你借过两天,他还因此给你买了五串糖葫芦,你不记得了么?” 这次换我不淡定了,既是小时候的事,自然与颜卓琳无关,也就是说,这龙纹令本该在我手上才对。可她说的这些我完全想不起来,唯一有点印象的便是那五串糖葫芦,好似我帮了尤小二什么忙,他为表感谢便花光自己所有积蓄,又与那小贩好一番唇枪舌剑才换来了那几串糖葫芦。 可到底帮了什么忙,我却完全记不清了。 “那你呢?”我亦站起身来,“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楚锦更加惊恐:“我和小二哥很早就认识啊,他来买酒时拿给我玩儿过!” 颜卓琳将手松开。楚锦当即跌坐在凳子上。 君华曲指扣着桌面,向楚锦道:“你刚说的,是真的?” 青玄也神情肃然:“它真在尤筠离手上?”这尤筠离说的是颜卓琳。上次说清楚名讳之后,为防将我们弄混,他们便都唤了她尤筠离,唤我颜卓琳。 楚锦捂胸咳着,似完全没想到她简单几句话,竟会让桌上人都如此反应。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与我们一起,可大多时候都是背景一样的存在,且在场人又个个都是两面三刀的好手,她便一直以为我们一行当真是朋友。 她复看向颜卓琳,试图从她那获得一些支持。可颜卓琳还怔在她的话中,自然没能给她任何回应。 君华又问:“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同样的一句话,却冷凛了许多,便连他那眼光,也似刀如剑,刀刀带血——他是皇子,天生就有王者之气,自然是杀伐决断丝毫不会手软。 楚锦果然往后一缩,嗫嚅道:“我若说了假话,又怎会对那令牌知道得那么清楚?” 君华看向颜卓琳。席上众人也都聚目到了她身上,准确说来,应该是“我”的身上。 可身为当事人的我,却完全理不清这因果。 尤婶家一直清贫,就是在尤华村里,也都属于经济困难户,我和尤斌便极少能见到银子,也极少能见到什么好东西。依我的性子,若是当年真有这么一块黑曜石的牌子,多半会将它换了银子存起来,或者每日拿在手中炫耀,绝不可能会将它藏起来,还一藏就藏了这么多年。 可楚锦的话,却又不像是假的。她确实与尤小二交好,不然她不可能知道那五串糖葫芦的事,也不会在我逃婚那日帮我。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忘得如此彻底? 第三十九章 大打出手 奇怪的氛围在桌间流转,君华在桌上扣了片刻,却是转向了苍柘:“你那日说,你亲眼所见?” 苍柘眸光不着痕迹地闪了一闪,点头道:“是!” 君华目光飘向颜卓琳,又问:“那她呢?” 苍柘摇头:“我也不知,但我与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4 你说的,确实是实情!” 这一番对话我听得一头雾水,可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话题依然停留在我与颜卓琳身上。 君华眯起眼:“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只是巧合?” 苍柘手一顿,席间骤然更冷几分。他脸似冰霜,目含冬雪,不着痕迹地在我与颜卓琳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方沉声道:“有!” 不过一个字,却似兵刃破空,杀意凛凛。 于是下一刻,便觉疾风骤然扫过,君华已经消失在了座位上。待回过神来,他出现在我与颜卓琳之间,伸手想要抓住颜卓琳肩膀。颜卓琳尚未反应,我已抬臂替她一挡,却被那攻势震得后退两步。 君华收手,复旋身转向侧面,颜卓琳干脆拔剑退到厅中。森森剑气如雪,一剑扫过木桌已然破成两半,厅中人纷纷闪避一旁。 君华倾身追上,颜卓琳正面迎敌,再之后,两人便打成了一团。 景恒站起身来:“卓琳,你没事吧?” 我焦急看着场中战况,完全没反应过来他说了甚,待他到我身边,将那话又问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 “我没事!” “我替你看看!”他欲抓起我的手。 我心下一惊,慌忙跳开。这一跳正好跳到苍柘旁边,且一不小心绊住了桌角,整个人便失了支撑向后倒去。苍柘本看着场中,眼见我就要跌下去,他方收回目光,伸手将我拦在半空,只稍稍一带,便将我带进了怀里。 “你可有事?”苍柘问。 那边景恒也道:“卓琳,你怎么样?” 我忙撑着苍柘身子起身,本欲说些什么,可刚站稳,他已将目光投向了场中胶着打着的两人,连一线多余的光线都未给我。 我心中一沉。 龙纹令,当真如此重要么? 我亦看向场中。颜卓琳已经显出劣势,可她却极不愿意服输,君华虽招招留情,她却要步步紧逼,一招一式全都是杀招。 混乱中君华似说了句什么,颜卓琳却厉声吼道:“我不知道什么龙纹令,我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你若要逼我,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君华闻声收手,颜卓琳却持剑追上,君华被迫折回,一掌将她剑推开,她被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飞身而上。 ——她已受了内伤,若再打下去,她要么重伤,要么死。 显然君华也看清了这一层,他已完全没了攻势,可颜卓琳却完全不给他退场的机会,当真是不计后果的打法。 我又看一眼苍柘,他仍是看着场中,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他竟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咬咬唇,翻身闯进酣战的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将他们隔离开来。颜卓琳的剑停在我背心,君华的掌顿在我胸口,厅中的腾腾杀气骤然间消失无踪。 颜卓琳道:“你让开!” 我未管她,只挑眉看向君华,开门见山道:“你是听说龙纹令在她身上,才想要一探虚实?” 君华收住势头:“算是,却也不尽然!” “倘若是为了龙纹令……”我垂下手,往前走了两步,故意拔高音量,好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楚,“那我告诉你,它一直都在我手上!” 君华明显一怔。场外苍柘与景恒面色也皆是一变。背后本还带着戾气的颜卓琳,听我所言也霎时平和了许多。 “可之前那么长时间,你从未松过口!”君华侧目看我一眼,“你想要替她担下这份责任?” 诚然,我这样说,确实达到了这样一个效果,但我实在没有那么高尚,也绝不可能会为了颜卓琳把我自己往死路上逼。我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依楚锦所说,那龙纹令应是在尤十一身上,而我,才是真正的尤十一。 看起来好像是我在替她担责,可实际上,我是将自己的责任揽回来。 “你想多了!”我摆摆手,“之前不承认,只是觉得,我若一直不说,你们便会一直围着我转,我也就一直不会有事,可我若说了,指不定哪天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说哪个合算?” “你说得有些道理!”君华道,“那今日,你又为何要说出来,顺水推舟推到她身上不是更好?” 这确是一个好方法,但一直自诩有文化的我,又如何会做这龌龊之事?书上都说,为人者,当遵礼义忠孝,让别人做自己的替罪羊,实乃大不义。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会为了自己牺牲朋友!”我冷冷一笑,“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你之前说你我从前认识,现在想想,你其实也不确定吧?我猜,是谁有那龙纹令,谁就是你旧友?” 君华默然,可我已在他的表情里读到了答案。 呵!还是为了龙纹令! 还说什么他不会骗我,还说什么他会对我好,当时我还真差点就信了。 我看向桌边,苍柘仍是那样将我我们望着,眸深似海,却又清冷无波。 这日下了大雪,心和天气便一同浸润在了雪色里,刺目又寒冷。 我与颜卓琳一同回的房间,一路上她都看着我,我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摇头,淡笑着说没什么。 待到门口,我欲推门进屋。她忽然摁住我的手。我疑惑地看向她,她垂眸思索片刻,方才问:“你……你刚说,我是你朋友?” “难道不是么?”我深觉她这话问得多余,我们虽是莫名其妙的交情,但好歹拴在一根绳上过了许久,生生死死也算经历了不少,自然担得上朋友二字。 遂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抬手将门推了开来。她随我一并进来。我以为她还有话要问,可等了半晌,她却没了下文。 我也没心思管她。 今日因楚锦这一出,我已是骑虎难下,倘若他们一直这样三足鼎立倒也还好,可若是哪方打破了这种平衡,我的处境也就不容乐观了。 我必须得想个对策。 然我的现状相当尴尬,首先,这里这么多人,除了颜卓琳,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敢信,其次,无论是这里,还是外面,还是更多其他地方对我虎视眈眈的类似左赤峰之流,其功夫都远在我之上,再者,我也完全弄不清,他们谁和谁结了盟,谁又和谁处于敌对状态。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是鱼肉,他们都是刀俎。 下午我未下去吃晚饭,天黑时分,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我以为是颜卓琳,想也未想,便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倏然灌进来,屋内顿时冷了几分。苍柘跨步进来,将手中饭食摆在桌上,淡道:“还是吃些吧,冬夜太长,夜里怕是会受不住!” 我凑到门边,探头朝外看去,他又道:“青玄没来,这次是我要来的!” 我将门关上,挪到桌边坐下,可又觉得此种情形诡异得很,表面上似一派柔和了!”我将面前碗推开。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5 他也未言语,只默然起身,将桌上东西收了,转身便要往外去。我在后面看着,忽觉他一身绯色暗沉如血,行于薄凉夜色之中,犹如夜魅。 “等等!”我唤出声来。 他顿住脚步。 “你……”我深吸一口气,“龙纹令,真的很重要么?”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只静默地等了许久,他方才道:“很重要!” 我默然。 怎么会不重要呢?能够号令天下商家的东西,能够与皇室抗衡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老实说,我倒没那么介意他为它做那些事,只是这东西,我当真是不知道啊! 第四十章 禁卫军 那日过后,我们一行人间的气氛就变得更为奇怪。之前是看破不说破,如今捅穿了这层窗户纸,大家便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作为罪魁祸首的楚锦,方才惊觉,大家表面看起来其乐融融,实际却都暗藏目的。 对此她深觉对不起我,自然,那些道歉的话,她都是对颜卓琳说的。譬如她不知道龙纹令竟这么重要,譬如她若是知道,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说起,再譬如,她从未觉得,我们周围器宇轩昂的几位公子,居然都居心叵测。 也是自那日后,一贯单纯的她竟也学会了提防。这不,我正要去寻颜卓琳,却听见屋里传来抽抽搭搭的声音。我推门进去,里面的楚锦本抱着颜卓琳胳膊,听见声音立马抹了眼泪,佯装无事地对我绽开一个笑:“颜姐姐,你来了?” 这伪装,简直忒假了些。但我也没打算拆穿她,倒是颜卓琳往桌前一坐,微有些不耐道:“她可以信,你不用防她!” 楚锦复抽嗒起来,将刚与颜卓琳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关于龙纹令的事。 她说那时,尤华村很穷,有一回尤小二在她那里拿了一条珍珠项链,谎称是自己的,惹得村中众人好不艳羡。 而我又极聪慧,尤小二便格外看重我,三天两头地拿着那项链在我面前晃,我便一怒之下将那龙纹令拿了出来,还恶狠狠道:“不就是些破首饰么?当谁没有!” 那令牌一出,顿时闪瞎了众人眼,尤小二当即狗腿地让我借他玩两天,我不答应,他便绞尽脑汁变着法子讨我欢心,最后祭出了自己所有家当,方才让我松了口。 尤小二再去买酒时与她说起,她也来了兴致,便让他借她看看,后来这事儿被我发现了,我追着尤小二跑了三五条街道,到大家都筋疲力竭,他发誓再也不随便给别人时我才罢休。 可我仍是将那龙纹令要了回来,对此尤小二郁闷过很长时间,总觉得他花五串糖葫芦只换来几个时辰把玩委实太亏,可又觉得罪过本在他自己,便更加郁闷地将这憋屈吞了。 后来他尝试过再找我借它,可我却总说不借,后来干脆就说自己没有,久而久之,他也没了对它的热情,大家便都自然而然地忘了它的存在。 可楚锦却是记得,她家在城里,做着酒水生意,家里便时常来些身份各异的客人,她也就养出了些眼力劲。她不知这龙纹令的具体用途,可她一看它,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她单纯归单纯,心思却是有的。 颜卓琳望向我:“这事儿,你怎么看?” 她虽是在问我的看法,可我清楚,她是在问这事情的真伪。我摇摇头:“不知道!”我确实不知,纵是楚锦将它如此细致地描述出来,我也依然没有一点印象,便连那几串糖葫芦都愈渐模糊起来。 楚锦立马做出哭腔:“十一姐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言乱语的!” 我颇觉无奈,看一眼颜卓琳,她似也对这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姑娘很是受不了。遂轻叹一口气,扶着她坐到桌边,柔声细语地安抚起来。 这一安抚,就安抚到了天黑,青玄来喊我们吃饭时,楚锦刚从内疚之中走出来。我和颜卓琳逃也似地奔出门去,在楼梯处正好遇到正要下楼的苍柘与君华。 两人退后一步,将那楼道让了出来。我却没好气道:“不必这样惺惺作态,这点礼数,就免了吧!” 自那夜后,我深觉自己的处境堪忧,但又实在别无他法,便把这腔怨气都放在了口舌之上。只是对君华,我私心里还是信的,可现在想想,这十多年前的关系,如何能让一个皇子千里寻人? 如今事情挑开,他确也是为的龙纹令,我又何必还对他好言相对。 再者,我虽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几番变故让我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没心没肺。有些事既然摊了开来,就一定会有些东西跟着变的。 苍柘与君华都未说什么,后面青玄却有些不悦:“颜卓琳,公子可没亏待你!” 我未管他。 他似还要说什么,苍柘却唤住他,他低低地喊了句:“公子!” 苍柘淡道:“无妨!” 席间气氛格外沉闷,君华与苍柘皆不言语,青玄应是得了苍柘命令,脸色虽极尽扭曲,却也始终未曾说话。唯有景恒偶尔与我说两句,我却完全不想理他。 用过饭后,我起身欲要离开,苍柘忽然出声唤住了我。我回身去看,他淡然笑道:“你在这客栈中闷得久了,今日便出去走走吧!” 若是之前,他这样说我定极为欢喜,但现在,我还是得稍稍防备防备。 “说吧,这次又有谁在等着我?” 这话说得极为呛人,青玄眼中惑色更甚,甚而有了怒意。苍柘却先他一步道:“没有谁,就只是出去散心而已!” 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除了嘴角的那抹浅笑,再感受不到他的一丝情绪。他这样的人,总能给人一种胸怀坦荡之感。 我别过脸:“不去!我怕去了,我会没命回来!” 那人却笑得更开:“也罢!现在外面确实不大安全!” 我忍不住侧眼看他,却见他微垂着眼睑将我望着,目光幽深似井,脸上笑容却温暖如春。如此复杂矛盾的情绪,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违和,相反,还给人一种极度无奈的苍凉感。 对,苍凉,就像大雪封山,空寂辽阔的山谷之中,万籁俱寂,独一人绯衣染血,在那茫茫大雪里兀自站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软。 于是,我又相当没有节操地,栽倒在了他的美色里。 雪已经停了,街道上被人扫过,可旁边屋顶上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想来,这几日的风雪委实太大了些。 苍柘问我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问道:“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青玄没有跟来,故我说了这般呛人的话,也没人来应我一句。 “客栈方圆五里,你都可以去!” 我停下脚步,颇有些震惊地看向他。 他解释道:“前些日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6 君华从京城调过来了一批禁卫军,他们此刻,应该就藏在我们附近。” 我瞬间了然,禁卫军是皇上直属,便是说,他们即代表了皇家,武林人士大多不会公开与之为敌。 “好端端地,调禁卫军过来做什么?”可话一出口,我便懂了。如今我不愿跟君华回去,他虽未有强迫,可随着城中人愈多,他便愈加没有把握,他调禁卫军过来,说好听点是为了保护我,说难听点,其实是为了囚禁我。 他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扬起脸:“那便去城外吧,去上次遇到左赤峰的地方!”那是我救过他的地方,对我而言,也算是一处美好记忆所在。 龙纹令,有什么关系呢? 骗或不骗,又 果然,他身形顿了一顿,眸光也似飘忽闪过,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在他眼里看到了一抹痛色。 末了,他道:“好!” 城外雪深,水浅,但是靠近水源,凉气异常重。 苍柘在前走着,一脚踩下便是一个深深的坑,我踩着他的脚印往前,忽然觉得这场景异常熟悉,好似很多年前,我就曾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走过,也曾有一个人,如同现在一般,背着身子让我踩他的脚印。 两人静默地走了许久,他忽然停住脚步,淡道:“到了!” 我亦停下。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茫茫无涯的白雪,和一弯涓涓流过的细水。走过这许久,我已将之前膈应他的话忘记,遂问道:“这是哪儿?” 他回:“上次遇到左赤峰的地方!” 我又四下看了一圈,仍是没看见一处熟悉的景物,感觉跟刚出城时没什么两样。 不觉有些讪讪:“你记性真好!” “也算不上……”他转过身来,“只是,在这里,你曾拼死救过我,总归是要记得的!”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倒也未在意,只抬手替我将肩上雪拂去,面上暮色沉沉,却是说不尽的欲言又止言不由衷。 许久,他极轻慢地叹口气:“连禁卫军都出动了,君华大约等不了多久了!” 我心登时一紧,这意思是,君华会来强的了么? 他又道:“我也等不了了!” 说这话时他仍看着我,整个人映着雪色格外清寒。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想做什么?” 他摇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仍是满心戒备。 他却一笑,转身道:“左赤峰被君华扣了,但他手下的人没有闲着。且据我所知,一直按兵不动的景世关也于前日潜进了西沙城。而祁延门中,我也收到了门主的命令。他要我不择手段将你带回去,他的意思是,即便你与他鱼死网破,誓死不愿交出龙纹令,他也不会让你落在其他人手中。还有君华……”顿了顿,“禁卫军来时带了皇命,皇上让他尽量不要与江湖人结怨,倘若当真别无他法,也可以先把你绑回去,循循善诱的事以后再做!” “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他笑得有些苦涩:“我不过是想告诉你目前的情况,好让你做些心理准备。这样平和的日子,大约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心中默然。他说的这些,我虽不尽知,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他们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得不到就宁愿毁掉。这样三足鼎立的局面看似平衡,可私下里早已风起云涌,一旦有个契机,它就会瞬间崩塌,而我,就是那漩涡中心。 龙纹令,始终还是因为龙纹令! 脑中忽而闪过一道光影,我想要抓住,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第四十一章 逼不得已 正当我入神之际,旁边忽然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我循声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破水而出,此刻正提剑往岸上飞来。 我下意识抓紧苍柘手腕,他却旋身将我护在怀里。我想要挣开,他却道:“别动,我下了毒!” 我登时不敢再有动作。 那群人落在我们不远处,而周围则忽然传来脚步踏雪之声,有人低喊着:“快!”那脚步声便更加纷乱急促起来。 我下意识想跑,苍柘反手将我握住,解释道:“是禁卫军,你不必担心!” 其实我猜到了,且类似这样被追的场景已不是第一次,可不知为何,这一次,我就是觉得格外紧张。这种紧张从心底里溢出来,仿佛只要被那群人追上,我就会万劫不复。 又有几个黑衣人踏水而来,惹得水花四溅,又“砰”地一下落回河中,正好另一群人也落在了我们面前。他们身着锦袍,腰系金带,明晃晃地似要将人眼睛刺瞎。我盯着他们腰间,听着那水声破空,忽觉脑中一阵纷乱,有马蹄,有水声,还有一群接一群追在后面的人们。 我缩着身子要往后退,苍柘干脆伸手将我揽住,轻声安抚着:“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却仍觉惊恐。眼前那片金灿灿的腰带,忽然化成吐火的金龙向我奔来,我心中大骇,慌乱之间,眼前骤然一黑,我便连眼前情景都看不清了。 我做了一个梦,却又不像梦。 梦里有刀光,有剑影,有嘶鸣的马蹄与追兵,也有一望无际白皑皑的霜雪。而后画面一转,却是到了大山深处,我明明很怕冷,可还是冒着风雪,一边哭着一边用树枝刨开了一个洞来。 我想要看清洞里是什么,可眼前忽然一湿,大滴眼泪顺势流下,砸在那坑里凝成了冰珠。我不知道这个我在干什么,可她很是执着,一直将那坑挖了三尺,才终于将手探进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个盒子。 旁边似有人在说:“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一定要!”可我听不清那个声音,甚至辩不出是男是女。 我抱着那盒子看得入神,画面猛然一晃,一切又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眼前白气翻涌,我伸手想要去抓,却见眼前模模糊糊地现出一个方形牌来,上面画着诡异的符号,最上端则悬着一颗张着嘴的龙头。 它幽绿的眼睛向我看来,我心中一惊,猛然坐起身来。梦中情境瞬间支离破碎,可那龙头和令牌我却是清清楚楚印在了心里。 ——那是龙纹令。 准确来说,是龙门令。 它与传说相近,却又不尽相同。它确是一块令牌,它也确实能号令国内万千商家,只是,能够起到这作用的却不是它本身,而是它能开启的龙门后,藏了多年的一根手杖。那手杖通体晶莹,杖端嵌着一个水晶球,在特殊的光线下能看到球心的“君”字,而杖身则刻着那些商家名讳与族亲。 而龙门令,不过是京都龙门的一把钥匙罢了。再多的,便是它上面刻有龙门所在,以及它体内藏着的龙门中的机关布置图。 我瘫软在床上。 突如其来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7 的记忆让我甚觉疲惫,便连午餐也未去吃,一直半梦半醒地躺到下午。我努力想要想起更多事情,可除了那个在大雪中刨土的场景,以及脑海中关于龙门令的事情,便再想不起其他。 到寅时,我从浑浑噩噩的梦靥中饿醒,才终于彻底看清眼前。腹中叫得厉害,我随意洗漱了一番,便下楼点了几个小菜。因不是饭点,厅中人甚少,我一个人坐在角落,正狼吞虎咽之时听到景恒的声音:“你做的那些事,都是听卓琳说的?” 我已吃得半饱,这一听到关于我的事登时来了精神,忙支起耳朵去听。 颜卓琳道:“你就完全看不出来,她已不是从前的颜卓琳了么?” 景恒声音低沉:“你这是要挑拨离间?” 颜卓琳冷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是怎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景恒声音更冷,“自从你出现后,就一直横在我和卓琳中间,你到底有何居心?” “居心?”颜卓琳忽然一笑,“你堂堂景家少主,我不过一个农家女,哪敢对你有什么居心?” 那边人还在说着,我却听得心里一凉。景恒这话也太伤人了吧?别说颜卓琳,就是作为局外人的我都甚觉受不了,且听这意思,这样的事还不是第一次发生。那这段时间,他该说了多少这样伤人的话?若真是如此,颜卓琳还不得伤心难过得恨不能去死?那他们之间,还能有机会么? 我站起身来,想着好歹得出去当一下和事佬,可循着声音走到二楼,那两人皆已面带怒色,还不等我走近,就都已甩手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搓着脑袋想是去劝景恒还是去劝颜卓琳。若去劝景恒,他定觉得我作为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愣是要把他往外推肯定是因为移情别恋。可若去劝颜卓琳,她又一定会说,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感觉出来我与她的不同,那只能说明,他从未真正爱过她。 她这逻辑虽然玄幻,但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一方面她本就知道景恒对她另有所图,另一方面,他们之间相识相知一共八年,若他真在她身上用了心思,如今与我们一起这么久,又怎会完全没有猜疑? 这事情还当真有些棘手。 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唤了声:“颜卓琳!” 我抬头,见青玄侧身站在前方,看着像是要甚要紧事做。 “额,有事么?” 他对我一向不大友好,我便也对他有些小心翼翼,倒不是心存芥蒂,只是觉得,既然大家还在一起,就最好和和气气的,免得闹出什么大的矛盾。 他少有地没有摆出一副臭脸,而是一本正经道:“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么?” 我愣在原地。 今儿个……这群人都怎么了? 我和他一并回了我房间。 他将门关上,开门见山道:“我是想与你说说公子的事!” 我倒未觉诧异。我们之间本无太多交集,他之前待见我,是因为苍柘对我好,后来不待见我,也只是觉得我连累了苍柘。所以今日要与我聊,便也只会聊些关于他的事。 我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他撩袍坐下,蹙眉道:“老实与你说,从第一次见你,公子的目的就是龙纹令。他救你,给你下毒,甚至后来劝你走,以及最后将你救出来,这些都是他的手段。他一向心思深沉,且为人狠辣,做起事来从来不计后果。你在祁延门住过一段时间,也大概知道,他与祁羽连不合,在门派之中就过得举步维艰,为此他可以在祁延门中处处种毒,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打断他,“可你想表达什么?” “我是想说,这是原来,可现在,很多事都变了!” 他顿住,可很明显,他还有下文。 我“嗯”了一声。 青玄继续道:“可这样的他,昨日忽然与我说,这龙纹令的事,他已不想参与了……” 不想参与,我也一直都不想参与,可他将我带到这漩涡中来,又几次三番教会我人心险恶,如今他一句不想参与,便还要我感激他么? 我冷哼一声。 青玄抬起眸,许是见我态度恶劣,他语气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可是颜卓琳,你知道公子为何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么?又为何谨遵门主的命令追着你不放,却始终不肯喊他一声师父?” 我没有答话。 他又道:“他是祁延门弟子,却不会武功,若不是我逼着他,他连那点轻功都不会,你有想过这都是为什么吗?” 我心骤然一沉。这些问题我确实想过,也确实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可祁延门中人都说,是他自己性格怪癖,连祁鼎也对他无可奈何,这才放纵了他去。难不成,这中间还另有隐情? “你当然不会想,你只会怪他算计了你,怪他骗了你……”他话语甚痛,“可他明明也是逼不得已……” “那你说说……”我打断他,收回之前不屑一顾的姿态,认真问道,“他到底是因何逼不得已?” 他默了默,像是想到什么往事,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许久,方才敛了些神色道:“他是为了他哥哥……” 哥哥……认识苍柘这么久,也在祁延门待了这么久,却从未听谁说起过他的哥哥…… 他看向我,眸色骤然一沉。 第四十二章 不会放手 十多年前,祁延门有三个兄弟,一个是撞死在金銮殿的祁秀才,一个是如今的掌门祁鼎,剩下一个,则是三兄弟中的,祁朗。 当年战乱四起,祁延门本能助前朝皇帝一臂之力,可这时候,祁朗背叛了祁延门,暗地里投靠了如今的皇帝,才导致前朝在短时间内覆灭。也因此,改朝换代以后,虽然朝堂众臣换了个干净,可前朝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祁延门却得以延续,自然而然的,新皇上任后,祁朗成了门主,而祁鼎却沦落成了门中一个掌事之人。 如此过了几年,祁延门蒸蒸日上,祁朗的威望也越来越高,在众人的推举下,他本已是板上钉钉的武林盟主。可就在这个关口,祁鼎集结了祁秀才的旧部,将祁延门整个架空,而后寻了合适的时机,将祁朗赶下了门主之位,并于暗地里将他杀害。 武林多有血性,虽然关于朝堂的争端武林不会去管,可祁朗之前的背叛行径却让很多人不满,于是祁朗死后,祁鼎将他渲染成卖主求荣的小人,让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 祁朗身死,祁鼎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他的门主之位,也是从这时开始,祁延门才渐渐避世,后来,他甚至将整个门派迁到了沙漠之中。 本来这件事该在这里结束,祁鼎篡位虽不光明正大,但也确实是祁朗背叛在先,他最多也只算是替那个身为秀才的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8 报了仇。可偏偏,祁鼎对祁朗的恨意已然滋生,甚而延续到了他的后代身上,而恰恰好,祁朗有一双相差一岁的孩子。 一个是苍柘,一个是他哥哥。 祁鼎是在半路抓住的他们。那时他们都还不大,祁朗为护他们周全,就命人将他们分开秘密送走,可他们都没能逃远。当时带着苍柘的是他娘亲,他眼睁睁看着祁鼎的刀穿进他娘胸膛,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娘哭喊着让他走,可祁鼎又如何能给他机会? 他将他带回了祁延门。可他没有直接给他弟子的身份,而是把他关在暗室之中,每日变着法儿的折磨他,也是在那时候,他中了一味软骨散,从此,他便像断了筋脉的废人一般,虽能正常生活,但时常体虚无力,根本没有可能练武。 所以他才会学毒,他想要为自己配出解药。 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服输,最初的几年,他常挣扎,想尽办法要逃。祁鼎对他则像对玩物一般,让他逃,又在他看到希望时出现在他面前,宛如魔鬼一般对他笑。 他撑了下来,也终于知道,他根本就逃不掉。 一直到这时,他心里都还存着一些温情,因为他知道,这世上他还有一个哥哥,他可能已经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过上了平安和乐的生活,或者,他也记着他,正在想法设法回来救他。 可一段时间以后,祁鼎将一块刻着半个“合”字的玉佩扔到他面前,他才知道,他的哥哥也一样没有逃过祁鼎的追捕。 那是祁朗派人将他们送走时塞给他们的,为的是,让他们以后能够有信物相认,同时,为防止被祁鼎发现,他将那“合”字刻得极为隐秘,且一块玉佩上只有一半,两块放在一起才能看清。 祁鼎与他说,他抓他哥哥花的时间太多,所以他对他哥哥没对他这么有耐心,倘若他还要他哥哥活,就最好乖乖听他的话。 是这时候,他才以他弟子的身份进了祁延门。 他性情阴鸷,为人狠辣,祁延门中新进的正派弟子自然都看不惯他,祁羽连起先还对他颇有宽容,后来因他被罚后,也彻底与他决裂了。 这期间祁鼎以他哥哥的名义让他为他做了许多事,他虽听着,可暗地里他还是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所以他偷偷学会了用毒,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将祁延门中布满了毒瘴。他终于有些东西和祁鼎抗衡,也终于有了一些能够保住他哥哥的筹码,祁鼎虽然怒极,但碍于祁延门众人,他也只能与他僵持。 祁鼎握着他哥哥的命,而他,则握着全门派人的命。 而这一次,便是祁鼎开了条件:只要他能拿回龙纹令,他就会放了他哥哥,并且让他们两个远走高飞,再不计较前一辈的恩怨。 “所以,公子不是不肯学武,他是根本就学不了。”青玄垂下眼,“他也不想被祁鼎掌控,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不知道他哥哥过着怎样的日子,他只能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我陷入了沉默。 关于他的武功,关于那满门毒瘴,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他的父亲是祁朗,是那个被祁延门抹去了名字的背叛者,所以他们,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赎罪者。 父债子还,便是这个意思么? 青玄仍在说着:“当年他救我回来时,他在祁延门中的处境就已经很难堪。我以为是那群人嫌他没有武功,于是想尽办法我逼他学,他说他学不了,我不信。他便看着我,说他可以学!我最先要教他的是轻功,他没办法蓄力运气,便每日不要命般,寻了山头就往下跳。我终于知道他不能学武的原因,我劝他放弃,他却说,不过是轻功而已,根本难不倒他。那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弄得伤筋断骨,还时常要与祁鼎斗智斗勇,可他挺了过来,且于三年后,他当真练出了一身轻功。”他侧目看向我,“你能想象吗?几乎筋脉尽断的一个人,他竟然练出了身轻如燕的本事,你说,可怕不可怕?” 这何止是可怕,这简直就是魔鬼!一个人要有怎样的毅力,才能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又是怎样坚韧的性情,才在这样遍地危机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救你出来之后心。你身有鞭伤,发着烧,他将你抱到那户人家,托人替你上药。你抱着他不肯放,你说你很疼,疼到恨不能死掉。他想将你的手拿开,可这时你扑到他的怀里,你说你很难过,你身边所有人都在骗你,你说你明明那么信任他们,可他们却都在利用你。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喊疼。我以为他会把你推开,可他却任由你抱着,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你。大娘给你上药,他怕你闹,便让大娘蒙上他眼睛,坐在一旁轻声安抚着你。你睡了,他就守了,后来他跟我说,他忽然舍不得了,舍不得去骗你,舍不得继续让你难过!”他停了停,又道,“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说,他不能舍不得!他还说,他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时候生出了怜悯,这本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我仍旧没有答话。 不能舍不得,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包含着无尽的心酸与无奈。 舍不得,之前做的一切就都会功亏一篑,舍不得,就会失去这个唯一能够救出兄长的机会,舍不得,人生就又会变成从前那样被制肘的模样。 “他又狠下了心来。我以为一切会照着想象中发展,可我没想到,在城到左赤峰时,你能毫不顾忌救他三次,甚至最后不惜以自身替他挡刀。你晕了过去,同样的,你睡了多久,他就守了你多久,我劝他去休息,他却说你不醒来他不放心!我问他是不是又动摇了,他说不是,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可事实上,他这次,已经彻彻底底地心!他后来与我说,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从左赤峰出现,你就紧紧抓住了他手腕,一直到晕过去,再到醒来,你才终于放开!”说到这里,他沏了一杯茶,却是笑开,“他在祁延门待了这么多年,唯一的目的便是将他哥哥救出来,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却因你一再犹豫,甚至昨日与你散步回来,他竟与我说,这龙纹令他不要了,他的事不该把你牵连进去。可我们都知,祁鼎是怎样的人,又怎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说得有些愤愤,有些悲凉。 我却忽然想到,那日他与苍柘一并站在门前,他说是苍柘要来与我送早餐,可苍柘却说不是。我当时不明所以,如今想来,便是他让苍柘来讨好我,苍柘却已不愿吧?毕竟他们的计划,很大一部分在于我对他的那点喜欢。 是啊,喜欢,他自己都说过,祁鼎认定我喜欢他,因为喜欢,所以有些事我会甘愿去做。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扬起脸,带出一个笑来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59 ,“这些话,是他让你跟我说的么?” 青玄身形一滞,刚刚那些愤愤然的情绪霎时一扫而空。他垂下眼,苦笑道:“难怪公子会那般神伤,我竟没想到,你竟已这么不信他!”他站起身,朝我深深鞠了一躬,“颜姑娘,今日的事都是我一人所为,公子完全不知!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这次一别,以后大约不会再见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侧过头来道:“对了,若是龙纹令在尤姑娘手上,公子是断然不会放手的!” 第四十三章 龙纹令出现 眼前门“啪”地一声关上,一片青影消失在门前,门扉骤然扫过,冷风迎面而来,透彻心骨地凉。 ——我竟没想到,你竟已这么不信他。 我跌坐在凳子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对他的不信任竟已深刻进骨髓,任何有关他的事,我第一反应竟是:这是他的计谋。 他不会武,他的轻功,他的毒,包括他对祁鼎最恭敬的称呼也只是一个门主,以及祁羽连和祁延门众人对他的不待见,青玄全数解释了,若说这些全是假象,他这一盘棋也未免下得太大了些。 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的龙门令,这根本就不值得。 ——反正这次一别,以后大约不会再见了。 我“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经思索地冲到苍柘房间。他正在屋中收拾着什么,见我神色匆匆地闯进来,有些不解道:“你……可有事?” 我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无非是些瓶瓶罐罐,却都放在一块布上,看样子,他是要将它们包起来。 “你……要走了么?”我问得很是小心。 他复开始动作,将柜上几个盒子拿到桌上,一边清点一边道:“昨与你说过,这样平衡的局面很快就要打破了,我若还在这里,到时可能会更混乱!”停了停,又似想到什么,“我知你不信我,可我还是要与你说,这些人里,君华可以信!” 他没直接说他要走,可字里行间,却都透露着这样一个讯息。 “苍柘!”我忽然喊了声。 他手中动作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初:“何事?” 我冲到他身边,钳住他手腕道:“跟我走!” 他问:“去哪?” 我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龙门令的事,我也不知我为何要将它藏起来,可我知道,它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所以它要现世,就必须要现得有价值。可现今世界纷繁复杂,我分不清谁正谁邪,更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只知道,它若能救他哥哥一命,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了。 是了,我还是选择相信青玄,换句话说,我还是想相信他,或许是我蠢,又或许是我已陷在他的美色里无法自拔,总之,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这样走,就算最后发现,我还是被骗了……我也还是无怨无悔。 藏龙门令的地点我记不太清,可印象中,那座山离荀安城不远。荀安城方圆百里地势平坦,唯有尤华村西南有一片山脉,说是山脉,也就几个低矮山坡,只有正中一座有数十尺高,尤华村人叫它望河山。 若我没有猜错,那龙门令应是被我藏在了望河山上。 待到客栈后院,我让小二牵了一匹快马,正欲翻身往上,苍柘却摁住我手道:“你这样离开,不安全!” “不是还有你吗?”我冲他一笑。 “可我不会武功,我没办法保护你!” “没关系!”我踩着脚蹬子想要潇洒地翻上去,却极悲催地每次都滑下来,那马偏似跟我作对一般,还往旁挪了两步,仰头一声长啸。我干脆放弃,将缰绳递给他,“谁若敢来,你直接将他们毒倒就好,况且,你说了,君华的禁卫会跟着我们!” 他接过缰绳,在马脖子上抚了抚,那马便安静了下来。他拖住我身子,我依着他爬到马背上,他方翻身上来,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我身后。 “今日青玄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我微愣,这货,未免也太聪明了点吧,一猜就中?或者,他本就知道?倘若他真知道,那我不就又不知不觉落入了他圈套? 我顿时有些心里没底,可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摇了摇头。 他又问:“那是君华?” “不是!”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果然是在乱猜了,“没人跟我说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他仍有些不信。 我干脆嚷出声来:“你到底走不走,我可没那么有耐心!” 他倾身靠近我一些,双手从我腰间穿过,勒住缰绳做出蓄势待发的架势。 我脸登时一热。 这姿势…… 之前我们也曾同乘一骑,但那时我在后他在前,要说亲昵也只是我变着法儿地占他便宜,可如今却是,我在前他在后,他要驱马,便要将我整个抱在怀里。 正在我面红耳热之时,后面人又说了一句:“若是他们与你说了什么,你大可一句不信!”他气息从后方灌入我脖颈,吹得我一阵晕晕乎乎,便连他的话也听了个一知半解。 我觉得我,大约已经没救了。 “驾!”一声呵下,马儿扬蹄而起。 后面忽然传来景恒的声音:“你们去哪?” 我回头去看,果然见他立在窗前。也不知因何起的心思,我咧嘴一笑:“私奔!” 那人脸色登时绿了,我却心情格外舒畅。他翻身从窗中跃下,另一个房间里也蹦出一人,两人当即纠缠在一起,细细碎碎的雪色翻飞,带出一圈凛凛杀气。 ——不是颜卓琳是谁? 我回过头来,那马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风大,雪大,又到了入夜时分,我们走得便很是艰难。好在苍柘有着带银子的好习惯,且有着强硬的野外生存本领,待到半夜,我已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他找了一片树林,在林中燃起一堆柴,又不知从哪捉来一对兔子,烤熟后递给我吃,半只兔子下肚,我身子便暖和起来。 但我觉着,此种情形,若不占点便宜实在对不起我吹的那些冷风,于是缩着脖子蹭到他身边道:“那个……我还是有些冷!” 他将火挑拨得更大些,方问:“好些了么?” 我仍旧摇头。 他蹙眉想了想,起身将自己外袍披在我身上,又寻了些柴火,在旁燃起了第二堆火。 …… 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我这咬牙切齿觊觎人的心思还不够清楚么? 我不过是想蹭个抱,怎么就那么难呢? 于是这后半夜,就在我紧张地思考如何“求抱”中度过了。 第二照常坐在他身前,也算弥补了一下夜里惨败的缺憾。一路上甚是无聊,我问他为何要让我坐前面,他却只说,这样安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0 全一些,倘若真遇了危险,他可以先替我挡了。 我又问:“你怎么不问我要去干什么?” 他道:“你若想说,自然会说!” 与这样善解人意的人相处,好处是完全不必耗费力气,可坏处也是一大堆啊,譬如话题总能在三两句内结束,再譬如,聊天就完全丧失了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快感。 在这个角度而言,我还是挺想念青玄的。 西沙城到荀安城不是太远,但由于天气原因,我们还是走了两日,到望河山时正值黄昏,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我站在山脚,梦中的感觉瞬间汹涌而来。 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儿,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山腰,寻了一棵高大的松树,用树枝挖出一个坑来,将那檀木盒中的龙门令放了进去。 我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上,果然看到那棵松树。眼前的场景与梦中完全重合,我将手放到苍柘面前:“铲子拿来!” 在经过上一座城池时,我专程买了一把铲子,为的就是能在这时轻松一些。 他却将我手拂开:“你要挖什么,我帮你!” 我指了指树边那片土地,他弯下腰去,一铲一铲地挖了起来。 印象中的我挖了三尺,于是他这一挖,就挖到了酉时。眼见着身边泥土越堆越高,他挖得毫无怨言,我却等得越来越心焦。又过片刻,他忽然道:“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忙夺过铲子,将他推到一边,而后将附近泥土挖掉。 ——果然有一块牌子,只是天色暗沉,纵有雪色映衬,也依然看不清楚。 我把它捡起来,将它身上泥土抹去,方才握在手心细细抚摸一番。 是了,和记忆中的触感很是相像,一样地冰冰冷冷,一样膈得人生疼,就连上面雕着的那个龙头感觉都是一样。 它果然是龙门令。 我拉过苍柘的手,将它放到他掌心。 他身子猛然一颤。我将他手指掰弯,让他将它握住,才轻声道:“收好了,你要的东西!” 他如此聪明,不用我说便已猜了个透彻。 “你当真……”他问,“要将它给我?” 我将那铲子往肩上一扛,潇洒道:“当然,我可是说一不二的,不过你若再磨磨唧唧,说不定我就反悔了!” 面前人沉默半晌,冷风与夜色在我们中间奔腾而过,他忽然握住我手,却只问了句:“冷么?” 不过两个字,却让我忍不住鼻子一酸,那感觉就像,老夫老妻相扶相持,风风雨雨走过多年,可忽然有一天,一个人还在,另一个却走了。 “不冷!”我抽回手。 他却将我截住,用他的大掌包住我的手,而后用另一只胳膊将我带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很虚,他不过是将我圈着,身子甚至没有碰到我的,可听着他的心跳,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许久,他道:“这龙纹令,权当我找你借的,若他定会将它原封不动地还到你手上!” 我干脆窝进他怀里,极满足地说了句:“好!” 第四十四章 筹谋 夜间又下起了雪,回去时下起了雪。我们没有带伞,他便抬袖遮在我头顶。我缩着身子说不必,他也不拆穿,只说女孩子本就体寒,淋了雪对身子不好。 我便未有多言。 头上罩下一片红影,身下是苍茫雪色,眼底还有瓣瓣飞雪飘飘悠悠地落下。寒风凛凛,像刀一样刮在脸上。我捧起手想要放在嘴边哈气,正好一片雪花落下,化在指尖,扩散成骨骼深处的凉意。 这种凉,很深,很重,也很熟悉,仿似许多年前就已有过,可仔细回想时,却只看到一片朦胧的黑影,混着混沌的白光。 我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正好是清晨,他抱着我坐在两个火堆边,时不时伸手将那火堆挑上一挑。 我揉着眼坐直身子。 他起身拂了拂衣袍,问道:“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貌似除了一个别有居心的师父左赤峰,和一个表里不一的父亲颜石清,再一个不靠谱的未婚夫景恒,颜卓琳便没了其他可以信赖的人。想来还真是有些可悲,无怪乎颜卓琳养成了那般乖张又霸道的性子。 可我自己呢,作为尤十一,记忆中的亲人朋友就只有尤婶尤斌和尤小二…… 对了,尤婶! 我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楚锦之前说,她会离开荀安城,便是因为尤婶被侍卫抓了,而尤华村人和她的父亲都消失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这才想要去寻京城的亲戚。 我凑到他身边:“你说君华可信?” 他点头:“可信!” “那好!”我站直身子,“我们还回西沙城去,先和他汇合再说!” 尤婶既是被侍卫抓的,就算不知是哪门哪户的人,以君华的身份,也定能查出来,只要他愿意帮忙,我要救出尤婶自然简单许多。 况且,我现在也确实无处可去。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未说话,又是那样默然无声地走了两日,到西沙城门时,他忽然勒停缰绳。 我有些不解。 他却问道:“你会跟他去皇宫么?” 这话一出,吓得我差点从马上滚下来。都说皇宫内院波涛暗涌,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况且,能进皇宫的,要么是皇帝的女人,要么是皇帝的女儿,再次就是皇子的女人,这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想做,也根本做不来。 遂道:“当然不会,我去皇宫做什么?” “可他会带你走!”他道,“他若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去皇宫!” 我窝在他胸前,便无从看清他的表情,也就没办法揣摩他说这话的动机。可我找君华,只是为了请他查尤婶的事,应该没必要跟他回去的吧? 我这厢还未想明白,身后人又道:“去皇宫也好,至少安全,也不必再颠沛流离!”说罢,身下马便飞奔而去。 冷风骤然扫过,吹得我发舞飞扬。 到客栈时那几人都在门口,景恒率先过来,颇有些戚戚然道:“卓琳,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回来了!” 他确然有些悲催,未婚妻在婚礼上被抢了,好不容易找到,那人又有了移情别恋的苗头,且几番想要退婚,又几番将那婚事吊着。 我也很同情他,可耐不住我实在不是颜卓琳,根本受不了他这凄凄惨惨的一套。 遂不着痕迹地躲过,讪笑道:“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竟还当真了!” 正好苍柘从我们旁边走过,他甚有敌意地看他一眼。好在苍柘向来冷清,对这种挑衅从来视若无睹。于是景恒的悲催就郁结在了脸上,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君华笑道:“我的人可跟得有些累,记得让你那家财万贯的爹补点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1 伙食费!”算是为我解了围。 进店后我急不可耐地要把君华拉到一边,颜卓琳抱胸看着,待我们走到她面前,她颇有些玩味道:“怎么?出去一趟,又看上华俊了?” 君华的身份只我与苍柘知道,就连青玄也只知他是朝廷来的人,故大家聚在一起时,还都是唤他华俊。 我未理她,君华也甚是坦然,然旁边的景恒又不淡定了:“尤筠离!”却只喊了这一声便没了后文。 颜卓琳越过我们,甚是挑衅地拦在他面前。他的脸瞬间黑沉下来:“让开!” 颜卓琳将那剑掂了一掂:“不让!” 景恒亦握紧剑。 颜卓琳又道:“她的事,你给我少管!” 眼见着两人又要打起来,我正想过去劝上一劝,君华反手拉过我:“他们时常如此,你不用管!” 我回身去望,果然看到青玄斜倚在廊柱上,楚锦则悠悠然从旁走过,便连之前闻得剑声就吓得躲起来的掌柜和小二,都置若罔闻地做着手中的活计。 看来,我离开的这几日里,他们的“感情”培养得很有特色。 我拉着君华去了苍柘房里。 倒不是真的一刻也离不开他,也不是不愿与君华独处,只是觉得,他既说君华可信,又说他是皇子,那我托他办事,他在场,一方面是见证,另一方面也算是对峙。我也能借此观察他们一番,看这两人,是否还藏了什么别的心思。 然我这举动,两人却都很不解。 君华问:“你说有事要与我说,便是与他的事么?” 正好苍柘打开门来,见是我们,他只道:“事情说完了?” 我将两人掀开,跨步进屋坐下。两人一并跟进来,分别落座在我旁边,苍柘一贯无甚情绪地替我们倒茶,君华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两人。 依楚锦所说,尤婶被抓之日,那群侍卫在街上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且到客栈之时,正好碰上了在客栈用餐的君华和苍柘。也便是说,这事他们应该都知道,我便也没必要拐弯抹角。 遂直接将那请求说了,君华道:“你说的这事我知道,只是那尤家婶娘,我确实爱莫能助!” 我蹙眉:“你不是皇子么?这天底下,还有你管不到的侍卫?” 君华摇头:“正因是皇子,才不能去管!” 我更加不解。一朝皇子,身份已然显贵,且据我所知,当朝还未立太子,也便是说,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别说官家侍卫,就是武林盟主也不敢与他对来,救一个民妇又有什么难的? 大约是我把疑惑写在了脸上,苍柘将茶壶放下,淡道:“那群侍卫是遵的皇命,也就是说,你要救的那人,如今在当朝皇上手里!” “不……不是吧?”我被这话吓得不轻。之前听楚锦说时,我只以为是尤婶莽撞,这才得罪了侍卫,被抓了去。可若单是如此,皇上却又为何要扣着她,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然桌上的两人,却都只神思凝重地摇了摇头。 ——这事情,貌似越来越奇怪了。 尤婶的事不了了之。可三人既已聚在了一起,便顺势将接下来的事商议了一番。 如今的情势是,江湖各大门派齐聚西沙城,景世关与祁鼎虽未露面,但也一直潜伏其中,而左赤峰被扣下以后,赤霄门又派来了陈莽与一众弟子。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么是我,要么是龙门令!据他们两人掌握的消息,这些人几乎已经达成共识,那便是,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掉。 我正琢磨着这龙门令的事要不要跟君华说,苍柘却已将它放在桌上。确是黑曜石的质地,只是它正面无字反面也无龙,只牌头上雕了一颗龙头,牌身则刻满龙纹。君华看得眼睛都直了:“你们离开这几日,便是去寻它了?” 苍柘点头。 君华神色一凛,眸中闪过一些东西,却又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他将那令牌拿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而后将它递给苍柘道:“你好生收着,它应当是真正的龙纹令了!” 苍柘复将它纳入怀中。 这一套做得行云流水自然非常,却看得我一愣一愣的。眼前两人应当是在同一阵线,可他们目标都是龙门令,如今它已现世,他们便没必要继续合作下去,君华这态度,也未免太大度了些。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许多,却都是关于我,关于龙门令。君华的意思是,如今情势过于复杂,就算有朝中禁卫军震着,也难保那些人不会铤而走险,这龙门令,还是先不要现世为好。可苍柘却说,若它一直不现世,世人的目光就会一直凝聚在我身上,甚而会因此连累颜卓琳,所以,它必须现世。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君华道:“既然如此,你便将它带回祁延门,一来可以换你要的东西,二来,也可将这江湖纷争引回到江湖门派中去,三来……”他压低了些声音,“也是时候闹出些动静了!” 苍柘抬起眼来。 那人却撤开身去,嘴角扬起一抹浅浅淡淡却意味深长的笑。 苍柘望着他,轻声应了句:“好!”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可总觉得,这会是一件大事,一件不为外人知,却筹谋许久的大事。 第四十五章 回祁延门 我与君华一并出的苍柘房间。 自从知道我已将龙门令给苍柘后,他便时不时拧着眉头看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差点要跳起来时,他却唤了一声:“卓琳?” “啊?”我应。 “你喜欢苍柘?”他问得相当直接。 诚然,我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甚而颜卓琳都时常说我不要脸,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地叮嘱我,万不能受了他的蛊惑就把她的身子糟蹋了。可颜卓琳是颜卓琳,君华是君华,我和他尚未熟识到如此程度,他这般直白地说出来,还是会让我羞赧不已。 他倒也未等着我回答,又问:“你是怎么知道,那日在荀安城中抓走尤婶的,是官家侍卫?” 这话题转得……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顺嘴答了句:“楚锦说的啊,怎么了?” “没怎么!”他凝起双眸,状似无意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那日他们领的是密令,穿的是便服,便连我也是看了他们腰带上的暗纹才知道他们的身份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话语一派悠然,却听得我心中大骇—— 君华是皇子,自然对皇家指令了如指掌。可楚锦呢?她不过是个酒家女,从未进过朝堂,也未接触过官场,却如何能一眼识出那群人身份? 还有龙门令…… 它确实如她所说在我手上,但她对它的描述却只对了一半,这便是说,她并未真正见过龙门令,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客栈大厅之中,她却极为笃定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2 地说它就在我手上,甚至引得君华与颜卓琳大打出手…… 只是巧合么? 可若不是巧合,她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又能有什么目的? 我想得入神。 君华却又将话题一转:“你既喜欢苍柘,就随他一起去祁延门一趟吧!” …… 这话题转了也太快了点吧? 然很快,我就懂了他的意思。虽然我已将龙纹令给了苍柘,且不多时他便会将这消息传出去,可保不准那些人会觉得我们这是声东击西的把戏,唯有我去了,他们才会相信,龙门令是真的到了祁延门。 第二天,苍柘拿到龙门令的消息传遍了西沙城。 一大清早,颜卓琳踹开我房门,气势汹汹道:“那东西当真是你给苍柘的?” 我还未睡醒,听她所言只随意“嗯”了一声。 她却将我狠狠一晃:“它果然在你手上!”且目露凶光,好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被她晃得晕头转向,但脑子瞬间清醒许多。之前我与她说过,这东西我未听过,也未见过,如今突然拿了出来,确实有故意欺瞒的嫌疑。 “那个……”我忙解释,“我没想骗你,这事儿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她将我甩开,眼中有怒,有痛,还有——恨! 我忙揉眼,眼前人忽然别开头去,再转过来时已换上之前与我玩笑时的神色,脸上也开出一朵灿烂的笑容。 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又揉了揉眼,她将我手扯开,愤愤然道:“我刚还想着,你要当真敢骗我,我就把你剁了!” …… 果然是看错了么? 我缩了缩身子,她这一惊一乍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按照计划,苍柘和青玄应在今日离开,且一定要走得极其高调,而我则需在这高调中更为高调地出场,然后来一出声泪俱下不忍分别的戏码,好让我对他的情意更加具有可信度。 而这一切,苍柘只知道前半部分。所以当我突然出现时,他不负众望地现出了疑惑,旁边青玄甚至道:“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知他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昨日回来后,他对我的态度明明已经好转,可此时此刻,却仍是蹙了眉头。 “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么?”我扬起脸,“我自然是要跟你们回去!” 苍柘只以为是我要闹,最初的疑惑变成欣喜,后又转成了无奈。我甚少见他有如此丰富的情绪,顿时觉得心情格外愉悦,也就愈发不肯放他们离开。 “颜卓琳!”青玄吼道,许是想到如今他们承了我一块龙门令的恩情,立时又将那不悦掩了去,“公子与我还有要事,你且让开吧!” 苍柘也道:“你留下比较安全!” 话说得毫无余地,且他弦外之意是那祁延门中危机重重,谁都料不到会发生什么。这些我自然知道,但我觉得,君华身为皇子,定不是那毫无心思的莽夫,他让我去,定然有着他的道理。 再者,我也确实想看看,这祁鼎到底要拿那龙纹令做什么,以及,青玄的那席话,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我们这边僵持不下,那厢景恒已然气绿了脸,可有颜卓琳在,他没能有机会过来,便也只能在原地黑着脸将我们看着。而君华则负手在旁,见此情形,方道:“你就带她去吧,说不定,她还能帮上你的忙!” 苍柘闻言,抬眸向他看去。那人面色无波,却是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当即伸出手来,握住我手用力一带,我已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他身前。 青玄不解地唤了声:“公子……” 他却调转马头,留下一句:“无碍!”便打马飞驰而去。 …… 君华……我忽然意识到,他让我做那一出戏,并不是因为他没把握让苍柘带我走,而是,他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这一回,当真丢脸丢大发了。 因祁延门中遍地毒瘴,且祁鼎一向机警,为防横生枝节,君华的人只将我们护到祁城入口。 大约是得了苍柘回来的消息,祁羽连率了一队人马在城门等着。苍柘打马不停,那群人被冲向两侧。后面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探头去看,见祁羽连执扇立在一旁,白衣衬着雪色,显得整个人都异常超尘脱俗。 他只一抬手,那谩骂声便停了。看来,这祁延门大弟子,还当真有些威望。 我依旧被安排在了之前住过的院子,伺候我的也仍是那四个老妈子。见我再次前来,他们表现得很是亲切。一人道:“姑娘这次,可不会再逃了吧?” 另一人道:“姑娘就安心住下吧,祁公子待你可当真不薄啊!” 再一人道:“你们瞎说什么呢!颜姑娘是门中贵客,说什么逃不逃的?” 那两人忙“呸”了两声,又一齐凑近我笑道:“姑娘先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嗯”了一声,顺带表达了下感激之情,她们登时心情大好,一个接一个地扭着屁股出去了。 这一日未有安排,据祁羽连所说,一则是祁鼎还未回来,一则是苍柘在外劳累多时,需要好生修养一番。这话他说得不愠不火,又端着一派也没兴趣!” 祁羽连收起折扇:“如此,甚好!” 如此过了两日,苍柘关在他的小院没有出来,我则三不五时地跑去他那里逛上一圈。他研毒,我就在旁坐着,他有时会开句玩笑:“你就不怕再次中毒么?” 我“蹭”地一下跳起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我问得格外小心翼翼:“那个……我没得罪你吧?”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理论上,应该没有!” “既然我没得罪你……”我坐回去,“那你应该没理由毒我吧?” “难说!”他浅浅一笑,唇角竟似携了一抹促狭,“我下毒,好像不太需要理由!” 他常笑,可这样俏皮的笑却极少有,准确来说,与他相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很让人诧异,却一点都不违和,甚而给这冬日也添上了些暖意。 我撑着头看他:“倘若我中毒了,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你陪葬!” 他笑容更大,唇间促狭便更深,半晌,他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好!” 雪依然大,风依然凛,可一方小屋里,燃着一个火炉,两人这般面对面坐着,说些无关风月的玩笑,却让人格外地依恋。 到第三日,祁羽连那边派人来说,祁鼎回来了。 我与苍柘一并过去,果然见昔日左赤峰屋里的花匠坐在主位上,而祁羽连则站在一旁,仍是挂着他一贯温润的笑。 见我们进来,他朝我微微欠身:“颜姑娘!” 祁鼎循声望来,眉宇间多了些英气,也不似之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3 前那般畏畏缩缩,若不是苍柘早与我说过,纵是有着同一张脸,我大约也不会把他和那花匠联系起来。 “看来,我这徒儿别的没有,这勾引女人的本事倒是一流!”他语带嘲讽。 第四十六章 夜半变故 苍柘没打算接话,我却听得很是膈应。诚然,我确是因为同情苍柘,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被他所惑,不然也不会把龙门令交出来,可这事被人这么挑拨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 遂大摇大摆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同样嘲讽道:“老头,怎么不当左赤峰的花匠了?” 不出所料的,我话一出,他便沉下了脸来。 我继续道:“哦对了,我听说他好像得罪了什么人,不会也牵连到了你吧?” 他脸登时黑成了锅底。 他和左赤峰不是一路人,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曾合作过,左赤峰马失前蹄落在了君华手中,他的面上自然也过不去,更何况,当时为让左赤峰的苦肉计进行下去,他扮演的还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花匠。 这事儿怎么说,都不是一门之主该做之事,且今日,我还专程当着他两个徒弟的面说起,他自然听得极不愉快。 旁边祁羽连倒没有闲着,他作为祁延门中大弟子,这样的场面自然见过许多,处理起来也相当得心应手。譬如此时,他轻声一笑,只随意说了句:“颜姑娘真会说笑,赤峰长老的事,与我祁延门又能有什么关系?”便将话题带开了去。 如今人在屋檐下,我自然也不会太不知好歹,便也顺着他的话随意应了:“我也就随口一说,毕竟这江湖事,我本来就不大懂!” 祁羽连笑开,主位上的祁鼎脸色方才好了一些。 这日只是初次会面,祁鼎旁敲侧击地问了些龙门令的事,苍柘只说它已到了他手中,更多的却一句都不肯再说。 祁鼎相当不悦。 苍柘却道:“门主知道我想要什么!” 祁鼎蹙着眉头没有答话,苍柘转身欲要离去,祁羽连在后道:“师弟,龙纹令的传言由来已久,可至今无人见过它,师弟如何保证,你手中的,便是那真正的龙纹令?” 苍柘顿住脚步,周身开始散发出隐忍的怒意。 祁羽连说得不无道理,龙门令真假难辨,以祁鼎的心性,断不会如此轻易就将苍柘兄长放出来,可在苍柘角度,他若先将它拿出来了,他手头便没了筹码,他若不拿,他们之间就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祁鼎可以等,毕竟龙门令系着的只是他的,可苍柘要的,却是他分别了十多年的兄长。 祁羽连又道:“师弟,倒不如,你先将那龙纹令拿出来,只要确定它是真品,师父定然会将你要的东西还给你!” 话说得轻缓,可一字一句却都藏着杀机。 祁鼎这人,当真老谋深算,半点亏都不愿吃。 苍柘没有回头:“它是真是假我无从得知,门主若是不信,我们之间的交易可以取消!” 祁羽连摇扇的手顿住。 祁鼎却怒道:“你那哥哥的性命,你也不要了么?” 苍柘依然背对着他们:“以他一人,换整个祁延门,值了!” “你——”祁鼎拍着扶手站起身来。 苍柘却完全未管身后之事,冷冷淡淡地丢下那句话,便兀自往外去了。 祁羽连收起折扇,将它在手中敲了一敲,却是望着苍柘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笑了。 苍柘一路往他院落中去,我便在后一路紧跟,他的脚步很快,我便提着衣角在后小跑。 雪天路滑,尽管门中下人已将路上雪铲尽,可路面上依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到一处拐角时,我跑得有些急,一时未收住脚步,顺势滑了出去,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往后摔去。 “啊!”我惊叫一声。 前面人顿住身形,回身时我正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不光和背脊撞开了花,便连胳膊肘也在路面上搓出了血来。 他过来将我扶起,挽起我衣袖看了一眼,问道:“疼么?” 他不碰我还未发现,此时双手握着我胳膊,我才感觉到,他整个人竟都在微微地抖着。 刚才与祁鼎的一席话说得相当狠绝,表面看起来他似浑不在意,可实际上,他也是怕的吧?他怕祁鼎当真一怒之下杀了他哥哥,也怕这事情走到最后一步,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落得惨淡收场的下场。 我摇摇头:“不疼!” 他小心将我扶着。这次脚步放慢了许多,他面容依旧清清淡淡,就连步伐也颇显从容,可我却觉得,他内心其实波涛汹涌,早已慌乱得不成样子。 “苍柘!”我停下脚步。 他亦随我停下:“我弄疼你了么?”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托着我的手松了松。 我摇头:“苍柘,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他明显一怔。 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事,我所知道的部分,也都是从青玄那里听来,再加一些我自己的猜测,可到底事情如何,我确是无从得知的。 “是……青玄与你说的?” 我点头。 他却笑开:“其实……我没有在担心他!” 我颇觉诧异。 他复扶起我,淡道:“回去吧,你的伤不轻!” 我看不穿他的表情,便也猜不透他的情绪,我不知道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亦不知,他是习惯了逞强,还是当真胸有成竹。 我们在祁延门的第五天,断断续续落了一个月的雪终于停了。一大早起来,便见一轮太阳高挂天空,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仿似要将这漫天寒气祛除,也将心底的阴郁一并除去。 可事实上,阳光越是热烈,雪就化得越快,这天也就越冷,甚至比前些日子大雪封城时还要冷上几分。 一如如今看似和谐,实则波涛暗涌的祁延门的情势。 这日,苍柘极少有地来了我的院子,他身后也很稀奇地跟了青玄。本来他与青玄犹如主仆,青玄待他也极为恭敬,可他在祁延门中不受待见,青玄又始终吃着祁延门的口粮,所以在这门中时,他们一直都未走得太近,这样公然一前一后的一起,着实很是少见。 也因此,他们将将踏入我院子,那伺候我的四个老妈子便叽叽喳喳议论了起来,我想将她们遣出去,他们却说,门主的命令,她们不能离我三尺以外。 于是一行七人皆站在院里,青玄开门见山:“颜卓琳,我与公子前来,便是要提醒你一句,这两日,你需小心一些!”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我也猜出了个大概,想来,定是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祁鼎终于按捺不住,不肯与苍柘这般僵持下去了吧。 我看向苍柘,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盒来,递给我道:“这是解药,可解这门中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4 百毒,你可先看看!” 我将那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啪”地一声关上。青玄甚是不解:“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 青玄肃然地将我望着。苍柘则仍是那样平淡无波的表情,便连眸色都未有变动。我心中大骇,体内涌起阵阵寒气,可还是扯出一抹笑道:“没什么,就是这药的味道有些恶心!” 青玄收回目光,可眼底仍有狐疑。 苍柘又细细交待了几句,我一一应下,两人方才放心离开。 我再打开那盒子,刚刚看到的东西已经没了,只盒中整齐放着数十颗药丸。 看来,这祁延门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单单是祁鼎与苍柘的一场交易,且极有可能,苍柘布了这许多年的毒,也会在这几日派上用场。 这日夜里我没能入眠。 外面先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到将近亥时,忽而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戳窗纸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窗外果然飘进了一道烟来。待那烟散去,门被轻轻推开,似有两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他们先在我屋里翻了一圈,似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其中一人低怒道:“你说她能把它藏在哪?” 另一人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应该是放在身边的吧?” 前一人道:“走,去找找!” 两道黑影一并朝我走来,我佯装睡着,待他们到了近前,我忽然伸手钳住他们手腕,翻身越到他们身后,将两人摁在问:“说!你们要做什么!” 两人身手敏捷,但武功不高,又完全没有防备,此番被钳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颜姑娘饶命……”之前说话的那人回,“我们不过是想来与姑娘借样东西!” 另一人立马跟上:“是祁公子让我们来的,祁公子说,夜间叨扰甚有不便,便让我们寻个妥当的方式,我们这才使了迷烟,还望姑娘莫怪!” 这确是祁羽连说话的方式,文绉绉的,貌似彬彬有礼,实则毫无逻辑。再看这两人,穿的确是祁延门弟子服侍,也不像是宵小之辈。 我手中松了一松:“你们要借什么?” 不过是松手的瞬间,两人迅速翻身而起,我手中劲道不够,被掀得往后退了几步,一人顺势将我手扣在后面,一人则伸手掐住了我脖颈。 我再不能轻举妄动。那扣着我的人将我抵到床柱上,掐着我的人方才松开手去,他在一阵翻找,又将枕下被褥里皆寻了个遍,却都没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看向我:“你说,她会不会将它藏在身上?”眼光忽地一闪,就变成了调笑的神色,便连声音里也夹了些的意味,听得我一阵恶寒。 第四十七章 交易 眼见着他越走越近,摩挲着手掌愈盛,我心登时一紧,慌忙道:“你要什么,我给你!” 他停住脚步,话说得甚是失望:“颜姑娘也太识趣了一些!” 他们要的,自然是苍柘给我的那盒解药。我知它对苍柘的重要性,遂在他们走后就将它藏在了床底,可我未曾想到,我是一个女子,他们但凡有些不君子的行为,我就只能妥协。 他们将它找了出来。那人打开看了看,冲擒着我的人点点头:“确是解药,没错!” 身边人松开手。我刚要有所动作,他又一个手刀劈下,我顿觉眼前一黑,倒下前见那两人飞身而出,融进了蒙蒙夜色之中。 解药丢了,苍柘最为有用的筹码,便也没了,这是我失去意识以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这一觉我睡得极沉,也极冷,好似身子都陷在了冰窖里,连骨头都透着隐隐的冷意。次日醒来时日已上三竿,我揉着酸疼的胳膊行至院中,却完全没见之前寸步不离的四个老妈子,而院外也是一派冷清,连个随意走动的人都没见。 气氛诡异得不像话,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空气中流转来一股惑人的香味,混着阵阵血的腥气。 我心觉不好,忙三步并作两步顺着那味道往前。 苍柘在这门派里四处都种了毒,可若不是他说起,我也完全无从感知,其原因便是,他使的毒无色无味,让人难觅其踪,如今既然公然散出了味道来,便是说,他催动了这些毒瘴,他和祁鼎的较量已然开始了。 而他,完全没有武功! 思及此我愈发焦急,便连心也吊到了嗓子眼。越是往前,气味愈浓,也愈发霸道,路上间或躺了一些人,最初所见之人只是面色发白,呈熟睡之姿,到祁延门大厅前见到的那些则面色充血,唇黑目暗,是重毒之态。 我抬步欲要往里去,可将将踏过一只脚,旁边忽地伸出来一把折扇。煞白的衣袖现于眼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让开!”我冷声呵道。 祁羽连仍是那样闲闲拦着,嘴角也仍是带着他一贯温润和适的笑。 “颜姑娘可是昨日夜里未得好眠?不然此时怎会如此急躁?” 他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只一心想着苍柘的境况,却把昨日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是冬日,我却在地板上躺了一夜,还丢了苍柘给我的那盒解药,这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面前之人嘛? “祁公子知道得倒是清楚……”我冷笑,“可若没有祁公子的照拂,我大约能睡个好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暴躁了!” “颜姑娘哪里的话!”他收回手去,端的是一派高贵优雅,“姑娘既为我祁延门中客人,我自然要好生招待!却不知姑娘此言,却是何意?” 他在离我一步之距,虽然没当真与他正面交手,可他的功夫我却是知道的,我若想在这么近身的情况下脱身,几乎没有可能。 可从外面的情形来看,苍柘与祁鼎定然是没有谈妥,那么他在里面,无异于身在虎口。 尤其是,昨天夜里,我还把解药丢了。 我心一急,也懒得管旁边人。可我刚才抬起一步,那抹白色已然飘到我面前挡住了我去路。 “颜姑娘,既然没休息好,便暂且先回去休息吧,我祁延门中,今日需处理些门中事务,怕是会怠慢姑娘!”他气定神闲地站着,便连话也说得不疾不徐。 “让开!”他有这般好性情,我却没法太冷静,几乎在他话落的瞬间,我已厉声吼道。 “颜姑娘还是回去吧!”他将那折扇悠悠然地摇,眼里是清清冷的笑,“不然赤霄门和俞焰派,可要说我祁延门招待不周了!”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焦,便也没了耐心与他继续周旋,在他说话之间,我已倾身向他攻去。 他功夫不如左赤峰,可要打我却是绰绰有余,一般情况下我都极有自知之明,断不会自讨没趣,可今日情势紧急,我便也没时间想这么多。 许是因我攻得太急,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在我一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5 掌逼近他心口时他方撤身往后退去,但我掌风凌厉,虽未直接打在他身上,却也让他踉跄几步,便连一贯的悠闲表情也变了。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既有了优势自然会牢牢抓住,于是趁他还陷在错愕之中,我迅速旋身过去,顺带掐住他手腕,手上一个用力,他手一松,那慌乱中闭了一半的折扇就掉在了地上。 我在他背后又是一掌,他躲闪不及,极尽狼狈地摔在了前方地上。 这折扇是他的饰品,可也是他的武器。我将它捡起来,侧眸看向祁羽连时,却见他虽沾了一身灰尘,面色也不大好,却仍是那番优雅从容的表情。 我心有疑惑,却无暇去想,转身便要往殿中去,后面人却忽然道:“我倒没想到,颜姑娘竟如此关心苍师弟了!”带着些调笑的语气。 不过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听得我心里起了阵阵寒意,总觉得这话里藏了些什么,可又似乎,根本什么都没有! 待进得殿中,果然见祁鼎苍柘正对立站着,青玄则候在门口,见我前来,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原本凝重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颜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 里面两人闻声,一齐将目光投到了我身上。苍柘眸色微闪,却是缓缓道:“你不该来的!” 气氛似松弛了一些,可祁鼎看向我的眼神却是相当戒备。 我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地走进去:“哟,这么热闹啊?怎么,在聊什么大事么?”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我就是与苍柘在同一阵线,但怎么说我也还是左赤峰的弟子,就算他祁鼎和左赤峰闹翻,也多少会因赤霄门而不敢把我如何,就算赤霄门根本不管我这个散弟子的死活,也还有俞焰派景家在后,如今我好歹顶着景恒未婚妻的名头,若他当真动了我,祁延门与俞焰派之间这些年的安稳就算是走到头了。 而他与苍柘之间,说来说去都是门中内务,他作为一派之主,断不会因我与他之间略显亲近的关系就将我随意牵连进去。 这些关节我想得明白,大家自然也都能明白,以至我这话一出,祁鼎脸色登时暗了几个色调,而苍柘面上却还是无甚波澜。 “今日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大可回去休息!”话是祁鼎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揉揉胳膊,打了个哈欠,状似疲惫一般走到旁边凳子上坐下,“你们门中的事呢,我一个外人自然没资格管,但我昨日睡得好好的,平白遭了你门中人暗算,这事儿要怎么算?” “荒唐!”祁鼎凛声喊道,浑厚的嗓音吓得我下意识一颤,“我祁延门乃名门正派,又如何能有人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我虽颤了,可我也不是真的怕他,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也算是见过大市面的人,故听他所言,我顺着做了个疑惑的表情:“莫非……是有宵小之辈栽赃你祁延门不成?” 祁鼎欲说什么,我却完全未给他机会答话:“若我没有记错,祁延门也算得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却连这宵小之辈也拦不住,这若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的吧?” 这话一出,祁鼎登时没了言语。 后来我仔细想了下,这大概是我活这么久以来说的最有水准的话了,让他想否认否认不得,想承认,却又不能承认。毕竟,如果他承认了,少不了又和景家和颜家牵连起来,可若他打死不承认,便是说他这祁延门无异于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子而已。 说了如此有水准的话,我便少不得一阵沾沾自喜,然这时,一直在旁站着的苍柘却好巧不巧地替他解了围。我颇有些怨念地看向他,却见他将那龙门令放在掌心,一贯清浅道:“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 祁鼎两眼冒出光来。 他又道:“那么门主,我要的东西呢?” 祁鼎一改刚才黑成锅底的脸色,他不像颜石清那样富态,可年纪到了,面上便也是皱褶横生,一旦情绪松弛些面皮就止不住地抖。 “你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他往前两步,伸手想要接过那龙门令。我心骤然一紧,就在他要碰到那东西时,苍柘忽然将手握成拳,他伸到一半的手就僵在了空中。 “门主应该忘了,我们这是一场交易!” “你说得没错!”祁鼎收回手去,背转身想要回到主位上。可直觉告诉我他不会这么好说话,果然,下一刻,他忽然回身,想要截住苍柘往回收的手。 苍柘学过轻功,为人又极机警,对这突然的空气变化自然极敏感。可他到底是不会武的人,又是面对祁鼎这样的顶尖高手,自然躲闪不及。我起身想他,奈何他们相隔太近,我根本无能为力。 于是下一个情景,祁鼎已经扣住了他手腕,而苍柘已被压迫着半蹲了下去,他向来清淡的脸上也于瞬间起了斑斑红晕。 “跟我讲条件,你还没有资格!”他面色一凝,手腕又用了些力道,苍柘的手被迫松开,那龙门令顺着他手滚落。祁鼎放开他,在龙门令还未落地时伸手接住了它。 苍柘的呼气声重了些,可他仍是竭力保持着冷静:“那这门中人呢?上百条人命,你也不要了么?” 祁鼎冷声笑开:“你刚没听她说么?她昨天夜里,遭了贼了!” 他说的这个她,自然是我。 苍柘自然也明白了其中关节,他猛然抬头来看我,在触碰到他目光的那一刻,我身子猛然一颤,竟觉全身上下都泛起了冷意。 第四十八章 信错了人 龙门令丢了,解药也没了,苍柘身上,如今是一点筹码都没了。 “你把解药……”他问,“弄丢了么?” 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情绪,可我总觉得,此刻的他,明明应该是怕的。 “苍柘……我……”我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君华让我跟他来这里,大概就是猜到了他和祁鼎之间对峙的局面要在这时打破,他的本意自然是想以我的身份来制约祁鼎,或者干脆在危难关头帮他一把,可我不光没能帮上他的忙,还在最关键的环节出了差错,这实在是猪队友中的猪队友。 “无碍……”没有等我将话讲出来,他便将目光移了开去,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此时的他,身上冷意更深了些。 这种深,像是跌落在深不见底的冰水里,明明知道沉下去就要死掉,可偏偏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这样的感觉,在初次遇他时没有过,在以颜卓琳的身份被他抓获时没有过,在他因我掺和了他与祁羽连之间的事给我下蛊时亦没有过,我们认识这么久,这当真是头一回。 前方祁鼎将那令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极满意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弟,你没有骗我!” 苍柘直起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6 身来:“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徒弟!” 祁鼎将那令牌一收,面色沉了些,却仍是掩不住喜色:“是不是徒弟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他将手背到身后,又端起了武林大家的风范,“东西我既已弄到手了,而你也没了筹码,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傀儡吧!”顿了顿,又似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看在你父亲和兄长的份上,我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那这么说……我该要感谢你了?” “那倒不必!说起来……”祁鼎作出一副思索状,“你我是血脉连着根的亲戚,我自然不会让你太不好过!” 话说得好听,可事情闹到这种局面,傻子也知道接下来等着苍柘的会是什么。他扣着他兄长不放,那他又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可这种情况,他根本无能为力! 果然,他这话一出,苍柘的眸光霎时暗了下去,可他仍是那样笔直站着,端的是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门主说得很有道理!”他道。 祁鼎似极满意他这般识时务的回答,竟难得露出了相对温和的表情:“既然如此,你们便回去好生歇着吧,今儿个这样闹腾,大家也都累了!” 我目光胶着在苍柘身上。他腿脚动了动。我心登时飞到了嗓子口,倘若此时他真听他命令离开了,那么以后,他就只能是他的傀儡了。 他旋过身去,我心又紧了几分,然他只往前走了两步,却是顿下了脚步:“我忽然想起一些事来!” 祁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他的背脊挺拔修长,可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少显得有些单薄。他复回过身来,缓缓勾出一抹笑来:“刚才门主说,我手上已然没了筹码!” “你什么意思?”祁鼎声音骤然沉下去。 “也没什么!”他话说得清淡,“我只是忽然想起,昨日夜里我闲来无聊,似乎在那龙纹令上抹了些东西!” 他的东西…… 可不就是毒么? 祁鼎忙将那令牌拿出来,它还是那般模样,悬空的龙头耀武扬威,黑曜石的牌身纹理分明,纵是在我这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祁鼎手上也没什么反应,他紧绷的面皮渐渐松弛下来,以一副长者姿态看向苍柘:“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这吓唬人的把戏,骗骗小孩子尚且可以!” 苍柘没有立即答话,他目视着前方,脸上被祁鼎逼出的那抹嫣红也已经没了。厅中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依稀间仿佛还能听到细细的刀鞘相磨的声音。我看向门口,青玄摁在剑柄上的指头似更用力了些,那剑也似已出了鞘来。 祁鼎又道:“你先回去吧!别再挣扎了!”是警告的语气。 他是对苍柘说的,可这话里明显蓄了内力,纵是我有着武功,也仍听得心肝儿一颤。旁边苍柘自然经受不住,闻言身子便狠狠晃了一晃。 也是这一晃的功夫,他脸上笑竟更浓了几分,待祁鼎话落,他才缓缓道:“我是没什么本事,可也不会说些吓唬人的话!门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再看看你的手!” 祁鼎将信将疑地将手摊在面前。他年事已高,又常年练武,手上早已生出了茧来。 说起这个,我不得不由衷感叹一下自己的愚蠢,当时他扮演左赤峰的花匠时,我也是见了他的手的,可那时却只想着他可能是重活做多了,然现在想来,一个花匠,能有什么重活搞得满手茧啊! 此时自然不是回忆往事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起初并没有什么变化,可那一句带着内力的话落之后,皮肤上便漫起了层层黑气,接着,那黑气似长了腿一般,极迅速地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他那握过龙纹令的手就彻底变成了黑色。 苍柘又道:“纵是这样,门主还以为我在说谎么?” 祁鼎面色骤然一凝,他蓄力想要打向苍柘,我连忙窜到两人之间,可还未等他出手,苍柘便道:“门主若不想要这条胳膊了,大可以继续使用内力!” 祁鼎应声停住手中动作,他身上杀气一散,那窜到他腕间的黑气就缩了回来,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 “你到底要怎样?” “我早就说过了!”苍柘眸都未抬,“我要的,从来都只是我的兄长而已!” “可惜了!”祁鼎冷冷一笑,目光似在苍柘身上,却又像在别处飘着,“你这愿望,大概实现不了了!” 说话声落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利剑破空之声,来自于门口。我旋身到苍柘身后想要替他挡开,可一回头却见青玄杀气腾腾地过来。我猜到了祁鼎会安排其他人,可我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青玄!我动作一动,可也就是这微顿的功夫,他一掌打开我,而后翻身到祁鼎旁边,将那箭架在了苍柘脖子上。 青玄……他……他竟背叛了苍柘! “公子,今日若是不交出解药,门主丢的只是一只胳膊,你丢的可就是一条命了!”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半点情绪都没有,哪里还有之前护主的模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我踉踉跄跄地想要靠近一些,他却忽地翻转手腕,只听得一声脆响,苍柘颈间已细细密密地渗出了血来。 “青玄……你怎么……”我怕他再做出更过激的举动,便应声停下了脚步,“你和他相依为命五年,你怎么会背叛他?” “你错了!”青玄回得冷淡,“我是与他相依为命五年不错,可我会留在他身边,也只是因为他在门中种下了毒瘴!” “可……”我本还想说什么,可脑中忽然闪过了昨天的情形。他和苍柘一起来我院中找我,苍柘将那解药递给我,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时没太注意,此时想来,他确是对它过分关注了。 他根本一直都在蓄谋抢夺解药,所以晚上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得了祁羽连的指令,而是照着他——青玄的意思来的。 “你一直都是祁鼎的人?”我亦冷下了声来。 他答:“是!” 我的心忽然间颤抖了起来。我从不知道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那时听颜卓琳说起时,还想着她可能和景恒之间有些误会,或许大家坐下来谈谈就能说清,可此刻,眼看着青玄将剑架在苍柘脖子上,我却忽然觉得心死如灰般地难过。明明他算计的不是我,他背叛的也不是我,可这些日子以来,苍柘有多信他我就有多信他,如今他临阵倒戈,真的让人恨不能当场杀了他! 他又道:“公子,把解药拿出来吧!” 从青玄忽来,到此时,我在这边心情此起彼伏,可苍柘却一直无甚表情地看着,他将剑架到他脖子上,他没动,他将他弄出了血来,他也没动,纵是此刻,他几次三番威胁他,他亦没动。 祁鼎显然没那么有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7 耐心,他用左手扶着右手,凝了声,却再不敢用内力:“青玄,别那么多废话!他既是有备而来,解药就一定在他身上,杀了他,搜身就行!” 我立时将神经绷紧。 可青玄没有立即动作,他又将剑逼近苍柘一些,也让声音更加冷凛了些:“公子,看在你当初拼死护了我的份上,我不想亲手杀你,你若能将解药交出来,门主还能留你一条命的!” 苍柘淡淡一笑:“你这么说,我倒还要好好谢谢你了,能让门主改变主意的人可真不多!” “公子!”青玄有了些许焦急,我方在此时才隐约看到了从前认识的他,“把解药交出来吧,你斗不过门主的!” 苍夜未答。 他又道:“你下的毒,我已拿到了解药,你费尽心思买通的那些人,也都被我策反了,便是你给华俊发的飞鸽传书也被我截了,公子,不会有人再来救你了,把解药交出来,你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第四十九章 祁羽连出现 他说得平静,可我却听得心惊。苍柘为求自保做了那么多事,可就因为一个青玄,所有的努力竟于瞬间付诸了东流,这种感觉,大抵比一败涂地直接死了还让人难受吧? 我看向苍柘。事情发展太快,也太乱,可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站着,待祁鼎又下了一次杀令,青玄正要有所动作,他忽然道:“你们说得很对,解药确实在我身上,杀了我,你们也确实能够拿到它!”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可他却如此轻易交代了出来,表面看是他已无能为力,可他从不是如此轻易就甘愿服输之人,这突然的反常,总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青玄看着他的眼里染上了疑惑,便连一旁的祁鼎也多了些探究。我心里亦冒出了些念头,可又模模糊糊地怎么都抓不住。 “你们别紧张!”他看着青玄,“如你所说,如今我半点筹码都没了,老实交待,大约还可以捡回一条小命!”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了一个瓷瓶。 “公子!若是早这样做,这些年你也会好过一些!”青玄手上微松,侧身接过那瓷瓶,在耳边晃了晃,确保里面确实有东西,这才将它扔给祁鼎。 祁鼎极谨慎,就是在如此情况下,他也仍是将那药放在鼻间闻了闻,方才取出一粒往嘴里送。不得不说,苍柘的练毒之术当真炉火纯青,一粒药吃下去,祁鼎刚刚还黑如墨碳的手忽然就变回了原来的肤色。他握着手腕将手翻转几个来回,确保没事之后,却是目光阴鸷地看向青玄:“杀了他!别留活口!” 我猜到了他会过河拆桥,在他吞药时便已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此时听他所言,便迅速将内力蓄积到掌中。 就在这风起云涌的一瞬之间,却听苍柘无波无澜地说了句:“你就当真以为,这些年里,我就当真毫无保留地信了你么?” 这话一出,那两人皆是一惊。 苍柘又道:“你也似乎完全没想过,昨给她送解药时,为什么一定要你一起?” 这次不光是他们,便连我也颇觉骇然。昨日他们去寻我时,我感觉到了不正常,可我只以为是门中情势有了变化,却未想到,这不正常,根本就是源于苍柘对青玄的不信任。 他给我的那盒药里,用药水写了两个字:“防!”当时他让我看,我未经思索,便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他让我防范门中其他人,而今想来,他让我防范的,从来与他一起的青玄而已。 “那盒解药,是假的?”青玄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说假也假,说真也真!”苍柘淡然一笑,“若那药被卓琳吃了,它就是真的,可若被你们吃了,它就比这院中毒还要毒上几分!” “你!”青玄手上一紧。 苍柘将他淡淡望着,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你若不信,大可以出去看看,看这满门弟子,可还有一个好端端站着!” 他话说得自信,完全不像危言耸听,可他话音未落,门口却忽然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师弟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 ——是祁羽连! 屋中几人闻声转头,果然见一身白衣的他逆光而来。没了折扇,他只将手垂在身侧,唇边一如既往漫着浅浅笑意。 若不是在如此情形下,我大约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就像小时先生教的那些诗句里一样。可偏偏,此时的他,却像是从地狱走出一般,将刚刚漫起的希望一点点踩碎。 他是祁鼎的人,他没事,便是说,那院中众人也都不会有事,苍柘刚刚的一席话,不过是故作玄虚罢了。 “杀了他!”祁鼎颇有些嘲弄地笑了笑。 青玄闻言,低声说出一句:“公子,好走!”便将剑柄握紧,蓄了力便要一剑斩下。 我忙闪身向前,可他剑本架在他喉间,我根本赶不及救他,眼看着那溢着寒光的剑刃就要碰到他脖子,我心骤然提起,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青玄身子猛然一晃,他手中剑竟也应声落在了地上。 他踉跄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那步伐悠然之人。 ——刚刚出手救苍柘的,是祁羽连! 他缓步到我身边,闻言道:“颜姑娘,我的扇子,该还我了吧!” 刚才的变故亦让我愣在了原地,此时听他所言,我方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刚刚的情形,他若不出手,苍柘必死无疑,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和苍柘,本就是一路人? 我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便也没有应所言将扇子交出来,许是见我许久不说话,他轻叹口气:“颜姑娘,莫非你以为,我就当真那么不堪一击?” 我猛然抬起头来,却正好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的功夫我是见过的,之前在与左赤峰的较量中,也尚且可以不落下风,今日不过是与我一战,纵是被我占了些先机,又如何能毫无还手之力? 他根本,就是故意放我进来的! 心中虽还有疑惑,可就从这两件事上,便可看出,无论他如今是何立场,起码他不会再对苍柘不利! 我将那折扇拿出来,他伸手接过,轻声说了句:“多谢颜姑娘!” 我们在这里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可旁边祁鼎和青玄却是大为不解。待将折扇取回,祁羽连将它打开摇了摇,以更加悠然的姿态走到苍柘身边。 “羽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祁鼎的话说得仍旧有压迫感,可也隐隐地有了些气急败坏! 祁羽连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师父不是常说,我作为大师兄,该照拂门中弟子么?我现在,不正是在按师父您的意思做事么?” “你!”祁鼎倾身想要上前,可他才走半步,旁边又传开了苍柘冷冷淡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8 淡的声音,“门主最好还是不要用内力的好,不然到时候,废的可就不是一只手了!” 祁鼎闻声顿住,而他刚刚褪去黑气的手上,又隐隐地长出了细细的丝线。 祁羽连温言一笑,目光在祁鼎和青玄身上扫过,似劝诫般说了句:“门主,事已至此,挣扎已然无用,若是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勉强捡回一条性命!” 他总是这样,话说得客气又温和,像是一个酸臭书生,好好的话也能被他说得文绉绉的,且常常,字里行间,又都透着凛然的杀意。 事情到了这里,就算再不知事,也大约能看明白了,青玄是祁鼎的人,而祁鼎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弟子祁羽连,却是苍柘的人。两人都在这最后一役中反扑,最后却是苍柘更胜了一畴。 祁羽连下令把他们两人关押时,祁鼎已然没了之前镇定自若的神色,仿似一瞬之间又变回了左赤峰屋子里的花匠。他似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地对苍柘喊:“你就不怕你如此对我,我会让你兄长生不如死么?” 苍柘却表现得极度无所谓:“不怕!” 祁鼎再无话可说,偏偏他还中了苍柘的剧毒,如今便连动也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下人将他拖了下去。 堂堂一个大派门主,竟落到了如此境地,实在让人忍不住唏嘘。 自然,我并没有心情来同情他的境况。我很关心的是,今日这场翻来覆去的戏里,到底牵扯了多少事情? 没错,有些东西我看得明白,可不代表能理解透彻。青玄我还能从他们的对话中猜出个七七八八,大约是苍柘入门后为求自保在门中种了许多毒,而祁鼎对此无能为力但又不喜欢被牵制,于是安排了一出戏让青玄来到了他身边,目的就是探听出解药配方或者干脆将解药拿到手,可又因苍柘对他不甚信任,所以五年过去也没多少进展,而这一次,他自以为终于找到了机会,却没想到还是被摆了一道。这事儿说起来他还真有些悲惨,可作为苍柘道上的人,我自然无暇去顾及他的心情,只觉得他是自作孽方才落了如今的下场。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不断翻转的故事里,祁羽连这一出我却怎么都没想明白,他是祁鼎的大弟子,一向唯祁鼎是从,且与苍柘素来不对付,关键是,他们这种不对付,也并不像是装的。 譬如这会儿,在把祁鼎和青玄两人解决后,祁羽连折扇一摇,颇自在地要往外去,苍柘在后毫无情绪道:“这时的你,理当留下收拾这一堆烂摊子才对!” 祁羽连回:“依我看,这些事本是由你所起,自当有你解决才对!” 苍柘挑起眉来:“可你我身份悬殊,这些事,本该由你亲力亲为才对!”话说到这里也就算了,偏偏他还着重加了一句:“我说的可对,大师兄?” 他从未这样喊过祁羽连,这一出口,不光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连祁羽连也忍不住抖了两抖。他一改之前的温润姿态,颇有些无奈道:“如今门派易主,我便已不是这门中大师兄,你这样喊,着实有些不妥!” 苍柘回得更加从容:“你这一说,倒提醒我了,我现在,该喊你门主才对!” “你!”祁羽连显然被他一噎,“我向来不喜这门主之位,你若想要,尽管拿去!” “可我对这位置,也没什么兴趣!” “这事儿是你挑起的!” “可祁鼎,却是你下令抓的!” “你有这门中百毒解药!他们自然都会听你命令!” “可你以大师兄身份执掌门派多时,他们自然更愿意效忠于你!” “……” “……” 第五十章 戏精 两人为谁做门主一事争论不休,可我却听得越发迷糊,眼看着他们似要打起来般,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两人中间:“那个……打扰一下……你们……有谁能给我讲讲,现在是什么情况么?” 说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打死不信这两人能站在同一战线。第一次见祁羽连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未现刀先到说的就是他,那时若苍柘反应慢一些,指不定就被他戳出了个窟窿眼,后来来祁延门中,我曾几次与他们说起过对方,也曾见过他们见面的情形,两人从来不会给对方一句好话,也向来以膈应对方为己任。 纵是如今,两人联手将门中众人策反了,把门主抓了,青玄也绑了,也还因为谁任门主一事吵得不可开交,我作为一个看客,实在是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让他们走到一起。 而且……他们似乎都忘了,苍柘在祁延门中如此屈辱地过了这么些年,且在龙纹令现于江湖后一直紧追着我不放,以及今日闹出的这些事来,其目的都是为了他哥哥,可真到了此时,他却完全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我不免开始怀疑青玄与我说那些话的真实性。毫无疑问,他把苍柘说得那么惨,无非是利用我的同情心,让我好心甘情愿地将龙门令交出来,事实上他也达到了这个目的,若说那些故事纯属虚构倒也说得通,可若当真没有任何缘由,以苍柘为人处事的手段,断不会被祁鼎钳制这么多年, 这事儿似乎怎么理怎么乱,然就在我绞尽脑汁仍一无所获之时,祁羽连轻飘飘地来了句:“他要找的兄长,可不就是我么?” “什么?”他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纵是我刚刚见多了反转,自以为已被养出了相对镇定的性子,可听到这句仍是没忍住叫了出来,用的声音也是相当地尖锐。 祁羽连摇着折扇的手一滞:“颜姑娘,你这反应,着实有些与众不同!” 我询问地看向苍柘,他仍是淡淡笑着,碰到我目光时,眼中少有地神采飞扬:“他说得没错,他确是我兄长!” …… 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诚然,我知道这些江湖人都喜欢藏着一个两个的秘密,以前听说书先生说过,大意是没有秘密的江湖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江湖人,这也算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这秘密一环扣一环也就罢了,还一个比一个藏得深,藏得奇。 依他俩所说,在他们还很小时,祁羽连性格就相当活泼,而苍柘却一贯阴冷,为此他们没少发生矛盾,譬如祁羽连做错了事想推给苍柘,而苍柘就不声不响地给他下个绊子之类的是常有的事。 那时祁家与皇家关系匪浅,他们常随着祁朗进宫,大人们谈事时他们就在宫中乱逛,有次撞到了前朝公主君离,嗯没错,那时江山还未易主,祁延门门主也还是最初那个创办的秀才。 人是祁羽连撞的,可他却报了苍柘的名字,君离还小,辩人的本事并不强,于是在酒席之上将这事儿说了出来,苍柘便理所当然地挨了顿臭骂,宴席散后君离还专程来挖苦了他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69 一番,搞得祁朗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又当着几个孩子面将他好生训了一顿。 这本算不得大事,可牵扯到了皇家就怎么都小不了,那段时日他过得可叫一个昏天黑地,而他与祁羽连之间也越来越不对付,不闹的时候是冷眼相对,可若闹起来,不弄个满身伤他们打死不会罢休。 这是他们的小时候,两个人都有着一般男孩子正常的童年时光,可后来,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被奉为门主的祁秀才死在了金銮殿,那个刁钻任性让他们没有好日子过的公主君离也不知所踪,江山易了主,他们的父亲也成了祁延门门主。 再之后,就是祁鼎反叛,将他们一家逼上了绝路,祁朗死在了他们面前,而他们则被分别送走。祁羽连鬼点子多,在半路被祁鼎所截之后,他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可后来发现那根本没有可能,于是在被折磨许久之后,他假装经受不住失了忆。祁鼎最初不信,仍是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可他性韧,这一装就装了十多年,并且在这期间,为了不被他看出端倪,他还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性格,逐渐养成了如今的样子。 而苍柘,确如青玄所说,在祁鼎的百般折磨下,他中了软骨散,偷偷学了毒,而后被带进了祁延门。 年少的记忆本就模糊,且他们分离时才四五岁年纪,到两人再见时已是五六年后,自然没能认出对方来。而祁鼎已然剿灭了他们一家,便也未将他们两人放在心上,期间他有想过要杀死他们,可那时苍柘已经在门中布下了毒瘴,他已不能把他如何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尽办法看他们笑话,譬如门人津津乐道的一些事情,都是他有意安排,其目的是为让祁羽连打从心底里不待见苍柘,最好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他对祁朗的背叛,已然厌恶憎恨到这种程度。 这样僵持的局面一直到前些日子,江湖上开始有龙纹令的传言,且都无一例外指向了颜卓琳,适逢颜卓琳逃婚到荀安城,他们便齐齐出现在那里。那群侍卫抓尤婶那天,是苍柘与君华第一次见面,君华是皇子,对祁延门的事自然知道得很是清楚,对苍柘的身份,便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也是君华与他说,他怀疑他的兄长,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根本就在他的面前,以他最想象不到的方式存在着。 他问君华为何。 君华却道:“祁鼎的那些小把戏,父皇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地方藏人!” 苍柘半信半疑。 君华又道:“祁延门本是皇家势力,父皇一直想把它收回来,想从祁鼎这儿入手是不可能了,我现在要做的便是从其他方面切入,你说,我有必要骗你么?” 这一席话说得恳切,也某种程度上透露出了当今皇室的秘辛,虽然祁延门与皇家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可表面上当朝皇帝却一直都是不介入江湖纷争的态度,这也是君华之所以要化名华俊的原因。此番他这样直白地说出皇帝的想法,作为一个皇子,这做法实在有些不妥。 可不妥归不妥,它却很能笼络人心。 而从苍柘角度而言,他不知道祁朗当年为何要背叛前朝皇帝投到当今圣上麾下,但他一直都觉得他父亲不会是那样的小人,他想要从君华这里再牵连上皇家,好把当年的因由查出来,也顺便利用他皇子的势力,将他的兄长救出来。 两人算是一拍即合,于是接下来,他们就成了盟友。到前些日子,我在西沙城中将龙门令交了出来,正好君华也查出了些眉目,可还不是很能确定,于是让他来祁延门中走上一遭。期间他们两人都对青玄有所怀疑,所以做这些事时他们都瞒住了他,就是当初与我说君华的身份时,他们也是故意安排了刺客支开了青玄。 我方才想起,苍柘表面上确与青玄主仆情深,可事实上,他与我摊牌时没有青玄,与我说关于君华的事时没有青玄,甚至后来拿到了龙门令,他也从未在青玄面前提起过。那时我未细想,觉得一切好似理所当然,可仔细想想,方才看得明白:他是在故意躲着青玄。 而真正探知到祁羽连的身份是在两日前,君华得到了消息,可知道他此时的处境没法将事情告知他,只单单让祁延门中的一个卧底为他传了个不明不白的话,大意是让他放手去驳,最后关头,他的兄长定会出来救他。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做出了那盒假解药,且一向心思缜密的他竟直接要求青玄来给我送药。其实以青玄的聪明才智,他早该发现其中的端倪,可大概是他也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完全没有去想这中间的异常,当晚就派人来将那解药抢了回去。 苍柘是留了后手的,若是最后祁羽连不出现,那么他的筹码便是这满门瘴毒与那带毒的龙门令,可事实是,祁羽连当真如君华所说,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了。 而祁羽连这边,因这些年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不光将失忆演得栩栩如生,便是那骚包书生的闷骚性子他也游刃有余,故这些年里,祁鼎除了会监视他与苍柘的交集外,对他其他的事是一概不管,这也就让君华钻了空子,所以在两天前,他就知道了苍柘是他的亲弟弟,不然他也不会在门口佯装不敌公然将我放进来。 事情说得似乎很清楚,可我却听得满心骇然,这群人表面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简单,可事实上却个个都心思深沉似海。最初我以为苍柘已经够腹黑的了,此时看来,他还是他们中最简单的一个,起码他要什么做什么都在明面上,稍稍留个神就能看穿,可君华和祁羽连…… 我颇觉颓然地跌坐在凳子上,顿时觉得,跟这样一群人混了这么久,我还能好好活着还真是不容易。 第五十一章 病来如山倒 因祁延门中要易主,第二天请帖便广发到了江湖之中,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我在门中的日常便是,无聊,无聊,以及,看着苍柘和祁羽连讨论谁做这个门主。 在苍柘看来,他没有武功,且一直不被门中弟子所容,而祁羽连恰恰与他相反,所以祁羽连是最好的门主人选。 而祁羽连则认为,过去那些日子他演戏已经演得够累了,若不是想趁机找到他弟弟,他大概早在十年前就逃了出去,况且,如今以苍柘为代表的祁延门与皇家还有着合作关系,他最烦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而苍柘就比他熟稔许多,所以这门主该由苍柘来当才对。 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许久,最终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君华带着一众属下以皇子的身份出现,他们也还未定出下一任门主人选。 他们的讨论我自然不会参与,君华作为外人也定会任之由之,于是四人围坐在桌前,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0 ,我却觉得颇为无聊,于是凑到君华旁边道:“你这棋下得不错啊,就用了几颗暗子,就收复了一个门派,这无异于是空手套白狼啊!” 君华道:“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我虽没露面,可事情我却是办了不少的!” “切……”我不屑地哼了声,他这人最会的就是借势利用别人,譬如青玄就是栽在了他的戏中戏上,“话说,这事儿怎么说怎么跟我没关系,你之前让我跟来,目的是啥?” 他还未回答,我便若有所思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保护苍柘?怕他在半路上被青玄给杀了么?” 他似一怔,颇有些被惊吓到的感觉:“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确定你能保护得了他?” “说得也是!”在这事上我相当有自知之明,便也完全没有反驳,“你总不是觉得这戏好看,专程让我来看戏的吧?” “这倒不是!”他微微一笑,“我不过是觉得,这种时候若是你俩在一起,感情应该能更上一个台阶!” “……” “嗯,我就是觉得苍柘性格太冷,比较需要这种和你独处的机会!” 诚然,我对苍柘的心思已是人尽皆知,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归说出来,我脸皮虽厚,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事被一个男子当面说出来,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那个……皇子是吧?”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恭敬一些,“您是不是忘了,我本是个有婚约的人,你要撮合,也该撮合我和景恒才对!” “这事儿啊!”他思索片刻,“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一直以为他和尤筠离才是一对,不过没关系,你俩的婚约一句话就解了,我还是觉得你和苍柘更般配一些!” “……” “你若觉得可以,等这祁延门中的事了了,我去向父皇求取一道圣旨,将你许配给他可好?” 他问得相当真诚,可我却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说同意吧,显得自己太过急不可耐,说不同意吧,又感觉是将自己的后路掐断了,委实有些得不偿失。 许是见我神情尴尬,他默了一瞬,又道:“若你想嫁景恒也行,我也可以去为你求这一道圣旨,不过圣旨若是弄来了,你可千万别再跑了!” “……你是从哪儿看出我想嫁给景恒的?” “也没什么关系!”他大手一挥,“你就说吧,你是想嫁苍柘还是想嫁景恒?不然祁羽连也行,反正你想嫁谁,也都是一道圣旨的事,你赶紧说,我好替你把这桩事办了!” ……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觉得我和苍柘更配,或者觉得我与苍柘两情相悦云云,他根本就是怕我嫁不出去! “这位皇子,看起来……你似乎很关心我的婚事!” …… 君华登时没了言语。 一个皇子,这样关注一个女子的婚事,委实显得八卦了些。 祁延门是江湖大派,这更换门主一事自然也成了大事。到仪式前夕,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到了,其中就有前段时间被君华抓了,又关了一段时间的左赤峰。 这事儿我曾问过君华,他说是朝廷与江湖不宜有过节,之前会关他不过是怕他误事而已,现在既然事情解决了,自然要还他自由之身。 这道理我懂,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可现实却不能像想象中友好,人多时左赤峰倒不能把我怎样,可一旦到了私底下,他一看到我就恨不能把我吃掉。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知道自己落在他手上会有怎样的后果,于是在他到来以后,我就相当怂地整日跟在苍柘祁羽连与君华身边,几乎是寸步不肯离。为此祁羽连曾调侃过我两句,说是以前觉得我甚有勇气,却没想到实际却是胆小如鼠。 苍柘则抬手将我揽在身边,轻言慢语地让我小心些,别给了左赤峰可趁之机,也别在混乱中遭了别人的毒手。 他这席话说得我是热泪盈眶,至少跟祁羽连的幸灾乐祸和君华的冷眼旁观比起来,他这实在算得上是知冷知暖温柔似水了。 我正想声泪俱下地表达下我的感动之情,忙抓住他胳膊,可话还未说出来一句,外面便匆匆跑来一人,说是俞焰派中景世关和景恒一并到了。 我有些微的愣神,苍柘却反手握住我手腕,缓言道:“走吧,出去迎上一迎!” 这事儿也是他与祁羽连协商好的,祁羽连说,之前做大师兄的那些日子,为取得祁鼎信任,基本上他交待下来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其中不乏与各大门派人之间的周旋,他觉得很烦,可别无他法,如今没了祁鼎,他自然能躲则躲。最初苍柘完全不信他这席话,可但凡外面来了客人,他就会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苍柘无奈,只能答应了他揽下这接待事宜。 之前是别人倒还好,可今日却是景恒。我心里虽清楚我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可一纸未完成的婚约横在这儿,就总会让人觉得无比尴尬。 路上我小声嘀咕了两句:“你们两兄弟倒也真是奇怪,别人都争着抢着要做门主,你们却都避之不及,要是祁羽连肯退两步,这些破事儿你也不必去做了!” “做一门之主,可不是个好事!”苍柘顿住身形,稍稍默了一瞬,忽然沉了声道,“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这样不喜功利的性格,为何会有一个为权利背叛兄弟的父亲!” 我亦停下脚步。 这话我本是随口一说,根本无心涉及他的父亲。我知道他很介意,所以平常无论是和他还是和祁羽连一起,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祁朗,可不提,不代表它没有。 就像君华,他虽贵为皇子,也从不敢说任何忤逆他父亲的话,可很多时候,无意之中,他也曾表达过他的不理解,表达过“权利难道当真如此重要”的感叹。 此时苍柘主动提起了,我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他,遂只讷讷在原地站着,可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又扬出了一抹笑来:“走吧,景家门主和少主,可得等急了!” 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可神色之间,仍有一丝落寞。 我随他一并到厅里,景恒果然站在厅中,旁边站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年岁虽有些大,可身姿很是挺拔,便连看过来的目光也很是矍铄。 想来,他便是现任俞焰派之主景世关了。 正打量之间,忽听景恒凛声说了一句:“卓琳,你怎么能与他……”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可这语气却像极了捉奸在床的感觉,我面皮一抽,这才想起苍柘是握着我手腕领我过来的。虽然之前在客栈时,我与他这般亲昵的相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那都是些熟识之人,也都是些年轻人,此时却还有着景世关这样一个老者。 我忙将手抽出来,颇有些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1 汕然地冲那边笑了一笑,可很显然,景世关并不吃这一套,他极为嫌弃地别过头去,连苍柘也未给一个正眼:“前些日子祁门主还身强体壮,不曾想,这才几日,竟已卧病在床,想来,这身边人定是好生废过一番功夫吧!” 话未指明,可这意思,大家却都听得明白:他是在说,苍柘与祁羽连软禁祁鼎之事。 掳师篡位,无论哪一点说出去都会被江湖人士所不耻,所以这帖子发出去,写的理由也是祁鼎重疾在身,不便再执掌门派,这才有了这易主一事。 理由给得随意,但也好歹是给了,况且,这也都只是门中内务,一般人听过,就算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太往心里去,最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闲暇时候凑在一起八卦八卦,像景世关这样直接当面说出来的,他还是这诸多宾客里的第一人。 他是湖,说的话自然有分量。一时间,那些怀揣着好奇的人们纷纷将耳朵支了过来,苍柘却仍是淡然地回:“病来如山倒,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自然要废一些心思照顾!” 景世关又道:“我与祁门主素来交好,他既病了,我自然是要去看望一番的!” 苍柘回:“门主所患之症怪异,听说西域有位不世出的高人能治,他前几日已由门中弟子护送去西域求医了!”他还是这样,说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做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的,也实在是很不容易。 景世关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却又碍于情面不能表现出愤然情绪,于是做出一派惋惜状:“看来,还是我来晚了,竟连祁门主最后一面也未见上!” “景门主不必介怀!”苍柘回得从容,“您的心意,苍柘替门主领了!” 景世关便也未在这话题上纠缠,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这一来一往之间,他的目光就从未离过我的身上。 第五十二章 门主之位 景恒来了,我的平静生活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他是客人,自然闲得发慌,有事没事便要来与我话一下衷肠,无外乎一些情意绵绵肉麻兮兮的话。 我听得浑身发颤,他却说得心思悲凉,最后还总会问上一句:“卓琳,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之间,你就这么不愿见我了?” 彼时他正扶着我双肩,在祁延门中一处盛开的梅花树下,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含情脉脉。而对面不远处,一身绯衣的苍柘缓步而来,停在那一弯拱门边,在煞白的雪光中显得格外惹眼。 我将身子缩了缩,本意是想躲开景恒的钳制,可他明显会错了意,竟以为我是冷了,一把将我拥入了怀里,还颇心疼地来了句:“是我不好,这么冷的天,我不应该让你在这风口之下说话的!” “那个……”我挣了一挣,可他却抱得更紧,“你大概是误会了,我是觉得,这青天白日之下,我们这样搂搂抱抱的,实在不好!” “可是卓琳!”他话中多了懊恼与痛意,“若不是因你被劫,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那个……”我努力想将自己身子抽出来,“可事实上,我们现在不是夫妻……还是不要这样子的好!” 他臂上一松。 我忙退回身来,从他肩上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苍柘冷冷清清的目光。 “卓琳……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景恒问,“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说,你当真移情别恋,爱上苍柘了?” 我身子猛然一抖。 我是喜欢苍柘没错,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膈应呢?什么叫移情别恋啊,我根本从未喜欢过你怎么就移情别恋了啊! 可偏偏,我还完全没办法反驳!如今我顶着颜卓琳的身份,看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移情别恋水性么? “这个情况比较复杂……”我道,“反正呢,现在我们不是夫妻,或者不久后我们还会连婚约都毁掉,这说不准的事,我们暂时别纠结了可好?” “可是卓琳……”他眸色一沉。 “停!”眼看着他又要来一场真情表白,我连忙将他打断,“这事儿等尤筠离在的时候咱俩再谈,这几日是祁延门的大事,我们还是不要太过谈及儿女私情的好!” 他似完全没办法理解我会突然提及尤筠离,毕竟他还不知,那随意取了尤筠离名字的人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颜卓琳,可我也不想再与他多言。 上次西沙城一别后,我便再未见过颜卓琳,依景恒所说,我与苍柘走后,她第二日就找了理由离开,说是那几人队伍里,她本就只认识我一个,我既已不在,她便也完全没必要留下,而楚锦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她走了。到如今,虽只有大半个月光景,可因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竟给人一种分离了许久的感觉。 大约是我言辞太厉,景恒没再对我有所纠缠。我擦着他的肩过,对面苍柘忽然收回目光,竟似有若无地对着我笑了一笑。 这一笑笑得我头都炸了,倒不是又一次平白犯了花痴,而是他这抹笑实在是有些意味深长。前几日夜里,我曾碰到他与祁羽连夜间对酌,两人都是平静儒雅的性子,纵是饮酒也饮得相当平静,那场景就像是一副美丽异常的人物画,正当我看得如痴如醉时,祁羽连一句话却将我拉回了现实。 他说:“苍柘,你是不是,动了心了?” 苍柘摇头:“我不知道!” 他又道:“其实这些时日,你与颜姑娘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之前我以为你是顺着门主的意思,可后来我却发现,你对她明显有了些不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苍柘端起酒杯浅饮一口,才缓缓道,“她知道我骗她,可她还几次三番救我!” 祁羽连亦将杯子举起,似沉沉看了一眼天空,方道:“她对你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苍柘……”声音更沉下去几分,“她和你,不应该是一路人!” …… 我对他的心思竟已这么明显了么?要说君华景恒看出来也就罢了,我们好歹一起生活过几个月,可这祁羽连,我与他最多不过这几日的交情,他竟也看得如此明白,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苍柘!”那厢苍柘没有回答,祁羽连便又道,“你该清楚,没有人能够挑战皇权的!” 苍柘端起一杯酒,极潇洒地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方道:“我知道!” 我知道他们在说我,也在说苍柘对我的感情,可这一席话下来,我却不知他们是如何扯到了皇权,又是如何将那其乐融融的氛围搞得如此悲凉。 那感觉和现在很像,明明是雪后一朵盛大的太阳,他亦如之前那样看不出情绪,甚而当我到他面前时,他还极柔和地说了句:“外面冷,回去休息吧!”可我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悲伤。 且无能为力。 我随他到了他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2 的院中,仍是那方破落而偏僻的院子,祁鼎被抓,他与祁羽连相认,他便也不必再去时时研制那些毒药。祁羽连让他寻个好一点的屋子住下,他却说是这里住习惯了,搬来搬去也没什么意义。 祁羽连便也没再多管他。他们之间的相处一直很奇怪,一旦遇上总会针锋相对话里藏针,像那日夜里那样好端端坐着聊天的情况少之又少,可事实上,他们却极关心对方,譬如苍柘不愿换住处,祁羽连便干脆让人送了几车的日常用品过来,将他这屋里塞得满满当当,也终于让这里有了些人气。 待到他屋中,他将火炉燃起,屋子里顿时涌起一阵暖气。我巴巴地凑到炉子边上,他将炉中火拨了拨,淡然问道:“暖和些了么?” 我忙不迭点头,顺带着还扬起一个相当花痴的笑来。 他在我对面坐下,默了一瞬,忽然从怀中将那龙门令拿了出来:“我说过,这东西,就当做是我找你借的,如今我的事也办完了,便可以将它还给你了!”说着,他便将它递了过来。 我将这令牌给他时,他确是说过这样的话的,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牵连着的许多事,便以为他不过是说些客套话而已,也就根本没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当年才几岁的我,要那么拼命地守护这个东西,又为什么,明明知道它的所在的人是我,可江湖上盛传的却是颜卓琳。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事情前,我并不认为,它在我手上,会比在他手上好多少,甚至说不准,我会再一次把它弄丢,让它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上。 我将他手推过去:“这东西我真不知道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手上……” “可它是你的,你既会那么拼命想要护它,便是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他仍将它递着。 “那便当我请你帮我个忙,在我想起来这些因由以前,你先帮我保管着!”我问,“可以么?” 他凝眸看了我片刻,一缕碎发不经意间垂到了他额间,竟将他眼神衬得愈发迷离。 半晌,他忽道:“好!”顿了顿,又道,“若是想要了,你大可直接来我这里取!” “好!”我点头。 两人四目交接,竟像是互相许下了诺言一般。 之后又过了两日,江湖上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到真正门主上任的那天,祁延门中客房已然住得满满当当。 君华作为皇子自是有着他自己的院落,可他仍是对这简陋的住宿环境相当不满,还一再表示,以后若是再来,一定要将这整个门派都好生修整一番。 对此苍柘未发表意见,祁羽连却与之好生理论了一番,大有这门中之主的气势。两人正吵得欢快,苍柘忽然道:“这样看来,你确是比我更有做门主的能力!” 祁羽连立时噤声。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就“谁做门主”一事进行过各种规模的辩论,像这样明明在说别的事,却忽然转过去的情况时而有之,我与君华早已见怪不怪。遂琢磨着,这俩人大约又可以辩上一个时辰,可祁羽连却将那折扇悠悠然一摇,以一贯文绉绉的方式道:“你说得甚有道理,这偌大一个门派,你确有些胜任不来!” 我与君华皆是一愣,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便连旁边的苍柘也都颇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来,显然也未算到他会答应得如此果断。 祁羽连又道:“这祁延门门主之位,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我既有此能力,自然不能多加推诿!” 话说得恳切,这横亘在两人间的巨大问题便算是解决了。苍柘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确是颇为沉重地摇了摇头。 待几人散去,我追上苍柘问:“他既愿意做这门主了,你为何会显得如此不高兴?莫非,你也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微微一笑:“你太不了解他了,我猜,这门主之位,怕是无论如何得落在我身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却也没再多言。 第五十三章 婚姻大事 那是门主上任前日,待到第二日清晨,我刚起床,便听外面传来阵阵混乱的脚步声。我忙拦住一个人,那人见是我,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焦急道:“今儿早上祁公子忽然不见了,苍公子正命我们四处去寻,说是定要在吉时之前寻到!” …… 敢情,祁羽连玩的是这个把戏! 难怪昨日说起时,苍柘神情那般落寞!他大概也没想到,祁羽连先是将这事儿应下,给出一个烟雾弹,而后又趁大家不注意时,玩了这小孩子的把戏,很没水准,偏偏又很有用。 自然而然地,这日大家没能寻到祁羽连,待仪式开始,苍柘不得不被推上了高座,在上位之前途经我身边,他无奈一笑道:“你看,他果然还是将这位子留给了我!” 我亦觉无奈,谁能想到,谦谦公子如祁羽连,竟能做出如此无赖之事。 待整个仪式结束,该送的礼送了,该谢的宾客也谢了,苍柘第一次以门主的身份下了命令,让下人在偏厅里摆上酒席,好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然酒席刚摆上,消失了一整日的祁羽连忽然出现了,他仍是一身白衣,一把折扇,步伐从容,浅笑安然。他从门口款款而来,待到殿中,朝着苍柘抱拳行了一礼:“祁羽连见过门主!” 他们两人的兄弟关系没有公开,可他们之间的不对付却传得相当遥远,于是他这一走一来,本是他们兄弟间关于门主之位的较量,却莫名被那些围观者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他还未起身,旁边众人便已开始议论纷纷,有说祁羽连才是继任门主的最佳人选的,有说苍柘使尽手段篡夺门主之位的,甚至还有人说,苍柘就算坐上了这位子,也过不了几日就会被祁羽连拉下来。 这议论声不大,可也不小,正好能一字不漏全落进在场人耳里。 苍柘微微蹙了眉头:“不必多礼,起身吧!” 祁羽连道:“多谢门主!”且还故意将“门主”二字咬得格外重,音也拖得格外长。 听起来就像是他在咬牙切齿,当真对苍柘继任门主一事存着诸多不满。 这话一出,旁边议论声更甚,便连苍柘如何算计祁羽连,祁羽连又是如何摔了跟头,以及今日,祁羽连被苍柘关起来的细节都惟妙惟肖地描述了出来。 苍柘脸色微有黑沉,祁羽连却笑得春风满面。 我忽然间就懂了,苍柘说的那句“你不了解他”里,夹着他多大的怨念,也忽然开始同情那小时候的他,有这样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兄长,他的日子想来定是极不好过。 待到宴席之上,人们仍旧对刚刚的事津津乐道,但也总归没再那般明目张胆,只景世关捏着鼻子哼了一句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3 :“为谋权势暗害同门,这可不是一个正派人士所为!” 而他口中的那位同门祁羽连,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亦在旁附和道:“景门主说得对,可是有些人,本就算不得什么正派人士!” 说真的,若不是知道他是苍柘兄长,知道这门主一位背后之事,怕是连我也会以为他当真被苍柘使了绊子,更何谈这宴席上的其他人。 故他这话一出,席间的议论声便更多了些,于是自然而然地,苍柘擅长下毒这种下三滥的功夫也被挑了出来。 祁羽连在旁暖暖地笑,我却看得火冒三丈,真恨不能过去一脚将他踹到地里去。然我此时也在席间,且因着景恒未婚妻的身份坐在他身边,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师兄说笑了,我一直都是祁延门中弟子,我学的东西,自然都是门主悉心教的!”苍柘回得坦然。 同样也只是一句话,当他声音不急不缓地落下,席间的议论声便愈渐低了下去。江湖中人,最忌讳的,便是无端诋毁一个门派,尤其是像祁延门这样具备极高的江湖地位的门派。 他是会毒,可他也是祁延门弟子,且如今还是被众人承认的祁延门门主,若说他是歪门邪道,便无异于在说,这祁延门也算不得名门正派。 可不说,并不代表大家不会这样想,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席间氛围都相当沉闷。苍柘间或会说几句,其他人应的自然都是客套话,可祁羽连却半点不会让他好过,皆是话里带针地还了回去。 苍柘便只摇头笑笑,也不反驳,也不解释。于是这一顿饭下来,他与祁羽连不合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而关于这门主之位的阴谋论也愈发曲折多彩,丝毫不逊于我当年在荀安城里听的那些故事。 待宴席散去,我第一反应便是要去寻苍柘,可景恒拉住我手腕,甚是不悦道:“卓琳,他这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我回过身:“你说,他怎样的人?”我含着笑,可话问得冷。他们兄弟之间怎么相处是他们的事,可我却听不得别人这样说他。 “你还不明白么?好好的祁门主怎么说病就病,而他苍柘又何德何能能胜过祁羽连?卓琳,你看清楚了,他为了门主之位不择手段,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阴狠毒辣之事,而且……”景恒道,“你别忘了,他曾为了控制你,可是在你身体里种过蛊的!” “景恒!”若说之前我还念着颜卓琳,想要与他周旋,可此刻却已完全没了这心思!诚然,在他的角度,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只能凭自己猜测,别说是他,就是在场这许多人,也大概都是这样看苍柘。可怎样看,与怎样说是两码事,别人尚且知道这种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他作为景家少主,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更何况,他景恒本身也不干净,若非如此,颜卓琳又何以会弃他而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因为他没有你景家少主这样尊贵的身份?还是因为你自认为他什么都不如你?” “卓琳……”景恒似完全没想到我会突然发火,便连喊着我的声音也都裹了些不解。 “我告诉你,没有人有资格随意评判别人,也不是什么事都是你看到的模样,你不知道,就不要随便说!” 说完这席话我便转身离开。景恒少有地没有拉我,我却将目光投到尚在主位上的苍柘身上,他唇间一直携着一抹笑,似望着我,可一碰到我的目光,他便将头偏离了开去。 我忽然间,感觉有些委屈,可这委屈感从何来,因何来,我却完全想不明白。 我一个人去了那种着几株腊梅的院中,夜色清凉,梅开盛雪。我抱着胳膊蹲在地上看天,恍惚间看到两颗星冲我眨了眨眼,可一晃神的功夫,那星星便完全隐匿了踪迹。 后面传来清浅的脚步声,我以为是苍柘,后来想想又觉得他现在忙得狠,大约不会是他,然不是他,这些人里会在乎我的便只有一个把我当做颜卓琳的景恒了。 我仍是撑着头:“你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找个时间,我们把婚约取消了吧?” 后面人没有答话,而是静静站在了我身边。我有些奇怪,遂抬头望去,正好遇上他微带着笑意看过来的眼光——是君华! “怎么?看到我,你很失望?” 我将目光收回来:“也没有,就是有些意想不到而已!” 他亦仰头看向天上。今日没有下雪,也没有月亮,可天上稀稀落落地散着些星子,倒是有着一些别样的感觉。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对景恒明明半点感情都没有,为何一直下不了决心将那婚事退掉?” 我没有回答,倒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这事,真的很难去说,倘若我跟他说我不是我,他大概会以为我是疯了。 他又道:“所以我一直也很好奇,你身边的这些男人,你到底想嫁给谁?” 不似之前调笑的语气,他话说得相当沉稳,便也隐隐地给了我一种压迫感,好似有什么悬在心口,逼得人完全喘不过气。 “你为何……”我问,“会这么关心我的婚事?我嫁不嫁得出去,跟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他复垂下眼来看我,忽而道:“要我说有关系,你信么?” “什……什么关系?” 他勾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来:“这关系大概是……你要嫁不出去,我就得娶你,难不成,你想嫁给我么?” 他站着,我蹲着,那清澈的眼眸便似星辰一样印在了我眼中。我缩回目光,讪讪笑了一笑:“这个玩笑,开得不是很有水准!” 他亦移开眼去:“就当是玩笑吧,可你想想,现在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如今我是你的朋友,关心一下你的婚姻大事,不奇怪吧?” “是不奇怪……” “所以啊……”他半蹲下来,“遇到喜欢的就早点下手,若是开不了口或者对方不愿意,我大可以去为你求上一道圣旨,你也犯不着在这一个人感时伤怀!” 我垂下眼。 他这话说得相当有诱惑力,我觊觎苍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我自然再欢喜不过。可相处这些时日,我不知道他除了对我有歉意和感激以外,还有没有掺杂别的情感,譬如喜欢。若是有,事情解决之后,他又为何频频躲着我,可若没有,我让君华为我求来那一道圣旨,跟如今景恒用那婚约绑着我的行为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终究没有给他一个答案,清冷腊梅在幽幽夜色中绽放,被风带来一阵扑鼻的梅香。 第五十四章 无端被绑 门主上位的礼成了,那些宾客便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第二天一大早,苍柘便领着门中众人在门口送客,祁羽连则自始自终没有露面。 他仍是祁延门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4 中的大师兄,这种场景不出现委实有些不妥,于是那群人便又自以为了然,纷纷开始猜测,这是祁羽连故意在给苍柘难堪。 这话说得不错,可我却听得浑身不爽,打从心底里觉得祁羽连这两日做得太过火了些,于是怒气冲冲冲到他住处,可刚一进门,便听到了他轻轻浅浅的鼾声。 伺候他的婢女立马跑进来,小心翼翼道:“颜姑娘,祁公子交代了,若是没什么大事,千万不要吵醒他!” 我咬牙“他不知道今天需要送客么?” “自然是知道的!可祁公子说……”那姑娘显然被我吓得不轻,连声音都似有些微的颤抖,“这种事,有门主在就够了,不必他跟着操心!” …… 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打死不可能相信,向来风度翩翩的祁羽连竟还有这样的一面。这迎来送往之际,他竟在屋里好好地睡着觉! 我摇摇头,再未说其他什么,转身便出了他屋子。那跟在旁边的婢女,似才松了口气一般。 人走了许多,这门中便显得冷清不少,我本想着再去门口看看送客的情况,但想想,我也算是外客,在那里充当主人终归有些不妥,况且,若真遇着了景恒,我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便干脆不去了吧,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遂顺着石子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期间遇到了一些门中人,他们都一如往常地和我打招呼,我一一应了,到一处拐角时,旁边又传来一句“颜姑娘”,我下意识想要回答,可还未等我说出一个字来,便觉后颈狠狠一痛,脑子里便迷迷糊糊地没了意识。 倒地时似看到眼前站着一男子,我未看清面容,却记住了他那一道炯炯有神的眼光。那感觉,似有些熟悉…… 又是一个冗长的梦境,梦中我孤身一人,身畔一侧是悬崖一侧是湖水,周围似有很多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甚而还有刀兵相碰的乒乓之声,大火燃起的哔啵之声,以及间或响起的马蹄踏踏之声。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到最后,耳边就只剩了一句话:“记住,从此以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便觉格外疲惫,脑子里不清不楚的,眼睛便怎么都睁不开。恍惚之间,听到一声音说:“你猜,他会怎么做?” 另一人答:“难说,他就是块朽木,实在难以雕琢……” “你不是很了解他么?”之前那人又问,“依你看,他来的可能性大么?” “来他肯定会来,但是以何目的就很难说了……” 两人你来我往,似聊得甚为欢畅,我狠狠甩了甩头,脑子里清晰了一些,那两人的声音也顿时明晰起来——这俩人,一个是君华,一个是祁羽连! 我睁开眼,眼前是完全陌生的场景,而此刻的我则躺在床上,手脚皆被绑着。许是听到声音,不远处聊天的两人立即终止了话题,皆翩翩朝我走来:“你还真是挺能睡的!”说话的是君华。 祁羽连接道:“她一向如此,在哪儿都睡得着,习惯就好!”仍是带着那一抹浅浅淡淡的笑。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手脚皆被绑着身上完全使不上力气,努力了几次仍是直挺挺摔在了床上。祁羽连见状,颇有些嫌弃地将我扶起来,我靠在床栏上,将被束着的双手往那两人面前扬了一扬,问:“那……这是什么意思?” “绑架啊!”君华回得坦然,“你不会连这点都没意识到吧?” …… “你们……”我一时有些捋不清思绪,“绑架……我?” “难道不像么?”这次说话的是祁羽连。他仍是摇着他那一柄折扇,穿着他那一身白衣,挂着一弯温润柔和却又阴森森的笑。 像是极像的,譬如这绑人的娴熟手法,譬如这破旧阴暗的小屋,再譬如这两人诡异莫测的笑容。但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俩没事,绑我干啥?若说以前,还可以理解为是为了龙门令,可现在,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东西到了苍柘手中,我已经完全没了利用价值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道,“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应道:“应该……没有吧?” “那……”我将身子缩了缩,“是你们丢了啥东西,以为是我拿的?” 两人亦是摇了摇头。 “难不成……我们上一代有什么恩怨?” “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绑我?”我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们武功高强,又是男子,我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啊,“你们俩玩得无聊,觉得绑我可以找点乐子么?” “你可算是说对了……”君华撩起长袍坐在我旁边,接着便开始了倒苦水模式,“你是不知道,祁延门这场大礼真是要多无聊有多无聊,偏偏还拖了这么长时间,要不是怕耽误苍柘大事,说不定我前几日就把你绑了……” “你……”我面皮抽了一抽,心中有一团火窜起,但想想,君华是皇子,有着折磨人的癖好无可厚非,我一个平民女子,哦不对,一个贪官之女,实在不宜与他动怒。遂将到了牙关的火硬生生压下去,挑眼看向祁羽连问:“那你呢?” 祁羽连微微蹙起眉头,似认真思索了片刻,而后答:“你既已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我一遍?” “我……我猜到什么了?” “你不是说了么,我们很无聊,所以才绑你取乐!” “……” “你先忍忍,玩够了我们会放你回去的!” “你们有病吧?” 那两人皆是一笑:“可能!” …… 最初遇见祁羽连时,我以为他是翩翩公子哥,陌上少年郎,后来觉得他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黑如墨,根本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今他与苍柘相认以后,算是恢复了他的本性,坑蒙拐骗耍无赖,当初我在尤华村里用过的手段他全用了,只是我跟他不一样的是,当年我还知道脸红,他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有任何问题,反倒还乐此不疲。 至于君华……对这个人我真没什么好说,初见时完全没有皇子的做派,再见后知晓了他的身份,却又总感觉他是为龙门令而来。后来龙门令出现,他却又未太把它放在心上。以他这般行径及他的身份来看,他做什么似乎都是合理的。 我认命地长叹一口气,颇为怨念地看了看束手束脚的绳索,最后仰头一躺,心平气和地当起我的俘虏来。 我听话了,可那两人又不乐意了。见我闭眼又要睡去,君华扬声道:“我说颜卓琳,你都输了大半日了,你确定你还要睡么?” “睡啊!”我眼也未睁,“这大好时光,干嘛不睡?” “你不觉得,你应该有点身为俘虏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5 的觉悟么?”君华问。 “什么觉悟?” 祁羽连道:“比如,被抓了,你应该挣扎,害怕才对!” …… “你们这意思是……”我问,“你俩无聊,我还得陪着你们演戏是吧?” 君华轻声笑开:“能演自然是最好的,不然这样会丧失真实感!” 真的……如果不是我此刻手脚都被绑着,我一定会跳起来和他们大战一场的,就算打不赢也得拼出个你死我活来才好。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啊,虽然我和他们都没什么亲戚关系,但这一路相识,多少也有了些情谊吧,可现在,这两人却完全把我当玩物一般。 “要演你们演,别吵我!” 我话将落下,祁羽连折扇轻摇,低声笑道:“我们自然是要演的,若你不肯配合,我们……大约就得来真的了!” 明明天已日渐暖和起来了,他这话一出,我全身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像是被刺骨的寒风径直在身上扫过。 这要是玩儿真的……我顿时想起当初祁鼎鞭打我时的情形,满房间的刑具看着就觉得慎人,一鞭抽在身上是皮开肉绽的痛,可事实上,那才是俘虏该有的生活吧? 我猛然睁开眼,面前两人都笑得意味深长。我缩了缩脖子,抖着声音问:“你们想干嘛?” 君华挑眉一笑:“你猜!” ……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从我身上蔓延而过,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然处在这狼窝里,我根本无可奈何。 第五十五章 又谈婚事 因和“绑匪”过于熟识,作为人质,我的处境相当尴尬,好在他们多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情,倒也没让我太过难堪,除了绑着手脚以外,该吃的也会给我吃,该喝的也会给我喝,或者无聊了还会找我聊上几句,倒也算得上是对我关怀备至。 按说以我当年在尤华村养成的习性,这样被折腾我早已怨声载道哭哭啼啼了,但以颜卓琳身份生存的这些日子,似乎什么样莫名其妙的折磨都受过了,这样平白被绑着动弹不得倒算不上什么了。 这样一过就是两天,期间祁羽连离开了一阵,后来又说京城来了人,君华本与我聊在兴头上,也不得不起身去与那人说话。他们未走太远,我隐约能听到交谈声,却听不清内容,像是有个大臣来与他汇报什么要事,他本噙着笑意的声音竟顷刻凝重起来,依稀有几个零零碎碎的字眼落进我耳里,其间就像是颜卓琳三字。 我心生好奇,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而后以极高难度的姿势站起身来,接着蹦蹦跳跳地凑到门边上,且极自然地将耳朵贴了上去。 偷听这回事,一回生两回熟,如今于我已是轻车熟路。外面两人似全未管这屋中动静,那人仍继续道:“皇上说了,这祁延门的事既了了,三皇子也是时候回京了!” 君华语音凝重回:“我回去倒没什么……只是……”他顿了顿,外面响起一阵犹疑的脚步声,“对她,父皇可有旨意?” 如果我没听错,他们刚才的交谈中确实是谈及了我的,倘若如此,那么他们此刻进行的话题,也该关于我才对,只是不知,我一个农家女,就算是颜卓琳,也不过是个小小御史之女,又何以至引起皇帝的注意?莫非,我之前,是听错了? “回三皇子,皇上确有指令,不过只说了一句……”那人的声音停了,那阵犹疑的脚步声亦随之停下。外面默了半晌,那人又道:“一切还是按照出宫前与您所说的那样进行……” 君华问:“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那人一笑,回道:“三皇子,这话,您应该回京去问皇上!” 君华轻叹一声,许久,方才对那人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接着便听脚步声往门口处来。 我心瞬时提到嗓子眼,正想着要如何在短时间内跳回床边,却听那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君华的声音几乎近在了耳畔:“怎么还不走?”言语间压迫感甚浓。 那人声音中亦染上惊惶,却仍不卑不亢道:“三皇子,皇上的意思是,这一次,您该与微臣一同回去……” 君华轻笑,声音却是离我愈渐接近,我忙屏息往床边跳去,“噔噔噔”的脚步声中夹了君华的一句:“我知道了,你去转告父皇,有些事,急不来的!” 外面那人似说了什么,然我已回到床边,自然没有听清他的话。 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不长,可跳起来就很有一些疲惫,我将将坐到床上喘着粗气,门口便传来“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我装作若无其事般往床栏上一靠,含笑看向门口,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哪知君华率先问道:“怎么,偷听的感受如何?”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我顿时恨不能钻到树洞里去,敢情,我刚偷听的事,人家本来就知道!亏我还在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卸下刚刚故意端起的姿态,反正事情已到了如此尴尬的地步,干脆不要脸地评价道:“感受确实不怎么好,手脚绑着,不自由,最主要是,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君华闻言,原本凝重的脸色倒轻松了许多。他看向我,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内容是有价值的?” “这个其实很难说!”我想了想,他们刚刚的对话确实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但很显然,重点都在那人说的那句“一切还是按照出宫前与您所说的那样进行……”里,以及,远在天边的九五之尊为何会关注起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农家女来,“不过就我刚才听到的部分来看,你之前出宫时,皇帝与你说过的话应该挺重要的,要是能听到那些,大约会有价值一些!” “你倒挺擅长抓重点的!”君华面色虽仍有些严肃,可话已经说得轻松了许多。 思及他这人虽常有皇族气场,但总归未像传闻中那般翻脸如翻书,我便干脆更加直接问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我比较关注的是,你说你们身为皇族之人,理论上是不会缺钱的,那能号令天下商铺的龙纹令对你们而言也就没什么意义,你找我肯定不是为了那东西,这一点在苍柘把它给你而你并未独吞上就可以印证,而我身上,唯一值得被众人追着跑的,也就这么一块龙纹令,那么问题来了……”我顿了顿,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确实还是挺累的,“你堂堂一个皇子,在我身上耗了这么长时间,不光浪费了人力物力财力,甚至听刚才那人所说,你还因我而几番违背了皇帝的旨意,所以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华拉开一张凳子坐下,果然如我所料,对我此刻的大胆,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你想知道?” 我忙不迭点头。 他眸光清亮地看向我,一副“你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6 怎么那么傻”的表情,用一种相当轻松的态度说:“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回答过你了么?” “什……”我将我们相遇之后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来想去,也未想到说他何时与我说过,遂问道,“如果我没记错,这问题我应该是第一次问,你又如何能回答过我!” 他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此时正端到唇边,听我所言,他浅抿了一口,道:“还在西沙城郊时,我不是就与你说过么,我这次来,本就是为寻旧友的!” …… 这太极,打得真不是一般的高级。反正不管于我,还是于颜卓琳,小时候的事情我们都已记不大清楚了,正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被天下人追逐的龙纹令都能在我手里,身为一官家小姐的颜卓琳小时候认识那么一个两个的皇子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遂未在这事上纠缠,继续问道:“就算我俩是旧友,那也不关皇帝什么事啊……他干嘛会提到我?” “你听谁说的?”他放下茶杯,将将松弛下的眉头又一次拧了起来,这样看来,他对皇上介入这件事情也抱着相当不友好的态度。只是可能在我面前,他还需保持着他皇家的风范,便也未表现出太多的不悦来,仍是平平淡淡回:“这问题,我之前也回答过你了……” “什……什么时候?”我问得惊悚。 君华却回得轻松:“前几日夜里,你蹲在地上看星星时我不就与你说过么?” “你……你与我说过甚?”我脑子里精光一闪,上次他好像说……倘若我嫁不出去,他就得娶我来着…… 果然,他颇有些颓丧道:“说过你要嫁给谁的话啊……” “你……你玩儿真的啊?” “我也不想的……”他摊手,“可是刚刚你也听到了,父皇对你的婚事,那是相当地着急,我想拖,他可不愿意!” 我顿时没了言语,虽然我仍想不通为何堂堂天子会关心我这一介草民的婚事,但似乎只有这种解释才能将这连日来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都连在一起。君华从出现起,心思就一直在我身上,我起初以为他是为了龙纹令,后来发现他根本没太把它当回事,若说他帮苍柘是因他与祁延门有着利益纠葛,可如今这事儿了了,他却仍是驻留于此不愿离开。况且,这么些时日,他从未对我表现出半分兴趣,却几次三番地提到我的婚事,若非有着他无法抗拒的旨意,这事儿怎么说都说不通。 一朝天子,该是如何日理万机,就说婚丧嫁娶,光皇族就不下千人,他若一个个去操心,那非得积劳成疾不可,而我,既不是皇族,亦非重臣之女,他又为何会耗费如此心思来关注我的婚事? 第五十六章 长兄如父 隐隐约约的,我忽然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很微妙,很让人恐慌,却无论如何让人看不通透。也是这个瞬间,对君华,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抵触心理,仿佛只要跟他靠近一些,我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待头脑更清明一些,我却始终想不清楚,这种恐慌感从何来,又为何会如此这般,突如其来地席卷全身。 我心里骤然涌起一阵冷意,且是那种沁人心脾的,窜入记忆深处的冷。 正思量间,外面又响起清浅的脚步声。君华浅浅笑开:“看来,是祁羽连回来了!” 果然,他话刚落,便见门口出现一抹傻白的影,下一刻,便见摇着折扇的祁羽连翩翩而来。 我脑中一痛,像是被什么骤然击中一般。 祁羽连仍是那样笑着,他看我一眼,却是对君华道:“看来,我们都猜错了!” 君华将笑意敛去:“他没来?” “可以这样理解!”祁羽连收扇坐下,温润的笑中也藏了一抹不解,然他话依然说得平淡,完全听不清倾向性,“可能,我们都想错了。” 君华默了。他的腰间少有地别着一把剑,剑鞘上盘着一只张扬的金龙,他将手指在龙头上细细抚摸,半晌,他忽然拔出剑来,只抬手轻轻一挑,我手中的绳索便掉了一地。 “既然如此,绑着她也就没了意义!”若说之前他虽沉着面孔,但好歹与我说话时语调轻松,那么此刻,他的沉重便是从脸上延伸到了话里,“明日便把她送回去吧!” 祁羽连将翻过一个杯子,听他所言他顿住了手中动作,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有忧色,总之,他意味不明地问了句:“那你打算怎么办,娶了她么?” 君华又一次没了言语。 屋中陷入了冗长的沉默,而我心中,那关于皇室,关于君华的恐惧感却越来越浓。 手脚没了束缚,我便得以获得自由,但那之后,君华和祁羽连都未再离开。到黄昏时分,沉寂了一下午的屋子终于有了动静,祁羽连抬眼看了看窗外,忽而笑道:“看样子,我们最初的猜想没有错!” 君华亦凝神去听,我见此情形,也跟着屏住了呼吸。如今我占用颜卓琳的身子已经半年有余,她体内的工夫虽然仍未与我合而为一,但好歹随着时间的流逝,其融合度也越来越高,就这几日,我都感觉身子比最初时候要轻盈许多,偶尔运功,也会有种隐隐的感觉:我的工夫,一天比一天更上了一层楼。 以至如今要听外面的声响,只需稍稍运功,便能听到方圆几里的动静。此时屋外有着瑟瑟的风声,还像有着水流声,更远一些,则有谁用着轻功踏叶飞来的声音。那声音极轻,比枯叶落地尚且轻盈几分,以至我听着都觉恍惚,完全判断不出这声音来自何方,甚至都无从判断,是我听错了,还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声音。 君华嘴角终于挑出一抹笑来,他面色未动,不知对哪儿说了句:“照计划行事吧!” 回他的是一阵雄厚的男声:“是!”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他们皆未露面,且,连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之后便听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那群人尽皆远去。远处那个踏叶之声也忽的终止,再接着,便听得隐隐绰绰的交谈之声,至于说的什么,我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清了。 按道理而言,我作为俘虏,且明知绑匪是自己人的话,此刻我该高枕无忧任由事态发展,然事实上,我却没来由地感觉格外焦虑,竟比之前在祁延门中与祁鼎对峙时还要紧张几分。我将神经崩到最紧,一直凝神听着外面动静,祁羽连似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望向我,颇有些不解道:“你不是一向都是既来之则安之么?之前被绑着的时候你都不知道紧张,现在解了绳索,你怎么反倒紧张起来了?” 我一时语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就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心中烦乱,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放心!”他仍是那般闲适从容,话也是那样温润柔和,“你我好歹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7 也算相识一场,你与君华又有着几月的交情,就算待会儿当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们也断不会把你如何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几乎脱口而出,等话说出口,我才反应过来,如今是我自己身陷囹圄,倘若不是担心我自己的安慰,我又还能担心谁?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我将想到,君华便已问了出来:“那你是担心什么?” 我自然无从回答。 外面的说话声依然有节奏地响起,我凝神听了许久也未听出内容,脑子里模模糊糊现出一个绯红身影,而后白光一闪,那身影骤然变得异常清晰——是苍柘。他还是那样面色冷冷,亦是那般不善言辞,他就那样将我望着,我忽然间就明白了,刚刚那阵担心,其实全部来源于苍柘。 想来,那使着轻功朝这里来,却被君华的人截了的,定是苍柘无疑了。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心里是何感觉,从第一次见他,我就被他那一场清冷俊秀的脸所吸引,后来再见,即便他截我,欺我,我也从未真正怪过他,且但凡他给我一个好脸色,我就会沉溺在他的美色里无法自拔,而今我们也算是携手共过患难,一场惊天动地的换位之战过去以后,我和他之间,竟不知何时,多出了这屡不清因由的牵连。意识到这些的这一刻,我忽然间想到从前听说书先生说过的话: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心有灵犀吧! 我这边将将想完,远处那阵阵的说话之声骤然停下,接着便听到一阵喊杀之声。然杀意未起,君华的人便三三两两地倒在了地上。一串轻若未闻的脚步声朝着我们走来,君华和祁羽连一并站起身来,君华长叹一声:“看来,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扛得过他的毒!” 祁羽连则是一笑:“不过是做个测试而已,你这本钱,未免也下得太大了些。若我没猜错,刚刚派出去的,都是精英吧?” “哎!”君华又是一叹,话里是满满的苦涩,可脸上却已没了之前的凝重。 两人说话之间,远处苍柘已行至了门外,他在门口站定,稍顿片刻,清声喊道:“若我没有猜错,这绑匪,不是三皇子,便是吧?” 苍柘果然是苍柘,我虽不知祁羽连与君华都做了些啥,但想来,他们去传消息时,定是隐瞒了自己身份的,可即便如此,苍柘还是轻易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虽然只是道出了一些可能性,但在这场绑架的游戏里,也已经足够了! 祁羽连笑笑,他将那折扇轻缓一摇,抬步便往门外去了。我欲跟在他身后,旁边君华却忽然出手,一指点在我肩胛处,一指点在我腰间,顷刻之间,我除了一张嘴和两个眼珠子,其他地方便连动也不能再动。 我气从心来,鼓着两个眼睛狠狠横了他一眼,他却似心情极好一般,低声道:“你先委屈一些,待会儿我自然会放了你的!” 我顿时颓然。君华这人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他身为皇子,从小便养成了一言九鼎的习惯,他说的话,向来都不会反悔,譬如此刻,他若说过会儿放我,就算我想尽各种办法,他也不会轻易放了我的。好在他还有些良心,大约是怕我无聊,未待我发话便将那窗纸戳出了个洞来,我正好可以通过它看到外面的情形。 苍柘迎风站着,冬日的风还携着森森寒意,他的发上似凝了霜花,在一身绯衣的衬托下显得他甚为孱弱。祁羽连缓步行至他面前,像在祁延门中时一般,淡淡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不过派人给你传了句话,你竟能直接猜到是我,佩服!”顿了顿,又认真道,“当真佩服!” “那么此时……”苍柘亦是淡道,“是否能告知于我,你无端绑架十一,却是为何?” 祁羽连敛起了些神色:“倒也没什么,就是近日里宾客都走了,我觉得无聊得很,便想着或许能找些事做!” “是觉得,绑架十一,而后让我来救,这样的事,很有趣么?” “倒也算不得很有趣。”祁羽连仍是淡道,“不过总归是能打发些时间。” 苍柘未答。 祁羽连又道:“况且,如今你是一门之主,琐事缠身,唯有这交出龙纹令的功臣丢了,你才好有理由出来透透气。如此一举两得,依我看来,倒也很是不错。” 苍柘仍然未答。 “况且……”“刷”的一下,祁羽连将那折扇一收,一本正经道,“长兄如父,你的事,为兄我倒也该操操心了!” 第五十七章 你愿意,嫁给我么? 苍柘低下了头去。 若说之前我还想不明白他们绑架我的意图,这话一出,纵是我再迟钝一些,也定能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这是,借由绑架,来试探苍柘对我的心思。 意识到这一层,我脸登时一红,然凝神往外看去,苍柘却仍是清清冷冷平平淡淡。 他们兄弟未聊太多,末了,祁羽连道:“你与三皇子相识比我更久,你该清楚,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你们婆婆妈妈!” 苍柘淡然笑开:“我知道了!” 于是这一场绑架就这样匆匆结束,祁羽连让出了路来,君华轻叹一声,似对苍柘的行径有些不满,可他也未说别的什么,在苍柘推门进来时解了我的穴道。 也不知是看到苍柘过于激动,还是这一段时间被封住了静脉让我身体僵硬,总之,在他到我面前的那一刻,一向能跑能跳的我竟双腿一软,身子直直地像前倒去。苍柘伸手扶住我腰身,我便自然而然地摔进了他怀里,这样看来,像极了投怀送抱。 我的脸更红了,然旁边的君华与门口跟着进来的祁羽连似乎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们相视一笑,皆跨步往外去了。我忙支着身子想要起来,苍柘借了我一把力,边扶着我边轻声道:“以后还需小心一些。” 我正好站起身来,他又道:“纵是熟人熟地,也需多留个心眼。” 我讷讷点头:“我知道了。” 苍柘带我回了祁延门,离开那个破屋时祁羽连说是在那门中待了太久,已经不想再去了,君华则表示,远在天边的皇帝派人来寻他,他必须得回去了,末了,他不无感慨地说了句:“这一次,大约是无论如何推不掉了!” 这里离祁延门并不远,回去的路上,苍柘与我将这些事说了个清楚。前日他送完宾客,回屋子后让我寻我一道用膳,然下人找遍了整个祁延门都未看到我的踪影,其间祁羽连一直闭门未出,君华则已借口回京有了完全合理的不在场理由。他本未怀疑到他们身上,只以为截我是那对“我”情根深种的景恒或者是那见我“水性”而对我颇有微词的景世关,又或者是在他接替门主之位后君华下令放了的颜卓琳的师父左赤峰。 说起左赤峰,就又不得不长篇大论解释一番。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8 他是颜卓琳的师父,可他一直筹谋的却是要从她手上夺得龙纹令,这一点我与颜卓琳皆未想得明白,龙纹令明明在我手里,她对它一无所知,可左赤峰却不知从哪得了消息,无论我们怎么否认,都始终不信她不知它的下落。 起初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师傅的角色,每年都会将颜卓琳接到赤霄门中,或者会专程去京都颜府住上一段时间,据颜卓琳所说,她爹颜石清与左赤峰甚不对付,一向装作和颜悦色的他,竟从未给过左赤峰好脸色,而左赤峰也似半点都不在意,对颜卓琳始终如初。 变故发生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知道了左赤峰对她有所企图,亦知道熙儿一直都是左赤峰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加之对景恒的底细也刚好摸了个通透,一时情急之下就逃出了京城。颜石清派人来寻她,在荀安城中碰了头,她与他打了一场,在逃跑途中无端与我换了魂。之后的事情我便都知道了,左赤峰仍是装着一派恩师的模样,只是据颜卓琳所说,他以前即便是装,也从未装得对她那么亲近过。 也就是说,颜卓琳十五岁以后,他对她的好更上了一个台阶,尽管后来知道,他那都是为了龙纹令。为了龙纹令,他甘愿扮演一个完全不是自己性格的人,亦为了龙纹令,在苍柘介入,各名门大派皆追逐我时,他不惜拉下身段与祁鼎合作。后来也是因苍柘,祁鼎单方面中断了与他的合作关系,他气上心头,却也还将重心放在我身上,后来在西沙城外,他试图杀掉苍柘带走我,可君华的介入不但让他的设想落了空,还一并将他送进了牢狱。 君华是朝中的三皇子,而祁鼎是三大门派之一的赤霄门中名闻天下的长老,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世间都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若没有直接冲突,朝廷与江湖皆保持一种不近不远相辅相成的关系。也就是说,君华的这一行径,已然违反了规矩了。 好在他是皇家,后台硬得那不是一点点,在抓到左赤峰后,他派人封锁了消息,且伪造了左赤峰已前往赤霄门的痕迹,其后又让那行径不知所踪,以至左赤峰被关押那么久,赤霄门中人都未怀疑过武功高强的他其实早已沦为阶下囚。 然关押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赤霄门能成为名动江湖的三大门派之一,也绝不是轻易可以糊弄的,遂在祁延门中事了,苍柘名正言顺地坐上门主之位之后,他便命人将其偷偷地放了。在关押他的那段时间里,君华也派人对他进行过审讯,无非是想弄清楚他为何笃定龙纹令的去处,以及他又为何那般想要龙纹令。然左赤峰嘴闭得格外紧,纵是让他受了皮肉之苦,他也未曾交代半句。 君华与我说这些时微带着歉意,我却未觉有多难受,毕竟他于我也不过匆匆过客,而我当初因他而形成的难过,顶多也只是因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信错了人。 君华见我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些不解道:“你倒看得开,自己的师父如此居心叵测,你却连半点怨怼都没有,难得啊难得!” 我嘿嘿一笑:“那是我心眼儿好!”虽然我想说的是,他根本不是我师父,我对他,本就没有任何情感,在我眼里,他和祁鼎,和颜石清,和景世关,本就没有半点区别。 想到这些,我轻叹口气。彼时我与苍柘正走到祁延门门口,苍柘微微侧身,浅声问道:“怎么了?” 我颇有些感慨回:“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到这段时日里发生的事情,总觉得像梦一般。” 苍柘挑起唇角,却是立住身形,黯然地往里面望了许久。正是黄昏,绯红的霞影映在他绯红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照得红润又喜庆。 这与他一道用了晚膳,是他亲自做的,用他的话说,以前他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这忽然之间有了许多人伺候,他很是有些不习惯。因时间紧,饭食并不丰盛,我却吃得相当满足。待酒足饭饱,我起身告辞离开,他却也随我起身道:“我送你吧!” 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我应了。 两人一并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已逼近年关了,虽未下雪,天却比前些日子还要冷了几分,我缩着身子抱着双臂,双手来回摩挲着,试图让自己的身子暖起来。苍柘自然地伸出手,他宽大的衣袖覆在我身上,身上顿时暖了许多。 我仰起头看他,他的轮廓依然分明,映在眼里赫然一副绝美的画。 他微微别过脸来:“走吧!” 面上一热,我立时回过头来,视线便一直胶着在脚尖再不愿离开。 我们就这样走了许久,期间我不好意思开口,苍柘却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两人之间便只剩了萧索而过的风声。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祁羽连与君华截我时,并没有其他的目的,苍柘一到,他们甚至连话都未说就极自觉地将我放了。且听祁羽连那意思,他的所作所为,某种程度上也是为苍柘着想着的。 为苍柘着想,又与我有关,除了试探他对我的心思,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可若真如我所想,那么他们,到底试探出了怎样的结果呢?他若心里有我,又怎会到现在半句担忧暧昧的话都不说,可若没有,他又怎会明知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却仍然孤身前去救我? 正思量间,苍柘忽然顿下脚步,我收回思绪,才知时间已过去许多,刚刚灿烂的晚霞早已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层层铺叠开的夜色,宛如谁的床前,那层层落下的纱账。 我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住的地方离主殿有些距离,可我们用膳却是在门主待客的偏厅之中,那里便比主殿近了许多。而今这短短的距离,我们竟从黄昏走到夜幕,这该是走得有多慢? “十一……”苍柘低唤一声,听得我心中一个咯噔。明明是很俗气的名字,可从他嘴里喊出来,却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甚而觉得,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也莫名具备了些韵律。尤其是当他声音裹了些情绪时,便愈发显得含情脉脉,以至我每每听着的,都会莫名有种羞涩的感觉。 他垂眸看向我,眼中波光几番辗转,方沉沉道:“或许我这样会显得唐突,可是……”他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仍是那般冷冷清清道:“你愿意……嫁给我么?” 第五十八章 持令之人 很小的时候,我曾痴迷于一支红玉木兰簪,因家境贫寒,尤婶几乎想都未想的就拒绝了我的请求,而我,虽然迫于尤婶的淫威我最终选择了放弃,但私底下却一直在偷偷存钱。我只是一个女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里都是被尤斌捧在手心里疼,可真关乎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我足足上山砍了十天柴,后来体力不支晕倒在半山腰上,到夜里尤斌见我还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79 不曾回去,便一路寻到我身边,那时我刚刚醒,他极心疼地背起我,用安慰的语气说:“你若真想要,我替你去挣吧!” 这才有了半年以后,他将那红玉簪送到了我手中。 对待喜欢的东西,我总是很容易一眼爱上,之后便一直执着着不肯放手。从那以后,我一直将那簪子带在身上,是后来,一次随尤婶下地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一直珍而重之的红玉木兰簪这才摔成了两截。尤婶说是天意,连老天都不让我臭美,可我却觉得,它既陪了我那么些时日,便是说明,我与它本该是有着缘分的,只是十年尚且修得同船渡,我与它,不过是缘分不够罢了。 而今苍柘亦如这一支红玉簪,初见他时,我还是身为尤十一的农家女,那时青玄的马蹄差点扬在我脸上,他就那样坐在一匹泛着白光的马上,全身晕染着霞光,将整个夏日惹得绚丽非常。从此我便再心里记住了这样一个人,他清冷,孤傲,却又有着一张能让人魂萦梦牵的脸。 尽管那时我不要脸地缠上他就不愿放开,可听惯了故事的我亦知,他或许可以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主角,可我,却永远只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罢了,就算觊觎他的美色,就算见到谁,都要在心里与他比对一番,可那时的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能与他走到一起,并且听到他说出这句: 十一,你愿意,嫁给我么? 在回程的路上时,他与我说了君华与祁羽连绑架我的始末。与我所想的没错,君华出宫时,皇上确实给了他一道旨意,大意是,他这次的首要任务是寻到龙纹令,其次是寻到持有龙纹令的那个人。皇上并未告知他为何,只是与他说,那持有龙纹令之人,大约会是他儿时的朋友,且若不出意外,她定会是个女人。 君华问他:“是女人如何?是男人,又如何?” 皇上却是微微一笑:“若是女人,且尚未婚配,亦无非嫁不可之人,那么,你就娶了她。” 君华又问:“若是男人,又当如何?” “那就杀了他!”皇上如是回。 君华是皇子,亦是如今朝中颇具威信之人,只是他上有嫡长兄在前,纵是他文武皆通,亦不能在皇上面前过于放肆。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对平常人如是,对这皇家之子,亦如是。 皇上的话说得清浅,可在听到这一席话时,君华便知道,这两条指令,没有任何商讨的余地。 所以领命前来时,他最初是希望,那持有龙纹令之人能是个男人,这样他只需手起刀落,将龙纹令带回宫中即可,可他将出京都不远,江湖上便传开了消息,说是十多年前上任皇帝留下的,能够号召天下商家,让一个王朝瞬间覆灭的龙纹令,在京都御史颜石清之女颜卓琳手上。 他驱马回了京都,将将给颜石清递了拜帖,便又听说,颜卓琳早在几年前就与俞焰派少主景恒定了婚约。他心下有些许放松,然还未等他将这些事件捋清,出去打听的下人又一次来报,说是这颜卓琳于两日前,已将御史府与景家闹了个天翻地覆,且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口头上将那一桩婚事给退了。 君华问:“那她此刻,人在哪?” 下人回:“悔婚之后她便离开了京城,如今她的行踪无人知晓,只是属下一路打听过去,发现颜小姐当日似是朝着东边去了。” 君华马不停蹄地向东追去,一路上都只零零星星地听到些关于颜卓琳的消息,但皇上的命令尤在耳际,皇上的意思是,娶她或者杀了她,这都是后话,而他此次要做的,最重要的事首先便是找到这持有龙纹令之人,且最好能确保它就在她身上。 临走前他还特意交代了:“倘若朕没猜错,你的时间不多了。” 君华一路追到荀安城中,可他到底是来晚了几步,当他到时,便听城中人说,前两日有位粉衣姑娘与一男子打了一场,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难分高下,最后那姑娘使诈,趁那男人不备时弃战离开,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君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将颜卓琳的画像拿给路人看,大家纷纷表示与那粉衣姑娘颇为相像,君华心里便已有了数。只是那时,他虽是皇子,却是隐瞒着身份出来的,身边除了几个贴身保护之人,并无其他足够的人手。而今偌大的荀安城中,他甚至都无法在短时间内确定,这颜卓琳究竟有没有离开。 然那几日,荀安城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江湖中人,他便干脆找了家客栈住下,一边打探这江湖人的来由,一边打探颜卓琳的去处。彼时她已与我换了身份,而我向来身娇体弱,不过肩膀上一点刀伤,便疼得我龇牙咧嘴恨不能死掉,在熙儿出现后,干脆没脸没皮地躺在床上养伤养了许久。 遇见他的那日,是他得知了些关于颜卓琳,也就是我的消息,正要亲自前来验证,却在半道上看到了尤婶与颜卓琳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一幕,那时他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算是一时激动之下,他便挺身走了出去,哪知他的话不光没帮上忙,还让尤婶好生指责了颜卓琳一番,恰在这时,他一直寻着的我也出现了。 他已知我的身份,但未防让我对他有所防备,他便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信口将我夸了两句,便自然而然地得知了“我”的身份。按照他的想法,当时若非在大街之上,他大约会强行将我带走。 之后他派人想要盯住我,可那之后不久,我竟与熙儿踏上了回京的路。他心觉奇怪,可他作为一个皇子,自是不愿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为妻,遂想着,若我是要回京与景恒将那婚事办了,他倒也不必再为此苦恼。思及此,他便给跟着我的人下了令:只需远远护着我就好,不必让我发现他们的存在。 事实证明,我果真是要与景恒完婚,而他本欲跟我回京,却被那群突然出现的皇城侍卫打乱了计划。他只知我手中有龙纹令,却不知这龙纹令究竟有何作用。那时他在荀安城已待了许久,与江湖中人也多有接触,一来二往地,也打听清楚了他们的企图:他们会来荀安城,不过是听到了一个传言,说是护着那龙纹令的人已然到了荀安城,至于这龙纹令,有倾国覆朝之功能。 想到皇帝对龙纹令的重视程度,他对这种说法深信不疑,遂以为那群侍卫去那里的目的也是这龙纹令。可那日在客栈之中,他竟发现,他们无端抓了一个农妇,又对几个在客栈吃饭的小伙颐指气使,断然没有一丝皇家风范,他有些看不过去,这才路见不平出了手。 刚好苍柘也在,两人便因此而结了缘。 那时他们只是泛泛之交,可之后却发生了许多事情,苍柘忽然接到祁鼎的命令让他回京,接着颜卓琳与景恒大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江湖,与此同时,说那龙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0 纹令已辗转到了颜卓琳身上的消息也甚嚣尘上。苍柘迫于压力,不得不按照祁鼎的指示做,可祁鼎对他仍不放心,在派出他的同时,还派出了他的得意弟子祁羽连。 这期间君华一直密切关注着我的行动,依他所见所闻,觉得我从前对景恒该是情根深种才对,可从荀安城回来以后,便觉得我与景恒之间根本没有一点情感。他选择了袖手旁观,心里想着,若我能在这混乱中丧失了性命,他也不必再被皇上逼婚。可传言中龙纹令被越传越神,他记挂着君家江山的安危又不能当真不管,心中纠结之间,他与苍柘的交集便越来越多,以至后来,两个埋藏得极深的人,竟选择了对对方坦诚相待。 这种坦诚,是隐瞒了青玄,且隐瞒了君华贴身侍卫的坦诚,亦是毫无保留,将自己埋藏了多年不愿说出的秘密倾吐而出的坦诚。苍柘说到他的哥哥颇显忧色,君华却接话道:“倘若我没猜错,你的兄长不光还活着,且极有可能,他比你过得还好。” 苍柘微有不解。 他却轻飘飘道:“你以为这祁延门,就当真能摆脱父皇的掌控么?” 第五十九章 定下婚约 他这话一出,苍柘瞬间就懂了。能得天下之人都不会是简单角色,君华这意思,便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就算祁延门中几番易主,就算祁鼎将其迁址到这荒寂之地,就算表面上,祁延门与朝廷再无瓜葛,可实际上,祁延门里一直埋着皇室的人,他们就像一双双眼睛,将这门中诸事传达到朝中,只看破,却不说破。 两人结成了盟友,君华开出的条件是,他帮苍柘找到他的兄长,并且救出他,而他则他拿到龙纹令,并寻到那持有龙纹令之人。 既是盟友,这简单的因由便也不会再瞒,在发现了我对苍柘时不时露出的花痴表情后,君华与他说了皇上给他的那条命令,他与他说:“如果我没看错,颜姑娘大约已将那一颗心给了你,倘若你也对她有意,便算帮我一把,娶了她吧!” 那时苍柘一心只有他兄长,根本无心这男女之事,遂只冷冷回道:“这是后话,况且,这不在我们的合作条约之内!” 君华未再多言,在谁应与我成婚的事情上,两人各怀心思,可在面对青玄的问题上,两人看法却出奇地一致。君华与苍柘说,他觉得他身旁跟着的这个人,实在不值得信任,他本以为苍柘会问为何,哪知苍柘只是浅浅将杯中茶一饮,毫无情绪道:“我也这样以为!” 之后两人便更加心照不宣,后来苍柘奉祁鼎的命令,将我从左赤峰手中救出。到这时候,他已对我动了恻隐之心,可真正促使他向我摊牌的,却是因祁鼎的一句话:“拿到龙纹令,便将她杀了吧!” 他知祁鼎狠辣,亦知他就算真如他所言那般做了,他定也不会将他兄长还给他,而君华却是可以信赖的,起码在君华这里,他在乎那持令之人,比在乎那龙纹令更甚。 所以他才劝我跟着他,所以他才终于让君华在我面前堂而皇之的出现。 而这次,便是因祁延门已易主,苍柘得到了他的想要而皇城那边,皇上一道接一道的命令下来,君华已然退无可退。依皇上的命令,他必须在近几日回京,而他在回京之前,必须要确保我能有一个想嫁之人,否则,他便要遵从皇命娶我。 他心里急,早在皇上下第一道催促的命令时,便特意去问过我。然我这人,却是有色心没色胆的典型,又格外喜欢胡思乱想,纵是对苍柘的惦念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却仍不肯松口说出一句喜欢他。于是那夜以后,他便琢磨着该从何处下手,正好祁羽连将这门中诸事甩到了苍柘身上,这几日里他也无聊得很,两人一拍即合,觉得可以刺激刺激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苍柘。 便有了那日,前院里在迎来送往,后院里却有这两个大男人绑架一个女人的事情。 绑完我之后他们觉得不够刺激,便在抓我的院中扔下了一只我的鞋子,且洒上了一万鸡血,之后又找了赤霄门中之人,诈骗其说,是门中长老左赤峰要带给祁延门新任门主一席话,并专程为之奉上一份贺礼。 那席话是:“赤峰长老听闻新门主上位,觉得此乃大喜事一件,遂在十里外一处屋内设了宴,特邀苍门主前去赴宴,以期日后赤霄门能与祁延门荣辱与共,共发展,亦共进退!” 这席话说得含沙射影,苍柘虽能应对得游刃有余,可心中却已风起云涌,待打开那份“贺礼”,他登时便明白了那话中含意——盒中放着一截我的衣袖,外加一段头发,还有一支我常戴的木兰花簪。 那簪子算不上名贵,可因它与我小时喜爱的红玉簪有八分相像,我便爱屋及乌地对它尤为钟爱,挽发时时常用它,有次闲聊时说起,苍柘亦问过,它是否对我有着什么不可替代的意义,当时我岁否认了,可看着它的深情却是落入了他眼里。 他浅笑道:“倒是不知,你竟也有这般伤情时候。” 也便是说,只需这一支木兰花簪,便足以让他相信,我确是被左赤峰绑了。等他回到后院,寻到那撒了鸡血之处,祁羽连院中的丫鬟说早晨我确是去寻过祁羽连,可之后我便走了,而那守在外面的下人却道,根本没看到我出来。他眼看着那一只鞋与满地鸡血,对我被祁鼎所抓之事更是深信不疑。然也是这摊鸡血,让他瞬间推翻了之前的所有以为—— 我的体内还残留着他给我下的蚀心蛊,这些日子,他虽已让它沉寂,可到底是活物,对我多少有些影响。而这种蛊虫,对人的影响是,会影响血液颜色与气味,尤以气味最为明显,稍懂之人便能很清楚闻到,有这种蛊虫的人的血液,会有一种特殊的腐臭之味,但很明显,那摊鸡血里,并没有。 想到这些他便未立即前来营救,他知道祁羽连的性子,亦知君华对我的婚事已是急不可耐,遂很轻易猜到,这可能是他们两人的恶作剧。可后来他又专程去救我,不过是因为,他虽有这些猜测,却也不敢完全肯定,他终归不敢拿我的性命冒险。 尽管事实证明,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 祁羽连因为自己喜欢捉弄他的性子,而君华则是因为不想被逼无奈娶我为妻。他说他想了很久,他知道皇命从来无人可以违背,倘若他真的放弃了这次机会,让君华徒手回了皇宫,那么下一回,他再出现,定会带着赐婚于我和他的圣旨。 苍柘说,若是因为感情,他本不欲这般唐突地与我表白,可时间不会给我们更多的考虑时间,而君华与祁羽连的这次绑架,也让他很深刻地意识到,除非见到我安然无恙,否则一切猜测都无法让他真正安下心来。 “其实我时常想起,那时面对着祁鼎,你明明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1 已经力不从心,却仍是勉力救我的情形。我以为我对你只有感激,我那些异样的情感不过是因为我欠了你一条命,可你被绑架的这两日,却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若单单只是感激,我不会这般沉不住气。所以……” 他向我走了一步,我讷讷地看着他,他亦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极少有地深情款款道:“你愿意……嫁给我么?” 那一日的夜幕如梦似幻,虽是冬日,寒风吹过竟已丝毫感觉不到冷意。我亦不知自己心中想着什么,只知那一刻的眼底眸中,就只剩了那一张绝美的脸颊与喑哑的红影。 甚至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点了头,又是否说了好。 接下来的路我走得恍恍惚惚,到住处时天色已完全暗沉。自祁延门易主后,苍柘就与我换了几个年纪相仿的丫头伺候,此刻见我们回来,那丫头连忙迎出来,正欲说些什么,可看到苍柘,又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苍柘松开我肩膀,顺手替我把发撩到耳后,轻声道:“这两多少吃了些苦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我“嗯”了一声,转身随着丫鬟朝里走。待到门边时听到苍柘唤了我一声,我复回过头去,苍柘道:“你今日说的话,若是不确定,可以先好好想想。”默了一瞬,又道,“若是让君华领了圣旨,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仍觉恍惚,便连他的话也听了个似懂非懂,待他说完,我脑中只剩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意向,却不知哪里来的笃定感,我几乎下意识,且斩钉截铁地回道:“话我已说了,自然就不会再后悔!” 夜色微凉,烛影摇晃,后来的时日,我时常想起这日夜里,这是第一次,我被他迷得完全失去了自己。所以我忘了,如今我还是颜卓琳的身份,亦忘了,颜卓琳的爱侣是景恒,而我与她迟早有一天要换回来。 那几日里我过得完全失去了自我,在祁延门中也赫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平日里遇到丫鬟小厮对我都格外恭敬,似乎只要我蹙个眉头,就能让他们罪责加身一般。我几次三番让他们自然一些,一再表示大家都是同龄人,平常以朋友的姿态相处就好,他们嘴上虽应着,可到了生活中,却仍然和之前没有两样。 譬如有次早晨,一伺候我的丫鬟为我梳妆时扯痛了我的头皮,我下意识“嘶”了一声,她便异常惊惶地跪到了地上,颇为惴惴道:“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见她模样可怜,我一时起了玩的心思,遂揪起一缕头发,一边捋着一边问道:“若我不恕罪呢?” 那人眼中登时漫上惊恐,待我话落,她忽的一头磕在地上道:“求姑娘手下留情,奴婢不是故意的!”而后许久都未抬起头来。 光听声音,她这个头磕得当真不轻。 我便再没了玩闹的心思,伸手欲要将她扶起,她却极受宠若惊般,连忙道:“奴婢自己来!” 明明是与我一般的年纪,可就因早早入了祁延门做下人,就养成了如此小心翼翼的性子。我轻叹一声,又将我那“大家生而为人,不必说谁比谁高上一等”的理论与她说了一番。她起初听得满目惶惶,后来便是眼含曙光,等我话落,她方喜道:“姑娘说的,奴婢记住了!” 看她反应,我以为她当真是明白且接受了,哪知第二日,她不过说话声音大了一些,我还未说什么,她又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我方才知,她说的记住,仅仅只是记住而已。 第六十章 圣旨到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眼看年关越来越近,年节的喜庆感越来越浓。以前过年时,家中有我,尤斌与尤婶三人,但尤华村中皆是朴实之人,大家平日里虽有小打小闹,可实际上却都相扶相持,赫然一个庞大的家庭。于是每年的年夜饭过后,满村的孩子都会聚在一起玩乐,尤斌则会用他攒下的银钱为我买一些想要的玩意儿。 而今又到一个新年时,我平白成了另一个人,而尤婶尤斌乃至尤华村中众人却都不知所踪。思及此,我不免感慨丛生,其实现在想来,当日尤婶虽说要把我许配给尤斌,但那时我若不逃,好生与她分析下其间的利害关系,她大约也是不会逼我的,可转念想想,若当初不逃,我又如何能见到这大千世界,如何能遇到苍柘? 世间事从来两难,且从来没有如果。 我甩甩头,背后忽的传来个声音:“怎么了?不开心么?” 是苍柘。 我头也未回,仍是撑头看着窗外:“没什么,就是年节时分,尤其容易想家!” 苍柘撩袍在我旁边坐下,顺着我眼神望向远方,微沉片刻,方缓缓道:“京城离这虽远,可若骑快马,也不过十来日路程,若是此时出发,大约能在年关前赶到!” 我心中仍念着尤斌与尤婶,听他所言竟有些想不清这其间的逻辑关系,于是讷讷地看着他想了好久,方才意识到:在他眼里,我可不就是颜卓琳么? 也是这一刻,之前没想到的问题一并涌了上来:颜卓琳与景恒尚且有着婚约,而她本人也确是深爱着景恒,之前我们有过约定,在换魂回去以前,我们虽要扮演对方,以对方的身份活着,可在婚姻大事上却不能胡来。而今我未得她应允,便胡乱应了与苍柘的婚事,若是之后当真要办婚礼,那我不是得用她的身子嫁给她么? 可若这样,等换回身子时,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我心一颤,正欲与苍柘将那口头的婚事毁了,外间却忽然来了一人,与苍柘道:“启禀门主,三皇子到访,此时正在前厅等着!” 他点点头:“知道了!” 那人应声下去,他又看向我:“我们一起去前厅吧?” 这日离上次的绑架事件过去不过十来日,那时君华说的是要回京都皇城复命,纵是快马加鞭,这一来一回也至少得要半月光景。我心生疑惑,却也未有多想,仍是随着苍柘一并去了前厅。 君华果然在厅中等着,一见我们,他便笑开:“二位,别来无恙啊!” 苍柘应声回:“别来无恙!” 君华倒未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相比上一次在那小屋之中,他此时的神情明显要轻松许多。 “果然祁羽连说得不错,你这样的人,就是需要激一激!” 他这说的,自然是上次绑架一事。 虽然知道那件事后,便少不了要被他各种调笑,但真到了如此时候,心中难免会漫上些许羞赧。我垂下头去,苍柘却表现得自然许多,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这事儿带过了:“三皇子此次匆匆前来,却是为何事?” “我还能为什么事?”他敛了些笑容,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书信,待看清上面刻着的龙纹,君华已凛声道,“苍柘,颜卓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2 琳,接旨吧!” ——他带来的,是当今皇上下的圣旨! 待话音落下,厅中众人,皆窸窸窣窣地跪下了身去,便连苍柘,也悠悠然将前襟一撩,颇为优雅地跪了下去。许是见我不动,君华又道:“颜卓琳,这可是圣旨!” 我心中一紧,忙不迭摔跪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君华平日里看着和颜悦色,可到了做正事的时候,那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确不是平常人所能比拟。他仍是那般寻常地说着话,甚而语气比平时还要和缓一些,可他那样站着,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十足的感觉。 那一旨圣旨,传达的是赐婚的指令—— 确如君华所说,但凡我有想嫁之人,他都能为我讨来一道圣旨,为我的念想保驾护航,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前几日里我虽丝毫不犹疑地应了苍柘,然今日思及我的处境,我却已经后悔了! 只是皇命已下,此刻我若再把这些话说出来,毁了我与苍柘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事小,无端让祁延门中众人及京城颜家担上抗旨的罪名就真真得不偿失了。 我脑中思绪纷繁,待将圣旨宣完,君华将那旨意一收,颇带威严道:“接旨吧!” 我未动作,苍柘却已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君华又道:“父皇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尽快完婚,他也好放下心来!” 身后众人悉数站起,苍柘亦携着我站起身来。他看我一眼,抬手挥退了众人,转而对君华道:“皇上可有说过,他为何会对十一的婚事如此在意?” 这也是我关心的问题。之前沉醉在苍柘的那句“你可愿嫁给我”里,并未对他与我说的许多事细细揣度,可如今想来,君华当时带出来的皇命是,若是那持着龙纹令的是个女子,且尚未婚配,他便要娶她。也就是说,他在意的并不是颜卓琳,也不是我尤十一,他在意的,根本就是那有着龙纹令的人。 而今我的魂魄宿在颜卓琳的身子里,便阴差阳错让所有人以为,颜卓琳当真是圣上关注之人,可我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有龙纹令的是我,跟颜卓琳半点关系都没有。可事情走到如此地步,其中纠葛似乎怎么捋都捋不清,而我与颜卓琳之间,纠结缠绕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 江湖盛传:龙纹令在颜卓琳手中,甚而连她的师父左赤峰都这般以为,可事实却是,它在名不见经传的我的手中,而我与颜卓琳从未有过交集,而今我与颜卓琳换魂,又以颜卓琳的身份将那令牌交出,便算是坐实了那江湖传言。 可身为农家女的我,又如何能有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又如何,能让一朝君主如此关心我的婚事,甚至不惜逼他最为宠爱的皇子来娶我? 然君华一如从前,并未给我们一个合理的回答。用他的话说,他也很想知道,可皇上不说,他也不能去问。伴君如伴虎,纵是皇子,在帝王面前,也仍需谨言慎行。 知问不出什么,苍柘便也未再多费唇舌。 之后便是三人的寒暄,君华说了些他离开这几日的事情,无非是他前脚刚走,便收到了我已应了婚事的消息。皇上心急,他更心急,干脆用信鸽将这消息传了回去,还好生渲染了一番我与苍柘如何情比金坚。皇上未有多言,在收到飞鸽传书之后,他当日便挥笔写下了这道圣旨,并用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君华手中。 说到这里,君华叹了一句:“八百里加急啊,平时若非有战事,都是不能用的,如今为了你的婚事,父皇竟连这都动用了,若不是他让我娶你,我还真怀疑你是他流落民间的私生女!” 我讪讪笑着,脑中仍在想着我与颜卓琳之间的种种,并未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当日下午,我在屋中想了许久,关于婚约,关于我的身份,以及关于我是否要将这匪夷所思的换魂之事告诉苍柘的问题,却始终没能想得明白。 到晚些时候,苍柘派人来请我去用膳,我拒了,不多时他却亲自来了。许是见我面色不好,他颇有些担忧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摇摇头。 自君华来后,苍柘便一直在招待他。虽然他们之间情谊匪浅,可如今苍柘是一门之主,这该有的礼仪自然不能落下。此时他既出现在我屋里,便是说明君华已经离开了吧? “他走了么?”我问。 苍柘亦是摇摇头:“他不会走了!至少,在我们成婚以前,他不会走了!” 我很是有些不解。时已至年关,平常人家尚且注重这种时候,他身为皇族中人,各种规矩和礼仪自然多不胜数,他又如何能随意缺席。 “还是皇上的意思,他让他参加完我们婚礼再回去!” “什……什么意思?” 苍柘道:“意思就是,皇上让我们在这几日,便将这婚事办了!” 我“蹭”地一下站起身:“这……这也太着急了吧?” 苍柘亦是缓缓站起,他的表情仍是无什变动,可眼波流转之间,却隐隐夹着些许受伤:“你若不愿,这婚事也可以再拖拖的!”顿了片刻,又道,“纵是你如今后悔嫁给我,我也可以去将这圣旨抗了!” 我呆愣住。 要不说我一根筋死脑筋呢,前些日子就完全没想到颜卓琳的问题,而今赐婚的圣旨下了,我却又一心只去想她,全然忽略了苍柘的想法。大约在他看来,我今日的行径,便是对那说的话一个强有力的否认吧。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想了想,又道,“我只是觉得,年前不过十多天光景,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举办婚事,很多东西可能都来不及准备!” 苍柘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这些,君华既是带着皇命过来,这些东西,他便是早就准备好的!” …… 这皇家人办事,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第六十一章 换魂 话已至此,我自是不好再去推脱。而圣旨又有一个很重要的特性:一旦下发,就很容易传得人尽皆知。于是第二天,江湖上便已传遍我京都御史颜石清之女颜卓琳毁了与景家少主景恒的婚事,转而投了祁延门新任门主苍柘的怀抱。皇帝为笼络祁延门,这才下了这一道赐婚的指令,好让我们的婚事合乎情理。 皇上为何要下这一道圣旨本无人知晓,可这样的传言一出,立时便甚嚣尘上。祁延门本是皇族所办,而今虽已脱离十数年,但这新主将上,皇上若要借此时机将其收回也说得过去,甚至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才符合帝王之术。 一时间,前来贺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将将平静了十来日的祁延门又一次热闹了起来。这次景恒来得极快,他几乎是闯进了祁延门,一来便直奔我住处,还未待我站起,便抓着我胳膊问:“卓琳,你当真要嫁给他么?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3 ” 彼时我正在房中,亦在思索这嫁与不嫁的问题,而他身后,跟着缓缓而来的苍柘。见此情形,旁边下人皆识趣地推开了身去,苍柘则只在门口站着,像是斜斜将门框依着。 “那个……景恒……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可以么?” 然此刻的景恒正值激动之时,又哪里听得进我的话,他仍是将我胳膊紧紧握着,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当真要嫁给他么?” 我动动唇,本想说什么,可又觉得,此种情形,我似乎说什么都显得毫无意义。 “我们之间多年的情谊,你也不要了是么?” 他的话说得格外沉痛,亦格外伤情。 “景恒……”我心中不忍,可张开嘴,却仍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卓琳,我想了许久,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竟果真如此决绝?” 我没有回答。 颜卓琳从未决绝,甚而她对他的情已刻进了骨血,只是如今,我不是她,而她又一直介意着他对她的欺骗,介意着他对她的另有所图。 “卓琳!”他缓缓放开抓着我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可他整个人都似乎在颤抖,“我就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给他么?” 我仍是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是我如今的处境,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回答。 他忽然笑开,仍是那样温润柔和的男子,只是今日的这抹笑里,似隐隐地带着痛色。 “我知道了!”他转过身去,话里全是荒凉,“祝你幸福!” 到底是颜卓琳的身子,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竟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沁人心骨的虚无感,像是整个人,整颗心,一同坠入了荒无人烟的沙漠,没有水源,亦看不到日光,举目四望,是一望无涯的黑暗与孤独。 景恒走了,经过苍柘身边时,苍柘侧身为他让出了路来。景恒横了他一眼,他却极其云淡风轻的回望向他。待景恒离去,他方缓步踏进我屋子。 我还陷在刚刚的失落之中,苍柘行至我面前,抬手在我额上轻轻拂过,我心一颤,登时回过了神来。 “你还是放不下他!”话说得轻,可这不是疑问句,亦不是感叹句,它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疑问句,可它字字句句落在我的心头,却像是沉重的石头,一砸一个坑。 我摇摇头:“没有!”我确实没有,在感情的问题上我看得很清楚,从遇见景恒到现在,我们或许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的相处,可我知道,我对他,绝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就连此刻,我这心里没来由的刺痛,也多半只是因为,我这是颜卓琳的身子。 苍柘未再说话,只是摩挲着我额头的手,却愈发地轻柔起来。 因君华的缘故,也因景家势大,最终婚期被定在三日后,若不是为让各方宾客有时间前来,君华恨不能将它定在第二天。我与苍柘皆表示太过仓促,可君华在这件事上却完全不肯让步,在他看来,我的婚嫁涉及他的未来,这事儿若再拖着,总归是个变数。既是定下的事,便早早了了才好,以免夜长梦太多。 他是皇子,平日里或许能有些商量,可这认定的事情,我们也都不好再去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我便被关在院中学习婚嫁礼仪,苍柘则忙碌得脚不沾地。到第二日时,前些日子离开的祁羽连也如约而至了。或许这次关乎苍柘的终身大事,他并未像之前的门主上任礼一般给他难堪,相反,这一次,他还主动帮他迎宾,起早贪黑地为他布置这祁延门。 成亲的喜庆冲散了我的疑虑,我又一次将自己身份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仿佛我当真成了颜卓琳,如今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好生坐在屋子里,等着婚礼那天到来就好。 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世间一切的以为,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出现变数。 婚礼前夕,颜卓琳来了。只是这次,她身边没了楚锦,来时孤身一人。 正值夜间,我正在屋中倒腾这几日里为我匆匆采购的胭脂,却听院中一阵异样的声音。我顿时凝起心神,颇为戒备地推开门去,便见颜卓琳好端端站在院中,而她脚边,是那几个平日里伺候我的丫鬟。 我四下看了一圈,她淡道:“不必看了,我翻墙来的,没别人!” 我将她迎进屋里,她仍是执着景恒送她的那柄剑,待到屋中,她一如初见时那般,随意将那剑往桌上一丢,质问我道:“说吧,事情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我登时没了言语。 她逼近我一些,又道:“你喜欢苍柘,我一直都知道,可现在,你却要以我的身份嫁给他,你觉得,你这样做,对么?”说话的声音,语气,包括她看向我的表情,都与平日里的她判若两人。纵是她用着我的脸,我也仍觉得面前的人无比陌生。 或许是心虚,她这话一出,我竟觉双腿尤其地酸软。 “尤十一啊尤十一,我们说好了的,可你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话相当咄咄逼人,我听着,心底里忽然也涌上了怨气:“可你是否知道,我就算不嫁苍柘,也得要嫁给华俊?” 她仍是那样看着我。 我继续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华俊是皇子,他带来的是圣旨!颜卓琳,你说,你一个区区御史之女的身份,如何去违逆当今圣上的意思?” 话说到这,我本以为她会怒不可遏,哪知她却忽然笑开,浅道:“他的身份,我很早就知道,华俊嘛,君华的花名,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三皇子,其受宠程度,甚至超过了皇长子” “你……你怎么知道的?” 君华从未对我隐瞒过他的身份,可在西沙城客栈时,那一众人中,也只有我和苍柘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我虽与颜卓琳交好,可皇子的事情事关重大,我亦未与她说过,若是凭我刚刚那浅浅一语,她能猜中也无可厚非,可她却说,她早在很久以前,就知晓他皇子的身份? 颜卓琳却挑开唇角一笑,侧身走到桌边坐下,忽然将话题转开:“我与景恒的故事,你听过吧?” “听过!”我点头,亦在她身旁坐下:“可是你想说什么?” 她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盈满笑容的眼中骤然间波涛暗涌:“我是想说,当与你说的,本就一半真……”她更凑近我一些,连笑容也变得异常诡异,“一半是假的!” “你……你什么意思?”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用她的掌心对上了我的掌心。温和冰凉的气体从她手中流出,纠结缠绕着窜进我的身体,那种感觉,就像当初在荀安城中第一次见她时,她身负重伤,忽然失去支撑倒在我的身上,她的掌心亦是贴在我的手上。 我心中骤起慌乱,可还未等我反应,身体中便骤然涌起一阵倦意,再下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4 一刻,眼中便只剩了面前一片迷蒙的粉影,似真如幻。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耳边响起她不冷不热的声音:“你说凭什么呢?我为你受了这十多年的苦楚,现在想把它还给你,可你却还是能得到幸福,你说,这是凭什么?”若我没有听错,这一席话里,分明裹着她浓烈的不甘,和恨意。 仍是那样一个梦,氤氲而缥缈的白影,我化身成一团白气在混沌的天地之间飘来飘去,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我,我拼命地躲,它拼命地追,到后来都把我挤得没了落脚之地。我蜷缩在一片山峦间没了力气,远远地看到苍柘冲我伸出了手,可再下一刻,却看到旁边的另一团白气快速奔过去,苍柘将它拥在怀里,就像平日里对我一般轻柔将它抚着。 第六十二章 前朝公主 醒来时是在西沙城与祁延门间的大路旁边,路上马蹄踏踏,不时有人路过。天还尚早,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子,果然看到自己身上一身粉嫩的衣服。 我不爱这般秀气的颜色,可从小习武的颜卓琳,却对其尤其钟爱。 ——倘若我没猜错,我与颜卓琳,大约是又一次将这身份换了。 我冲到大路上,正好有三五个人骑着马前来,我张开双臂将他们拦下,那为首人问:“你想干什么?” 我佯装出迷路的样子,解释道:“听闻祁延门今日有婚礼,新娘子唤作颜卓琳,我本是她的朋友,不料到此却失了方向,这才斗胆,想请您将我带到祁延门中,不知是否可以?” 是江湖中人,那人甚为爽快:“正好我们也要去祁延门中贺喜,你便随我们一道去吧!” 许是因夜间时间尚短,祁延门中又有君华的人把手,颜卓琳并未把我扔到太远的地方,不过一炷香时间,我与那几人便一起到了祁延门大门口。苍柘已换上了一身红衣,此时正在门口迎接宾客,见我们前来,他命人将马牵下,又与那几人说了几句,方才与我道:“筠离姑娘,十一此时应在房中,你既到了,便直接去后院寻她吧!” 果然,我又重新变回了尤十一的模样。 以前还是颜卓琳时,我一直觉得苍柘性情冷淡,就是有时给我些温情,也都不愠不火似有若无,如今变回了尤十一,我方才知,以他的性情,他能那般待我,已算得上是无比热情了,至少如今,他对着身为尤十一的我,话虽说得妥帖恰当,可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却是丝毫温度都没有,甚至,待将那席话说完,他的目光都不愿在我身上多留一瞬。 我心骤然一疼,却仍是笑着点了头。 祁延门我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此番要寻颜卓琳的住处实在容易,待小半柱香时间过去,我已站在了红绸满挂的偏院外面,之前给我梳头时弄疼了我的丫鬟迎出来,问我可是有事。我淡道:“你去与你们家姑娘说,就说她的挚友,尤筠离特意前来贺她新婚!” 那丫头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便出来说,颜姑娘妆已梳好,不便出来相迎,但可以请我进去。 我随着丫头走到屋中,颜卓琳挥了挥手,旁边簇拥着她的众人便极为恭敬地退了下去。待屋中只剩了我们两人,她起身张开双臂,在我面前旋了一圈,含笑问道:“好看么?” 颜卓琳的长相自是无可挑剔的,她的身段也尤为姣好,平日里我从不打扮,可对着镜子时也时常忍不住感慨,这人与人之间,当真可以是天差地别。更何况,今日的她梳了妆,戴着凤冠霞帔,身着大红喜服,自是美艳不可方物,只是我今日,却完全没有心思去感慨她的美丽。 “你其实早就知道换魂的方法……”我开门见山,“如果我没猜错,那时在荀安城中,你也是故意的?” 颜卓琳放下双臂,仔细将衣袖上的褶皱捋了捋:“是这样没错,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 “为什么?”我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亦无甚交集,可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与我换魂?” “呵……为什么?”颜卓琳冷冷一笑,满目的红衬着她满腔的恨,扑面而来的便是那透人心脾的冷意,“若当真没有冤仇,本在你身上的龙纹令又何以至会被众人以为它在我身上?” 我没有说话。这亦是我未想得通透的问题,之前被左赤峰乃至苍柘君华所逼时,我只以为是这传言出了什么岔子,可今日再听她说起,便不免要将这从头到尾的故事好好想一想——若真只是流言来往之间传变了意思,也断不至于从我一个远在荀安城的农家女身上变到京都御史之女颜卓琳身上,更何况,若当真只是传言,左赤峰又如何能如此笃定,那东西就在颜卓琳手中? 若要将这些事全数解释清楚,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左赤峰至始至终都知道龙纹令在谁手上,而他,将我与颜卓琳的身份弄错了,或者说,他根本认错了我们两人。 “你想明白了么?”颜卓琳道,“我以你的身份过了十数年,为你背负了十数年的苦难,如今将这些悉数还给你,有问题么?” 她的话,算是应证了我的猜测。 在之前颜卓琳讲给我听的故事里,很多东西都是真的,在她小时,颜石清确实对她无比好过,可等她到十岁以后,他也确确实实恍若变了一个人般,每日夜里都会将她带到那水洞之中,逼她去学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武功。包括她与景恒的相遇,与景恒的婚约,以及十六岁生辰那天发生了变故,这些都是真的,可其中不真实的是,她会逃婚,并不是因为发现景恒与颜石清勾结,而是她那日见到的是左赤峰与景世关一起,还有那被她几番救下,且贴身照顾着她的熙儿。 景世关是景恒的父亲,而景恒又对他的父亲极为敬重,若她平白去与景恒说起,景恒信不信她是一回事,帮不帮她又是另一回事。想清楚这些以后,她便知道,倘若她当真履行婚约从颜府嫁到了景家,那不过是从一个炼狱,跳进了另一个牢笼。 也是这一天,她忽然间想起了很多事,五岁以前空白的部分一并出现在脑海,也因此,她终于知道,为何左赤峰会陪她演戏到她十六岁生辰,又为何,她一个弱女子,会忽然成为众矢之的。 在那段记忆里,她看到了漫天的大火,血染的人声,以及金碧辉煌而又富丽堂皇的皇宫。 没错,是皇宫。 确如我们所想,我与她两个人,确是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我们中间,本就有一人,根本就是皇室中人——传闻中,前朝皇帝君立有个不甚受宠的妃子,可他却对她所生的女儿极为喜爱,不光为了取了与自己相似的君离一名,更是在她的满月礼上直接给了她封号,将她封为婉离公主。 恰逢那丧命金銮殿的祁秀才也育有一女,君立见婉离少有玩伴,便下令让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5 祁秀才将他女儿送至宫中,以陪伴婉离。颜卓琳说,她已不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只是记忆中总有几个声音在唤着:“茹儿,梦茹……”她便觉得,那祁秀才的女儿,大约是唤作祁梦茹的。 祁梦茹与婉离年纪相仿,又同为女孩儿,自是很容易就养出了感情。那时虽有天灾频频,战乱纷纷,但久居宫中的两人自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再颜卓琳的记忆当中,她们的童年异常幸福,那零零碎碎几欲要碎掉的画面里,不断出现的都是两人灿烂的笑颜。 然这样的日子在几年后结束,突然有一天,一身着华服的美艳女子匆匆跑来,印象中,她便是那生下了婉离,却始终得不到皇帝宠爱的淑妃。 她对她们说了许多话,她们年纪尚小,根本听不明白,可其中很清晰有几句,颜卓琳却似懂非懂地记下了:她说宫中已不再安全,若是再晚一些,她们大概会命丧于此,所以,她们必须出宫逃命。 说完她便从怀中拿出一块黝黑的令牌,斟酌思索了许久,却还是将它交到了另一个女孩儿手中。那女孩儿问她这是什么,那妇人只道:“是什么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如何,你也一定要将它好生保管着,千万不能让它落到其他人手中,知道么?” 那女孩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妇人却抚了抚她的头,极沉痛道:“这是皇家的东西,若是将它好生留着,就算最后我们当真一败涂地,你们也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 颜卓琳与那女孩儿一并点头,外面却又冲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人,她将屋中场景看了看,与那妇人汇报了下外面情形。那妇人方道:“我将她交给你了,记住,无论如何,一定得让她好好活着!” 说罢,她便将颜卓琳抱起,递到了那女人怀中。 第六十三章 斩草除根 再之后的事情颜卓琳记不清了,只是记得有人说就算拼了命也定要护公主周全,又有人说,公主和龙纹令,他们一样都不会丢。再之后便只记得那妇人的一句:“梦茹,你还这样小,我却自私地要让你替代离儿,为离儿承担这亡国公主的苦难,你会怨我么?” 没有人回答她,可她自己却把自己说得泪如雨下:“父辈的事情本与你们无关,可事已至此,皇上落到如此境地也全因你祁家而起,所以对不起,所谓父债子偿,你就当做是在为你祁家赎罪吧!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舍不得将离儿放在那般危险的环境里,我求你,原谅我可以么?” 她的话说得沉痛又愧疚,可最终,她还是命人将颜卓琳带走,且让人抱走了另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可她记得抱走她的那人模样。而她自己,则被一女人带到了一处暗室,她将她交给候在那里的左赤峰,对他道:“从今日开始,我便将公主交给你了,记住,无论最终这天下落到谁的手中,娘娘的意思是,公主一定得活着!” 在将他交到左赤峰手中以前,那人喂她吃了一颗丹药,并往她体内输入了些东西,她只觉精神恍惚,眼皮重得根本抬不起来,也是这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那人说:“娘娘说,为护公主周全,起码在她年少无知时得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这锁情蛊只能封她十多年的记忆,待她十六岁那年,她大概会记起所有的事情,到时她再有什么想法,你都不必去拦!” 左赤峰应了,再下一刻,颜卓琳就彻彻底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已到了京城颜家,而她后来的记忆便是从这时开始。她是颜石清的女儿,而左赤峰,只是一个偶然路过,却因格外贪财而收了她为徒的江湖侠士。 是了,左赤峰本是君立隐在江湖中的暗线,可朝堂的颠覆让他心生了怯意,而后来关于龙纹令的传说更是让他歹意暗生。在权力和金钱的诱惑下,他终究还是背叛了君立。 别的人或许不知,可有着双重身份的他却是知道的,那龙纹令虽说是祁秀才所有,可事实上,它却一直都在皇宫之中,而这次君齐覆国,龙纹令不翼而飞,随之不见的还有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这几乎不用去想,就能明白,这龙纹令,定是在婉离公主君离手中。 而颜卓琳,恰恰是皇宫中人交到他手中的公主。他的身份,要得龙纹令实在是轻而易举,若不是在将她交给他时,那人当着他面封锁了她的记忆,且清楚明白地告诉他,这一封就是十多年,他大概会在她很小的时候就逼迫她将它交出来。 所以他才假模假样地等到她十六岁,所以,他才会在她十六岁的生辰宴上迫不及待地与景世关联盟,好在她出嫁以后,也仍能将她握在手中。 “他不知,可我却记得很清楚,那龙纹令根本就不在我手中,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假公主罢了!”颜卓琳道,一身大红的衣衫衬得她犹如鬼魅,“淑妃娘娘把龙纹令交给了你,而带走你的那个人,也始终将你唤作公主。你说……我和你,谁更像君离?” 我登时语塞了。 龙纹令的价值自不必说,淑妃既有心要护君离,自然也会将这令牌放在君离手里。她不得宠,可她也在宫中生活数年,她比谁都清楚,为权为谋者,除了自己和亲人,谁都不值得信。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会将龙纹令交到那祁秀才之女祁梦茹手中,尤其是,那时君立会溃败,全因祁秀才生了歹意,而祁朗钻了这个空子,倒戈君齐,这才让偌大的江山就此易了主。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此至关重要的龙纹令,她定会将她交给她唯一信任的人——君离手中。 颜卓琳不是公主,可将她送到左赤峰手中的人却说,她就是公主,再结合之前淑妃说过的那段话,她这,根本就是故意篡改她的身份,好让她顶着前朝公主的名头,为真正的公主,将所有的危险担去。 “可我还是不懂,就算如此,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便是那年被从宫里送出来的,另一个女孩儿?” 颜卓琳回:“你有想过,尤婶为何会平白被皇宫内卫抓么?” “你……你是说……” “没错!”她的声音平静了些,“尤婶,便是那年抱你出宫的丫鬟!”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问,“十多年了,你就当真从未想过,为何尤家那般贫苦,却仍是将你一个女孩送进了私塾?又为何,你们穷到连饭都吃不上,尤斌还是竭尽全力满足你的愿望?又是为何,你将一家辛苦钱扔在了鸳鸯楼那样的地方,尤婶虽几番说要罚你,却始终未付诸行动?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公主,你觉得,这些在一个平常的农家,可能实现么?” 我彻底失了言语。 她说的这些我确实从未想过,只以为是尤斌疼我,可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6 想想,尤斌是个傻子,就算他一门心思对我好,他又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筹到钱,又如何能那般敏锐地感知到我的情绪,而恰到好处给我想要的东西?况且,荀安城中,鸳鸯楼早已声名远播,我与尤小二他们也确会时常去那里听故事。尤婶总说我浪费钱,不知节约,若再发现我这样大手大脚定要打断我手脚,可每一次,她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等事后再说起,才会在言语上恐吓我一番。 尤婶不蠢,可在面对我的问题上,她却时常会脑子转不过弯来,以前我以为是我幸运,如今想来,这大约,只是尤婶故意。 颜卓琳说得不错,若不是公主,一般的农户家里,断不会如此宠爱一个一无是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孩儿,况且,前些时日,我还当真记起了龙纹令的所在。 我是君离,这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此一来,这所有想不通的事便也都能想通了。当年君立当政,适逢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祁秀才在其中功勋匪浅让君立忌惮,一直野心勃勃的藩王君齐看准了时机,收买祁家至关重要的人物祁朗,并同时举兵攻城。内忧外患之下,君立退无可退,最终死在了那场战乱里。而淑妃心疼自己孩子,且知道龙纹令对这天下的重要性,遂将它交到自己女儿君离手中。然当时情况危急,她为确保君离安全,便做了几番防护,一则利用常在宫中的祁梦茹放了个烟雾弹,一则放出龙纹令与公主一并消失的消息,却又同时封锁了君离与祁梦茹记忆。 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来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分不清到底谁是公主,一来,让那些即便知道真正公主是谁,却又碍于龙纹令的存在,不得不等到她们年满十六,左赤峰便是这有心之人中的代表。 十六以前她们没有能力自救,可十六岁以后世间情势会变得如何,便已不是那时能说清的了。 淑妃作为一个母亲,能为君离筹谋至此,也确是好生废了一番功夫。 只是如今,十多年已过,我们果然都如她所愿平安活到了十六,可当这真相骤然揭开,却让人根本没有把那接受。我从未想过自己能与皇家扯上关系,虽然那时在尤华村时,我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生活也是平淡如水毫无生趣。可那只是平日的腹诽,想过念过之后便也罢了,可如今当真告诉我,我是那前朝遗落民间的公主,这故事,怎么听着,怎么让人觉得玄幻。 可玄幻归玄幻,却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所有事情。为何我会知道龙纹令所在,又为何即便我失了记忆也仍是拼死护它,再者为何,五岁以前的事情,我竟真的一无所知。以及,远在京城的当今皇帝君齐,为何会在颜卓琳生辰过去后不久,便给君华下了命令,让他出来寻找手持龙纹令之人,且给的旨意是,若那人是女子,他便要娶她,若是男子,他便要杀了他。 是了,改朝换代,从来需要斩草除根。他是君立的兄弟,他便比谁都清楚,当年纷乱后,君立有个女儿流落了民间,亦知道那龙纹令的丢失定与这公主关系匪浅。而今他与君华下这一道旨意,其真实意思,大概也只是让君华将她带到宫中,想要从她身上探得更多前朝密辛,又或者,从更大逆不道的角度揣测,当年君齐根本就是谋朝篡位,而他对龙纹令一直耿耿于怀,偏偏在他攻破皇宫的那一日,龙纹令丢了,而关于龙纹令如何去用,又有哪些能颠覆朝堂的作用,他一概不知。 第六十四章 婚礼 这些事情太多,亦太重,颜卓琳的声音反复响在我耳畔,仿佛句句魔音,震得我心一颤一颤的。倘若真是如此,别说颜卓琳恨我,专程追到荀安城与我换魂,让我承受十六岁后被全江湖追着跑的苦难,就算她一怒之下杀了我也情有可原。 若不是因为我,她便不必与祁秀才分离,亦不必担着这公主的名头,一边被颜石清百般折磨,一边又被左赤峰几番算计。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至于眼看着跟所爱之人景恒有了婚约,却忐忑胆怯地不敢嫁,只能在舍不得与逃婚中几番徘徊。 若不是因为我,就算当年祁秀才当真血洒金銮殿,她亦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在祁延门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早前听闻,祁鼎之所以簒了祁朗的门主之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背叛,而他对祁秀才留下的人,一直都是亲如子嗣,倘若她真能以祁秀才之女祁梦茹的身份生活,祁鼎大约也会将她捧在手上诗作明珠。 若不是因为我,因为这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份,她这些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便都不必去过,她不会遇到景恒,就算遇到,就算爱上,他乃至景世关也都没理由会对她有所图谋,她可以简简单单地说一句,嫁或者不嫁。 这一日,我不知道颜卓琳是如何走的,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时,颜卓琳已然不在房中。外面敲锣打鼓一阵喜庆,震天的声音窜入耳际,我方才从沉重的思索里回过神来,脑子里也才忽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可今后的事情,却还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今日当真让颜卓琳与苍柘完了婚,那无论最后事情发展至什么地步,最后都会造就两对怨侣——苍柘那么聪明,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如今的颜卓琳,早已不是当初无限觊觎着他美色的颜卓琳了。 眼看着要到吉时,我忙开门想要寻至大厅,哪知刚到院子门口,便见两道煞白的剑影横在了面前。我正要说什么,其中一执剑之人却道:“尤姑娘,若是身有不适,便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吧!” “我没有不适!”话是这样说着,可很明显,他们会说我身体不适,也不过是因颜卓琳下了命令,不让我出这方院落吧! 果然,另一人接着道:“可是颜姑娘交代了,今日尤姑娘便好生在她房中休息,待婚事罢了,她与门主自会专程请名医好生诊治一番,今日是大喜之日,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尤姑娘莫怪!” “我说了,我没有不适!”我拧起眉头,“我是颜卓琳好友,你们这般阻拦我去参加婚礼,就不怕日后她会责怪于你们么?” 那两人对望一眼,却是齐齐道:“姑娘说笑了,我们并未阻拦姑娘,只是颜姑娘担忧姑娘身体,这才让我们好生劝阻一番!” 话说得好听,可拦在门口的剑却丝毫未动半分。 他们终归是未让我出去。 我重新回到屋中。自知晓十多年前君离与祁梦茹的事情以后,对颜卓琳的所作所为我是抱着理解的心态,理解她会想要将那般痛苦的人生还给我,理解她嫉恨我以她的身份,仍是得到了她想要却要不了的幸福。可今日,对她的所作所为我却无论如何理解不了,她不喜欢苍柘,或者说,她一心爱慕着的以至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7 都是景恒,可她在得知我与苍柘有了婚约以后,第一反应不是过来阻止,而是再次使用换魂之术将我们的身体换回来,而后再替代我以颜卓琳的身份完成这场婚礼。 倘若当真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确然是让我很不好受,可与此同时,她不是也断送了她自己的感情么?就为了怨念,为了嫉恨,她便这样与我玉石俱焚,毁了四个人的人生,这样当真,值得么? 我想不明白。我曾自以为很了解她,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告诉我,我和她之间,就算有过了解,那也只是在小时候,君立还在位时,我们都在皇宫之中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又或者,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日,她的心里便只剩了对淑妃,对我的恨意。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任由她乱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要拼尽全力阻止这场婚礼。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种方法,最初是想打开靠后的窗户从窗子里跳出去,可才刚跨出一只脚,便被不知从哪儿出来的祁延门弟子抓了个正着,他冲我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极为礼敬道:“若是姑娘缺了什么,与我们说就好,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讪讪然将腿收回来,随意扯了个幌子,说是坐在窗户上能看到更远处的风景,这理由瞎得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那人却也未戳破,仍是有理有据回:“风景自是好的,可如今冬深,姑娘本就有些不适,若是冷风吹得太久,免不了又会染上风寒。这若被颜姑娘知道了,大约会责怪我们看护不利了!” 他这先礼后兵,劝慰与威胁的话一起上,我就算再巧舌如簧,也断不能再在这话上做文章,遂极听话的退回房中,那人冲我笑笑,只听“倏”地一声,窗外已然没了他的人影。 这般看来,颜卓琳不光派人将这院门守住,便是在暗处,也安排了许多人来看住我,她对我,倒真算得上是上了心的。 又等了片刻后,耳听得外面喧闹声小了下去,看时辰,大约是到了拜天地行礼环节,我心一急,捂着肚子说是内急,之前拦我的几个男子再不好跟着,只留了三两个丫鬟带我到茅厕。如今我换回了自己的身子,本以为它会半点武功基础都没有,可一蓄力,才发现,颜卓琳就用了它短短半年时间,竟也让它身怀了武艺。而我也用了颜卓琳身子许久,在颜家时也被颜石清逼着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此时用起来倒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于是趁那几个丫鬟不注意时,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三人身后,在她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分别一个手刀砍在了他们颈间。知暗处还有祁延门弟子守着,我未在那里多留,蓄力施展轻功,便朝那举行婚礼的主殿飞去。 果然,满堂宾客皆聚在殿中,我将一靠近,便听里面传来司仪的高喊声:“一拜天地!” 我忙翻身落至院中,故意将声响弄到极大,且顺带砸翻了一个桌子。里面人闻声皆转头来看,我故作无辜般吐了吐舌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正是大好时辰,众人定不会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待我话落,他们再次转头看向厅中,我亦随他们的目光看去,苍柘一身大红衣衫将他一张脸衬得更加清冷,而他对面,则亭亭站着一盖着红盖头的女子。 我正看他们看得入神,全然未注意祁羽连已行至我身边。理论上,尤筠离与祁羽连尚未见过,虽在西沙城中我们时常说起,可终归是未面对面见过。然此时我的心思全在屋中两人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见他前来,便道:“这种时候身为新郎兄长,你不是应该坐在高堂之上么?” 苍柘与祁羽连的关系从未公开,知晓他们兄弟关系的也不过那么几人。我这话一出,他温润含着的笑意骤然一僵,却仍是问道:“这位姑娘,祁某不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终回过神来,而今我是尤筠离,不再是那被众人关注着婚事的颜卓琳,亦不是那让苍柘声声唤着的尤十一。 见众人又朝我们看来,我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看错人了!” 显然,祁羽连对我这态度很是受用,他未多在“兄长”二字上纠结,只是转了话道:“倘若我没猜错,姑娘应是颜姑娘常说的筠离姑娘吧,此时正值良辰,还请姑娘进殿观礼,以免误了这拜堂吉时!” 那盖着盖头的女子头动了动,纵是隔了一层红绸,我仍似看到了她微带着笑意,亦微带着恨意的眼光。 我随祁羽连进了屋。因尤筠离与颜卓琳非同寻常的关系,祁羽连径直把我带到了最里面。苍柘眼光在我身上扫过,又在众人身上旋过一圈,最终还是落到了颜卓琳身上。 “十一说尤姑娘身有不适,苍柘便未派人去请,还望姑娘莫怪!” 苍柘的话,比祁羽连说的尚且还要疏远几分。 我又很没骨气的,心骤然间疼得无以复加。 礼还在继续,眼前两人对着高坐上的君华拜了一拜,又随着司仪的口令齐齐转身对着这郎朗乾坤躬下了身去,耳听得司仪再次高喊一声:“夫妻对拜!”苍柘侧过身去,眼光浅浅淡淡的,却是胶着在面前女子身上不愿移开。颜卓琳亦侧过了身去,两人面对面站了片刻,而后微微俯身,眼看着就要拜下! 我来不及思索,脑中思绪尚未成型,嘴里已经喊出了声音:“等等!” 第六十五章 新娘有异 那两人闻声顿住身形,满堂宾客又一次将目光齐齐落在了我身上。便连高坐上的君华与一贯谦和的祁羽连也都面露出了不悦,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他们不能成婚!” 苍柘又一次看向我:“敢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咽了口唾沫,朗声道:“倘若我没猜错,这与你行礼的新娘,并不是颜卓琳!”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那堂中之人身子也因我一言而抖了一抖。 其实这一点,我也没办法确定,那身着喜服之人与颜卓琳身形相仿,举手投足之间便连动作也甚为相似,唯一让我产生怀疑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我来这里多时,她一直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就是刚刚那远远的一眼,也多像是我臆想而出,这不符合颜卓琳的性格,也不符合,她对我深入骨髓的怨怼与恨意。 颜卓琳是何许人也,她既敢用这换魂之术企图结束她悲苦的前半生,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报复我,因为恨我,因为不想让我幸福,便要因此而赔上她自己的后半生?这不是她的作风,完全不是。 听我所言,苍柘祁羽连与君华一并看向那红衣之人,祁羽连有些许疑虑,苍柘伸手欲要掀开她的盖头,可还未等他碰到那片红布,旁边的司仪便开口叫道:“这位公子,礼未成便掀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8 盖头,实在不合规矩啊!” 苍柘手微顿。 高坐上君华却将眉一拧,冷声道:“掀!”紧随而来的是浓浓的压迫感。 那司仪顿时没了声音,而厅中的红服女子则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退。 “掀!”这次是明显的不悦,君华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逆了这圣旨,玩这李代桃僵的把戏!” 苍柘眸光微沉,而后缓缓地,缓缓地将面前人的盖头掀了起来。 不是颜卓琳,可落入眼帘的,仍是一张熟悉的脸——她是楚锦,就是之前在我身上纹了石竹,后又随着颜卓琳跟到西沙城中的楚锦。 “怎么会是你?”开口的是苍柘。 紧接着是君华:“平日里见你胆小如鼠,却未想到你竟如此胆大,这欺君罔上的罪名,你想要如何担?”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一句话落,便连厅中众人也都停下了议论纷纷的话题。 “扑”地一声,楚锦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她似从前一般,话说得胆怯又小心翼翼,便连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也不想的,可颜姐姐说,我若不替她完成这婚礼,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头了,颜姐姐那么好的人,我不想看着她死!” “那么你呢!”君华继续问,“你可知,欺上瞒下,也是死罪?” “三皇子!”面对君华的质问,楚锦还未说话,苍柘便已把话接了过去。他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听不出雪色。亦听不出阳光,可莫名地,听在我耳里,却似无边落木萧萧下,半夜秋寒半卷黄沙,“今日的婚事怕是有些误会,有什么事,待查清了再说吧!” 他这是在给君华台阶下,亦是在为这无端抗旨的楚锦与颜卓琳寻求转圜的时机。君华又如何能不懂,然此时情景确实不容他们多说,遂顺着苍柘的话接了:“既然要查,便好好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懈怠皇命!” 这日的婚宴不欢而散,满堂宾客被临时安置在了祁延门中的客房内。众人皆在江湖行走多年,今日的情形也都看了个八九不离十,可这关于皇室,又关于这江湖三大门派之一的祁延门,事情搞到如此地步,定然是无法善终得了。然他们也是聪明之人,既然事不关己,他们便只需让自己置身事外就好。 于是这一日的祁延门,竟比其他时候还要安静几分,大家似乎都埋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下,连平常聊天也多不会大声喧哗。 众人走了,可身为主角的苍柘,楚锦,乃至君华与祁羽连则都留在了厅中,而挑出这事端的我自然也不会离开。祁羽连问我为何知道她不是颜卓琳,我本想说我只是随口一说,单纯只是要阻止他们的婚事,但想想,如今身为尤筠离的我,断然没有一点立场,遂话锋一转道:“我与卓琳是至交,与楚锦交情也很是深厚,她们虽身形相像,可总有些感觉不一样,具体我说不出来什么,可作为朋友,若是连这点差别都分不出来,倒也显得太过虚假了些!” 祁羽连未说话,君华则看我一眼,少有地将手负在了身后,显然,今日的事,是真让他动怒了。 楚锦仍跪在殿中,苍柘则也是在她面前站着,他看着她,声色虽浅,可话中带痛:“她人呢?”他说的这个她,自然是本该与他成婚,而今却不知所踪的颜卓琳! 楚锦摇头:“我不知道,颜姐姐说,我只需替她将今日挨过去,待今日以后,她便安全了!” 苍柘微微一笑,却终究未再说话。 我看得难受不已,一把拽过楚锦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没有我,待这礼成了,你就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楚锦颇为惊恐地望向我。 我继续道:“你还不明白么?她并不是要你替她拖过今日,她不过是想让你替她完成这场婚礼!”楚锦明显不信,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一字一句道:“她算计了你,也利用了你!” 许是被我所言吓到,楚锦竟忍不住泣哭出声,她眼泪汪汪地看向我,甚是可怜道:“我根本就没想过那么多,只以为颜姐姐当真遇到了什么难事!” “可事到如今,你还要替她隐瞒么?”我拽着她胳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说,她到底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颜姐姐与我交代我所有事情就走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看她表情,这话并不像是说假。 这件事终归是不了了之,楚锦一直咬紧牙关表示,颜卓琳只与她说自己是被逼婚,而今退无可退,她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可以逃走,只要楚锦帮她将今天拖过去,给她一天逃走的时间,她就可以安然无恙。而楚锦并未对她的话产生疑虑,当下便换上她的喜服盖上了那一方红盖头。 找不到颜卓琳,这场审讯再继续下去也会一直是死局。 我与楚锦一起回了之前我还是颜卓琳时住着的院落,婚礼被我搅黄了,可一想到苍柘说的那句“她人呢”,我心就没来由地一阵抽痛。这场婚事里他并未逼我,在与君华说以前,他问过我是否愿意嫁给他,亦问过,我是否会因答得唐突而事后后悔,纵是在君华当真将那一旨赐婚的圣旨带回,他亦与我说过,若我不愿,这违抗皇命的事情,他来做。而今不过几日光景,他眼中的“我”便以被逼婚为由逃了个无影无踪,且在逃以前,还找了个与她相仿的姑娘来替“我”嫁,此时的苍柘,想到这些,心里大约是极不好受的吧? 我在屋里东想西想,楚锦则一直在旁哭哭啼啼,我听得心烦,干脆找了理由出了院落。这次无人拦我,我一路畅通无阻在祁延门中闲晃,竟于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之前苍柘住着的那个偏僻的院落。 他本不肯换住处的,可祁羽连使计让他当了门主,他若再住在这般破落之处,实在有辱门风,况且,这里离正厅离得远,平日里有什么事也不便于处理,遂在百般考量之下,他还是搬到了专属门主的院子里。犹记得搬家那天,他在这院中站了许久,方道:“其实我想着,若一直能住在这里,倒也不错!” 那时我与他说,如今他已是门主,只要他愿意,就算搬了住处,这里也仍属于他,他方浅浅笑道:“你说得对!以后若是想回了,我亦可以回来!” 然之后的一段时日,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便也无暇想起这方院落,它便彻彻底底地被搁置了。我行至那方拱门前,像第一次来时那般趴在门边,颇有些贼眉鼠眼地看向院中。我本以为会看到的是空空荡荡满目萧索,却未想到,会看到苍柘亦如从前一般,眼前支着一个小灶,他则一身绯衣坐在其旁,旁边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罐子,亦有一些尚未枯死的植物。而他手中则执着一柄小勺,不时在灶上锅中捞上一捞,那翻覆着香与臭的味道便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89 逐渐地弥散了开来。 许是因这场景太像,我竟有种回到当初的错觉。 我猫着腰凑到他身边,在旁寻了个凳子坐下,方问道:“你这是在炼毒么?” 第六十六章 沉睡的蛊虫 他点点头,随即躬身,将一旁一棵带着白花的枝丫扔进了锅里。 “你今日所炼的,是什么毒?”我又凑近了些,“感觉和你之前炼的都很不一样,以前多是带着清新香味,这次,似带了些苦涩,还有……” “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我深吸一口气,闭眼认真想了想,“还有一种,丝丝缕缕,入肤入骨的痛意。” 他未答话。我没睁眼,便不知他做了什么,只知那一瞬之间,腊梅的清香裹着苦涩,纠结缠绕着就化成了疼痛,催促着眼泪汩汩而下。我抬手将眼角抹了抹,本想要说些什么,可下一刻,我便觉身上被抽空了力气,连意识也变得模模糊糊,刚刚还有力的双手,此刻也忽然变得尤其绵软。 如果我没猜错,我又一次,毫无预兆地中毒了…… 在遇到苍柘以后,我似乎总是这样,明知道他跟毒这个字分不开,却总是没把它放在心上,等到无端中毒了才恍然想起这事。以前以颜卓琳的身份在祁延门中时,他给了我解药,亦将我体内的蛊虫催得睡着,我方才能在万毒之中平安闯过,而今我变回了尤十一,那抗毒的本事,便随着颜卓琳一并走了。 然这一次,他的毒炼得并不烈,我除了在他面前流下两行热泪,且身上毫无力气,便连思绪也不甚清楚以外,并没有其他过多的反应。我没有晕厥,亦能够思索,甚而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话。他轻飘飘瞥了我一眼,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在与我说:“以前她也像你一样,过来寻我时,从来没有防备!” 他这说的,定是从前身为颜卓琳的我了。 想来也是啊,第一次中毒,是在回祁延门的路途之中,他不欲与祁羽连纠缠,我却自作主张将他们凑在了一起,第二次还是在路上,在山坳之间被陈莽拦了,青玄有些不敌,他便干脆在他们中间撒了毒,第三次是在祁延门中,我出外想寻吃食,不小心走到他的院子,还未到门前,便倒在了地上。 而今大约算是第四次,我栽在他的手中,中毒中得毫无预兆。 本不是什么开心事,可我想到这些,竟不自觉笑出了声来。他微微偏头看过来,我将头枕在腿弯间,问道:“你说的她,是颜卓琳吧?”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便连他的身影也已变得相当迷蒙,恍惚间似看到他点了点头,后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听到他极伤情地说了句:“婚礼前夕我感觉到了她的犹豫,也想过她会不愿意完成这场婚事,但我没想到,她最后竟选择了如此做。” 再之后,我便彻彻底底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一直飘忽着他的脸,我很想抱住他,很想跟他说,对这场婚事,我其实从来没有犹豫过,也没有过其他任何的想法,我会犹豫,会终日惶惶不知所终,不过是因为我根本不是颜卓琳,而被动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天,会重新变成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给过的尤十一。 而现在,事实果然应证了我的猜测,颜卓琳带着婚约走了,而我,就算在他面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情。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告诉他,我和颜卓琳换了两次魂的事,可话还未出口,脑中便闪过他清清冷冷,凡事都运筹帷幄的目光。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几番打探过换魂之事,其中就有一次,我曾与他说起,他只道:“这偌大的世间,从未听过如此荒诞之术,怕是谁臆想出来的情节吧!” 他不信,不信那时颜卓琳的话,就更不会相信如今,这个搅扰了他婚礼的尤筠离的话。 这个梦做得零碎,到最后醒来时,只记得前方一个绯红的影在不停地走,任凭我如何唤,都始终不愿停下,亦不愿回头。彻底清醒是在夜间,仍是在苍柘的院子,他也仍是在用那个小炉子调他的毒药,见我醒来,他淡淡问道:“好些了么?” 我支起身,动了动筋骨,发现较之最初,我的精力似还更充沛了些,遂点点头道:“好多了!” “我这毒虽能扰人神思,但却是不伤人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嗯,我知道!”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都没了言语。 他在院里燃了两根蜡烛,火光不盛,却冷,晕黄的烛影照在他脸上,恍似回到了当初,我们尚在回程路途中时,他映在面前火堆中的样子。 脑中一个思绪闪过,我未想得清楚,便脱口道:“你觉得颜卓琳她能去哪里?”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默了片刻,又道,“除了颜家和景家,她根本无处可去,而今她已与景家决裂,想来,她应是回家了吧!” “不!”我笃定道,颜卓琳在颜家的处境我比谁都清楚,她的贴身丫鬟熙儿是左赤峰的人,而颜家最有说话权力的颜石清却又那般狠心折磨于她,她若回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况且,她会那般恨我,本就是因她承受了这许多,但事实上,这些本该与她无关,“她绝不会回去……” “为何?”苍柘饶有所思地看向我。 “我……”这问题我没法回答,若要真说清楚,那绝不是三言两语之事,甚至说不定,还需将那换魂之事乃至前因后果尽皆说清楚,可若那样,又涉及到他信不信,以及他是否会把我当做神经病的事。况且,如今君华尚在这里,他是当朝皇子,我是前朝公主这样的事,断不该让他知道才对,遂只囫囵道,“我说不清楚,可我敢肯定,她不可能会回去……依我看来……她去找景恒的可能性都比回颜府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苍柘没有答话,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思索我所说的话的合理性。 “你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么?” 他复看向我。 “你可还记得,你在她身上下过一只蛊,如果我没记错,它叫蚀心蛊,而你当时为防她难受便让那蛊睡着了,可有此事?” 他面色微动,颇了然道:“你是想让我,将那蛊虫催活?” 我点头:“而今我们都不知她去了何方,但皇命不可违,再这样拖下去,对她对你对祁延门,乃至对君华都不是什么好事,唯有将蛊虫催活,才能逼她回来找你!” 他沉默了。 诚然,被蛊虫蚀心的感觉相当不好受,当初我中毒时,他不过在祁羽连和景恒面前分别催了它一次,我便难受得恨不能马上死掉,心想着若再来一次,我干脆自杀好了。但事到如今,即便是我,也不知颜卓琳究竟想做什么,更何况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与君华?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沉睡的蛊虫方能再次逼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0 她现身! 只是在苍柘角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蛊虫能带给人的苦痛,自然不会愿意让颜卓琳再受此等苦楚。我在心中捋了几条理由,想着只要他发话,我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给他摆事实讲道理,一定要让他同意此事。哪知等了半晌,却未等到他的质疑,反而等来他的一句:“尤姑娘,我冒昧问一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若我真只是尤十一,这件事我便不该知道。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总不能与他说,我会知道这些,全是因为我当初亲身经历过吧? 他又问:“十一虽与你交好,但我以为,以十一的性子,断不是会将这些四处诉说之人,所以我很好奇,这蚀心蛊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语塞了。 天知道我多想告知他真相,可这般玄幻的故事,别说他肯不肯信,纵是身为主人公的我也实在不敢信啊! “尤姑娘的主意确是个好主意,也确实能逼她就范,但苍某以为……”他顿了顿,“她既不愿回来,便也不必逼她了!” 这……以前是真没看出来,他竟能这般为他人着想。 这话题不了了之,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我本想像之前那样赖在他这里不走,哪知这次,他异常清晰明了地给我下了逐客令“尤姑娘,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哪知他又来了句:“更深露重的,孤男寡女共处一院终归是不好!” …… 以前倒未发现,他竟可以如此正派! 然话已说到这里,我再赖着不走便显得忒不要脸了些,遂起身拍拍衣服,随意与他说了些客套话便转身往外去。可走到门口又想到颜卓琳的事,遂回身对他道:“我刚说的事,你当真不考虑下么?” 他缓缓摇头。 “可你不试一下,你就不怕……”我心一梗,说出的话也断在了此处,许久,方才调整了思绪,继续道,“你就不怕,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么?” 他站着没有动。 我又道:“就算只是问清楚,她为何应了你的婚事却临阵脱逃,也终归是好的!” 这次我未等他回复,话一说完,便似逃跑一般地冲出了那方院落。我其实很怕,很怕自己会一时激动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从此将我们都置于两难的境地,再不得善终。 第六十七章 除夕 这一场婚礼成了闹剧,苍柘不肯催活蛊虫,君华与祁羽连纷纷动用了他们埋在全国各地的暗线,可没有一人带来颜卓琳的消息。转眼又是两日过去,再有一日便是除夕了,也便是这一国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 待除夕过去,也便到了我的十六岁生辰。 这日在院中待得无聊,而楚锦又甚为贪玩,遂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们预备去外头街上逛上一逛。然如今我们在祁延门的底盘,楚锦又算是戴着罪的身份,于是在出门以前,我们特意去寻了苍柘。 彼时苍柘君华祁羽连皆在,我们踏入时正好听到君华说了句:“不管这其间因由如何,至少,我们得先把她找到,不然我这次回去,父皇定会的命的!” 祁羽连应道:“可是现在,我们根本就不知她去了哪里,时间这么紧迫,天下又如此之大,我们还能有什么方法?” 显然,他们还是在讨论颜卓琳逃婚和楚锦替嫁一事。 我蹑手蹑脚地凑进去,楚锦则更为惶惶。见到我们,君华与祁羽连皆缓和了情绪,祁羽连率先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刚听到你们说……你们想找卓琳?” 苍柘挑起眉来,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自然是想找的,不然这违抗皇命一事,又该如何去了?”回话的是君华。 我将目光从苍柘身上收回:“我有办法能找到她!” 君华眼光一亮,祁羽连看着我的眼神也多了些打量。 我当然知苍柘不愿,可这事情这么拖着,对谁都没有好处,说不定最后,连他想护着的颜卓琳也根本就护不了。 “苍门主曾在卓琳身上下过一味蛊虫,只要他愿意……”我极力想避开苍柘的目光,可就是忍不住会让眼神往他身上飘,“催醒那只蚀心蛊,卓琳痛不欲生了,自然会主动回来寻求解药!” “真有这事?”君华看向苍柘,祁羽连则若有所思地将手中折扇摇了一摇。 男人的情谊再深,也都不会过于感情用事,于是在知晓了此事以后,纵是身为苍柘兄长的祁羽连,也都想方设法地说服苍柘去催醒蚀心蛊。作为一个外人,我自然没有资格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在与楚锦道街上逛过一圈再回来,便听嘴碎的下人说,今日祁公子埋在外面的暗线带了话回来,说是在临渊城中看到了颜卓琳的踪影。 这夜我未睡得安稳,时梦时醒地从入睡一直到次日清晨,这日是除夕,门里门外尽皆忙碌。我有意想要打听颜卓琳的消息,可门中人不知得了什么命令,却都是一问三不知,纵是寻了理由去找祁羽连或君华,他们亦是半个字都不愿透露。 我心下疑惑,却见前方路上笔直站着一人,好巧不巧地正好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是苍柘,还能是谁? 他旋过身来,目光仍是清冷:“苍某唐突,敢问尤姑娘,为何会如此关心卓琳与我之事?” 我还未来得及编排理由,他又问:“难不成,就仅仅只是因为,姑娘与卓琳之间友情深厚?” 这理由确能解释所有的不合理,可现在,他既会专程来问我,便是说,他对我,已然产生了怀疑,这样的理由未免就显得过于苍白了些。 “倘若真是因交情甚笃,姑娘又如何忍心,非要她承受那万蚁蚀心之痛?” 我没有回答,在颜卓琳回来之前,我说什么都无人对峙,也就没有半点可信度。 因这一出,我的心情变得极其不好,到午时楚锦唤我用膳,我也完全没有心思,只自顾自趴在屋中桌上发呆。思绪烦乱之间,我竟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浅,便连旁边有人路过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楚,可这一觉却睡的时间很长,待醒来时又到了夜间,我起身揉了揉眼,打开门便见外面有人放着烟火,此刻刚好窜到最高空绽放,明亮的火光在天上闪烁,仿似能驱散漫天沉重的黑暗。 我垂下头,就在几日前,我还在想着,今年年关,我便可以与苍柘一道守岁,然真到了这日,故事却已完全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想来也确是可笑。 我又寻到了苍柘住处,只是这一次不是无意,而是特意想要去寻他,想要将这跨越年关的日子与他一起去过。我没有去那专属门主的屋子,而是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1 又一次去了他已然荒废的破落院中,倒不是不知他会在哪里,而是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我们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其实也就是我还是俘虏,而他一心想要我手中的龙纹令的时候。 院中没看到他人,虽然猜得到,可心中仍有失落。我扯开嘴笑笑,推开门进了屋子,也未燃灯,在屋中坐了片刻,忽而想起什么,起身便往院中侧面走去。 这儿有一处密道,上次苍柘带我走过,仍是那样幽深晦暗的小道,后连着陡峭坑洼的山路,待到尽头,眼前忽而柳暗花明,熹微夜色之中,隐隐见得一方花圃,其间缭绕着淡淡烟气。冬已深了,可那花却未完全落尽。 思及上次的情形,在他面前我虽格外小心翼翼,可想想,他那时确是对我极好的,我饿时亲自下厨为我做饭,我无聊时亦会陪我说话聊天,便是那日来这里,也仅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想家。如今也不过才几月光景,却已给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我颇有些感慨地蹲下身。我自然知这花中带毒,可上次他亦与我说过,这毒只是寻常毒,未经加工,轻易便伤不了身。 远处的烟火仍在明明灭灭地闪,零零星星地似还听得到人们的之声,这是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异常热闹的日子,却莫名被我过成了如此凄凉悲伤的模样。我自嘲地笑笑,伸手在那挺着枝叶的花叶上摸了一摸,小声叹道:“你们也过除夕么?” 我话将落下,便听身旁不远有人道:“这花摸不得!” ——是苍柘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果然见一修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而他的脸,在闪闪烁烁的烟花映照下亦是明明灭灭。 “摸不得么?”我问,“可你上次说了,这花毒浅,伤不了人!” “这花的味道毒浅,可这花叶上的汁水,却能轻易置你于死地!” “是……是么?”然话将说出口,我便觉指尖骤然一痛,登时连头也变得晕晕乎乎起来,“我……我好像已经……已经……”眼看着我没了气力,苍柘立时行至我旁边,伸手便将我接在了怀里,我靠在他身上,仍是说着刚才那句话,“已经……中毒了!” 苍柘拿出一个小瓶,放在我鼻间让我闻了一闻,又极迅速地将我手指放在嘴边吮了一吮。温柔的触感让我有些忘乎所以,似完全忘记了此时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竟迷迷糊糊道:“认识你这些时日,我都中了多少次毒了?三次……不对,四次……也不对……算上这次,差不多六次了吧?”想了想,“又好像没有那么多,哎呀,不算了,反正……我稍一不注意就会中你的毒,这样看来,我能活到现在,倒也真是不容易!” 他挪开嘴,一手将我揽着,一手则紧紧掐着我指头,待将口中吸出的血吐出,他方道:“既知我全身毒物,你大可离我远一些!” “才不要呢!”我往他怀里蹭了蹭,“你都说了要娶我了,皇上也下了旨了,你休想把我赶走!” 身旁人似楞了一瞬。 我又道:“反正毒是你下的,你解了不就好了么?” “可是……”他声音微颤,“有些毒,我根本就解不了!” “没关系啊!”我靠他靠得更近一些,“解不了就不解了呗,反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我不怪你!” 那夜的风很凉,却又很暖,吹在心头是温暖的疼。 后来的事情我没了记忆,只是印象之中,自己一直身处于一个踏实的怀抱,耳边跃动的是谁强有力的心跳。那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在被君华与祁羽连诈绑之后,苍柘忽然与我说:“十一,你可愿意,嫁给我么?”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安稳,那样的不想再去想任何事。 梦境中似有人与我说着什么,他问我为何那么在意他,我傻兮兮地回:“在意,因为喜欢啊!” 他又问我:“你我本无甚交集,你这喜欢,却是从何时而起?” 我撑着脑袋想了许久,要具体说出时间,我也确实捋不清楚,到后面头想疼了,我便噘着嘴撒娇道:“我记不清了,有可能是你与我共乘一骑之时,也有可能,是你与我说,祁延门不适合我,要我寻着机会赶紧离开之时,再或者,是我被左赤峰折磨那日,你犹如救世主一般的出现……我想不明白,可我舍不得离开你!” 面前人没了声音,我亦觉身心一并疲了,也未想更多其他的什么,又往心跳得最热烈之处蹭了蹭,方才无牵无挂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质问 醒来时已是又一日黄昏,据楚锦所说,初一的清晨我被苍柘送了回来。她本想唤我,可苍柘说,我中了毒,需好好休养休养,她也便未再有喊我的心思。 她知苍柘擅毒,竟不知他能精通它至此。见我睡过去一天又一夜仍是没有醒来的征兆,她一时情急之下,便去寻了苍柘,质问他究竟给我下了何毒。苍柘却尤为清淡,只随口回了句:“你不必担心,今日黄昏,她定能醒转过来!” 楚锦将信未信,本想与他再理论一番,但这是他的地盘,而她又完全不会武功,如此与他较量上实在是自讨苦吃,更何况人家也已经说了时间,她便在心里想着,倘若黄昏时分我还不能醒来,她定要去寻他拼命! 说这话时,她脸崩得甚紧,唇也似微微地泛着白,便连拳头也不自觉握了起来,赫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我将醒来,觉得头脑闷得很,看她这样又心觉好笑,遂靠在床上取笑道:“就凭你?你打算如何和他拼命?” 她气势瞬间弱下去许多:“反正……反正我肯定不能让他这么欺负你就对了!” 那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当初她追着我要给我背上纹字的样子。我和她的相识那般匆忙,却不知,她竟也能待我如此。 心中想着,嘴里便已叹了出来:“你呀……虽然只是嘴上说说,可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什么叫嘴上说说!”她立马不乐意了,“我要只是嘴上说说,怎么可能会冒着如此大风险去替颜姐姐完成婚——”然这一句话没说完,她便似意识到什么一般,说到了一半的话也于这瞬间戛然而止。 颜姐姐…… 此时我头脑已清晰许多,这几日里,我一直在忙着怎么把颜卓琳找出来,却忘了捋清这前面的一些事情。若非楚锦提起,我大约也会依旧将它抛在脑后,可此时既然提了,便也该好好想一想了。 楚锦生在荀安城,从小未曾出过院门,甚而都不如尤华村中的小孩好玩,不然我也不会不认识她。 可她是尤小二的朋友,我与她,也是因尤小二而结识。只是,我与她的交情只在那匆匆一面,就算后来她一直跟着颜卓琳,把颜卓琳当成了尤十一,与这尤十一的身份产生了匪浅的感情。可当时的我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2 是颜卓琳,我比谁都清楚,那么长的时日里,我几乎都徘徊在景恒苍柘乃至君华之间,却是未与她递进什么情感的,之后我便回了祁延门,而她则与颜卓琳一并离开,也就是说,她和她以为的颜卓琳之间,本该没什么过多的交情才对。 纵是如今,我们各回各位,她又如何能牺牲自己去替颜卓琳抗这旨圣旨?倘若我没记错,她也是读过书,听过戏,多少耳濡目染过一些的,又如何能不知,抗旨不遵,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你这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倒未想到,你竟能替卓琳去嫁?”我故作不解,“要知道,若没有我,这礼成了,你如今就已是苍柘的夫人了,那赔上的可就是你的一辈子!” 楚锦垂着眸,似故作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退。 我相信她有如此义气,亦相信她能为朋友赴汤蹈火,可我不信,她能胆大包天至此,为一个泛泛之交,不惜去违抗皇命,况且,还在西沙城时,君华便与我说过,皇上派到荀安城去的是暗卫,纵是他身为皇子,也没能一眼识破他们的身份,可身为平民的楚锦,却十分笃定他们就是京中之人。 以及那时,连我都还未想起龙纹令所在时,她却知晓它就在我手上。她说是我给了尤小二,她又找尤小二借的,那时我信了,可后来想想,她所描述的样子与实际的令牌并不一致,也便是说,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令牌,她定是不曾看过。 那么就只能说明,她说了谎!可她知我与尤小二交好,若是没有企图,又怎么会在明知江湖人追逐的皆是龙纹令时,还要编织个谎言将我推至风口浪尖? 再结合前几日颜卓琳所说之事,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她知道我前朝公主的身份,也知道龙纹令在我手上的事实。然这种解释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若她知道这么秘密的事情,便可说明,她的身份绝不简单,要么她是当年淑妃手下之人,要么,她是如今的皇族中人,可若她说当年淑妃手下之人,那么她的任务应该是保护公主才对,她又如何不知,暴露了龙纹令,便是暴露了我那公主的身份?又怎会故意在公共场合说出?可若她是如今的皇族中人,她又如何能不知君华的身份,皇帝又怎会多此一举派君华来寻我,且君华还提醒过我,让我小心些她? 这似乎都说不通,可若说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单单纯纯的姑娘楚锦,那这么多的巧合又如何能解释?她刚好以前见过暗卫,所以能认出?她刚好小时候真的看过龙纹令,但是时间太长记不清了?且刚好,她心思善良到如此程度,就因颜卓琳是我的朋友,她便不惜为她冒这些大不韪? 勉强,实在太勉强了! “难不成……”我仍是装着漫不经心,“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十一姐姐,我怎么可能会瞒着你……”她说话的声音似要滴出水来,“只是……只是那日夜里颜姐姐来找我,她哭得很惨,还说只要把婚礼当天撑过去就行,我心一软,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你当真没有其他的想法?” 楚锦将身子一缩,话说得愈发小心翼翼:“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后面几个字声音压到很低,几乎都已听不清了,她又将头低下去些,眼里汪汪地似要落下泪来,“十一姐姐这样问我……是……不信我么?” 我迎上她的目光,颇带攻击性地看向她,她眼神一闪,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眼看着她眼中泪水越蓄越多,我挑唇一笑,淡道:“你看你……我就是睡累了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楚锦神色一松,噙在眼里多时的眼泪便刷刷地流了下来。她行至我旁边,有些责怪道:“十一姐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相信我了呢!” “怎么会呢?” 我将刚刚那样攻略性的眼神收回,支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楚锦则在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 一切好似都没有问题,我掀开被子起床,一边低头穿鞋,一边思索着这其中关节,可无论我怎么想却都想不通透。楚锦才多大,她甚至比我还要小上一些,又如何能做淑妃或者当今皇上的暗线?我这想法,未免也太过荒唐了些。 可是明明,又总感觉有些地方,怎么想怎么不对。 起床后楚锦为我张罗了晚饭。而今我们虽有着颜卓琳友人的身份在,可说到底也就是两个外人,更何况楚锦还做了那般大逆不道之事,而我又是明目张胆地搅扰了他们的婚礼,我们两人的待遇,自然比我身为颜卓琳时要差上许多。 譬如现在,已是黄昏,也差不多到了晚膳时候,可楚锦想要去膳房取些膳食,膳房的人却说,时辰尚早,膳房还未准备晚膳,此时只有中午剩下的一些,倘若她愿要编让她端来,她若不愿,便等着一起用晚膳吧!言外之意便是,想要就要,不想要就饿着。 这话说得极不友好,饶是性懦如楚锦,也仍是气上了心头。也不知是刚刚被我言语刺激得有些过头,还是她当真隐着一颗火爆的心,总之,待那人将那几个冷冰冰的馒头递给她并说出了这样一席话时,她登时便来了火气,竟抓起那几个馒头扔在了那人身上,且气势汹汹道:“十一姐姐好歹是客人,你们祁延门便是如此待客的么?” 据闻,那人先是被她喊得一愣,但在祁延门做了多年的厨子,处理这种闲杂事物的本事还是有的。他自然知那场无疾而终的婚事缘由是何,不过呆愣了片刻,他便用比楚锦更加嚣张的语气道:“你还真当你们是客呢?说你们是客,那是门主客气,依我看,门主就是将你们扫地出门也不无不可!在这儿喊什么喊?”话里不无嘲讽。 楚锦一听,胸中气愤自然又多了几分。她脸胀得通红,似想与那人好生争论一番,可那人却抢先道:“听说你便是那想偷龙转凤嫁给门主之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有脸在这儿喊!” “你——”若说之前只是轻视,那么这席话便是实实在在的人身攻击了。楚锦怒气更盛了几分,在那人嘲笑着想要再说些什么话时,她竟抬手便往那人身上打去。那人自然不肯就范,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于是我的一顿晚餐,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场互殴的盛宴。 而我,则好端端在屋里等着,可等着等着,却等来一个神色匆匆的丫鬟,她连礼也未行,便气喘吁吁道:“尤姑娘,楚姑娘在膳房,与人动了手了!” 第六十九章 用膳 “什么?” 这话我自然是不信的,私心觉得,楚锦断不是会做出如此事来之人。可我见那丫鬟神色紧张,并不像是恶作剧,而楚锦又确是去了许久,于是我将信将疑地跟着她往膳房去。一边走她一边给我复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3 述了膳房发生的事情,我听着感觉像在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仍是抱着不信的态度,可真等到了膳房,看到一地狼藉与围在外面的一圈人时,我却不得不信了! 彼时楚锦仍在与那厨子打着,屋中锅碗瓢盆已掉了一地,传闻中作为罪魁祸首的那几个馒头自然也被撵成了渣滓。看这情形,那厨子也该小有身手,一招一式皆有武者风范,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为女子之身的楚锦竟也未落下风,甚而此时,她竟还稍稍占了些优势。我甚为惊诧地凑近一下,适逢两人打得热闹,那厨子正好退到离我不远处,楚锦抡起膀子便朝他脸打去,他一个旋身躲到我旁边,楚锦的拳头便正正好擦着我脸过。 没打着脸,可那般凌厉的拳风,竟似锋刃一般,蹭得我生疼。 “十一姐姐,你怎么来了……”她立时缩回拳头,身上也骤然退去了刚刚那般凛冽的杀气。 “我不来……”我道,“我怕你把人家房子给拆了!” 她垂下头去没有答话。 我不着痕迹地叹口气,且不着痕迹地试探道:“我倒没想过,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的委屈又“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声泪俱下地,像是在控诉那厨子的罪行一般:“我也不想的,可他太气人了,我不过就来替你拿个晚膳,他不给也就罢了,竟还出言侮辱于我,叫我如何忍得了!” 虽说吧,他这么做听起来是有些过分,可祁延门向来有这样的规矩,门中之人用膳皆得遵从时间,更何况是我们这两个外人?再者,我们如今算是寄人篱下,就算他们一个不高兴把我们踢出去,或者赐我们一个搅扰圣命的罪名都说得过去,又有什么资格破坏人家的规矩?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厨子做得可算是半分错都没有,相反,楚锦倒显得无理取闹了一些。 当然,她正处于情绪激动之时,这种话我自然不会说,只捡了几句不会再度触怒她的,类似于“算了吧,反正我现在也不饿”,“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以及“不就是顿晚餐吗,早吃一会儿晚吃一会儿也无甚大事”这样的话说了几句。她情绪平复了一些,我便搀着她手臂往住处去。而那厨子大约是不想再将事情闹大,也并未再说其他的什么。 原以为这事儿到这儿就算结束了,可等我好不容易捏着空荡荡的肚子将楚锦扶回去,外面又匆匆忙忙来了一个丫头。仍是刚刚传话的那个,也仍是那般急急忙忙连气还未喘匀的模样,她一进来,便冲我象征性地屈了屈膝,急急道:“尤姑娘,门主有请!” 我心中疑惑。楚锦虽算是闯了祸,可也算不得什么大祸,说到底不过是与那厨子发生了口角,就算当真要惩处,也断然用不着他堂堂门主亲自出马。我松开扶楚锦的手,问那姑娘:“你可知道,你们门主找我何事?” 那丫头摇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奴婢以为,尤姑娘过去了便也清楚了!” 我微思片刻,颔首道:“带路吧!” 门主的住处我熟得很,当初还是颜卓琳时,我几乎每一顿饭都是在这里吃的,可此时我既是尤十一,自要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然说不定就会被当做内线给抓起来了。 这一路不长,然冬日天短,虽已翻过了年头,但冬的气息尚未远去。待我随那丫头到那院外时,天色已有擦黑,天边的霞光也晕染成了灰色,而我,则毫不夸张地饿成了前胸贴后背。 待到门口,那丫鬟交代了一句“门主在里面等您”便恭敬地退了下去,我踏步进去,果然见正厅之中隐隐有一抹暗色身影,旁边似有人要燃烛火,微晕的光芒晃了晃,那人却仍是那般坐着,连动也未动一下。 我揉了揉肚子,颇有些认命地走了进去。 他找我,无非为两件事,一为颜卓琳的离开,一为楚锦与那厨子的矛盾,我在心里想好的说辞,想着这大好年节的,我无端中毒了也就罢了,而今已有两日未食,此时定要速战速决,断不能又错过了晚膳时辰,否则,我又得饿上一个晚上了,想想都觉得痛苦。 正思量间,人已行至屋中,此时灯已悉数燃起,屋中多了些暖意,我正要问他有何事要说,一抬头竟看到了他面前满满一桌的饭食…… 天知道我此刻有多饿,毫不夸张地说,估计现在给我一整只烤乳猪,我亦能将它一点不剩的吃下。在这样的背景下,眼前的这些食物,于我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 我咽了咽口水,未防自己忍不住扑过去,我竭力将目光挪到苍柘身上,一再暗示自己不要看,而后才故作淡然地问道:“你找我,是为了卓琳,还是为了楚锦?” 他却将头微微一摇,亦是淡道:“你饿了吧?先过来吃饭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有些接受无能,竟直接呆愣在了原地。我撑着眼睛很不能将他身上瞪出个窟窿来,可他却只是执着筷子往旁边碗里夹了些菜,方将其放下,复看向我道:“不饿么?”又浅浅笑开,“我还以为,睡了近两日的你,此时定是饿急了!” 我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走到桌边,一边走一边道:“饿,当然饿!两日夜不吃东西,若不饿那得成仙才行!” 他未答话。 我自顾自坐下,看桌上虽有两副碗筷,但一副在他面前,另外一只碗里则已被他夹了些菜。我这人虽花痴,喜欢想入非非,但有一个优点是,极易认清目前形势,并且能够非常迅速地看清楚自己的定位。譬如此时,我打死都不会觉得,那被他夹了菜的碗会是给我的! “那个……”我四下看了看,发现那燃灯之人也退了下去,而刚刚带我来的丫头根本就没走进来,此时我想唤人添副碗筷,都竟不知要喊谁,“……我该让谁帮我添副碗筷?” “我已命人备了你的那副,不必再添!”他答得漫不经心。 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一眼,茫然问道:“在哪?” 他将那已装着许多菜的碗端起,而后在我震惊又疑惑的眼神中,将它放在了我面前,随之递到我面前的,还有刚刚好端端躺在桌上的筷子。他将它送到我手边:“先吃些清淡的垫垫肚子,等胃里接受度强一些了,再吃些重食!” 我看着眼前的两根筷子,竟不觉有了些微的恍惚。 他待我,好像突然之间有些不同了。 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稳,准确来说,我吃得是相当忐忑。这种忐忑关于颜卓琳,关于我的身份,亦关于他对我的情感。以前困在祁延门时,我从未奢望过他会喜欢我,可后来这一切却莫名其妙地水到渠成,一切迅速得毫无真实感,于是这场梦果然在真正实现以前骤然间支离破碎。我想过要告知他所有的事情,可那瞬时的犹豫葬送掉了我最合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4 适的机会,等我猝不及防拿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我再去与他说,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疯婆子。 所以说啊,世上总归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想到这,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于是吃饭时干脆把头压得很低,连背也佝偻了起来,想来定是极不好看的模样,可此时的我却全然没心情顾及自己的形象。 两人之间静默了许久,我便越发沉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待夜色又沉几分,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你这个样子,倒有些撑不起这大红之色!” 我一怔,一阵酥麻之感登时从头窜到了脚心—— 如果我没记错,这句话,他曾与我说过的。那时他截了我,我为保命,便一直做着一副谄媚的姿态。他说这句话时,我们还没到祁延门,途中间或遇到些别有居心之人,却总归是有惊无险。 我喜欢上红色,不是喜欢它的张扬,亦不是喜欢它的热烈,我对它的喜欢,完全只因为,他常穿绯红衣衫,我便因此爱屋及乌。可即便如此,穿红衣也逐渐成了我的习惯,以至如今,我虽变回了尤十一,可还是喜欢身着一身大红衣衫。 “呵呵……是么?”我陪着笑,“我也觉得我不太适合,但……”顿了顿,我一本正经道,“可我喜欢这个颜色……” 他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微微的不解。 我亦迎上他的目光,也不知是解释,还是单单只是要说与自己听:“它很好看,所以,我很喜欢……” 第七十章 颜卓琳归来 苍柘没再接话,且自这一刻起,他便低下了眉眼,看起来似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只是那样坐着,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总是这样,任凭与他相处多久,都看不透他的情绪,可他却总能很轻易地将人一眼看穿。 这一顿他没怎么吃,我却吃得尤其忐忑,心里总莫名冒出很多种想法,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都默默地吞了下去。最后就只剩了一个念想,今日他寻我来,大约也只是为了平息黄昏时楚锦与那厨子的一番纠葛吧。 果然,待用完膳后,他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类似于“你是卓琳的朋友我本不该怠慢于你”啊,“祁延门规矩繁多你不要见怪”啊,以及“我已与门中人说好了,你是贵客,平日行径不必遵照祁延门规矩来”等等,话里是无可挑剔的彬彬有礼,亦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他大概不知,楚锦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耿耿于怀,我亦不会因此事件怪罪到他头上。 之后的几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都没有去,没有遇见苍柘,也没有看到祁羽连,许是因苍柘下过命令,门中人对我与楚锦都客气了些,那些过午不食的规矩也因此而废了。日子过得平静如流水,亦是安稳自在非常,应该说,过去的十六年里,我从未过得如此奢侈且平稳过,即便是我身为颜卓琳的那些日子。 可我总不满足,每每从梦中醒来,开始新的一天时,我就总在想,若是苍柘能认出我来,那该有多好。 这样的安稳在半月后终止,正是除夕,辞岁迎新,街市上是不输春节的热闹,白日里飘了纷飞的白雪,夜里的灯光就显得格外地寒凉透亮。 我与楚锦闲聊了几句,看夜深了,洗漱之后便想要睡下,可下人将将将热水端到屋里,外面便又来了一个丫头,她仍是恭敬地朝我们行了一礼,颇有礼数道:“尤姑娘,楚姑娘,门主有请!” 我将解到一半的衣服重新系上,从里间行至外面到她面前,方问道:“可知是为何事?” 那人摇头:“不知!” “能与我们有关的……”楚锦在旁低声嘀咕道,她默了一瞬,忽而面色一凝,看向那丫头问:“莫非……是与颜卓琳有关?” 那丫头垂下头去。 楚锦眉头拧得更深了些:“看来,确是如此了!”说罢,也不待我回答,亦不待来传话的丫头带路,她已旋身跨步出了门去。 夜色很黑,楚锦一如既往地那样青春活泼,可我看着她,总觉得她身上裹着一层层的谜团,怎么解都解不开。 楚锦没有猜错,苍柘今日唤我们来,确实是因为颜卓琳回来了。她习过武,意志自然比常人要更坚韧一些。当初蚀心蛊发作时,我连一时半刻都忍不了,而今她却能强忍住半月才回来,说实在话,我还真是挺佩服她的。 她面色苍白,像是这些时日都未得调养。而苍柘,祁羽连,包括君华都在厅中站着,见我们前来,祁羽连与君华齐齐转过头来,苍柘却不知目视着何方,连一抹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 颜卓琳亦恶狠狠地看向我,待我们走近些,她忽然起身冲到我面前,咬牙切齿地质问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她说的,想必便是这利用蚀心蛊逼她回来一事。 “你身上的蛊,是苍柘下的!”我淡淡回。 要说起来,虽然从我们遇见,她便是在刻意算计我,甚而她逃婚去往荀安城,也只是为了让我卷入这些江湖风云,更有甚者,她希望我被朝廷中人发现。后来事实果真如她所设想的方向行进,可又莫名出现了些变故,譬如连番的算计里苍柘终归有些不舍,而君华插手后,却又是无所顾忌地与左赤峰为敌,甚而远在京都的皇帝,几乎过分地关注着我的婚事,以至所有人的中心,最后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说我幸运,很小的时候有着尊贵的身份,后来虽然经历了改朝换代,可我还是有一个为我筹谋好了一切的母亲,尽管这种筹谋,是以她人的一生为代价,而她,就是其中最无辜的一个牺牲品。 我的幸运似乎贯穿了我整个人生,尽管她费尽心机与我换魂,可还是挡不住我遇到了对的人,而她却被所有她记得不记得,爱着或者恨着的人算计。 所以我不怪她,就算她抢走了我的婚礼,却又狠心将它糟蹋,我依然不怪她。 听我所言,苍柘终于看向了我,而面前的颜卓琳,看着我的眼神则更加愤恨了些。 “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让我信你的话么?”她一字一顿,“我当然知道这是他下的,可在场的许多人里,除了你,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吧?而他,又如何能舍得,这样直接催活蛊虫?” 我越过她,看着苍柘的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说得对!”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必要再否认,反正自她强行抢回她的身体,以及婚礼那日与我摊牌起,我们之间便也剩不下多少情谊了,“蛊是他下的,主意是我出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意图很明显……”我从苍柘身上移开目光,转而换到颜卓琳身上,“不过是想逼你回来而已,你不回来,我们之间的事如何才能解决?” 颜卓琳怒了:“我已与你说得很清楚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5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等等等等……”这次我未接话,旁边君华便已打断道,“我觉着你们应该弄错了重点,重点应该是,她不回来,这桩圣旨赐下的婚事该如何是好才对!” 轻描淡写的语气,可不过一言,却让争锋相对的我与颜卓琳一并噤了声去。君华这人,他总是这样,看似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随意说出那么一句话来,却能直中要害。 那可是圣旨啊,抗旨不遵,大约是死罪难逃了!我顿时有种想死的感觉,之前想着把颜卓琳逼回来,不过是我自己放不下苍柘,想与她协商一下,平息掉她心中的恨意,而后将我与她的事与苍柘说清楚,可一根筋的我完全忘了,京都御史颜石清与祁延门门主苍柘是有着婚约的,而这婚约,还是当今圣上亲自下的。若是那远在京城的皇帝有心,就算没有“前朝公主”这个名头,她大概也是难逃一死了。 颜卓琳亦未接话,便连她的脸色,也变得更加白了一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正在我脑中千回百转,想着怎么将这事情糊弄过去时,从我们来便一直未曾说话的祁羽连忽然把话接了过去:“三皇子,羽连斗胆说一句,她们不过几个女流之辈,你不必如此吓唬她们!” 君华顺着话头接下去:“你这可就说笑了,我这可不算是吓唬。你们没去过京城,大约不知道父皇的脾性,若是你们有所耳闻,便该知道,父皇最恨最恶的,便是这几次三番戏耍他之人!” 闻言,我身子不由得一抖,面前颜卓琳身子亦是晃了一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厅中再度没了声音,然这次的沉默未持续太长时间,不过片刻以后,我身后便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道:“三皇子恕罪,颜姑娘并非有意抗旨……” 是楚锦。 我回头去看,在场众人也都将目光凝聚在了她身上。 她头埋得很深,整个人崩得很紧,便连摁在地上的手都在不住地抖。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怕,然胆小怯懦如她,在此时这样的场合下,她竟敢这样替颜卓琳拦话,实在是过于胆大了些。 思及此,我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地多了些探究。不是怀疑,只是结合这些日子她的行径,再加之心中的感觉,总觉得,楚锦,大约从一开始便不是我所以为的那样的简单。 “三皇子恕罪!”这次她的话都说得不稳,仿佛随着案几上的烛火在不住地跳啊跳,“民女……民女有话要说……” 祁羽连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君华则做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启禀三皇子……”楚锦继续道,“民女……民女之前撒谎了……关于颜姑娘缺席婚礼一事……”她咽了咽口水,语音不稳,可字字慎重,“其实……其实与颜姑娘无关,是民女……民女所为……” 第七十一章 审讯 “哦?”君华与祁羽连互看一眼,便连旁边的苍柘眼光都极少有地闪了一闪,显然,他们都未想到,此时此刻,之前一直坚称什么都不知道的楚锦,竟能在众人对峙之时,将这样一桩抗旨不尊的罪名给扛下来,“你可知道……抗旨,是抄家灭族之罪?”君华的语气更加严厉了一些。 楚锦脖子一缩,却仍是道:“知道!可这件事……确确实实,与颜姑娘无关!”任凭之后,君华如何问,她都再未改口。 这期间,她未看过颜卓琳一眼,亦未抬头看看我。 据楚锦所说,昔日在客栈之中,她曾与颜卓琳一并生活过几个月,虽然没有过多交情,但因尤筠离的存在,她们俩便也算得上朋友。是了,我与颜卓琳换魂的事,迄今为止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便是一直跟着她东奔西跑的楚锦亦是不知的,所以她这时说的颜卓琳是我,而她口中的尤筠离是颜卓琳。 那时除了我们,客栈中还有颜卓琳的青梅竹马景恒。那时碍于颜卓琳在场,我的任务是维持她与景恒的婚约,故而与景恒走得时而近时而远。这些我们俩清楚,可身为旁观者的楚锦却看不明白,她只知道颜卓琳与景恒之间不算刻骨但总归铭心的过去,以及在客栈时,两人时不时表现出来的深情似海来。 所以,她认为,就算颜卓琳要移情别恋于苍柘,也不是这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很明显,颜卓琳与景恒是没有彻底断干净的。可在君华的安排下,她与苍柘不过回祁延门过了一段时日,祁延门易主了,江湖风云也得到了短暂的平息,之后圣旨就下了,不光赐婚于他们,还着重强调了要迅速完婚,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怎么想怎么觉得颜卓琳是被迫的。作为朋友,她自然要救她与水火,于是在婚礼前夕,她来劝说她离开,可颜卓琳不愿,她没办法,干脆将她打晕送到外面,而自己,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不惜换上嫁衣伪装成了新娘。 这一席话她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纵是她那般胆小怯懦的性子,说起来也一点没有磕磕绊绊。听起来似乎逻辑相当严谨,每句话都没有漏洞,可听在我耳里,却深觉这话当真是瞎得不能再瞎。 我不怀疑楚锦的善良,但同时,我也不会怀疑她的智商。她有一个深谙江湖与朝廷诸事的父亲,也因她家开着酒楼,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外面的事。当年我与尤斌一同听戏时,也有说到皇帝一道圣旨拆散一对鸳鸯的故事,我曾问尤斌,是否能理解故事情节,然痴傻如尤斌,亦说出了皇命不可违这样的话,更何谈是如今已成年的楚锦。 或许是她善良,她当真把没说过几句话的颜卓琳当成了朋友,可她绝不会为了一个颜卓琳,去担这抄家灭族的抗旨之罪。 她的话,处处皆是漏洞。 然话到如此程度,也便再没了问下去的必要。听完楚锦的诉说,君华问颜卓琳事实可是如此,颜卓琳大约也理解不了楚锦的所为,她愣愣地看了她许久,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颜卓琳恨我,可我还是没有看错她,说到底,她也不是那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顶罪的人。只是身在官家十多年,她大概清楚,此情此景,她再否认,不光救不了楚锦,还会平白搭进去更多的人。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很荒唐,可一出现,就怎么都不愿离去,仿佛有一个人儿在我脑中叫嚣:楚锦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因她知道颜卓琳前朝公主的身份,她想要保住她! 可她为何要保她,以及,在君华已经封锁了消息的前提下,一直跟着颜卓琳东奔西跑的她是如何知道的,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显然,君华也对此颇有疑虑,他绕着楚锦走了几个来回,微眯着眼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着时间过去,他身上愈渐溢出沉重的压迫感,楚锦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可她却始终没有否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6 认她刚刚说过的话。 君华站定在她面前,冷冷问:“你做这些,就当真只是因为,与她那萍水相逢的情谊?”每个字都很淡,可每个字都沉重非常。 楚锦回:“是!” 旁边祁羽连温柔一笑,却是跨步上前到君华身边,而后微蹲下身,用他的折扇挑起楚锦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我竟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至善之女子!”是一贯文绉绉的话,也是一贯温润但是邪魅的笑。 这样的表情我见得太多,可此时再看,心里仍是不免泛起丝丝凉意,更何谈他面前本就瑟瑟发抖的楚锦。楚锦的眼睛很大,平时看着我们显得颇为炯炯有神,然此刻,她的目光却四处飘忽,根本就不敢触及祁羽连的视线。 君华又问:“你又可知,欺君罔上,是足以凌迟处死之罪?” 楚锦目光狠狠一颤,可她仍是道:“回……回三皇子,楚锦……楚锦刚刚所言,句句属实!”她被迫看着祁羽连,而这整个过程,祁羽连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本欲躲闪,可见祁羽连一直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便干脆抬眼看向他,两人对视许久,最终,祁羽连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手上一松,那折扇便离了她的下巴。 “如此女子,倒是奇人!”祁羽连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却不知,这样的情形,他说这话,会是什么意思。 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君华很不满意。 事情陷入了僵局,我在旁看着,颜卓琳也不宜再说些什么,楚锦咬着自己的说辞不松口,偏偏那日颜卓琳遣散了所有下人,无一人能明证。纵是在祁延门中伪装了多年的祁羽连,纵是在宫中亦游刃有余的君华,也拿今日的事情没有办法。 众人散去时已是深夜,元宵的夜晚仍旧绚丽,可耐不住瑟瑟寒风仍是吹得夜色清凉。为防再生变故,君华下令让我,颜卓琳和楚锦分屋而住,再不能如之前一般住在一起。这样的结果我自然不甘心,可力量渺小的我根本无能为力,转身时瞥了一眼旁边的苍柘,他仍是目光淡淡,待我们走到门口,方才浅浅说了一句:“她在说谎!” 我,颜卓琳与楚锦一并停下脚步,君华和祁羽连也都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眼睑微垂,亦是淡淡道:“楚锦虽有武功,可与卓琳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这话一出,便好比惊雷落在了地上,“嘭”地一声炸出了个坑来——他没有说得很清楚,可在场的人却都能听得明白,楚锦的功夫是远不及颜卓琳的,她又如何能够趁其不备时将她一举击晕? 楚锦回过身去,好巧不巧地碰上了苍柘的目光。若说刚刚君华是压迫,祁羽连是威胁,那么此时的苍柘,便是实实在在的杀戮。他的眼中没有狠意,可就让人觉得,他的眼光如刀,割得人躲无可躲。 他看的是颜卓琳,给我与楚锦的只是眼角的余光。可不知为何,这样的角度,这样的眼神,仿佛若干年前我就已见过。脑海中闪过一个华丽的场景,同样初春的夜里,同样凉意席卷的冷风,同样跳跃着闪躲的灯光,亦是同样,看着别人,却留给自己的,一抹冷冷的眼光。 “轰”的一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骤然间断了一般,我眼前突然一黑,什么苍柘,什么颜卓琳,什么楚锦,什么君华与祁羽连,都于一瞬之间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便连他们的声音也愈渐得听不清了。 如果我没猜错,我大约,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晕倒了。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要么是被苍柘毒,要么是被左赤峰追,再要么就是自己这样莫名其妙地晕,似乎晕这个字就是伴随着我与生俱来一般,然彻底倒下前又忽然想到,其实很多时候,能够这样毫无预兆地晕倒,也挺好的。 梦里是一条幽深的隧道,有水汽,很冷,可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其中跌跌撞撞地走,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可看着,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有一道亮光,心里便总在叫嚣,我要去那里,只有到了那里,一切我想不明白的东西才能于瞬间都展现在我面前。 心中有这道执念,脚下便又加注了些希冀,只是这隧道太长,太深,而远处的那道亮光却又太浅,太遥不可及,好几次我想要放弃,可脑中就会闪过苍柘那道冷冷的眼光,我跌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到那个地方去,我要找到真相,我也要想办法回到苍柘身边。 于是我不停不停地走,不停不停地听着水声滴答,耳边似传来了人声,起初听不真切,后来一阵寒气扑到我脸上,我眼前霎时闪过一阵细细碎碎的白光,我全身一冷,颜卓琳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别装了,赶紧起来!” 我“蹭”地一下坐起身来,还是之前我住的屋子,有颜卓琳,有下人,却没有楚锦,亦没有刚刚殿堂上的三个男人。 第七十二章 疑虑 “你醒了?”说话的是颜卓琳。她坐在床边,之前与我闹腾的俏皮全然没了,那日夜里在厅中对峙时的恨意也没了,她就那样淡淡将我望着,隐隐之间,我似在她身上看到了颜石清负手站在水池边的影子,不过那么寥寥几个字,竟让我打从心底里觉得,在她面前,我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我支起身,阳光氤氲而温暖,照得我全身酥软,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般。 “我……是晕倒了么?” 诚然,这话着实傻到了家,只是,没有这样一个傻不愣登的开场,我和她的话题就没有办法开场,这是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尴尬,她恨着我,我怨着她,如果我没猜错,我们还互相对有着歉疚之意,偏偏这种歉疚,我们都弥补不了。 “不然你以为呢?”果然,她回话的语气有着些鄙夷,但好在她并未表现得过于明显,我便假装没有注意到一半。她扶着我坐起来,忽然问道:“你近日,是不是会比较频繁地做梦,以及……”她停了停,话说得不像疑问句,却还是将那问题问了出来,“时常晕倒?” 我点头。虽然很多时候,我的晕倒都有原因,但最近我很容易疲累是真,也经常无端会梦到一些场景也是真,包括那龙门令,也是我在零零碎碎的梦境碎片中拼命捕捉到的信息,今日就算她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这可能就是我小时记忆,即将要回来的预兆。 “你可还记得……你的生辰是几时?” 我抬起眼看她。她说过,她生活的所有改变,都是从十六岁开始,而她记起那些事情,也是十六岁生辰那天,如此看来,我大约也会和她一样。 “你不必紧张,你我虽然那时还小,但也不是全不记事,我的记忆告诉我,在封锁记忆以前,你的母亲,哦对……也就是前朝的妃嫔,是传了消息出去的,龙纹令在公主君离手中,而这位公主,被她用她们家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7 族的秘术压制住了脑中经脉,一时半会儿无法可解,换言之,她用了毕生所学,封了你十年记忆!” “既然你都知道了这些,我能不能想起之前的事来,对你而言,没什么差别的吧!” “是没什么差别……”她站起身,“不过我有些想知道,是不是皇室的人,心都是冷的……”说着,她往外踱了两步,之前那样绵绵的恨意再次涌来,“为了保一个公主,不惜以另一个同龄人为代价,这种事,大约也只有皇家人能做得出来吧?” “不……”我想说些什么,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说得没有错,我是君离,她是祁秀才的女儿,她本可以在祁延门中健康快乐的长大,却因为担了我的身份,在京城颜家受尽折磨,被左赤峰背叛,被景世关算计,甚而十六岁以后,她连性命都危在旦夕,她恨,她怨,都理所应当。 这是头一次,我格外希望我的生辰快点到来。 是后来才知,楚锦因为担下了违抗圣旨的罪名,被君华下令关在了暗室里。是颜卓琳与我说的,总体而言,虽然她之前接近我是为了看我替她受苦,可这许多时日的相处,还是让她不如最初的心硬。只要不谈及龙纹令及皇室诸事,我们还是能好好聊天的,尤其是在说到楚锦的事情时,她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些不忍,但很明显,她并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软弱,遂将这些思绪都狠狠地压了下去。 “楚锦是替我担的罪!”她努力平稳着语气。 我亦不戳破:“我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那逃了,并未让她来替我!” 我仍是道:“我也知道!” 她看着我的眼光多了些狐疑:“你就这么相信我说的话?” “不是信你……”我默了默,“是我觉得,如今你在我面前,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一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楚锦……”我脑中闪过那日她与那厨子争论时的场景,“不知你可曾听说,前几日她与一厨子动了手……虽然那日大家都没明说,可你我都知,祁延门中的人,纵是一个扫地看门之人亦有些身手,可楚锦一个弱女子,却能丝毫不落下风,这……”我看向她,“难道不奇怪么?” 颜卓琳没着急答话,以前我是被她骗了,摊牌以后,我方才知,她并不是那一无是处的大家小姐,相反,在遇事之时,她比谁都理智,比谁都清醒。对了,我曾问过她在西沙城客栈时,为何要对景恒那样,她却浅浅一笑道:“爱情这东西,你信,可我不信,既然不信,干嘛不毁掉?” 我无言以对。她和景恒确是青梅竹马,景恒也并未当真伤害于她,与左赤峰合谋想要夺取她手中的令牌的,一直都是景恒之父,景世关。 不过我也能理解,她从小到大,身边信任不信任的人最终全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其中包括自己的爹娘,师父,婢女,未来的公公,她还如何敢将自己的信任再去给另一个人? 我在心中暗叹口气,缓缓道:“那时你说,怀疑楚锦跟踪你,可后来她说那都是巧合,我们都被她糊弄过去了,可仔细想想,你也是习武多年之人,跟踪与偶遇,难道你会一点分辨力都没有么?” “你的意思是……楚锦有问题?” “照之前那么多事来看,她不光有问题,还有大问题……” 颜卓琳陷入了思考。 “只是我想不明白,她跟着你……不对,跟着我,能有什么目的?若说她是知道我公主的身份,她是奉命护我,或者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可此次却要如何解释?你违逆了圣旨逃了与苍柘的婚事,身为尤十一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进来,她完全没有必要救你……” “你说的……”她沉沉道,“有些道理!” “还有一种可能……”我思路不是很清晰,前后逻辑也想得不是特别通透,可在说这席话时,我的闹中却恍然闪过一些简短的词汇,有“公主”“妹妹”“梦茹”以及“喜欢”等等,像是小女孩的声音,可任凭我怎么抓,都抓不到。也是这一瞬间,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我猛然坐直身子,正要开口,颜卓琳也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亦转过身来。于是我们两人齐齐道:“她的一直都是颜卓琳,只是……我们谁的魂魄在谁身上,她一眼就能看穿!” 然话音还未落,颜卓琳便摇头否认道:“怎么可能?换魂这种事,根本就无迹可寻,纵是藏有这秘籍的颜石清也未看出端倪来,她一个酒家女儿,又如何有这本事?” “可……”我亦觉得这想法太过荒唐,当初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打死都不会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事的,“目前来说……只有这一种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我微默,刚刚的想法一闪而过,我根本就没来得及细想,此时颜卓琳这一问,竟将我问倒了。是啊,她护着颜卓琳,跟着颜卓琳,动机是什么呢?她是荀安城中名不见经传的酒家女,颜卓琳是远在京城的官家小姐,她和她根本没有相识的可能性,况且,在我作为颜卓琳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看着我的眼神,也确然是茫然的,也便是说,她根本就不认识颜卓琳。 我这边未想得通透,那厢颜卓琳却忽然道:“我知道她的动机了……” 我询问地看向她。 她亦转过头来看我:“你想一想,左赤峰为何处心积虑教我到十六岁才翻脸?” “你是说……”左赤峰是她的师父,也是前朝淑妃的心腹,不然淑妃也不会派人将她交给他,若不是他起了歹心,如今我和她都可以以一个平凡的身份活着,等到什么时候被江湖人找上,她便是我的第一道屏障。而左赤峰的歹心,来源于他知道这个交到他手中的女娃,极其有可能是那位战乱中遗失的公主。他可以知道,尤婶也可以是淑妃的贴身婢女,那么楚锦有些特别的身份也不足为奇,“她也像左赤峰一样,以为你是公主,所以,她要保你?” 颜卓琳再度默然,看她模样,像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许久,她缓缓道:“八九不离十!” 我闭上眼。 前朝,江湖。 孤女,公主。 我不知道一个身份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可事实却是,这些事情确确实实纠结缠绕着让我们躲无可躲,也退无可退。若说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控制,关于欲望,关于念想,可这关乎身份的事情,从出生那日就已经注定,我们根本毫无办法。 现在想想,倘若能够再回到去年夏天,我大约会希望我还是那平平凡凡的尤华村野丫头,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偷偷摸摸去荀安城中听一个缠绵悱恻又风花雪月的故事,或者在村头的土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8 坡上与村中众人排排坐着,看尤小二如何描述他远在天涯的状元梦。 第七十三章 尤小二与尤斌 我的生辰在三月。 没错,是莺飞草长,春色正好时。说到这个时,颜卓琳非常淡然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还没问为何,她又道:“我和你生辰是同一天,不然一直关心着朝局之事的左赤峰,又如何能将你我弄错?” 我便再未问旁的话。 明明是多事之秋,可很奇怪的,从元宵到我生辰,这中间两个多月竟还相对平和地过了。之所以说相对,是因为这段时日里也多多少少发生过一些事情,譬如在关押楚锦的第十五天时,祁延门中闯入了几个黑衣人,他们目标很明确,一来便直奔楚锦所在之处,可祁羽连苍柘都在,君华也把她当做首要罪犯,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于是在一番酣战后,那几个黑衣人尽皆被俘。他们武功很是奇特,看不出路数,完全不知是何门何派,可将他们面巾摘下,露出的却是几张我无比熟悉的脸——为首的是尤小二,主力是尤斌与楚锦父亲,剩下几个,皆是小时与我坐在山坡上闲话家常过的灰扑扑的孩子。 君华的贴身侍卫将剑架在尤小二脖子上,问他是何人,为何要救这朝廷侵犯。 他将脖子一梗,大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而尤斌,也全然不是昔日呆呆傻傻的模样,他衣着干净整洁,出手干脆利落,就是被抓了,他也挺直着双腿不曾屈膝跪下。 我知这样的情形不宜叙旧,可他们的出现,无异于在证实颜卓琳的说法——我是前朝公主,尤婶是淑妃贴身婢女,而此时来的这行人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保护公主的关键人物。 他们和楚锦的使命一样,只是不知在何处出了差错,楚锦笃定地以为颜卓琳是公主,而他们几人,受尤婶号令,故而知道,真正的公主其实是我。 我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面前,却是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小二,这才是你不敢去参加科考的最根本原因吧?” 尤小二本是一副赴死的姿态,听我所言,竟有了微微的动容:“是!”他垂下头去,默了默,又道:“也不是!” 昔日拿出龙纹令是以颜卓琳的身份,江湖上盛传的龙纹令持有者也是颜卓琳,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在场众人除了颜卓琳,我和尤小二一行人,其他知情人皆会以为,真正的公主是颜卓琳,根本就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所以更明显的话,我不能在这种场合里问。 我知道,所以最终,我只微微颤着声问了一句:“尤华村众人平白失踪,不是意外,也……与朝廷无关?” 尤小二点头。 “所以全村人,就只有我不知道这些事么?” 这次回话的是尤斌,没了昔日痴傻的伪装,他精壮的身板竟显得格外威风堂堂,便连声音都显得雄浑厚重许多:“妹妹!你别问了,这些事,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也便知道了!” 他说的“该知道的时候”,无疑便是我十六岁生辰那日了。 我没有再问。 君华下令将他们分别关押,我不知道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可他们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而今也是因我落到如此下场,我自然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然身为尤十一的我,在君华面前说不上话,在祁羽连面前说不上话,在苍柘面前,亦是半个字都说不上,偏偏能够说上话的颜卓琳,却不愿去多这一句嘴。按她的说法是,她此时也是砧板上的鱼肉,多说一句,她的命就会少一截。 是了,君华以为她是前朝公主,那金銮殿上的皇帝自然也以为她是前朝公主,就算楚锦替她把这抗旨的罪责拦了,却也依然保不准,什么时候,京城就会来另一道圣旨——赐死她的圣旨。 斩草除根,这是关乎江湖恩怨的故事里,最常听到的词汇。 我去找了苍柘,彼时他在院中饮茶,见我前来,他施施然为我沏了一杯,不待我开口,便自顾自道:“我与三皇子是交易,他要卓琳的身份,我要她的龙纹令,我们之间,没有可以免罪的情谊!” “不可能!”我本要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可听他如此说,却免不了激动了些,滚烫的茶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他动也未动,只将那侧翻的杯子极优雅地放下,用手掸了掸身上的水,仍是淡淡道:“筠离姑娘若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这些日子以来,他曾去寻过颜卓琳几次,可颜卓琳对他,便如当初我对景恒一般,虽极力想演出恩爱的模样,可奈何感情不在,再演也像不了。苍柘不似景恒那般痴傻,亦不似景恒那般纠缠,他只寻过她两次,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日他与她一并站在初春的微风里,他的声音很柔,是他很少用的语气,却说着无比怅然的话:“你也不必躲着我,我答应过你,你不愿做的事,我不会逼你,关于龙纹令如是,关于这婚礼,亦如是!” 我躲在墙角,听得心里犹如针扎一般。也是这是,我方才明白,当日颜卓琳看景恒那般对我时,该是如何纠结着的心情。 自那日后,苍柘便甚少出现在我们面前,颜卓琳乐得清静,我却忍不住担心。于是几番以颜卓琳的名义打听关于他的事,得到的却都是“门主近日身子不适,正在闭关休息!”的回答。 而这一日,一来,我是希望通过他去求君华放过尤小二他们,二来,也确实想看看,下人口中的病,是真还是假。若是真,我可以看看他好得如何了,若是假,我亦可知,他是因何闭门不出。 在我心里,他从不是这样,会因一事,就萎靡不振之人。 我有些踌躇得看着他,想问他可有烫伤,可又怕自己过度紧张,反倒做些更加无法收场的蠢事来,遂只黯然坐着。待他将身上水渍拂尽,他缓缓道:“尤姑娘若是不信,我亦无话可说!” 我心中一沉。他既如此说,便是说,这个忙,他无论如何不会帮了。 然就这样回去我又着实心有不甘。他是这场事故的主人公,从情理上来看,他比君华更想知道这其间藏着的故事,而我与他又毫无交情,他不愿帮我,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若这事你无法帮……”我话问得忐忑,“那我有一个问题,你可愿回答?” 他淡淡扫我一眼,如果我没意会错,他是在示意我说。 我深吸一口气,方问道:“我有些想知道,既然你与君华都知卓琳是前朝公主,你又如何敢娶她?如果我没记错,当今皇上登上皇位的方式并不光明,他应该不会希望,前朝皇帝还有遗孤在这世上!” 他看过来,眼中闪过些探究之色,却终究未有大的变动。 “皇上的心思……别说是我一介江湖人,便连他的亲生儿子三皇子,亦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99 是猜不通透的。”他一贯的声色冷冷,“初与三皇子结盟时,他便说过,皇上给的指令是,找到公主,带回京城,若她心有所属,他则功德圆满,可若她未有婚配,他便要娶她为妻。”他垂眸看着刚刚侧翻的茶杯,那里还剩下小半杯水,上面浮着几片茶叶,晃晃荡荡的,一直未有停下。许久,他继续道:“皇上还有一言,若公主不愿嫁与君华,那他的众多皇子,皆可以一字排开任她挑选,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他浅浅一笑,却意味深长,“只有皇长子排除在外!” 皇上的这道命令我不是没有听过,可那时只听取了前一部分,却未能知晓全部。而今听苍柘这样说起,却着实让人理解不了。可转念一想,又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皇子虽尊,可说到底,最终也不过是个藩王,就算当真娶个前朝公主,也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可皇长子不一样,如果我没记错,当朝的皇长子,亦是皇嫡子,以承袭制度来看,他便是未来的皇帝,若他娶了一个前朝公主,那无异于养虎为患。 许是我情绪表露得过于明显,我才刚把这些思绪捋清楚,正要开口说自己的想法,对面苍柘却又开口了:“你想的那些,我与三皇子皆有想过,可有件事你大约不知,当今朝堂中的皇长子年岁虽长,可他并不是皇后所出,据闻,他小时曾有两年不在京都,而这两年,正是他出生到两岁之间,而那时,皇上后宫不过寥寥几人,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还未曾入宫。” 第七十四章 圣驾 这……大约是宫廷秘史了。以前听故事时,在茶馆之中,也听一些茶客闲言碎语地讲过,却只零星知道嫡长子两岁以前并不在京,那时不关注朝堂,便也只当故事听了,此番听苍柘说来,我隐隐感觉,这期间,怕是还隐着一段故事。 果然,苍柘只微默片刻,便又道:“皇长子不在京的那两年里,正值改朝换代之际,政务堆积如山,江山百废待兴,有人说,那两年里,他连御书房都未曾踏出过一步,纵是后宫几位妃嫔极力想讨好于他,也多是被三言两语地打发……” “你是说……这嫡长子,根本就不是皇上亲生儿子?” “难说!”他微挑起唇,“只是宫中有这传言,而皇上又确实迟迟未立太子,虽说朝中拥护皇长子者并非少数,可有这一个血统的疑虑在,更多大臣,更愿意拥护各方面都明显优于他的三皇子,而皇上自己,也明显更为偏爱三皇子一些……倘若真是如此……” “倘若真是如此,他让君华娶卓琳,以及众多皇子任她挑选,却偏偏刨除掉皇长子,这两个命令就显得格外匪夷所思了!” “确然!”他点头,“所以我说,皇上的心思,连三皇子都猜不透,更何谈你我?” 我陷入了沉默。 那么多让人想不通透的事,可归根结底,却都联系在了前朝公主这样一个身份上。无论这公主是我还是颜卓琳,倘若真能得一纸昭命前去皇宫,这些事也定然能浮于水面,可偏偏,自婚礼过后,之前连下几道圣旨的皇帝而今却变得格外安静,也不催君华了,也不过问颜卓琳与苍柘婚事了,甚而连楚锦与尤小二他也未问一句。 日子不急不缓地过,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事,可大家心里却都各怀着心思。到三月,离我生辰尚有五日,京城忽然来了消息,说是皇上甚为挂念三皇子,同时,也希望能与祁延门重修旧好,遂微服私访,特意前来祁延门中住上几日。 因是微服私访,这消息也只传予了君华,苍柘与祁羽连三人,那日他们皆是愁眉不展,我途经之前苍柘居住的小屋时,看到苍柘又一次在院中支了小灶,袅袅的青烟缓缓升起,而后弥散在空气中没了踪迹。 他擅研毒,可自从他接手祁延门后,便没了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些事情,平日里也唯有他心情不好或者醉心于思索什么事时才会如此。我凑过去,他连头都未抬,便道:“姑娘还是注意些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他说的,无非是毒而已。 我凑到他旁边寻了凳子坐下,颇有些无奈道:“不就是毒么?反正我中过的毒也不在少数了,再说,你也不会见死不救!” 这时我还不知皇上要来的事,算是故意与他调侃,之前一段时日,遇着他我也常如此,他虽很少会应,但态度是极为温和的,然这次,他却很是冷淡,待我说完,他竟直接下了逐客令:“姑娘若是执意要留在这里,纵是有我,也大概救不回姑娘性命!” 我霎时默然。他在杀人时,向来不会眨眼。 然就在我思考,此时我是该继续恬不知耻地留下,还是为保小命先行离开时,他却又道:“近几日,你与卓琳,早些寻个去处吧,这里终归不是你们的久留之地!”这次的语气缓和许多,甚而隐隐地,还携裹着一些歉意。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傻傻问道:“为什么?” 是到此时,他才与我说了皇上将会前来的事实。这本该是机密,而他,就算要说,也该是对颜卓琳说才对,却不知为何,他与我说起时毫无疑虑。皇上要来,寻的是微服私访的名义,可我们却都心知肚明,他能千里迢迢来这已经废弃的祁延门,不过是为了一个颜卓琳而已。 苍柘看着我,眼光不如从前冷,却也不似我还是颜卓琳时的清澈。他与我说了许多,无非是与我分析现今情况,以及我和颜卓琳的处境,依他所言,虽然我与她逃婚这事没有必然联系,可身为她好友的我早已落入皇上眼中,我若留下,说不定也会有危险。 这些我都想得到,于是在他说完以后,我便干脆果断地答应了离开,且答应劝颜卓琳一起离开。听我所言,他收回眼光,仍旧若无其事地挑着他的火炉。我心知此次离开,我大约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遂默默地在凳子上坐了许久,眼中是他,也是一张刻在心里的画。 许久,他忽然道:“你该走了,不然,可能真的得中毒了!” 我猛然回过神来,极为狼狈地站起身来,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本想说些告别的话,但想想,我此时的身份,似乎说什么都不太适合。我撇撇嘴,转身朝外走去,将到门口,背后人极清浅道:“不知为何,有时我竟觉得,你才是卓琳!” 我心中一惊,极为惊诧地回过头去,然面前之人,却仍是随性地挑着炉中之物,隐在袅袅青烟之中,完全不似说过半个字。 大约是幻听吧! 我苦笑,然这时,他却又张口了:“若是她仍心有景恒,待风头过去一些,便劝她嫁了吧!”花说得极为清淡,仿似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人,又似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 这一刻,我心没来由地疼了,也是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0 头一次,我无比希望,当初颜卓琳没有逃,她换回了她的身子,也替我嫁给苍柘成了他的妻。 当日夜里,我与颜卓琳连夜离开了祁延门,走的苍柘院子里通的那条小道,他与君华未出现,是祁羽连送我们到的城外,之后就只剩了我们两人。到天明时分,我们到了一片树林,正值霞光熹微之际,周遭景色我看着有些许熟悉,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颜卓琳拿剑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惊,脚下一个趔趄便要往前倒去,颜卓琳抬手拽住我胳膊,有些嫌弃地吼道:“你还要不要命了?这种地方不知道小心一点?” 这些日子我与她关系甚为微妙,然此时我却无心去答她的话。我弓着身子,靠着她手臂的力量才勉强稳住身形,而我的面前,正是一丛尖利的荆棘。倘若她再晚出手一分,我这样跌下去,大概不死也得破相。 这样的情景,我与苍柘一起时,曾经有过的! 我直起身来,旋着身子往四下看了看,晨起的日光微红,薄暮的阳光偏黄,却都恰到好处颇为相似地氤氲朦胧。那时是夏进初秋,如今是冬去早春来——这是我第一次随苍柘回祁延门时途经的树林。 不过半年光景,却似过去了甚久一般。 “卓琳……”我轻唤…… 颜卓琳松开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也未客套,继续道:“既然你已拾得了小时的记忆,你可知……你与苍柘,可是自小就相识?”然话还没问完,我自己都觉得这问题也太没有意义了些——颜卓琳是祁秀才之女,苍柘是祁朗之子,而祁秀才与祁朗,本是同根而生的亲兄弟,他们又如何会没有见过。 我们去了西沙城,是颜卓琳的主意,她说大隐隐于市,况且,离祁延门近一些,也方便打听后续事件。我没有反对,毕竟,既然当今皇帝能千里迢迢赶来祁延门,便是说明,这个前朝公主在他心中的意义匪浅,换句话说,他大概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她。 颜卓琳已经为我背了太久的苦难,而今既然皇上不愿放过,那么就此把我的身份暴露出来也没什么不可,是自己的债,总归是要自己偿的。 心中有着这样的打算,在西沙城中时,我便也没太注意隐匿行迹,对此颜卓琳曾说过我几次,可我只回了句:“难道你想一直顶着这前朝公主的名头东躲西藏么?” 她不说话了。 她是不愿意的,她希望过回自己的生活,她希望这一切的纷争都与她无关,她能简简单单过个普通人的生活,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与我换魂。 显然,她比我更清楚自己的诉求。从那日以后,便连她也大摇大摆起来。 三月二十,听闻皇上到了祁延门,苍柘以大礼相迎,皇上却说自己此次是微服私访,与平民无异,让他不必太过拘礼。之后便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无非是今日他又说了哪些话,明日他又提出了什么观点,归根结底就是,他希望祁延门能够重新归属于朝廷,且言辞之间,也几番透露出,在与祁鼎抗争的过程中,虽然帮助他的是君华,但其实幕后推手一直都是他,这个把控着天下的男人。 第七十五章 瞒天过海 三月二十三,我的生辰,一大早听说皇上想看看龙纹令,同时,想见识见识这龙纹令的威力。彼时我在暂居的农舍之中,颜卓琳出外带来了消息,我刚想要说什么,头却忽然似炸裂一般痛起来。这些日子虽然我会时不时头晕头痛,但都只是一阵一阵的,也都在可接受范围内,可这一次,却来得毫无预兆却猛烈。 颜卓琳问:“你怎么了?” 我艰难吐出两个字:“生辰!”便再说不出一句话,明明是刚起床,可人却觉得格外疲惫,眼前的颜卓琳也愈渐模糊起来,再接着,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今日是我的生辰,十六岁生辰,按照颜卓琳的说法,今该想起许多从前的事,关于我身为公主时的一切,关于那场混乱的灭国之战,关于我与颜卓琳之间的种种,和因我而对她产生的种种不公平。 我以为我会做梦,很深沉的梦,很混乱的梦,同时,也很沉重的梦。可事实却远不似我想象那样,我确实做了梦,且这梦很重很沉,可它的内容却极其单薄,仅仅只是一片模糊的白色背景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抱着我,似乎有什么遮住了我的眼,而后便听到有人说:“忘了吧,忘了,就不会怪了!” 我想要弄清楚那个人是谁,想弄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可接下来,却是一望无际缥缈的云烟,连个隐隐绰绰的身影都没了。 那种感觉,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可没来由地,身上却背负着使命。 我不停地往前跑,我也不知我要跑去哪里,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对我说,我必须要往前,我要把它藏起来,把我自己藏起来,可是这个它是什么东西,我想得头疼,可脚始终没有停下,待到一处高耸的山林间,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它,正是导致我被追逐了许久的龙门令。 龙门令可开龙门,龙门之中无龙门。 这是萦绕在我脑中的一句话,我不知是谁与我说的,可我就是固执地记下了它,并且从此,将它刻在心里后又遗忘了它。 接下来便是我藏龙门令,以及跌跌撞撞走到尤华村的事情,我又饥又渴又冷,尤婶从村中迎出来,像救世主一样抱住了我的身子。在睡去的那一刻,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把它藏好了,也把我自己藏好了,真好。 梦境极为冗长,却没有为我提供半点有用的信息。醒来的时候我深觉疲惫,是下午,颜卓琳不在,可我已饥肠辘辘。我掀开被子起床,企图开门去寻些东西吃,哪知,我将房门一打开,便见院中整整齐齐列着众人,而最前方,颜卓琳执剑站在中间,神色很是戒备,而她旁边则侧身站着一身姿挺拔之人。 大约是听到动静,他侧转过身来,看起来似比左赤峰要年轻一些,但也掩不住岁月沧桑之色,脸上已有了些许沟壑,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他英姿飒爽之感,便连他看过来的眼神,都很是矍铄。 “你,便是离儿说的那个挚友?” 我放眼望去,在他与颜卓琳身后,众人极为有序地站成了两排,最前是君华与苍柘,其次是祁羽连,再后则是打扮得相当随便,可一看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辈的人了,如此看来,这问话之人,大约就是当今皇帝君齐了,而他身后之人,大约就是护他安全的侍卫了。他说的离儿,自然就是那个潜逃在外多年,且有着龙纹令的君离了,或者说,是我,只是他们都以为是颜卓琳。 我点头:“是!” 他转向颜卓琳:“她已醒了,你不必再有顾虑,随我走吧!” “跟你走?”颜卓琳冷笑,“走去哪里?是皇宫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1 ,还是地府?” 他将头轻摇,身上透着不容置疑之气,可脸上竟似为人父母般的慈祥:“我说了,我不会伤害你……” “可你说的话……”颜卓琳话说得凌厉,“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他骤然加重了语气,后面那些便服侍卫齐齐拔出了剑来。颜卓琳是习武之人,这电光火石之间,她也将手中剑拔了出来,赫然一副要与之血战到底的模样。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我心一急,忙喊道:“住手!” “住手!”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雄浑的男声——正是刚刚被颜卓琳激怒的皇帝。大概是没想到我敢说话,他再次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随之而来的,是苍柘君华祁羽连,以及他们身后那一众侍卫的目光。 我以为十六岁生辰会告诉我一些什么,可事实上,我却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可尽管如此,我也不能让颜卓琳再顶替我的身份活下去。或许,若不是她当初擅自与我换魂,让我以她的身份拿出了龙门令,她也不至于坐实前朝公主的身份,可说到底,让她怀揣着恨意来做这件事的,始终是前朝淑妃,我的母亲,那处心积虑想要保我命的人。 十六岁前的人生我无能为力,可十六岁以后,我没办法再看着她替我去死。 我走到颜卓琳面前,旋身面对着皇上,转身时触碰到苍柘的目光,他眼中的情绪甚为复杂,我想看清,可时间根本就没给我机会。我直视着眼前人,他亦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挑起嘴角,心里竟前所未有地澄澈:“敢问皇上,您是在找身有龙纹令之人么?” 他没有回答,可此时的我,根本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 “龙纹令一直都在我身上!”他眸光微闪,显然有所怀疑,我没理,继续道,“当时在西沙城,诸多武林人士齐聚,我深知自己无法对敌,又不想让自己身陷囹圄,正好左赤峰认定它在卓琳身上,我便干脆顺水推舟,告知了她藏匿龙纹令的地点,顺带将龙纹令背后的秘密也一并推给了她。也便是说,她被我利用了。” 我话一出,那一众人里,明显响起了轻微的摩擦之声。我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苍柘,却见他看着我,似是极缓地摇了摇头。或许是我会错了意,这一瞬,我竟感觉,他看向我的眼光,跟我当年身为颜卓琳时并无二样。 面前人看着我,面色未有变动,可看着我的眼神却仍是精明。 “我这样说,皇上大约不信……”我继续道,“只是,江湖上盛传,龙纹令可号令天下商家,其中蕴藏的财产可以颠覆朝政,可当初,皇上派三皇子前来,却并未让他带回龙纹令,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能不关心这倾朝覆国之物?可事实是,皇上却全不在乎,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扯开嘴角:“皇上根本就不信这江湖传言,或者说,皇上一直都知道,这隐藏在龙纹令后的秘密!” 他的面容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动,院中众人也都有了些动静,我却仍是漫不经心。 最初记起龙纹令时,我只想到了它的藏身地,想到了那个叫龙门的地方,以及那根权杖,可后来几次三番断断续续想起一些画面,今日脑中又忽然出现了一句台词,那些想不通的东西忽然间都想明白了—— 世上根本没有龙门令,也没有什么号令天下商家的权杖。前朝皇帝还在时,为了制约祁秀才及祁延门的发展,君立命人暗地打造了这一块令牌,但当时国家早已被天灾弄乱,民心不稳,他又如何能让那万千商家甘愿臣服于他?所以最后,这龙纹令不过是他虚晃了一招,一边紧锣密鼓地打造,一边派人将它能够号令众人的虚假信息散播出去。他知祁秀才不好糊弄,为防短期便被祁秀才拆穿,在打造令牌的同时,他又兴建了一处密室,密室里处处皆是机关,其中放着一根刻了诸多人名的权杖,而龙门令便是那密室的钥匙。 他将这瞒天过海玩到了极致,只是他没想到,他处心积虑想要维护他的政权,却在短短几个月后,就被他的亲生兄弟所夺取,而这个龙纹令,既是他女儿的护身符,又是他女儿的催命符。 这件事,全世界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三个,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我因何而知,记忆中是一个慈爱的男人告诉我的,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每次想到他,眼前就是一片迷蒙的黄,倘若我没猜错,他便是那个丢了国又丢了家,我的父亲,君立吧! 这是秘密,然如今,十多年已经过去,关于龙纹令谎言的存在除了带来骚乱,再不会有别的影响,况且,今日,君齐既亲自寻到这里,便是说,他不带回前朝公主,他绝不会罢休,也便是说,我与颜卓琳总归是要有一个人再没有未来的,倘若如此,关于龙纹令的事情,也便无关紧要了。 想到这,我心里轻松了些。若不是公主,断不可能知道这惊天秘密,只要我当着君齐说出来,那么这公主的身份,就还是会落到我身上。 “依民女看,皇上不介意,并不是因为皇上并不在意朝廷动荡……”我轻踱两步,“相反,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其实比谁都在意,只是,皇上知道,这龙纹令,根本就是一个空壳子,无论是它,还是需要它才能打开的密室……哦对,那地方叫龙门……它们都没有能够号令天下商家的作用,也就不会具有颠覆朝堂的本事,敢问皇上,民女……说得可对?” 第七十六章 记忆 我确定我的记忆没有出差错,虽然很多事情都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画面,可关于龙纹令的事却格外清晰,以前听故事时,说书先生曾说,有些失去的记忆能够被唤醒,不过是因为还未遗忘时对它太过在意。 能够说出龙纹令前因后果的人,必然会是与之牵连的君离公主了。我以为君齐会因此而笃定我的身份,哪知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却是森森然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了这些事情?” 我愕然。 他逼近我:“这些连离儿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怎会知道?” 我完全没想过,在听完我的叙述后,他还是认为颜卓琳才是君离,此时听他问话,竟全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正在我愣神之际,他冷声低吼,且与此同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颈,“以挚友的身份蛰伏在离儿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父皇!” “皇上!” 喊话的,自然是君华,苍柘和祁羽连三人,然面前人却全然无动于衷。他的力道很大,不过片刻,我便快要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他个头比我高,掐住我脖子后,手一直在往上扬,我的脚愈渐脱离地面,颈间愈渐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我下意识拍打着他的手,可他却十分有力,以我的力道根本就动不了他。正在眼前愈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2 渐模糊之际,耳旁一阵清风扫过,眼前闪过一道红影,我颈间的力道顷刻间便松了些。我忍不住咳出声来,却仍挣扎着看着眼前的情形——是苍柘。此时的他握着君齐的手腕,看似并未用力,但他确然是松开了手去。 “皇上,尤姑娘并不像对卓琳不利之人!” 君齐收回手去。我跌倒在地上,他冷眼将我看着,语气仍是冷:“说吧,你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 我侧眼看向他:“皇上莫非聪明一世,却要糊涂这一时么?” 面前滚滚传来巨大的压迫感。 我轻声笑开:“皇上千里迢迢寻至祁延门,不过是想亲自将那君离带回,好绝后患,从此稳坐高堂,而今我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皇上莫非还要让我从您眼下逃脱么?” 他眸色凝起。 刚刚阻拦了他的苍柘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纵是身后的颜卓琳,也于我说出这话之后,倾身上前扶起了我,一边扶还一边掐着我的手腕。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我把话说得这样清楚,他们不可能还听不明白,我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才是他处心积虑想要抓到的前朝公主君离,而颜卓琳,不过是替我背了许久的罪过而已。 现场陷入极为诡异的沉默。我不知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可我知道,今日,我必须这样做。然等了许久,面前人却只浅浅淡淡地说了句:“你不是离儿……”顿了顿,又道,“你们都误会了,我要寻她,并不是要杀了她!” 我与颜卓琳一齐看向他。皇家处事,时常遵循看破不说破的原则,故而刚刚我一直未曾将话挑明,可很显然,这君齐却未按照套路来,他不光认真回答了我的问题,还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我们的想法,着实很是反常。 大约是我们的怀疑之色甚重,他轻叹口气:“我若要杀一个人,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再说,就算我真无法确定谁是离儿,我也可以直接将你们两人一同斩杀,俗话说,宁杀错,不放过,所以……若我真有杀心,你今日的行为,根本毫无意义!” …… 我哑口无言。 我并没有想当英雄,只是觉得,该是我的祸,便应该由我自己担,然此时,君齐的这一席话,却狠狠地点醒了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所谓的应该,很多时候,在别人那里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我终究没能达到目的,君齐也确实没有把我和颜卓琳如何,只是至始至终,他都没说清楚他费尽心思找寻君离的动机。今日这院中的事说大也大说乱也乱,可最后却平平无奇地收场了。他说有国仇在前,颜卓琳不愿信他很正常,并且,他表达了对她专程让我来替她担责的行为表示了赞赏,他认为她孤身在外许多年,学会些自保的本事不是坏事,而后又看向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丢下句:“今日晚膳之后,你可来寻我!”便大跨步离开了。 我本想问他为何,可他却根本没给我机会。 他是皇上,他的话便是命令,而今我们落在他的包围圈里,纵是不想去,也必须得去了。 待君齐走后,颜卓琳扶着我站起来,旁边苍柘亦转过身来,未等颜卓琳开口,便率先问道:“你可有事?” 我侧眼看了看颜卓琳,却听他又道:“我是在问你!” 我回过头,果然碰上了他冷冷清清的目光。 我摇摇头。 他微微颔首:“没事就好!”一边说着,他一边转过身去,语音清淡得都不像是告诫,“皇上既为一国之君,其眼力自是非凡,绝不会轻易就被三言两语所糊弄,在他面前,这小聪明还是不要玩了吧!” 我呆住。 果然,连他也是不信的。 我从未想过玩什么小聪明,我说的那些,也确确实实来自我的记忆,只是说出来,除了颜卓琳,现场却没有人信,不然君齐也不会格外笃定地说:你不是离儿! 真的,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败感,也不知这是否能算,我想把命送出去,却尴尬得没有人愿意要。 虽然这次坦白没有改善颜卓琳的处境,但好歹起到了一点积极的作用,那便是让一直对我没什么好脸色的颜卓琳态度终于有了些许改变,我们之间更像回到了在西沙城中的日子,被绑在同一条船上,因为知道某些共同的秘密,而被迫相互信任,且打从心底里相互信任。 初春的白日不长,经过下午一事,也已逼近晚膳时分,我用过膳,又打听了下君齐的住宿地点和作息,找了个天色将黑未黑,但他一定用完膳的时间寻去了他住处。我到时,他正在案几前看着什么,听到有人通报,他将手中东西收好放起,连眼也未抬:“你一个人来,不怕有来无回么?” “怕!”我回得相当实在,“只是皇上既然下了命令,我不来,也难逃一死,来了,说不定还有些活着的机会!” 他没有接话,面上也没表现出半点情绪。 他踱步到我面前,盯着我额间看了片刻,又绕到我身后,也不知看了些啥,正当我忐忑不安时,身后响起他的声音:“你可曾有过头疼之症?又或者,你可曾失去过一些记忆?” 我愣住。我断没想到,他专程召我前来,竟是为了这封锁记忆一事。 他复转至我前面:“你和离儿对自己的过去记忆皆有些误差,我很好奇,你被封住的那些记忆,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 “您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今日,你得想起那些事情!”不怒而威,且毫无反驳的余地。 且,依此时情形来看,无论我愿或不愿,这事儿都已板上钉钉——当朝皇帝微服私访,一般情况而言不会自称“朕”,而事实也确是如此,然此刻,他对着我一人,既用了这个自称,便是说明,他是下定了决心这么做了。 周围的人悉数被遣下,君齐领我到了一处偏远的屋子,开门时迎面扬下铺面的灰尘。他让我躺在床上,我照做了,他将手悬在我头上,用甚为蛊惑的声音道:“闭眼!” 我未经思考,眼已缓缓合上。 又是一段冗长的梦境,起初仍是早晨见过的那些迷糊的画面,后来不知有什么东西闯入,我整个人像在被什么撕扯一般,头疼得几欲裂掉。这种疼持续了很长时间,一刻比一刻更锥心蚀骨,我抱着头蹲在地上,眼前那些迷蒙的白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夜色。我想要喊,可根本发不出声音,我伸出手,却连自己的掌心都看不见。 隐隐地听见了水流声,我站起身,漫无边际的黑暗压得我喘不过气,可我不甘心就这样埋在这里。于是我摸索着前进。我一个人,毫无目的,不知天色,亦不知时辰,身边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在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黑暗是唯一的颜色。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3 这条路很长,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后来终于听到影影绰绰的说话声,我寻声过去,眼前似有若无地现出一些场景,而后忽然,一道亮光迎头劈下,我下意识抬手去挡,可身边却忽然变得亮堂起来。身边一女声问:“你在干什么呢?帮我把那支钗子捡回来啊!” 我撤开手,见眼前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她嘟着嘴,盈着笑,脸上全是幸福的模样,而此刻的我,视线与她在同一高度——大约,这便是从前的那些事了。 第七十七章 从前 到底已过去十多年,尽管这画面不似之前模糊,可相应的情节却很琐碎。前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与一个女孩一同玩闹的场景,期间时常有宫女追着我们跑,口中唤着“公主”,却都不敢得罪我们两人。后来有一次,宫中大宴,宴席之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我都不认识,那旁边的小女孩却津津乐道地说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份。 其中有一对兄弟,他们与我们年纪相仿,可在与宫臣的交往中显得格外老成,我不免多看了几眼,旁边姑娘打趣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如今我是成人视角,可情绪还是会随着当时的情境再起波澜。她这话一说,我便心觉格外羞赧,可眼光却始终忍不住往那两人身上飘,他们一个白衣飒飒温文尔雅,一个面冷如冰绯衣染血,在这盛大的宴席之上,尤其地惹人注目。 之后的记忆忽然变得混乱,有很多人喊,很多人叫,很多人在跑,很多人在逃。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不久后,外面就响起了喊杀之声,紧接着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和那女孩儿躲在帘后,却发现来人是一体态雍容身着宫装的妇人——她是妃子,前朝的淑妃娘娘。 之后就发生了颜卓琳曾经向我描述过的事,她对我们说一定要活下去,将龙纹令塞到我怀中,对着我们说对不起,而后让两个人分别带着我们走。两个人,两段人生,我的记忆里,之前的那些年,我和她的生活连在一起,可这一日后,我们却再没有交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后来,那带我走的人在半路被人射杀,那时刚好到一个湖边,我跌在湖里,水很冷,可我不敢冒头。我就那样潜在水底,憋着气游到了对岸。上岸时候听到对面踏踏的马蹄声,我本已累及,却不敢怠慢,仍是跌跌撞撞地往前。我不知我要去哪里,可我知道,我必须跑。 马蹄踏水的声音,刀剑乒乓的声音,以及浑厚的男声震天动地的喊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像个魔咒,带给我的则是无边无际的恐惧。我不知道身后何时没了追兵,我也不知道我到了哪里,后来我晕倒在了一处草丛里,意识朦胧时有人抱起了我,他一面问我可曾有事,一面带着我打马飞驰。 也不知多久以后,身上突然涌上一阵冷意,我摩挲着双臂起身,见自己身处一山间里,洞外正下着雪,前方则是一眼看不到头的树林。像是错觉,我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去引开他们,你一定要活过来!” 我本已绝望,可想到这句话我又充满了斗志,于是冒着风雪往前走,所幸后面再无人追。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我又饿又渴又累,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于是到一古树边上,我寻了些工具,将一直揣在怀中的龙纹令埋了下去。 之后就是我记得不清,却隐约有点印象的事,在我之前的记忆里,我一个人走到尤华村边的小河边,一头栽倒下去,是有幸遇到了正在村头洗衣的尤婶,才免得死在那个冬日。可事实是,我确倒在了一处河边,只是那条河,根本就是那座山上积雪化成的雪水。 而尤婶的出现,不是恰好,是特意。 改朝换代,从不是一朝一夕,君立不傻,淑妃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在数月前她就意识到了危险,从那时她便开始着手为自己为女儿为皇室准备后路,只是她没算到,君齐的动作能那么快。她被迫改变了策略,一心只想保住她年幼的女儿。 而尤婶,便是她之前安排在尤华村中的人,而这村乃至荀安城中,除了她,还有好几个武功高强之人,皆是淑妃的人,其中就有尤小二的父亲,以及楚锦那个卖酒的爹。 淑妃的计划是,让带我出宫的人将我送到尤婶手中,从此我就可以隐姓埋名生活下去,可那人的死亡打乱了她的计划,好在最终,在多方打探下,尤婶还是找到了我。 这里,才是我被挖走的记忆里,最重要的部分。 ——我不是君离,颜卓琳才是! 其实淑妃并没打算封住我的记忆,她让我替代她的女儿,跟我道过歉,而那时什么都不懂的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地答应了。后来到了尤华村,尤婶将我带到尤家,淑妃安排的人便都闻讯来看。他们避开了我,可经历了宫乱的我已然长大许多,对他们我也多留了个心眼,于是在他们说话时,我偷偷躲在后面将话里的内容听了个彻彻底底—— 他们说,他们得保护我。 又说,保护我的目的,就是让我在十年之后,代替颜卓琳成为众人追逐的目标。 到底年轻,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是发出了声音,紧接着,闪着银光的飞镖就穿墙从我眼前飞过,那光芒,仿佛能将我的眼睛灼瞎。 尤婶封了我的记忆,她用的功夫与淑妃给颜卓琳用的并不一样。淑妃怕伤害颜卓琳,就只用了她自己功力的三成,采用的也是相对温和的方式。她想狠一些,可她狠不下心,于是颜卓琳的记忆被搅乱,而她对过往的掩藏,最多也不过十年而已。十六岁并不是一个坎,只是颜卓琳恰恰好在那天记起,而那一天又临近宫乱之后十年整。 而尤婶对我则狠心得多,虽是回忆,可我仍觉得那画面讽刺,她一面说着皇室对不起我,说着皇家需要留下血脉,一面又异常狠心地将她的功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我的脑中。那功夫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听旁边人说,她的行为,根本就是破坏我的大脑,让我的脑中产生淤血,而她,则将它们强行逼到我的记忆神经旁边,让它对它们产生挤压。 如此一来,不除淤血,我断不可能再忆起从前,可这样一件危险,又不定产生什么后果的事,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去做。最重要的是,也没有人会在意我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 回忆走到这里就显得格外悲凉,我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刻我恨不能去死,也不要被她们利用,可那日的事情根本没给我机会,我失了记忆,以为尤婶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尤斌,果真是她不幸人生中一个不幸的产物——尤斌从来不傻,他会从小装起,不过是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我在适宜的时候,心甘情愿地离开尤华村。 没错,为我与尤斌配婚的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4 我与颜卓琳生辰同日,可她比我大一岁,去年夏天,左赤峰发现她忆起了往事,便勾结景世关,想要诱她交出龙纹令,可哪知,她在他们之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不光没能让他们如愿,还在景家与颜家分别闹了一场之后就逃之夭夭。 到底是官家女儿,左赤峰不敢弄得明目张胆,可天下之大,他又确实无从寻起,于是干脆将颜卓琳持有龙纹令的事情传了出去。荀安城偏远,待消息传到时,已是大半个月后。那时离十年之期尚有一段时间,尤婶被这消息震得措手不及,可她仍是没忘记她的使命—— 她必须要保证真正公主的安全,尽管她并不能确定传言里的女子是否当真是君离,可只要涉及了龙纹令,就肯定会跟她有关系。颜卓琳是不是公主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很确定我不是,所以只要我能将江湖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我身上,那真正的公主就一定能够安全。 所以,她让我嫁给尤斌。 所以,尤小二会毫不犹豫劝我逃婚。 也就有了所以,楚锦初次见我,便要在我肩头刺青,那只是因为,传言里,有着龙纹令的姑娘,肩头有一朵小花,看起来像石竹,又像秋日怒放的菊花。且,她后来又一路尾随着“我”到京城,到西沙城,又在客栈之中,众人皆在之时,说出龙纹令在我身上的事实。 她没见过龙纹令,可有着淑妃的命令,她便知道它一定在我身上,而她编造的那些我与尤小二的故事,她很清楚,就算某天我真的去和尤小二对峙,尤小二也一定会向着她。 甚而前些日子,她不惜为颜卓琳顶罪,即便她知道,抗旨,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要保护公主,她要保的,从来就是颜卓琳,她跟在“我”身边,不过是想要找准时机,将我推至风口浪尖,把颜卓琳解救出来罢了,。 只是他们始终未曾料到,淑妃对颜卓琳的不舍导致她记忆出现了偏差,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她对我恨之入骨。于是在拿回记忆之后,她处心积虑与我换了魂,那龙纹令,也由我,以她的身份交了出去。 这些,反倒坐实了颜卓琳的公主身份,也便让颜卓琳愈发恨我,这种很,让她都不肯看我幸福一天,所以她在得知我与苍柘的婚事后,便又一次强行将我们的身份换了回去。 楚锦不傻,可这换魂一事太过玄幻,她根本不可能联想到这上面。 第七十八章 婚约被废 尤婶的事来自我的记忆,而与尤斌的婚事乃至楚锦的种种行径,则都是我猜的,虽然没有得到明证,可我甚为笃定,这大概,就是事情最原本的模样。 我缓缓睁开眼,眼角有些湿,也不知是不是沉在回忆里太久,头顶灰尘扑扑的蚊帐竟似假的一般。见我有了动静,床边背身站着的人侧过了身来,仍是那样不怒而威的声音:“可是想起来了?” 我坐起身,等自己适应了些现在的环境,方才缓缓点头。 “都想到了什么?”他微默片刻,语气变得和缓了些,“龙纹令之事乃是国之要事,你一介平民女子,却是如何得知?” 我苦笑。 是啊,我不过一介平民女子,准确来说,我还是罪臣之女。当年躲在尤家门墙后,听到的话可谓句句诛心。那时的我以为,君立让我进宫陪君离,是对我的嘉奖,可听了尤婶他们的谈话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君立寻的理由,其目的不过是祁秀才唯一的女儿绑在宫中——没错,祁秀才功高震主,且富可敌国,在江湖上亦是赫赫有名之人,君立虽坐在皇位,可对他却也很是忌惮,所以他打造了假的龙纹令,又假借陪公主之名将我留在宫中,这些,都不过是他身为一国之君,与他的臣子进行的一场博弈罢了。 只是最终,他们都输了,输给了叛乱的君齐,输给了他们谁都没料到的野心。所以淑妃对我,有歉意,可也仅仅只是歉意,毕竟在他们心里,倘若祁秀才没有那么野心勃勃,当时的王朝就不会那般七零八落,而君齐,也就根本不可能趁虚而入。君立还是一统天下的君王,颜卓琳也还是锦衣玉食的君离公主,而我,则可以平平淡淡地,做祁秀才的女儿祁梦茹。 但是这一切,都被祁秀才的野心毁掉了。朝代没落了,某种程度上,得归罪于祁秀才,而我作为他的亲生女儿,为他赎罪理所当然。 “机缘巧合吧!”我全身无力,便连声音也是轻如蚊蝇,“若我不知道这些,可能,我便不会到这被封记忆的地步。” “你偶然间知道的?” 我点头。 君齐在前踱了两步:“你今日的行径,无非是在说,你才是离儿,我很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他不问,我大约还不会觉得讽刺,可他这一问,却让我深觉,那一刻的自己真是傻瓜。 “呵……不也是因为龙纹令么?”我扯开嘴角,笑得愈发苦涩,“如你所言,龙纹令的秘密是皇家的最高机密,我知,可卓琳不知,我们便都以为,我才是那覆国的前朝公主……况且……”我默了默,“而今你既到了这里,总有一个人要死去,我替她,也并无不可!” 这番话我说得相当坦诚,并不是因为害怕皇权,也不是因为别逼无奈,我会这样,不过是发现,知道过去所有的事情后,联系现在的事来看,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而我,还心怀愧疚地当了许久的傻子。 一想起来,就让人觉得讽刺,且好笑。 “离儿一直不愿回京……”正当我自怜自叹之际,旁边飘来君齐的声音,“也是因为,她以为……我费尽心思寻她,便是要杀了她么?” “不然呢?”我挑眉。 斩草除根,这道理,谁都懂。 他却将头轻轻一摇:“你们误会了,早在我的人发现尤婶之时,他们便已盯上你们二人。我要寻离儿,要确认她的身份,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她是公主,理当过一个公主该过的生活,而不是这般流离在外。” 我狐疑地看向他。 他又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还是那句话,我若要杀一个人,断不会让她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你——”他目光凛然地看向我,“明白我的意思么?” 怎么会不明白呢?他的意思不过是,他要杀一人,宁可错杀一千,更何况,我与颜卓琳一直这样缠在一起,他要杀,只需杀两人就好。 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不像是俾睨天下的皇上,相反,他更像是是一个时已近暮,却面对很多事情,像平常百姓一般无能为力的老者。 我告知了他所有记忆里回放过的事,尽管我知道这不是聪明之举,但想想,反正我一直都是计划里被牺牲掉的那个,就算之后真的产生什么后果,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5 也对我没有太多影响。许是因为放开了怀,尽管面前站的是当今圣上,我却和他聊得甚为投机。 末了,我问:“既然你不准备杀她,那她抗旨一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凝起眸:“她愿嫁,待回宫以后,这婚事我会亲自主持,她若不愿……”他顿了顿,或许是因为与苍柘有关,我的心也于这一瞬吊到了嗓子眼,“这桩婚事,可以作废!” 说罢,他便转身朝外走去,正好一缕霞光溢进来,我心一紧,脱口而出道:“你既夺了江山,为何还能容忍一个前朝公主的存在!” 他顿住身形。 我深知此话问得实属不该,可事已至此,我也已然回天乏力,遂又补充道:“世人皆知,留下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祸患!” 他默了许久,回出的话里有很多无奈,亦有很多酸涩。 “这些事,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可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有再说,恍惚之间,我忽然觉得,他并不像世人以为的,是一个谋朝篡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更有甚者,大约,连君华都误会了他。 这种感觉我不知为何而来,可第二天,他便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说的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废除了那道赐婚于颜卓琳与苍柘的圣旨,并当场下令释放楚锦尤斌和尤小二等人,甚而连被抓许久的尤婶也神奇地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其后,他问颜卓琳可曾愿意随他回宫,颜卓琳仍有戒备,他便道:“你本该是公主,理当过上金枝玉叶的生活,前些年我未能寻着你,这之后,只要你想,京中那一众皇子,你喜欢谁,我都可以做主为你配婚,你的后半生,便不必在外面颠沛流离了。” 颜卓琳冷冷一笑,她大约仍是觉得君齐对她有所图谋,凛着声呛了句:“皇上这话说得好听,可我若说,我要嫁之人,是皇长子呢?” “不行!”君齐立马回道。 颜卓琳则笑得更为讽刺:“你口口声声说要让我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如今我当真提出了条件,你却出尔反尔,说到底,不还是担心我会危及你的江山么?”她逼近他一些,关于尤婶和真正公主身份的事,我已在早上与她说了,便连君齐,也向她解释过,他之所以会那么笃定她才是君离,不过是因为,她与前朝皇帝君立,就算没有八分相像,也至少有六分。这些她信了,可关于君齐并非要置他于死地的事情,她却始终都不愿信,“不肯让我嫁给皇长子,是因为,他在不久的将来,要继承你的皇位吧?让一个前朝公主做皇后,你不敢,对吧?” 君齐默了。 他是新朝皇帝,有这种顾虑也无可厚非,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他能让颜卓琳继续活着就已经不错了,颜卓琳这般,当真算是得寸进尺了。 现场温度降至冰点,纵是君华,亦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然许久,设想中的大发雷霆也没有发生,相反,君齐还极为温和地说道:“你们下去吧,有些话,我得和离儿单独说!” 这话,自然是对除颜卓琳以外的我们所说。 我转身欲要离去,旁边颜卓琳却伸手抓住了我:“他们可以走,可她得留下!” 我看向她。自知道她才是君离之后,她对我的恨意已然烟消云散,只是,她不恨我了,我却没办法完全不介意,所以我们之间依然尴尬,便连来这厅中,也是各走的各的路。而今她这忽然一拽,却拽的我百感交集,那感觉,就像回到了我们在西沙城中的时候,只有我们知道对方,我们也只能依赖对方。 她亦看着我,眼中留着歉意,也有着祈求,又像是,真的怕我会弃他而去。 她的身子我用过,我的身子,她亦待过,我们比谁都更了解彼此,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被迫对对方怨声载道,这种感觉,何尝不像被绑架一般? 君齐同意了我留下,我亦没再执意要走。 我知道君齐是有话要对她说,可我没想到,他要说的话,却关乎一个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秘密—— 第七十九章 秘密 这个秘密,关于立储,亦关于已经过去多年的内乱。 君齐说,他心中的储君,确是皇长子没错,而颜卓琳,确实做不了未来皇后也没错,只是,不不愿将她许配给皇长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怕她再夺权位,而是因为,如今的皇长子,是前朝皇帝君齐的儿子,也便是说,他是她同根同脉的兄弟。 至于他为何会将君立的儿子留在身边,这件事,还需从十多年前那场内乱说起。 那时他只是一地藩王,也根本没有要夺权的心思,可那几年,国家之中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君立胆大用人让祁秀才将朝廷与江湖连接起来,算是救了万民于水火。没错,祁秀才,我的父亲,只是我从小未在他身边,知道的关于他的事也全都是听说,这个爹字,我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再说回当年,君立启用祁秀才算是险中求胜,而事实也证明,他的这个险,冒得实在太大。当年灾情太重,祁秀才起初还兢兢业业,可灾情刚有缓解,他的野心便暴露了出来,以君立掌握的情报看,早在救灾之时,祁秀才便在拉帮结派,招兵买马,其挟持朝堂的野心昭然若揭。 君立想要力挽狂澜,可举国灾情让祁秀才威望大涨,他这个皇帝反倒落了下风,眼看着君立的势力越来越大,朝中众臣陆陆续续成为他的心腹,几近被架空的君立深知,就算之后祁秀才没有篡位的打算,他这个皇帝,也只会是一个傀儡,这国家大权,早晚得落到祁秀才手中。 于是,他趁他还未只手遮天时,暗地里联系上了君齐。这一招他走得险,可事实证明,他走对了,因为,就在他与君齐取得联系后,太医便在他体内,查到了一味毒药,那毒无色无味,亦无药可解。知道了这些,他与君齐的联系便愈发密切起来,若说最初他找君齐只是为了让他进京护他,那么这之后,他便是明明白白地表达了他的想法:他让君齐,举兵入朝,替他接下这江山。 君齐不愿。毕竟,当时他若挥军,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就算君立当真归天,这皇帝的位子,也应该是属于他的儿子的。可君立却说,他还在位,祁秀才尚且可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若是等他离去,他那将将两岁的儿子就一定会成为他的傀儡。若他儿子懦弱还好,尚且可以保全一命,保全君家的江山,可他若性强,与祁秀才正面交锋,那他只会一败涂地,毕竟那时候,祁秀才的爪牙已经伸至了朝堂诸事的方方面面,那满朝文武,怕是难得找出一个不是他的人的人。 所以君立的意思是,他的江山可以丢,可君家的江山不能丢,况且,当年若不经过一场改朝换代,这朝堂之中不进行一次大换血,就算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6 之后君家江山能够勉强维系,也免不了会被祁秀才败光的命运。 君立的顾虑在理,且当时的情势,根本容不得君齐再有顾虑。 他答应了。 所以后来,他拿出了先皇的圣旨,能够在后来的交战中势如破竹,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内应,是当朝皇帝。 他率军进京的那日,正好是君立油尽灯枯之时,为了让自己死得不至于太狼狈,在得到君齐的军队已攻破皇城的消息后,他便在自己的寝宫放了一把火。这把火烧得猛,烧得急,也烧得决绝。 君立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女,所以并没有为他们准备后路。那时他只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和一个六岁的女儿,他儿子的母亲早已逝去,于是君齐进宫后很轻易就找到了他,可他没想到,他女儿的母亲,却早早地为她准备了多条退路。 他与君齐的计划,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所以直到如今,君齐仍是背着谋朝篡位,弑杀兄长的骂名。 可君齐不在乎,从他决定举兵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是以后必须会伴随自己的东西。他唯一在乎的,便是这江山是否安然无恙,而君立的那双儿女能否过得衣食无忧。在那之后,他将君立的儿子交给自己的正妻抚养,也便是现在的皇后,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过他皇子的生活,而他,也能在合适的时候,将本属于他的皇位交还于他。而另一边,他则一直不遗余力在寻找君离的踪迹,中间这十年的时间,他从未间断,所以在得知了一些她的消息后,他便迫不及待派君华来寻她。 君华是他最看重的皇子,也是朝中众臣公认能力最强的皇子,可他却不惜让他远离朝堂,只为寻找这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前朝公主。 如此说来,他对君华下的那道命令:“若那持令之人是女子,便将她带回来,若是男子,则杀了他!”也便能理解了,君离只有可能是女子,若龙纹令易了主,便是说明,君离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些事,君齐说得甚为平淡,甚而在提起君立时,他言语之间还尽是怅然,可我与颜卓琳却齐齐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先不说这皇子与公主一事,单说这举兵进京是君立授意这事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可他说的这些,结合当时的情形来看,又确实很能说得通。 且,我忽然想到,苍柘曾说:“我一直都想不通透,我和兄长这样的性子,如何会有一个为了个人利益而背叛自己兄弟的爹?” 若是君齐所说属实,那么祁朗当年背叛祁秀才,不过是大义灭亲,遵了大义,舍了小义。 “不可能……”颜卓琳连连后退几步,为了这公主的身份,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她与我换魂,恨我,毁了与景恒的婚约,可如今,这一切,在君齐所说的事实里都显得像一场笑话,一时之间,她显然难以接受,“谁不希望一统江山大权在握,你说要把江山还给我弟弟,这话,你叫我如何能信?” “话已至此,你若不信,我也别无他法。”君齐轻叹一声,“只是,如今我已是一国之君,若是所言有假,又何必在此与你费唇舌?”他又踱了一步,“况且,你若真不敢信,回宫去看看那皇长子,再下决定也不迟。” “可我若跟你回去,我就别想再出来了!” “你认为,如今这情形,你还有逃走的机会么?” 颜卓琳哑然,一并哑然的,还有我。 我看向颜卓琳,显然,她也被君齐说动了,或者说,其实在心底里,她早已相信了君齐说的话。 君齐如今已是皇帝,他要杀她,要囚她,都是轻而易举之事,犯不着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功夫,若说他是对她另有所图,她身上唯一有些价值的也就只有龙纹令了,而关于龙纹令的事,他比藏着龙纹令的我还要清楚,可若除开龙纹令,颜卓琳身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份。 我不知她怎么想,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君齐的说辞都天衣无缝。 颜卓琳没有给君齐答案,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知她心里有事,便也没有去问,到深夜时分,她忽然开口道:“今日他说的话,你信么?” 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亦完全没有睡意。要说我和她之间,我做不到再像之前那般信任她或者愧对她,可多多少少还是觉得,她其实也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可怜人。 我睁着眼想了想,却是笃定回道:“信!” 她又问:“为什么?” 我回:“你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没必要撒谎!” 颜卓琳默了。 我知她在思考这其中的关节,便也没再说话。初春的夜还是凉,可也已经隐隐可以嗅到湿润的绿意,那种感觉很新鲜,也很充满希望。 许久,她忽然轻声道:“十一,我信你!”顿了片刻,又道,“这一次,我把命,交到你手里!” 我没有回话。 她又道:“虽然我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十一……” “嗯?”见她许久不继续下面的话题,我轻声回了一句。 “上一辈的事情,算了吧?”她的话很是小心,许是担心我有不满,这话刚说话,她又立即补充道,“我们的事,我会跟苍柘说清楚的,倘若皇上说的是真的,我也会求他为你们赐一道圣旨,我们……”她又一次哽住,可这一次没等我问,她自己便已接道:“也算是共过患难了,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可好?” 这一次,换我默了。 说起来轻描淡写,可她话里的每一句,都曾让我难受得无以复加,关于上一辈,关于苍柘,关于我与她共患难的过往,这些,又怎能,真的说算就算? 第八十章 离开 许久,我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之前我以为,我会是君离,我的母亲为了我安排了一群她信任的人在我身边,她封住我的记忆,准备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生辰一样,又同样从皇宫逃出来的姑娘做我的替身,这个替身因此而恨我,与我换魂。这是我坚信了很久的故事,可我没想到,事情却与这完全相反,我是反臣的女儿,改朝换代因我的父亲而起,而我会在宫中,不过是类似人质般的存在。 一不小心,我背了国仇,亦背着家恨,要真仔细去算,不光君齐是我的仇人,便连君华,颜卓琳,乃至苍柘,都是我的仇人。没错,苍柘,若不是他的父亲祁朗背叛,我的父亲也绝不会那么轻易就走上了绝路,更不会落得个撞死在金銮殿的下场。 可是说到底,这些,又各自都有着迫不得已。我的父亲为谋权,君立为护国,君齐为救世,祁朗为忠君,谁都没有错,可放在一起,就造就了那一场,如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7 今没人能说得清的朝代更迭。 这夜我没有睡着,但颜卓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或许是之前这些日子她未得好眠,又或许是知道了所有真相,她终于落了个心里踏实。到丑时,远处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我睁开眼,看了看外面的茫茫天色,又想了想我的处境:按今日下午君齐所说,他并未从尤小二和尤斌那里审问出有价值的信息来,也便是说,我是逆臣贼子之女的事情他还并不知道,但不排除在知道这事以后,他会为他死去的兄弟报仇,再者,我已不是颜卓琳,在苍柘那里,也无非就是一个颜卓琳的朋友,这样看来,我确然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思及此,我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旁边的颜卓琳翻了个身,我静坐了片刻,还是侧身下了床。在开门之时,颜卓琳似极不清醒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干嘛?” 我冷静应道:“我去方便一下。” 颜卓琳不说话了。 我又看她一眼,终是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次,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关于尤婶,关于颜卓琳,一切,都像是场幻梦一般,而这个梦,终于,还是在我十六岁生辰那日,彻彻底底地醒了。 君齐的护卫在院里随处可见,好在我并不是他们看护的重点对象,我只随意找了些理由,他们便让我出去了。离开祁延门时,我和颜卓琳一人骑了一匹骏马,而今换我一个人,带着一匹棕色的马,在愈渐深沉的黑暗中向着未知的远方行去。 要说这一年里,因尤婶的刻意逼婚,颜卓琳的强行换魂,让我稀里糊涂地落入这一场精心编制好的网中,这一点怎么想怎么让人不愉快,可这一段经历,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这段时日里,我被颜石清逼着学会了武功,虽然鸡毛蒜皮,但也好歹可以防身,而更重要的,是我终于学会了担当,知道了,人生不是一个故事,可迟早会沦落成为一个故事,说不定若干年后,亦有人像我一样,听着我的经历,而感慨横生。 我没有方向,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我知道,我的人生必须重新开始,我也必须隐姓埋名。 于是之后的日子,我去了许多地方,最初离开西沙城后,我绕到了山岭之间,之前救助我们的农家还在,可敲开门,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神色颇戒备地问我:“姑娘,你可有事?” 我才恍然记起,上次我来时,还是颜卓琳的那一张脸。 遂笑笑,轻言道:“没事!” 后又辗转去了一座海滨城市,以前听故事时,时常听说那里有浩瀚的大海,渔民们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生活就是在与大海做斗争,可当海面温顺下来的时候,它又能够美得人窒息。我将马匹寄存在了驿站,以帮一户农家收鱼十天为代价,换来了一次跟船出海的机会。那是我第一次站在海上,浩渺无垠的大海与天相接,一望无际的蔚蓝澄澈又广阔。那一日风平浪静,海水在眼里流淌,像是谁温柔如玉将心轻柔抚摸。 我其实还挺希望遇到海难的,也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态,总觉得,既然来了,就想把这靠海吃海的人的生活经历一番,可那一日走过来,小的风浪遇到过两次,之后便平平静静地好似在陆地一般。回到岸上的时候已是夜里,我替那渔民收了网,浑身疲累得仿似骨头都要散架一般。渔民家亦有个十来岁的姑娘,她递给我一碗水喝下,而后豪迈地躺在沙地上指着天空说“你看,今夜的星星,多美啊!” 我亦随之躺下,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去看。 海边的天比西沙城,比荀安城,甚而比京城都要澄亮许多,亦要近很多,恍似伸出手,就能碰到那面漆黑的镜子。镜面上散落着零零碎碎的星星,它们就像遗落在黑暗中的珍珠,任性又自我地闪耀着。它们也一样,像被海水洗过一般,干净而透亮。 我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不觉之间,眼前的星幕里又出现了苍柘的脸。粗粗算来,据我离开西沙城已有半月有余,在那一众人里,若颜卓琳不提起,我绝对会被忘记,这一点我很清楚,可一个人的日子,就很容易想入非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和苍柘的相遇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设定,后来的发展也极富有戏剧性,完全具备一个花前月下故事的特性,所以,说不定,某天我走在路上,眼前就会出现他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而他一贯清清冷冷将我望着,清清冷冷地说:“十一,好久不见!” 可想象终归是想象,我遇到了无数适合他出现的场景,譬如最初扯了很瞎的理由离开西沙城时,他就可以恰到好处地出现,再譬如,在我一个人骑马走了大半日迷了路始终不见人影时他亦可以救我于水火,再譬如,我阴差阳错来到这座海边的城市,躺在如此浪漫而唯美的星空下,他也可以平平淡淡地,就那么站在我的眼前。可是最终,他都没有出现,生活不是故事,倘若是故事,他便可以在我与颜卓琳换回身子以后,依然能认出,谁是那个他求过婚的十一。 我笑笑,由衷地赞美道:“是很美!” 那姑娘忽然翻起身子,一脸八卦意味地撑头看着我:“尤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么?” 单看她的表情,我便知她要问什么,虽然我很不想去说,可最初这户渔家愿意接纳我是因为她,愿意带我一个毫无经验的人出海也是因为她,且这些日子里,唯一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一人。 “你问吧!”我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听到我肯定的答案,她顿时喜笑颜开:“尤姐姐,我就是想问你,你有遇到过喜欢的人么?”许是怕我觉得唐突,她又加了句:“我娘说,像你这个年龄的姑娘,早该嫁人了,不然再晚个一两年,可就嫁不出去了!” 我点头,那一瞬间,像是看到靠近西沙城那边的星星,隐隐绰绰地闪了一闪。 “有过,可是……我应该,不可能嫁给他了!” 这话说得很难受,可我也知道,这就是事实。我不知道颜卓琳最终做了怎样的选择,她是否会相信君齐,又是否会再次毁掉与苍柘的婚约,又或者,君齐所说的那些,是真还是假。可至少,在苍柘那里,他在意过的,动过感情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颜卓琳而已。 尽管我知道,倘若颜卓琳还是转身回去寻了景恒,苍柘亦不会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来,或许他会因此而埋葬掉自己心中那些不理智的情感,可对我,他应该,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所以说,我和他没可能,这句话也是有很强的现实依据的。 那姑娘又问:“那他喜欢过你么?” “喜欢过的吧……”我眯起眼,“或许现在,他也还喜欢着……” “既然他喜欢你,你也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8 喜欢他,为什么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呢?” 我笑笑:“你……听说过换魂么?就是两个人的灵魂互换,你变成了她,她变成了你?” 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木讷,看着我的目光也全是询问。 “那么,你相信这种事的存在么?” 她摇头。 “所以啊……”我轻叹,“这世上没听说过,没见过,亦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哪能什么事都说得出因果来呢?” 她听得似懂非懂,可还是瓮声瓮气地躺了回去。 天边的星子仍是闪闪烁烁,混着入夏的凉风,看得人格外地心情透彻。 许久,身旁的姑娘道:“反正吧,我娘说,我以后若是遇到了喜欢的人,让我死皮赖脸的也得嫁给他,不然,以后苦得可是我自己!” 她的声音,像是一串铃音,就那么一圈一圈地荡漾了开去。像是谁,精心弹奏的一段乐曲。我闭上眼,竟然极为少有的,脑中只有一片朦胧而氤氲的白气。 我其实,一直都没有那么勇敢。 第八十一章 京城的消息 海是可以让人放下一切,星空亦是,偏偏海边的星空尤其美丽,让人看着,就禁不住会遗忘一些东西。 包括过去,包括时间。 我不知我在那呆了多久,只是日渐地,我似乎习惯了渔民的生活。那户渔家的姑娘始终对爱情抱有着幻想,每到闲暇时候,就会缠着我讲外面的故事,她会听得很认真,就像去年之前的我一样,把说书先生的每一个故事,都当做美好种在了自己心里。 这样的生活,平静得都要让人遗忘掉那些关于江湖与朝廷的往事。海滨远,可仍在国境以内,于是某一个初夏的早晨,我与那姑娘一道去镇上买菜,无意间听到许多人谈及京城里的事。我不愿听,可那姑娘兴趣很浓,最终,我还是没能拗过她,终是与他一同钻进了人堆中。 是一个刚从外面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收回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又为那女主角赐下了一纸婚约,兜兜转转,一切故事回到原点。说故事的人说不清名字,只说是京城某官的女儿与一江湖门派的公子结亲,后又因为圣旨被迫退婚,可这姑娘烈得很,不光忤逆了圣旨公然逃婚,还迫使皇帝收回皇命,而今终于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当真算得上是一代奇女子。 若我没有猜错,这位引发众人齐齐赞叹的,应该就是颜卓琳没差了。 如此看来,君齐果然没有骗她,她确是前朝公主,而他,也确是在利用自己的皇权弥补于她,这样看来,他所说的,关于朝代更迭,关于龙纹令的旧事,大约,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些我知道,也猜到迟早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虽然因景世关与左赤峰勾结的缘故,颜卓琳一度对景恒有很深的怨气,可在西沙城中与两人相处的那段时日,却让我很清楚地看到,她对他的爱,终究是入了骨的。他们和我与苍柘不一样,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嵌进了时光,也晕染了岁月,两个人很难得真正去割裂开来。 所以关于他们感情的消息,我并没太多惊讶,遂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然随我一道来的渔家女却听得津津有味,没办法,我只能继续舍命陪君子。然事实证明,很多时候很多事早就有了安排,譬如之后,我就听到了一个让我颇为震惊的消息——说是在君华回程途中,左赤峰率人拦截,并扬言要取其首级。最后自然是君华安然无恙,而左赤峰被抓。谋害皇子是死罪,而这一次又是证据确凿避无可避,于是宫里很快下了指令,左赤峰罪责有三,一为觊觎皇室至宝,二为仗其名望为非作歹,三是谋害皇子罪无可恕,数罪并处,判其死罪。 这个,我倒没觉得奇怪,毕竟,倘若君齐所说属实,那么遗落在民间多年的颜卓琳想要什么,他肯定会拼尽全力给。而她在过去那么些年里都被左赤峰算计着,对他的恨自然也是一点点渗入了骨髓。随便找个理由送他去死是很常见的事,真正让我觉得奇怪的事是,她记得左赤峰,甚而记得景世关,虽然最后碍于景恒,指令里没有明确说出来如何处置了他,可他与左赤峰勾结的事却是捅出来了的,而今既然连这边陲小城都已知晓,想必这事儿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他大约已是身败名裂了。可偏偏,她忘了那个从十岁开始就不断带给她苦难的爹——颜石清,准确来说,是她的养父。 不知不觉之间,我便陷入了沉思。回过神时身边的人正要散去,旁边的姑娘用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收回思绪,刚刚密集的人群此刻只剩了我们两人,依稀还听到有人叹着:“朝廷的事哪是你我能够妄议的!”我笑笑,低声道:“我是在想,一个平民女子,抗了圣旨,却还能活着,这当真是不太容易!” “我觉得也是!”她挽起菜篮,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所以我说啊,如果真有喜欢的人,肯定要去努力追回的,就说这姑娘吧,倘若她不抗这圣旨,哪里能有这完美的结局?” 她才十岁有余,可说出的话,却恍似饱经世事之人一般。 一时之间,我竟愣在了原地。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的怯懦当真是毫无道理,而今颜卓琳重新与景恒立了婚约,也便是说,苍柘就算完全不知此时的她与当初答应与他成婚的她完全不一样,他也定然是接受了这一事实,又或者,从更乐观的方面来看,颜卓琳已经说清楚了换魂一事,而这故事里的几个主人公,也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相当低,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坚持躲着? 因为我的父亲是反臣,或者是因为,我父亲的溃败,很大理由是因为苍柘的父亲? 可是明明,我对此毫不在意。并不是不在意我的生父因何而死,而是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忽然觉得,这所有的罪孽都是因他而起,就算最后他不得好死,也本就是罪有应得,我根本没必要把它强行当成一种仇恨,莫名其妙地在心里记上一辈子,又恨上一辈子。 又或者,离开那里,仅仅只是因为,我不确定要怎么面对苍柘,怎么面对颜卓琳,又或者,我根本就是在害怕,突然有一天,君齐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为了他的江山安宁而选择斩草除根,而我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这样的想法我确然有过,可随渔船出海的那便想得很清楚了,这样为了生存失去生活的日子,我根本就不想要。 况且,我明明很想,回去祁延门中,最起码,应该亲口与苍柘说一次,我才是那个答应与他成婚的颜卓琳,他信,是他的事,他不信,也是他的事。 可事情走到这里,我却怯懦得理所当然,把这个偏远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09 的渔村当成了自己的家,不去想那些事,可不代表,那些事就真的能离我远去。 当日下午,我与寄居的渔家辞了行,那与我一道的渔家女问我可是有事,我想了想,如实回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怎么着,得回去试一试!” 她笑了,而后返回屋子里,将她藏着的银钱分了我一半。我推拒着不愿要,她却一脸暧昧地笑道:“就当我提前给你们礼金了!” 我终于还是接下了。远离朝堂,远离纷争,生活清苦,可这里的人,却相当地素朴,尽管她才将将十岁有余,尚且不懂什么情感,亦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可在我们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我感觉得出来,她确是将我当做了朋友的,就是此刻赠我这些银钱,也确是希望我幸福。 况且,我当真是身无分文,倘若推诿不收,我可能根本就回不到祁延门中。 马匹在驿站被养了许久,肥硕了些,可脚程却仍不输当初。这一次我的目标明确,无非就是祁延门,无非就是去寻苍柘。于是回程时打听好了路线,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大城,城里的消息比海滨边的渔村灵通许多,于是我知道了左赤峰被斩杀的消息,亦知道景世关虽未丢掉性命,但名声却是丢得差不多了的事。他不再是俞焰派的掌门,而今的一派之主,是与颜卓琳有着婚约的景恒。 而祁延门一如往昔,并入了朝廷,门主依旧是苍柘。而关于他与祁羽连不合的消息仍旧很多,还是当初流传的几个版本,苍柘用尽手段,而祁羽连是被同门师兄弟坑得体无完肤。 这些都无关痛痒,真正重要的,是关于龙纹令的事。 龙纹令一直是江湖中人乃至朝廷众人追逐的对象,尽管我们都知道它不过是块假令牌,其作用根本就是先皇杜撰,可这种事断然无法令江湖中人信服,且这也会有损皇家的声誉。之前是因为苍柘将它带回了祁延门,众人忌惮,遂消停了一阵,可没有人会甘心让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中,依当时情势看,众人大闹祁延门不过是短时间之内的事,可我驱马走了许久,却未听到半点关于它的事。 第八十二章 尾声 待重新回到西沙城外,熟悉的牌匾落入眼帘,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愈渐多了起来,关于祁延门的话题也便多了起来。我放慢了速度,他们所说无非是两个话题,一个是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礼,另外一个,便是那搅起江湖纷乱的龙纹令。 一人道:“这新任门主也真是够窝囊的,想当年,祁门主还在时,祁延门可是江湖上的佼佼者啊,哪能这样看皇帝脸色?” 另一人接道:“这门主手段自是不差的,不然他又如何能取代祁公子成为门主?照我说来,他更像是皇帝安插在祁延门中之人,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祁延门重新并入朝廷之中!” “切——”之前那人道:“若真要如此,那他怎么说都是功臣,皇上又怎会赐下婚约又收回,这不是把他当猴一样耍么?” “你这么说也没错,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他亲手将那龙纹令交给了皇帝呢?”后一人回,“听说当初,皇帝专程前来祁延门,便是为那龙纹令,他不光亲手将它交了上去,还亲眼看着皇帝命人将它毁了,据祁延门中人说,那时,他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人陷入了沉思,末了,摆摆头道:“罢了罢了,反正这事儿,也和我们没有关系!” 后一人亦笑笑:“走吧,今天的货,可还没卖完呢!” 他们口中的门主,应当,就是苍柘了。 许是近乡情怯,我讷讷望着西沙的城门,忽然没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正当我犹犹豫豫不知该走该停时,身旁忽然涌过一阵清风,接着便听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到又一个雪天才会回来!” 是祁羽连。 他仍是一身素白的衣衫,一把折扇轻摇,阳光落在脸上,弥散出一阵酸儒书生的儒雅感。 我笑笑:“我也以为,你会很不欢迎我回来!” 他亦堆上了笑意:“我没想到的是,现在的你,比以前胆子可大了许多!” “我以前胆子很小么?”我下意识问,然转念想想,却又觉得甚不对劲,我虽与他打过多次交道,可也是披着颜卓琳皮囊的时候,后来虽然以尤十一的身份回去搅乱了婚礼,并且在祁延门中住过一段时间,可那段日子,与他祁羽连,却也是没什么联系的。 “不是很小!”他脸上笑意更深,“是胆小如鼠!” 我眯起眼。 他似猜到了我的想法,又加了句:“我说的,是你还在颜卓琳身体里的时候!” “你……”我一时有些接受无能,“你说什么?” 然面前人却没回答我的问话,只觉一阵清风骤过,眼前已没了那个煞白的身影。 “快去吧,他还在等着你呢!” 我越发一头雾水,然当我回过头来,我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虽还隔着好远,可仍是清晰可见,城门边立着一抹绯红的身影,衣角飞扬,远远的,却见那人目光如炬。 我的心骤然狂乱起来。 几乎没经思考的,我勒紧马绳狠狠一抽,而后大喊一声:“驾!”接着,身下马便似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祁羽连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与颜卓琳换魂之事,也便是说,我离开以后,颜卓琳当真兑现了她的承诺,将我们之间那些磕磕绊绊纠缠不清的东西,一并都解释清楚了。我再蠢,也不至于听不懂他的潜台词,无论因由如何,而今站在城门边等着的那人,确然等的是我,而我,也再不用担心,他是否会忍不住我。 想到这些,我的心便似一叶荡漾的扁舟,在翻滚的海浪里颠簸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我脑中的弦便也崩得越来越紧。这一路说长,它也不长,可说短,却又像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抵达城边,我喝停身下之马,努力平复了心情,想着此刻该说什么,却听城边人道:“你回来了……”顿了顿,又道,“先回去休息吧,路上想必很是辛苦!” 说着,他向我伸出手,自然得仿佛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亦像是,我在他面前,从来都只是我。 我将手放在他掌心,温柔的触感直击心底。我还未反应过来,他手上一带,我便被拉下马来,一不小心,便跌在了他的怀中。我从不知,他竟也会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我的脸,又不自觉地烧起来。 他却极自然地搂住我腰身,极自然地凑在我耳边道:“你不必担心,皇上不会介意你的身份!”一边说着,他一边扶我立住,旁边人接了马牵下去,他又道:“我亦不会!”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换魂书 作者:江易千锦 分卷阅读110 我望向他,却见他的脸,仍旧平平淡淡地,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是夏日,离我们初次见面的日子,已然将近一年。那时我还懵懂无知,他还前途未卜,而今我们站在一起,就像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的情节一样,看着好像全无可能,可是偏偏,它就成了事实。 我停下脚步。 他亦随之停下,看着我的眼光,微微地有些不解,有些慌乱。 我低下头,沉思许久,终是问道:“那……你可还愿娶我?” 诚然,我不要脸已到了一定境界,可说到底,终归是个女儿家,这种话总归是有些说不出口。可之前在江湖漂泊的日子,以及在渔家生活的那段时光都给我上过刻骨铭心的一课,生活从来都不是理想,更多时候它更像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明天,谁还会不会在谁的身边。 那种已经到手,却眼睁睁看着失去的感觉非常不好,就像之前在海中我们捉到了一只大鱼,可渔网却在这时很不争气地破了,划船的渔夫说,那条鱼,可能是他们一家两天的口粮。也很像,当初明明都已到了大婚前夕,可就因为颜卓琳的出现,一场期待许久的婚礼,就那样成了一场笑话。 所以,就算很丢脸,就算被拒绝,可就像那十来岁的渔家女所说,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光,就像大海一般澄澈。 许久,他浅浅笑开。我以为他是要拒绝,可下一刻,他却张臂将我抱入了怀中:“其实除夕的那天夜里,我就觉得,你比卓琳,更像卓琳。” “什……”我紧张得连舌头都开始打结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圈着我腰身的手又紧了紧,“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办婚礼!” “真的么?”我仰起头。 许是我的动作太过突然,他完全没有躲闪,于是华丽丽的,我的头磕在了他的下巴上。我忙捂住头部,却仍似害怕错过什么一般,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亦吃痛,可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便重又回到了那般清淡的模样。 “真的!”默了片刻,他又道,一本正经得像是承诺一般,“我说过的,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那是夏天,离我们的初次遇见已有一年之久,炽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挟裹着他浅淡的话语,像是一股暖流,汩汩地流入了心里,流遍了全身。 昨日还在地狱,今日已然身处天堂,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咧开嘴,将自己完全扔进他的怀里,用极少有地,以前几乎从未用过的,撒娇的语气说:“那我们说好了,你得娶我,并且,你得保护我!” 他护住我身子,温柔的声音就这样缓缓融化在了心间:“好!” 那一日的天,比在海边的时候还要蓝,那一瞬的风,比过往的十六年都要暖,一不小心,就在心中,吹开了一朵朵绚烂的花,一如除夕那夜,我与他一同看到的,那朵朵绽放的焰火。 比天更高,比花更灿烂。 分卷阅读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