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生(修改版+旧版)》 正文 第 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 章 恋耽美.[]【pple20080】整理 叠生 作者:公子窃玉 完结感言:人生难得小团圆 这个故事写了近十个月。 初衷是为了写一个特别的穿越,也是为了展示一个悖论。面对重生成了陌辰的萧盏,白熙爱她是移情别恋;不爱她也是错,因为她的灵魂是萧盏。 所以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有着很多误会和错过的故事。 因为偏好历史战争文,所以尝试着写出金戈铁马的风格。并且固执地认为,男主该是胸襟宽广有所担当的人,不能因为女主而放弃一切。而女主也该有自己的抱负和追求,而不是一根幸运的菟丝藤。 爱情不该是人生的全部。 对于最后的结局,我觉得这样最好。故事一步步地推进到此,连我也觉得无法更改。好在主角们大多得到了幸福。 这样的结局,我称之为小团圆。 最后,感谢耐心等待的姑娘们。 心字已成灰 第一章 少年心 赐婚?! 纵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风风浪浪,坐在河栏上的萧盏也惊得险些一个失衡掉入水里。 贴身婢女碧喜抚着胸口,小口喘着气,重重点头,肯定地说:“是侍棋告诉碧喜的,想来是国主要给您透透口风,让您做好准备。” 侍棋是拓国国主萧煜殿前的女官,自然不敢无故乱言。如此说来,这个赐婚的消息……是真的?! 萧盏是国主萧煜唯一的至亲姊妹,虽非同母,但是兄妹俩人自小亲厚。萧煜对萧盏喜爱有加,纵容忍让,萧盏在萧煜面前从来是毫无忌讳,有话直言,对外则极力维护,不许人说萧煜的不是。萧煜性情温和,优柔寡断,偏偏萧盏做事干脆利落,坚决果断。老国主萧妄去世前曾拉了萧盏的手,叹息道:“若盏儿身为男子,拓国复兴则指日可待。” 老国主萧妄是金戈铁马的英雄,曾经和北域皇帝结成联盟,分瓜了东陆第三大国——云尺国,打破了百年来三足鼎立之势。此后十余载,东陆大地上,拓国和北域朝分南北而治,势均力敌,平分秋色。萧妄终是没有等到一统东陆的机会。 郡主萧盏继承了萧妄的雄才伟略英雄豪气,世子萧煜却更像他早逝的母亲。虽然萧煜性情温和,偏爱诗书,有悖于萧妄的期望,但是萧妄对儿子的疼爱却不会因此减少。 萧妄在传位给萧煜时对心腹大臣们说:“吾虽憾萧煜虽未继承吾志,不能成为一代霸主,但萧煜素仁厚勤勉,足以守卫拓国,做一代贤君。故尔等须尽心辅佐,不得有二心。”此前以肱重臣谢廷为首的一些大臣,曾暗里劝萧妄废长立幼,立萧盏为少国主。萧妄的这一番话,既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也是想要说服谢廷等人放弃立女国主的想法,在他去后,一心辅佐新帝。谢廷等人虽然知道因为萧妄疼爱萧煜,才会把萧煜的优柔懦弱当作贤明宽厚,只是萧煜虽不够野心霸气,凡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倒也没有犯下什么给人借口的大错,所以萧妄薨后,萧煜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国主之位。 萧盏和萧煜兄妹情深,从来没有觊觎过国主之位,纵然才华出众,却没有吞并各国的野心,在朝时帮尽心地帮萧煜出谋划策,也不时外出游览名山大川,享受自由自在怡然自乐的舒服日子。朝野和睦,百姓安康,朝臣们也再没有提过立女主的意思。 只是两年前赈灾银两贪污一案稍稍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当时萧煜继位不过一年,根基尚浅,南方暴雨受灾,百姓流离失所,萧煜拨下的粮食银两迟迟未能到达百姓手中,导致南方五城陷入混乱。朝中贪污舞弊之事只要没闹出大的后果,萧煜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导致了五城混乱,萧煜不能不查。查处过程中竟然还牵涉出了幕后主使竟然是萧煜的老师王太师。萧煜为人重情重孝,贪污不能不查,却也不想处罚恩师,一时间,断案一拖再拖,百姓的救济也因此拖了下来,西南部的凤南国又在此时趁机入侵。幸亏萧盏当机立断,处死了王太师及其党羽,又亲自率兵灭了凤南国,从此再无人敢欺拓国国主年少,当时仅十五的萧盏也一举成名,在百姓心目中赢得了崇高的声望。甚至有百姓编了民谣唱:“国可无君,却不能一日无郡主。”那些期盼着拓国一统天下的大臣心底拥立女主的心思死灰复燃,暗地里也试探过萧盏的反应,可是萧盏深爱她的哥哥,对这些人加以训斥。萧煜也没因此和萧盏产生嫌隙,兄妹两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现在,萧煜他竟然要给她赐婚,而且赐婚的那个人还是北域朝恶名昭彰的四殿下晟德。 极度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反倒让萧盏冷静下来。 萧盏收回悬在玉笔河上的双腿,跳下河栏,往了书房方向疾步走去,碧喜小跑着跟在萧盏身后,碧喜虽然不知道郡主想要做什么,可是碧喜相信郡主一定可以说服国主收回这桩荒唐至极的赐婚。 一路上婢女们看着步履匆匆而来的郡主,来不及行礼,只是呆愣瑟瑟地站着,萧盏也不在意,在踏入书房前,对呆钝在门外的婢女环儿扔下三个字:“碧澄海。” 碧澄海是萧盏新从南方小镇带回的极品珍茶,茶水青碧澄澈如海。 环儿连忙小跑着去泡茶。 碧喜跟着萧盏进了书房,垂首立在一旁,等待着萧盏的吩咐。 等了好久,也没见萧盏动静,习惯于萧盏雷厉风行的碧喜忍不住抬眼觑萧盏。 萧盏轻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有清香轻逸而出,纯净迷离,深看下去,却似渐渐落入暗夜罂粟的缠绕,待到被那分刻骨的讥讽冷厉惊起,恍然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从澄静的雪山云海中坠入了火海刀山。 环儿小心翼翼地奉上碧澄海。萧盏端起来轻啜一口,挥挥手,环儿自觉地退下。 萧盏缓缓抬起头,蕴含着茶香的腾腾白气中,一双眸子犀利明亮,透着利剑般的锐气,眼波涟涟,却又似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碧喜下意识地咬了自己的唇,上一次看见郡主这样的眼神,是在两年前,郡主知道了国主不愿处理王太师一事,把自己关在御和殿三天。也是这样,郡主慢慢品完一杯茶,然后大步往御和殿去了。传言,郡主直接踢开御和殿大门,冲进了御和殿,痛斥国主顾小义而失大局,夺过令牌和虎符,便立刻向候在殿外多日的律令官宣布斩了王太师,而后直奔羽林大营,钦点了两万骑兵,一路急行军去了南方五城。 “北域朝的使臣是什么时候来的?”萧盏放下茶盏,问。 “就在您走后的第四天。”碧喜言简意赅地答。 萧盏这次心血来潮去往南海,一路上走走停停,玩了近一个月,算来这个北域使臣已经来了二十天余。 “传弈书来见我。”萧盏叩着桌面,轻声说。 碧喜领命,急急忙忙地去了。 弈书是萧盏手下的女官,地位特殊,专为萧盏效命,虽无品级,但权力不输朝中四品官员。碧喜是萧盏饮食起居的管事丫鬟,弈书则是协助处理大小事务的女官。弈书的长兄弈骁也是拓国的一品大臣,掌刑罚。 弈书闻召,急忙赶来,右手搭在左肩上躬身行礼,唇红齿白,柳眉微凛,英气勃勃,清爽明丽。 萧盏示意弈书坐下。又微微侧了身子,指尖蘸了茶水,在茶几上拖出一道水痕,慢慢开口:“这北域朝的使臣倒是长本事了。我很好奇这个了不起的使臣是怎么说动国主的。” “北域使臣一行低调,以为是寻常的使臣往来,并没有引起臣的重视。使臣佯称北域皇帝想要和国主修好,所以国主只是私下在御和殿招待。谈话内容臣不知,只知道国主很生气,把使臣一行晾在了曲竹馆,不再理会。北域朝使臣却是不屈不挠,多次力图再次觐见国主,七天之后,国主突然再次召见了北域使臣,谈了整整一晚。而后传出北域朝欲和拓国联姻的事,国主未表明态度,下臣们不敢妄加猜测。臣知道后,立刻派了人去南海找郡主,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也没有郡主您的消息。直到刚才路上碧喜告诉我才……”弈书简述了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荒唐,真真荒唐。 萧盏禁不住冷笑,嘴唇嗫嚅,心里大骂,“萧煜这个大糊涂。”幸得自我克制,没有骂出声。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 章 弈书起身,叩首下拜:“请郡主责罚弈书。”碧喜不知弈书何故请罪,想要拉弈书起来,却又不敢。 萧盏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沉声道:“蕊贱人的旁门左道也不是你能够预料的。你的错暂且免了,”顿了顿,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这郡主府的确该清理清理门户了。” 碧喜这才反应过来,郡主这次出游完全是兴起而至,并没多少人知晓,可郡主刚走,北域使臣就来,这不明摆着有人透了消息。弈书是在为自己用人不力请罚,可是用人不力的话,她碧喜不也应该……碧喜也跟着跪下。 萧盏挥挥手:“你们起来,出了事儿,请罚又有什么用。自己先看看怎么弥补。” “碧喜这就去查。”碧喜干脆地站起来,转身退下,即刻去着手调查。 “弈书,把这半年来北域朝内探查到资料都给我备来。再额外派人监视着晟德。”萧盏轻轻揉了揉额角,头有些晕晕的。刚从南海归来,还没来得及休息,这一环扣一环的事儿又汹涌而来。 弈书领命退下,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郡主可知道北域朝派来的使臣是……白熙?” 第二章 理还乱 竟然是白熙。 萧盏收回了正欲前迈的脚,坐回椅子上,指尖拖动茶水,在写了一半的“蕊”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 白熙是北域朝不败的神,是东陆诸国国主悬在心上的利刺,是画京城少女最瑰丽的梦,是萧盏无计可施的梦魇。 三年前,北域朝西北嗜武好战的辽原王挥师南下。北域朝和拓国势均力敌,东陆局势处于微妙的平衡中,少有战争。虚幻的和平与经济的迅速繁荣让北域朝逐渐疏于防范,一时无措竟然让辽原王那个战争狂人连攻下三座城池。昔日战场最英勇无畏的英雄北域皇帝晟世终是敌不过岁月的销蚀,不能再像年轻时亲自上阵。一时间朝中出现无大将的僵局,最后只得让老将俸桦挂帅上阵。 俸桦早年追随晟世,在消灭云尺国时立下汗马功劳,可惜多年的安逸生活悄无声息地消磨了昔日的英雄气魄。面对辽原的虎狼之师,俸桦第一次感觉到力不从心。辽原军一向勇猛无畏不怕牺牲,却在榆下关一战从佯败,当时的左先锋白熙识破辽原王的奸计,力劝俸桦未成,却坚持己见,带了手下一千人马守卫榆下关卫城。俸桦中计被俘,辽原王声东击西,率领大军进攻榆下关,却被白熙的一千人马堵在了榆下关卫城。那一场惨烈的攻守之战,当时在场的兵士至今说起仍会脸色大变,卫城城头的血绚烂着的猩红,对比得夕阳也显得惨白。白熙却依靠守势和一千士兵,生生阻挡了辽原王两万嗜血之兵。 传说,储君晟铭率援兵赶到的时候,白熙立在城头,雪色的战衣上燃着片片深红,像是雪地里最灿烂的红梅海。那一刻,他握着北域的流云素月旗,傲然而立,恍如神祗。 晟铭当即升任白熙为骠骑将军,令他率两万五千兵马驱逐辽原残军。 大军回朝那日,北域皇帝终是念着情谊没有重处俸桦,只是削去俸桦大将军一职。白熙本就是武殿试的前三甲,被下放到军中历练,因此一战,声名鹊起,遂被北域皇帝破格连提三级,从前锋将一跃成为了荆武将军。 两年前北域朝东海郡的赤鹿候叛乱自立为王,白熙主动请缨平乱。东海郡气候炎热,地势复杂,大小丘陵遍布,更有热带丛林沼泽无数,易守难攻,赤鹿候数代世袭,根基深厚,早有自立之心。赤鹿候依着地利,巧藏伏兵,屡设陷阱,善用毒瘴,白熙却无所畏惧亲入险境,最终生擒了赤鹿候。赤鹿候在大殿上对着北域皇帝大骂:“若非白熙,你能奈我何?我非输于你,而是输在没有及早识得白熙之才。” 自此,白熙军神之名在东陆如雷贯耳。 萧盏知道北域皇帝晟世虽然老了,人老了可那颗采,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娟秀小楷,更会看准时机应景吟诵几句诗词,以引起萧煜的共鸣。 萧盏和她未几接触,就看透了这个女子的城府把戏,只是诗书国主萧煜时常忧郁愤懑,离不得这朵巧言令色的解语花。蕊夫人本该借了独宠一路荣升,却因着萧盏的阻碍,始终只能是一个四等夫人。 陈家佰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蕊夫人身上,希望她一人得宠,全家高升。本来希望在即,可是萧盏……其他人或有弱点对症下药即可,可是对于萧盏……陈佰两家人恨呀恨,却又无可奈何。 蕊夫人也曾苦得梨花带雨,委婉地怨萧煜让她被人看轻。萧煜也觉得不该亏待佳人。萧盏却对萧煜说:“蕊夫人这样超然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怎么可能看重所谓的地位名利。王妃之位不过是国主和妃嫔用来相互制衡的枷锁,蕊夫人和哥哥倾心相爱,自然不同于那些因利在一起的婚姻。再说,虽然后宫不能干政,可是朝堂和后宫关系微妙复杂,哥哥可想把蕊夫人推到风头浪尖,成为众矢之的?”萧煜觉得有理,蕊夫人则是有怨不能鸣。 既然萧煜喜欢蕊夫人,萧盏也就由着蕊夫人呆在宫里,只要她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蕊夫人却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除掉萧盏,然后掌控了懦弱的国主,只手遮天。只可惜每次交锋,萧盏都能轻而易举地将蕊夫人设的局看透,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却还有怨不敢说。 “有劳郡主挂心,蕊夫人一切安好。”陈总管官话说得滴水不漏,生怕说错一个字,让萧盏抓了把柄。 “本郡主也是这么想。蕊夫人收了北域朝的好处,自然是身心舒畅。”萧盏悠悠道。 “下臣不懂郡主的意思。”陈总管跪下,语气却犟。 “又或者是蕊夫人根本不需要北域朝的什么好处,觉得只要能支走本郡主,你们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萧盏细语如兰,语气越是轻柔,越是给人诡异的压迫感。 “蕊夫人之心日月可鉴。”陈总管坚定地说。 “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请郡主不要含血喷人?”萧盏幽幽地笑,把玩着花瓶里的荷花,一片片地掐下荷花的粉嫩的瓣儿。陈总管背后一片冰凉,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萧盏也不再咄咄逼人,收起了压迫感,冷肃地说:“你先退下吧。” 陈总管诺诺地退下。 第三章 解玲珑 “郡主就这样让他走?”碧喜愤愤地盯着陈总管一路疾走的背影,似乎要在他背上灼出两个洞来。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做?”萧盏笑着问碧喜。 “直接把他押到秘牢里关着,大刑对付,不怕他不招。”碧喜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萧盏狠狠往碧喜额头弹了一记,笑道:“有人问起来,就不承认,说陈总管自己走丢了。” “怎么不行?”碧喜揉着额头,小声嘀咕。 “既然把他秘密关起来,你觉得我们还有放他走的可能吗?横竖都是死,陈总管他会招吗?就算他招了,我们能做什么,拿这个失了踪的人来作人证?”萧盏翩然离开,往书房方向走,碧喜连忙小步跟上。 “所以说郡主是想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动作,”碧喜跟上前小声说,又偏了头想了想,“如果陈总管知道郡主没有证据,按兵不动怎么办?”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贼心虚?做贼的人都免不得要去看看贼赃有没有藏好,才肯放心。”萧盏推开书房的门,等在门口的弈书抱着已经整理好的材料跟着进了书房。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 章 “那郡主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和蕊夫人有关?”碧喜好奇得紧。 “你觉得这么大的事,如果没有蕊贱人的煽风点火,国主能被说动么?”萧盏示意弈书把卷宗放到桌上。 “府里的女婢都是拓国人,并不会和北域朝有什么接触,所以内奸的事也只能是蕊夫人他们做的。”碧喜若有所思地说。 “即便不是,能用这个机会铲除蕊夫人一党也不枉这么些折腾,”说完又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打开卷宗,认真翻看。 碧喜弈书不敢打扰,轻脚退下。关门的时候,碧喜想到萧盏刚从南海回来,还没有顾得上休息,想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关上了门,又吩咐婢女熬了黄豆排骨汤。 书房的灯亮了大半宿。 一大早,弈房外,像一棵悲伤的树。 “弈书,怎么站这儿?”碧喜端了椰汁红豆糕。 “我……”弈书声音有些嘶哑。 “郡主整夜都呆在书房,先在大概刚休息下,”碧喜低头看了看新鲜出炉的糕点,“要不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先去打扰郡主,让郡主多休息会儿。昨儿怕是累坏了。” 弈书伸手制止了正欲掉头的碧喜,上前敲了敲书房的门。 顿了一刻,里面传来萧盏的声音:“进来吧。” 弈书推门,扶了门让两手端了托盘的碧喜先进去。 萧盏换了身轻兰流光软袍,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髻,双目清明,只是稍显苍白的脸色泄漏了淡淡的倦色。 “郡主,请用早膳。”碧喜放下椰汁红豆糕,又布好筷箸。 弈书双眼布满血丝,狰狞又悲伤,腾地跪下,向是散了架的楼。 碧喜看着紧咬双唇微微颤抖的弈书,眉头不由自主地拧起,紧张地注意了弈书的一举一动,心里七上八下地晃动着不祥的预感。 萧盏沉声说:“你先起来。” 弈书不肯,看着萧盏的眼睛,沙哑了声音,“郡主,派出去找您的人已经找到了……” 萧盏眼眸乍寒。 “现在都暂时停在落空山,您……”弈书眼里的痛苦像潮水一样连绵不断地涌出。 萧盏脸色更加苍白,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好好安葬吧。待我找出了内奸,再去祭奠她们。” 碧喜微张了嘴,心下一片空白。落空山……那是墓葬之山啊。这么说,那些前去寻找的郡主的人都被人劫杀了。 七个人啊。 碧喜像是突然间忘记了怎么呼吸,郡主府里的人都伴着萧盏长大,这些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既是聊天交心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同伴。眼泪刷地流下,碧喜忘了去抹。 萧盏的心痛得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但是她是郡主,她要主持大局,她不能慌不能乱。 “碧喜丫头,”萧盏严厉地命令道,“不许哭。” “是。”碧喜小声回答,隐藏着声音里的哭腔。 “这件事一定给我严密勘查。”萧盏命令道。 “是。”碧喜弈书异口同声,看着一起长大的姐妹被残害,她们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 “弈书这件事先交给你。碧喜丫头先随我进宫。”萧盏断起椰汁红豆糕,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着,红豆糕吃完,萧盏脸色渐渐恢复,对了镜子,勉强作出了笑意,笑容有些僵硬,像是破茧的蝶第一次展开翅膀。 “走吧。”萧盏收起了情绪,神色如常。 进了宫,早朝刚下,萧盏知道萧煜此时一定在御和殿。御和殿是萧煜议政阅奏章的地方,萧盏从来来去自如,守卫不敢阻拦,只有站在殿门外的侍臣想要大声禀报萧煜,被萧盏一鞭子抽倒在地。 萧盏猛地推开御和殿大门,蕊夫人一惊,从萧煜的怀中弹起,神请尴尬,拈着葡萄正要往萧煜嘴里的送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臣妾先告退。”蕊夫人对萧煜行礼,就要逃走。 按照宫规,郡主须向国主的妃嫔行礼,可是萧盏素来看不起这些以色侍主勾心斗角心术不正的美人儿,又有哪个妃嫔敢去招惹这个剽悍厉害的郡主。 蕊夫人不敢和萧盏正面为敌,一般见面往往是能避则避。 “盏儿,你回来啦?”萧煜心虚地笑笑,关心地问。 蕊夫人这时已经怯怯地逃出了御和殿。 萧盏略含讽刺地微笑道:“哪敢不回来。盏儿才离开不到一个月,就差点让自家哥哥卖给别人了。如果一年不回来,恐怕是郡主府都得让人给拆了。” 萧煜被顶得面子上过不去,讪讪地说:“盏儿先坐下。来吃葡萄,西炙进贡的。” 西炙是拓国极西边城,城主是佰家人。 萧盏坐下,拈了一颗吃下,迎着萧煜略带讨好的笑,皱皱眉:“甜倒是甜,只是太过甜腻就透出了怪味。”这话指桑骂槐,针对的当然是蕊夫人。 “好了好了,”萧煜假装不懂她的意思,萧盏和蕊夫人的不合,萧煜也没有办法,只要她们不闹出事来,他就当作不知道。 “好?才不好呢。我要住进宫来,免得被人蒙在鼓里都不知道,”萧盏带着一点小女孩的骄蛮,嚷嚷说,“待会儿我就让人把玉枕宫打扫出来。” 玉枕宫是萧妄妃子已故的纭妃的寝宫,萧盏随纭妃长大,在拥有郡主府前一直住在玉枕宫。虽然玉枕宫现在空着,萧盏住进去也无可厚非。可是蕊夫人所住的华浓苑就在玉枕宫的隔壁。萧煜哪敢让萧盏和蕊夫人比邻而居。 “我知道赐婚的事太过突然,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是北域朝侍臣的突然来访,我也是始料不及。没有你的去向,怎么和你商量。我看着联姻不错,替你应下,也是为了你好。”萧煜语重心长地说。 “那你为何不等我回来,和我商量?”萧盏不依。 “怎么知道你何时回来,要是你一年半载都不回来,难道还要北朝使臣一直呆在这儿等你一年半载?”萧煜从来拿萧盏没有办法,不得不耐心解释。 “北朝四殿下若是真心想娶盏儿,等等又何妨。我人没有回来,就算应了这桩联姻也不过是空头协议。”萧盏一针见血。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 章 “这个……”萧煜不知道如何安抚。 “我看你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把盏儿扔出去,”萧盏生气了,偏扬起了头,不看萧煜,“你要是不想要盏儿,就直接跟盏儿说。我可以发誓去北边雪原待一辈子不回来。” 萧煜早就料到萧盏不会善罢甘休,头疼却没办法。知道萧盏回来,也没敢亲口和她说,只是派了女官侍棋去暗示。 “北域朝的四殿下深受皇帝宠爱,品貌不凡,哥哥也是想要有个人好好照顾你。”萧煜说的是真心话。萧盏自小独立强势,可是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看着别家的女孩儿被人疼宠,萧煜疼惜萧盏独当一面的苦。她本该是最幸福无忧的公主。很多大臣拥立萧盏,萧煜不是不知道。但是那些都以为老国主疼宠世子才传给大位的人不知道,萧妄曾对萧煜说:“盏儿虽有帝王之才,可她也只是我疼爱的小女儿。我实在不想让她卷入纷争,睥睨天下却孤独终老。我只想给她属于普通女孩儿最幸福的未来。”萧煜郑重地答应了父亲一定照顾好萧盏。 萧盏潇洒自在,拓国朝中新贵大臣,至今无人入得了萧盏的眼,而能配得上萧盏的人,在东陆,只有北域朝的皇子,而四殿下晟德最受北域皇帝晟世的溺爱。萧盏尚不知情爱,但是萧煜想为她作出最好的安排。 “品貌不凡?这北域使臣倒有张颠倒黑白的利嘴。”萧盏讽笑。 “北域使臣的话当然不可尽信,这是……”萧煜对晟德并不了解,所有的资料,都来自蕊夫人的堂哥,密令官佰磊。 “是谁?莫不是你自己亲眼见了?亲眼见了他骑马闹市狂奔踏伤数人还是亲眼见了他附庸风雅实则摇头晃脑滑稽可笑?”萧盏提高了音调。 萧煜也听过晟德纨绔浪荡之名,不过传言并不可信。萧煜专门招见负责情报收集的密令管佰磊,佰磊回禀说晟德聪慧过人,外间传言不过是他保护自己作出的样子。萧煜知道蕊夫人佰家和萧盏不合,但是在这样的大事上,想来佰磊也不敢欺瞒。 “哥哥,我知道你只是被人蒙蔽,”萧盏放软了语气,“我也悄悄去过北域朝,见过晟德,此人招摇过市,有恃无恐,画京城的百姓说起来都是敢怒不敢言。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好,可是哥哥有红颜知己蕊夫人,就不能让盏儿也找个知我懂我的人么?” 软硬相兼,不由得萧煜不开始动摇。萧煜本就优柔寡断,犹豫反复,本来被蕊夫人的晓之以qg动之以理说得动容,再加上北域使臣的一席利弊分析,挣扎之下,有点小冲动地答应了北域使臣。 萧盏看出萧煜眼底的犹豫,再接再厉道:“北域人一向狡诈,明着修好,没准一转过身,盏儿就成了人质,头颅被挂在城头祭旗,血淋淋的,怕是要染红半面城墙。” 萧盏故意说得恐怖,引得一向心软的萧煜心头一颤,忙开口阻止:“不要胡说。” “可不是吗,可不是吗。”萧盏不高兴地咬着下唇。 萧煜仍有些迟疑:“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北域使臣。一国之主出尔反尔,恐怕……” 萧盏见萧煜已经被说动,也知道他瞻前顾后的性子,自信而坚定地笑道:“北域使臣那边,我自己去说好了。我就知道哥哥不舍得我。” 也不等萧煜再三思犹豫,萧盏一阵风似地走开了。 第四章 初相逢 碧喜在宫外焦急地等待着萧盏,虽然对自家主子有十足的信心,但是最近这一件接一件的事不由得人不心烦。 看到萧盏从御和殿出来,碧喜连忙小跑上前,试探地唤:“郡主?” “回府。”萧盏只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 “给我焚香备水。”一回府萧盏立刻吩咐。 婢女们连忙准备去了。 “碧喜丫头,下午去曲竹馆。”萧盏突然说。 “啊?是。”碧喜明白萧盏的意思,是要她提前告知北域使臣,让使臣们有所准备吧。一则顾全礼数,二来显示从容。 萧盏沐浴更衣,回到房里小睡了一会儿。昨晚几乎一宿没睡,只是在清晨小寐了片刻,对手是白熙,北域朝才谋卓绝的战神,心急反而容易失策,须得先养好精神。 两个时辰后,拓国郡主萧盏驾临曲竹馆。 玄色丝带束发,广袖淡红长袍,轻步快走,盈盈若飞。 “北域使臣见过拓国郡主。”北域使臣们站在大厅外欠身行礼恭迎。 萧盏第一眼看到的即是白熙,清峻傲气由骨而发,任风光旖,皆沦为陪衬。初看淡眸恹恹,淡看闲庭花落云卷云舒,等闲风雨舛劫,堪破生死的厌倦。落入他的眼眸里,又似秋风落枯叶,看似悲伤却感温煦。白熙眼眸笑意浅漾,似温泉涟漪,连带萧盏的心也化作了一池春水。他不是她想象中杀气凛冽的战神,多年沙场洗练出的不是血光煞气,而是淡看风云的洒脱。 白熙亦看向萧盏。传说中冷厉果决的托国郡主眉目清澈,双瞳剪水,仿佛天山湖泊圣洁的雪湖之水。雪肤素颜,青丝简束,单看一双明眸黠光闪烁,铅华销尽见天真。 相互久仰大名的两人坦然对视,恰如星轨相逢,地则临,山泽损。 佛前清修五百年,换得今世擦肩而过,何况嗔恨欢喜。 指点江山睥睨天下,蓦然回首,初逢浅笑已然恍若隔世。 打量完毕,两人默契地若无其事地撤回目光。 萧盏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不再看白熙,只微微一笑,说:“本郡主听闻北域王朝以礼立国。下臣对主上须行跪拜之礼,如若失礼,将惩以杖刑。不知本郡主说的可有错?” “确如郡主所言。”白熙肯定道,声如清泉。 “那本郡主就有些不明白了,刚才北域使者见到本郡主只是行欠身礼,莫非是北域使者看不起拓国,觉得拓国不配北域使者以礼相待。”萧盏话语一转,锋芒乍现。 白熙不动声色,答,“外臣只知道在拓国并无跪迎上主一说。” 萧盏笑道:“北域使您可把本郡主给弄糊涂了。欠身礼是拓国下臣见拓国主上的礼。难不成,您也是拓国的臣?”似玩笑,话却微妙。 白熙面色如常,正言到:“郡主此言差矣。正所谓入乡随俗,外臣对郡主行拓国之礼,恰恰是因为北域王朝尊重拓国的风俗。外臣对拓国人民的豪爽气概不拘小节很是欣赏。” 说着话,慢慢走入了前厅。萧盏的锋芒不过是故意刁难试探,一时事情太多情况不明,因为失了先机被动不利,自然不能让北域使臣看透她的目的用心。 “这么说来,北域使更欣赏拓国的礼仪风俗?”萧盏顺了白熙的话问。 “拓国的豪爽大气,东陆谁人不欣赏,”白熙四两拨千斤,话锋一转,道:“待郡主成了四殿下正妃,外臣自当对郡主行跪拜之礼。”最后这句话一出口,白熙自己也是一惊,在拿不准萧盏想法之前,不是得先退让隐忍看清形势吗,可是,仿佛被什么蛊惑,最后那句话突然就脱口问出。 婢女奉上茶水和点心,然后自觉地退下。 萧盏的心被扎得一疼,唇角却维持着温和的笑,品了品茶,不答反问:“北域四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四殿下知书识礼,文武双全。”白熙略显生硬地使臣惯常的外交辞令。 萧盏放下茶盏,笑着补充道:“是不是下一句就要说前途不可限量?”听似玩笑,可是大有深意。白熙身为北域朝的将军,掌握着实实在在的军权,现在来替四殿下出使,这不能不让人猜疑北域皇帝的用心,萧盏这所问的“前途”,问的不就是白熙的态度。 白熙避重就轻,转换话题:“四殿下身份尊贵,与郡主门当户对。” 萧盏仿佛这才注意到白熙下首坐着的范阳,和站在白熙身后的方歧,说:“久闻北域朝人才济济,还没来得及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 章 范阳是礼部司员,沉稳持重,对萧盏行礼道:“不敢当。外臣是北域礼部范阳。” 方歧说:“方歧不过是将军的侍卫。” 白熙明白萧盏的意思,说:“这两位都是我的心腹,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萧盏笑了,泉水一般的眼眸里荡起带笑的涟漪:“白将军快人快语,倒叫我这个直爽大胆的拓国人惭愧了。” “郡主言重了。白熙素来敬仰郡主的直率豁达。”见萧盏换了称呼,白熙更加镇定,隐藏着心思。 “刚说了白将军直爽,将军这会儿又说起官话来了,”萧盏假意不满,随即话锋一转,“听说大殿下现镇守南郡。” “不错。”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白熙大方承认。一年前,北域皇帝以防备拓国为由,让大殿下晟铭率领了白熙手下的大军调到了南郡,可是白熙却被各种借口留在了画京城。当然因为晟铭的日子并不好过,血刃沙场的兵士怎么真正可能服从养尊处优的王子,纷纷为白熙不平,所以营里时不时要出些事端。晟铭需要战争来立下自己的军威,一如当年一战成名的白熙。南郡是北域朝和拓国接壤之郡,很多年都维持的微妙的平衡,君主们更喜欢用何谈来避免战争。 “将军可喜欢画京城的风光旖,悠闲自在?”如此露骨的话语,让范阳眼眸微微一缩。 萧盏拈起一块荷叶糕,轻咬一口,不慌不忙地样子。 “难道郡主不知道将军素以精忠报国闻名?郡主这话未免有些……”范阳抢在白熙之前开口。 “未免玷辱了白将军的爱国之心?”萧盏满不在乎地轻笑道。 “……” 不等范阳继续。萧盏收起轻慢,肃容道:“将军以为两国联姻为的是什么?” “拓国和北域结成友好之邦,少了战乱,商旅互通有无,是百姓的福祉,亦是君王的幸事。”白熙义正言辞。 萧盏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难得遇上将军这样秉持大义之人,可惜啊……”声调转硬,“我们拓国人最不喜欢话里套话地兜圈子,实话直说,本郡主是不会答应联姻的。” 萧盏的直言不讳让白熙有些措手不及,习惯于北域朝中之人凡事往复试探委婉暗示,面对萧盏清澈见底的眼眸,一时间,准备好的话都派不上了用场。 “将军何必说什么两国友好,若是一个女子的婚嫁就能令两国和平相处,世上何来如此多的战争。萧盏不是一个不知国家个人孰重孰轻的人,只是为了这莫须有的和平就要牺牲萧盏的一世幸福,萧盏心有不甘。”萧盏定定地看着白熙说。 白熙的眼眸依旧深沉如海,无论是挑衅刁难还是诱惑亲近,都不能掠起一丝波澜。 像有一双鼓槌,把“萧盏心有不甘”狠狠地砸进了白熙的心里。一瞬间,仿佛他如死灰的心再次被砸醒了过来,置之死地而又重获新生。白熙收起了虚以委蛇,仍是硬着心肠说:“郡主蕙质兰心,因此郡主就该知道,这件事鄙朝皇帝不会做任何退让,白熙望郡主能够体谅。” 萧盏瞪看着白熙,白熙不避不躲地回视着萧盏,眼眸如海波澜不兴。 白熙安静沉敛如藏鞘龙泉,剑虽未动,气势暗涌。 都说北域朝的人最为故弄玄虚装腔作势,萧盏忍不住自己的捉弄心思,粲然一笑:“如果我向世人宣布此生非白熙不嫁呢?” 萧盏不经意的一笑,仿佛瞬间绽开的雪莲花,白熙的心仿佛被萦绕上了悠远的清香。 “如果我说此生非白熙不嫁呢?”是挑衅,是试探,或者还有一点点连萧盏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小心思。 一旁的范阳心里一震,拓国郡主行事不能以常理推断,如果她一时任性真这么昭告天下,又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额外的事端。 白熙眼波一漾,随即垂下睫羽,再抬眸,已是平静如湖:“郡主可是一言千金?” 若是,那岂非真得非白熙不嫁,若不是,那许给北域四殿下又未尝不可。 萧盏因恼反笑,扬起下巴,骄傲而狡黠:“如果白将军就此丧命于拓国呢?” 白熙身后的方歧紧张起来,莫不是这郡主布了什么必杀圈套。方歧掂量着怎样才能三招之内拿下拓国郡主作人质。 “郡主不怕两国起纷争?”白熙似毫不在意。 “没有了白将军的北域王朝,有何可惧?”萧盏朗声道,眼眸熠熠,流光焕彩。 反之,没有了萧盏的拓国,不也是任北域宰割。所以,萧盏怎么可能离开拓国。 “可是,战争起,受苦的是兵士,是百姓。”白熙低声说,沉重而无奈。 萧盏想起战场上被血染红的草原,像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焰草,开出的一朵朵火红的愤恨。 “难得将军有悯人之心,两国的和平可不就在将军手中?”萧盏把话推回给了白熙。 拓国有萧盏,北域有白熙,这可不就是最好的平衡? 白熙低低地叹气,一瞬间,他不再像锋芒熠熠的剑,而像沧海看尽的浮云。萧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他眸光闪现,是最锋利的剑,足以斩光破浪,他敛睫叹息,忧郁温和,如天边的浮云。 萧盏看着白熙,想呀想,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说。 “话虽如此,可是北域拓国素来面和,私底下却互相仇视。郡主嫁与四殿下,岂不是可以增进两国交流,化干戈为玉帛。难道郡主不想看到两国和睦,亲如兄弟?难道郡主不想安享荣华,而愿征战沙场?”范阳接过了话头。 “我们拓国人,最不会讲冠冕堂皇的官话,”萧盏话音一转,说,“北域和拓国的事,眼下谁也说不清。是和是战,是结盟还是对立,不由将军说了算,也由不得萧盏决定。但是人生在世,与其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虚妄的和平,不如握在自己手中,兵来将挡,佛阻诛佛。从没有联姻避祸之说,我们拓国人从来不会委曲求全。萧盏宁可血溅沙场,也不要躲在高墙深院红袖添香。” 碧喜心里说:“要打就打,难道我拓国还怕了你们不成?” 范阳还想争辩。白熙淡声道:“范先生不必多言。”转而对了萧盏,“郡主不用担心,明天外臣会向国主请辞。” “将军?!”范阳和方歧异口同声。 “谢谢白将军,有劳白将军。本郡主告辞。”萧盏急忙说,仿佛生怕白熙改变了主意,笑颜灿烂,一时间从铿锵激昂聪慧明智的郡主变回了狡黠可爱喜怒分明的小姑娘。 “恭送郡主。” 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萧盏高高兴兴地走出前厅,迈步下台阶时,方才被欢喜冲走的念头蹦上心头:大概此生也见不到此人了吧。 这么一想,脚步一滞。 碧喜亦是高兴,突然感觉到萧盏一怔,伴随萧盏多年,碧喜直觉得感觉到萧盏的心情瞬变。 萧盏情不自禁地回头。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 章 残凉的阳光打落在前厅里,白熙眼神苍茫,看着天际,又仿佛透过天际,看着渺远的一点。范阳表情沉重,眼里像凝着寒雾。方歧则有些无措和担心。 看到萧盏回头,白熙浅浅一笑,像是天明前的最后一抹白昙,望着微白的东方叹息。 萧盏轻咬微启的唇,果断转身,义无反顾地大步离去。 第五章 终难全 刚下马车,就看到婢女应珊匆匆迎上前,脸色凝重。 应珊掩饰不住内心的着急,伴着萧盏入了府,便快而疾地小声说:“弈书大人在后院。” 看应珊的表情,萧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后院的门紧闭着,两侧有婢女把守,婢女们个个都是欲言又止,难过肃然的样子,一看到萧盏,立刻齐齐跪下。 应珊上前开门,门开了,正好看到弈书转过身来。 萧盏带了碧喜应珊上前,身后院子们迅速关上。 婢女环儿跪在地上,头低埋着,像一团软泥。 “郡主,被人买通的,正是环儿。”弈书言简意赅地禀告。 这时碧喜已经从屋里取来了萧盏的鞭子,灵韧的血色鞭子,满缀着细小的倒刺,是萧盏的武器,也是惩罚人的工具。 萧盏没有接过鞭子,院子里一时静默如夜。 萧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咬牙切地挤出六个字:“环儿,很好,很好。” 环儿自知大错铸成,不敢抬头,缩在地上,颤抖得厉害。 “环儿,你倒说说,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让你背弃了自己的姐妹?”萧盏温和地问,温和是暴风雨的前兆,越是温和,萧盏心里的怒气越盛。 “是蕊夫人娘家陈府中的侍卫。”弈书替环儿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萧盏缓缓道。 “陈府管家允诺郡主出嫁后,就让他们远走高飞。”弈书继续说道。 萧盏笑了,慢慢重复道:“远走高飞呐……” 环儿跪着,低了头,浑身颤抖,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萧盏走近到了她面前,俯看着眼前抖成一团的环儿,突然一手抓住了环儿的胳臂,像拖着一麻袋重物般地用力拖了环儿往外走,一路上婢女们吓得纷纷跪下,萧盏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生生拖了早已瘫软无力的环儿上了马车。萧盏一只手捏着环儿的脖子,一手驾车,扬鞭策马,一路往落空山飞奔而去。 碧喜、弈书没有迟疑,飞身上马跟了上去。 萧盏掰着环儿的肩脖,生生把连摔带滚得环儿拖上了南坡。郡主府所有逝去的人都葬在那里。 南坡一端矗立着新添的七座小坟。空气中仍然稳得到新翻泥土的气味。 惨淡的白幡在风中盈盈飘动。 萧盏用力地一把把环儿推到地上,指着那一座座的小坟,语气异常激动却又以平和地速度说:“你看看埋在这里的人。她们,都是我的姐妹。” 郡主府的婢女们都是孤女,自小一同接受训练,情如姐妹。这些女孩子们,是细心体贴的婢女,是身怀绝技的侍卫,是精明得力的助手,跟随了萧盏近十年。 这些人也曾是环儿的姐妹,也曾在圆月下发誓:姐妹一心,义比金坚。 环儿心里愧疚后悔,万般难受纠结在一起,眼泪止住了,呆呆地望着这片安静的坟茔,心里窒息压抑得厉害。 这时碧喜和弈书也赶到了这里,看着萧盏迎风而立,衣袂蹁跹如雷雷战鼓声中的飘扬的旗帜,一静一动间积蓄了说不出的力量,一时间不敢上前。 萧盏走到第一座坟前,轻轻拂去墓碑上的新沾染上的尘土,目光柔和,嘴角含笑,像是谈论起自己的家人:“漱玉你最累,你呀,总是操不完的心,一会儿惦念着这个丫头做错事被罚,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丫头粗心大意照顾不好自己。” 转身又走向第二座小坟,说:“素心你总学不会谨慎,什么人都愿意相信。同情心太多可不是好事,难得漱玉什么事都替你担待着。不然呀,你的错早够罚你在暗室里呆上几百年。” “我还记得你最喜欢花园那株国色天香,等到花开的时候,我让人把第一束给你送来。”萧盏轻轻拂去落在墓碑上的树叶。 “你呀,总惦记着碧喜亲手做的糯糯的绿茶糕,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你都趁碧喜给我送来之前偷吃。”萧盏笑嗔道,笑着笑着,眼角笑出了泪光。 “还记得第一次试剑的时候,你那招燕剪双fe,真叫人惊艳。师父说,你是练武的材料,只可惜小时候没被照顾好,身子弱了些。” “虽然你平日很沉默,不如别的丫头引人注意,可是我知道你是最细心的那个。” 萧盏站在最后一座小坟前。墓碑上润春两个字刚劲深透,仿佛嵌入了毕生的情。萧盏说:“润春,你下葬的时候,我没有来。我不敢见你。你让我如何向南家公子交待?” 碧喜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润春,可不是下下个月就要嫁给南家公子了么?润春在窗下绣枕头,镜前试簪花的羞怯样子,似乎就在昨天。姊妹们都嬉闹打趣说:瞧瞧,润春恨不得立刻嫁过去呢。真是嫁出去的姐妹,泼出去的水。 冷风刮过,七面白幡迎风舒展,像七尾努力游动的鱼。 萧盏淡红的长袍猎猎飞扬,像是翻飞的血,经过时间的洗磨,沉淀成无法淡去的痕。 “你想要和心上人远走高飞,那润春就该死么?”萧盏陡然冷声道。 环儿的泪似乎已经流光,怔怔地盯着地面凸起的黑石,呆呆的,像是失掉了灵魂。 那样明显的圈套……碧喜在心里想,环儿平时那么个机灵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为什么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用手指轻轻顺着南家公子为润春手书的墓碑,那份倾尽一生心血般的力劲让看者心惊,萧盏的心也跟着一顿一顿地痛。 “环儿,”萧盏转过身,“我是不是该杀了那个人,让你来体会体会这阴阳相隔的心痛?!” 环儿一震,抬起头来,“不”字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冷风一吹,环儿似乎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神坚定而迷幻,似乎含了某种憧憬,说:“请郡主惩罚环儿。环儿错了,但是环儿从不后悔爱三郎。” 不后悔?萧盏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子碎尸万段。 她说她不悔,代价却是牺牲七个相依相伴的姐妹。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 章 环儿对着萧盏恭敬地拜了一拜,瞬间站起飞身“碰”地撞在了润春的墓碑上,浓血飞洒,簌地流下,像是刹那间绽放的曼珠沙华。 萧盏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默默撤身回府。 碧喜原本恨极了环儿,想着怎么惩罚她,才能消去心头之恨,可是看着环儿这么突然死在面前,心里的恨突然漏光了。 回了府,应珊看萧盏心情不佳,却也硬着头皮报告说:“有个男人想硬闯进府里,被婢女们制住了。” 擅闯者被押解在定审园。 五官方正的年轻男子,被婢女们用铁链子反绞着手绑着。 年轻男子一见到萧盏,立刻激动地像上前,却被婢女们紧紧压住,头被摁在了地上,仍旧大声当喊道:“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引诱环儿的。” 这个人,就是让环儿死而不悔的三郎了? 萧盏没心思跟这么个人纠缠,浪费时间,恹恹地摆摆手:“带下去吧。” 意思就是暂不必杀,先带下去审问。 “郡主,你要杀要罚都没关系,不是环儿的错。你饶了环儿,求你。”年轻男子还不死心。 既然陈府的人能放任他跑到郡主府来,想来他也不知道什么。反正陈家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些棋子留下来也没意思。 “陈大人说只是想要知道郡主的行踪,府里的动向,不会伤害府里的人,环儿才答应的。其实都是我不好,我劝环儿答应的,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环儿早就后悔了。所以她才没有逃走。” “郡主,求你网开一面。放过环儿吧,你怎么罚我都无所谓。” “……” 萧盏淡淡地说:“你不必再说了。环儿已自尽。” 年轻男子愣住,长大了嘴。就在婢女们防止他爆发而起做出什么事来时,年轻男子反而冷静下来,神色镇定地说:“既然环儿去了。我就要去陪她。人世间的罚,我没能替她承担,地狱的惩罚就让我一个人领受好了。”说完,头高高扬起,“砰”地一声用力砸在地上,头破血流身亡。 “环儿犯错太多,却识了一个对的人。”萧盏轻声说,微讽的语气,也不知道讽的是造化弄人,还是阴差阳错。 第六章 心念闪 忙忙累累了一天,即使是碧喜也累坏了,恨不得立刻躺回床上,动也不动。可是,郡主都没有休息,碧喜哪敢偷懒。 天色渐晚,碧喜知道萧盏心情低落,几乎一天未进食,所以特别吩咐厨房熬了清香的莲蓬碧玉粥,亲手给萧盏送去。 书房黑漆漆的,卧房也没有点灯,碧喜在卧房外站了站,想着郡主大概已经休息了,所以打算悄悄退下。 眼睛余光一斜,屋顶上坐着的,可不是郡主。 萧盏双手托着腮,眼光迷茫。 碧喜轻轻巧巧地跳上屋顶,展颜安慰道:“郡主,你看,赐婚的事解决了,内奸也伏诛。您可以好好休息,安心享用莲蓬碧玉粥了。” 褪下了狠厉强势的外皮,萧盏清澈的眼眸中化出点点担忧,低低地问:“碧喜丫头,你说白熙回去会不会受罚?” 原来郡主念着的是白熙。碧喜想窃笑又忍住,换了认真的神请说:“这个……不会吧,好歹他也是大将军啊。” “他这次出使失败,北域皇帝不正好可以说他勾结拓国,故意搞砸两国联盟。正好给了北域皇帝销权的借口。”萧盏把头偏到左手上,斜看着碧喜。 “可是可是……”碧喜说,这是最最重要的一点,“郡主当然不能嫁到北域朝啊。” “是啊。”这一点毋庸置疑,萧盏抢过莲蓬碧玉粥,大口吃起来,“我是真的饿了。” 碧喜一时语塞。看着萧盏故作轻松不在乎的样子,不知道是否该劝慰。 “不想了,不想了,我去休息了。”萧盏把空碗放回托盘里,站起来,拍拍衣裳,纵身跳下屋顶。 碧喜听得她最后轻轻说的那句:“反正以后再不会见。” 极度的疲惫让萧盏一沾到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境纷杂混乱,破碎的片段不断闪过,萧盏看得眼花缭乱,唯一清晰的画面是临别时白熙的笑,仿佛天明前的最后一抹白昙,望着微白的东方叹息。昙花一现,月尽而凋。萧盏突然难过得窒息,似乎重要的东西就要丢去,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却无法抓住。就如同最好的花匠也无法拯救即将逝去的昙花的生命。 惊起醒来,紧握成拳的手心里冷汗淋淋。 窗外一片漆黑寂静,唯有虫鸣唧唧。 萧盏用丝巾擦过冷汗,闭了眼,什么都不去想,却怎么也睡不着。 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温润隐忍却又炙热灼烈,萧盏猛地睁开眼,一把拉了外袍裹上,飞步而出。 桔色灯笼朦朦胧胧的光晕里,院子的景物依稀可辨,那双眼睛已经不在了。 “白熙,是你么?”萧盏喃喃,脱口问出。 没人回答,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她所追敢的只是梦境只是幻觉。 萧盏不甘心,一定是他,就是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肯定。 飞步上屋顶,赤脚踏上冰凉的瓦片,恰看到远处一闪而去的白袍翩翩。 “等……嘶……”话未说完,一阵刺痛袭来,脚踩上了碎瓦片,脚一趔,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瓦片哗啦啦地碎落了一地。 “郡主,郡主……”守在园子外的侍卫听到碎声,急忙询问。却因着没有萧盏的允许,不敢破门。萧盏驭下甚严,卧房园子没经允许不许除碧喜弈书以外的任何下人进入,连夜间的守卫也只能站在园子外。 萧盏跳下屋顶,受伤的脚一沾地,顿时痛得一趔趄,手扶了墙,冲门外的侍卫吩咐道:“让碧喜过来。” 碧喜被人从梦里叫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听说郡主急召,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往萧盏的卧房园子赶来。 “碧喜丫头,扶我回房。”萧盏对碧喜招招手,受伤的脚勉强点在地上。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 章 碧喜看着萧盏脸色青白,发丝凌乱,赤足倚在墙上的样子,惊讶道:“府里可是来了刺客?!” “先别说了,掺我回房。”萧盏没有解释,伸手让碧喜掺着,连走带跳地拐进了房。 碧喜扶萧盏坐下,关切地询问:“郡主脚受伤了?” 萧盏不在意地说:“踩到了碎瓦片,估计有小碎片落伤口里了。你替我看看,把小碎片挑出来。” 碧喜看过萧盏的脚,脚心有几道深浅不一口子,估计是被碎瓦的棱角扎破的,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寻常的小伤,萧盏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主儿。可是,碧喜就是觉得心疼。听说别国的郡主,可都是养在深闺,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还记得两年前碧喜跟随萧盏上战场。碧喜是负责生活起居的丫头,萧盏上阵的时候,她就胆战心惊地留守在营帐。凤南国的人擅用箭阵,萧盏不慎,肩头被箭擦伤,碧喜看了,唠叨心疼了整整一个月。 剪刀纱布金疮药什么的,萧盏房里都备着。碧喜取了药和工具,把小镊子用火烤了烤,小心翼翼地替萧盏挑着嵌在伤口里的小碎片,一边还轻轻地问:“疼不疼?” 萧盏觉得好笑:“碧喜丫头都把我当北域朝的千金小姐了?” 碧喜委屈地立刻辩驳:“郡主比起那些千金小姐金贵千倍,不,千千倍。”似乎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带了软调,“您总是这样不懂爱惜自己。那些不过四品官家的小姐,也锦衣华服养尊处优,您呢,您每天操劳国事,还常常去军营查看。连国主,都不带像您这样的。” “把最后一句话给我收回了。”萧盏淡淡地说,却有着不可抗拒的严厉。 “是,碧喜知错。”碧喜低头认错,知道郡主一向维护国主,容不得别人说一点国主的不是。 小心包扎了伤口,萧盏心疼碧喜委屈的样子,却不能因此纵容她犯错,只说:“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碧喜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轻声问:“郡主难道就不想像别家小姐一样,嫁个好人,做幸福无忧的少夫人?” 幸福无忧的少夫人? 萧盏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每日想着的就是嫁个好丈夫,刚想嘲笑碧喜的小女子情结:“你……”脑子里却突然跳出白熙清峻傲然的面容。 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却有似乎是因为不敢面对,所以迅速让那个念头消失。 萧盏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郡主?”碧喜看着萧盏的表情突然有取消变得一滞,疑惑地唤了一声。 萧盏瞬间回过神来,用淡漠的声音掩饰说:“我休息了,你回房吧。” 碧喜的确累了,也没做多想就退下了。 第七章 暗涌现 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心里空落落的,萧盏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 看到天已蒙蒙亮,萧盏坐起来。 时间尚早,四下一片寂静,婢女们都还没起身。 这个时间,萧煜已经上早朝了吧。那么,北域朝的使节,也该向萧煜辞行。问题解决了,真好。萧盏在心里说。 可是,为什么非但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心里反而像有一百只蝴蝶在东闯西撞,又痒又热,不得消停。 脚已经不疼了。萧盏烦烦躁燥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想叫碧喜来说说话,却又不忍心再一次打扰。 好容易磨蹭到了众人起床的时刻。 听着碧喜敲门,萧盏高兴地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情绪高昂的样子,让碧喜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盏笑眯眯地喝着银耳红枣汤。明明是甜到心底的笑,却让碧喜本能地忐忑。 “碧喜丫头,今儿天气不错。让人擦弓备箭,待会儿去西郊猎场打猎。”萧盏笑着说道,眼里满是兴奋。 西郊猎场是王室专用猎场。国主萧煜不喜武功,不擅打猎。常常去的人倒是萧盏。 “郡主你的脚……”碧喜迟疑道。 “不碍事。”萧盏不耐烦地说。 “哦,是。碧喜这就让人去准备。”碧喜立刻去吩咐侍卫准备。 萧盏喝完了汤,由碧喜服侍着整装。 “郡主待会儿要去打猎,头发就这样束起来好不好?”碧喜挑了跟水色发带。 “好。”萧盏有些心不在焉。 “郡主想着哪一套猎装?”碧喜又问。 “随你。”萧盏皱皱眉,似在苦恼。 门外,侍卫报:“弓马都已备齐。随时听候郡主命令。” 碧喜帮萧盏系好腰带,萧盏整整衣裳,突然说:“让他们撤了吧,我不去了。” 碧喜觉得今天的郡主特别反常,一会儿开心,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兴致高昂,一会儿心不在焉的。疑惑归疑惑,碧喜还是让侍卫们撤下了。 “碧喜丫头,我们现在去风云楼吃荷香鸡。”萧盏兴致勃勃地说。 “荷香鸡,可是现在是早上啊……”碧喜提醒道,况且,这个时候,风云楼还没有开门吧。 “碧喜丫头,你去看看,园子里的海棠花开了没有?”萧盏又想起一出。 海棠花?园子里的海棠花不是早没了吗。 回头再看萧盏,萧盏手指绞着发带,一个人走来走去,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郡主?”碧喜很是莫名其妙。 “碧喜丫头啊,”萧盏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苦恼地样子,“你说他们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走了?”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 章 他们? “谁?”碧喜没有明白过来。 萧盏似没听到,又换了话题:“我心里怎么这么烦呢?” “郡主在烦恼什么?”碧喜疑惑。萧盏向来单纯果断,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直接动手去做,碧喜从没见过萧盏这个样子。 “不知道。”萧盏抿着唇,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啊呀,郡主就不要再烦恼了。您看,说不定北域使臣现在都已经离开左都城了。蕊夫人现在一定气得七窍生烟,指不定躲哪儿生闷气呢。”北域使臣即使要走,也会等到饯别宴之后,碧喜这么说,只是自以为地选了个轻松的话题,想要逗萧盏开心。 “离开左都城了。”萧盏没有听进后一句话,垂头丧气地说,“碧喜,白熙走了。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啊?”碧喜惊讶得张了嘴。 “为什么我心里烦得很,像乱七八糟缠成一团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的。”萧盏苦恼地说。 “郡主,你不会……不会……不会是……喜欢上白将军了吧?”碧喜惊惶地问。 “不喜欢,不喜欢。”萧盏甩甩头,下意识地否认。她可是堂堂郡主,怎么可能喜欢上敌国的将军呢。这太荒谬了。 碧喜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听着别的婢女谈起,有个朦朦胧胧的概念。 萧盏又自言自语:“我……喜欢……白熙?”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只见过一次。”啃啃指甲,“白熙,白熙……可是他是北域朝的将军啊?”眼里流露出疑惑,“北域皇帝会不会因此把他贬为庶民。那他就不是将军了。”勾唇轻嘲:“这怎么可能?北域皇帝才没有那么昏聩。” 碧喜在一旁看着萧盏表情变换,喃喃自语,关心又着急。 直到弈书前来求见,才打断了萧盏的自说自话。 弈书表情严峻。碧喜想说,弈书是来报告北域使臣准备离去的事。 萧盏咬着下唇,似乎不太想听弈书开口证实,可是她是郡主,她不能不听。 “郡主,今晨国主身体抱恙,未能早朝。”弈书禀告说。 那么,北域使臣也没有来得及请辞。这是萧盏的第一个念头,这么想着,不为事情有变担忧,心底反而滋生出丝丝窃喜。随即,正常的思路又回到了萧盏的头脑中,“国主抱恙?什么时候?什么病?御医前去诊治了没有?” 连早朝也不能上,自然不是小病,明明昨儿都还好好的。 若是突发恶疾,这时候宫里怕是慌作一团,就算陈总管蕊夫人再怎么惧恨萧盏,也会请她过去主持大局。 所以,有人得了北域使臣请辞的风声。国主抱恙,不能处理政事,倒是个用以拖延时间的冠冕堂皇的好理由。有本事左右国主的,除了蕊夫人,还能有谁。 虽然不知道蕊夫人用了什么法子,不过这种小伎俩也只能拖延一时。萧盏不清楚蕊夫人的诡计,但是不妨碍她先下手为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过被动,从来不是萧盏的风格。 以攻为守才是上策。 “碧喜,帮我换衣服。国主病了,于情于理本郡主要得进宫探病不是。”萧盏嘴角流露出狡黠而得意的笑,先前的小女儿情态一扫而光。 胸有成竹意气风发,这才是拓国人民敬仰崇拜的郡主萧盏。 看着萧盏恢复如常,碧喜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八章 破逆局 拓国王宫分为外殿和内院,外殿即是早朝奏事的泽天殿,内院从外到内依次是国主的书房御和殿,宫内礼刑兵三司,最里面是国主的寝宫宇华宫和妃嫔的住处。 不出所料,陈总管已经派了人把有事急奏的大臣挡在了御和殿外。 “臣有南方五城传来的急奏,须得面见国主。”兵部老臣一脸焦急。 “这位大人,国主身子抱恙,怎的不知体恤?下官已经说了,大人可以把奏章留下,禀告的话也可对下官讲,下官稍候会把奏章呈给国主把话带到。”御林军守卫阴阳怪气地说,分明不把眼前的大臣放在眼里。 萧盏认得那个人,佰崇,蕊夫人的堂兄弟。虽是佰家的人,不过武功不差,做事也比较踏实,萧盏也就半闭了眼随他留在宫里,做了御林军的小头目。不过看这人跋扈的样子,以后留不得。 “岂有此理。兵部之事,事关重大,从来是当面禀告国主,何有代传之理。”老臣气得吹胡子瞪眼。 同是被挡在外的其他大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敢怒不敢言。 萧盏走上前去,佰崇见了萧盏,连忙行礼,心虚害怕,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阻拦:“郡主请留步。” 萧盏挑眉。 佰崇低着头,说:“国主现在休息。不能打扰。郡主有事,请稍候,待下臣禀告国主。” “国主现在休息不能打扰。所以本郡主不能去看望国主。那么你去禀告国主就不算打扰?”萧盏冷笑道。 话被萧盏堵了回来,佰崇头埋得更低,支支吾吾:“这个……下臣……下臣……” 萧盏接着问:“国主病了,是哪个御医诊的病?是什么病?又服了什么药?”一连串的质问,让佰崇哑口无言。 萧盏知道萧煜佯病的事肯定是被蕊夫人撺掇怂恿。既是装病避开萧盏,自然不敢找御医。一旦萧盏知道了看病的御医,肯定会找御医问个究竟。以萧盏在朝堂的威望和狠厉的作风,御医胆子再大,也不敢隐瞒。 “现在可是蕊夫人和陈总管陪在国主身边?”萧盏看似随意地问。 “是。”佰崇据实以答。 “御医是否说国主需要休息,不得有人打扰?”萧盏又问。 “是。”佰崇答。虽然陈总管也交待用这样的借口挡住群臣,可是这句话在萧盏口里说出来,似乎有让人不安的味道。 “那么国主大约要休息多久才能处理政事?十天,一个月,还是一年?”萧盏凑近了身问,唇角勾笑,却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下官……不知……”佰崇好容易才吐出一个句话。 “不知,很好,”萧盏笑道,“那本郡主倒要亲自去问问御医。” 这下坏了,佰崇立刻改口:“下官一时口误,御医说国主需要静养……十日。御医现在正在为国主诊断,恐怕……不方便见郡主。”一番话说完,已是汗流浃背。这样说还可以拖延一阵子,看来得通知蕊夫人作准备,尽快串通御医。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 章 “是这样啊……”萧盏轻声喃喃,随即朗声道,“既然国主突然恶疾,而朝中事物又不容拖延,那么现在就由本郡主暂行监国之职。众卿听令。” 峰回路转。 佰崇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张着嘴,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 众大臣愣了片刻,立刻左手搭右肩,半跪下听令。 “国主抱恙,众卿不得打扰。有要事者,速到祥华殿奏予本郡主。”萧盏说完,带着碧喜往祥华殿方向去了。 祥华殿是泽天殿的偏殿,有时候国主会在此处理事务或者休憩。 众大臣跟着萧盏,往祥华殿方向去了。 萧盏坐在祥华殿上位,冷肃果断地处理了几桩要紧事务,又仔细询问过各地气候土地百姓生活,和大臣们认真仔细地讨论对策方案,广纳意见,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每个方案的弊端。不斥异见,却不会因此左右动摇。 本来依着萧煜优柔寡断的性子,需要再三思量,再三讨论,搁置多日的问题,被萧盏果决地迅速解决。除了要紧事务,萧盏还不忘关心民生农商。干脆果断又不失细致周全,让大臣们不由得心生敬畏,还有依赖。只要有郡主,就无所担忧,无所畏惧。 站在萧盏身旁,端茶磨墨,看着大臣们敬佩的眼神,碧喜心里滋生出俱有荣焉的自豪之感。 忙碌了一个上午,等到终于能歇一口气时,萧盏这才意识自己饿了。 体贴的碧喜早已备好了午膳。午膳是让宫里的御厨做的,菜色简单然而味道绝佳,萧盏素来不喜奢华。 婢女们撤下了午膳。碧喜见殿外已无大臣,轻声询问道:“郡主可是要回府休息。” “不必。”萧盏道,眉宇间笼罩着深深的疲倦。 “郡主还有事……?”碧喜不忍心萧盏如此劳累。心里忿忿不平,不是国主才是一国之主吗,为什么总要郡主操劳。 “我得小憩片刻,一柱香之后叫我。”萧盏淡淡道,旋身入了内殿休息。 碧喜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看粗使婢女们扫地干活。 时间还未到,已经听到门内萧盏道:“碧喜丫头,你进来吧。” 碧喜推开大殿的门,白亮的日光趁机透入,打落在森然的殿里,萧盏高坐上位,遗世孑然,高处不胜寒。 萧盏略偏了头,咬着唇,似在思量。 “郡主?”许是被祥华殿的肃穆之气感染,碧喜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怯怯。 萧盏端坐起来,眼神淡漠,如秋风枯叶,启唇道:“请北域使臣前来觐见。”冷淡如水,仿佛不似自她自己口中而出。 碧喜由惊转喜,恍然大悟,拍着手道:“郡主这一招妙啊。蕊夫人想拖住国主,没想到您化被动为主动。国主病了,为了不耽误两国前程,郡主自然可以代为召见北域使臣。郡主亲自出马,不怕那拓国使臣赖着不肯走。”说完,高高兴兴地找传令官去了。 萧盏孤身坐在冷寂的祥华殿上位,手扶着椅扶手上的金豹头,只觉得触手的是一片冰凉。 第九章 舍得难 萧盏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白熙。 白熙仍然是那天的模样,竹拔玉立,得了玉之神蕴,竹之傲然,只是那深沉浩瀚如海的眼眸满满盛着的却是她读不懂的悲伤。这一次,他举手投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从进殿到站定,颔首垂眸,谦和礼敬,丝毫无意大胆地窥视拓国郡主。 明明只有一天不见,却似分离多年。 词句微妙的对答,虚与委蛇的交谈。北域使臣答应了退婚,拓国郡主保证了两国千和睦秋万世。 隔着三五台阶,她在上座,他在下殿,那么近,又那么远。 心里流转过千种情结,万般念想,喜悦、惆怅、兴奋、悲伤……每一丝感情都像一段小绳,冲撞扭拧在一起,便成了一条狂暴的小毒蛇,在胸腔里东闯西撞,几欲心口冲窜而出,说出口的话却方正威严,又温和友好得尽失人情:“拓国和北域朝自当和睦相处,亲如兄弟。” “谢郡主。”白熙沉声道。 按礼节,北域使臣一行当告退。 白熙的脚步似乎顿了顿,却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退下。 范阳大胆抬头,欲言又止,仍是随了白熙的脚步离开。 萧盏坐在大殿上,抓着金豹首的手,骨白隐现。咬咬唇,小步跑出殿外。 夕阳的光,橘艳欲滴,却淡无温度。 萧盏沧然而立,只来得及看到白熙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王宫尽头。 “郡主……”碧喜在身后轻唤。看着萧盏的突然反常,碧喜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敢认真去想。 “回府吧。”萧盏倦倦地说。 “郡主不用去看国主吗?”碧喜提醒道。 “不用,”萧盏淡淡地说,眼里写着几分讽刺,“北域使臣走了,国主的病也就好了罢。” 回了府的路上,被遗忘许久的困倦突然排山倒海地袭来,萧盏像是让人剔了筋骨似的,累软成了一团泥。回了房,倒床便睡。 沉沉地不知道税了多久,醒来时天色已晚。伸展伸展筋骨,还是觉得累,从骨倒外的疲惫。 碧喜守在门外,看萧盏醒来,关切地问:“郡主饿了没?厨房的煲汤一直煨着。我这就给郡主取来。” 萧盏喝着汤,身后碧喜仔细地替她梳着青丝。 看到萧盏渐渐回复了精神,碧喜才不情不愿地说:“那个北域朝的使臣来了,一直等在大厅呢。” “北域使臣?!”萧盏睁圆了眼。 汤匙掉入碗底,渐起清脆地“哐啷”声。 “就是那个姓范的老头。北域使臣来府上单独求见郡主,本来就于礼不和,我看他一个人来准没好事。”碧喜替萧盏挽好了发髻。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 章 萧盏蹙蹙眉,换了正装。 远远地看见范阳正襟危坐,摩擦着杯壁的手却泄漏他的焦虑。 范阳面色凝重,见了萧盏,愁眉亦未舒,只极为庄重地行了大礼。 萧盏斥退前厅的婢女,只余下碧喜。 “郡主,请恕范某冒昧求见。”范阳道。 不自称外臣,看来的确不是为了国事而来。萧盏想着,亲善真诚地笑道:“北域朝第一谋士范先生亲自造访,是本郡主的荣幸。” 范阳是云尺国人,却北域皇帝即将攻破云尺国时,被怨怒无处发泄的云尺国主无故责罚,顺势投奔了北域朝。其后一直呆在军中,辅助白熙,以谋划布局深谋远虑而闻名。不久前,因着白熙被削权,也连累着被调到了礼部,得了份闲差。 萧盏称范阳为北域朝第一谋士,却也只是客套话。 “素闻郡主性格豪爽,范某也就大胆直言,”范阳顿了顿,似乎好容易才下定决心,“范某此次来见郡主,将军并不知情。” 那你就是买过通敌,背叛主上。碧喜腹诽。 “郡主聪慧过人,自然能察觉到北域朝派将军出使一事不同寻常吧。”范阳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是萧盏没有想明白的事。于情于理,北域朝都不该派一个失势将军出使敌国。且不说将军本就不同于善于察颜观色见缝插针能言善辩的使臣,倘若将军趁机和敌国勾结,出卖军机,那不是作法自毙。 “将军功高震主,迟早不容于北域。皇上以嘉奖之名把将军诓回画京城,又寻了各种借口把将军留下。然后借了历练知名让大殿下接管了将军的兵权,可是手下将士们不服啊。将军深知皇上绝对容不下他,所以将军私下见了大殿下,和大殿下达成了协议。”范阳看着萧盏,缓缓说,“那就是,将军亲自出使拓国,促成郡主和四殿下的婚事。郡主和四殿下大婚之日,就是将军获得自由之时。大殿下允诺将军远走塞外。” 还有这样的事?萧盏略略有些惊讶,却克制着心里的好奇,慢慢听范阳讲。 范阳继续说道:“郡主知道大殿下随是储君,可是母妃早逝,娘家势力也不如前,二殿下却有现今的皇后撑腰。说不定一个不留意就会地位不保。大殿下已娶了尚书千金作正妃,自然不能再和拓国联姻。因此只能寄希望于同胞亲弟四殿下。一旦四殿下娶了郡主,大殿下也就算有了拓国的支持。再者,拓国没了郡主。大殿下的帝位也能做得更安心。只不过,想要说服拓国国主让郡主远嫁北域,何其之难,故而大殿下允许将军一试。” “你家将军为了自己的自由,倒愿意把别人推入火坑。”碧喜忍不住尖刻怨愤。 “为了此次出使,将军做了多少准备,眼看就要成功,将军却放弃了。”范阳叹息道,“非为前日郡主的劝说威逼。” 这点萧盏明白,白熙的承诺放弃多少让萧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顺利,只是当时来不及管他有什么打算,总之他肯放弃就好。 “将军放弃自由,只为了郡主。”范阳沉声说。 萧盏的心仿佛暂停了一拍。 “郡主说心有不甘,爽朗干脆,爱憎分明。将军说不愿意郡主这样的女子陷入北域皇室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范阳轻叹道,“将军说即使事败,也不过是回画京城做安乐少爷。可是,皇上怎么可能放过将军,这下大殿下希望破灭,自然也会忌恨将军。如果借此将军安一个勾结拓国的罪名,皇室那些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萧盏想起白熙那日的眼神,像是天明前的最后一抹白昙,望着微白的东方叹息。他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命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敢问范先生此次前来和本郡主说这番话,到底有何用意?如果白将军想要留在拓国,本郡主可保证白将军和先生的万全。”偏偏得冷气心肠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将军如果留在拓国,岂不会染上卖国投敌的骂名。再者,皇上忌惮将军和郡主联合,一定会抢得先机逼拓国交出将军。贵国主温和亲善,自然不想惹上战祸。到时候,郡主又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拿拓国将士的性命去赌。”范阳一针见血地分析道。 萧盏微微一笑:“范先生不会是想劝本郡主为了白将军而远嫁北域吧?” 范阳苦笑:“范某只是替将军可惜。北域朝没了将军,于郡主于拓国而言,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范某不忍心,郡主将来会为了将军出事而欢欣雀跃,就算这是事先料到的,将军也会很伤心吧。将军自小失去亲人,一切成绩都靠自己努力得来,其实将军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范某告诉郡主这些,都是出于私心,不管将军以后会遭遇到什么,有人想着念着,也算是一种慰藉罢。” 范阳的话让萧盏始料不及,听着听着,心酸一点点地浸润了整颗心。 “冒昧打扰郡主,范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此告退。”范阳鞠躬道,默默离开。 萧盏半晌才开口,喃喃地问碧喜:“碧喜丫头,你说,白熙他会有事么?” 碧喜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低头了沉默着。 “萧盏自负恣意随性,凡喜欢的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今儿才知道,原来即使是萧盏,也会遇到无奈。”萧盏淡笑道,绽放了三两分难以形容的苍凉。 萧盏转过身,藕指点着自己的心口,“碧喜丫头,这里好痛。” 第十章 刹惊变 夜凉未消,疏星方散。 “郡主——”弈书不顾礼节地敲着萧盏的卧房门。匆匆赶来不明情况的碧喜只能呆愣愣地看着难得慌张的弈书。 “发生什么事儿了?”萧盏只裹了一件外袍便开门出来。 “国主夜半恶疾痊愈,今晨早朝,承诺与北域缔结秦晋之好。”弈书发丝凌乱,显然是刚得了消息便急急赶过来。 什么?! 碧喜瞪大了眼。 萧盏蹙了眉,微眯了眼,深吸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郡主,事出突然,必有内幕。国主隐忍而发,昭告天下,摆明了就是不给郡主退路。郡主现要如何处理?”弈书用信任地眼光堪堪地望向萧盏。 萧盏脸色刹白,呼吸紊乱。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萧煜,他怎么会……?他是她的哥哥呀。 门口有侍卫报:“谢左相求见。” 谢左相谢廷是拓国举足轻重的两朝老臣,前国主萧妄驰骋沙场时,国内大小事务全交由谢廷主持,其能力地位可见一斑。谢廷钦佩老国主的骁勇果断,因此也就偏向同样英武干脆的郡主。谢廷和萧妄同样尚武,只盼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拓国一统东陆,立少主之时,谢廷便是拥立萧盏的“郡主党”之首。 侍卫又到,“弈刑司求见。” 弈刑司弈骁是弈书的长兄,或多或少因着弈书的缘故,下意识地站在了郡主一方,凡事考虑着郡主的利益。 萧盏迅速更衣,来到大厅接见匆忙赶来的大臣们。 “郡主。”谢廷起身就要行礼,被萧盏拦下,“谢左相对着萧盏,哪需要这番虚礼。”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 章 谢廷仍是坚持行礼,满眼懊恼:“郡主,谢廷有愧。” “谢左相不必自责,先告诉本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盏旋身坐下。 “因着国主突患急病,今日早朝取消。可是在早朝前一炷香的时候,老臣突然受到急召,说国主病愈,早朝如期举行,老臣只有匆忙赶往泽天殿。没想到北域朝的使臣也在。国主欣然接受北域朝的友好善意,并且宣布——”谢廷深深呼吸了三次,强压下了心头的气愤,“拓国和北域朝联姻,郡主嫁给北域朝四殿下做正妃。” 萧盏隐忍不发,下唇已被咬出了隐隐血丝。 “荒谬,真是荒谬。”谢廷也顾不得避讳,甩袖愤愤道。 “国主已经正式下了诏书,不出几个时辰全拓国上下都会知道。”弈骁沉声道。 没有说出来的话,萧盏都明白,即使现在去找国主,也于事无补。 “看来本郡主这一趟去南海,倒是错过了不少的事儿。”萧盏第一次觉得心悬在虚空里,以往不管是灾害还是叛乱,都有萧煜的支持,有满朝大臣的协助,有碧喜,有弈书,心里满满地装着信任,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能迎难而上。 “郡主,弈骁——”弈骁正要起身,却被弈书挥手制止。 弈书单膝跪下,说:“郡主,弈书有错。” “说。”萧盏心里有十七八种情绪互相冲撞,好容易才强压着说出这么一个字。 “国主曾和蕊夫人微服出宫,”弈书抬头直视着萧盏,眼里含着倔强,“去了苏岘阁。” 苏岘阁是拓国都城左都最为清雅的茶阁,为书生雅士所偏爱,因着拓国国风自由,常有人在此高谈国事。 萧盏隐约知道弈书要说什么,瞳孔渐渐散开,仿佛投过弈书,看向了遥远的一幕。 “国主邻座正好有人阔谈天下品论英雄,说拓国兴旺,唯看郡主。拓国可以无国主,但不可无郡主,”弈书陈述道,“正好”两个字却讽刺地加了重音,“另外有人说:国主懦弱无能,凡事靠郡主。如果郡主当然两主,一统东陆,指日可待。国主昏聩软弱,看我等,空有一身本事,却苦无良主无法为国尽力。先前那个人劝道:郡主掌国,是迟早的事。众望所归,国主如果稍有自知之明,便该主动退位让贤。国主先是沉郁寡欢,后来忍无可忍,终拂袖而去。” 明显,这是蕊夫人布的局。哄国主出宫微访,而后派人做戏激怒。这样拙劣的伎俩。 或者蕊夫人总是了解萧煜的吧,所以才能每每投其所好,也能轻易激起他的怒气。 “北域使臣恰好这时来访。”萧盏淡淡地补充道。 “是。”弈书看着萧盏的眼睛说,“请郡主责罚弈书。” 监掌着蕊夫人的一言一行是萧盏的吩咐,可是萧盏亦说过,任何人不得监视国主。萧盏从来信任着萧煜,维护着萧煜,不管萧煜做什么,萧盏都会支持。可是弈书却不这么想,郡主自己不知道拓国不知道有多少人期盼着郡主能代替国主,一统东陆。这些年和北域朝周旋议和,拓国人素来看不起北域,现只觉得国主软弱可欺。眼看一手创建北域盛世的老皇帝晟世年事渐高去日不远,人们都企盼能有个老国主那样的英雄带领拓国人一举打败北域朝。国主再怎么喜爱他这个妹妹,在权势面前,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一国不容二主,郡主如此信任支持国主,如果有一天国主反目,郡主岂不会猝防不及。所以,弈书私自决定瞒着郡主暗中注意着国主的一举一动。知道此事者,只有她的兄长弈骁。 而今国主夺权之心已经昭然。 不过此时说出这些,也难保郡主不会大怒。弈骁想承担一切责任,但是弈书制止了他。自己好歹也是郡主手下的人,涉入王室争斗,就算要罚,也不会被罚得太惨。而弈骁身为朝堂大臣,监视国主,可视为谋逆之罪。 萧盏现在却似没听到弈书的请罚,亦没有心思去惩罚任何人。只有一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纷纷扰扰,占据了所有的精魂。 萧煜是在担心她窃权么? 萧盏笑了,站起来,缓缓说道,如流水慢歌:“原来本郡主是觊觎国主之位的权臣。” 那分惨淡的笑,仿佛茫茫雪地上惨淡的阳光,一缕一缕地绽开,散乱了铺天盖地的凉白苍茫。 萧煜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从来只想对他好。从小到大,有多少人明劝暗示她,夺得国主之位,带领拓国铁骑驰骋天下。她总是正色训斥,世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哥哥。他要做国主,她就要维护他的梦想。国家有难,萧煜无措,于是她挺身而出,亲自斩了萧煜和自己的恩师。萧煜舍不得情义,难道她的心就是铁石做的,就不会心痛。可是,如果必须有个人来扮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好了。萧煜是国主,不能背上任何骂名。没想到,却被国人赞为干脆果断,公私分明。凤南国来袭,朝中无将,萧煜没有经验,又是国主,不能冒险上战场。那么,她就只能硬撑出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亲自点兵上阵,有谁知道,第一次随老国主沙场拼杀之后,她曾经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要上战场。众人却以为郡主天生善战,就待此良机。战场上她被箭头擦伤,仍然高举着拓国的烈火焚天旗,为军士们助威打气。又有谁注意到其实那时候她的肩很疼,烈火焚天旗很沉,大家无惧无畏的郡主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为什么他会以为她想要和他抢? “其实国主也想成为先王那样的英雄啊。”谢廷长叹。可惜郡主终究是不懂,生为男子,谁人不想成为睥睨天下的霸主枭雄。 萧盏一震,往后踉跄一步,噗地吐了血。妖艳的血喷在了雪色的衣襟上,仿佛雪池里傲然的血莲,妖娆得刺眼。 “郡主……”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碧喜上前就要掺扶,萧盏抬手拒绝。 “无论如何,本郡主要先去见过国主。”萧盏坚决地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当面问个清楚。 第十一章 终反目 虽然事情已经明显,此时进宫也非最佳时机,可是看着苍白的萧盏,谁也不忍心劝阻。 “陈总管到。”侍卫报。 萧盏强作镇定地出了前厅,弈书碧喜跟随左右。 陈总管满面堆笑,虚伪的笑容丝毫没有掩饰衷心的幸灾乐祸,躬身福手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国主连同蕊夫人赐郡主天蚕云锦五十匹,镂金缠丝凤镯一双,金镶珊瑚顶圈一围,金莲花盆景簪一对,松石朝珠一盘,夜明星暗茶盏一副,青汉玉笔筒一件,红雕漆长屉匣十对,雕紫檀长方匣六对、红填漆ju花式捧盒二对,步摇发簪一箱,珠宝玉器一箱,古董瓷器一百件。” 陈总管抑扬顿挫地念着礼单,忍不住眉梢眼角的笑意。 陈总管身后,侍卫们捧着一只只红漆盒子,像是一捧着一箱箱的血。 “请问郡主,国主和蕊夫人的赏赐如何摆放,就堆在院子里,还是……”陈总管看似恭顺,实则得意洋洋地想看萧盏怒气无处发的样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郡主,这一下,嫁到北域,寄人篱下,看她还怎么嚣张。 碧喜看陈总管小人得志的样子,恨得牙痒痒,却还得强忍着,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给郡主添麻烦。 萧盏虽然为萧煜深受打击,但是在陈总管面前,还不至于失态,表情淡淡地说:“就放在院子里吧。陈总管你可以下去了。” “是。”陈总管回答得分外亮堂。指挥着侍卫们放下赏赐,告退前,堆笑道:“内臣亦提前祝愿郡主和四殿下白头偕老。” 和四殿下白头偕老。祝她和那个纨绔子相守一辈子? 萧盏却不生气,敌人的挑衅她见得多了。能伤她的,只有最亲最在乎的人。 看着陈总管的满眼期待,萧盏微微一笑:“谢陈总管的好意,本郡主亦送陈总管一句话:合家欢乐,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总管一惊。 萧盏倦倦挥手:“本郡主累了,陈总管先退下吧。” 陈总管怀揣着忐忑,悻悻然退下。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 章 萧盏回到前厅。 谢廷、弈骁连忙起身。 “郡主,老臣一定会联合百官,劝国主收回成命。”谢廷道。方才听到外面的对话,郡主尚且未嫁,陈总管就已经如此跋扈,若是郡主真的嫁走,陈佰两家岂不得把拓国掀翻。 “不必,既然国主认定了本郡主觊觎国主之位,诸位大人越是规劝,只能越让国主心里怨恨。反倒会连累了各位。”萧盏此时已然渐渐冷静下来。 “郡主可有良策?”谢廷问。 谢廷自然不认为,郡主会真的嫁到北域朝去。现今的问题,只是如何寻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给北域朝和百姓一个说法。 “谢左相,弈刑司,你们先回去吧。本郡主先进宫一趟。”萧盏未答谢廷的问题,反而下了逐客令。 朝中大臣们关心的是郡主嫁不嫁,萧盏一心记挂着的却只是“萧煜怎么可以不信任她”。 萧盏取了鞭子,单独骑马直往王宫。 碧喜知道郡主这会儿心情不好,跟着也无用。 弈书送走了谢廷,陪着自己的哥哥弈骁慢慢走回弈府。 沉默了许久。 “弈骁——”弈书缓缓开口,却不知道当说什么。只好低着头,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弈书自小好强,极其钦佩大胆厉害的郡主,潜移默化地也想要超过自家哥哥。在弈骁面前做错了事,就会低着头,不是服输羞愧,而是为了避开弈骁纵容溺爱的目光,自我反省。 弈骁没有说话,良久,轻轻叹气。 “郡主不会嫁给晟德。”弈书定定地说,是给弈骁的承诺,亦是在告诉自己。 “弈书,我从不曾奢望什么。”弈骁轻声说。所以,不必愧疚。 不奢望,亦不放弃。没有开端,亦无所谓结局。守着望着便已足够,而今,连远望都快成了奢望。 弈书心里酸酸的。 左都的另一端。亭阁飞檐的王宫。 萧盏轻捷地跃过高墙,直奔御和殿萧煜的书房。 新换的侍卫毫不顾忌郡主的身份,冷冷地说了“国主现在不想见郡主,郡主请回”就持了刀枪剑戟毫无保留地对付萧盏。这些侍卫皆是佰家训练成的,誓死效忠蕊夫人。领头的,正是佰崇。 血色的鞭子飞旋,簌地割裂了空气,划作完美的圆弧。 一圈划成,尖锐细密的倒刺勾溅起零碎的血肉。 冲鞭直破,借收缩之力生生插入咽喉。 挥鞭横扫,一缠一甩打落了一排兵刃。 鞭子像一条狂暴的巨龙,咆哮呼啸,不死不休。 血肉的腥气,刺激了萧盏内心沉睡的魔魇,她恨呐,却无处述说,就让这些热血来祭奠她的愤怒,让痛呼来咆哮她的委屈。 御和殿门口戒备的侍卫见了萧盏,惊得失了声。 听说郡主一路遇神杀神,见魔斩魔,原以为会看到血衣斑驳激烈愤怒杀气凛冽的郡主。没想到轻盈踏步前来的郡主素衣无疵,眼眸清浅,恍如谪仙,只有缠绕在手中的鞭子透露着死亡的惨烈。 御和殿门口的守卫是萧煜的人,长年见着郡主,虽不算熟识,到底有些顾忌,不敢也不愿动手。佰家人嚣张跋扈,蕊夫人刻薄狠厉,宫里的事侍卫们看得清楚,听说郡主远嫁,表面上虽不敢议论,心里却极为郡主不平,同时也是为他们自己前途担忧。 萧盏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禁止侍卫通报,缓步走上台阶。 侍卫们在萧盏身后围成半弧形,却不敢靠近。 走到了门口,侍卫半拔出了剑,犹豫着要不要阻止。 却听到殿内蕊夫人的撒娇,“国主,要不,就把郡主先软禁在宫里。您又不是不了解你那个妹妹。想让她听您的话,这可能吗?”分明是挑拨,恰好地戳到了萧煜的软肋。 “本国主的旨意,她自当遵守。”萧煜有些不悦。 “万一,万一……她抗旨逃走。又或者,啊呀,这个臣妾都不敢想。” “什么?” “万一郡主联合朝中大臣——” 侍卫们仔细地注意着郡主,只见郡主握鞭子的手越捏越紧。 这些话,侍卫们或多或少出于微妙的私心或者国家的利益有意放萧盏听见的。 每个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不让殿内的萧煜和蕊夫人察觉。 第十二章 情意绝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萧煜怀里的蕊夫人看着横眉冷目的萧盏,不但不避讳,反而撒娇地往萧煜怀里缩了缩,美眸含笑,等着看好戏。 萧煜面露不悦,明明心虚却强装着冷硬,说:“侍卫何在?都反了不成?” 侍卫们战战兢兢地进房跪下。 “本国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抗命令者,自行去执刑领罚。”萧煜冷冷地说道。 萧盏轻讽:“国主怨恨本郡主,只管明说,干什么拿侍卫出气。国主郡主都是主子,他们一个也不敢得罪,如此被斩,岂不冤枉。你们先下去,没有吩咐,不许任何人入内。” 侍卫们得了赦令,纷纷退下。 萧煜正待发作,蕊夫人按了按萧煜的手,让他息怒。又冲着萧盏妩媚地一笑,惺惺作态道:“哎呀,不知不觉,咱们盏儿也十七了。国主和臣妾为了盏儿的终身大事可是费了不少的心力。放眼整个拓国,还真没有哪个少年配得上咱们郡主。也巧了北域朝使臣这时来,说那北域王朝的四殿下对我们盏儿仰慕已久,一定要娶了去。想那北域王朝的四殿下也是个少年英才,与我们盏儿啊,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国主和臣妾都以为这是好事,所以,经过再三思量,国主也就准备允了这门亲事。于公,是为了两国结盟,减少纷争;于私,替盏儿找到了如意郎君。还真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4 章 萧盏冷笑道:“支走了本郡主,蕊夫人得以高升,陈佰两家正好称霸朝纲。还真真是一举两得。‘盏儿’岂是你能随便叫的。蕊夫人好歹也是出身[],莫不是因为开心过度,难道连基本礼数都给忘了。” “是,郡主。”蕊夫人低声道,委委屈屈小鸟依人。 “盏儿,够了,”萧煜冷颜训道,“蕊夫人是本国主的妃子,你这样对她当面顶撞,难道就符合礼数吗?蕊夫人这样叫你,也是为了增进你们之间的情谊,毕竟是一家人。” “国主,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先失了礼数。郡主对臣妾误会已深,自然……臣妾还是先退下吧。”蕊夫人说着说着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萧玉轻抚着蕊夫人的云鬓安抚,对萧盏义正言辞道:“现今东陆,属拓国和北域朝分庭抗礼。虽屡屡和谈,次次结盟,实则两国积怨已久,大小冲突不断。联姻最是利于促进两国和平共处的。北域朝主动求婚,便是向我拓国示好。如若不答应,岂不是折了北域朝的面子。如此一来,只怕又要起干戈。倒不是本国主怕了北域王朝,而是,你也知道,在现今情况下与北域王朝动武终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盏儿,你嫁到北域王朝,一来可以为拓国争取时间。二来,亦可以探明北域朝的情势。身为郡主,自当为国分忧。” 分明是借口。 萧煜居然对她玩权术把戏?! 伤心加愤怒,仿佛两把火,烧得萧盏的心滋滋冒烟。 萧盏难以置信地瞪着萧煜,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的哥哥呀,怎么能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虚伪至极的话。 萧盏仍不是甘心:“哥哥,你知道,即使盏儿嫁到了北域朝,北域朝也不会因此而灭了吞并拓国的心思。况且,若是盏儿留在拓国,尚可以一己之力为哥哥分忧,若是去了北域朝,只怕会日日被人监视,莫说争取时间,怕是连自身的自由都没了。” 分忧?分忧? 是分忧还是取而代之? 是啊,现在全拓国都知道了,他是个凡事依靠妹妹出面的懦弱国主。 萧煜被戳到了痛处,不由得怒火中烧:“好啊,本国主处理不了国事,凡事依赖郡主。好,好,好,如今拓国人人都在唱郡主在,拓国兴。” 萧盏尖锐地讽刺地道:“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你怕盏儿和你争夺国主之位?”提了声调,“盏儿对你的国主之位什么时候有过觊觎之心?你是盏儿的哥哥呀。” 萧煜怒极反笑:“好个兄妹之情,冰心一片。若是如此,为何一听说本国主病了,未加探视,就迫不及待地夺权监国。” “探视?那要能进得了宇华宫。这次只怕又是哪个谄媚进谗的奸佞刻意挑拨我们兄妹的感情?”萧盏目光如箭,狠狠地盯向蕊夫人。 蕊夫人瑟瑟地偎依着萧煜,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萧煜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萧盏,你不用在那儿含沙射影。难道在你眼中,本国主根本就是个善恶不明,忠奸不分的昏君。你以为没了你,本王就没法治理拓国?你以为没了你,这拓国就没了天?你是不是还要替黎民苍生着想,除了我这昏君,取而代之。” “萧煜,你这样就是善恶不明,忠奸不分。”萧盏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萧盏,本国主告诉你。不要以为拓国没了你就不行。本国主就是要让你,让天下人看看,本国主如何强大拓国,完成父王的心愿。”萧煜的眼里燃烧着雄心壮志的烈火。 萧盏一惊,从来温和如玉的萧煜何时有过这样的狂热的表情:“萧煜,难道你忘了对父王的承诺?” 少主萧煜继位前夕,曾对老国主发誓:做贤明君王,禁绝逐鹿问鼎之心。 萧煜轻笑,指尖触上隋珠翡翠笔,拈起端看。萧煜诗赋瑰丽斐然,书法跌宕遒丽,纵观拓国,几乎无人出其右,有诗云“隋珠翡翠看萧郎”。萧煜被人称为“辞墨国主”,因着他随身携了隋珠翡翠装饰的笔,故隋珠翡翠笔又被称为“萧郎笔”。看着自己朝夕相佩的笔,萧煜拧眉一折,喀嚓,闻名天下的“萧郎笔”应声而断。萧煜扬眉朗声道:“我会证明给父王看,证明他错看了我。” 萧盏想起左相谢廷的喟叹:“其实国主也想成为先王那样的英雄啊。”一时怔仲。 “本国主有令,拓国郡主萧盏嫁与北域朝四殿下为妃。待嫁之期,须居府内,不得违抗。”萧煜朗声宣布。 萧盏怔怔地看着萧煜,眼神清澈如湖水:“萧盏是拓国人,生死都要留在拓国,无论如何,萧盏都不会去北域朝。萧盏的个性国主不是不知,天下间谁能强迫萧盏做不愿意做的事。” “萧盏,你是在逼本国主把你软禁起来吗?”萧煜咬牙切齿地说。 萧盏突然飞身掠起,长鞭只取蕊夫人。 蕊夫人失声尖叫,却无法躲闪。 “萧盏,你真是反了不成。”萧煜一把拥住蕊夫人,险险避开势如长蛇的鞭子。 “萧煜,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先帮你除去奸佞。”萧盏提腕扬鞭,反手翻腕,鞭子旋转着直往蕊夫人的方向去,萧煜用身体护着蕊夫人,萧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转动鞭子,避开萧煜。 “来人,来人。”萧煜大吼,努力把蕊夫人护在身后。 侍卫们慌不迭地赶来。 “把郡主给我拿下。”萧煜指着萧盏气急败坏地嚷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勉为其难地就要动手。 萧盏抬手止住侍卫。 蕊夫人惊魂未定,拉着萧煜的袖子泣了个梨花带雨。 萧煜命令道:“把郡主给我带下去。留在郡主府里禁足,直到出嫁。” 萧盏往后退了两步,笑了。 笑如夕阳泣血,暮荷垂珠。 “萧煜,好,很好。”萧盏禁不住仰天大笑,眼波荡漾,似要落下水来。 缓缓止了笑,萧盏平淡却又坚决地说:“萧煜,萧盏从此没有你这个哥哥。” 朱唇喷血,细密的血珠似破碎成末的心,过往烟云散落成灰。 萧盏直直地向后倒下。 第十三章 梦魂来 菁桑草原,秋阳烈烈,火伞高长。 又热又渴。 萧盏用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又对着通红的双颊扇了扇。 “郡主可是累了?”亲随侍卫延子渊温和地问,大汗淋漓却神色淡然。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5 章 萧盏想点头说累,想起父王的话,点头变摇头:“不累。” “郡主来喝点水。”延子渊取了水袋,递给萧盏。 萧盏捧着水袋,小小喝了一口,把水袋递还给了延子渊。 “郡主再多喝一些。”延子渊没有收起水袋。 萧盏摇摇头,喉咙干渴冒烟。可是大家已经三天没有补给,水很快会被喝光的。 延子渊收起水袋,看着小郡主隐忍的样子,不由得心疼。 三天前西犀国大军突袭,两军交战,萧妄让亲卫带了萧盏先走,稍候会合。 小心谨慎地选了偏僻的路线行进了三日,衰草衰草,无边无际的衰草,枯黄干瘪像是沾上了溅落在地的阳光。 “子渊哥哥,还有多久能见到父王?”萧盏小声地问。 “应该只有半天的时间,”延子渊看看天,“郡主如果累了,可以和属下同乘一骑,靠在属下身上睡一觉。” 一路上,延子渊负责照料年幼的郡主,温和耐心,无微不至。 当鲜艳的烈火焚天旗在远方高地上遥遥在望时,众人禁不住小小的欢呼。 萧盏开心地笑了,正要策了小马狂奔过去。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摇旗呐喊,枯草地里赫然窜起了一小股穿着牛皮甲胄的西犀军。“活捉拓国郡主。”有人大喊。 拓国军士迅速摆开阵势抵挡。远处驻扎的拓国大军,眼看形势有变,向这边进发过来。 “郡主莫怕,西犀人很快就会被打跑。”延子渊回头对着萧盏微微一笑。笑容温和,毫无慌乱。萧盏的心也定了下来。 刀枪金鸣,延子渊捂住萧盏的眼,温暖的手掌传递着安定的力量。 痛呼声、打斗声、撕裂声交互袭来。 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萧盏微微有些颤抖。 耳边是延子渊温和淡定的声音:“郡主莫担心,国主马上就到了。” 萧盏仔细地听,前方是惨烈的厮杀声,东边是大军疾驰而来的马蹄声。 厮杀声渐渐逼近,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 萧盏的心怦怦直跳。 脚下是大军行进的地面振动,歇斯底里几近疯狂厮杀呐喊声却已近在身前。 “郡主,你睁开眼睛,便可以看到国主的大军。你只管策马奔过去,不要回头。”延子渊低声说。 萧盏轻轻点头。 果然,一睁眼就看到炎炎翻滚的烈火焚天旗。骏马扬蹄长嘶,一阵风似地往拓国大军狂奔而去,萧盏没有回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到看清父王的脸。 “父王。”萧盏扑进父亲的怀里,好容易压下委屈的眼泪。 萧妄摸着女儿的头,安抚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父王在这儿呢。” 侍卫递上水。 “子渊哥哥……”萧盏想起延子渊。子渊哥哥呢?? 突然转头,泛着寒光的大刀喀嚓一声斩进枫色铠甲。鲜血四溅,喷薄数丈之远。 子渊哥哥…… 侧摔翻落,像折翅的岩鹰。 这一年,萧盏十三岁。 菁桑草原艳红刺目似火海炼狱。 深沉的无力感像湖水一样压来,悲伤如水草缠绕,萧盏想哭,想喊,挣扎着却没有声音。 不对不对,这是梦境,只是梦境。 我要醒来,醒来。 扳开眼,扳开眼,为什么醒不过来? “盏儿,盏儿……” 是谁,是谁在唤? “父王。” 萧盏终于忍不住心酸,就要上前,憋了满心的委屈,正待诉说。 “盏儿,你看到了,这便是权谋,是帝王之道。争夺杀戮,永远不会因为你的喜爱而手下留情。”萧妄狠心地说着残酷的话语。 “父王……”小小的萧盏看向自己的父亲,似懂非懂。 “盏儿,你可想傲视群雄,做这天下之主?”萧妄问,眼神逼迫。 “不,父王。盏儿不想做霸主。盏儿只想和父王,哥哥,纭妃娘娘在一起。父王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萧盏拉了拉萧妄的衣袖。 驰骋沙场杀伐一生的帝王却因为小女儿这一依恋的小动作顿时心下柔软,萌生淡退之意。 “盏儿,既然你不愿意做寂寞千秋的帝王。那么,父王就一定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萧妄慈爱地抱起萧盏。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6 章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 盏儿没有觊觎哥哥的国主之位。 为什么哥哥宁可相信蕊夫人,也不信我? 这是梦,都是梦,醒来之后就能看到萧煜在书房写字作诗,一切如常,什么赐婚,什么争吵,都是荒唐的梦魇。 那他,也只是梦魇? “萧盏,萧盏……”有人在耳边轻唤。 谁?是谁?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萧盏,你以为睡过去就可以逃避一切?你真的要这样欺骗自己?”声如清泉。 “我认识的拓国郡主爽朗大气,敢说敢做,要什么不要什么,都会自己争取。”温暖的手指拧了拧她的鼻子。 “你这样算什么,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你就打算这么睡一辈子?”明明斥责,为什么隐藏了心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又似低声自问:“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不爱晟德,但是你可愿意跟我走?执剑江湖,游历山水,恣意洒脱。萧盏,萧盏,萧盏……”细语呢喃,绵延无尽的爱恋。 “你不想嫁给四殿下,就不嫁给他。萧盏,你可信我,我会带你离开。”一股温暖注入了手心,如暖暖春水,融雪化寒,慢慢由手心传入心间,包裹了整个心房。 “萧盏,你若信我,请让我带你离开。”他的声音坚定如岩,仿佛沧海桑田千年不变,时间也似停滞在这最纯净美好的一刻。 第十四章 遮望眼 萧盏醒来的时候,满屋子的药味。 “碧喜丫头,主子有一会儿不管你,你把郡主府改药材铺了?”萧盏笑道。 正在收拾整理的碧喜听到萧盏说话,猛地转过头来,一时惊喜,不知当哭当笑,便戴着似哭非笑怪异表情地扑到了萧盏跟前:“郡主,您吓坏碧喜了。” 萧盏敲敲碧喜的额头:“本郡主的丫头岂会这样一惊一乍。说不去还不让人给笑话。” 碧喜收起委屈,急急忙忙地端了药来:“郡主先喝药。” 看着黑褐色的药汁,萧盏觉得莫名其妙:“我又没事儿,干吗吃药?” “没事儿?”碧喜惊叫,“您昏睡了三天三夜,怎么都唤不醒。可吓坏了弈书和碧喜。” “三天三夜?”萧盏摸摸头,梦魇沉沉接踵来袭,似乎的确睡了很久很久。 “郡主,您没看镜子,不知道自己已经憔悴成了什么样子?”碧喜看着萧盏苍白消瘦的面容,恨不得捧了自己心给她补。 “三天不吃不喝当然会憔悴了,”萧盏说得理所当然,推开了药盏,“如果心疼本郡主,就给本郡主呈上午膳来。” 碧喜愣了愣,原本想好地劝药词全没有派上用场,稀里糊涂地就出了卧房,往厨房去了。 看到碧喜,萧盏笑靥消退,忧思上眉头,尤记得小梦暂歇时,白熙如泉清冽的话语。 他说:请让我带你离开。 是梦境,还是念想? 如此真实清晰,却又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碧喜还没有回来,萧盏睡得四肢乏力,慢慢走出房间,活动活动。 黄昏流金,绛云翻腾。 萧盏仰望着天空,缓步出了园子。 喜灿灿的红色耀花了萧盏的眼。 朱漆镶金木箱子摆满了整个外园。 翡翠绿玉般的并蒂莲对碗,精雕细琢的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云龙纹提梁,黑底朱起雕花直扛箱,浮雕龙凤戏珠纹木酒埕,金翟鸟、金凤凰、珊瑚朝珠、青石朝珠,古董玉器…… 铺天盖地的红艳艳,在夕阳的光华里蕴蕴生辉,晃得萧盏目眩头晕。 是谁这样大胆?敢送这些东西来? 红光灼灼,又似漫天袭来的血,汹涌地朝着她翻滚而来。 泛着寒光的刀,枫色的铠甲,浓血飞溅,绽裂如花。 “碧喜丫头,碧喜丫头。”萧盏捂着心口,往后大退一步,惊惶地喊着碧喜。 底下的侍卫婢女们第一次听着郡主如此无措的喊声,顿时慌慌张张地去找大总管碧喜。 碧喜顾不得鲜熬好的红枣银耳羹,一路跑了来,扶住了萧盏。 看着那满院子的红绸朱箱,碧喜不知该如何开口。那是国主命人送来的嫁妆,不能不收,却想着等郡主养好了身子再让她知道。 萧盏淡漠地问:“这些……就是国主送来的……?”嫁妆两个字终是没能说出口。哀莫大于心死,比起萧煜给她的绝望,这些所谓的嫁妆,不过是雪上薄霜,哪里还能伤得了。 “还有两个厨子,八个婢女,五十名侍卫。说是为了照顾郡主,怕郡主在北域朝生活不适,”碧喜小声地回道,“这些人碧喜不知道如何处置,暂时派在空院子里住下,等候郡主的意见。”弈书的消息来报:厨子婢女侍卫,皆由蕊夫人挑选。固然留不得,只是碍着国主的面子,不好处置。 “都给我退回去。”萧盏干脆地说道。 “是。可是国主那边,该怎么交待?”碧喜征询道。听闻郡主进宫那日,与国主惨烈决裂,而后郡主被人送回,前襟渐血,不省人事。就连这郡主外,也布了重重禁军,名为保护郡主安危,实则……碧喜不敢相信国主竟然会软禁郡主。 “北域朝地大物博,难道还会缺少婢女?国主这么做,倒让北域人笑话小家子气。”萧盏浅哂道。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7 章 “是。”碧喜勉强应下,琢磨着怎么把这话说得委婉。 “什么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萧盏突兀地问。 碧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答:“两个月之后。” “国主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萧盏感慨,嘴角勾讽。 碧喜察觉到萧盏的反常,以往的郡主哪能受这委屈。 “碧喜丫头,我是不是太自负?”萧盏转身往回走。 “郡主为何这么说?”碧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负聪慧,到头来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别人的算计,”萧盏冷笑,“国主佯病,我将计就计,坚国理事,以为占得先机。没想到,反为蕊贱人所用。让国主以为我狼子野心。”萧盏自嘲。 “那郡主决定如何做?”国主送来嫁妆时,碧喜并不真的害怕。因为碧喜坚信,郡主一定有办法。 如何做?白熙的话语猛地跳入心房,搅乱了一池春水。 “碧喜丫头,郡主府的婢女们于我,名为主仆,实际上,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相濡以沫的亲人。我怎么舍得让她们随我去北域受苦。待我走后,这郡主府便是一座空宅。我自然不能让她们为一座空宅虚耗岁月。你让她们走吧。”萧盏细细地交待。 “什么?”碧喜震惊。 “如果你不想随我去北域,也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吧。”萧盏浅笑,惨然凄凉。 “不,郡主去哪里,碧喜就跟随到那里,”碧喜慌忙表态,语气一转,“郡主真的要嫁到北域朝?” “国主已然容不下我。我若强留,必成为国主的一块心病。”似平淡地叙述事实,却潺潺流露着伤心。 “不会的,不会的,”碧喜跳着脚地反驳,“对了,郡主可以诈死。纵然是浪迹天涯或者隐居山谷,都比拴在北域王朝好啊。” “诈死?若是病薨,医官怎么可能查不出。若是坠崖,非得死要见尸。”萧盏一语破的。 “啊?”碧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急得跺脚。一旁的萧盏却还像没事儿人。 第十五章 绾青丝 拓国郡主出嫁的前夜,夜似墨染,星辰微现。 烛灯昏黄,铜镜朦胧,萧盏端坐在妆台前,苍白清减,如误落凡尘思归心切的仙子,似只待风起便要乘风而去。 远山眉,秋水瞳,青丝如瀑。 碧喜仔细地替萧盏疏理着垂落的乌发,默默无声。 “真的不见国主么?“碧喜忍不住问。 “不见。“萧盏简略而肯定地答。 国主在院子外站了一天一夜,任是谁人劝解都不肯离开。心急如焚的蕊夫人却因着萧盏“陈佰姓者皆不可入府“的命令,在郡主府外,也陪着坐立不安地在郡主府外守了一天。 虽然拓国上下无人不为郡主不平,可是郡主决绝地将国主拒之门外,未免让人以为太过心狠。 “可是——“碧喜知道,郡主虽然说了和国主从此决裂的话,并且说到做到,可是看着郡主日渐悲伤的眼眸,碧喜真真为她心疼。 “既然当初能狠了心,那般决绝。今日又何必来重续旧情。若真舍不得,又怎会那么样做。既然作出决定,就得遵从自己的选择,选择了做君王,就得足够狠绝。萧煜他果然还是学不会。”萧盏轻声评论。 弦月渐亏,夜浓如墨,凉如水。寂寥清冷的夜色里,却有淡淡的温暖隐匿其中,薄如萤火之光。 “碧喜丫头,你先回去休息吧。”萧盏突然开口。 “郡主不要碧喜陪您么?”碧喜停下了梳头的手。郡主表面淡定强势,什么都不说,可是碧喜知道,这离家的前一夜,最是回忆浮现,漫长难熬。 “不用,你去休息养好精神,明儿还得一早出发。”萧盏从碧喜手中取过梳子,捋过一捧墨发,执了象牙梳缓缓梳下。 “碧喜不累。”碧喜倔强地说。 “退下。”这次换作了简短的命令。 萧盏很少冲着碧喜说重话。难得如此,更显她心绪不宁。 碧喜不敢违逆,离开院子前担忧地回望了一眼。 窗烛剪影,寂寞凄清。 萧盏梳着发,朱唇微启,清歌绕梁。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需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fe。可怜未老先白头,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清越低回,余音缠绕,连绵无边。 墨夜深处,白熙踏月华而来,接过萧盏手里的象牙梳,捧了她亮泽如缎的发,细细地梳着。 萧盏睫羽微敛,凝神缓歌。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hu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六张机,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8 章 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推被,都将*,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一字字地打在白熙的心上,恍然开出一朵朵的青莲。又似凉春白雨,滴滴落水间,漾起波纹连绵。 一曲唱罢,萧盏却似乐中仙,引魂而歌,沉醉其间,默默无言。 “为何唱如此凄婉的曲子?“白熙轻轻问,眼眸里绽开着点点温柔。 萧盏偏了头望着他:“我难过。”声软含嗔,有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依赖。 白熙没有说话,捧起萧盏润泽的乌发,翻手缠绕,轻轻绾了个髻,取下自己发间的衡簪,插入萧盏的发间。修饰全无的羊脂白玉簪,更衬得萧盏乌发如泼墨。细窄的簪侧,刻着只小小的芙蕖。 他就像和煦的风,暖和的温泉,忍不住想要靠近,汲取他的温暖,可是他的温暖只有薄薄的一层,靠得太近,触摸到的是温暖背后的凉薄,于是想要用自己的手,给他以温暖。似乎这才豁然明白,两人相近,相互取暖的道理。 白熙突兀地说:“我此番悄然来左都,不能久留,天明之前需得离去。左都距离画京城甚远,沿途劳顿,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萧盏埋头,看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里竟会有些舍不得。 白熙沉默,似在等着她说什么。 她该说什么?道别,惜别,还是舍不得? “萧盏,你忘你还欠我一个答案。“看着茫然无辜的萧盏,白熙提醒,皱了皱眉。 “答案?“萧盏疑惑。 “萧盏,看着我的眼。“白熙蹲下身来,和萧盏齐平。 萧盏认真地看着白熙,他淡泊恹恹的眸子里此刻凝结着坚定。他说:“萧盏,你可信我,可愿随我离开?“ 那日的纷纷繁繁的梦境,只道是虚幻的梦魇。原来,这混沌的虚空中,还有他是唯一的真实。 萧盏平淡却坚定地说:“我信你。我愿随你离开。“衷心的誓言,从不需要瑰丽的辞藻修饰,夸张地表露情感。 十指相握,白熙字如棋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盏眼波漾漾:“我信你。“ 一个“信“字,胜过浮生华梦千言万语。 望寂寥苍穹,孤月浮动。看烛火暧暧,人影成双。 铜镜叠双影,相顾无言,刹那胜千年。 月渐西沉,却不知如何道别。 白熙说:“我走了。“ 萧盏说:“我等你。“ 只此一言足矣。 次日,拓国郡主远嫁北域朝。 国主亲送,百官齐至,百姓接踵摩肩夹道相送。 十里相送,红艳艳的送亲车队一望无边。 车里的萧盏却浑然无觉,心里满满地装着白熙的话,似乎有千万只缤纷地蝴蝶飞来飞去。 整个送别仪式,萧盏魂不守舍,止不住眉开眼笑。全然没有注意到萧煜的难过。萧煜一直认为,再怎么闹,她也是他最亲的妹妹。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萧煜的心像是被勒了一道绳子,疼得喘不过气来。悔意如流水般涌出来,可是再一想,成大业就必得有牺牲。咬咬牙,沉静地主持了整个仪式。 车队缓慢地行出了左都城。 拥挤在城门口的百姓渐渐散去,没有人留意到,高楼之上,弈骁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第十六章 惊鸿瞥 秋暑不逊夏炎。 画京城郊,北域朝四殿下晟德亲率人马,迎接拓国郡主的到来。 艳阳高照,不一会儿,晟德便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婢女们连忙奉上凉茶,晟德喝了一壶,却还是不解暑。 同行的大臣们虽也热难忍,却不得不忍着,望着车队行来的方向,心里盼着拓国郡主的车队能快些到来。 不过半个时辰,晟德却等得心烦气躁,抓了先行使者来,质问:“不是说拓国郡主午时会来吗?现在午时已经过了,怎么还没到?” 先行使者战战兢兢地答:“拓国车队前日在奉阳城停驻。按理说,今儿午时能到。” “按理说,按理说。反正那个拓国郡主现在就是没到。你的理在哪里?”晟德退得先行使者一个踉跄,又不耐烦地取过婢女奉上的橙瓣,吃了几只,还是热,热得烦,热得燥,热得他看见了谁都想发火。 先行使臣缩缩瑟瑟地躲在了一边。这行路时间,谁能判断得分毫不差?按照拓国车队的行进速度,以他的经验,达到之时应当在午时。可是,哪能刚好午时,一刻不差。再说了,拓国郡主远嫁而来,四殿下率人提早迎接不该是应有的礼数么?可是面对着跋扈蛮横不讲道理的四殿下,先行使臣只能自己咽下满腔委屈。 等待之人,往往度刻如日。 又过了两刻,晟德耐心耗尽,调转马头,拍马就走。 “四殿下,四殿下……”这可吓坏了礼司大臣。比起拓国郡主到来,四殿下不见人影的尴尬,礼司大臣不顾礼节地大声喊道。 “喊什么喊,本殿下等累了。去找个地方歇歇。待那个拓国郡主来了,再让人通知本殿下不就行了。”晟德不耐烦地说。 “四殿下,万万不可啊。”礼司大臣连同四殿下府上的几位管事齐齐策马追上去。 晟德止马,眉峰深皱:“不就是个拓国蛮女。凭什么要本殿下等。”晟德对这个传说中剽悍好武骁勇善战的拓国郡主全无好感。北域女子讲究娴静温婉,半遮面,莲步移。画京闺秀更甚,知琴棋,懂书画,温言细语,才艺卓绝,可没有一个会策马扬鞭舞刀弄剑。在晟德看来,那个征战沙场的拓国郡主必定是个身形魁梧,粗鲁不堪的蛮女。若不是大哥晓以利弊,晟德才不会委屈地娶这么个蛮女。她连战场都上得,就不能自己走进画京城,凭什么要让他堂堂拓国四殿下城外迎接。亲自迎接就已屈架,她还敢久等不来。 “四殿下,此次与拓国联姻关系重大。还望四殿下已大局为重。”老管家恳求道。老管家由北域皇帝晟世特意为晟德挑选的,既为管家,亦兼辅佐教导之职,地位特殊。 “是,是,是,大局为重。可是老管家,你怎么尽说本殿下的不是。本殿下这不是来迎接了么,是那个拓国蛮女自己久等不来。”晟德极不情愿地返回迎亲队列,嘴上却抱怨个不停。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9 章 一听到“拓国蛮女“四个字,礼司大臣气得差点没背过去,身为堂堂皇子,出言竟然如此粗鲁无礼,实在是丢了北域自负礼仪之邦的脸。老管家也吓得不轻,忙道:”殿下,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如果让人听见……“ “在场的都是我北域朝的人,就算听见了又怎么样?老管家,你凡事这样小心,那样谨慎的,操心来操心去的,也不怕减寿。”晟德翻翻白眼。 老管家见晟德终于回了队列,也就暂时放了心,不再多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晟德虽然没再想逃,脸色却越来越阴沉。老管家察言观色,上前哄道:“四殿下这是在为国奉献,是我们北域子民之福啊。” “去去去,什么福不福的,本殿下才不想要。”晟德不耐烦地挥挥手,“在这里遭这么久的罪,还不是为了我大哥。“ “是是是,“老管家立马顺着他的话说,”大殿下知道了,一定会感激四殿下的。“ 晟德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对了,我这次帮大哥这么大的忙。这次再问他讨那个舞姬紫玉,他一定不会不肯。“ 老管家怒其不争,却只能假装没听见。 此时,道路的尽头,拓国车队红艳艳的影子终于慢慢出现。 晟德在老管家的眼神示意下,不清不愿地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 “郡主,北域的迎接队伍就在前面。“车内,碧喜小声说。 “这就到了。不是说了车队慢行,让他们多等几个时辰吗?“萧盏蹙蹙眉。虽说有白熙的承诺,可是想着去见那个虚荣自负仗势欺人的晟德,还是不能不让人烦。 “郡主的身体可要紧?“碧喜关心地问。 “不碍事。“萧盏简单地答,已经没有力气作更多的解释。面容惨白,形销骨立,一路上手支着额头,半闭了眼,默默忍耐长途跋涉的困顿颠簸。 北域礼司大臣上前行礼迎接,发表了“两国喜结秦晋之好,从此东陆太平“一类的客套陈词。 拓国萧盏在婢女碧喜掺扶下,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萧盏雪肤乌发,瞳如点墨,干净纯粹得如万年圣山中孑然独立的雪莲,眉宇间的病容更添了一分不胜怜惜之意。然而,她的一举一动间又挥洒着闲看万里山河的潇洒大气,是极致的矛盾却又和谐得无可挑剔,远不同于北域王朝闺秀们的和煦温文。 晟德看得呆了,忘记了自己应当上前致词。其余的北域大臣亦是暗自惊讶,都说拓国郡主凶悍善战,原以为是目中无人满身煞气的刁蛮悍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潇洒出尘的英姿丽人。 在华服骏马的一群北域臣子中,萧盏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晟德,嵌玉含珠的紫金冠,双色暗纹绣金箭袖袍,璧玉环佩,长穗宫绦,锦衣华服更显他纨绔粉面的懦弱脂粉气,一双眼里尽是娇气任性。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把这个丢人现眼的懦弱东西打趴在地,让他再不敢出门。 萧盏轻蔑地想:枉说北域皇帝晟世智谋过人,这样无用的儿子居然也敢拿到人前展示,还真不怕丢人现眼。 “四殿下。”老管家悄悄戳戳晟德的手,看着自家主子直勾勾盯着拓国郡主的呆愣表情,心感丢人之极,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晟德这才回过神来,一张口,忘记了原本的说辞,暴露了平日里的纨绔本性:“盏儿郡主好,本殿下无比希望早日与郡主成亲。” 莫说礼司大臣和老管家,在场所有的北域官员差点没气得背过去,这真是国之耻辱,国之耻辱啊。 萧盏不动声色地微笑,说:“四殿下亲自迎接,拓国郡主自感荣幸。都说北域朝是礼仪之邦,今日一见,果然令我拓国自叹不如。” 萧盏这一番自谦逢迎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可是落在北域大臣的耳中,不管萧盏是有意还是无心,都难以遏制自己的羞愤之心。 晟德却尚不自知。得意洋洋地向着回去如何向平日交好的几个公子少爷炫耀。这些家伙,竟敢骗他说拓国郡主是个五大三粗的蛮子。害得他担心了好久,差点要去求父皇退婚。 礼司大臣强压下眼里的羞愤,说:“皇上已在大殿等候郡主。请拓国使者们随行入画京城。” 萧盏正要回銮车,刚一抬足,突然,脸色刹白,直直倒下。 第十七章 落草斋 “回皇上,据微臣诊断,拓国郡主身染寒疾病,曾极怒极喜,心脉有损,导致寒疾不愈,加之一路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情加重,引起多重副疾同时发作,恐怕需要静养一些日子。“医官回禀北域皇帝。 拓国郡主在人前昏倒。北域皇室自然不能怠慢,连忙派了多名医官会诊。 医官见皇上皱起了眉,却仍不得不大着胆子禀报:“拓国郡主不但身染寒疾,亦有心结。寒疾会传染,心结却让寒疾无法治愈。故此,臣以为,暂不适举行大婚。“ 拓国郡主远嫁一事让拓国国内民意愤愤,此事于北域有利。可如果萧盏在北域出了什么事儿,拓国内部矛盾便会专向北域。因此,虽然极不情愿,北域皇帝晟世仍是下旨:赐画京城南郊落草斋给拓国郡主静养。 婚礼就此搁置。 晟德自是不甘。眼看到手的美人就这样住进了偏远的落草斋,气得捶头顿足。 去了落草斋探望数次,每次都被婢女以“四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冒被传染寒疾之险“给挡了回去。 骂了医官,砸了东西,可是拓国郡主的病却不是凭着四殿下的喜恶说好就能好。 落草斋四周环境清幽,北域朝派来的侍女都被遣到了外园做粗使,侍卫也被安排去了守护园门。内园里,只留下了碧喜和几个从拓国带过来的亲信婢女。 碧喜熬了药,却每次都被萧盏当面倒掉。碧喜想争辩,萧盏却只是淡淡道:“一点小病,不碍事。“虽说这么做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是碧喜看着萧盏的病容,难免心存侥幸,就算病好了,还可以继续装病。只要告诉医官按原来方子继续开药就行,不需要会诊。萧盏摇头:”若真心想做成一件事,便得心存有所牺牲的觉悟。不可寄希望于蒙混侥幸。“ 入夜,因着寒疾,萧盏总是头疼阵阵昏昏沉沉,很快便睡着了,却因着身体的不舒服,眉头皱成小山。 额头里像是烤着一只小火炉,很难受很难受,辗转反侧,却无法摆脱。 滚烫的额头上被什么凉凉润润的东西触了一下,似蝴蝶轻沾,温柔疼惜。 萧盏半睁开眼。 白熙淡然的眼里凝聚着心痛和责备,出口的话语却无比轻柔,好像她是蒲公英做的,一吹便会飞散而去:“还好么?”平日积累的千言万语,倒了这一刻,竟然化作了这么句毫无意义的话。 “难受。”萧盏小声说。在碧喜面前装出的强势骄傲通通瓦解。碧喜是她可以全心信赖的人,可以告知所有的秘密。而这个人却是她可以全心依赖的人,对着他,可以展露出全部的脆弱。 “你还知道难受?这么折腾自己,知不知道,我会难受。”虽是责备的话,凉凉的手却覆上了她烫烫的额。 “北域的医官又不是酒囊饭袋,岂是装病可以瞒过的。”萧盏无奈地说,语气竟还有一丝责备,似乎北域医官的医术高明是白熙的错。谁让他也是北域人。 “医官医术不差,却可以用别的方法拉拢。”白熙取下佩玉,贴着萧盏的额头。温润清凉的玉,像他的手。 “最难把握是人心。不可冒险。“萧盏否定。别的事或许还有商量,萧盏断不会随意虐待自己。可是此事不可有错,一旦有错,她就得嫁给晟德啊,这怎么行。 “你呀,你呀。“白熙无可奈何地叹气。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0 章 萧盏给他一个得意的笑脸。 “可是你如何就就信我?“白熙悠悠问,似乎连他也猜不到答案。 “我喜欢你呀。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萧盏素来爱憎分明,坦然大方,毫不拐弯抹角。 白熙如海浩瀚的眼里荡漾起交错的笑意,是无可奈何的苦笑,也是喜悦欣喜的欢笑。 萧盏伸出手指戳戳白熙的眉心:“不管遇到好事还是坏事都会思量太多,从来没见你真正放开一切纵情开心过。” 白熙握住萧盏的手,轻吻了她的指尖,说:“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好好看看画京城……” “好。”萧盏笑了,答得干脆。反正她就是相信白熙,就像每次白熙悄悄来看她,虽然知道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可是她就是知道他会没事,一点也不担心。 次日。 百折不挠的碧喜又煎了药来,原以为萧盏还是会倒掉。没想到,萧盏一口气把药喝光,一滴不剩。 “郡主……”碧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嗯?“萧盏扬眉,想了想,这药一天服三次的,待会儿别忘了煎药。 碧喜疑惑:郡主怎么一天一个变,昨儿还说别再煎药了,今儿又吩咐别忘了煎药。径自哼着小调,心情似乎也出奇地好。 中午碧喜端药来时,萧盏左手托着忘川剑,剑尤在鞘,绯光辉辉。右手划过剑身,剑啸悲怆,似杜鹃泣血。 萧盏喜用鞭,碧喜从未见过萧盏用剑。但是这把剑碧喜见过寥寥数次,此剑一直收藏在萧盏的房里,萧盏偶尔会取出来凝望,神色慨然,却从未见她将此剑拔出。此次来北域,这把剑亦被萧盏随身携带着。 “郡主,喝药了。”碧喜提醒。 萧盏接过药,一饮而尽。 外面有人来报:“拓国国主听说郡主染疾,特派使臣弈书大人前来探望。” 弈书并未随萧盏到北域,而是留在拓国镇守郡主府。与碧喜这样无牵无挂的孤女不同,弈家数代为臣,弈书的亲人皆在左都,这个远嫁前途未卜,萧盏不想弈书牵扯进来,况且弈书留在左都,更方便掌握拓国的消息。 弈书进来的时候,仍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关心。在一堆礼物里,取出了萧盏想要的资料消息,双手呈上。 碧喜开玩笑地抱怨:“知道郡主病了也不关心,就只知道公事。” 弈书不以为意地说:“我相信郡主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打算。” 碧喜无语,只好去厨房张罗午膳去了。 “一切已经按照郡主的计划布置完毕,如不出意外,蕊夫人将会在十日内爆毙。”弈书禀报道。 “很好。北域皇帝晟世老谋深算不可小觑。画京城里,消息传递不易,断不可冒险给人捉住。左都有你,本郡主一切放心。”萧盏扬起嘴角,似乎想做出笑容,却没能流露出丝毫笑意。 蕊夫人死了,萧煜必定会无比伤心。是以过去萧盏从来没想到除去蕊夫人。现今他们兄妹情谊已断。蕊夫人若还在,必定会祸害拓国。萧盏不能放弃那些信任她拥护她的拓国子民,不能放任她骨血相连的国家遭受劫难。在她临行前,周密计划,用极端手段斩除妖妃,拔除佞臣。短期内虽会造成恐慌混乱,但是总比外戚势力缓缓渗入好。 “国主现不动声色地着手清理着朝里的郡主党。”弈书说着,隐隐有些愤怒。 “这你不用担心。国主手里暂时还没有大量接替人选来。先执行本郡主先前制定的计划,”萧盏交待,又轻哂道,“拓国本就是国主的,如何用人,用什么人,国主还能害诚心他自己么,”随即正色道,“不管对国主有何不满,都当竭力辅佐,不得生异心。” 听了最后一句话,弈书微愣,听说郡主和国主断绝了兄妹之情。郡主态度坚决,毫无回旋,可现在看来,郡主还是放不下国主啊。 却又听萧盏说:“现本郡主不在,拓国必须上下一心。纵然本郡主与国主兄妹情断。但是这些个人恩怨怎能和国家安危相提并论。故尔等也不可心存抵触。” 一席话,说得弈书心理惭愧。弈书素来崇拜萧盏,以萧盏为目标,努力提升自己。今次听了萧盏的话,方才发现莫说智计武功,但是这份胸襟,她已是相距甚远,自叹不如。 萧盏信任弈书,既信任她的忠心,也信任她的能力。故弈书走后,纵然没有音讯传来,萧盏也丝毫不起担心。 每日看看天,看看云,品品月亮,数数星星,难得她长这么大,从未享受过这样悠闲惬意的日子。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第十八章 回首池 园外桂团团,天穹云飘香。 园里ju花艳艳,张扬妖娆,萧盏也学了深闺女子的样儿,浇浇花,剪剪枝。无奈种花是个耐性活,实在有悖于萧盏的天性,不到三日,萧盏耐性告罄宣告放弃。 白熙来的时候,无声无响,就像一阵风。 萧盏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戳着灌木叶上肥肥嫩嫩的虫,小虫吓得缩成一团。 感觉到白熙的目光,萧盏连忙转身,缩起手指,背在身后。 白熙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走上前,揉揉她的发,笑语温柔:“闷坏了吧。今儿带你出去玩儿。” 亲昵的动作让萧盏羞心里暖暖的。 白熙拉了萧盏的手,神秘地说:“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施展轻功,衣袂翩跹,如两缕清风。 白熙的手暖如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起他那日的誓言。 萧盏心里有种错觉,仿佛他会这样拉着她的手,一直走,一直走,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碧波千里,莲叶田田,素颜尽铅华,风起玉珠落。 画京城回首池。 白熙拉萧盏上了采莲小舟。白熙双手划桨,萧盏坐船舷。双脚拨清波,唱起了小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声音清越,盘绕云霄。 惟有秋荷素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1 章 满池的明若芙蕖。明若芙蕖不同于别的荷花。开于秋日,叶枯衰裂,花素淡秋色,却无衰败之姿,恰到好处的枯荣,别有一番沧桑。 萧盏双手托着头:“能在画京见到明若芙蕖,倒是难得。“ “你认识明若芙蕖?“白熙惊讶地问。 萧盏笑眼弯弯,得意地说:“明若芙蕖是云尺国上京特有的一种花。相传云尺国先主攻入上京时,忽闻阵阵幽香,国主随香而去,来到一湖边,湖中芙蕖正艳。国主对湖中出尘 美丽泛舟女子一见倾心。后来,那个叫明若的女子成了云尺皇帝的皇后,湖中的芙蕖也就被命名为了明若芙蕖。十五年前云尺国被北域王朝灭了,这种明若芙蕖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去年我去过上京旧址,但见明若湖中的芙蕖清香远溢。云尺国不存,明若芙蕖却绽放如初。不由得令人感叹物是人非。” 白熙看向南方的天空,眼神沉浮,恍如风云变幻,沧海桑田。 萧盏望着白熙,看他素袍如云,四周秋莲盛放,满眼的悲哀苍凉,不是悲秋伤情的小儿女情怀,而是孤立云端看遍浮华盛衰的无奈厌倦。 这样的白熙,让萧盏无端地心疼。 白熙看着苍穹,目光飘渺。突然一双雪臂环上他的腰,萧盏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传递阵阵温暖。 萧盏从不顾忌什么世俗礼教,看着白熙的样子心疼,想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白熙闭上眼,睫羽垂落,映下弦月般的影,恍惚间似乎有悲伤如泪,倾城而出。 “萧盏。”白熙轻声念出她的名字,拉开她环抱的手臂,转身把她拥在身前,在她的额上,印下深深的吻。 那个倾尽心念的吻,似魔鬼的契约,就此落印,千秋万世,用不褪去。 白熙抬起头,心绪似乎已经平复。 萧盏笑着张开双臂,对着这一池香莲,问白熙:“这回首池,是否就是你向北域皇帝索要的赏赐?” 白熙点头。 两年前,白熙平乱凯旋。北域皇帝问白熙要什么封赏。这本是试探,试探白熙的野心。朝堂上下心照不宣,皇上想要将陌辰郡主赐婚给白将军。白熙只需要顺着皇帝的意思,迎娶郡主,便能讨得皇帝顺心。可是白熙偏偏说出让北域皇帝连同所有大臣始料不及的答案:臣不求封赏,唯求一池明若芙蕖。 上京被破之后,因着柳妃的喜爱,将明若芙蕖移到了画京城,取名:清华池,以彰柳妃的文章才华。后柳妃病故,清华池渐渐荒废。 晟世虽然惊讶,但是还是从了白熙愿。以白熙之功劳,封田千里亦不过分,何况一方小小莲池。如若不答应,岂不会被笑小气。话虽如此,晟世仍是觉得被白熙拂了面子,赐婚之事也就此搁置。 白熙改清华池为回首池,其中之意,无人得知。 此事轰动一时,曾有人嘲曰:枉看白郎风lu,不爱红装爱莲香。也有人赞:淡看俗世红颜,但爱一池清骨。 “哈,人人都说白熙不可理喻,不要美人金银,要这一池莲花,吃不得,用不得,花不得。可是我看,真正吃亏的是北域皇帝。这一池风光,美人金银怎可比拟。看江山如画,美人玉颜,不若莲叶扁舟,举杯邀月,闲看浮生如梦。”萧盏扬起尖俏的下颌。 船头的女孩潇洒坦荡,心广如海,谈笑间,名利荣辱皆如烟云过眼。白熙凝望着萧盏,心里百味交汇,终是化作三分无奈七分悲哀。 “可是,为什么叫回首湖?”萧盏回头问,眼眸流光,比素荷更纯净,比阳光更灿烂。 “回首……”白熙顿了顿。 萧盏眸光一闪,豁然开朗,打断了白熙的话:“看世事繁华,论是非功过,蓦然回首,不如闲对一池清莲。” 白熙惨淡一笑,回眸看向南方,一行北雁呼啸上青天。 “白熙,我记得的,我也等着的,等着你许我的执剑江湖,行走天涯。”身后,萧盏认真地说。 两人并肩坐在船头,看天上云卷云舒,银鱼从脚底滑过,相知相识,不需蜜语甜言。 直到彤日西落。 “白熙,每天看日落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在看日落。虽然不知道你身处何地,但是想着我们在看着同样的日落,我会觉得落日把我们的心连在了一起。“萧盏的头靠在肩上,玩着自己手指,低声说。 白熙轻轻拂过萧盏的青丝,“愿为你绾发描眉,一生一世。“ “不要不要。堂堂大将军日日为一个绾发描眉,传出去不让人笑话。“萧盏拼命摇头。 白熙虚心受教:“愿为你磨枪擦剑,始终不渝。“ 两人默契相视,放声大笑。 回了落草斋,该是时候道别,两人分别从来干脆利落。 临别了,萧盏说:“北域皇帝的意思,我这病怎么都好不了,与其这么耽搁,不如早点嫁过去。住在四殿下府里,也方便照顾。“ “我知道了。”白熙似陷入思考。 “我信你。”萧盏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进了房。 第十九章 鸿鹄志 北域皇帝定下了婚期,就在下月初七。 得了消息,落草斋的下人们也开始忙碌布置。 对这些,萧盏视而不见,聪耳不闻,每日看看书,练练武,更多时候,一个人静坐着想白熙。 妖娆的ju花不知道被她摧残了多少朵,一瓣代表他来,一瓣他不来。来,不来,来,不来,不来……数来数去,绕晕了自己。 对于迫近的婚期,萧盏满不在乎,碧喜却忍不住担心,踱来踱去,进进出出。 萧盏背倚着墙,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神游太虚,全然没有注意到心绪不宁的碧喜。 三天没见白熙,分别时纵然能干脆利落,久不见却难以抑制想念。想起小舟里他温柔的吻,萧盏的心再一次被浇注上了蜜汁。 碧喜心里慌慌地,怎么也不得安定,总觉得有什么事儿会发生。时间似乎也过得出奇地慢,磨蹭来磨蹭去,太阳还未到头顶。 “碧喜丫头,你来来去去地在干吗?”萧盏终于注意到了坐立不安的碧喜。 “郡主,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有什么法子,可不可以告诉碧喜,碧喜实在是……”碧喜跺跺脚,“反正碧喜就是很担心。”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2 章 “法子?我也不知道啊。”萧盏无辜地说。 “那……那那……”碧喜真要给气死了。 “碧喜不着急,白熙有办法的。”说到白熙,萧盏情不自禁地展颜一笑,“我啊,指不定还得在这园子里呆上多少年呢。我不会真嫁给那个四殿下的。不用担心。” 碧喜心里叹气,郡主简直像变了个人。虽然碧喜一向对萧盏的话坚信不移,但这是因为她信萧盏,而不能因着萧盏去信白熙。无论如何,郡主不能嫁给北域朝四殿下。不只是为了萧盏,为了碧喜自己,更是为了拓国千万子民。 如果郡主受了什么委屈,碧喜哪有颜面回去见拓国父老。 萧盏眼珠转了转,说:“碧喜丫头,来了画京城那么久,每天都困在这园子里,困得烦了吧。本郡主今儿就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碧喜心动了。 两人换了男装,避开了侍卫婢女,越墙而出。 光华内敛,言谈举止自有一分英气,乍一看,不过是寻常出行的画京公子。 画京城阛阓繁华,奢靡风雅远胜于拓国左都。 碧瓦红檐、楼台远近、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举目则雅楼画阁,绣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绮飘香。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风帆乍泊,酒旗频招,乘醉听箫鼓,凝眸画山河。绸庄玉铺,绮错鳞比。四海珍奇,琳琅满目,奇珍异味,悉在庖厨。 碧喜好奇地东瞧瞧,西望望,觉得好生新奇。一旁的萧盏,看着画京胜景,脸色却渐渐凝重。 “主子?”碧喜这些天难得看到萧盏严肃凝重的模样,以为形迹败露,不由得紧张。 萧盏冷然一笑,转身入了画京第一楼凤吟楼。传说当年的凤吟楼主尤善吹x,昔日一曲“凤凰错“,悲凉怆然,竟引来凤鸾相和,连延络绎,吟气遗响。 碧喜伴萧盏站在凤吟楼顶,看楼内雕栏画壁,玉设瓷器,无一不精。瞰街道,车水马龙,熙攘繁荣。碧喜暗暗咋舌。 萧盏则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询天塔,问:“碧喜丫头,你看着这画京城可好?” “嗯,好。”碧喜点头。 “比左都怎样?”萧盏又问。 碧喜仔细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看法:“画京城比左都繁华十倍,可是左都是碧喜的家。” 碧喜起初是一时贪图新鲜,兴致高昂,听了萧盏这么一问,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任他繁华如梦,却非吾故土。纵然屹立高楼,仍难逃陌生空虚。”萧盏低声慨然。 “连外出也要乔装打扮,没想到我萧盏也会有这样寄人篱下的一天。”萧盏自嘲道。 碧喜听得心酸。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里每一块砖每一堵墙上都沾上北域人的血。“萧盏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似祭奠天地,又似以酒明誓。眼眸中流露出的决绝,让碧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郡主……”碧喜小心翼翼地唤。 “碧喜丫头,你可是觉得本郡主太过残暴?“不等碧喜回答,萧盏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流的不是北域人的血,那将会是我们拓国子民的血。” 确实如此。碧喜随萧盏上过战场,斩杀之间,甚至不用看清对手的面容。想起马革裹尸,血流成河的沙场,想起凯旋回左都时的夹道欢迎,人人为胜利欣喜欢呼,有谁在乎什么人魂断异乡血溅沙场。 人和人之间,难道非得争个你死我活?碧喜疑惑了。 看着碧喜迷惘的眼神,皱起的眉头,萧盏心里不忍。碧喜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若不是跟随了她,也许早过上安定平顺的日子,自古帝王功业千秋论述,谁人记得君王脚下几山枯骨。 萧盏真心地说:“碧喜丫头,你若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妨现在就离去,跟着我,难免不被国与国之间的风浪波及。” “碧喜说过,生死都随着郡主。”碧喜亦是坚定不移。跟随萧盏长大,耳濡目染,小户女子的安稳生活,岂会瞧得上。只是才华不及弈书,武功不及萧盏手下的枫衣卫,自怨不能为萧盏分忧解难。不知何故,今日站在这一览画京城的凤吟楼顶,突然觉得有些话压在心底很多年,不吐不快:“小家女子日日低眉顺眼,家长里短,炊炉灶具柴米油盐里盼丈夫归来。如此隐忍度日,怎比得上金戈铁马,恣意生活。当年老国主出征,高举烈火焚天旗,拓国热血男儿一呼百应,不为拜相封侯,只为能跟随这风云天下第一人。碧喜虽是个寒衣小女子,却不甘于抱守燕雀之志。“ “说得好。“萧盏拍桌赞道,”难得我萧盏手下的女子,个个心存鸿鹄之志,不让须眉。 游兴已尽,出了凤吟楼,两人迅速潜回了落草斋。 第二十章 心意决 萧盏注意到这些日子碧喜一点点地整理着她的随行物件。 晚秋风寒,萧盏叼着小紫花细长的花茎,双手枕在头后,躺在房顶上。看着底下碧喜却忙得脸颊通红。 “碧喜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东西都收起来?莫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随时准备着陪你的好郡主嫁到四殿下府去倍受煎熬。”萧盏事不关己般地玩笑道。 “郡主。“碧喜跺脚道,显然并不喜欢这个玩笑,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那不得了,你也消停消停。”萧盏从嘴角里抽出小紫花,投腕一扔,正好砸在碧喜的额头上。 碧喜哭笑不得,却带着几分难过说:“郡主什么时候能自己学着收拾东西。如果有一天不见了碧喜,郡主怕是连衣裳也寻不着。” “坏丫头,尽揭本郡主的短处。你怎么不夸夸本郡主的胆识过人,运筹帷幄。”萧盏佯装生气。 碧喜也不辨驳,反常地带着长辈式的耐心说:“郡主,您的玉佩都在那只金蕊红木盒里,药都放在紫檀木箱里……这些碧喜都记在了簿子上,整理完了再交给您。” “行了,行了,你就歇歇吧。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萧盏哄小孩子般地说道。 “郡主——”碧喜加重了语气。 萧盏翻身从屋顶跳下来,捏捏碧喜的鼻子:“还真是个唠叨的丫头。“ 碧喜凝望着萧盏,眼里隐隐有泪意:“您……真的……很喜欢……白……将军……?” “嗯,”萧盏用力点头以示肯定。 碧喜极其认真严肃地说:“碧喜希望郡主能够幸福。碧喜从六岁起便跟着您,碧喜一直惭愧,恨自己不能像弈书一样,为您分忧。” 萧盏笑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本郡主要两个弈书干嘛?就像你说的,没了你,本郡主连日常生活都没法料理。” 碧喜安慰地笑了。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3 章 晚膳之后,萧盏喝着碧喜呈上的银耳桂花枸杞三色羹,惊讶地说:“好久没喝过碧喜丫头亲手做的羹汤。“ “郡主喜欢就好。“碧喜开心地笑了。 “你怎么不说:郡主如果喜欢,以后天天给郡主做?“萧盏抬眉问。 “我……“碧喜语塞。 “莫不是因为你想离开,害怕以后没有机会,所以想要最后再给本郡主做几次羹汤。“萧盏的眼神突然凛冽起来,像一只无坚不摧的箭,直穿入碧喜的心。 碧喜竭力隐藏的眼神突然涣散,单膝跪下,埋头不敢直视萧盏。 萧盏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厉声审问:“说吧,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碧喜有些心虚,却不认错,倔强地说:“白将军是北域朝的人,碧喜信不过他。如果大婚之日,白将军还想不出办法。碧喜只有……只有刺杀了北域四殿下,那么,郡主可以趁混乱逃走。” 萧盏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坚定地说:“我相信白熙。” 碧喜仍是倔着性子说:“郡主喜欢白将军,自然愿意相信他。可是碧喜不能看着郡主冒险。如果……白将军所谓的有办法,只是诓骗郡主,拖延时间呢?” 萧盏咬牙:“你可知刺杀了四殿下的后果?” “碧喜知道。拓国女官刺杀了北域四殿下,必然会挑起北域和拓国的纷争。若这真是郡主的计划还好,郡主可以连夜潜回拓国,北域皇帝忌讳郡主,自然不敢随意用兵。可是,现在国主大权在握。一旦和北域冲突,吃亏的只是拓国。即使拓国声称碧喜是别国奸细,也于事无补,没了郡主的拓国是北域眼里任人宰割的羔羊,也许北域皇帝正希望有这么一机会对拓国用兵呢,”碧喜的一番分析,面面俱到,她也并非冲动而为,“只是,郡主心系拓国子民,可是在碧喜心中郡主高于一切。如果北域朝逼得国主节节失败,朝野市井间必定会怀念郡主,抱怨国主,郡主若在此时回拓国……” “如你所说,也并非不能成,可是用我拓国子民的血肉和父王辛苦打下的疆土去换取权力,此等事本郡主决不会做。”萧盏亦是坚定不移。谁人无父母,谁人无兄弟,她看过一双双隐忍悲愤的眸子,失去了兄弟亲人的士兵,强忍着悲痛,在下一次战争中,依然毫无退缩地冲锋在前,为她挡刀遮剑。想起子渊哥哥,那个温润微笑,为她而死的少年。 “可是……没了郡主,拓国迟早也会被北域侵吞。“碧喜不甘心。 萧盏轻声说:“碧喜丫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随父王上战场,子渊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此地悲伤无助,再多的悲伤,也换不回他一句轻柔寻常的话语。碧喜知道,延子渊是萧盏心里不可触及的伤痛。 “如果白将军真能带郡主走,北域朝便暂时不能向拓国动武。可是,万一白将军是授北域皇帝授意而……”说到这里,连碧喜自己都不相信,北域皇帝怎么会让心腹大患去勾引郡主,来促成大婚。 萧盏看她想明白了,眼里浸出几点释然的笑。 “如果到了大婚之日,白将军还不出现?”碧喜望着萧盏。 “不,他一定会带我走。”萧盏坚定地说。 碧喜给萧盏磕头退下,内心的倔强坚持并未消退。 推门的瞬间,听到萧盏轻如薄风的声音:“他若不来,我倒宁可立刻病死在礼堂。” 病死……自然是服毒自尽。 碧喜手一颤,瞬间忘记了呼吸。 “你出去吧。”萧盏倦倦地说。 碧喜终是太过天真。即使她能逃婚,又如何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拓国。如果北域因为晟德之死进攻拓国,拓国子民只会恨她自私,因为一己不愿,而连累拓国。又怎么会信任她,让她带领大军抵御北域。他们会做的,是把她交还北域,以换和平吧。 生为上位者,百年功德换得一声赞叹,一朝有过便能留下骂名千古。 百姓只想要安定和乐的生活,哪管你什么大局功业,长远之计。 第二十一章 凤箫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萧盏坐在屋顶,相见白熙的愿望一刻强过一刻。 拓国她已不能回,北域她亦不能留,她所能拥有的,只是白熙。 如果当初没有白熙承诺带她离开,她现在又如何呢,是为了拓国隐忍委屈嫁给晟德,又或者是抛弃一切逃离?萧盏不敢去想,就算萧煜容不下她,可是她怎么忍心不管那些曾经同她出生入死的姐妹兄弟。可是,委曲求全亦不符合萧盏的性子。 幸好,幸好有白熙。 仿佛连上天也听到了她的心愿。 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的肩:“在想什么呢?“ 萧盏笑靥如花,转头:“你猜猜?“ “难不成是我?“白熙指着自己。 萧盏鄙视:“没见过你这样的。” “所以我在你心中才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白熙挨着萧盏坐下。 萧盏翻翻白眼。 白熙取出碧玉箫,径自吹奏。箫声苍茫,如秋雁低桓,江流回川,忽而清扬拔高,漫步云端,萧盏想起那日在回首湖,他撑船,她赏莲,眉梢眼角顿时生出笑意。箫声低沉呜咽,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似有无尽悲伤无奈翻滚而来。待余音落下,已是昔日不再,物是人非。 碧玉箫溢彩流萤,在夜空里熠熠生辉。 萧盏因见着白熙而雀跃的心,忽然生出低落不安。 “此曲名为‘凤凰错’,是怀人之作。传闻,此曲悲伤寥远,曾引来凤凰和鸣。“白熙收起了碧玉箫。 “这就是凤吟楼的传说?“萧盏把头靠在白熙肩上。 “你去过了凤吟楼?”白熙环过萧盏的肩,“当年的风寂风lu天下,却偏偏遇见了乔装出游的柳笙。怎能想到,同样微服出行的北域储君也喜欢上了这个逍遥出尘的女子。“ “柳笙?那个以自己换取北域皇帝屠城令的柳相千金?“萧盏听说过这个故事。当年北域朝连同拓国灭了云尺国,怎料到云尺负隅顽抗,一怒之下,北域皇帝晟世下了屠城令,固守城池,顽抗不从者,杀无赦。上京将破之时,正待晟世下屠城令,左相千金柳笙挺身而出,与晟世达成密谋。后来,柳笙作了晟世的柳妃。上京的百姓得以保全。不过风寂这人,萧盏倒是没听过。 “柳笙选择了家国大义,做了柳妃。风寄无奈,只能在画京城建了最高的楼阁,希望能从阁顶,遥看到柳昙宫。柳妃病亡时,风寂一曲‘凤凰错‘余音不绝,绕梁三日,萦绕了整座画京城。泣血而奏,血沿着箫管流下。” “后来呢?”萧盏听得入神。 “再没人见过风寂。有传闻说他终日守在柳笙灵前,长伴香魂。有传闻说他拔剑自尽,与柳笙再续前缘。”白熙淡淡地结尾。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4 章 “他干嘛不直接去皇宫把柳笙带走?何苦一个人在那里凄凄哀哀。不对,是他们两个人都凄凄哀哀的。”萧盏并不十分动容,想要又不敢去争取,日日作践自己,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柳笙不会走的。皇上一怒之下,很可能屠杀云尺旧民泄恨。”白熙解释道。 “既然皇帝如此喜欢她,她怎么不暗中给皇帝下慢性剧毒。过了三年五年,皇帝驾崩,新皇即位,那时她再遁走,谁会去管一个太妃。”萧盏不满地说。 白熙无言。他的萧盏,果然与众不同。她永远那么逍遥精彩,即使会不得已妥协,但绝对不会放弃争取。 “那个风寂,亏得你说他风lu天下。根本就是个懦夫。每日望着心上人,看着她难过,却不有所作为。他陪着难受,只能让柳笙更难过。那些痴情模样,最多也就给人看了博取同情。”萧盏撇撇嘴,画京城最为称道的痴情男子就这样变成了无为懦夫。 白熙紧紧拥着萧盏,明明抱着她,却仍然入骨地想念她。心里的无奈沉淀沉淀,终是聚在了心底,凝作了永远无法消融的痛。 “白熙,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萧盏感觉到他仿佛用尽生命的拥抱,心里有些不安。 白熙不答反问:“如果你是柳笙,会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吗?” “不知道。”萧盏不是柳笙,所以无法回答。 “为什么?”白熙以为,她会坚定地说“是”,毕竟她是那样地爱她的拓国。 “柳笙不过是左相的女儿,又不是云尺的公主,没有义务为国家牺牲自己,”萧盏想想说,“不过,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被屠杀,也确实无法做到吧。” “是啊。沦落到需要依靠一个女子来拯救,确实是云尺之辱。可是,若不卧薪尝胆,就不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白熙看着远方说。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纵然云尺此番留得青山在,也不可能长存于世。人生但求恣意,只需珍惜眼前事,哪管百年身后闻。”萧盏在白熙怀里蹭了蹭。 哪管百年身后闻。 看萧盏重情义重责任,放不下俗世欲孽,没想到她心里却有着这般超脱常人的豁达清明。 正当白熙感叹于她的豁达,萧盏的心思却跳跃到了一边。 “白熙,你说,我们是去西北草原喝酒放牧,还是去南方享受湖光山色?”萧盏貌似颇为苦恼。 萧瑟的秋风撩起她如云的乌发,再空中翻飞缭绕成了最妖娆的舞。 “执子之手,共去天涯海角。”白熙笑着看着她的眼。 “好好,我们去天涯海角。”萧盏兴奋地抱了抱白熙,埋下头,扳着计算着届时自己可以做什么,只听她小声嘀咕:“还没去过宋阳城的桂花节,去了宋阳城,可以顺道去八仙竹林尝杏花蜜饯。据说漠北沙漠的狐狸毛光水亮,可以做成裘皮,再到极北冰川钓冰鱼。” 她眉飞色舞地憧憬,说到兴奋处,不禁手舞足蹈。 沉沉夜色里,她灿若星辰的眼眸,那一双耀眼的星眸深深地刻入了白熙记忆里,成为了他日后最甜蜜的梦景,最残酷梦魇。 “萧盏,我得走了。”白熙轻声说,生怕说得大声,一时不注意泄露出难过。 “不送,后会有期。”萧盏干脆地摆摆手。反正总会再见,所以不需离愁。也许再见之日,便是他们共游天涯之时。 白熙转身离开,因此萧盏没看到他淡淡眼波里肆意绽放的无助悲伤。 他多么希望他给她的承诺都是真的。在说出那些话时,几乎连他自己也相信那都是真的,是他和她不久之后美好的未来。 第二十二章 将军令 “将军,您回来了。大殿下在书房等待已久。”方岐迎上前来。 白熙收起方才的情绪,又恢复成那个眼神淡然,不流喜怒的北域将军。 “知道了。”白熙应道。 大殿下晟铭是北域朝的储君,可惜因着二殿下晟贤生母皇后急欲为自己儿子打算的缘故,储君之位始终坐不安稳。 白熙推门入书房。多年沙场历练出的杀气和对争斗的厌倦融合成奇异和谐的气质。 “白将军。”晟铭对白熙微微颔首。 “见过殿下。白熙晚归,还望殿下恕罪。”白熙回礼,语气始终淡淡的,不辨情绪。 “无事。具体安排本殿下已经与范先生交待。藏雪阁的杀手也已经布置就绪。只等大婚之日,一举刺杀晟德。父皇一向疼爱晟德,知道晟德被害一定会勃然大怒。只要刺客招认是皇后和晟贤所指示,他为晟德报仇心切,一定不会细究。至于萧盏,本殿下已和拓国国主谈妥,萧煜心软,不忍心除掉萧盏已绝后患,那就先把萧盏软禁起来。这也不是坏事,既然萧煜眷念着兄妹之情,我们手里握着萧盏,说不定以后能用来牵制拓国势力,”晟铭止不住地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看到覆手可得的皇位和一统东路的辉煌,“未免让皇后抓住把柄,引起猜疑,本殿下就先回南郡。这画京城的一切就拜托将军和范先生了。” “白熙定不辱使命。”白熙定定地说。 晟铭满意地拍拍白熙的肩:“事成之后,本殿下自会说服父皇授将军晋南两郡的兵权。将军乃定国之才,自当委以重任。” “谢殿下。”白熙不卑不亢地谢道。 晟铭带着手下趁着夜色悄悄潜离。 白熙拂袍坐下,翻看着晟铭留下的谋策计划。 原本接替白熙兵权,驻守在南郡的储君晟铭此番偷偷潜回画京城,为的是与白熙最后确定除异大计。 此前,失势的白熙以两郡兵权为条件,答应帮助晟铭夺取帝位。为了搬倒劲敌二皇子晟贤和在背后扶持的皇后,范阳给晟铭献上了“弃卒保将”之计:杀掉晟德,嫁祸给晟贤。晟德素来和晟铭亲近,凡有好处,只要晟德前去讨要,晟铭从未拒绝。兄弟情深,人所共知。在外人看来,晟德娶拓国郡主,也是为了帮助晟铭拉拢拓国势力。若是晟铭得了拓国的支持,离皇位自是进了一大步。可是,晟德这人从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命不凡且贪得无厌,晟铭只是为了维持兄弟和睦的假象而一再忍让,心里早就打算,一旦登上帝位,便会找机会除去这个不知进退的弟弟。至于拓国势力,萧盏已经与萧煜决裂,想要获得拓国的支持,可以直接与拓国国主萧煜谈利益条件,娶不娶萧盏倒是没有必要。 只怕是晟德一死,全北域的人都会以为是二殿下晟贤为了阻止联姻,派人杀害了晟德。那时候,买通的死士会假意被捉,招认这些都是皇后指使。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皇帝晟世一怒之下,难免不会废掉皇后,驱逐晟鸿。 晟铭自以为锦囊妙计,天衣无缝,帝位唾手可得。 “晟铭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惜他低估了少主,”范阳得意地笑道,“他想用将军之位来收买少主,可是他不知,小小将军之位哪能入少主的眼。少主志在天下。” 方岐也忍不住嘲笑道:“多亏了晟铭殿下的安排,藏雪阁的人才能伪装成侍卫,被安插在皇宫里。” 想到晟铭自诩聪明,若是知道了他不过是被利用棋子。指不定气成什么样,想到晟铭捶头顿足口吐鲜血的情景,方岐忍不住期待。 “血殇十八骑也已准备齐备,只等少主一声令下,四十万云尺大军即可拔剑而起。”十八双眼睛里满是狂热。 血殇十八骑是白熙的亲卫,若是上战场,个个亦有将帅之才,各能领兵一路,相互照应。 “少主,复国大业,指日可待。不出五年,东陆大地上一定会插满碧海沧浪旗。”想到此景,范阳不禁热血沸腾。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5 章 二十年的卧薪尝胆,二十年的隐忍屈辱,现在就让北域朝和拓国人看看,云尺人是如何一雪前耻。 “范阳只等少主举起碧海沧浪旗。为少主死,死有何惧。“范阳激动地明志。 “愿为少主赴汤蹈火,无所畏惧。”身后,方岐连同血殇十八骑齐齐单膝跪地,抱拳宣誓。 白熙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帝王之气,信誓旦旦地慨言道:“你们都是我的兄弟,肯为我出生入死。这番情义,白熙定不辜负。“ “谢少主。”方岐连同十八骑拜了拜,齐齐退下。 听到他们离开,白熙敛起气势,双目温润无波,写着淡淡的厌倦和浅浅的忧郁。 站在窗边,望着稀疏的星光,低低地叹气。 “少主对拓国郡主动了真心吧?”范阳缓缓说,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在叙述事实。 白熙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云尺覆灭之时,少主只有四岁。晟世下令若是放弃抵抗,便不杀一人。不抵抗,难道要堂堂云尺国君弃城投诚?不知道少主可还记得先皇战死城头,先后拔剑自刎,郡主世子们全都被贬为奴,任人玩弄折磨。洛御郡主性子刚烈,战至最后一刻,乱箭穿心而死。”范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钉子,狠狠地扎在白熙的心上,将他钉在宿命的墓碑上。 “洛御……”白熙轻叹。想起七岁那年,范阳带着他连年奔波后,终于安定下来。他还想着等自己长大了,就去救回姐姐,可是那年上元夜,侍卫却从远方带回了姐姐自尽的消息。 “可惜了,萧郡主那样的人……”范阳心平气和地说,没有责备,没有恳求,没有逼迫。此刻他不是臣下,只是看着白熙长大的长辈。 白熙依然没有说话,想起一个时辰前,他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眼眸,许下了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誓言,或者,他并不是在对她承诺,只是看着她,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内心深处的心愿。 “范阳斗胆问一句,少主心里可为这一切后悔?”范阳忍不住问,却害怕听到不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白熙知道范先生的意思。既然已成定局,我必不会后悔,先生无需担心。”白熙凄然一笑,仍是坚定地说。 蓦地拔出象征着云尺之魂的沧浪剑,碧色剑气森森然然,如暗夜的鬼魅,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一切。 “从我执剑的那一刻起,我负她,就已注定。”白熙举起沧浪剑,碧色的剑光倾覆上他的脸庞,泛起荧荧的碧光,闪耀着魔鬼的诅咒。 白熙收腕,长剑入鞘,碧光顿没。 回头看向范阳,坚决地说道:“不过,我云尺国的仇,由我云尺人来报,不需要牺牲一个女子。” “少主?!”范阳着急。 “我主意已定,范先生不必多言。”白熙拂袖,大步走出书房。 第二十三章 雾非雾 离大婚仅有七日。一早起来,就听见落草斋外园闹哄哄地乱作一团。 碧喜匆匆进房,大开窗户,确定四周没人,这才喜上眉梢,高兴道:“郡主,听说晟德坠楼身亡。” “坠楼身亡?”萧盏重复道,说不上惊讶,又的确在意料之外。 “并且是从醉花荫楼顶坠下。”碧喜补充道。 醉花荫是画京城最负盛名的勾栏。晟德常去,倒不奇怪。 “据醉花荫的姑娘说,晟德酒醉癫狂,一不小心坠下楼。”碧喜重重咬了“一不小心”四个字。 “随他吧。此事与本郡主无关,你也不必多说。我们等着北域皇帝来给解释交待就好。”萧盏慵懒地旋身而起。 “是是,郡主说得对。”碧喜点头,“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晟德死了,郡主的婚约也就解除了。太好了,终于又能回拓国了。” 柳暗花明,枯木逢春,一想到很快就能回拓国,碧喜兴奋得找不着北。 “这两个月真给闷坏了。回到左都,我一定要骑马绕城三圈。”碧喜高举双手开心地说道。 萧盏弹她的额头:“为了早点会拓国,这会儿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郡主。”碧喜正立回答。 假装不知情的碧喜出去准备早膳。 萧盏靠着墙,心里没有高兴期待,反而萦绕着不安。晟德出意外确实可以解除婚约。可是,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萧盏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之间,却难以指出。 这就是白熙的计划么? 在房里踱来踱去,突然听到门外通报:“大殿下驾到。” 萧盏出房迎接,园子里站满了晟铭带来的侍卫。 大殿下晟铭站在人群前,散发着威慑之气。晟铭和晟德的容貌有五分相似,气势却是天差地别,晟德周身纨绔脂粉气,晟铭却有几分一国之主的气势风范。 晟铭初见萧盏,有些微微的惊讶。一双眼眸灵秀清透,素颜玉立如清水出芙蓉,全然没有想象中的蛮野泼辣。心里叹了句,难怪晟德对她心心念念,以往懒得动笔的晟德,破天荒地隔三差五地给他写信,央求他劝服父皇,早日迎娶萧盏。 晟铭对萧盏的感觉也仅仅停留在惊讶或者欣赏,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一脸沉痛地说道:“爱弟晟德昨日不幸坠楼……而薨。本殿下此番回京,本是为了参加……原本此事该由父皇亲自告诉郡主。可是父皇此刻伤心欲绝,所以只能由本殿下代为告知。还望郡主节哀。” 萧盏的眼里浮现出惊讶,久久没有说话。 虽然人所共知,拓国郡主并非自愿嫁给四殿下,不过即将出嫁之时,听闻未婚夫婿意外身亡,任谁都会惊讶无措。萧盏的反应看在众人眼里,也像是突闻这个噩耗而发懵,不知道何如应对。 晟铭体贴地沉默,等待萧盏回过神来。 从门外进来的碧喜,几步上前扶住萧盏。萧盏揉着额头,瘫倒在碧喜怀里。碧喜朝晟铭道歉:“婢女失礼,请大殿下恕罪。郡主旧疾未愈,医官吩咐切忌情绪波动。婢女这就先扶郡主回房休息。” 晟铭客气周全地说道:“请郡主保重身体。宫里事务繁多,本殿下先行告辞。如有任何需要,差人告知即可。” “谢大殿下。”碧喜代假装晕过去的萧盏谢道。 等晟铭出了落草斋。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6 章 萧盏和碧喜相视而笑。碧喜端来早膳,称病的萧盏坐在床上慢慢享用,对外吩咐了郡主不适,概不见客,把前来探望慰问的宫里的妃子全挡在了门外。 关于四殿下晟德坠亡的消息,迅速在画京城的大街小巷传播。下午,有医官登门探视。 碧喜引医官进门,萧盏虚弱地说:“服了之前医官开的药,旧病已经几乎痊愈。今儿只是突然听到……噩耗,一时心绪浮动,才感头晕。” 医官却没有立刻把脉。扫视了四周,这才伸出手探脉,低声说:“下官是白将军的亲信。四殿下身亡,宫里乱作了一团,将军不方便来见郡主,所以让下官传话:一切请郡主放心,静候佳音。” 医官装模作样地诊治完毕,又开了些进补的药,这才退下。 碧喜问萧盏:“这些都是白将军布置的吗?” “是……吧。”萧盏不确定地答,想着整件事,有些惴惴不安。 碧喜没有注意到萧盏的心不在焉,径自说:“白将军为了郡主真是……碧喜没想到,白将军他竟然敢……好啦好啦,堂堂四殿下去勾栏,本就是极其丢脸的事,想来皇帝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追究。白将军这一招真是高明。” 萧盏深思道:“碧喜丫头,此事你要多加留意,让潜藏在画京城的暗卫多加打探。” “是。”碧喜以为现在只等回国,高枕无忧,可看到萧盏凝重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严肃起来。 暗卫消息回来。 当日接待晟德的姑娘花名措措,是醉花荫年前新来的姑娘。因着曾经在晟贤的宴会上一舞惊人,被晟德看中,也就常常和晟德有了来往。经过大刑审讯,措措招认她本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后借故被放出宫,隐身醉花荫。当初借宴会引诱晟德,取得晟德的信任。为了阻止晟德娶拓国郡主,她特意邀约晟德去往醉花荫,将晟德灌醉,再推下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大殿下晟铭悲愤交加,几乎当堂斩杀了晟贤报仇。 皇帝晟世亦是悲拗欲绝,当场将皇后连同晟贤打下天牢。 此事虽然震荡皇宫,却尚未公之于众。 画京城的百姓素来知道四殿下跋扈蛮横,就这样一命呜呼,倒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人人都等着看好戏,好奇着远嫁而来的拓国郡主该如何自处。 “这倒奇了,“碧喜若有所思,”会不会这根本就是晟家内讧。连带惠及郡主。“ 萧盏手指扣着桌面,“此事绝不简单。继续跟进。” 隔了一日,暗卫又有消息传来,皇后在天牢里服毒自尽,差女官红袖告知皇帝: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晟贤毫不知情。 北域皇帝晟世闻言怒火冲天,更是加紧人手,看守晟贤。 皇后此举,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事情败露,为了给晟鸿开脱,选择了独自承担。 殊不知,这一夜,大殿下晟铭举杯邀月,对亲信说:“皇后一定没想到,再怎样精心布局,也不如买通她身边最亲近的女官。没想到当初那宫女是被红袖赶出宫的。也没想到红袖会在酒里下毒,更没想到,她这样‘畏罪自尽’,更是让晟贤有口难辩。” 第二十四章 水中月 因着晟德身亡,晟贤下狱,皇后自尽这一连串的祸事,北域皇室陷入一片慌乱,晟铭也趁这个机会留在了画京城。 晟世一生南征北战,难得老来国泰民安,膝下儿女成双,谁知道就在他终享颐养天年的时候,亲眼见到几个儿子,兄弟争权,骨肉相残。见到晟德血流满面的遗体,历经百战,见惯血流成河马革裹尸的晟世竟然空瞪着眼,往后趔趄了几大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幸得晟铭立刻招人抬走了晟德,又沉着冷静地着手安排了一切后事。 晟世看着大儿子感叹:“我终究还是老了。” 皇后的小儿子,晟贤的亲弟晟鸿始终一言不发,站在一旁。 经此一事,宫里人心倒戈,纷纷转向了晟铭。 在这权力更替,暗流汹涌之际,与拓国接壤的南郡兵马亦存有异动。白熙一手训练出的南郡兵马本就不服晟铭,何况现今晟铭远在画京城。为了防止拓国趁机起事,晟铭上奏,请求将白熙代掌南郡兵权。晟世将此事压下再议。他不放心拓国,也不放心白熙。 在这纷乱之际,拓国郡主的处境分外尴尬。 萧盏日日百无聊赖,躺在屋顶看流云,数星星。 十天后,晟德的葬礼低调举行。只说四殿下不慎坠楼身亡。 对于皇后自尽一事,北域皇室暂时封锁了消息。深宫后院的事,百姓自然也无从得知。 晟世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一时子去妻离,落得苍凉落寞。晟铭以孝为名,顺理成章地接掌了朝中的大小事务。 身在画京城,眼看风云变幻却无所作为,萧盏满腔郁闷无处发泄,更是整日恹恹的,没精打采地消磨时间。 日子久了,原本欢天喜地等待回拓国的碧喜也没由来地陷入了低落烦躁。每日只能用打扫整理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半个月不见白熙,萧盏心里甚是想念,想见他,却又不知怎的害怕相见。 烦烦躁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着桌上的金蕊红木盒,萧盏只想把盒子扔到墙上,以发泄心中的烦闷。 随手甩开盒盖,萧盏突然怔住。 盒子放着的皆是萧盏的玉佩。其中一枚浅蓝玉佩尤为特别。萧盏曾四处游历,远至塞外密宗属地,机缘巧合得到了这枚落兰摩桑。落兰摩桑在密宗经文里的意思是:探知一切灾难。把玉佩交给萧盏的密宗僧人说此玉可探百毒,遇毒则变成紫色。 萧盏知毒且谨慎,从未被人下毒,时间一长也就忘记了此事。 而此时,盒中的落兰摩桑正呈现出紫色。 萧盏一惊,毒?哪来的毒? 翻乱了整个盒子,全是自己多年的玉佩,哪儿来的毒。就算有人下毒,又为何将毒下到这个万年不用的盒子里。 却突然看到那支朴素无华的羊脂白玉簪。 萧盏的手微微有些发颤,拈起白玉簪,嗅了嗅,又看了看,无色无味,瞧见簪侧细小的莲花,伸出指尖轻轻描着莲花精细的纹路,眼波潋滟,似水波荡漾,就要盈满而出。 用白玉簪头轻点落兰摩桑,淡紫色的玉面顿时现出一点浓紫。 手一松,玉簪“嘡啷”砸落在落兰摩桑上,仿佛有鲜血溅出,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浓紫刺痛了萧盏的眼。 两年来,蕊夫人和萧盏明争暗斗,从未占过上风,今次却声东击西,巧计离间了萧煜,动摇了萧煜的心。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7 章 恰巧北域使臣来访,给萧煜提供了绝佳的契机。 原本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嫁北域,即使和萧煜翻脸决裂,即使逃离拓国四处流浪。 假意生病是她的计策,可是病得如此之重,却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原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致,连北域医官也如此诊断,也就没有多想。 晟德的意外本就非同寻常,却牵连了晟鸿和皇后,导致皇后自尽,表面上获益的是得以掌权的晟铭。可晟铭因此留在了画京城,连带获益的,不就是接过南郡兵权的人么。于皇子而言,画京城固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是,于治理盛世的帝王,政经之都画京城至高无上。于掀起乱世的枭雄,兵马才是用以立足的根本。 白玉簪侧的莲花印记越发妖娆耀眼,如跳跃舞蹈的恶灵。 萧盏动动嘴唇,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郡主,你……”碧喜一进门,就看见似苦非笑的萧盏。 萧盏往日清透的眼眸此时似阳光下的碎钻,闪耀着剧烈的亮光,似乎渴望着灼烧一切,连同自己。 “碧喜丫头……”萧盏唤,声音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 碧喜怔怔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见萧盏慢慢抬起双臂,抱住碧喜,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碧喜也不说话,由着萧盏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听到萧盏开口,她说:“碧喜丫头,我快死了。” “郡主你知道了?!”碧喜惊道。 萧盏站直了身,扶着墙,心不在焉地问:“知道什么?” 碧喜回答:“北域皇帝要将陌辰郡主下嫁给白将军。北域朝中无将,南郡兵马只有白将军有能力统领。皇帝这不是不放心么?” “是么。”萧盏淡淡地应道。 碧喜忍不住讽刺:“用自己的女儿来牵制监视不忠的臣下,北域皇帝倒是舍得。”想当年,老国主可是把郡主当成天下最珍奇的明珠。“兄弟相残,父女相互利用,啧啧啧……”碧喜还想说,看我拓国,就不会……乍一想起萧煜为了权力狠心嫁走萧盏……难道这就是身为天家人的宿命? “不过白将军肯定不会娶那什么陌辰郡主。”碧喜自言自语地肯定道。 萧盏苍白地浅笑,轻声道:“他会的。” “郡主?!”碧喜睁大了眼。 萧盏却没有再说什么,仿佛刚才的话,只是碧喜的幻觉。 “这屋里的东西,你也不用再打理。珠宝玉佩都是身外俗务,不值得留恋。只有忘川剑,你替我收好。”萧盏交待。 碧喜不懂萧盏的意思。 “碧喜丫头,你可知这忘川剑的由来?”萧盏淡笑问,没等碧喜回答,便径自说下去,“饮了忘川水,前尘旧事如烟逝。与其痛苦挣扎,苟延残喘,不如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第一卷终 花落重来 秋末,隔日立冬。凉风瑟瑟起,槛菊萧疏,秋雁难寻。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将军府邸,一片肃杀之气。 白熙手握沧浪剑,旋步转身,厚重的剑身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缓缓划出极致的圆。满园秋叶顿时纷纷扬起,翩跹而落。 白熙执剑高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声苍凉悲壮,似有无尽心意缱绻流连。 多少绮梦似流云,不可得,不可留,亦无处寻。 剑气汹涌如碧海沧浪,遇神诛神,遇魔斩魔。 白熙收剑,望着天上卷合舒张的云,对身后的范阳说:“我还记得七年前范先生第一次带我来画京城,只觉入目一片纸醉金迷。先生告诉我说:成大事者,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众生蒙昧,只知贪图享乐。终有一天,我必立于画京之巅,俯瞰众生,”顿了顿,又说,“白熙一直谨记着先生的话,闻鸡起舞,不敢懈怠。” 范阳道:“少主多年隐忍辛苦,范阳全都看在眼里,得少主,是云尺之幸。少主握筹布画,雄才大略,能够追随少主,是范阳之幸。” “范先生,如今一切皆入我布局之中,眼看大业将成,为何心里却丝毫没有原本以为的期待高兴?”白熙疑惑地问。 范阳脸色一变,张了张口,终保持沉默。 白熙淡淡道:“从小到大,白熙不曾有一刻忘记复兴云尺的重任,也曾坚定不移地以之为此生唯一的心愿。却不知,为了大业,需要如此之多的舍弃。从来知道古来凡成大业者,必有所牺牲,却没想过这条亘古不变谶语终是要应验到自己身上。” 范阳听得心酸:“少主受苦了。” 白熙惨然一笑,不再言语。 突有异动袭来,隐在园子暗角的侍卫连忙排开阵势,搭弓引弦,寒锐的箭镞对准齐齐墙头,脚下踩得枯叶支离破碎。 “末秋赏残菊,云尺少主好雅兴。”墙头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绯衣萧盏翩然而落,似一朵血迹风干的云。 侍卫们聚精会神地盯着萧盏,大气也不敢出。 白熙没有惊讶或是慌乱,就那样淡淡地看着萧盏,仿佛他已经这么看了百世千年,末了,轻叹:“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镇定自若,临危不乱,云尺少主果然非同寻常。”萧盏的唇角勾一抹讽刺的诡笑。 白熙仍是温和淡薄的样子,轻声问:“你是来杀我的吗?”云淡风清的样子,似乎只是在谈论天气。 “杀你?“萧盏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明明不是你要取我的性命么?“ 白熙清淡的眼眸浮波暗涌,荡漾起一片深沉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萧盏朗声道:“萧盏不死,拓国和北域如何开战?云尺少主又如何收得渔人之利?“ “其实……“白熙嗫嚅,声轻如蚊蚋,终是放弃。 “听过云尺先主和明若夫人的故事,却没想到当年的信物竟是这样一支素淡的玉簪。既然知道了这玉簪是云尺皇室代代相传的宝物,本郡主偏不能让你如愿取回去。“萧盏摊开手掌,羊脂白玉簪在秋日下透着温润的光泽。合指施力,推掌重打,莹白的碎末飞洒在空中,飘洒成一曲晶莹华丽的舞。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8 章 范阳大惊,下意识地伸出手,似想接住那晶莹粉末。明知不可挽回,手仍停在空中,书写着内心的不甘。 “为了给本郡主下毒,云尺少主还真煞费苦心。”萧盏讽言道,“不但用了世代相传的玉簪,还用了云尺皇室不传之秘毒渐消魂。” 渐消魂毒性烈却见效缓,无色无味,无嗅无痕,中毒者似染病症,是云尺皇帝专用来不动声色处置后宫嫔妃的秘药。配方复杂,用材珍贵,制作讲究,从不轻易动用。 范阳惊诧道:“既然渐消魂无可察觉,况且失传了二十年,郡主又如得知?” 萧盏也不隐瞒:“若非本郡主偶得了落蓝摩桑,又怎能这么快堪破云尺少主天衣无缝的计策。” 范阳抚膺长叹:“落兰摩桑,天意啊,还真是天命难违。” “天意?”萧盏冷哼,“繁琐布局,必有所失。晟德之死本就让我起疑,皇后自尽更是匪夷所思。就算没有落兰摩桑,等到云尺少主掌握了南晋两郡兵权,本郡主也早晚会猜到。“ 范阳惊讶,脱口问出:“南郡兵权本就属于少主,少主将掌晋郡兵权一事你又如何得知?“ 萧盏冷笑道:“如果只跟晟铭要回南郡兵权,而无所贪心,又怎么能取得晟铭的信任。除了南郡,只有晋郡和拓国接壤,若是取得晋郡兵马,云尺少主可挥军进攻拓国。一来激化北域和拓国矛盾,二来削弱两国的力量。南郡乃云尺旧属,少主自然舍不得动用。” 范阳拍掌道,“难怪人说拓国可以无君,却不可以无郡主。”既然如此,萧盏必不能留,范阳眼中杀意闪现。 萧盏对白熙冷笑道:“难得云尺少主如此纡尊降贵处心积虑地接近萧盏,将萧盏骗来北域。萧盏还真是无比荣幸。” 白熙只是淡淡地笑,他的萧盏,一贯如此的冰雪聪明。 萧盏瞳眸紧缩,痛心道:“白熙,枉我一心一意地信任你。” 从头到尾,白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萧盏,舍不得移开眼,似要倾尽心力,把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印入记忆。 萧盏扬鞭。 范阳的手握住了腰间唐刀。侍卫的箭也齐齐瞄准了萧盏。 长鞭抽地,溅起脆裂的清响,似要生生将这大地劈碎成两半。 范阳的额头沁出了冷汗。 萧盏轻蔑地笑道:“怎么?被我看穿了计划,就想杀人灭口?” 转头看着白熙,一字一句地说道:“枉我萧盏一生敢爱敢恨,却落得兄长反目,有国不能回。遭人背弃,有恨无法解。罢了,罢了,浮生如梦,何苦执着,嗔怨难平,不若相忘。” 点地飞身,轻盈地跃出了将军府。 侍卫们不知道该不该跟进追杀,纷纷看向白熙。 却见白熙凝望着萧盏的背影,顿了顿,终于施展身法追了上去。 心里告诉自己放她离开,人却不受控制,径自追了上去,仿佛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萧盏像一阵绯色的风,疾疾地往城外刮去,停在了扶苏谷断崖。 但看断崖深千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萧盏凝视着苍翠一片深不见底的崖谷,苍然决绝。 “萧盏……”白熙伸出手。 “云尺少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或者您又想到了什么高明的?” “萧盏,我……”白熙生生转了语气,“是,我骗了你,我对你好,给你承诺,都是为了利用你。你难道不恨我?如果你想找我雪恨,请尽管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萧盏满目倦怠:“不必了。我说了,我乏了倦了。这些争权夺势的事,云尺少主有兴趣,拓国国主有兴趣,但对于我却是索然无味。我不恨你,生在帝王之家,你有你的难处。我只恨我自己。” 白熙急切地说道:“那拓国呢?我灭了拓国你也不在意?” 萧盏回道:“今生的萧盏已经无能为力。倘若我能化身成精魂,自当保佑拓国百姓。” “那……“白熙失语。 “白熙,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未认识过你,”萧盏一字一顿地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 “萧盏,别……求你……”此时的白熙全然失了骄傲与霸气。 萧盏笑了,笑容苍凉而绝望。 轻步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如断线的风筝,消失在了断崖畔。 (第一卷终) 且为东风住 第二十六章 轮转台 像是堕入了混沌蒙昧之境。 沉重混杂的回忆浓稠如糨糊,不堪重负,头昏沉沉,眼花缭乱。 往事如画,一幕幕地飞速从眼前闪过,来不及捕捉。 贪、嗔、痴、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待画卷终了,心窍忽明,豁然开朗。 五感六识归位。 浑身无力。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29 章 睁不开眼。 发不出声。 抬不起手。 额头润润凉凉的。 忽然听见有清脆的声音说:“瑞钰姐姐,药来了。” “来,你帮我托起郡主的头。”瑞钰回答,声音温柔淡定。 感觉头被人轻轻托起,小匙子探入唇中。 一股清凉自舌尖弥漫,直滑入心底。 周身筋骨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精力。 猛地睁开眼。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柔和水润的脸,结了双丫髻,身着藕色袄,看样子,是个婢女。 “郡主,您醒啦?!”女子又惊又喜,听这温柔的声线,是瑞钰。 “唔。”萧盏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 红木三斗桌上置着铜胎掐丝花卉纹盏托。紫檀长案,刻竹傲然,案上天青砚漆墨匣玳瑁笔,字画铺陈,斜看过去,勾墨覆彩,端端一片寂寥。案边,青瓷嵌画方瓶里竖了数支卷轴,角兽鼎苏合馥郁。 这是哪儿? 落草斋?不是不是,落草斋的房间不是这样布置的。 难道是被人救回了拓国?这里是监国史府,司刑史府还是……重新布置了的郡主府? “碧……你是谁手下的丫头?”萧盏想问碧喜去了哪,转念一想,不知道这婢女的底细,遂先委婉打探。 “郡主,您怎么啦?您连瑞钰都不认识了吗?”这个自称是瑞钰的婢女似乎被萧盏的话给吓坏了。 “瑞钰,”萧盏重复道,记忆中没有这个名字,难道是落草斋那些看着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婢女中的一个? 萧盏仔细看了看瑞钰的打扮,的确是北域王朝的装束。 失落弥漫开来。 当然不会是拓国,如今的拓国,如何容得下她。方才的猜测,不过是心存侥幸,自己骗自己。 可是,碧喜呢?是不是亲自煎药去了,或者劳累过度现在休息? 萧盏心下一片慌乱,左看看右看看,试图寻找出几分熟悉的痕迹。 看着萧盏惊慌失措的样子,瑞钰连忙劝道:“郡主,您别着急,您一定是大病初愈脑子还没清明。您先好好休息。”眼里盛满了心疼委屈的泪水。 “我,我怎么了?”萧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对了,她跳下了悬崖。 是被人从崖底救回了吗? 瑞钰看着萧盏迷惘的眼眸,说:“郡主您不记得了吗?您什么都不和瑞钰讲,就这样决然自尽。您知不知……知不知……”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决然自尽?不自尽,难道独坐落草斋枯等。 等着受北域皇帝摆布,等着云尺少主荣登帝位,还是等着萧煜挥师北上开始他雄霸天下的梦景? 瑞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说:“郡主,瑞钰就不明白,您不是一直很仰慕白将军吗?眼看着就要和白将军大婚了,怎么反而寻了短见?” 萧盏艰难地开口:“我要嫁给白熙?”似乎无法理解瑞钰的意思。 瑞钰睁大泪痕未干的眼:“怎么?郡主您忘了吗?皇上给您和白将军赐了婚啊。” 不对不对,晟德死了没错,可是,北域皇帝怎么可能让野心勃勃的外姓将军娶需要防范的拓国郡主? “多亏了白将军及时送来奇药,不然……不然……瑞钰真怕再也见不到郡主了。”瑞钰说着又开始抽泣。 白熙…… 白熙那个骗子……这一定又是他搞的鬼,故意让这个丫环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误导她。 对了对了,他们是在联合起来演戏。她倒要看看这白熙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思及此,萧盏镇定了下来。 “哦,本郡主似乎记起什么了。”萧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郡主您想起来了?那太好了。”瑞钰破涕为笑。 门外有婢女高声报:“三王妃到。”随即踢踢踏踏一连串急急的脚步声。 萧盏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三王妃是何许人,房门便被猛地推开,盛装鸣佩的女子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房间。身后,匆匆赶上来的婢女们往后缩了缩,又为难地看看萧盏,似乎为了没来得及阻止三王妃而抱愧,同时,对这个蛮横的三王妃存着深深的惧怕之意。 萧盏莫名其妙地看着所谓的三王妃,皱起了眉。就算她身在在北域境内,也由不得人如此无礼对待。 “你这丫头年纪大了,脾气倒也见长。”三王妃近前来,指着萧盏喝道,长而利的指甲几乎戳到了萧盏的额头,“不过你给我记住,想要柳月慢那个贱人好好活下去,你就得听我的话。否则你死了,我让柳月慢给你陪葬。”萧盏的瞥见瑞钰变了脸色。 柳月慢?她在说什么? 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疯子,是白熙找来演戏的吧,不知道现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萧盏初醒,身子疲乏得很,不想与她纠缠,困倦地敷衍道:“随你。” 一旁的瑞钰看着萧盏疲惫的样子,咬着牙,壮了胆子上前,小声央求道:“三王妃,郡主大病初愈。您有话能不能晚……”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0 章 话还没说完,就让三王妃狠狠瞪了一眼,瑞钰吓得一缩,三王妃蔑笑着抓住瑞钰德领子狠狠一推。瑞钰险些摔倒在地。 三王妃冷哼一声,随即恶狠狠地对萧盏威胁道,“你别想在本王妃背后玩什么花样。记住,本王妃想让柳月慢活她就能活,本王妃想让她死,她就得死,任谁也改变不了。” 萧盏没功夫看她们装腔演戏,看也不看上蹿下跳的三王妃,寐了眼养神。 突有锦衣婢女闯进来对三王妃耳语,三王妃听完沉着脸,气愤地丢下一句:“你最好给我安分点,少在这里装死装活。”就风风火火地带着婢女们离去。 待三王妃走远了之后,屋里屋外的婢女们才敢出大气,瑞钰才气愤地说,“这三王妃怎么能这样威胁郡主?一点都不知道顾及姑嫂情谊。” 萧盏大约猜到了这个女子便是三皇子晟贤的妃。 姑嫂情谊?难道北域皇帝给她封了个北域郡主? “郡主,您的慧仁米粥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婢女将热腾腾的粥端到萧盏跟前。 “本郡主不饿。你先放着吧。”萧盏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那怎么行。郡主,您已经五天没进食了。”小婢女说,眼睛瞟了瞟瑞钰。 瑞钰抬手,示意小婢女稍安毋躁,又笑着劝萧盏说:“不吃东西怎么行?您看看您,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说着,玩笑般地举起镜子。 眸含秋水,气若幽兰,婉转双蛾远山色。 一肌妙肤,弱骨纤形,药栏花榭生妙龄。 镜子里盛着的分明是个清瘦温婉的北域女子。 呀,这是谁? 第二十七章 画里人 萧盏目瞪口呆地盯着镜中的女子。 “郡主,您怎么啦?”瑞钰让萧盏呆怔的样子给吓坏了。 萧盏没有回答,连眼眸也一动不动,镜面仿佛附了巫蛊,钉住了她的眼。 “郡主……您可不要吓瑞钰。”瑞钰颤声道,手一抖,镜子落在了地上。 铜镜“哗啦”碎成了数片。 镜中女子皎若秋月的容颜碎落了一地,又迅速出现在了每一块碎片里。如宿命诅咒,阴魂不散,无法逃离。 瑞钰顾不得地上的碎片,伸手在萧盏眼前晃晃,萧盏却只盯着碎在地上的镜子,目不转睛。 仿佛被暂时抽离了魂魄,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对不对,这都是白熙的诡计,肯定是白熙的诡计。 萧盏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重新展颜,微笑着对瑞钰说:“呀,我都险些认不出那是我自己。” 瑞钰松了口气,“郡主,你方才的样子可是把瑞钰给急坏了。瑞钰还以为您……” 萧盏笑她大惊小怪:“行了,我这不好好的吗。把粥呈上来吧。” 瑞钰喜不胜收,忙盛了碗粥,舀起一勺,吹凉,服侍萧盏喝下。 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生病发高烧,头痛欲裂,难受得直呼“我是不是快死了”。萧煜放下国事,坐在床边守了她三天三夜。待她病情稍为缓和,也是这样,舀起一勺粥,吹凉,哄她喝下。 美好岁月如昙花一现,匆匆而逝,转眼已是物是人非。 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现在没了萧盏,萧煜会不会更开心,再不用担心人抢他的国主之位。 记得他信誓旦旦地说:“盏儿,哥哥会疼你一辈子。” 记得自己委屈时,他气势汹汹地说:“谁敢欺负我们盏儿,哥哥绝饶不了她。” 记得她耍脾气时,他关心地说:“盏儿为什么绷着脸,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做主。” “……” 突然间耳畔出现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温柔却坚定地说:“萧盏,相信我好吗?” “请相信我。” “相信我。” “信我……”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你走,你走,你走……”萧盏慌乱地嚷嚷,双手虚空挥舞,想要赶走白熙的幻影。 “郡主。”突然听到有人惊呼。 额头冰凉的触感唤醒了她。 眼前模糊的影像清晰起来,瑞钰写满关切的脸。 “瑞钰……我刚才……”萧盏虚弱地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额上覆着冰凉的丝绢。 “郡主刚才晕过去了,”瑞钰松了口气,又问,“要不要瑞钰去宣医官?” 萧盏恍惚地摇摇头,两行清泪滑落。 “郡主怎么哭了?”瑞钰手忙脚乱地找丝绢。 萧盏努力想笑,可泪却似初春融雪化成的溪水,流呀流,怎么也止不住。像房檐滴滴答答滚落的雨链,泪从腮边降到藕色绸衣上,染出一片深深浅浅。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1 章 瑞钰慌了:“都是瑞钰不好。郡主是不是不舒服?瑞钰不找医官,去找白将军好不好?” “不用了,我想自己呆一会儿。想你近来为了照顾我也没怎么休息,你先退下歇会儿吧。有事我自然会叫你,”萧盏顿了顿又补充道,“瑞钰,谢谢你。” “郡主不用对瑞钰言谢,伺候好郡主是瑞钰的本分。”瑞钰很是受宠若惊。 临了出门,又转身诚恳地说:“瑞钰七岁便跟着郡主,能伺候郡主,是瑞钰的福分。只要郡主需要,瑞钰甘为郡主赴汤蹈火。” 听了瑞钰的话,不祥的预感弥漫心头。 待瑞钰关门离去,萧盏凝神屏息,倾听着周围的动静,不知是否大病初愈,五感远没有往日灵晰。 院子里只有有两个打扫的丫头。树上,屋顶,墙外皆没有暗藏的高手。 萧盏更是放心不下:白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儿? 拾起地上的镜子碎片,不过普通的铜镜。 手指微微用力,白皙的指尖被碎片锐角扎出血红。 再一看,镜中映着的还是那个清雅纤丽的北域女子。 萧盏吓得一松手,碎片重新落到地上。 萧盏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行到紫檀长案前,长案上陈着幅水墨山川画。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不知是何处风光。笔锋娟秀,细腻婉转,似寄有柔情缱绻,死生难绝。 煎心憔悴,想而不得见。唯愿相忘,从此用别离。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字迹若扶风弱柳笔触稍有凌乱,纸面略有凹凸似曾被泪沾湿,似乎是女子在伤心绝望中所写。 萧盏不禁冷笑,又是个痴心错付的女子。 目光下移,落款是……陌辰。 陌辰是谁? 难道是北域朝的陌辰郡主?萧盏深吸一口气。 陌辰郡主的画怎么会在这里?萧盏疑惑而嫌恶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红木梅纹立柜,心里抗拒着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萧盏打开柜子,柜子上层是许多小格子。一层当着笔墨纸砚,一层摆着珠宝玉器,镂空墨玉芙蓉佩,翡翠双面蝴蝶钗,鎏金点翠花篮耳坠,纤丝凤舞镯,支支精美绝伦,价值连城。下层则堆着广袖长袍,绫罗绸缎,件件华丽繁复,熠熠生辉。 萧盏伸手取出柜子深处的卷轴,正欲打开。 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刚要转身,却已经被来人从后背环住。 萧盏身体尚未恢复,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见那个人轻轻地在耳边唤:陌辰。 声如醇香的酒,一听便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 莫非他认错了人? 萧盏没有心思理会他是否认错了人,快速思量着怎样出手,一招将他拿下。 “陌辰你瘦了。”他心疼地说,下颌枕在她的肩窝,轻声呢喃,“陌辰,陌辰,陌辰……” 萧盏不动声色地竖起卷轴,只待找准时机,便用木轴辟向他的太阳穴。 “陌辰,跟我走好不好?”他恳求道,如同被抛弃的受伤小兽,让人不忍拒绝。 萧盏却顾不得这么多,移步转身,卷轴似利剑,瞬间打向那个人。 那个人触防不及,不得已放开萧盏,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挡住了卷轴。 系轴的丝带散开,卷轴落开,画中人清峻傲气,双眸恹恹,淡看云卷云舒,青山绿水皆沦为了陪衬。 —————————— 谢谢qucver的评,“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堪称经典。 第二十八章 一寸灰 “果然是这样……”那个人避之不及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画卷里有什么毒蛇猛兽,刺伤了他的眼。 事出突然,萧盏一时怔住。手一松,画卷掉落在地上,磕出一声清响。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那个人看着画卷里傲然俊立的人说,语气说不出的讽刺。 萧盏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俊眼轻挑,眼波如酒,涟漪圈圈散开,使人禁不住沉醉其中,薄唇微勾,似笑非笑,亦邪亦幻,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似想看清楚琢磨透那抹笑的含义。 “陌辰,为什么?”那个人的眼里半是难以置信,半是受伤。 陌辰,他盯着她的容颜叫陌辰。 一时间,一切的古怪猜测全都不言而喻。 她竟然阴差阳错地变成了陌辰郡主。 难怪瑞钰会称她为郡主。 萧盏心里深深地震惊,却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让这样的情绪外露。 见萧盏不说话,那个人以为她默认了他的猜测,收起眼里的伤痛,刻薄地自嘲道:“对啊,你就要顺心如意地嫁给白熙了。你心里当然很高兴,可笑我怎么还想着带你走。” 对啊,陌辰郡主就要嫁给白熙了。 这个人和陌辰郡主的纠葛,萧盏不明白,也没兴趣知道,更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想,只轻轻地说一句:“你走吧。”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2 章 “走?你是在赶我走?”他惊讶地低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语气陡变,“对啊,你就要和白熙大婚了,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萧盏看着那个人,就似看到昔日的自己,不是同病相怜的心疼,而是看到自己曾经的可笑和羞耻,不禁斥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做什么?既知挽回无望,做出这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难道只想换取些许怜悯?” 那个人听完,先是一怔,接着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似要笑出泪来,自嘲道:“是啊,落羽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凭什么找陌辰郡主施舍怜悯。” 落羽。萧盏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落羽勾起讥讽地笑,忽然换了温和的语气说:“落羽好歹也和陌辰郡主相识十余载,今郡主大婚,落羽理当送礼祝福。”落羽凝眸思索,眸光一闪,有了主意:“陌辰郡主喜欢伞,还是梨?” 不等萧盏开口,落羽又温柔而诚恳地说:“落羽祝陌辰郡主和白熙将军比翼齐断,永难同心。”说完,恨声道,“陌辰,要我祝福你?我做不到。” 萧盏不是陌辰,自然不会难过,不会气恼。只觉得这个人可怜却活该。该放手时当放手,所谓的诅咒怨怒,不过伤人更伤己,既然无法挽回,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无意与他多纠缠,萧盏看也不看他,指了指门:“话说完了?门在那边,慢走不送。人生短暂,故当看遍天下,自在四方,何必因着一个人而禁锢了自己。”最后这句话本不该说,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人心底始终存有一丝同情。 落羽眼中的怨气消散,只低低地问一句:“陌辰,你可知这七年来我是如何活过来的?你不想知道这七年,我是如何渡过的?”忧伤可怜,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萧盏叹了口气,可惜她终究不是陌辰,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况且,他如何生活是他的事,遭受再多苦难也和陌辰无关,于是冷笑道:“无论你这七年是如何过来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劳累也好,辛苦也好,都不该由我来承担。” 落羽没有生气,只是低下头,轻轻地说:“陌辰,我想了你七年。”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 “可是我一次也没有回来见你。”落羽咬着唇,看向萧盏,“就算回来见着你,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徒增伤感,徒费时间。我能做的,只有珍惜每时每刻,宵衣旰食,为了早日能带你离开这里。” 他似醇酒般迷醉的双眸里浮现出迷惘无措,像迷了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质问:“可是,陌辰,为什么就在我以为能带你离开的时候,却听说你要嫁给白熙?” 落羽眼眸里盛满了痛苦,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绞碎着他的心。 陌辰郡主下嫁给白将军。那鲜红的告示,像是染了血,残酷地像他昭示着,他的努力,不过是蝼蚁欲与天抗争,他的信念,不过是可笑的徒劳。 陌辰一定是被逼的。他如此坚信,快马加鞭,连续赶了十天十夜的路,冒险潜入画京城。 可惜,他的陌辰,并不想见他。 他在她的屋外站了三天三夜,只得了她淡淡的一句:“请你走吧。” 听着婢女们私下议论说,陌辰郡主喜欢白将军。他不信,恨不得跳出来掌她们胡言乱语的嘴。 再后来,她服毒自尽。他心疼,却不能像别人一样正大光明地照顾她,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人来人往,车去车回。 这些来往的人里,始终没有白熙。 所以,他坚信那些关于她和白熙的传言都是假的。 所以,见到她醒来,他所做的就是当面告诉她,他想要带她走。 落羽上前,轻轻拥住萧盏,脸靠着她的头,低喃:“陌辰,我舍不得你。”带着隐隐地祈求,“陌辰,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萧盏任他拥着,眼睛似乎透过窗户,看向遥远的一点。想到拓国,想起郡主府,想到萧煜,想起碧喜弈书,想起以往的日子,却觉得如此遥远,恍若隔世。可是,如何要她劝服自己,自己竟然变成了陌辰。真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以预测。 落羽静静地拥着萧盏,时间也似就此凝固。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瑞钰自语:“咦,园子里怎么没有人?那些个打扫的丫头又到哪儿偷闲去了?” 落羽愤愤地往瑞钰走来的方向瞪了一眼,又恋恋不舍地低头看看萧盏,俯在她耳畔说:“陌辰,我不会放弃,你是我的。” 说完,从屋后窗户跃出。 瑞钰进了屋来,见萧盏气色尚佳,开心地笑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又不禁苦了脸,迟疑地说:“郡主,皇上召郡主即刻进宫。车马已在门外等候。” 第二十九章 恣意行 萧盏轻笑道:“替本郡主回了吧。本郡主大病初愈,身体不佳。” 瑞钰看着萧盏悠然自若,满不在乎的样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还不快去?”萧盏挑眉催道。 “啊?是。”瑞钰来不及多想,连忙回话去了。 时至冬日,寒风呼呼吹过,扫起落叶,击打在窗上,溅起噼啪轻响。北域朝的冬季总是来得很突然。 等到周围终于没了人,萧盏这才能够细细梳理这几日发生的事。 虽然难以置信,不过既然成了陌辰,那就做陌辰好了。萧盏不容于世,无处可去,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便要逍遥自在地活。 陌辰,陌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镜子里幽兰纤瘦的陌辰郡主挑起眼角,勾勒出一抹睥睨天下的傲然。 陌辰郡主是柳妃柳笙的女儿,当年皇帝晟世为得美人甘愿放过云尺人,留下后患,陌辰郡主却极是不得宠。鲜少为人听说,只知道她整日呆在郡主府里,足不出户。至于其余的事,也只有问过瑞钰才知道。看得出来,瑞钰是陌辰唯一可信任的心腹婢女。 大病初愈的身子经不住折腾,没一会儿便累了。屋里炉火暖暖,催人困倦,陌辰却不想睡,半寐了眼,百无聊赖。 瑞钰好容易送走了冷嘲热讽,神色不悦的内侍,回到屋里,却见陌辰正慵懒地躺在兰榻上,恹恹的,没精打采,却不似往日那般弱不禁风,忧虑无助,躲躲怯怯的样子,反而有着一言不发却能掌控全局的气势。 “瑞钰来,坐。”陌辰指指跟前的椅子。 瑞钰坐下,不知怎么地,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你可认识落羽?”陌辰轻描淡写地问。 “落羽?”瑞钰想了想,眼睛一亮,随即又摇摇头,“不认识。” “那就算了,”陌辰幽幽一叹,“那毒的药性也真厉害,现在毒虽清了,可以前的事,本郡主都不怎么记得了。” “不太记得了。”瑞钰茫然地重复,似难以接受这话的意思。 “瑞钰你跟了我也有好些年了,应该知道我失忆的事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帝王家的事,最是暗流汹涌深不可测,而我所能信任的人,只有你。”陌辰换了称呼,和瑞钰拉近了距离。 瑞钰眼睛红红的,觉得自家郡主真是可怜,柳妃早逝,郡主从小没人疼爱,别说富贵荣宠,就是连内侍妃嫔都能对她欺上三分,现在又被逼服毒自尽,虽说救回一条命,可是记忆没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3 章 “柳月慢是谁?”陌辰问,听那三王妃的语气,似乎对于陌辰,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柳小姐是柳妃娘娘长兄的女儿,是您的表姐,长您二岁余。听说柳大人在当年的上京一役中阵亡,待柳妃娘娘有了郡主,便接了柳小姐来同住,给郡主做伴。柳妃娘娘去世后,郡主和柳小姐相依为命,亲如姐妹。可惜,两年前,三殿下无意间尝过柳小姐给您做的碧玉酥,便向皇上请旨,强讨了柳小姐去。”瑞钰说着说着,眼里渐渐露出气愤来。 所以,柳月慢现是三殿下晟鸿的侧妃。难怪那个嚣张跋扈的三王妃用她来威胁陌辰。从前的陌辰和柳月慢亲近,当然受制于人,可是,现在的陌辰根本不认识柳月慢,柳月慢的生死与她何干。 陌辰接着问:“那日三王妃说让我听话,这又是什么意思?” 瑞钰低了头,答:“三王妃希望您能顺顺利利地嫁给白将军。” 陌辰捋捋发,懒懒地说:“我从前不是喜欢白将军么?知道赐婚,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瑞钰没有立刻回答,顿了一刻,才说:“瑞钰不知,那日自郡主从宫中回来,便闷闷不乐,瑞钰问您,您什么也不说,只是日日垂泪。谁知,您后来竟然……竟然……”说到服毒自尽的事,瑞钰仍然情绪激动,难以平息。 “等等,”陌辰玉指支着下颌,道,“那毒药又是什么毒?又从何而来?” “什么毒瑞钰不知,至于从何而来……”瑞钰怔住,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郡主一向呆在府里,由她照顾,又从哪儿得来的毒药。 陌辰淡淡一笑,心里却是明了。 一旁的瑞钰奋力思索,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抬眼看陌辰,却正好对上陌辰带笑的眼,似对一切了若指掌,毫无畏忌。从来忧心匆匆,怯怯诺诺的郡主,此时完全变了个样子。 陌辰也不解释,转换了话题,问:“这府里的情况又如何?何人管事,又有哪些人是可信信任的?” 瑞钰答:“侍卫都是每天从宫里派过来的,具体多少人,瑞钰也不知道。婢女有十三人。管事的是二殿下派来的严管事,原本管事的是丛姑姑,可是……”瑞钰哽咽得说不下去。 看瑞钰这个样子,必有内情。 陌辰也不催促,瑞钰平复了情绪,接着说:“丛姑姑是柳妃娘娘的随嫁婢女。娘娘当年病榻前,把郡主托付给了丛姑姑照顾。从那时起,丛姑姑就一直是郡主府的管事,皇上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可是,三年前丛姑姑为了维护郡主,顶撞了皇后,被皇后……给活活乱仗击毙。” 陌辰唏嘘,以往的陌辰郡主也的确是个可怜人,母亲早逝,不被父皇不待见,疼她的姑姑被击毙,相依为命姐姐被当作人质,喜欢的人嫁不得……无处可去,生无可恋,可不就像之前的萧盏。 既然上天允许她重新开始,她便要翻手为云覆手雨,恣意妄为,翻天覆地又何妨。 “瑞钰,从今天起,不许再哭,”陌辰月眉倒竖,冷厉如刀,“哭有何用。与其人后伤心,不如动手讨回自己想要的一切。” 瑞钰被陌辰严厉的样子给怔住,竟也忘了啜泣。 陌辰吩咐:“把婢女们都给本郡主招来。”气流涌动,瑞钰不敢不从,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自动出门,即刻去执行。 第三十整章 门户清 陌辰倚在门上,看婢女们慢腾腾地走来,其中还有一两个人不耐烦地瞪了陌辰翻白眼。严管事行为虽恭敬,却也是拉长了脸。 “回禀郡主,郡主府的婢女到了十一人。”瑞钰上前报告,背后抵着婢女们极不和善的目光,险些站不稳。从前,别说瑞钰,连陌辰郡主见了这些婢女,也要避闪三分。 “另外两人呢?”陌辰似笑非笑地问道。 “一人外出未回,一人……”在屋子里休息,不肯出来。可当众这样回答,难免郡主面上难堪,瑞钰不知如何措辞。 陌辰好脾气地笑笑:“无妨,既然还差两人,那大家不妨等等,等到人到齐了再说。” 陌辰悠然旋身回房,招了瑞钰进来:“还不快进来给本郡主沏茶。” 屋外的婢女们面面相觑,拿不定陌辰郡主的用意,一时间没了主意。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寒风割在皮肤上,一道道撕裂地痛。 婢女们懒散怠慢许久,突然遭来这样的罪,难免牢骚不断,眼看这样等下去,还不定站到什么时候。有个胆子大的,对严管事说:“郡主这是怎么意思?难道她们不来,我们就得在这儿等一辈子?严管事你倒是说说啊。” 严管事心里也是百般不悦,脸上却不动声色:“郡主是主子,有什么吩咐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听着。”二殿下要他监视郡主,可不能为了这一点小事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严管事这么一表态,婢女们虽然满腹牢骚,也只能在这儿站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婢女们头昏眼花腰酸脚软,几乎倒在地上时,躲在屋里的婢女意识到了不对劲,偷偷前来观望,看着这站了一园子人,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被众婢女的抱怨给淹没。又过了许久,外出的婢女也才终于回了来。 人到齐了,严管事恭敬地给陌辰郡主报告。 郡主不慌不忙地喝完了茶,慢慢从屋里出来,微笑着说:“大家终于来齐了。很好。本郡主有事要说。不过在这之前,须得处理两件事。外出的那人,既然喜欢外出,就不必再回来了,立刻收拾包袱离开郡主府。至于拖沓迟到了,依照北域法例,对主上者不敬者,当则四十杖。四十杖未免过狠,本郡主仁慈,就三十杖吧。刑完扔出府去。”仿佛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明明是面带微笑,却有着不可逼视的压迫窒息。 不只底下的婢女,连同瑞钰,全都惊得呆住了。普通的女子,忍受十杖便会痛晕过去,二十杖足以要人性命,三十杖和四十杖又有何区别。 两个婢女目瞪口呆,齐齐盯着陌辰。 “侍卫何在?”陌辰厉声道,不怒而威。 “侍卫在。”守在园子外的侍卫慌忙进了来。 陌辰水袖轻甩,说:“听到了本郡主的话,还不快去执行。”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不敢相信这是一向柔弱无助的陌辰郡主所下的命令。侍卫再看地上跪着的婢女,需要被仗责的婢女小涣和他们一样,是三王妃派来的,郡主难道不怕三王妃发难。 为难地看向陌辰,陌辰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等着。往日陌辰郡主总是蹙眉忧郁,今次这么一笑,却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侍卫们硬着头皮上前,抓了小涣的手臂,就要拖出去行刑,心想着到时候下手轻一些,三王妃应该不会怪罪。 “等等……”小涣总算反应了过来。 “哦?”陌辰挑眉。 这小涣到底是三王妃挑中的,很是机警,给陌辰磕了头服软道:“小涣自知没有命挨过这三十杖。可是三王妃让小涣好好伺候郡主,若是小涣就此去了,岂不是违了对三王妃的承诺。三王妃有恩于小涣,小涣不能辜负三王妃的重任。小涣知错了,郡主一向宽宏大量,求郡主饶过小涣这一次。”一席话软硬兼施,拿了三王妃压人,又服软认错,最后再给郡主扣上宽宏大量的帽子。看似在情在理,实则咄咄逼人。 陌辰亲和地说:“也就是因为本郡主往日对你们太过宽宏大量,才导致这郡主府风纪不正、上下不分。将四十杖折为三十杖,亦是本郡主之宽厚。三王妃乃当世贤妃,若是知道此事,也会赞本郡主处事公道,不徇私情。” 小涣瞪大了眼,瘫软在了地上。 陌辰挥挥手,两个侍卫不得已将麻袋一般瘫软的小涣拖了下去。 另一个婢女自知辩解无望,自觉地磕头离开。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4 章 “严总管,”陌辰转向严总管,谦和地侧侧身。严总管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回礼。 “这些年,本郡主身子骨欠佳,府里大小事务全都依仗严总管。本郡主在此谢过了,”陌辰欠身道,“不过,既然本郡主如今身子无恙,自当担负起管理郡主府的责任,严总管辛苦多年,也是时候颐养天年。本郡主当然不会亏待了严总管。” 严总管看得明白,陌辰郡主这是想从他手中夺回权利。当初皇后为了将他安排到郡主府,找借口处决了丛姑姑。如今皇后自尽,二皇子入狱,他这枚皇后的棋子,自然也只能任人宰割。能保全自己已是万幸,当即谢过陌辰,说:“谢郡主体恤。” 陌辰轻笑,看来这严总管还算识时务。又对众人说:“本郡主往日对大家关心不够,是本郡主的疏忽。所以,只有劳烦各位再自我介绍一次,这样本郡主心里也好有个数。” 婢女们拿不准她的意思,左顾右看,没一个敢上前。 “那就从你开始。”陌辰指着最左边的婢女道。 婢女们这次知道规矩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婢女名叫如烟,来郡主府四年了。” 陌辰幽幽道:“如烟,好名字。只是不知道你又是哪位王妃或者大人派来服侍本郡主的。” 如烟面露惧色,支支吾吾地说:“婢女,婢女是……是……” “嗯?”陌辰看向如烟,如烟顿时觉得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似乎就要窒息,慌忙中出声,“是筝妃娘娘。” 筝妃是国主晟世的妃子。 “你呢?”陌辰转向下一个婢女,婢女浑身发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呀,如烟晕过去了。”有人惊呼道。 陌辰扫了一眼晕倒在地的如烟,淡淡道:“侍卫呢,把她抬回房去。”眼光又转向那个浑身发抖的婢女,婢女颤颤地回道:“婢女名叫……叫似……似水。” “嗯。”陌辰示意她继续。 似水硬着头皮说:“似水是大王妃派来服侍郡主的。”说着又自欺欺人地添上一句,“大王妃怕别的下人侍候不好郡主,才特意派似水来。” “是么?怎么不早说,如此深情厚谊,本郡主得好好谢谢大王妃才是。”陌辰温和地责备道,问下一个婢女,“你呢?” “婢女名叫青桑。”青桑比起前两个,镇定多了。 “青桑,好。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大王妃如此善待本郡主,本郡主只能同理相报。青桑你就去大王妃府吧,替本郡主好好侍候大王妃。虽然大王妃不缺婢女,可这一番心意,大王妃不会不懂。”陌辰郡主悠然一笑。 在这之前,陌辰当然有查阅府中侍卫婢女的资料,谁是谁派来的,心里一清二楚。这青桑是大殿下晟铭的侧妃华妃派来的,侧妃华氏和大王妃素来不和,把青桑送给大王妃,倒是有几分意思。 审完了婢女,也就轮到侍卫。 郡主府下人极少,除了先前处罚的两个,以及送人的青桑,其余的婢女侍卫,陌辰全都留了下来。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 那侍卫是晟世派来的,如果连素来软弱的陌辰也对付不了,丢了职,只会被认为是无能,以晟世的铁血手段,他既知情又无用,必然难逃一死。因此,战战兢兢地回完了话,又补充道:“宋炳愿为郡主赴汤蹈火,只求不被郡主嫌弃。” 其余的婢女侍卫们也跟着表态:“愿为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不被郡主嫌弃。” “赴汤蹈火倒是不必。”陌辰淡淡一笑,似被这大义凛然的话给逗乐了,“折腾了一个下午,本郡主也累了。听说冽蘅山腰的温泉能消乏去寒。后园子里的浴池正好空着,不如你们去给本郡主取了温泉来。本郡主也好沐浴。” 这话一出,众侍卫婢女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陌辰又补充道:“对了,府里的车马你们只管用。速去速回,免得水冷了还得重去。” 冽蘅山在画京城西郊,山势平缓,不难攀行,是春游踏青的好去处。但是去取温泉沐浴,自然是另当别论。不但要徒步用木桶挑水下山,还得在水凉前赶回来,还在这冷天气。苦恼归苦恼,在见识了陌辰的手段后,哪里还敢不听她的命令。 陌辰回到房里小憩了一会儿,等到温泉水满了浴池。 焚香沐浴,青丝漂浮在水面上,绽开如诡异旖丽的地狱花。 第三十一章 清且傲 休整了几日,陌辰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可惜往日的陌辰郡主从未习武,整个郡主府里找不出一件称手的兵器。 前来探望的心思各异的人都让瑞钰以郡主身体欠佳为由给挡了回去。自从陌辰下了“违令者斩”的指令,有小涣的例子在前,府中上下莫敢不从。当日三王妃横冲直入一类的事,再也没发生过。 一早醒来,屋里虽然炭火烈烈,却仍是觉得冷。 瑞钰端了一大筐草药进屋,放在地上,累得喘了喘气。 陌辰指了指椅子:“坐吧。” 瑞钰坐下,跟随了陌辰郡主多年,没人的时候,也不多讲虚礼。 陌辰取了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在长案上。难得这几日清闲,外面风冷,陌辰几乎都呆在屋子里捣弄了药材。 药材是现从城外扶苏谷采来的,每日负责去采药的,正是当日给小涣行刑的两个侍卫。因为三王妃的缘故,两个侍卫对小涣手下留情,并未将其杖责至死。只回报陌辰说小涣命大,企图就此糊弄过去,反正陌辰郡主只说杖责三十大板,并没有规定轻重。 陌辰也就饶过小涣,留她在郡主府里养伤。两个侍卫顿时松了可口,陌辰话锋一转:“既然当日小涣也知道她没有命挨过着三十大板,何故如今只轻伤了筋骨。看来是郡主府的侍卫臂力不足,需要勤加训练。”随即微笑了说:“这样吧,你们就每日去扶苏谷替本郡主采药,务必午时之前回来。” 两个侍卫只有打落牙和血咽,日日顶着寒风,去荒僻的山谷里按图寻找药材,一边还担心着按时赶回。如果不能在午时之前赶回,陌辰郡主将考虑让他们用挑温泉来锻炼身体。 屋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瓶壶钵罐。陌辰认真捣着药材,用小称细心地称着分量。 瑞钰不解:“郡主要什么药去医库取就行了,何必自己动手这么辛苦。” 陌辰笑着自嘲:“反正我这个没用郡主每日也没事可干,不如自己做些药材打发时间。” 瑞钰连忙争辩:“郡主才不是无用郡主。” 陌辰也不和她辩,埋头继续手里的工作。谁能想到,温婉娴静的陌辰每日正大光明呆在房里研制的,是穿肠腐骨的毒药。侍卫采回来的都是寻常药材,其中珍贵的几味药,都是她夜里乔装去皇宫药库盗来的。 瑞钰从案几上凌乱的医术中拣起一本,随意翻看,都是简单的医书,里面讲些穴位筋络和普通的配方。这些书属于曾经的陌辰郡主。以往的陌辰郡主偶尔也会翻看医书,不过从未动手配过药。 瑞钰不懂药,以为郡主是一时兴起,配几味药来玩玩儿,府里其他下人如今只希望离郡主越远越好。原本这些人就是派来监视郡主的,如今郡主性情大变,个中缘由耐人寻味,个人背后的主子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奈何陌辰郡主似乎得了未卜先知的本领,无论何时,只要有一点小动作,立刻会被陌辰郡主发觉。陌辰郡主也不点破他们的意图,只是借机寻了借口,做出些诸如先前侍卫采药锻炼身体一类的古怪惩罚。 郡主休憩的园子除了瑞钰,任何人都不得进来。违令者剁手去目。这些人都知道如今的郡主言出必行,没人敢去冒那个险。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5 章 过了很久,瑞钰突然说:“郡主很久没有弹琴了。”郡主最近性情大变,虽然每次去膳房备餐,安排车马,吩咐杂事时不用再看人脸色,面对着突然的转变,瑞钰心里悬空空地,惴惴不安。 因为她根本不会弹琴。 她的双手修韧有力,手心有淡淡的茧,那双手指点江山,策马扬鞭,从未做过抚琴而歌刺绣拈花这样闺秀碧玉的消遣玩意。 陌辰也不接话,将磨好的药粉小心地装进一只小瓶子里,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衫,说:“给本郡主备水沐浴。休息了这么久。本郡主也该进宫见见那些时刻惦记着本郡主的人。” 陌辰挑了海水蓝暗金回字纹袍,挽了个随云髻。 第一次入北域皇宫,雕栏画栋,停凤盘龙,琉璃灯盏,碧玉莹莹,远不同于拓国皇宫的简单大气。 盛装宫婢轻声垂首,莲步轻移。 陌辰跟在引路女官身后,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纤秀却不柔弱,绝代风华如风涌动,破开周围封闭小心的空气,冲击激荡着人心。 到了宣华殿,宫婢侍卫急忙行礼,跪了一地。 “起吧。”陌辰轻声说。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宫婢侍卫感到压迫,似乎本就该匍匐在她的脚下。 陌辰进了宣华殿。 北域皇帝晟世站在大殿正中,下面立着储君晟铭,另一个衣着和晟铭相若的人,大约就是三殿下晟鸿。 这是陌辰第一次见着传说中的北域皇帝晟世,和她的父王萧妄齐名的枭雄霸主。晟世周身散发着威慑之气,暴戾,热血,霸道,这是只有经过战场杀戮才能洗练出的气度。 晟铭虽然去南郡历练,和晟世比起来,不过是像个玩过家家酒游戏孩子。那个三殿下,虽不像四殿下那般晟德纨绔懦弱,却也只是个自负骄傲,未经世事的孩子。 晟世果然有霸主风范。陌辰在心中赞了一句。 三个人同时看过来,身后的女官宫婢齐齐跪下行礼。陌辰孑然而立,显然她无法对北域皇帝下跪。 “郡主。”女官知道陌辰郡主素来胆怯紧张,总是怕出现在人前,在皇上从来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以为她吓呆了,小声提醒道。 “陌辰,还不行礼。”晟鸿厉声说。 陌辰只是微微颔首,那声“父皇”亦是无法叫出口。她只有一个父王,天下最厉害得英雄,最宽厚的父亲。 “罢了。”晟世以为她在赌气,不肯服软,只是暗自惊奇,这个从来柔弱顺从的女儿,竟也有了脾气。 自陌辰走进来,晟世就觉得今日的陌辰很是不同。 清丽傲然,潇洒大气。 第三十二章 计中计 晟世屏退了左右,金碧辉煌却清冷寂静的宣华殿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人,愈发显得空荡荡的。 陌辰坦然地站在大殿中央,也不开口。 难得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陌辰闹闹脾气,晟世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样才像他的女儿,而不是一具精致的任人摆弄的木偶。 仍然沉浸在失去爱子的震惊和伤痛中的晟世,似乎这才意识到生死由命的无奈,难得珍惜。这个一向自负狂傲的霸主,因为爱子的突亡,心里空了一块,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无所依靠的焦虑。因此,即使是面对着素来不讨喜的陌辰,心里也揣了一分怜惜溺爱。 “陌辰,来,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晟世慈爱的笑,向陌辰招招手。 陌辰心里虽然抗拒,仍是僵硬地走过去。 “陌辰瘦了呢。”晟世轻轻说,不过是一句再平常的不过的话。 两行清泪簌地流下,连陌辰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晟世以为陌辰从未被这样关心过,多年积压的委屈突然爆发,这才流了泪。心里的怜惜隐隐又增了几分。 陌辰却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王。多年沉积的思念一朝爆发,化作泪水,怎么也流不尽。 同是一代霸主,势均力敌的对手。凭什么晟世还活着,而她的父王却早已仙逝。凭什么晟世膝下儿女承欢,而她的父王却只能孤独地躺在冷冰的陵墓里。 陌辰虽然流泪,一双眼睛却是无比清透,无喜无悲,依然不远不近地站着,不像别的女儿那般耍赖撒娇。 晟世就要给她擦泪的手抬了抬,终是放下。 陌辰骄傲自矜的样子,像极了柳笙,那个他爱极恨极囚禁了一生的女子。 晟世低低冷哼一声,心里的怜惜消失得干干净净。眼里却还含着虚假的关心爱怜,说:“听说陌辰病了,现在好些了吗?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朕说。” 陌辰只觉得晟世虚伪关怀的样子无比可笑,规规矩矩地答:“病还没好,大概还需要静养一些日子,少则半年,至多两年罢了。” 这看似诚实恭顺的话把晟世想好的话语全都噎了回去。按理说,不管病情如何,为了不劳别人费心,陌辰都该答“没有大碍”。然后他再顺势谈起赐婚的事。可是…… 三殿下素来机警,赶忙说:“医管如此不济,定要好好惩罚。儿臣这就为陌辰另寻良医。陌辰的病已无大碍,调养之事不急在一时,父皇不用担心。” 晟世嘉许地一笑,又转过头来对着陌辰,抱歉地说:“陌辰,父皇老了。有很多事力不从心。前夕日子没有去看你,你不会怪父皇吧?医管说你身子弱,需要静养,父皇也是怕刺激了你。” 陌辰压抑着内心的不屑,原来还以为北域朝的晟世皇帝是宏才大略的一代枭雄,没想到不过是在自己儿女面前也要做戏,对自己女儿也威逼欺骗的狭隘小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和她的父王相提并论。 晟铭趁机赞颂:“父皇为国操劳,是万民的福泽。” “朕老了,只想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室。只可惜,眼下局势不稳,拓国虎视眈眈,臣下狼子野心。内忧外患,让朕怎么能放下心。”晟世叹道。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晟铭、晟鸿异口同声。 陌辰只是暗自好笑地看着他们这出拙劣的戏。 晟世略带不悦地看向陌辰似笑非笑,讽刺碍眼的脸,说:“陌辰,你可想像你的大哥三哥那样,为国家效力?” 陌辰柔顺地说:“陌辰不懂国事亦不通谋划,体弱多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6 章 “这是什么混帐话。你身为北域郡主,就得肩负起保卫百姓的重任,”晟世冠冕堂皇地说,语气忽然又温和起来,循循善诱,“将军白熙存有异心,他手握南郡兵权,迟早会掀起风浪。一旦他和拓国勾结,后果不堪设想。” “白将军不是平定叛乱的大英雄吗?”陌辰眼神无辜,假装吃惊。 “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怎么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明白。”晟世有些愠怒,“不管怎么样,你先嫁给他。其余的事该怎么做,朕日后会让人给你指令。”高声唤道,“秋染。” 殿门被轻轻推开,高挑干练的女官轻盈地走进来,行礼道:“下臣拜见皇上,大殿下,三殿下,和陌辰郡主。” 晟世威严地下了命令:“从现在起,你就是陌辰郡主的管事,负责照料郡主的日常生活。” 秋染叩首道:“下臣遵命。” 陌辰毫不在意地打量着秋染,玩味的目光,看得秋染毛骨悚然。 “你先退下吧,在殿外等候。”晟世挥挥手。 秋染恭谨地退下。 晟世威慑地盯着陌辰,说:“陌辰,这次有秋染照顾,可不许再任性。” 是找人看着她,让她没法再自寻短见? 看来晟世的这份心思是白费了,她不是从前逆来顺受不会反抗陌辰,也不是从前爱憎分明单纯激烈的萧盏。现在的她,只为自己而活,再不会做出自尽这样愚不可及的事。 “毒呢?”陌辰摊出手。 晟世一愣,似乎她还是那个不懂反抗只会服从的陌辰,可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毒药在秋染那里。等到时机成熟,她自会给你。” 原来还是防着她像上次那样服毒自尽。 可怜的陌辰郡主,一面无法反抗晟世的权威,一面又不想迫害白熙。只能服下晟世原本为白熙准备的毒。如此深情的女子,也不知道是活该,还是可怜。 上次逼死了陌辰,这一次竟然还派了人监视掌控,如此咄咄相逼,当真可鄙可恶,不可饶恕。 晟世严厉地说:“陌辰,你且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晟氏的女儿,北域朝的郡主。“ 一旁的晟鸿说:“陌辰能为父皇分忧,是陌辰的福气。儿臣也希望能尽绵薄之力,为国家效力。” 晟世夸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陌辰笑:“三哥深明大义,真是让人钦佩。听说北郡连日暴雪,庄稼牛羊悉数冻死,百姓没有吃食,便去强枪,暴动连连,人心不稳。三哥如果亲自去北郡,和百姓们共抗严冬。不但可以稳定人心,也可显示皇室和百姓同甘共苦,赢得民心。”又幽幽地补上一句,“三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定能胜任。” 北郡是北域朝极北之地,天寒地冻,普通人根本无法忍受那里的酷寒,更别说娇生惯养的皇子。如今连降暴雪,更不知冷到了什么程度。 最后那句“经天纬地之才”触动了晟世。晟世看得透彻,虽然往日三皇子晟鸿总是站在二皇子晟贤身后,但晟鸿并非没有野心。晟德的死重伤了他的心,纵然看惯了他们多年兄弟相争,可真没想到,有人会下此狠手。 晟鸿素来和晟铭不合,与其留他在画京城,看悲剧重演,不如依了陌辰建议。他不想任何一个儿子有事。 于是说:“如此甚好。” 晟鸿没有防备,只是本能地回绝:“儿臣不能……不能……”终于想出了借口,“儿臣现任京卫都统,管理着画京城的京卫。北郡的小混乱哪比得上画京城的安危。” 晟铭早就想除掉晟鸿,突然来了机会,忙说:“三弟愿意前往北郡安定百姓,儿臣这个做大哥的,又怎么能无所作为。儿臣愿为三弟统领京都卫,保卫画京城。”对晟鸿说,“三弟你且当心地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晟鸿被调离画京城,他便离帝位更近了一步,掌握了京都卫,在这画京城里,谁还能奈何得了他。 气得晟鸿几欲吐血,心想着以陌辰的性子,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等到晟德开口附和,晟鸿可以肯定,晟铭一定事先串通好了陌辰。难怪听派在郡主府的探子说,陌辰郡主性情大变,原来是晟铭在背后捣鬼。 陌辰仍是无辜真诚地说:“大哥身兼数职,不可过分劳累。这样吧,不如这京卫都督一职就让二哥代掌,二哥也可以就此将功折罪。” 晟铭怎容大好机会就此错过,大声反对道:“陌辰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忘了你四哥……” 陌辰清澈的眸子看向晟铭,说:“此事是不是皇后做的,还有待查证,况且二哥也不知情。要不,依大哥的意思,二哥该如何处置?四哥的事,已经让父皇伤心,难道大哥还想父皇再伤心一次?我北域朝一向以仁治国,难道就不能宽容二哥?” 晟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自然不愿意再看到其他儿子受苦,只是怕放了晟贤,难免会遭致非议引起风波。党同伐异的后妃连同外戚们肯定会对此事争执不休。 如今这主意由陌辰提出,显示他们兄妹情深,再好不过。 “就这样吧。“晟世说道。 晟铭无奈。刚才还奇怪陌辰怎么会突然和晟鸿杠上,原来是一出苦肉计,弃卒保帅,为了救出晟贤。这当然晟鸿用柳月慢威逼陌辰的结果。 第三十三章 千千结 进宫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瑞钰匆匆而来,说:“郡主郡主,宫里的何总管来宣旨,请郡主速到前厅。“ 房里的草药早让瑞钰收起来了,陌辰慵懒地躺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源源热气从螭纹圆铜炉散出。 秋染守在门口,屋外寒风呼啸,她却笔直玉立,纹丝不动。陌辰,既然她想时刻监视自己,就让她在门外守着吧。 “本郡主身子不适,”陌辰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又道,“秋染。” 秋染规规矩矩地回到:“秋染在。” 陌辰偏了头,懒懒地说:“本郡主今日有些不舒服,就由你去替本郡主接旨。” 看陌辰的样子,哪里像不舒服。秋染仍是恭恭敬敬地:“秋染略通医术,请郡主让秋染替您诊脉。” 陌辰坐起来,语调仍是懒懒的,却带了几分严厉:“到底是本郡主的一点小病重要,还是皇上的圣旨重要?难道皇上身边的婢女,连这轻重都不分不清。” 秋染被堵了回来,只好压抑着心里的气愤,委曲求全地回道:“谢郡主教训。秋染这就去。” 待秋染走了。瑞钰凑上前来,抱不平:“皇上派这个秋染来,算什么意思。分明是为了监视郡主。” 陌辰复又躺下,满不在乎地笑笑,说:“随她吧。有她在门口站着,还不用担心有刺客。” “可是,秋染毕竟是皇上派来的人,郡主让她在风里站着,这不太好吧。”瑞钰毕竟胆小怕事。 陌辰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狐裘大氅,说:“站在门口不是最方便监视本郡主么?难道你还担心她去向皇帝叫苦?”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7 章 过了一会儿,听到秋染脚步声。 “郡主。”秋染轻敲了门。 “说吧,皇上有什么旨意?”陌辰也不让她进屋。 秋染言简意赅地回答:“郡主与白将军的大婚订在两个月之后。” “知道了。”陌辰应道。 “郡主您是答应嫁给白将军了?”瑞钰激动却小声地说。 前一天郡主从宫里回来,身后跟着这个阴魂不散的秋染,害得瑞钰什么也不敢问。 “嗯。”陌辰应道。 “皇上不再难为您了?”瑞钰睁大眼睛望着陌辰。 “嗯。”陌辰含糊带过。 “太好了,谢天谢地。”瑞钰双手合十,感谢上天。 陌辰心里很乱,不想说话。 瑞钰眼眸上蒙着一层水雾,絮絮道:“三年了,郡主您终于得以如愿以偿。” 三年了? 陌辰郡主喜欢了他三年,最后甚至愿意为他而死。 突然心痛这个女子,外表怯弱却执着绝然的女子。 陌辰淡淡地说:“瑞钰,你先退下吧。本郡主想要休息。” 瑞钰以为郡主是喜极而静,需要自己慢慢消化这个喜讯,所以乖巧地退下,掩藏不住的开心。 为什么不反对赐婚? 陌辰问自己。 你难道不恨他吗?你不是说了再也不想见到他吗? 点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这里没有厌恶,反而藏着淡淡的欢喜期待。 你真是无可救药。陌辰敲自己的头。 你根本就是活该。陌辰拧自己的脸。 你没救了,没救了。他娶陌辰不就是为了假意应承伺机复国。 陌辰残酷地剖析着自己的心。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就要娶陌辰是事实,为什么总觉得他一定会找机会拒绝。所以才固执地答应赐婚,逼他做出反应,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娶陌辰。 他娶不娶陌辰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还在幼稚地奢望他拒绝娶陌辰郡主,是因为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等到瑞钰送午膳来时,只看见陌辰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目光望着空远的一点,一片迷惘茫然,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陌辰没有胃口,吩咐了不得打扰。 就这样缩在屋里整整一日。 入夜,在门外站了一日又冷又饿的秋染终于挨不下去,请求告退。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陌辰郡主的回应。想着郡主自从听见赐婚的消息,在房间里呆了一天,无声无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猛地推门而入。 对上陌辰瞬间由迷惘转冷厉的眼神,秋染连忙跪下请罪。 陌辰站起来,傲气慑人。 心里的抑郁像河流,在心腔里涌来涌去,没有出路。秋染这么一闹,突然激起了陌辰心里压抑的郁闷,戾气乍现。 “来人,”陌辰大声唤。 侍卫慌忙赶来。 “婢女秋染不经允许,私自闯入本郡主寝居,惊扰了本郡主,”陌辰说,皱起了眉,一甩袖子,“按府规处置。” 秋染理亏,无法辩解,只好任由侍卫拖走。 园子里顿时一片空寂。 一个邪戾的声音说:“怎么,你不高兴?你不是早盼着嫁给白熙吗?现在这副表情又算什么?” 陌辰侧头,看着落羽满脸讽刺,慢慢走到自己面前。 他墨衣如夜,微眯着狭长的眼,眼波似陈年醇酒,邪佞却又迷醉,像最迷人勾魂的魔鬼,满是堕落的诱惑。 “你走。”陌辰干脆地赶人。 “你不是喜欢白熙吗?现在要嫁给他了,你该笑啊。”他捏起陌辰的下巴,厉声说:“你笑啊。” 陌辰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清脆地“啪”,他的手顿时红了一片,却还是不松手。 落羽突然松手,用力拉过陌辰,把她紧紧地抱在胸前,头埋在她的肩上。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8 章 耳边传来他酸涩委屈的质问。他一遍又一遍地问:“陌辰,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 他抬起头,近距离俯视看她,残酷地说:“他娶你只是为了权势。他根本不喜欢你。” 陌辰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没心思和他纠缠:“我嫁给谁是我的事,你走。” “你跟我来。”他一只手用力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跃上墙头。 落羽带着陌辰跃墙而出,沿着僻静的小道,流星赶月般地到一处僻静的水域。 隔着夜色,只见一片波光晦暗,隐约勾勒着枯荷折枝。 回首秋荷已枯折,方知光阴如水逝,唯有无情碧波流。 落羽拉了陌辰隐在池边的大树上,又撑开大氅,把陌辰裹了进来。 第三十四章 再回首 夜凉如水,寒冬尤甚。 落羽拥着陌辰隐在树上,俯瞰着寂寥零乱的回首池,一言不发。陌辰隐约察觉了他的意图,心咚咚地跳着,忘记了天气的冷。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冷寂晦暗的夜晚,没有月华,亦无星光。 白熙素衣冠玉,在深蓝的夜暮里若隐若现,清雅如神祗。 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依然能感觉到从他骨子里散发出的浓烈的骄傲和悲伤。 白熙走到池畔,从凋零残缺的荷叶下拉出一只小舟来,轻步踏上去。 小舟缓缓滑开,池心碧水依旧,只有残败碎落的荷叶诉说着昔日盛景已不再。 回首池依旧。 只是没了那荷,还有那人。 花落仍重来,只要等到来年夏末,明若芙蕖还会再放。只是陪他赏荷的人不会再回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许她的天涯海角,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星海浩瀚的夜晚。 白熙站在肃冷的夜色里,表情淡淡的,眼眸空空的,冷得麻木了,才能忘记一切感觉。似乎就想这样被冰冷的北风风干,连带封存起她的一颦一笑,还有他所有的愧疚和思念。 白熙站在舟尖,取下腰间的碧玉箫,倾心而奏。 箫声呜咽断人肠,一寸相思一寸灰。 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肠;翡翠协翼而来兮,鸾凤翔而北南。转气韵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 如叹,含恋,似怨,带诉,百转千愁揉杂期间,一时间不知是苦,是愁,是怨,还是极致的相思?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箫声弥漫如雾,渐渐侵蚀入陌辰的心。陌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层苦水里,是苦,是痛,是无言无力的窒息。 不禁想起初见之时,他清傲如竹,却有着一双恹恹的眸,隐藏着淡看云卷云舒的厌倦。 想起别离时他叹息般的眼神。 想起他一次次地欲语还休。 想起他望着南方的苍穹时瀚海深沉的悲哀。 他一边梳着她的青丝,对她许下执手偕老的诺言,一边将沾了毒的白玉簪插入她的发间。 他与她泛舟回首池。回首池。不是“看世事繁华,论是非功过,暮然回首,不如闲对一池清莲”,而是“回首望山河,故国盛世谁记?” 他为她吹奏“凤凰错”,一曲悲歌诉别离。 他问她:如果你是柳笙,你当如何做? 是啊,他给了她那么多的暗示。从初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开始着手经营别离。可是她始终没能明白。 都怪她自己太天真。 箫声响了彻夜,似欲倾尽自己的全部生命,满腔情愫,曲到深处,伤心裂肺。 黑暗中,落羽看不清陌辰的表情,只看见她渐渐埋下了自己头,静静的,默默的。一时间有些不忍,有些后悔,伸出手,想要把她搂怀里,给她温暖。手伸了伸,终是放弃。 寒风吹起,白熙衣袂翩飞,仿佛悲悯世事的神仙公子。清雅出尘,遗世独立。 “这首曲子叫‘凤凰错’,你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吧。”落羽凑到陌辰耳边低声说,声音里满是笑意。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落羽残忍地笑着说,“他每天夜里都会来这里。” 陌辰像是没有听到,依然是那样淡淡的,静静的。 看着安静无语的陌辰,落羽心里涌起一丝别扭的感情。凭什么他要输给这个人? 落羽扳过陌辰的脸。陌辰眼眸清透,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看不出悲喜。 她不是该难过吗?然后憎恨。这样他就可以安慰她,给她温暖,再告诉她,他愿意给你她幸福,甘愿为了她舍去一切。 这样,她就会明白,他才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等他渐渐松了手,陌辰转过头,不知道是看着白熙,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39 章 一股怒意涌出,落羽的眼里窜起邪恶的火苗。 陌辰后背被人猛力一推。落羽这一推,用了十成力,陌辰顿时朝着小舟的方向飞落而去。衣裙翩跹,仿佛误落人间的仙女。 白熙感到背后吹起一阵风,有人,瞬间收起碧玉箫,转身抬头。足尖轻踏舟舷,纵身接住了陌辰。 等到他站定抬头,树上的落羽已经如一只黑色的鹰隼,飞旋离去。 白熙低头看清陌辰:“陌辰郡主,怎么是你?” 轻轻放下陌辰,白熙默默摇舟回到岸边。 白熙和陌辰隔着一段距离站着,没有再正眼看她,声音淡淡的:“这样送陌辰郡主让人看见了,难免会惹出事非。不知郡主府上可有信得过的人,下官让人来接郡主。” 郡主府上信得过的人? 陌辰冷笑道:“不必了。此事本郡主自有分寸。” 白熙顿了顿,不多问,也不多说,径自提步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景,一时间没有忍住,问出了声:“白熙,你真的要娶陌辰么?” 白熙停步,转头,声音仍然是淡淡的:“无论如何,白熙都会护得陌辰郡主您的周全。” 说完,干脆地离开。 陌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五章 既相忘 陌辰回头向树上看了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落羽从树上纵身跳下,几步奔到陌辰面前,挡了她的去路。一双眼眸寒冷如冰,戾气四射。 落羽一手拧了陌辰的下颌,一手理开她垂下的发,森森然地说:“你不是陌辰。” 陌辰挑眉:“本郡主是谁,难道你比本郡主还要清楚?” 落羽漆黑的眸子像是灼烈的火炭,又像是尖锐的冰凌,深深扎进陌辰清澈的眼里,似要看透她的灵魂。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戾气:“那么陌辰,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第一次遇见的我?” 陌辰眸光一闪,翻手切斩,落羽缩手,陌辰迅速后往退了两步。 “关心则乱,前几日见陌辰终于解了毒清醒过来,一时情急,失去了分寸。那日你用卷轴击我,我就该知道。陌辰不懂武功。”落羽双目如箭,直插向陌辰,似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陌辰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说:“你也说了。我们七年没见。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七年的时间。” 落羽怔住。 陌辰绕过他,缓缓往前走,低声说:“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复又恢复了清朗,“看落公子也是做大事的人,何苦纠结于少时的儿女情长。” 落羽冲上前来捏住了陌辰的手臂,迫使她转过身来,目光没有了方才那般冷厉探索,反而有些惶惶然:“不是这样的,陌辰,不是这样。” 落羽双手握着陌辰的双肩,目光灼灼:“陌辰你忘了。你说过,你希望有一天可以离开皇宫,离开这里,去山间田园,过平静简单的生活。” 陌辰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要如何和他解释,她已经不是他原本喜欢的那个陌辰。 “你说你讨厌皇宫的纷争,可是却无法逃离。我许你等我十年。陌辰,现在我来了。我可以带你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落羽热切地看着陌辰,似乎期望她能回忆起什么,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似乎很是委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从前的陌辰孤独柔弱,生在皇家这种不见血的战场,大概也是盼着可以早日离开的吧。 十年的时间,足以令江山换颜,风云变迁。 他依守承诺回来,可惜陌辰终究没有等到。 承诺,承诺,当初不是也有人信誓旦旦地对她许下承诺么? 可见真是造化弄人。 有的人枯守着承诺等了一辈子,却换来一场镜花水月。有的人放弃了等待,却就在那人携着承诺归来的那一刻。 陌辰苦笑,却横了心把话说明:“你也知道,往日的我柔弱无助,受人欺凌。如今我翻身做人,你难道不该为我高兴?” 落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心里知道明明不是这样的,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一味逃离,能逃到哪里去?若世外桃源真是那样美好,怕是早被人占了,还能等到你我去享受?家长里短,事非摩擦,和宫斗权谋又有何区别。”陌辰说,“不管从前的陌辰的如何,如今的我绝不会退缩,任人欺负。如果有人要斗,那就奉陪到底。” 落羽痛苦地咬着唇,低着头,似在思索陌辰的话语,再抬眼,坚定地说:“如果你要介入这场纷争,我陪你便是。不过陌辰,我一定会找到解药,帮你恢复记忆。到时候,是留是走,我都随你。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陌辰突然觉得心酸,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从前的陌辰,还是落羽。 落羽肃容说:“北域皇后自尽,拓国郡主逃婚,晟铭暗中争权,萧煜诛除异党。其余各国,动荡连连。这天下,迟早有一场大乱。如果不能逃离,那我便会倾尽全力,护得你周全。你若想倾试天下,我愿为你双手奉上江山。” 好一个双手奉上江山,可惜她不是陌辰,不会相信任何誓言。 陌辰疏冷地说:“如果我想要这天下,我当会自己亲手夺了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说了,我已不是昔日的陌辰。你死心吧。”伸手推开了落羽。 “那你为何要嫁给白熙?”落羽在身后质问。 陌辰不理会。话已至此,她想做什么与他无关。 落羽不死心:“白熙能给的,我也能给。” 陌辰轻笑:“如果我要的是白熙的心呢?你也能给?” 落羽滞住。 既然已经摊牌,陌辰在他面前也不再掩饰,施展轻功,轻盈如蝶,飘然而去。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0 章 落羽凝望着陌辰的背影,喃喃说:“原来你只是忘记了。陌辰,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 陌辰回到郡主府,府里灯火朦胧。守夜的侍卫都被安排在外园,并没有人注意到越墙而入的郡主。 进了房,瑞钰竟然在房里等她。屋子里没有点灯,瑞钰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坐着,也不知道她怎么熬过这半夜的。 “郡主,你总算回来了。”身为婢女,瑞钰虽然关心,但无权过问陌辰的行踪。只是觉得最近郡主怪怪的。 “秋染呢?”陌辰向门外看了一眼。 “秋染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二十鞭子。这会儿估计在房里躺着。”瑞钰有些不忍心,这个秋染虽然可恶,但是看到她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心里的怨气竟然全都消失了,等到行刑完毕,瑞钰还私下给秋染送去了府里最好的创药,以陌辰的名义。想着好歹为郡主博取些仁慈的名声。 “嗯。”陌辰应了一声,看来这些侍卫总算学会了听话。 瑞钰小心翼翼地劝:“郡主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吧……以前大家都说郡主仁慈。” 陌辰本想宽衣睡下,刚解了衣带,听见瑞钰的话,捏着衣带的手顿住,转头:“仁慈?所以人人都可以欺到本郡主头上。所以本郡主召见下人,连小小的婢女都可以不理不睬?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以强者为尊,你看各国先主,哪个不是手染鲜血。所谓的仁慈,只是武力的辅助。以武力制服,再以仁慈约束,此为驭民之道。” 瑞钰不明白陌辰的意思,只知道郡主的责罚太过残忍,倔强地摇头:“瑞钰不懂。” 陌辰褪下外袍:“本郡主今日乏了。以后再跟你细细解释。你且退下吧。“ “是。”瑞钰服从道,“对了,今日三王妃着人送来请帖。邀您明晚去三殿下府出席梅花宴。” 第三十六章 梅花宴 一早起来,屋里炭火暖烘烘的,却还是感觉背心一阵彻骨的冷。陌辰踮着脚,赤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跳到窗边。 推开窗子,细雪霏霏,如絮如沫,像一张厚大却轻薄的帘子,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雪沫沾地,消失在青石地板上,只印下一个个淡淡的痕。 “呀,下雪了。”陌辰惊喜地说,伸出手,点点雪花化在她的手心。 拓国地处南方,只有隆冬时节才会飘落星点的雪。 寒风一过,手冷得通红,陌辰连忙缩回手,捂在胸前哈哈气。 正要关窗,突然瞥见门口那簇深蓝色的身影,竟然是秋染。 雪落风起,一时间忽略了她微弱的呼吸。陌辰有些惊讶。秋染前一日刚领了罚,二十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昨晚听瑞钰的语气,她似乎伤得不轻,想来她肯定得躺上几天,没料到她今日还能坚持起来。 陌辰心里生出几分不情不愿的相惜和敬意,关了窗子,跳回到床上,随手狐裘大氅裹上,想了想,起身穿上鞋子,理了理大氅,正声道:“秋染你进来吧。” 秋染轻轻推开门,低了头,小步进屋,跪下,身子还晃了晃,许是伤口还很疼,恭恭敬敬地说:“秋染见过郡主。”着了一次厉害,秋染的举止规矩多了,盛气也隐藏了起来。 陌辰没有说话,其实无话可说。让她进来,不过是看着外面天寒,起了一丝怜才之意。难得这么个尽忠职守的人。想起了碧喜弈书,可惜现在…… “请问郡主有何吩咐?”秋染仍然恭恭敬敬地问。 陌辰想了想,就算要收服秋染,也不急在这个时候,说:“今晚上三王妃在府里举办梅花宴。你看郡主可该去?” 秋染知道这是陌辰在询她的态度,她的态度,多少也代表了皇帝的意思。可是她如何敢私自代表皇帝,说:“这是郡主的事,秋染不敢越矩多言。” 陌辰也不恼:“罢了。三王妃一片好心,本郡主没有理由推脱。你先下去准备准备,晚上随本郡主前去赴宴。” “谢郡主。”秋染颔首道。 下去准备准备,也就是让她把伤口打理好。虽说只是去三王妃府上,可是皇家的事,半点差错足以要人的命。 香汤沐浴,焚香凝神。 瑞钰早已为陌辰备好了衣物。淡花玉兰云锦袍,紫苏云纹腰带,白裘大氅。 陌辰淡淡地看了看袍子,说:“这袍太素,换一件。” 瑞钰怔了怔,说:“郡主您以前去宴会,不总是尽量选简单素淡的衣袍吗?你说树大招风,切忌显露锋芒。”郡主毒清之后,不仅失了忆,连脾性也大变,现在看来,连选衣之事也不同于以往。 陌辰笑道:“没有了锋芒的剑,还能让人敬畏吗?”径自走到衣橱前,选了泼云广袖袍穿上,外罩淡青流水纱,拥火狐裘衣。 出了门,秋染已备好车,在府外等候。 一行人缓车到了三殿下府。 梅花宴设在绛雪小筑。一路走过去,亭台精致,草树凋零,有一种富丽残败的味道。忽而风起,卷起淡淡梅香。 引路的婢女说:“郡主,前面就是绛雪小筑。” 透过雪幕,一片片红梅隐隐可见。这绛雪小筑倒有几分意思。 婢女高声禀告:“郡主到。” 亭里谈笑的女眷齐齐看过来。 漫天飞雪里,陌辰一袭红装,绽放如梅。绛衣配清容,更衬得她脱俗如仙。比起以往的素衣素颜,隐在人群里,多了几分令人不可忽视的傲气。 再看小筑里的身着红裳的美人,削肩细腰,盼顾神飞,明丽美艳。同是着红衣,和不着铅华陌辰一比,偏偏输了气质,流于媚俗。 三王妃虽有些惊,却很快镇定了下来,拖长了声音说:“陌辰郡主来了。”也不让人看坐,怠慢之意溢于言表。 陌辰慢慢走过去,轻盈如一朵绯色的云。 红裳美人高傲而放肆地斜眼打量打量了陌辰,对三王妃说:“小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长大了倒是一副云尺国的相。” “黎姐姐说的是。”三王妃附和。 这话,是在讽陌辰有一半云尺国的血统。自从云尺被灭后,北域朝的人极是轻视云尺国。云尺国的遗民,不过是匍匐在北域足下的亡国奴。不过红裳美人的话倒不没错。人人都知道,拓国女子英气豪爽,北域女子多端凝温婉,云尺女子却多出几分清丽脱俗。以往的陌辰总是羞羞怯怯地瑟缩在角落里,哪里能展示出这分脱俗。 紫衣盛装的少女上前对红裳美人说:“黎妃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红裳美人冷颤,似对她有所忌讳,讪讪地住了口。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1 章 三王妃出来圆场,吩咐婢女们:“开宴,上酒。” 各人往自己的位置上去。 陌辰故意慢了几步,偏过头问秋染:“那个穿红衣的是谁?” 秋染低声说:“那是韶华公主晟黎。七年前给澜国皇帝。今次随澜国使臣前来,探望故乡。” 陌辰带上秋染,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不知道北域皇宫的人和事,瑞钰也常年缩在郡主府,比不得秋染这样常年在皇帝身边做事见识的。 七年前嫁给澜国皇帝?陌辰想起,七年前拓国和北域拔剑张弩,澜国虽然是小国,却同时和北域拓国接壤。澜国怕重蹈云尺国的覆辙,和北域朝缔结了盟约,并且送了小王子到北域为质,北域皇帝也把女儿嫁到了澜国。 “那个穿紫衣的,也是澜国人?”陌辰问。 “听说澜国使臣前来画京。紫衣的应该是澜国郡主苍楚镜。”秋染答。 陌辰点点头,没了暗卫,竟然连澜国人来北域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听说。 “陌辰郡主还不就坐,本就来得最晚,现在还要大家等不成。还没做成将军夫人,竟先学会了端架子。”三王妃刻薄地说,言语之间,竟是一点也不给陌辰面子。因着三殿下晟鸿被调到北郡的事,三王妃对陌辰恨之入骨。 可是众人却从这话中听出了味儿来。听三王妃的意思,难道做了将军夫人就该比郡主架子大? 看来皇上对白熙的确存了必除之心。 陌辰在席尾坐下,褪下火狐裘衣,广袖如云,飘逸如仙,缓缓开口,带了几分漫不经心:“本郡主的席位在最末。自然得请各位夫人小姐们先入席。” 三王妃把陌辰排在席末,本就为了存心羞辱。陌辰这么淡淡地一说,倒是显得三王妃自己小家子气。 席间请的是和三王妃交好的小姐夫人,众人吃着点心喝着酒,谈天说笑。陌辰被孤立在了一边。 陌辰拈起酒杯,细细品尝,酒倒是好酒,喝酒比和这些无聊却自持身份的官家小姐夫人聊天有意思多了。自斟自饮,自有一番潇洒豪情。 三王妃宋依和韶华公主晟黎窃窃私语。晟黎突然提高了音量:“有酒有梅不够尽兴,如果再来一曲琴音。妙曲伴美景,这才是圆满。” 众人看向晟黎。 晟黎妙目一横,看向宋依。宋依会意,说:“陌辰郡主琴技超凡,不如就让郡主为我们大家奏上几曲。来人,取琴。”没有过问陌辰,直接做了决定。三王妃这样的当众羞辱陌辰,是想挽回几分方才被她当众反驳而落下的面子。让众人知道,一个小小的陌辰郡主,休想逃脱她的手心。 陌辰只当没听见,小呷着酒,半眯了眼,俨然一副风lu名士的样子。 琴取了来,搁在厅中央。 三王妃见陌辰毫无动作,咳了声,说:“陌辰郡主,琴已备好,请吧。” 陌辰放下杯子:“三王妃可有读过《兰训》?” 《兰训》为北域朝第一位皇后兰德皇后所著,是给皇家女子的信条。因着皇后封号兰德,这部法典也就被称为“兰训”。 “当然。”宋依脱口接道,随机意识过来,陌辰这是在用法典压她。让郡主当众为官家小姐夫人抚琴,于理不合。只是以前对逆来顺受的陌辰使唤贯了,没有想这么多。 陌辰,果然不一样了。 宋依气愤地哼了一声,明智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陌辰站起来,对着晟黎和澜国郡主说:“三王妃枉顾法典,多有施礼之处。还请黎妃娘娘和镜郡主不要见怪。”这么一说,席间小斗,顿时变成了在澜国面前损了北域颜面。有损国体之事,可不是小罪。 看似道歉,实则一句话反客为主,瞬间逆转局势。 晟黎压下一腔不悦,说:“无妨。” 苍楚镜笑笑,眼睛亮亮的,看陌辰的眼光似乎别有深意。 “秋染。”陌辰唤道。 “秋染在。”秋染回道,某种预感袭上心头。 陌辰宽宏大量地笑道:“既然黎妃娘娘和镜郡主不计较。那么父皇那边,你也替三王妃多求求情。虽然有损国体事大,不过三王妃也不是有意的。”也就是告诉秋染,这件事兹事体大,不能不报给北域皇帝。 秋染这才明白,原来陌辰郡主带她来,早有这份打算。借了她的身份,用皇上来压人。 宋依背后冷汗涔涔。众人齐齐看向陌辰,竟不敢出言求情。 陌辰郡主谈吐间自有一分迫人英气。明明还是那张脸,那双眸子,却焕发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原本活跃的气氛,陷入沉默,空气也似凝固成冰。 陌辰豪爽地笑道:“今有好酒美景,又有着满园梅芳,大家需好好享受,才不枉三王妃的一番款待。” 众人这才拘束地小口喝酒,轻咬点心。个个谨言慎行,生怕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一席梅花宴,短短数语,却让陌辰郡主的威信,一夜之间传遍了画京城各个官家。 第三十七章 海底针 既然已经见过了晟黎和苍楚镜,听到澜国使臣正式觐见的事,陌辰也不惊奇。 澜国使臣到来,北域皇帝自然得设宴招待。澜国同时与北域和拓国接壤,北域皇帝自然要拉拢。如今因为萧盏的事,北域和拓国虽未正式决裂,却隐隐有拔剑张弩之势。萧盏无故失踪,原因不明,隐约有人猜测和晟德之死有关。萧盏我行我素惯了,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地等着嫁给晟德。晟德之死虽说被断定为皇后所为,但是皇后和萧盏勾结,也是不是没有可能。拓国随她来了的婢女,都被她遣走,可见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拓国莫名其妙地丢了郡主,全国上下莫不对北域恨之入骨。北域朝一定是看联姻不成,怕萧盏返回拓国,所以暗中害了萧盏。 在这个当口,澜国的突然来访,其中含意,惹人深思。 陌辰成日呆在郡主府,手下也没有能用的人,所得来的消息往往片面不全。还好有秋染。既然北域皇帝晟世把秋染强塞给她,她没道理不好好利用。 秋染鞭伤未愈,却强撑着做出没事的样子。陌辰故意刁难地让她守在门口,她便岿然不动地站在寒风里。不过陌辰知道,秋染夜里会偷偷离开郡主府。 “秋染。”陌辰拉长声音唤。 “秋染在。”隔着厚厚的门,传来秋染沉静的回应。 “你进来吧。”陌辰说。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2 章 秋染进屋,略躬着身,恭敬地站好等候吩咐。 陌辰指了指椅子,漫不经心地说:“坐吧。” “谢郡主。”秋染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陌辰不再看她,翻看着手中的书。 窗外风雪疾,蔌蔌呜窗纸。 屋里静得只能听见翻书声。 秋染坐立不安,不过短短几天接触,就觉得这个陌辰郡主仿佛一潭深井,幽暗神秘,深不可测。暗自揣测,莫非陌辰郡主这么多年的怯弱隐忍皆是伪装示弱。如是这样,她现在突然显露出本来面目,一定有什么目的。想到一个母亲早逝,父亲漠视,无人照料的小姑娘竟然可以伪装瞒骗过所有人,秋染不禁背后冷汗涔涔。 秋染可以不在乎陌辰先前的刻意刁难,从婢女到女官,期间所受的刁难比起这小小的鞭罚酷寒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倍。可是秋染不明白为何陌辰让她进屋坐下,越是不明白,心下越惊慌。 又过了会儿,秋染实在忍不住,开口:“请问郡主有何吩咐?” 陌辰抬起头,无辜地看向她,说:“看你在屋外冷,让你进来歇会儿取取暖。”语气平淡真诚,似乎事实本来就如此。又补充说:“误不了你的差事。反正父皇让你看着我。你这样岂不是离我更近。” 秋染没料到陌辰会这样回答,一时间心里暖暖的,却又不可自已地怀疑。 “难道你会因为这点小恩惠而改为本郡主效力?”陌辰笑道。 秋染的顾虑被说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低头。 陌辰轻声说,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宫里的人,都是这样么?”隐约带了些酸楚。惹得秋染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宫里的人,每做一件事都必有其目的,一步走错,也许就会陷入绝境。秋染突然怜惜起陌辰郡主来。身为皇家子女,就避免不了纷争。陌辰郡主蕙质兰心,如此伪装,大概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同样的事,换个角度想,结论竟是如此大相径庭。 秋染细微的表情完完全全地落入了陌辰的眼中。 陌辰放下书,亲切地说:“你若是觉得无聊。不如陪我说说话。”将自称换成“我”,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陌辰郡主此刻只是一个寂寞简单的女孩子。 “是。”秋染答。 “你是父皇派来的人,需要向他汇报我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的事,不用可以装作不存在。”陌辰坦诚地说。秋染是聪明人,与其绕圈子让她生疑,不如直截了当。都说宫里的人冷血,谁都不信任,只是她们找不到可信的人而已,每个人都希望能遇到值得自己相信和重视的人。 秋染没想到陌辰如此直白,习惯了旁敲侧击和揣测推断,一时间接不上话来,只呆呆地说:“是。”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进宫。不过你虽是个受人摆布的女官,可我也仅仅是个无权无势的郡主。也许郡主这个虚衔还能保得住一时平安。”陌辰自嘲地笑笑。 秋染想想,陌辰的话倒是事实。听闻过陌辰被宫里的娘娘们欺负,被几位殿下的妃子捉弄。风光头衔的背后,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子。自己何尝又不是常常被资历老或者背景深厚的宫人们找茬。这一想,顿时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陌辰看见秋染的脸上接连浮起心酸同情感概难过,知道她已经被自己的话有所打动,又说:“其实我想要的,和你一样,不过是平静安定的生活。”陌辰幽幽一叹,“我想要自保,却没有这个能力。身后无人支持,只能处处落于人后。” 秋染警惕起来,陌辰郡主现在等着的,可是她接上一句“郡主我愿意帮你”? 陌辰安抚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迫你背叛父皇。你也不过是个小小女官,夹缝求生很是不易。” 秋染报赧。 陌辰看向秋染,真诚地说:“不过,既然父皇把你派给了我。他自然没有禁止你去为本郡主做一些事,是吧?所以,你做本郡主吩咐的事,并不算背叛他。” 秋染刚放下的心又提起,原来陌辰郡主绕来绕去,还是为了这个目的。 陌辰说:“那本郡主这就让你去打听,澜国的使臣都来了谁?” 这个不是什么秘密,朝野上下都知道,秋染当然不用去打听。 秋染顿时松了口气,回答:“为首的是澜国小王子苍楚影,还有昨日见到的郡主苍楚镜和韶华公主。” “我想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陌辰带了三分委屈说。 原来是这样,秋染有些迷茫了。陌辰郡主深居简出,身边没有几个办事的人,朝里的事,不知道也难怪。秋染原本还警惕着陌辰要让她去皇上那儿偷听什么话语或者盗得什么机密,这下,见郡主不过只是想了解那些根本算不上秘密的国事,想来郡主也是为了自保,秋染更是同情怜惜起这个无依无靠的郡主来。 第三十八章 鸿门醉 北域皇帝在金玉园设宴款待澜国使臣。 陌辰带上了秋染和瑞钰。 马车驶进了宫,瑞钰紧张起来。 陌辰漫不经心地倚在车壁上,瞧着瑞钰坐立不安的样子,取笑道:“现在躲在马车里你都紧张成这样,待会儿下了车,是不是还要本郡主找个人扶你进去。” 瑞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都是瑞钰不好。难得皇上念起郡主,瑞钰想着凡事小心一些,怕做错什么,丢了郡主的脸。这样一想,也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陌辰这下明白了,原来这从前的陌辰不受宠,宫里有宴会什么的,晟世很少想起让她参加。看瑞钰诚惶诚恐的样子,就知道从前的陌辰不常进宫,或者是进宫的时候也没也不让瑞钰跟着。难怪陌辰自尽的时候,瑞钰不知道当日宫里出了什么事。 下了马车,有女官上前引着她们去往金玉园。 陌辰可以落下几步,和女官拉来一段距离。去金玉园的路上,难免不会遇上什么人。陌辰若是不认识,可以低声问秋染。 一路上八角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走了没多久,隐约人声传来,望过去,夜色里浮着朦胧的光晕,看来金玉园就在前方。 突然听到一串低低的脚步声,有一行人从另一条道上拐了过来。 引路的女官连忙跪下行礼:“下官见过筝妃娘娘。”秋染和瑞钰也跟着跪下。 原来是晟世的妃子。 陌辰想起府里有个婢女叫如烟的,可不就是这个筝妃派来的。 筝妃听见行礼声,也没多在意,正要走开,忽然看见对面那个人还站着,心里顿时不悦。 陌辰在晟世面前也不曾俯首行礼,更别说晟世的一个小小妃嫔。 筝妃走近了两步,看清是陌辰,言语讽刺:“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陌辰呀。陌辰莫不是太久没有进宫,连宫里的规矩也忘了。” 陌辰当然不会在意她这番争宠斗气的话,淡笑道:“难得筝妃娘娘体谅。”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3 章 筝妃气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恨恨地说:“好久不见,没想到陌辰郡主几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倒真叫本宫刮目相看。” 陌辰浅笑,从容不迫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筝妃娘娘这些年也变了不少,若不是听出了娘娘的说话口气,陌辰还真没认出来那是当年的筝妃娘娘呢。”言下之意便是筝妃说话口气没变,人却老了许多。 筝妃自知说不过她,“哼”了一声,甩袖而去。筝妃入宫二十年,何时在下人面前如此丢过面子,只是心里把这份帐记下。待到冷静下来,这才发觉陌辰已经不是以往那个任人欺凌,只会默不作声的小丫头,筝妃冷笑:“本宫倒险些忘了,她到底是柳笙的女儿。” 瑞钰看着筝妃生气,紧张地绞着衣袖。想要跪下来带郡主道歉,却又不敢。 陌辰看筝妃的年岁,猜测她大概与柳笙同时进宫。当年晟世独宠柳笙,自然会引起妃子的怨怒,怒气牵连到陌辰,倒也不奇怪。 到了金玉园,晟世和澜国使臣自然还未到。 陌辰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下。已经到达的大臣女眷们互相寒暄闲聊。筝妃也和一群盛装打扮的妃嫔咬着耳朵,陌辰一个个地打量着他们,悄声问秋染那些各各是谁。 突然听到女官报:“三殿下三王妃,及柳夫人到。” 席间有人起来行礼,陌辰看也没看过去,自顾自地品着茶。 三殿下晟鸿的席位在陌辰的对面。 陌辰只觉得三王妃经过自己面前时,刻意顿了一顿,但是陌辰没有抬眼看她。 又听到女官报:“二殿下到。” 陌辰看过去,二殿下晟贤孤身走来,眉宇间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沧桑憔悴,许是在天牢里呆久了,还没缓过气来。 晟贤坐到陌辰上首,说:“二哥倒是该谢谢陌辰。”晟鸿知道自己这次能离开天牢,全凭的是陌辰。刚开始猜测这是晟鸿的授意,可是凭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了解,晟鸿可不是为了他可惜牺牲掉自己的人。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感谢的表面功夫必不可缺。 “这是陌辰该做的,”陌辰颔首道,似无心地加上一句,“二哥本就不该承受这番无妄之灾。” 晟贤心头一震,莫非陌辰知道什么真相,又看陌辰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也不方便追问。想着陌辰在朝野和后宫皆没有后台,只怕不敢多说。想到偏偏是最柔弱可怜的陌辰帮了自己,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陌辰不欲和晟贤多说,低头假装喝茶。 “白将军到。” 陌辰喝茶的动作突然僵硬,脑子嗡地乱成了一团。对啊,这样的宴会,以白熙的身份,当然会参加。 陌辰保持着喝茶的姿势,眼角的余光感觉到白熙慢慢走近,似乎他每走一步,都踩得她的心猛地一跳。 白熙在陌辰的斜对面坐下。陌辰知道自己一抬头就会看见他,索性就这样一直低头盯着茶盏。 皇帝晟世驾到,澜国使臣上前。晟世举杯邀百官同乐,澜国使臣祝愿两国和睦。众人言笑晏晏,丝竹不绝于耳,歌姬舞姿翩跹。陌辰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迷雾混沌里,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也听不清看不明。 秋染看出了端倪,轻声提醒:“郡主可是不舒服?” 陌辰这才回过神来,悄悄地掐自己的手心,恨自己的没用。 心里自问道难道我还怕了白熙。提起一口气,朝白熙看去。隔着婀娜摇曳的美艳舞姬,对面的白熙仍然如初见那般清峻倦然。他的目光落在某个遥远而伤感的地方,歌舞丝竹,美酒佳肴,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明争暗斗都仿佛与他无关。 他们之间似有三丈红尘,只觉得他仿佛处在遥远得仿佛不可触及的彼岸。 陌辰原本是在和自己赌气,逼着自己面对白熙。可真的面对了又怎样。恨也好,怨也好,你还是你,他还是他。 一阵烦闷迷惘涌上心头,陌辰皱了眉,转过了头,却触防不及地对上一双亦邪亦幻的眸子。 落羽勾唇一笑,对着陌辰举举杯子。 第三十九章 剑器行 澜国王子苍楚影,或是澜国质子苍楚影? 陌辰心下了然,难怪他认得从前的陌辰。一个是寄人篱下的落魄质子,一个人无人关心的凄惨郡主……思及此,陌辰会意一笑,回敬落羽。 落羽眼底浮起一缕惊讶,转瞬间又消弭在了弄厚的邪诡笑意中。举杯一饮而尽,转眸不再看陌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婆娑起舞的姬人。 陌辰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离家七年的韶华公主晟黎正偎依在晟世身边撒娇。澜国国主如今已过知命之年,晟黎仍在花信年华。难为了七年前,受尽万千宠爱的她远走异国,嫁给一个年过四旬后宫佳丽无数的不惑之人。 当年晟世破格封她作韶华公主,或许也有几分补偿的意思。可惜这样的虚名有何意义。 这么想来,她这个备受冷落的陌辰郡主倒是好命。难怪梅花宴上晟黎如此针锋相对,换作任何人都会心里极不平衡。 落羽下首的苍楚镜紫衣明丽,杏眼明仁,艳如桃李,这样的女子必是喜笑善言,可是苍楚镜却静静地尝着案几上的小菜,眉间微蹙,杏眼含怯,似有心事。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苍楚镜用力捏着青花茶盏,指骨煞白,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站了起来。眉眼绽笑,神采飞扬,明艳动人,仿佛刹那间怒放的海棠蔷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苍楚镜身上。 苍楚镜对晟世行礼道:“早听说北域的女子抚琴作画能歌善舞,楚镜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一时心痒,也想献舞一曲,以舞会友。” 一旁的晟黎也帮腔道:“楚镜可是澜国惊艳无双的才女,父皇就准了吧。” 晟世爽朗地笑道:“有何不可。” 苍楚镜扬手,婢女捧上一柄嵌玉镶金异常华美的剑。苍楚镜执剑旋身,在空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说:“楚镜此为剑器舞。” 席间传来大臣们的倒吸气声。大臣们似在此时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澜国郡主好好的说什么献舞,骗得皇上同意,现在才取了剑来。果然是一早就不安好心。 “皇上……”礼司大臣紧张地出列,就要制止。 晟世威慑地看过去,携着迫人的气势说:“卿有何时要奏?” 礼司大臣一怔,讪讪地退下。 陌辰轻啜着酒,似在看戏。这礼司大臣未免太过迂腐,阻止苍楚镜的剑器舞,不就是告诉世人,堂堂北域朝胆小气短。晟世好歹也是一代枭雄,况且还有将军侍卫在场,难道还怕一个小女子偷袭?说不出也不怕贻笑众人。 苍楚镜轻踮左足,右腿折起,弯腰后仰,细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浮线。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劲却不折于刚,韧而不流于柔。像一片紫色的流云,又像一簇紫色的繁花。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4 章 剑势渐消,苍楚镜吟唱:“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此曲一出,众人皆惊。澜国郡主歌颂的君子,到底是谁?在这样的场合,这样毫无预兆地暗示,必然是早已计划完全。不管那个“君子”是谁,澜国郡主若是遭人当场拒绝,两国面子上皆很难堪。所以她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迫使北域皇帝成全。 晟世不露声色,落羽也只是笑着喝酒。留下弥漫了满园子的迷团,供众人猜测。 苍楚镜碎步莲移,水袖翩跹,偏身侧面,抛给陌辰一个含义深邃的眼神,霎时间举剑跃步,直冲白熙而去。 苍楚镜离白熙不过数尺,剑尖瞬间送到了白熙眼前。白熙原本心不在焉,无心苍楚镜的剑舞。只觉得剑风骤起,空气瞬裂,白熙本能地并指捻住剑尖,看向苍楚镜。苍楚镜嫣然一笑,松开剑柄,手顺着剑身滑向白熙捻着剑尖的左手。 白熙见状,连忙收手,苍楚镜狡黠地一笑,抬腕捏起剑身,欺身靠近。白熙不能失礼,却避无可避,只能向后偏仰。 苍楚镜伸手送剑,一挑一划,竟是挑落了白熙束发的玉冠。 束发散落,白熙面色依然平静如水,只是旁人触及不到眼眸深处已经结成了冰。 苍楚镜飘然后移,长剑在空中飞旋,又稳稳地落入她的手中。苍楚影吟道:“汎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两髦、实为我仪。 之死矢靡它。 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纵然陌辰聪明过人,也没想到苍楚镜竟然如此大胆直率。初初的震惊之后,陌辰拈起杯子,带着一丝不明地笑意,看着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如何收场。 苍楚镜舞罢收势,羞羞怯怯转头地看一眼白熙,一路小跑回了席位。 白熙却仍是云淡风清的样子,仿佛不明白那两支歌谣的含义,或者是不懂得苍楚镜的心意,又或是他根本不在乎。 落羽笑着敲了一下苍楚镜的额头,疼爱地责备道:“就你胡闹。”又对晟世抱歉道,“楚镜被宠坏了,凡事冲动不计后果。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晟世摆摆手,做出长辈应有的慈爱大度,说:“不怪不怪,镜郡主直率可爱,深得朕心。” 落羽优雅地举杯,道:“多谢陛下不怪。” 苍楚镜调皮地一笑,说:“谢谢陛下。”又冲落羽瞪瞪言,用四周之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得意细语:“连皇上都夸我直率可爱。” 落羽无可奈何地瞪她一言,同晟世一同哈哈大笑。 晟世对于苍楚镜的歌谣只字不提,话题就此转移过去。 苍楚镜捏捏落羽的手臂,又气又羞直跺脚,说:“不许取笑,不许取笑。” 晟黎微微一笑,少妇风情隐现,说:“七王子莫要笑了。唉,不知不觉,楚镜已经长大了。”眼光扫过白熙,别有深意。 在场的大臣女眷莫不是纵横官场后年多年人尖儿,看这番情景,就是不明纠理也能推断楚几分。白将军已经和陌辰郡主订婚,这会儿却让澜国郡主看上,主动表白。如果再让澜国人把话挑明,只怕此事难做。 晟世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黎儿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晚上就住你母妃的园子吧。你们母女俩也好久不见了。” 席上一华衣美玉的妃嫔闻言激动地立即下跪谢恩:“谢皇上恩典。”看样子,是晟黎的母妃。 晟黎看了看自己的母妃,跟着跪下,低了头,没人看见她眼里盈满欲落的泪和无可抑制的委屈酸楚。 第四十整章 识破绽 等到晟黎扶了她的母妃退下,晟世也宣布罢宴。 苍楚镜瞅瞅晟世,见晟世已经由妃子们簇拥着退下,便几步追上白熙,跳到他面前,说:“白熙,我早听说过你。没想到……”苍楚镜低了头,手指搅搅衣带,“你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白熙礼貌地听她说完,冷淡疏离。 苍楚镜顿了顿,抬起头,看着白熙的眼睛说:“后天的逐鹿大会我等你。”说完不胜羞地捂着脸逃走。 白熙甚至没有转眸多看她一眼。 陌辰正要离开,却被苍楚镜挡了路,不得已听到了镜郡主说的每一句话。陌辰讽笑着对秋染说:“镜郡主倒是个妙人,可惜啊,遇人不淑。有的人根本就没有心。”毫不避讳就在前方的白熙。 瑞钰拉拉陌辰的袖子。 陌辰这话,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只觉得只有这么说了,心里才舒服。 一路上,陌辰再也没说话,眼神狠狠地,秋染和瑞钰拿不准她在想什么,皇宫人多嘴杂不宜多谈,只得保持沉默。 上了马车,瑞钰给陌辰新沏了茶。陌辰看也没看,端起杯子,像跟杯子有仇似的猛喝一口。 咳咳咳……烫得舌头都红了。 陌辰恨恨地把杯子砸回几上,用力从瑞钰手中扯过丝巾擦手。 瑞钰试探地问:“郡主这是吃醋了?” 吃醋?!怎么可能。 她可是在等着看苍楚镜和白熙的好戏。她是高高在上的局外人,怎么可能卷入戏里。 陌辰瞪瑞钰一言,斥责道:“胡说什么。” 瑞钰幽幽地说:“这个澜国郡主可真够大胆。可惜啊,白将军就要和我家郡主成亲了。大婚的时候请她来观礼,不气死她。” 陌辰觉得心里很烦很乱。她才没有在乎,只希望苍楚镜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得白熙心烦意乱,晟世头疼不已。可是,心里像是有一出疯狂的小火苗,四下乱窜,让她怎么也静不下来。 回了府,瑞钰说陌辰喝了太多酒,执意去往厨房熬醒酒汤。 秋染留下陪伴陌辰。 陌辰打散繁复的朝云近香髻,又把双手覆到盛满清水的盆子里净手。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5 章 “苍楚镜如此必有缘故。虽说郡主没有卷入庙堂之争,不过既然涉及到郡主和白将军的婚事,还请郡主当心。”秋染说,这些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何,秋染渐渐有种错觉,似乎自己从来就是陌辰的管事婢女,从前的宫里女官身份倒似很久以前的事,越来越遥远。 陌辰取过丝绢干了手,说:“不必担心,父皇想要除掉白熙。不管澜国郡主动机如何,父皇都不会让她如愿。如果白熙和澜国牵扯,有了澜国的撑腰,想要除掉他就难了。如果澜国趁机拉拢白熙,为其所用。其中利弊,父皇看的清明,断不会做出此等引火烧身之事。” “郡主说得是。不过澜国一向势弱,此次却如此高调。如果没有人默许授意,苍楚镜再怎么骄纵任性,也不会做出在群臣宴会表白心迹这样大胆妄为不顾廉耻的事。”秋染取过犀角镶翠梳子,替陌辰梳头。 “廉耻礼仪是你……我们北域才讲究的礼数。澜国郡主那样大胆直率倒也不怪。”陌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享受着秋染轻柔的动作,“一见钟情表白心迹倒不是奇事。可是今次来访的使臣只有苍楚影、苍楚镜和韶华公主,那就奇了。” 经陌辰一点拨,秋染也明白过来:“苍楚影是昔日的澜国质子,北域朝,该是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来的地方才对。苍楚镜是澜国国主极为宠爱的幼女。韶华公主这么多年没回来,这次随使团回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有些怪怪的……对了,以往的使臣大多德高望重,这次,苍楚影虽然是王子身份,可是他在澜国并没有威望,何以能代表澜国?” 陌辰半眯了眼,疲倦地笑笑,说:“给本郡主说说韶华公主的事儿吧。” 秋染回忆道:“韶华公主出嫁之时,秋染只是刚进宫的小丫头,没有见过公主。韶华公主的母妃曹妃曾得圣宠,荣极一时,因此公主少时也很被皇上疼宠。当年我朝和澜国修好,澜国为了表示诚意,甘愿送小王子来做质子。皇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适龄的郡主,所以不得已……据说公主为此事大哭大闹,折腾了好些日子。宫里的婢女们也为此白白给……”秋染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打住。只记得当时所有的婢女都谈韶华公主色变,公主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只能靠打骂婢女出气。 陌辰浅哂:“皇上不也能送质子去?待质子成年,自可送回。”当然,虽说质子成年送回之事是两国的约定,但是质子能否活到成年,又或者最后会出现什么变故,谁也无法预料。因此,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成为质子即是有去无回。当年的澜国小王子苍楚影,似乎是因为重病将亡,才被允许送回澜国。没想到他倒是活了下来。 议论皇上的事,秋染不敢接声。 陌辰也不勉强,淡淡地问:“后日的逐鹿大会,可有本郡主的柬帖?” 秋染回道:“逐鹿大会在上林苑举行。虽说是逐鹿,也有山熊,或者饿极了的豹子出没。郡主素来体虚,又不懂骑射,万一遇上个什么危险。皇上体恤郡主,故没有带您一同前去。” “如此也就罢了。”陌辰挥挥手,秋染退后。 瑞钰煮好了解酒汤,端上来,香气浓烈的一碗。虽说陌辰的身体不胜酒力,有些晕晕的,可是她并不想喝这解酒汤。不过看在瑞钰一片关心的份上,陌辰端起碗,秉着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 这一幕落入秋染的眼中,觉得被什么东西打动。府中的婢女侍卫们虽然惧怕陌辰的严厉,可是比起宫里那些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主子,陌辰的公正严明,让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威胁利用,被逼完成任务的主子,陌辰只是让他们各司其职,做好本分,从不要求他们去做什么危险艰难的事。侍卫婢女们虽然没有主动意识到,可是他们的确很享受郡主府安定平和的生活。 第四十一章 柳月慢 “啊,是月慢小姐。” 还没走近正厅,陌辰就听到瑞钰地轻呼。 一早有客到访,没想到是那位闻名已久的姐姐柳月慢。 “陌辰——”一见到陌辰,柳月慢便迎了上来,双目含秋水,盈盈欲泣,柳眉似蹙非蹙,玉软花柔,好个惹人不甚怜爱的美人。 “月慢姐姐。”陌辰淡笑着唤道,却起不了亲近的意思。 柳月慢拉了陌辰坐下,瑞钰看她们姐妹有话要说,悄悄带了门退下。 “昨日在宴会见到你,却没说上话。”柳月慢温言道。 “是……呀。”即将出口的“吗”字生生换成了“呀”,陌辰说。“不过陌辰昨儿个没看我,倒是看着……”柳月慢轻点一下陌辰的鼻尖,取笑道。 换作从前的陌辰,此时一定粉了香腮,低了头。 可是,陌辰却想着,昨日若是有有心人暗中观察,那可是……看来昨天她图一时意气,疏忽了这些。 柳月慢看陌辰流于思索的样子,探问道:“陌辰不会是在担心那个澜国郡主的事吧?” 陌辰温婉地笑:“那倒没有,我与白熙有父皇赐婚,自然不担心。”柳月慢是三殿下的夫人,又同陌辰一起长大,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立场,因此陌辰稍微作了作伪装。 “是啊,一切有皇上做主。你就放放心心地等着嫁白将军吧。”柳月慢再次取笑道。 陌辰假装害羞地低下了头。 “陌辰嫁得如意郎君,姐姐也为你高兴。”说着说着,就似要落了泪来,连忙举了袖子擦,带了三分泣三分喜说:“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帮不了你。” 陌辰握了柳月慢的手:“姐姐说的哪儿的话。要不是姐姐,陌辰才真是孤独一人。” 柳月慢擦擦眼角,说:“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嫁妆都准备好了吗?” 陌辰得体地答:“有瑞钰操持着,姐姐不用担心。” 柳月慢温言道:“姐姐一直知道你的心思。本想着无论如何去求三殿下替你主持。现在好了,皇上亲自下的旨。” 陌辰强撑起笑意,道:“是啊。”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陌辰郡主心系白熙。陌辰郡主深居简出,对俊逸脱俗的少年将军一见钟情倒也不奇。 柳月慢温柔地撩了撩陌辰散落下来的发丝,忽然伤感地说:“陌辰,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陌辰抬起头,睁大无辜的眼。 “皇上下了令,三殿下要去往北郡。我也得跟去。”柳月慢的眉心笼罩了一层惆怅,连带她整个人也似朦胧在薄薄的雾中。 陌辰轻叹:“北郡严寒,姐姐不过是个弱女子……姐姐可要多保重。” 柳月慢咬咬唇,说:“殿下这几天心情很不好,时不时地摔杯摔碟子的。听王妃说,是你出主意让殿下去北郡的?” 陌辰应道:“是啊。” “陌辰,是不是……”柳月慢似有些为难,艰难地问,“大殿下让你这么做的?” 果然这柳夫人主动上门探望,其实是来探话的。好个姐妹情深,陌辰服毒差点丧命的时候,怎么没见她来。 陌辰心里冷笑,面上却做出万般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其实……其实……姐姐你还是别问了,我有自己的苦衷。”想探话,那就让他们自己猜去吧。 柳月慢秀美蹙成了一团,跟着难过道:“唉,你不想说姐姐也不勉强你。陌辰,姐姐虽然人言轻微,但是姐姐也想帮你。” 陌辰眼里涌出的难过不比她少,幽幽叹道:“我知道姐姐也有很多不得已。陌辰如有需要姐姐帮忙的地方,一定会告诉姐姐。” 柳月慢点头道:“好,好。你要记住,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陌辰似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嗯。” 柳月慢动动唇,欲言又止,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轻声说:“我听说,你最近行事比较……呃……和以前不太一样。你知道你府上的婢女侍卫都是……呃……有来头的。笙姨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平日里的那些委屈算不得什么。” 陌辰不以为然地笑,把玩着茶盏,说:“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6 章 柳月慢一看陌辰这表情,愣了一愣,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了退:“陌辰你……” 陌辰逼进了身子,问:“月慢姐姐可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三殿下?” “这个……”柳月慢垂下了头,面露难堪。 “姐姐也知道,这府里尽是各位主子安插来的探子,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姐姐,我们受了多少年的委屈,隐忍了多久,但是换来了什么?难道就要这么任人摆布逆来顺受下去?!”陌辰质问道,气势迫人,逼得柳月慢敛了睫毛,说不出话来。 陌辰靠倒在椅背上,觑着柳月慢,也不说话。 柳月慢似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说:“陌辰,你忘了笙姨在临终前是如何向你交代的吗?” 她当然不知道。 柳月慢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皇宫斗争朝堂权谋,不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涉足的。不求权势财富,但求平安一生。陌辰,我以为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想到你现在却……” 平安?!那陌辰又怎么会被晟世逼得服毒自尽。陌辰喜欢白熙,人人尽知,晟世却还要派她去对付白熙。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晟世唯一未嫁的女儿。 是啊,纵然是荣宠非凡的韶华公主也免不了嫁给一个老人。何况是她? 陌辰朗声道:“我不过是个空衔郡主。我柳家在朝堂可有能够依靠的外戚?在宫内又可有愿意帮忙的娘娘?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果一味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只有显示出能力,才能有和别人结盟的资本。真正的自保不是无止尽的退让而是主动出击占得先机。” 这番话不是说给柳月慢听的,而是告诉她背后的三殿下。陌辰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人宰割的陌辰。 柳月慢站起身来,神色有些匆忙:“我得走了。晚了……陌辰,有空再来看你。“ 第四十二章 下战书 柳月慢还未出门,就听到侍卫来报说澜国郡主到。 陌辰笑道:“难得今儿我这个冷冷清清鲜有人至的郡主府还突然热闹起来了。” 陌辰有客,柳月慢也不让她多送。还没走到门口,就遇上了大大方方走了来的苍楚境,紫衣明艳,骄傲如凤。 苍楚境不同于北域女子的委婉温和,笑里藏刀,一见到陌辰,便见门见山地挑衅道:“明日的逐鹿大会郡主可是要参加的吧?我可还等着和郡主一决高下。” “哦?”陌辰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从容沉静的样子,似乎对她的挑衅毫不在意。 苍楚境理直气壮地说:“白熙身为大将军,常年征战驻守边关,如果娶个柔柔弱弱的夫人,每日连累,不但是他的不幸,也是你们北域朝的不幸。” 陌辰啜了一口茶,笑道:“那他不如娶个女刽子手,还顺带帮忙执行刑罚。” 苍楚境噘噘嘴,说:“我今天来就是给陌辰郡主你下挑战书来的。既然你我都喜欢白熙,你敢不敢同我比赛。看谁拔得头筹?” 陌辰恍然大悟道:“原来在你心中白将军就抵几只鹿啊。白将军在本郡主心里可比鹿重要多了,所以,本郡主可不能答应以鹿衡量白将军的事。” 苍楚境知道她故意这么曲解饶舌,就是为了避开她的挑战,心里越大笃定这个陌辰郡主不会打猎,只会玩玩文字罢了。她偏不顺着她的话说,不让她牵着话题走,回到自己的原意:“战书我已经下了,明天就恭候陌辰郡主的大驾,一展北域国威。” 企图用国威来激将陌辰的斗志。可惜陌辰对北域朝并无好感,没有那份心思去在乎北域朝的国威。 苍楚境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陌辰摇头叹气:“还真是被宠坏了的小郡主啊。” 如果是一年前,她肯定会一展身手,让她好看,不过如今的她凡事都有些倦倦的,争强好胜的心被消磨了好几分。她才懒得去在乎苍楚境一厢情愿的挑战,反正晟世没让她去她就不去。 下午却接到宫里的旨意,宣陌辰郡主明日伴君参加逐鹿大会。 瑞钰埋怨道:“郡主不懂武功弓箭,一不小心有个损伤怎么办?” 秋染白她一眼,说:“上林苑那边自然会安排很多得力侍卫。” 瑞钰还是不放心,进进出出地准备着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仿佛不是出游打猎,而是举家逃难。秋染很看不上瑞钰忧忧怯怯的样子,自己插着剑,想着如果侍卫保护不周,出了意外,势必要亲自出手。 陌辰站在落雪纷飞的院子里,看着这两个人各有心事的忙活,嘴角擒起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逐鹿大会的日期挑得好,一早起来,雪晴天清,无风无云。 乘了马车到了上林苑,放眼望去,满目银树玉砌,整齐待发的王孙少年们齐聚。 苍楚境的紫袍在这一片雪色中分外显眼。 陌辰的车马缓缓靠了过去,苍楚境看到陌辰,忙策马小跑过来,马蹄溅起雪沫如烟,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看得瑞钰好不羡慕。 苍楚境停马挡了陌辰的路,陌辰依礼出了马厢说话。 苍楚境扬了马鞭的手指着马车,故作惊讶地问:“楚境早听说陌辰郡主是蕙质兰心的才女,今日一见才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郡主还会驭车行猎?!” 苍楚境这一嚷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陌辰身上。 几个心高气傲的北域王孙公子本就看不起陌辰,这下更觉得脸上挂不住,心里暗骂陌辰丢了北域的颜面。 陌辰似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从容不迫地笑道:“鹿群都喜欢藏在茂密的林里,难道镜郡主不知道?”又用手比划比划了马车的宽度。 苍楚境想说自己当然知道。可是,话题被陌辰这么一带,似乎怎么回答都很别扭。苍楚境只好四两拨千斤地说:“那就狩猎场上见,楚境拭目以待郡主的神技。” 瑞钰想告诉苍楚境陌辰只是来随驾观赏的,可是这么说,似乎损了北域的颜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第四十三章 逐鹿会 逐鹿会将举行三天三夜,传说晟世年轻的时候,曾一人猎杀过一头熊。 陌辰望着冰雪凛凛的森林,想起了左都温暖湿润的马场,往日已去,恍若隔世。 每次秋猎萧盏都会一马当先,举起长弓射虎狼。从不输给任何男子。 可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的陌生。嘈杂的说话声,女眷艳丽的彩衣,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幻遥远,她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水中的一块礁石,热闹随身过,她只是看客。 等到陌辰回过神来,只听得晟世宣布逐鹿大会开始。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7 章 摩肩擦掌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争先恐后地策马入林。苍楚镜抖抖缰绳,枣红色的骏马往前跳了两步,又倒回了陌辰身边。 苍楚镜挑衅地笑道:“怎么?陌辰郡主是看不起我们么?或是谦让,让我们这些先行的小人物拔个头筹?” 落羽,或者说澜国小王子苍楚影,正举着杯和晟世聊天,此时往这边望了过来。落羽对苍楚影说:“小影,不要胡闹。陌辰郡主以才闻名,可不像你这个野丫头。” 晟世哈哈笑道:“陌辰第一次来逐鹿大会,去见识见识吧。白将军。” 一直隐在人群中没有出猎的白熙策马向前两步:“白熙在。” 晟世吩咐道:“陌辰郡主行猎,就由你保护郡主。” “是。”白熙遵旨。缓步到陌辰面前,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郡主请。” 苍楚镜“哼”了一声,自顾自地骑马先跑掉了。 陌辰下车上马,雪白的骏马,素色的衣衫,相得益彰。 白熙行在陌辰身侧,两人握缰缓行,一路无言。 落羽与晟世在宽阔的马车上喝酒聊天,眼神却不自觉地往猎场方向飘去。晟世明白地笑道:“澜国王子是年轻人,难免看得心痒。王子去吧,不用在这里陪我这个无趣的老人家。” 落羽优雅地喝一口酒,陪笑:“皇帝陛下说笑了。吾去去就来,给陛下猎一只山猪下酒喝。” 左右奉上黑漆长弓。 落羽潇洒地纵身上马,墨骑黑衣,仿佛一只利箭般,刹那间没了踪迹。 白熙始终领先陌辰半个马身,一路上劈砍掉了被雪压下的树枝,给陌辰开路。两人不像是去打猎,更像是游山赏雪。 陌辰没有带弓。从前的陌辰不会打猎,没有合手的弓箭,这次晟世说的行猎,也不过是让她被名满天下的大将军护卫着四处走走看看。 四周时不时响过箭镞划破空气的撕响,或者是几个人捕捉到了猎物的呼喝。尚在林子边缘,只能猎着写一些松鸡野兔。 苍楚镜像朵紫云一般飘来,手里拧着一只兔子,往陌辰面前晃一晃,得意地说:“陌辰郡主可要和我比谁打的猎物多?啊,对了,陌辰郡主是善良温柔的才女,那就赛马好了。郡主不会拒绝吧?” 兔身上的血几乎甩到了陌辰脸上,不过都被白熙不动声色地挡了去。 陌辰微微一笑:“难得雪景如画,如果只注重比赛,反倒错过了这一路美景。” 苍楚镜扬起下巴,说:“那郡主就是不比了?郡主是伶牙俐齿的才女,楚镜自是说不过。不过连续三年的逐鹿侯白将军这次也换了胃口改好赏雪?”苍楚镜转向了白熙。 每年的逐鹿大会都会选出一名逐鹿侯,或因为打猎最多,或因为打着最厉害的猎物。少年将军白熙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白熙淡淡道:“白熙奉命保护郡主。” 苍楚镜皱皱眉,撅撅嘴,说:“那楚镜就不打扰将军陪伴陌辰郡主赏雪。”骏马踏步走开,只听到苍楚镜唱:“折了双翼青鹰鸟,金丝笼里尽荣宠。” 唱词出自一支旧歌,讲的是君王爱上了女将军,将其纳入后宫。女将军并不适应浮华奢靡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最终郁郁而终。 苍楚镜讽刺陌辰之意,溢于言表。 白熙装作没听见,依然体贴地替陌辰照看着路,冰冷而周到。 走了一会儿,渐渐听不到人声。想来行猎的人已经散开,各自追寻猎物去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伴着多人的嘶吼。 只听一声巨吼,虎啸震天。 这上林苑,难得还有猛虎。 人声马嘶渐渐近了,白熙护着陌辰退到一片宽阔的空地。 隔着稀稀拉拉的树枝,前方不远处因受伤而暴烈的猛虎对着围在它身边满弦开弓的人们龇牙相向。 苍楚镜一袭紫衣明艳耀眼。纵然对着爆怒的猛虎,一双明眸仍就神采飞扬毫无惧色。 白熙冷眼往那边看了看,转头对陌辰说:“郡主,我送你回去吧。” 陌辰看也不看他,笑道:“难得见着猛虎,本郡主想多看看。” 白熙也不反驳,只是策马护在陌辰身前。 苍楚镜纵马往后狂跳几步,再一个跳跃转身,拉弓满弦,一箭直中猛虎,可惜精确不足,被射中了前腿的猛虎一个趔趄跪倒,又强行站起,冲着苍楚镜发出愤怒的咆哮,纵身就要一跃而上。 苍楚镜见势不妙,立刻掉转马头,像陌辰的方向奔来。老虎一跃不中,紧跟其后。周围的人纷纷拔弓射箭。可是陌辰和白熙和老虎的距离太近,来不及闪避。 陌辰毫不惊慌,闪里看花的悠然,英勇无敌的白将军总会保护她不是,嘴角勾起一丝微讽。 白熙挽弓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利箭瞬间插进了老虎的咽喉,可惜距离太近,力道不足,老虎犹自剩了最后一口气,暴怒地扑向白熙。 白熙再次拉弓,已经跑到近旁的苍楚镜却在此时,踏鞍一跃,扑在了白熙身前。来不及射出的箭镞飞落到了地上,老虎尖利的爪子划破了苍楚镜的衣衫,在她的背上刻下了一道道血痕。 后面追上的人终于射杀了猛虎。 白熙脱下外袍,披到苍楚镜身上,对随后赶来的人说:“镜郡主受了伤,我先送她回去医治。请替我保护陌辰郡主。” 从头到尾,陌辰微微勾着唇角,她的脸半掩在绯色大氅里,眸里雾气晦暗,隔着冬季朦胧的空气,让人看不清。 黑衣如夜的落羽说:“这虎是白将军射杀的,你们给白将军送过去吧。” 跟来的几个人听命,下马拉了虎往营地方向。 落羽看向陌辰,眸里笑意盈盈,说:“陌辰郡主可想随我去深林?” 陌辰瞧了一眼重重叠叠的雪枝枯木,大半张脸埋在了大氅里,气吐幽兰:“不必了。本郡主乏了,请王子送本郡主回去。” 落羽凑近,深墨的眸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玩味的笑容浮在脸上:“陌辰郡主难道没有发现这会儿四下无人?“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8 章 陌辰毫无退缩地盯着他的眼,清澈明净,全无怯缩,陈述着一个事实:“本郡主自然知道这会儿四周没有人。” 落羽策马又向前走了两步,说:“陌辰,你相不相信,是我故意支走了白熙和其他所有人。” 陌辰斜看向他,似在无声地问,那又怎样? 落羽声音低沉,如蛊惑魔魅:“我想要把你抢走。” 陌辰缓缓举起弓,箭抵在了他的胸前,眼神冷冷的,几点零星的笑意如洒在冰面上的血,诡异得让人不寒而栗。 落羽收起了邪幻蛊惑的样子,轻叹出声,失望,茫然,若有所思,低低开口道:“陌辰,你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柔弱需要人保护的陌辰。就算你记起来,我于你,又算得了什么?“ 调转马头,落羽挺拔的背景在寒冬中寂寥萧瑟,声音平稳冷淡:“陌辰郡主,请允许本王子送你回营地。“ 陌辰淡淡道:“有劳。“ 回了营地,陌辰看见白熙陪在大殿下晟铭身边说话,不由得有些微微惊讶。 晟世喝着酒,晟黎晟鸿偎在他身边,好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陌辰心里冷笑。 晟世看见陌辰,向陌辰招招手。陌辰心里冷哼一声,面上还是顺从地慢慢踱步过去。 晟黎温婉地笑着,拉过陌辰,对晟世说:“不知不觉都已经七年了,再看见陌辰,几乎没认出来。” 一旁的晟鸿插嘴:“可我看黎姐姐还是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样漂亮。” 晟黎不禁一笑,嗔他:“变的是你,越来越会讨人欢心了。” 晟铭此时也走了过来,对晟黎和陌辰点头微笑示意,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亲近的样子。晟黎拉了陌辰的手,对晟世说:“父皇,黎儿和陌辰妹妹好多年没见了,心里有好多贴己话。” 晟世挥挥手:“去吧,去吧。” 晟黎拉了陌辰往了另一处营帐去,笑容僵硬地停在脸上。 逐鹿大会连续开三天,所有的人都住在营帐里。 入了晟黎的营帐,婢女奉上热茶。 晟黎喝了口茶,眼睛盯着白色的帐壁,似穿过薄薄的帐壁看向遥远的一点,没有说话。 陌辰等她开口,悠然从容。 晟黎缓缓开口:“陌辰,你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陌辰微笑:“这么多年了,人都会长大。” 晟黎偏过头来,手指得得地敲着桌面,看着陌辰说:“陌辰,你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样懦弱顺从……陌辰,你可知道这次澜国人为何来北域?” 在晟黎心中,仍然是唾弃澜国的。 “国事重大,陌辰怎么会知道,”陌辰不慌不忙地啜了口茶,不动声色避开了晟黎的话题。 晟黎正要开口,陌辰却打断道:“陌辰不懂国事,姐姐有话该对父皇说才是。” 晟黎咬咬下唇,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站起,跪在了陌辰面前。 “姐姐这是做什么?陌辰可受不起。”陌辰虽这么说着,却没有一点要扶起晟黎的意思。 “陌辰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梅花宴上也刻意刁难。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消除你的怨恨。”晟黎一口气说完,顿了一顿,眼里已经浸出浅浅的泪光,“请你帮我。” 陌辰疑惑地笑笑:“姐姐是北域皇帝的爱女,澜国尊荣的王妃,放眼天下,谁敢和姐姐你过不去?陌辰人轻言微,哪里能帮得上什么忙?” 晟黎知道陌辰已经不是她所想象的懦弱样子,却没想过她会如此不饶人,身边的人个个八面玲珑,宁可自己吃嘴上亏,也不得罪人,谁都得给自己备条后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求于人。想好了说软话,想着陌辰至少会配合她把这表面戏码唱足,却没想到陌辰刻意刁难装聋作哑。自己有求于她,心里有万分委屈也得咽下。 晟黎隐忍地说:“求你帮我。”一个“求”字出声,扬起下巴固守的骄傲顿时灰飞烟灭。 陌辰慢条斯理地方下茶盏,说:“姐姐有什么困难请讲。陌辰自当尽力就是了。” 晟黎收敛起了美艳迫人光华和亲近示好的笑意,浓烈的仇怨涌上眉头,咬了咬牙,才开口说道:“父皇容不下白熙,这是人所共知心照不宣的事。你若嫁给白熙,日后父皇和白熙翻脸,就算你是父皇的女儿,不予牵连,可是……”晟黎冷声分析道,忽又转换的方向,“不妨实话告诉你,苍楚影现在控制了整个澜国。澜国国主已经被他软禁,称王只是迟早的事。昔日他被送到北域不闻不问,对澜国国主连同整个王室始终心存怨恨。这个人卧薪尝胆出手狠绝,真是让所有人开了眼界。” 最后这句话带了几分讽刺,晟黎挑眼看陌辰,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陌辰却喝着茶,似没有察觉她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样子。 晟黎肃容,继续说:“就在苍楚影掌控了澜国大权之际,他却无故失踪。原来……”晟黎呵笑一声,“是因为他听说父皇给陌辰郡主和白将军赐婚,连夜赶来了北域。加之后来你病倒,苍楚影便一直没回澜国,守在你身边。没想到他这么个冷厉狠绝的人,倒还是个痴情公子。” 陌辰不动声色地听着,仿佛事不关己。晟黎虽然知道陌辰不简单,却也暗暗佩服她能如此沉得住气。 既然陌辰全然不配合,她只有自己讲下去:“为了阻止你和白熙成亲,苍楚影这才仓促来北域。对了陌辰,你不奇怪父皇要选你去对付白熙吗?” 陌辰微笑不语。是因为他对柳笙的恨极爱极吧,所以用陌辰来报复。所以明明知道陌辰喜欢白熙,还要陌辰去对付白熙。 “因为父皇恨你的母妃,”晟黎自问自答,“苍楚影和父皇谈了什么条件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想要娶你。于父皇来说,你不过是个用来制肘白熙的棋子。就算不是你,也可以选别人。这个别人,可以是苍楚镜。” 陌辰了然。想起宴会上苍楚镜的安静沉思和最后的决心。 “他恨澜国国主,恨所有抛弃过他的人。在北域做质子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晟黎喃喃。 “你可恨父皇的狠心?”陌辰突然问,在这场权利和报复的交易中,晟黎又何尝不无辜。 “我不知道。”晟黎低头,或许心里有怨恨,可是她把怨恨转嫁给了别人,比如澜国国主,比如陌辰,她无法恨曾经给过她无上宠爱的父皇,或许她心底还在幼稚地期望着有一天父皇能接她回家,重新做回荣宠无双的小郡主。 “说了这么多,姐姐到底想要陌辰做什么?”听够了故事,陌辰撩了撩发,问道。 “苍楚影可以布置一切,不过,最后决定的人还是你啊。陌辰你可愿意嫁给苍楚影?”晟黎热切地问,又补充说,“澜国皇宫上下皆惧怕苍楚影的冷漠,谁能想到看似无心的他却如此在乎你。” 晟黎看向陌辰,陌辰眼眸清亮,无喜无悲,让人捉摸不透。 陌辰淡淡地问:“不知道姐姐为何在乎我嫁不嫁与苍楚影?”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49 章 “澜国国主老迈,难道我得委屈服侍他一辈子?”晟黎说着,眼里闪烁,似射着愤恨的芒刺,“当初他能成功掌控澜国,我也出过力。所以,他答应,只要全部计划完成,就让送我留在北域。” “可是如果姐姐留在北域,身份必是十分尴尬,不但不容于皇宫,更会成为晟氏的耻辱。回到澜国国主身边,姐姐又是百般不愿。”陌辰苦恼地摇摇头,还真是难啊。 晟黎把头枕在椅背上,默默地看着帐顶,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回忆,语气也变得朦胧:“回画京城是我这七年来的执念。明知不可能,所以更迫切。等到现在终于回来了,所有的想象才破灭,出了嫁的公主再不容于北域。其实我是愿意为了他留在澜国的。我随苍楚影回北域的那日,我以为他回挽留,可是他什么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只有一句:我等你。”晟黎的脸上慢慢浮起温情的笑意,像一片粉色的云。 陌辰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不过能认识后宫嫔妃的,不是侍卫,就一定是某个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 “陌辰,就算你是北域郡主。你在北域无依无靠,和去了澜国有何分别。你于白熙有恩,就算知道你是父皇派去的,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最后呢?难道你要背弃父皇,为白熙殉情?”晟黎急切地问,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在澜国,只要有苍楚影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你。你知道吗,堂堂澜国王子苍楚影,竟然从没有过一个女人。” 陌辰心里一动,难得苍楚影这么多年,尽然一心等待着陌辰。 “他是澜国的二皇子,苍楚影必然不会放过他。”晟黎垂下睫毛,浓密的小扇子下面隐隐透出泪光,“我势单力微,自然不能恳求苍楚影什么。可是陌辰你能啊。” 原来晟黎喜欢的人是澜国的二皇子苍楚寄。 陌辰挑眉问:“如果我去拜托苍楚影,难道他不会怀疑我为何去帮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 “以苍楚影的聪明,自然能猜到缘由。楚寄的外公是掌握东省兵马的将军,娘舅是掌握刑法的大刑司。我虽然没有什么权力,可是澜国宫里宫外培植的下属,识得的人总还有一些。所以陌辰到了澜国,不怕孤苦无依。”晟黎微笑道。 陌辰明白了。苍楚影做事狠辣,只怕不会买什么大将军大刑司的账。有了她的帮忙,不但可以保住二皇子苍楚寄的性命,还可以保全他娘家的势力,甚至还能保住晟黎和苍楚寄的爱情。而她自己呢,又能换得这些势力的支持,在澜国立足。还真是互有所利,各取所需。 陌辰站起身来,没有看到晟黎眼里的期待和紧张。 可惜啊,她不是那个陌辰。 “妹妹觉得如何?”晟黎沉不住气,开口问道,手指不自觉地紧紧绞着裙边。在这场利益交换中,她唯一拿不定的,是陌辰对白熙的情宜。 陌辰转头,浅浅一笑,说:“姐姐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此事关系甚大,容陌辰回去好好想想,过几日再告知姐姐。” 晟黎忙答:“好好,不急,姐姐等你的消息。” 第四十四章 轻如羽 苍楚镜趴在床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双目微阖。 婢女指尖沾了药,擦到她背上的伤口上,小心翼翼地碰触着伤口,生怕弄疼了她。药膏是白熙将苍楚镜送回帐后,立刻差人送来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凉凉的药膏沾在上面,火辣辣的疼痛渐渐消失,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苍楚镜的脸上浮着朦胧的笑意。 突然有人在帐篷外轻声说:“郡主?” 苍楚镜霍然睁开眼,一丝欣喜狡黠从眸底涌出,深吸了一口气,懒懒地问:“什么事儿?” “三王妃听说您受了伤,特意遣了婢女送药来。”守在门外的婢女回道。 苍楚镜眼里的欣喜瞬间沉没,消失无踪,仍然是懒懒地回答,声音里却有着一丝冷意:“替本郡主谢过三王妃。本郡主有伤在身,不便当面道谢,代本郡主请三王妃见谅。” 等到婢女捧了药膏进来,苍楚影皱着眉,看也不看,没好气地说:“就搁那儿吧。”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婢女说:“郡主,大王妃派人给您送来了伤药和薰香。” 苍楚镜压抑地不悦说:“替本郡主谢过大王妃。” 等到婢女端了东西进来,苍楚镜闭着眼吩咐:“再有人来,东西你收着就是。不要再来烦扰本郡主。” 婢女听出了苍楚镜言语中的不悦,怯怯地答:“是,奴婢告退。” “等等,”苍楚镜说,“白将军除外。” 婢女一惊,立刻埋下头应道:“是。” 帐外隐约传来人声,苍楚镜觉得烦躁讨厌,却不好发作。隐约的失望怨恼毒蛇般缠扰着心,趴着的姿势极是不舒服,连带背上的伤也仿佛又开始火辣辣地疼。 “郡主,白将军……”婢女清晰的声音传来。 苍楚影“啪”地睁开眼,条件反射地想起身,牵扯了背上的伤口,疼得手一软,又摔回了榻上。 “郡主?”婢女听到响动,关心地询问道。 “无事。请白将军进来吧。”苍楚镜镇静地说,勾勾手,侍候在旁的婢女忙上前来,把毯子轻覆到她的伤口上。 帘子开了,青靴,青袍,清秀却不失硬朗的脸。 方歧似没有注意到苍楚镜躺在榻上柔弱可怜的样子,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道:“下官奉将军之命前来探望郡主。郡主为将军受伤,将军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苍楚镜此时的样子大大悖于于礼仪,原本只是想让白熙看到……这下,却让这个小小的侍卫看了去,心里又羞又恨,却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还请替本郡主谢过白将军。小伤而已,请将军不用挂心。” “看见郡主没有大碍,下官替将军感到放心。”方歧说道,听在场的人说,若不是这个镜郡主突然扑向将军,将军早已将猛虎射杀。再看她此时衣衫不整躺在榻上,分明是想引诱的将军。方歧在心里鄙视。 等到方歧离去,苍楚镜一双眼眸如毒蛇,瞪向通报的婢女。 婢女慌忙跪下:“婢女本想说……”白将军差人来探望郡主。看着苍楚镜愤怒的样子,不得不住了口,千错万错,只能是她这个婢女的错。 苍楚镜也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去领罚。” 婢女磕了个头,领罚去了。 白熙,白熙……苍楚镜咬着这个名字,这人如此无情,丝毫不给她面子。明明该恨得牙痒痒,念着这个名字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柔情似水。 澜国郡主苍楚镜因着受伤,并没有参加接下来日的狩猎,以及最后一晚的篝火盛会。 篝火盛会不分尊卑,只求众人同乐。 喝烈酒,撕烤肉,难得一向保守的北域朝有着这么个豪爽盛会。年轻人们载歌载舞,不醉不归。 陌辰静静地坐在篝火旁,优雅秀气地小口喝着酒,轻咬着烤肉。隔着重重火焰,白熙喝前来敬酒的王宫大臣们爽快地干杯,一饮而尽,眼神却清冷寂静,全然不同于那些沉醉在盛会里快乐欢欣的人。 火焰越冲越高,大臣们醉得东倒西歪,手里却还紧紧握着酒杯。 鼎沸的人声,欢乐热烈却让自己觉得格格不入的气氛只会让人更加寂寞,陌辰悄悄地离了席。落羽望着陌辰的背影,眼低闪过一丝悲哀。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0 章 恍惚中,白熙听到有个欢快而狡黠的声音说:“好啊,等我们去了营阳,一定到三里邨去喝个三天三夜。等你醉得迷迷糊糊的,我一定要骗你签下卖身契。那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了。” 似乎有一双洋溢着笑意的眼睛在看着他。 他猛地一怔,那双眼睛消失了,熊熊火焰直冲向天。 白熙自嘲地一笑,原来我醉了。一双眸子却越发清亮。 回到营帐,守帐的侍卫不在,难得的盛会,白熙放他们去喝酒。白大将军素来对下属宽厚体谅。 营帐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白熙的脚步一滞,营帐里的灯火本该是彻夜通明的。榻上有轻微的呼吸声,白熙眼神一冷,转身就要走。 灯火却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白熙。”苍楚镜穿着凉薄繁复的紫色纱衣立在榻前,明艳中蕴藏着青涩的妩媚。 白熙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郡主醉了,下官这就请人送郡主回去。” “等等,”苍楚镜叫道,幽幽怨怨地说,“我为了你而受伤,你却看也不来看我。女子最重视的就是皮肤容貌,你竟也不关心我身上的伤是否能痊愈,疤痕是否能去除?” 白熙毫不动容地说:“女子更重视的是名誉。为了郡主的名誉,请允许下官离开,找人送郡主回去。” “你……”苍楚镜眼波微漾,似要盈出水来,咬咬下唇,委委屈屈地说,“我在帐里躺了整整一日,深受伤痛的折磨,你竟是一点怜惜也不肯给我么?” 白熙眼神清冷,声音淡淡的,说:“还请郡主回帐养伤,下官会让人给郡主送去最好的伤药,请最好的大夫。” 不等苍楚镜再开口,抬步就要往外走。 身后苍楚镜喊道:“你若走出去,我就自尽在这里。”小巧镶钻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神倔强。 白熙转身,敛去了眸里的冷光,清清浅浅地看着苍楚镜明艳动人的脸。 苍楚镜咬咬牙,右手握着匕首,仍然对着自己的咽喉,空出的左手狠狠地一拉腰带,如梦般美丽的紫色纱衣顿时滑落了一半。 苍楚镜仰头望着白熙,倔强而决绝。 白熙看着苍楚镜半垮的纱衣后若隐若现的身子,仿佛只是在看一朵花,一片云。他的眼神清清亮亮的,倒映着如花般美丽的苍楚镜,却只如一面镜子,一片清水,没有一丝情绪。 苍楚镜试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无奈,他的眼神太清澈,没有一丝yu望的杂质。 白熙缓缓走过去,替苍楚镜拉上滑落的衣纱,仿佛只是拣起一片树叶,或者只是关上一扇窗,没有掩饰的后避,或者颤抖。 苍楚镜眼里的泪水嗒嗒地落了下来,像是秋日最后的一场雨,带着绝望的气息。 曾经,澜国郡主苍楚镜骑马打猎,身前身后总是跟着一群少年公子,他们宠着她,护着她,小心翼翼地簪花献宝,故意在她面前大展身手,绞尽脑汁,只为博她一笑。 有人说她是天边最美的紫色云霞,无意中从天上掉落人间,有人说她是紫色的花仙,因为向往人世,而化作人形而来。 十六岁,镜郡主花容艳天下,求婚的人从大殿排到了花园。父皇问她中意哪一个,她说:不行,我要自己挑选天下间最好的男子,他必然英勇无畏,必然俊雅温存。 她不急。她年纪还小,她有花容月貌,更兼才华无双。她一定会找到那个举世无双的男子。 十八岁,她是带着仇恨和隐忍来北域的,为了她的父皇母妃,还有姐妹兄弟,她必须屈服于苍楚影。她不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郡主,不再是想着嫁世间最好男子的小姑娘,但是她还有美貌,有才艺,她一定能寻找到那个盟友,帮助她的父皇夺回国主之位。 就在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幸福,狠心绝望之时,却在宴会上遇见了他。 早听说北域将军白熙英勇无敌,才谋过人,可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一个人,淡泊似云,清冷若月,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厌倦,深深的悲哀。 其实她心里有窃喜,甚至于欣喜若狂。这一定是上天对绝望的她的救赎和恩赐。 她知道他要娶那个陌辰郡主。陌辰郡主的确动人,双瞳剪水,纤柔如兰,可她心里认定他更需要一个勇敢明艳的女子。 她仔细注意过,他根本没有正眼瞧过陌辰郡主,而陌辰郡主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藏着浓浓的愤恨。他一定是不喜欢纤柔的陌辰郡主的。她也在心里暗暗嘲笑这桩强加的婚姻和可怜陌辰郡主。 可是此时他拉起她半落的纱衣,眼神清冷,似乎对她的美丽也视而不见。 苍楚镜的自尊被深深地刺伤了。第一次,骄傲如她,却在这个人面前觉得自己如此卑微不堪。 主动引诱的确下作,但是如果可以成功引诱他,她不在乎折去自己的骄傲。宫里的女子,不大多是这样来获得君王的注意和荣宠。 如果他只是因为自制理智而推开她,她还不至于伤心至此。可是在她引以为傲的美丽面前,他的眼里竟然无一丝惊艳动容。 滴滴嗒嗒的眼泪,点点滴滴地诉说着她的委屈懊恼,倔强悲伤。 白熙毫不迟疑地向帐外走去。 “那我就死在这里。”苍楚镜冲着他的背影说,声音坚定。右手用力,尖利的刀刃划破了细腻的皮肤,艳红的鲜血倾洒出一帘残酷。 原本拿出匕首只是想威逼他留下。可是这会儿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自己较劲赌气,又或者是对他的挑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不回头,她就真的死在这里。 真的死在这里,强行在他心里印在一个血色的痕迹,让他永远不得解脱。 白熙顿住脚步,轻声叹息。 苍楚镜握匕首的手也渐渐松开。 却见白熙取出一只小瓶子,抬手一扔,小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苍楚镜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小瓶子。 “这是金疮药,”白熙淡淡地解释道,“郡主的脖子流血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营帐。 他怎可如此冷酷无情,一丝希望也不留给她。 苍楚镜颓然坐倒在地。她哭泣落泪,不能换取他的一丝怜惜,她自尽流血,他便给她疗伤的金疮药。 小瓶子上的青色花纹弯曲成讽刺的弧度。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1 章 匕首“哐啷”落到地上。 苍楚镜失去了自尽的勇气。 第四十五章 人双面 灯火通明的营帐里,苍楚影翻看着手中的书。帐壁上投下他微微偏了头专注看书的剪影,邪肆如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股股窜起。 帐外传来说话声。 苍楚影放下手中的书,墨眸中冷厉凝结,声音毫无温度:“进来。” 脸色惨白的苍楚镜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往日盼顾神飞的眼眸里呈现出一片灰色的颓然衰败,仿佛一朵开败了的花。 苍楚影的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被火光映照出几分狰狞。 苍楚镜腾地跪倒在地,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木然地开口:“苍楚镜辱没了您派出的使命。请王责罚。” 苍楚影走近,蹲下与他齐平,用力捏着她尖尖的下巴,轻蔑而嘲讽地问:“你就这点能耐么?” 苍楚镜敛着眼眸不敢看他,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发颤。 苍楚影幽幽地笑了,问:“你不是号称澜国第一美人儿么?”压迫又轻佻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全身,语气森然怪异,“啧啧,堂堂澜国第一美人主动出手,却连别人的衣角都碰不到。本王就说嘛,这澜国国主早该换人了。再让他折腾折腾,澜国什么时候让人给灭了都不知道。” 苍楚镜又羞又气,只能紧紧咬着牙关,牙齿格格作响,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只知道在这个恶魔面前,只能隐忍,不能反驳。总有一天,她会将他钉在城墙上,让全澜国的子民来唾骂。 她眼中转瞬即逝的恨意没有逃过苍楚影锐利的眼。苍楚影目光一冷,捏着苍楚镜下巴的手用力一甩。苍楚镜顿时摔在了地上。 苍楚影站起身来,拿了丝巾擦了擦手,仿佛苍楚镜是什么不该碰的肮脏之物。 苍楚镜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端端跪好,头埋得低低的,眼睛很痛,但是她没有哭。 这几个月的教训已经教会了她,哭没有用,只会让这个人更加鄙视。或者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 “请王责罚。”苍楚镜控制着自己,强作镇定说。 “责罚?”苍楚影轻笑,帐壁上投下一个妖娆魅惑的影子,“你说,整件事都让你搞砸了,本王再怎么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就算把你吊在城门口吹个三天三夜,会有人怜惜么?” 最后一句话,深深刺痛了苍楚镜。 是啊,就算她死了,那个人也不会给她一分怜惜。 “在本王想好怎么处罚之前,你就在这里跪着吧。”苍楚影冷冷地说道,回了座位,继续看书。 苍楚镜凄然淡薄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随着火光的不断跳动而摇摇晃晃。 半夜下雪了,寒风扯得帐篷东凸西凹,哗啦啦直作响。 陌辰从未在这样冷的天气宿营,只觉得整个营帐似乎都要被风连根拔起,一些七七八八的片段组合成了光怪陆离的梦境,翻来覆去没有睡好。 出猎的人马次日清晨回画京城。 下人们忙碌着备车喂马,陌辰披了大氅自己外出走走。厚厚的雪地上,印下了她深深浅浅的足迹。 “昨夜没有睡好?”温柔的声音关切地问。 是落羽。 看着他温柔关切的眼睛,陌辰的嘴角漾起一丝苦笑,从前的陌辰郡主还真是好命,有个人能够这么多年来心里只有她。可惜她却没能珍惜。 而自己呢,如此珍惜那个人,如此相信那个人,那个人呢,给了她最美丽的幻境,再将这个美丽的幻境亲手敲得支离破碎。 一切总是这样阴差阳错。 难得陌辰眼中没有抗拒和戒备,落羽心里燃起了小小的喜悦,这撮小小的喜悦直达他的心底,让他整个人都开心地几乎雀跃起来。 陌辰淡然一笑,说:“第一次在这么冷的地方野外宿营。昨夜风雪太大,有些不习惯罢了。” “郡主。”瑞钰一路小跑了过来,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落羽踮步滑过去,扶住了瑞钰。 瑞钰脸一红,说:“瑞钰谢过王子。”头也不敢抬。 落羽微笑道:“瑞钰,好久不见。” 瑞钰一惊,僵在了原地,竟然不会说话了。 陌辰走过去,“瑞钰怎么了?找本郡主有什么事?” 瑞钰这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忙回道:“郡主,车队就要出发回画京城了。不见了郡主,瑞钰正担心呢。” 陌辰道:“也好,本郡主这就随你回去。” 回头看落羽,难得两个人这么平和地说话,竟然不知道如何道别。 落羽温柔地说:“陌辰你先去吧。回见。” “回见。”陌辰颔首道。 落羽望着陌辰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眸里盛着浓稠的蜜汁。 陌辰正要上车,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了披着深紫色斗篷的苍楚镜。 苍楚镜被两个婢女扶着,艰难地上了车,再无初来时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样子。 陌辰想来,以为是她被猛虎背上抓伤的缘故。暗嘲道,她还真是舍得血本施苦肉计。 车队出发。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2 章 陌辰前日没睡好,马车摇摇晃晃的,晃得她有些头晕。似乎做久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陌辰郡主,她也变得越发娇贵柔弱了。 行了一会儿,听到车外有人说话。 接着瑞钰端了个食盒进来,放在小几上,说:“这是澜国王子让人给郡主送来的汤药和酸梅。” 陌辰揭开汤药的盖子,闻了闻,气味不坏,下意识地探察出汤里没有毒,大概只是普通的汤药,就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瑞钰看陌辰似在认真研究这汤药,解释说:“郡主这几日劳累,昨夜又没睡好,这汤药是给郡主调养用的。” 陌辰捧起汤药,小小喝了一口,鲜美醇香,暖暖的汤药流入胃里,连带整个身子都舒活了起来。 瑞钰又说:“这些酸梅是给郡主路上吃的,怕郡主不适应舟车颠簸。” 没想到落羽还是个如此细心体贴的人。 陌辰喝着汤,没有说话,某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悄悄流窜。 “难得澜国王子还是个如此有心的人。”瑞钰撅着嘴念念叨叨,心里抱怨着为何白熙就如此冷漠。难得郡主出府,他竟也不来主动探望探望郡主。 第四十六章 暗香约 逐鹿会一结束,就到了三殿下晟鸿去北郡的时候。晟世旨意已下,要晟鸿十日后出发。 宫里又牵扯出了下毒事件,扣银事件,陌辰偎着炉火,惬意地听似水一桩桩地讲着,像是在听说书馆里的故事。 似水是储君晟铭的正妃贺什香派来的,初时一副小心翼翼怯怯诺诺的样子,底下却是个谨慎小心的主儿,至少没让陌辰抓到过什么可用来惩罚的把柄。陌辰注意观察了她几日,这个似水是个极为矛盾的人,看似怯懦可欺,却总让人抓不住欺她的借口,谨慎不张扬,倒是很合陌辰的心意。陌辰几番试探,终知道了似水姐妹大小就送进了大殿下府上,她姐姐因为犯了小错,被管事杖责至死,似水心里害怕,也就养成了事事分外小心的习惯。 似水畏惧且厌恶了高墙深院里生活,想要自由。陌辰允诺,只要她甘心为她做事三年。三年之后放她自由。皇子争权,败者连仆婢亦不能幸免,能跟着陌辰自然是最好的事,况且她没得选。陌辰容不下身边任何有异心的人。 门外突然传来瑞钰细细的声音:“郡主,月慢小姐到了。” 似水立刻噤了声。 陌辰懒懒地坐起,说:“我这就来。” 等到陌辰去了前厅。似水也跟着回到院子里做自己的事。瑞钰知道郡主会时不时找人来问话,内容瑞钰不知,不过却直觉似乎这个似水很受郡主的重用。 瑞钰不是个计较的人,心里却忍不住有些酸酸的,以往郡主有事从来都只找她的呀。那种相依为命的情分,能抵消一切的艰难。 郡主变得真的像另一个人了。 她是在埋怨郡主吗?瑞钰摇摇头,甩开这些毒蛇般的可怕念想。 方才看到月慢小姐,月慢小姐苍白了好多。瑞钰很是伤心,月慢小姐那样温柔可亲的人。 陌辰到了前厅,微笑着迎上去,轻唤了声:“月慢姐姐。” 柳月慢闻言,眼眶一红,又深深压下了情绪,绽放出一抹温婉地笑,只是抓着陌辰的手有些颤抖。 “姐姐坐。”陌辰扶了柳月慢坐下,寒暄道,“今天怎么有空来?” “来,看看你。”柳月慢凝视着陌辰,眼波如春水,温柔得能融化千年寒冰。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柳月慢从衣袖里取出一支碧莹莹的钗来,说:“陌辰你要出嫁了,姐姐却不能来,”说着声音哽咽,却又强压了下去,“这支钗是我们柳家祖母传下来的,姑母当年……不说了,就由你保存吧。” 陌辰也不推辞,收下了玉钗,玉随是好玉,不过也不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或许于柳家人有特别的意义吧。 瑞钰送来点心,柳月慢抬手去接,衣袖挂在了茶几的突起上,这么一扯,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来。 “呀,月慢小姐。”瑞钰一惊,盘子摔倒了地上,松软的糕点顿时摔碎成了一团。 瑞钰却顾不上去拣,只是握着柳月慢的手,瞪瞪地看着她手臂上的红红紫紫的掐痕,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柳月慢苦笑着摇摇头。 陌辰虽然不是柳月慢的妹妹,可是看着自家的人给欺负,心里也是不悦。不用想,能在三殿下府欺负柳月慢的除了三王妃还能是谁。不看僧面看佛面,三王妃欺负柳月慢,分明针对的是她。 瑞钰看向陌辰,陌辰似在凝神沉思着什么。瑞钰知道郡主也不容易,只是可惜自家的两位小姐,虽然身为小姐,背后却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保护。 陌辰拉起柳月慢,坚决地说:“本郡主的姐姐怎么能让人随便欺负。走,本郡主倒要去三王妃这是什么道理。” “别别……”柳月慢缩着手,极力抗拒着,眉头皱成了小山。 “难道姐姐就甘心被人一辈子压着,随便欺负么?”陌辰厉声问。 柳月慢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小声说:“殿下不想去北郡,心情不好,连带王妃也不高兴,我只是……” 陌辰放开柳月慢的手,吩咐瑞钰:“去告诉三殿下,柳夫人身子不适,不能随三殿下去北郡。既然柳夫人是本郡主的姐姐,本郡主不介意在三殿下去北郡的这段日子代为照顾。” “啊?”瑞钰惊得长大了嘴。 与此同时,柳月慢阻止说:“这怎么行?” 瑞钰畏惧三殿下晟鸿,更深深惧怕着三王妃宋依。想着自己去和宋依说这个消息,浑身顿时打了一个冷颤。 “殿下要去北郡受苦。我怎么能……”柳月慢蹙了眉,自怨道。 陌辰对柳月慢的反对充耳不闻,看看瑞钰,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说:“那让秋染去吧。秋染好歹算是挂名管事,由她出面也好。” 瑞钰一听,顿时又有些后悔。郡主先是重用秋染,后又有似水。瑞钰气自己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 瑞钰细心地把柳月慢安顿好,照顾起居才是她所擅长的工作。 似水送来整理好的帖子,是各家各府的请帖。有闺媛诗画会,有赏雪品琴会,陌辰一张张翻过来,似乎她这个陌辰郡主是凭空冒出来的,突然被众人所知晓。 最末的帖子素页墨笺,别有一分雅致,所邀之会名曰暗香小聚,署名是大王妃贺什香。 陌辰拈起这张帖子,又读了一遍,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意,抬眼看似水,似水脸色如常,眼神却有些瑟缩。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3 章 “那些帖子都收起来吧。”陌辰笑道。帖子到了,象征了她的地位。身为郡主,出席太多的聚会,反而会自贬身份。 似水把帖子放进一只专门的小盒子里。 陌辰将帖子捏在手里,捏擦着说:“似水,你在大殿下府呆了也有十年了。跟我说说大王妃的事儿吧。” 似水埋了埋头,好像很是顾忌。 陌辰笑着宽慰道:“你已经是我郡主府的人了,不用再忌讳其他。如果你忠于本郡主,三年之后你就是自由之身,普天之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如果不忠,后果自然不比落在大王妃手上好。 似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词说:“其实大王妃很少发火。可是却让人敬畏,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她看着你的时候,能洞穿你的心思。” 第四十七章 贺什香 大王妃贺什香是工部尚书贺章的嫡女,贺氏一门历经三朝,荣宠不衰,是北域朝数一数二的大氏族,由贺章掌权。为了获得贺氏一门的支持,当年晟铭刚被立为储君,就娶了贺氏嫡女贺什香。 听说贺什香才华卓绝,北朝官家小姐多通琴棋书画,贺什香却是个中翘楚,连名动天下的吟风公子苏不闻也曾邀请她去往梧桐山论琴。 此间东陆有四大以才闻名的公子,吟风公子苏不闻善于琴,管城公子萧煜长于书,淡墨公子楚白月工于画,剩下的弈秋公子延子渊却于四年前早逝。其中苏不闻最为张狂不羁,每年都会举办流觞宴,得邀约者莫不感殊荣。 贺什香当年尚未出阁,碍着礼仪规矩,只能婉拒了苏不闻。流觞宴上,苏不闻长饮叹息:奈何什香非男子,不能把酒话曲。话虽略显轻佻,贺什香的名声却由此而起。苏不闻是世间奇才,尤善抚琴,能得他的称赞,可见贺什香的才华不凡。 在这之前陌辰并未见过大王妃贺什香,贺什香虽名声在外,其人处事却进退得体,不甚高调。不会让人感觉张扬逼人,也不会让人遗忘或者轻视。 大殿下府布局大气,不如三殿下府富丽精致,却别有几分王者之气。 细雪飘洒,引路的婢女支着伞,细心地注意着把陌辰完完全全地遮在伞下。 忽见前方有宫装丽人赏雪,姿容美丽且骄傲。 婢女行礼道:“华夫人好。” 宫装丽人看也没看她一眼,似乎没有听到。两边伫立的侍女也没有回头。 婢女径自起身,引了陌辰继续往前走。 那位华夫人,想来就是颇得晟铭宠爱的华妃。 华妃与贺什香不和之事,陌辰早有耳闻。 贺什香所住的院子名为盈芳园,芬芳馥郁,倒也衬了她的名字。 素雅的园子,干净安谧,却别有几分压迫感,让人呼吸也禁不住小心起来。 贺什香听见陌辰到了,亲自出来迎接。疏朗大气,高贵又不失亲切,一双慧目自信满满。 贺什香邀陌辰入了小亭,婢女们连忙支了屏风挡住风雪飘来的方向,亭中炉火炎炎,倒也不觉得冷。 婢女们奉上酒水,而后纷纷退下。 贺什香为陌辰斟上酒,举杯道:“陌辰郡主请。”言罢一饮而尽。 北域女子素不饮酒,视之有悖淑雅,流于放浪,没想到北域第一才女却好酒。 陌辰也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浓香芬芳,后劲醇厚,远不同于某些故作潇洒的女子刻意摆弄的淡而无味的梅花酒。 贺什香掩饰不住的欣赏:“陌辰郡主好气魄。” 陌辰回以淡然一笑。 贺什香拈起碟子里的牛肉,用手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蘸上酱汁,送入口中。这本是拓国的吃法,拓国人不拘小节,可是在贺什香做来,却是无与伦比的优雅。 陌辰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画京呆了好多年,起初是不敢去想拓国,一想着,心里的无力感像一座大山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渐渐忙碌起来,每次想起拓国,都憧憬着回去的那一天,像这样的生活细节,被覆盖在了种种情绪之下,暂时封存。 没想到却在此时此地被唤起。 贺什香看陌辰对着牛肉发呆,了然地一笑,想着陌辰是皇室教养下的北域郡主,自然没吃过这种东西。轻咬着口中的牛肉,咽下,又喝了一口酒,说:“郡主若是不习惯这种吃法。我再让人换成别的糕点来。” 陌辰勉强地笑笑,笑容中有几分难掩的苦涩,纵然贺什香聪慧,也想不到陌辰为何有如此表情。以为陌辰想起了从前什么不愉快的事,不方便多问,只报以微微一笑。 陌辰拿起一块牛肉,撕扯牛肉的手竟然有些颤抖,那个做过上万遍的动作此时却完成得如此艰难,回忆和想念堵在陌辰的心口,似乎随时会冲破理智的桎梏喷发而出。 牛肉细嫩柔滑,经过了悉心烹饪,全然没有拓国的风味粗犷。陌生的口感终于让陌辰淡定了下来。 贺什香看陌辰动作虽然僵硬,却不如其他官家小姐一般故作矜贵嫌恶,心里的好感又进了一层,连带表情也柔和起来,闲话家常般地随意地说道:“其实我对这种吃法并不热衷,可是每逢冬日都会在亭里独自小酌吃牛肉。陌辰郡主可知如此?” 陌辰慢慢吃着牛肉,既不表示好奇,也不去询问打断,由贺什香自己慢慢说下去。 贺什香偏离了话题:“从前每年都是我一个人自酌自饮,有时候难免感到寂寥,现在就好了,能有郡主陪我。真可惜没有早些时候与郡主相交。” 贺什香看向陌辰,眼神复杂,陌辰却似没有感觉到,神色如常地小酌。贺什香说:“父亲一向很疼爱我,悉心栽培,加上我天赋尚佳,自小是贺氏一族引以为傲的才女。常常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什香以后定是要做皇后的。我虽学会了外表淡定,心里却不是骄傲。我以自己为傲,目中无人,谁都看不起。直到十四岁那年随父亲去了左都。” 贺什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说:“那时父亲还没有做工部尚书,被派出使拓国。我从没出过远门,也许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同。便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借口,最终说动父亲,他带我去了拓国。左都远没有画京城繁荣,有种冷硬寂寥的感觉。我想着拓国也不过如此,直到有一天从窗口看到了萧盏。” 陌辰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笑。 “父亲虽然带我去了拓国,却不愿意让我抛头露面。所以我只能透过窗子观察左都。我记得那天,街上一阵喧闹,连婢女们都欢欢喜喜地跑出驿馆。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看到了萧盏。她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马上挂着一只虎头。我从没见过她那样恣意豁达,潇洒如风的人。婢女们的眼里全是崇敬,以往凡是遇到比我更被人喜欢的人,我的心里会嫉妒,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更强。可是看到萧盏,我只能羡慕,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她那样,”贺什香说着,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细语喃喃,“可惜了,她那样的一个女子。” “这么说王妃是因为拓国郡主缘故而喜欢上了这手撕肉?”陌辰适时地开口询问,表示自己的关注。 “我听说那日萧盏猎获猛虎之后,带回宫里在雪地上烤了吃,”贺什香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向往,回过神来,拍拍手,“不说这些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想来郡主也不感兴趣。” 贺什香背对着陌辰站在亭沿,所以陌辰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泪光和眷念。簌簌飘落的雪花在她眼前跌落,碎成一点点的水迹。 猎虎的事陌辰依稀记得,可是当时的她,怎会想到某处阁楼上有个才华横溢的女子由此开始羡慕自己,多年来耿耿于怀萦绕于心。陌辰笑言:“往日只听过王妃才名,没想到王妃还是洒脱大气的女子。” 贺什香也不做作的谦虚,举杯,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没想到郡主竟是如此高瞻远瞩的人。”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4 章 陌辰但笑不语,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 贺什香回转头来之时,已是神色如常,犀利的眼光看向陌辰:“我这个人说话做事向来直接,一旦决定了,就直接出手。郡主你真不简单,忍辱隐忍这么多年,瞒过了所有人。”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可是这样的认知却是陌辰想要的。 “虽然我不知道郡主要什么,但是看郡主近期频频出手,可见郡主已经等到了出手的时机。早听闻郡主喜爱白将军多年,而今不日将嫁给白将军。这么说来,郡主只要安心在府上待嫁即可,没有理由干涉朝堂。可是,郡主似乎不满足于此。”贺什香看着陌辰,眼睛亮晶晶的。 陌辰学了她的语气说:“如今三殿下北去,二殿下修养生息,大殿下接管了大权。王妃身为大殿下的正妃,国母之位迟早是你的。这么说来,王妃只要安心持家即可,没理由试探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郡主。可是,王妃似乎志不在此。” “哈哈……”贺什香拍掌大笑,“郡主这个朋友什香交定了。” 陌辰爽朗地玩笑道:“交王妃这个朋友值得,有好酒,还有好牛肉。” 贺什香旋风一般拂衣坐到陌辰对面,语气自信狂傲:“如今国主身体渐渐衰弱,三位殿下争权,白熙等手握重权的大臣也各有手段。郡主想要自保,若是没有势力支持,只靠自己的聪慧,恐怕远远不够。自古新旧王朝更替,从不缺少杀戮血腥,贺氏一族想要继续繁荣下去,自然也得早早准备。郡主身上流着晟氏尊贵的血,而贺氏有财富和权势。郡主可是愿意与我贺氏合作?” 陌辰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这些日子来频频崭露头角,锋芒毕露,为的就是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树大招风的训诫只是针对那些本来就实力雄厚的人,陌辰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自身的实力是她与别人合作的筹码。 贺什香问得直接,陌辰也不和她虚以逶蛇,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是拓国的风俗,两个人达成承诺的仪式。拓国人好酒,喝尽杯中的酒,就代表把诺言装在了心里。 贺什香畅快地笑,亦是举杯一饮而尽。 协议达成,陌辰迅速进入了正题:“请王妃派二十个人给我调遣。这些人不需要出现在郡主府附近,可是如果我需要,他们能保证很快出现在我面前。” 贺什香外表是优雅婉秀的北域女子,内里却是个爽快性子,当即道:“好。回头我会将联络秘语送到府上。既然我们已是朋友,没别人的时候,陌辰郡主请不要再称我王妃。直接叫什香就好。” “好,什香。”陌辰从善如流。 “怎么郡主不奇怪我为何不肯一心辅佐大殿下,安心等待后位?”贺什香忍不住好奇。 “什香有鸿鹄之志,不肯枯老后宫,日日纠缠争风吃醋。以什香的骄傲,怎么甘心成为大殿下的三千佳丽之一。大殿下的宠爱不可靠,今有华夫人,明日就可能有别的美人。再说了,贺氏一族势力强大,若再多出一位皇后,难保不会成为皇上心里的一根刺。”陌辰漫不经心地分析道。 贺什香拍掌,赞道:“郡主果然聪慧。我喜欢的男子,必得对我一心一意。”停了停,又说,“可是我却好奇,莫非郡主往日对白将军的痴心是假的?我虽只是远远见过几次白将军,可也能感觉到他清俊不凡。如果郡主私下和白将军结盟,不是比和完全不了解的贺氏更好。” 陌辰淡然一笑,说:“什香的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这么做,我有自己的原由。”在聪明如贺什香般的人面前,与其编造可能被堪破的谎言,不如干脆地表明不能告知。 贺什香知进退,不再多问,目光狂妄地说:“这世上没有权势换不来的东西,郡主若是喜欢白将军。待到郡主获得高位,白将军还不是得伏倒在郡主足下。” 这番言论若是让别人听到,定是难以置信,北域第一才女竟有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 原以为陌辰再怎么巧捷万端,在北域这样严格的立法教化下长大,会为这样的想法惊慌。可是陌辰却表现得如同贺什香说出的只是某种刺绣新法,连一丝讶异也没有。 贺什香往日认识都是千金小姐,谈论琴棋书画,小议青年才俊,她长袖善舞,目光独到,常引得众人赞叹追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配让她说出心里深藏的想法。她以为想要成为强者,就必得忍受孤独,故也没有多遗憾,直到遇到陌辰。 惺惺相惜的感觉引诱贺什香不自觉地说了好多话,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送走了陌辰,贺什香回到房中,抚着床头挂着的利剑。可惜父亲虽对她事事宽容,却独独不许她学武。父亲骨子终究不能战胜北域朝多年传承的传统思想。 陌辰回到郡主府,才走到后院,就闻到空气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香味。 “陌辰回来了,快快,先把汤盛上来。然后再端醋鱼。小心盖好,别给风吹凉了。”柳月慢一看见陌辰,便手忙脚乱地吩咐道。 婢女们一阵手忙脚乱。 陌辰看着柳月慢比比划划的样子,心里暖意上涌。 柳月慢小跑过来,拉起陌辰的手,说:“陌辰快进屋来,小心着凉。呀,手这么冷。瑞钰,快把毛裘手套取来。”慌慌张张的样子,让陌辰忍不住笑了。 似乎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第四十八章 风云冷 落羽悠闲地打量着将军府,有一口没一口地品尝着将军府珍藏的佳酿,一双美酒般醉人的眼眸有着世间万事不过游戏的神气。 白熙眼眸森冷,语气却矛盾地温和:“不知道王子殿下是否愿意?” 落羽的眼中闪着得意,那是璧玉藏怀中,任金山银山毫不动摇的得意,愉快地抱歉道:“不幸的是,本王子所求的和白将军所想的大相径庭。” 断然拒绝了白熙的提议,落羽心里万分愉快。 白熙也不恼,看也不看落羽,便呼道:“来人,送客。”成就成,不成还有别的计划,白熙并不挫败懊恼。 本想看白熙妥协或者挫败样子的落羽不禁有些悻悻然。 方歧上前,对落羽摊手相送道:“澜国王子请。” 干脆利落的逐客之道。 落羽挑挑眉,放下酒杯站起来,似笑非笑地问白熙:“白将军如此决绝,难道不怕本王子将此事告知贵国皇帝?” 白熙毫不动容,冷然道:“离间君臣,莫非王子想要对北域不轨?” 落羽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走了。 范阳看落羽走了,做手势让下属回避,上了前来,欲言又止。 白熙随口问:“晟鸿那边,可有什么新动静?” 范阳回道:“没有,不过晟鸿可不是轻易服输的主。派去的人时刻监视着,一有消息就能告知少主。另外,柳小姐近日住到了陌辰郡主的府上。” 柳小姐自然是柳月慢,范阳是云尺人,所以仍愿意称呼她为柳小姐,而不是那个屈辱的柳夫人。 “哦,是吗?也派人注意着吧。”白熙淡淡道。 “少主,”范阳拔高了声音,“范阳有一事不明。” 白熙伸手示意范阳坐下,道:“范先生请讲。”眼神再无从前的厌倦疏淡,如泉温润的眼波如今似经历了凌冽风雪,凝固成了最锐利的冰刺,锋利坚定,无坚不摧。 范阳深吸一口气,说:“少主和澜国王子所谈之事,范阳无权过问,可是,如果是关于陌辰郡主,范阳不得不阻止。”语气中透着坚决。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5 章 这件事白熙没有和范阳商量,可是范阳知道一定是和陌辰郡主有关。陌辰是柳笙的女儿,身上流着云尺人的血,断不能有任何闪失。 少主变了,不止是范阳,方歧连同血殇十八骑都感觉到了。虽说少主素来以复兴云尺国为己任,可是从前的少主只是责任使然,一步步精心布局,冷静筹划,从不掺杂个人感情。处理敌人不手软,却不好杀戮。近来少主却有些过急,似乎迫切想要完成大业,哪怕因此做出更大牺牲。范阳隐隐明白原因,却第一次这样看不透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范先生不用了,苍楚影已经拒绝。”白熙冷冷道。 “苍楚影拒绝了?”范阳似也有些不解。 白熙吩咐道:“苍楚影这人出手狠辣,形式古怪,所图不明,须得派人下去好好防范。” “范阳知道,”范阳回答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少主变了。” “变了?”白熙幽幽讽笑,“范先生从前不总是说我从前不够铁血果断吗?成大业,必得有所舍弃。我一直记得这话呢。” “少主可仍是在怪范阳?”范阳低声道。 “不,”白熙说,“身为云尺少主,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这是我的宿命,怪不得任何人。先生不必自责。” 没有说出口的是,作为他自己,他亦有自己的所求和打算。 范阳觉得眼前的少主如此陌生,他心里似乎藏着个诡异的念头,而他却无法猜测知晓,换了话题说:“大婚将至,工匠巧娘都已安排妥当。少主可有时间去见见。” 仿佛只是一件诸如请了人来粉刷墙壁般的寻常小事,白熙毫不关心地说:“不必,一切就交给范先生吧。” 范阳心里叹气,却不得不答道:“是,范阳定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白熙立刻说:“那就有劳范先生了。”话说得自然,却不带一丝真情实意。白熙的心魂似乎已经神游到了另一个世界。 恍然间又到了那日的黄昏。 铜镜朦胧影成双,历经沧海月如痕。 他与她十指相扣,他对她许下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信你。” 原来片刻的幸福不过是深用来迷糊世人的幻影。 而今,斯人已去。 而今,他将另娶他人。 范阳默默退下。 郡主府。 将军府的下人替送来礼物,范阳奉命前来探望。 陌辰仍在用膳,范阳首先看到的柳月慢。 柳月慢的父亲为国战死,她虽然随姑姑柳笙长大,衣食无忧,与郡主一同念书学礼,可是竟然被迫嫁给了晟鸿做侧夫人。思及此,范阳痛心。 遣退了婢女,柳月慢怯怯地唤了声:“范……叔。” 范阳顿时百感交集,叠声说:“受不起,范阳受不起。”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自觉对不起柳月慢的父亲,对不起柳笙,对不起柳月慢,对不起陌辰。为了隐藏身份,他不便多去看望。 为了复国,每个人都必须学会隐忍,学会放弃。 柳月慢埋着头,眼睛红红的,在这个陌生遥远的地方见到家乡人,心里一阵苦一阵甜。柳月慢离开云尺之时年纪尚幼,而后在画京城生活了近二十年,可是画京城从来不是她的家乡。 陌辰却没有柳月慢那些心思,见到范阳,只是恨不得立刻拆了他这副关怀的嘴脸。表面上淡淡地说:“谢范先生来探望。” 范阳看着眼前略显单薄清瘦的小郡主,又是怜,又是疼。范阳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陌辰,看着她成长,看着她被人欺负,却无法保护。 范阳是云尺旧臣,与柳月慢的父亲交好,柳月慢认识他不奇怪,可是不管是柳月慢,还是陌辰都不知道白熙是云尺少主。 白熙迎娶陌辰,是范阳作为长辈的心愿。他们的势力在暗,本想着此事会很棘手,晟世的一纸命令却化解了他的担忧。 范阳心里叹息,可惜少主心里却想着的是……不过等到陌辰郡主嫁过去,日子一长,少主一定会忘记过去,和郡主好好过日子。 陌辰脸色比起过去疲惫憔悴了几分,可是眼神却是罕见得明亮清透,只看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便会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她柔弱好欺的相貌。 范阳不方便久作停留,时下还得作最后的忍耐,等到云尺国光复,不管是陌辰郡主,月慢小姐,还是云尺千万沦落为奴的百姓,都能从此抬首傲立于世。 第四十九章 美人泪 落羽到郡主府告别时,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和议论。 落羽这次匆忙赶来,甚至没来得及登上帝位。澜国无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镇守澜国的属下再三催促,他不得不回去。 柳月慢觉得这个澜国王子未免太不知理,想着怎么措辞把他给打发了,陌辰却道无妨,请澜国王子往后院一叙。 “可是这么传出去,可是有损你的名誉,况且你就要嫁给白将军,如果让他知道……”柳月慢阻止道。 陌辰不在乎,可是又不能像对婢女那样直接斥退柳月慢,只说:“月慢姐姐不必担心。白将军宽容大度,不会理会那些莫须有的谣言。清者自清,我只要自己行得正,哪里需要管别人怎么看。” 柳月慢想不出话来反驳,却要陪在陌辰身边,有她在,不至于尴尬。 陌辰觉得北域女子实在麻烦,却只是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这是我北域郡主的府上,难道姐姐还担心那澜国王子能做出什么事来?防来防去,倒叫人看了小气,折了我北域国威。” 落羽没有久留,让陌辰跟他走的话也没有再提。现在陌辰已经不用依靠他的保护,他必经成长让他错过了拥有这个女孩的最好时机。 落羽只说:“陌辰,我始终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受冷落,受排挤,没有人在乎。昔日孱弱的澜国质子现在终于扬眉吐气,昔日柔弱的北域郡主也不再受制于人。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无论你做什么,陌辰,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陌辰默然,感谢的话说不出口,只应了一声:“好。” 忽然想起陌辰旧物中有件泛黄的绣品,匆匆取了来,绣的是一片紫菀花。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6 章 紫菀是澜国的国花。 “从前想要赠你,却没有来得及。”陌辰并非刻意欺骗,只觉得自己是替那个逝去了的陌辰郡主完成她没能做成的事。 落羽把绣帕捧在手上,盯着看了好久,小心翼翼地揣好,望着陌辰的脸庞,替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说:“陌辰,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澜国王子的离去,带走了漫天的风雪。 转眼间,又是*郁郁。 晟鸿去北郡上任,临行前,只差人给柳月慢带了一句话:“好自为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宫里大事小事折腾不断,春寒料峭,晟世染了一次风寒,身子渐弱。尚未到衰老年纪的帝王,却被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磨砺得分外沧桑。 贺什香派来的人虽不可靠,可是凭借了他们,陌辰得到了很多消息。其中一条便是澜国小王子苍楚影称帝。澜国官员频繁调动,民心不稳。但是凭借着铁血手腕,苍楚影成功掌控了澜国上下。 还有七日便是新近得宠的陌辰郡主和权倾天下的白将军的大婚之日。 陌辰心绪没有来的低落,隐隐间感到不安。柳月慢安慰道,这不过是对大婚的畏惧,不要太过担心。 柳月慢是个细心温柔的女子,真情实意的关心让陌辰在这座陌生的城池里初次感到温暖。 郡主府再不是从前阴霾压抑的样子,瑞钰比起以往也开朗了许多,时常说些坊间听来的闲话与陌辰听,博陌辰一乐。 “郡主,你还记得上次引诱白将军的那个镜郡主吧?”瑞钰说,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似藏着宝贝的秘密,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 “苍楚影,她怎么了?”陌辰假装不知。 只这一句,足以鼓励瑞钰说下去。 “澜国和西犀国结盟。她呀,竟然嫁给了西犀国的老国主。天呐,那个老国主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听说胡子有这么长。”瑞钰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谁让那个镜郡主敢来和她家郡主抢白将军,这就是报应。 柳月慢心软,不禁怜悯道:“真是可怜了那个镜郡主,不过十论武。 第五十整章 燕双飞 陌辰出嫁的那日,春寒料峭,残雪尤在,一丝细雨一缕愁。 嫁衣明艳如血,滴滴染就,凝聚着无边的苦难和痛恨,又似梅花残落,瓣瓣沾成,带着对宿命的无奈和怨恨,金线细密织绣的并蒂莲暗纹从裙褶蔓延到荷边前襟,每一道丝线,都如同星宿轨道,缠绕绵延,生生不绝。 绾发作回心髻,簪衔珠嵌玉金凰鸟,轻挪微动,凤凰振翅欲飞去。 足裹赤色绣鞋,行步焰焰,如烈火刀剑舞,血色火色相交相融。 软绸丹红帕盖住陌辰的容颜,遮住她的眼,满世界的红色晃得她眩晕,脚下一个趔趄,瑞钰连忙扶住了她的手。 一步步走过熟悉的庭院,登车上轿,车辇缓行,珠玉摇坠,发出细细碎碎的鸣响,陌辰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的颤动,道不明是紧张幽怨,还是窃喜。 耳畔丝竹不绝,靡靡乱乱,聒噪干哑得如唱夜枭的欢喜。 明明不远的距离,却不知行了多久,陌辰端坐车中,僵硬麻木如傀儡娃娃。 心里乱糟糟的,无法凝聚心神,一时间,不知是倦了还是怎的,支离破碎的记忆倏忽从眼前疾速飞过。 车辇忽停,恍然间听到有人说“将军府到了”。 这,就到了? 这是禁锢陌辰的金丝笼子,所有都只想把她推进这座笼子里,任她再也见不着阳光,再也无法飞走,任她在黑暗里发霉腐烂,然后说:这就是你的宿命。 陌辰选择了逃离,宁可遭受一时之痛,归于虚无,也好过再这金玉其外,黑暗可怖的牢笼里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腐烂成枯骨。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7 章 可是她不是从前懦弱的陌辰郡主。 隔着红霞般的盖头,谁也没有看见陌辰嘴角勾起的浅笑,冰棱般冷锐的眼神和冷漠高贵的容颜。 陌辰手心冰凉,一如她几近冷漠的心。 温暖的手握住陌辰微凉的指尖。 陌辰的心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麻麻的痛感像四周蔓延。 记忆中,他的手温润中带着几分凉薄,仿佛灵玉,只用数十年的相触,才能渐渐暖和起来,和施与的人互相取暖无法隔离,全然不似眼前这般干燥温暖。 可是她又怎会错认? 这只手曾紧紧握着她的心,给了她最美的誓言,这只手曾经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轻轻地在她的发间簪上含毒的钗,这只手曾经捧着碧玉箫,和她委婉地诉说诀别,最后啊,这只手执着剑,决绝地把她逼落深渊。 四周的祝福声,礼乐声,如潮水一般退去。 陌辰只看得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只感觉得到那只手。 那只手牵引着她,一步步地走向富丽堂皇满目血红的大堂。 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头,踏得心一震一震地,下坠,弹回,激昂如战场鼓点。 萧盏因他而死,他却可以堂而皇之地握着另一个女子的手拜天谢地,在天下人面前,许诺和她相携一生。 似乎这长长久久的等待,就是为了证明这一刻。证明他真的会娶另一个人。 司仪尖锐地高喝:“礼成。” 怦怦跳动的心突然挣脱了一切束缚,跳入了虚妄的云端,所有的不安,疼痛,紧张,恐惧,茫然都在这一刻消失。 是了,礼成。 为了他的宏图大业,他终是娶了郡主陌辰。 突然间,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前院隐隐传来的喧哗闹腾更衬托出这后院的冷寂凄清。 瑞钰起初肃然地立在门外等待,左等右等,等到晚霞散尽,新月如钩,却仍无半个人影。 桌案上还端放着一双合卺酒,滴滴苦涩如泪,满觞怨愁。 瑞钰终是沉不住气,小声在陌辰耳边说:“郡主,要不,我请人去看看。将军或许是……醉了。” 陌辰刚要开口,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瑞钰一喜,连忙站好。 门外有人说:“郡主,将军醉了。请郡主现行歇息。” 饶是瑞钰天真,也听出了这不过是借口。委屈上涌,眼眶红了起来,嘴唇颤抖,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你退下吧。”陌辰淡淡道。 “是。”外面的人回了一句,干脆利落地走了。 瑞钰转过头看着陌辰,想要劝慰,只一动唇,便觉得自己就要哭出来,只能忍着。 但见陌辰素手一掀,扯掉了绯云似的盖头,随后抛在身后。 “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吧。”陌辰道,走到桌案前,倒了酒,自斟自饮。 瑞钰点头,没有犹豫,悄悄退下,想着郡主受了这般怠慢,心里不好受,不想有人从旁看着。 清酒微甜,一杯喝下去,清香的酒似乎滴落进了身子深处某个地方,荡起一片涟漪。失落了的心也渐渐回复了知觉。 推开房门,庭院露重,冷意森然。 院子里没有人,这本是陌辰事先吩咐过的,她住的院子,只能有她带来的人。暗中藏着的侍卫却有好几个,陌辰也不在意。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 在这个格外清冷寂静的夜晚,对拓国的思念像月下的野草一般疯长,覆盖淹没了她。 想而不能及的无力感扼着陌辰的喉咙,让她窒息。 想念在策马飞驰的无拘无束。 想念烧肺火辣的烈酒。 想念萧煜写诗作画时的名士风骨。 想念碧喜的一惊一乍。 甚至想念陈总管的唯唯诺诺。 甚至想念蕊夫人的媚里藏刀,楚楚可怜。 如果能让她回去,她愿意由着蕊夫人跋扈做作,而萧煜对她百般维护。 陌辰闭上眼睛,对月许愿,如果可以让我回到从前,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多好,我们都守在拓国,哪儿也不去,暗斗,夺权,陷害,争吵,就这样一直一直争下去…… 可惜睁开眼来,入目的仍然是清冷寂静的将军府。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8 章 绝望如风暴一般席卷了她。陌辰咬着嘴唇,手指用力抠着墙,勉强支持着自己不能倒下。指尖磨出了血,点点丝丝的疼痛唤醒了她的最后清明的一分神智。 韩沓是侍卫统领,今夜负责在暗处保护陌辰郡主。他虽是云尺遗民,却对这个有着一半云尺血统的郡主不太上心。 眼见少主没有现身,瑞钰被遣离,韩沓紧了呼吸,等待着陌辰郡主在房里哭闹摔砸发脾气。韩沓在北域长大,见过很多平日里温婉娴静的小姐发起脾气来蛮不讲理的样子。 没想到房里静静的,再想起关于陌辰郡主的传闻。依这位隐忍的性子,大概是自己躲在屋子里哭泣。 韩沓有些苦恼,比起蛮横不讲理的女子,隐忍安静,受了委屈独自哭泣的女子更让他没有办法。 不过陌辰郡主是哭是闹和他都没有关系,只要她不生出什么事端就好。 过了一会儿,陌辰郡主从房里出来,微弱的月光里,看不出她的表情。却有一种绝望的感情在空气里弥漫,撕扯着韩沓的心。 静默的绝望,寸断人肠。 第五十一章 相对酌 依照北域风俗,成亲的前三日是新人独处的日子。 白熙不用上朝,也没有人来府上拜访。 整整三日,瑞钰跑前跑后,盼了又盼,却甚至没有看到白熙的一片衣角。想要向人打听,谁知道这将军府的下人个个软硬不吃,甚至无视金钱。 瑞钰气馁,却又不敢告诉陌辰,唯恐惹了她伤心。所有委屈只能一个人憋在心底。 虽然三殿下晟鸿以参加陌辰婚礼为由,从北郡回了来,可是柳月慢却并没有回去,每日陪着陌辰说话。柳月慢不擅言辞,却极力没话找话,企图分散陌辰的注意力。又变着花样每日做不同的菜色,哄陌辰多吃一些。瑞钰时刻侍在陌辰左右,似乎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另一方面,又想法设法地请见白熙。 柳月慢和瑞钰的努力,陌辰看在心里,无奈地笑笑,却也不是不感动。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两个人会无条件地对她好,或者说她只是沾了从前的陌辰的光。 立春一过,阳光逐渐暖了过来。 每日午后,陌辰坐在院子里看书赏花,倒也不失惬意。 陌辰自己不在乎,可落在瑞钰和柳月慢眼里,这不过是故作坚强。让她们更加心疼。 夜半睡下,秋染轻轻地潜进陌辰的房中,这几日陌辰身边始终不缺陪伴的人,让她难以接近。院子各处都布有暗卫,秋染自告奋勇地作守夜婢女,假意查看陌辰有没有睡好,进了陌辰房中。 “郡主,这是皇上让我交给你的飞花溅玉香,待白将军来时点在房中,每日吸入一些,让人不易察觉。只在身体里慢慢积累毒素,等待有朝一日爆发。我会将解药放在茶盏中,这样白将军定不会察觉。”秋染压低声音说,将香交给了陌辰。 陌辰抚着暗红色的香柱,笑道:“好啊,香先搁本郡主这儿吧,那就等白将军来了,我再点上吧。” 那个“等”字咬得格外地重。 秋染似乎这才明白,为何白将军不来,郡主毫不在意。因为只有白将军不来,郡主堂而皇之地才能不用执行皇上的命令,才不用为难。秋染心疼郡主,可是她忠于皇上,皇上的命令,她不得不执行。 等到第三日傍晚,这才有侍者来,说白将军邀请陌辰郡主去空鉴阁共用晚膳。 瑞钰心里虽有怨气,却大喜过望,唠叨着什么样的衣裳该配什么样的首饰,什么样的妆容最能衬托出陌辰的美。 陌辰也由着她欢欢喜喜地给自己打扮。 空鉴阁外,瑞钰识趣地止步,在离阁尚有些距离的地方等待陌辰。 空鉴阁是一座三层高的小阁。 陌辰一步步地上了阁顶,对上了白熙稍纵即逝的诧异表情。 阁顶只有白熙、范阳还有前几日见过的侍卫韩沓。 见了陌辰,范阳笑着打破冷场,说:“郡主到了。前几日将军操劳,怠慢了郡主。还请郡主不要介意才好。” 白熙的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见他这样,陌辰心情大好,不禁浅笑扬眉,盈盈道:“将军忙碌,陌辰自当学会体谅。”将北域女子的温婉幽怨学了个十足十。 范阳请陌辰坐下,白熙不悦,却也不能当众驳了陌辰的面子。 空鉴阁是白熙和几位亲近的下属喝酒聊天的地方,不拘礼仪,一方小几,几只杯碟,丝毫不显得疏远。 陌辰本是范阳背着白熙请来的。白熙连日冷落陌辰,范阳看不过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惜白熙在别的事上可以处处尊重参考范阳的意思,偏偏这件事没有丝毫的退让余地。 范阳实在不忍心,只有出此下策,邀请白熙到空鉴阁小酌,又瞒着他请了陌辰,只能希望借助相处来增进他对陌辰的好感。 陌辰坐下后,白熙自斟自饮,却是看也没有看陌辰一眼。 范阳知道他心里有怨,打破冷场,说了说各地见闻,说到好笑出,韩沓哈哈大笑,极力捧场。 陌辰知道范阳怜惜着柳笙的女儿,故意花了这些心思。越是知道,也觉得好笑,仿佛看一出闹剧。 酒过三巡,范阳借口有事交韩沓,两人抱歉告辞。 小阁路上,剩下陌辰和白熙。 陌辰品酒赏月,丝毫不觉尴尬。 半晌,白熙突然开口:“郡主,我送你回去。” 夜色里,陌辰一双眼眸明亮如星辰,白熙禁不住一晃神,险些认错了人。 却因为那么一眼,白熙对陌辰的厌恶烟消云散,忽然意识到陌辰郡主也是无辜人,真心地说道:“抱歉。” 他这句抱歉说得突然,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此改变。 陌辰似笑非笑,说:“将军何故抱歉,陌辰可是不明白。” 白熙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郡主请在这府上委屈一段日子。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送郡主去过想过的生活。” 陌辰扬眉道:“想过的生活?” 感觉到他对陌辰的抗拒,不知怎的,心情似乎大好,忍不住想惹他生气,故意作出北域女子标准的委屈样:“陌辰此生只想好好侍奉将军,能够呆在将军身边,是陌辰唯一的奢望。”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59 章 白熙心里的愧疚好感刹那间一扫而空,方才舒展的眉又拧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夜深了,郡主先回去歇息吧。” 陌辰睁大水汪汪的眼,嗫嚅道:“回去歇息?难道将军不和陌辰一道去么?” 白熙心里燥郁,却不便发作。本来他早已练就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可是一想到陌辰,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心里便无比抗拒,厌恶烦躁得难以自控。 夫人。 这两个深深刺痛了他。 白熙站起身来,背对着陌辰,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郡主请吧。” 却听见身后陌辰咯咯地笑了。 白熙眼中冷意凝聚,不耐烦地看向仍然坐着丝毫未动的陌辰。 陌辰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自己斟了一杯酒,举了杯子向白熙敬道:“催人离席可不是待客之道,云尺少主,您说是否?” 白熙怔住,目光冷厉如利剑,竟似要剖开陌辰的灵魂。 陌辰迎上他的目光,挑衅而骄傲的微笑像极了某个人,耀眼让白熙不敢直视。 陌辰垂眼看着酒樽,手指缓缓滑过杯沿,笑道:“少主还是请坐吧,喝杯酒静静心。如果想杀人灭口,陌辰还请少主三思。” 白熙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藏在雾气里,仿佛触手可及,却又看不清。全然不是他记忆中的陌辰。 白熙第一次见到陌辰,是在四年前的上元夜。 彼时,白熙尚且是大将军俸桦手下的偏将,因着表现出众,随俸桦去了王宫上元盛宴。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北域王宫的言笑晏晏最能映衬他这个亡国之人的寂寞悲凉。 白熙借故提前离席,温馨的灯火将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寂寥地映在历经沧海桑田的古树上。 花园中央的南炀池上漂浮着千百多花灯,是了,上元放花灯是北域的习俗。 百花盛花团锦簇层层瓣瓣,凤求凰恩恩爱爱情意绵绵,相思笺承思载念亦喜亦怨……每一盏都承载了一个祝福,可惜没有一盏是给他的。 画京城内灯云漫漫,浮着祥和一片;南炀池上橙光浓浓,漂着愿望满滩。 谁还记得十五年前同样是馨馨的上元节,北域皇帝的铁骑踏入云尺国,风卷残云般,血洗了上京,前一时,人赏灯,灯悦人,下一刻,人落灯,灯葬人。 南炀河水被一个接一个的橙橙的灯染上了福祥的色,望去却又似岁月磨洗后的惨淡血色。 国仇家恨,浸染在六千五百多个日子里,如深埋在地里的酒,愈来愈浓烈,仿佛一触即发,膨胀了整个画京城。 在温暖灯火的映衬下,惨白的月色显得分外凄冷。 古树的暗影里,白熙初次邂逅了同样从席中逃离的陌辰。 陌辰埋着头,窃窃地闭上眼,双手握在胸前,许愿,嘴角勾起微笑,笑中又蕴藏了隐忧。她的眼角眉梢无一不挂着寂寞,深宫困着人的不是高墙而是噬咬人心的孤单。 楚楚堪怜。 白熙不记得那日和陌辰说了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说,两个同样无所归依对着满池的花灯立了半宿。 而后,在宫里偶会擦肩而过,白熙记不清陌辰的容颜,只记得她有一双温柔而悲伤的眼眸,身子纤弱似能被风折断。 而眼前的陌辰,骄傲慧黠,气势逼人,早已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孤独无依的可怜女子。 想起范阳曾经的教诲:你所能看到的,都只是表象。 所以说,她的示弱她的委屈,也只是表象,用以迷惑人心。 白熙心里叹息,却也不觉得失落,世事本是如此。只是不知道陌辰郡主何时有了这么大的能耐,知晓了他是云尺少主。思及此,白熙藏在衣袖里的手,渐渐握成了拳,不动声色地坐下,声音也维持着往日的云淡风轻:“郡主有话请明说。” 陌辰知道他心里忌惮,笑容也越发欢畅起来,说:“眼看这天下就要乱了,陌辰不过是个心无大志的小女子,只想过过好日子,在乱世中谋得一席之地。” 白熙知道晟世不宠陌辰,可是这样无情的话直接被陌辰说出口,心里难免有一丝惊讶。 陌辰肃容道:“陌辰虽在北域长大,可是身上流着一半云尺的血,多年来不敢忘。” 白熙想着这些大约是柳笙教给她的吧,柳笙深爱故国,如此也不足为奇。因着柳笙的恩情,云尺上下对陌辰素来得敬三分,因此也缓和了语气诚恳地说:“郡主不用担心。白熙曾说过,一定会护得郡主周全。” 陌辰竖起食指,摇了摇,说:“我只少主是大人物,一诺千金,可惜啊,生死这种大事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可靠。”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白熙的承诺,哼,她宁可相信算命先生的保证。 白熙温言道:“那么郡主想要白熙做什么?” 陌辰幽幽一笑:“陌辰不过有些小小的请求,还请少主不要笑话才是。” 第五十二章 凤栖梧 陌辰病倒了。 从空鉴阁回来,陌辰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只把自己关在房里。 夜里,秋染去换香的时候,发现房门从里面锁上了,隐约听到极力压抑的哭泣声。待到次日早上服侍陌辰起身,发现陌辰沉沉睡了过去,脸上有不自然的红晕。一摸才知道,陌辰发烧了。 枕巾润润的,许是泪水未干。 连忙差人叫医官。 陌辰这时醒了来,坚持要穿衣起身。第四天是客人拜访的日子,她身为女主人,岂能有怠慢的道理。 陌辰秀眉微蹙,朱唇轻咬,纤弱如柳,仿佛随时会折断,却倔强着要下床来。 瑞钰呜咽着不依,柳月慢轻声劝慰,似水端了药跪在床边,秋染前去找白熙。 白熙,范阳皆上朝未归,其余的人又做不了主。一屋子的人就这么僵着。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0 章 白熙回府后,侍卫们立刻上报。 范阳很是着急。 白熙却喝了茶,淡淡地问:“大夫来过没有?” 侍卫回道:“郡主的婢女请来了御医,御医开了方子。” “那就好。”白熙说完起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将军不要去看看……夫人么?”范阳觉得白熙这次实在有些过分,前几日冷落陌辰也就罢了,怎么能听说她病了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白熙前脚已经出了前厅,听到范阳的话,转过身来,眼眸危险地眯起,眼光冷如寒冰。带着嘲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的夫人早已故去,范先生不是早知道了吗?” 范阳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白熙的眼睛。 白熙拂袖而去,只留给范阳一个清冷的背影。 范阳叹了口气,往陌辰住的拂远居去了。 还没走近就听到屋内的争论声。 “郡主您躺下休息好不好,御医也说了,休息一两天就好。您不休息,万一万一病情……”瑞钰带着哭腔说。 “陌辰你打小身子弱,白将军会谅解的。可不要任性。”柳月慢温言细语地劝说道。 “郡主请先把药喝了吧。”似水举高了药碗。 陌辰发了脾气:“不让我起身,我就不喝药。” 范阳咳了两声,立在门外:“夫人?” 他这么一称呼,在场的人全都一愣,随即又明白了过来。 柳月慢看到陌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陌辰还躺在床上没有起身,范阳不便进屋,只在门外说:“听说郡主身子报恙,将军差下官来看望郡主。” “将军人呢?他怎么不自己来?”陌辰嗔道。 “将军有要事需要处理,还请夫人体谅。”范阳恭敬地说。 陌辰皱皱眉,不情愿地妥协道:“那好吧,等我身子好了,再去看望将军。” 看陌辰这小女儿情态样儿,各人都明白了几分。 范阳怜惜陌辰,不忍心她在病中还伤心,善意而委婉地说:“是是,将军关心夫人,也想亲自过来探望的。可惜,几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范先生不用多解释,我都懂。”陌辰道,话语里也没有了方才的怨怒。 等到范阳离去,陌辰伸出手,主动端过似水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干,笑眯眯地对着又诧异又欣慰的柳月慢说:“我要早些好起来。” 这下众人心里都明白了过来,先前看陌辰闷闷的、冷冷的,似乎对什么都漠不挂心,原来是她心里压抑着埋怨。现在看来,陌辰似乎想通了,正欲积极改善和白熙的关系。 至于白将军,常年在战场历经生死的人,冷漠一点被动一点倒也情有可原。 访客络绎不绝,陌辰觉得第一日就将人拒之门外实在不好,恐怕落下高傲的口实,所以强撑着穿好衣裳,半倚在椅子里招呼客人。来访的女眷看陌辰身子不舒服,都拾取地道了祝福送了礼物便果断离去。 次日晚上陌辰风寒稍好,吩咐了厨房煲了汤,亲自给白熙端去。 白熙正在,听到陌辰到了,头也没抬,指了指长桌说:“汤就搁这儿吧。” 陌辰回拂远居的时候,眼里还浮起委屈。瑞钰指责白熙太过冷漠,陌辰拉拉瑞钰的袖子制止道:“不许胡说。” 偶尔会有侍卫来邀请陌辰去前厅和白熙共用晚膳,陌辰每每精心打扮一番,为了什么衣裳配什么发式而苦恼半晌。 往昔陌辰不喜打扮,不过对于瑞钰来说,她万分乐意看到陌辰有这样的转变。瑞钰只想竭尽全力把陌辰打扮得貌若天仙。 秋染似水看着陌辰从先前的冷厉干练化作如今娇羞俏皮的小女儿情态,这样的是儿看得多了,倒也觉得理所当然。 陌辰嫁给了白熙,旁人对她的称谓自然从陌辰郡主变为了白夫人。将军府上,夫人这个词却成了禁忌。瑞钰几个是因为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其余的人,是畏惧着白熙的脸色。起初范阳顶着白熙的不悦,坚持城陌辰为夫人。白熙从来就不是暴跳如雷喜怒外现的性子,只把范阳晾了数日。 范阳无奈,复国大业当年,陌辰的事只能推后再说。只能私下白熙不在的时候,尊陌辰一声夫人。范阳自己一厢情愿地寄希望于白熙能对陌辰日久生情。 瑞钰几个嫌弃将军府的厨子做的菜不够精细,陌辰倒是不在乎。柳月慢常常自己下厨给陌辰做些美味。瑞钰心里过意不去,但是她自己确实不擅长厨艺。但是如果让郡主府的厨子来,又未免让将军府难堪。 三王妃宋依随着大王妃贺什香来拜访过陌辰一次。宋依似乎对贺什香十分尊敬。贺什香温雅大方,说话得体,宋依在一旁陪着,也没有说出什么刻薄话来。 三人之间本没有什么话题。贺什香拣了些趣闻谈谈,又说说书画什么的,气氛倒也融洽。只在瑞钰上点心的空当,宋依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陌辰:“怎么不见柳夫人?” 陌辰知道柳月慢畏惧宋依,本来让她留在房内不出来的。既然三王妃问起,也就无法逃避。 瑞钰心里怨骂着宋依,请了柳月慢出来。 柳月慢瑟瑟缩缩地走来,给贺什香和三王妃行了礼,站在了三王妃身后。 宋依拉着柳月慢的手,做出姐妹深情的样子,狰狞而又做作地笑道:“月慢身体可有好些了,殿下和本王妃可都惦记着你呢。” 柳月慢的身体明显抖了一抖,哆哆嗦嗦地说:“谢……谢殿下和王妃的惦记。” 陌辰拉了宋依撒娇道:“月慢姐姐不许回去,这将军府呆得快让人闷死了。我还想要月慢姐姐陪我。三王妃,你去跟三哥说说。” 宋依前几次吃过陌辰的亏,故而整整一日都紧绷着神经,生怕让陌辰抓了把柄。没想到陌辰来这么一出,始料不及,不知如何应对。 贺什香圆场道:“陌辰新嫁,大概还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柳夫人既然是陌辰的姐姐,留下来也好。这个主我就斗胆替三弟作了。三王妃你看如何?” 既然贺什香发了话,宋依不敢驳她的面子,只有应下。 第五十三章 偶相遇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1 章 本章已补全 ———————— 陌辰随同白熙回宫探视晟世。 宫中变故连连,晟世威严尤存,气势魄人,可是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昭示了他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身的老人。 晟世关心了陌辰几句,又作出慈父的样子嘱咐白熙照顾好陌辰。 白熙顺从谦恭地连连称是。陌辰则时不时地偷偷望向白熙,嘴角弯起甜蜜的笑弧。 晟世给白熙和陌辰纷纷赏赐了些宝贝珍奇。 陌辰出宫时欢欢喜喜的样子,让昔日熟悉她的使臣宫女们纷纷侧目,暗暗叹道陌辰郡主嫁了如意丈夫,连带整个人都变了样儿。宫女们不禁纷纷羡慕,白将军乃少年英才,形容俊俏。画京城不知道有多少管家小姐恋慕着白将军,可是白将军从不为美色所动,不管对谁都不假以辞色。让人又爱又怨。没想到最后他竟是承皇命娶了陌辰郡主。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仍是让人难以相信。可惜啊,自己生来不是郡主,没这份福气。 回府的路上,路过凤吟楼,陌辰喝道:“停车。” 白熙斜睨她。 陌辰莞尔一笑:“专程陪你进宫一趟,本郡主现乏了饿了。再说,本郡主下嫁于你,却连几餐像样的膳也没用过。这顿饭,就算你赔我的。” 她这几句话说得黑白颠倒却又有几分道理。 白熙好风度地先行下车,扶了陌辰。动作虽体贴,眼神却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 候在楼外的小厮光是见着这富丽贵气的马车,就已知道眼前的两位非富即贵。一看到白熙陌辰下车,连忙殷勤地迎了上来。 陌辰笑道:“都说有气度的人最喜欢登高远视,俯瞰天下。我们便要去楼顶。” 时在午后,客人并不多。 小厮惯于阿谀,连忙赞道:“夫人好气度,两位楼上上请……” 被白熙冰冷的目光一扫,小厮舌头打结,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闷着头招呼白熙和陌辰往楼顶去。 再临凤吟楼。 放眼望去,远处询天塔高耸依旧。 入目盛世繁华三千,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画京城不愧是东陆第一都。 想起当日,初到画京城,她立于这画京第一楼顶,睥睨天下,举酒敬天地。 任他繁华如梦,却非吾故土。纵然屹立于高楼之上,仍难逃陌生空虚。 当日,她问碧喜:画京城如何? 碧喜想了想答:画京城比左都繁华十倍,可是左都是碧喜的家。 可如今,哪儿又是她的家。 当日,她慷慨立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里每一块砖每一堵墙上都沾上北域人的血。”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纵然身处逆境,仍气势不减。 北域的冬季漫长寒冷了无生机,连她的世界也被这皑皑白雪覆盖。 待到春来时,已然恍若隔世。 “陌辰,陌辰。” 似有谁在唤她。 陌辰,陌辰。 这两个字是命运给她下的最残酷的诅咒,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灵魂上,让她挣脱不去。 转过身来,却见来人是二殿下晟贤。 “陌辰在看什么呢,看得都出了神。”晟贤微笑道。 晟贤自狱中出来,眉梢眼角始终藏着憔悴和沧桑,连带他整个人也沉郁起来。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二哥,”陌辰微微愕然,又作出请的手势,说,“久不见二哥,今日难得遇上。二哥坐。” 动作自然大方,全无矜持矫揉。 晟贤也不多作客套,翩然坐下。他手下的侍卫迅速各自站好,守住各个角落,把晟贤保护得滴水不漏。 “二哥近来可好?”陌辰问候道。 晟贤勉强地笑笑,说:“二哥很好。看着陌辰有白将军照顾,二哥也就放心了。” 白熙温言道:“二殿下请放心,我会待郡主好。” 陌辰飞快地斜看他一眼,抿了嘴羞羞怯怯地笑。 两人的一举一动晟贤都看得明白。 陌辰转向晟贤,敛了容,轻声说:“再过二十日是母后的生辰,我能否随二哥去……拜望母后?” 陌辰说的,是晟贤晟鸿的生母,死在狱中的前皇后。 晟贤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感动,皇后生前对陌辰并不好。高攀低踩是人的本性,难得在皇后生败名裂之后,陌辰还记得她的生辰。当即柔声答:“好。难得你有心。” 陌辰低着头,黯然笑笑,轻声说:“……总是我的母后。”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2 章 晟贤心里一片柔软,长年他的母后和后宫各妃争宠斗狠,他和晟铭晟德争权夺位,连对自己的亲生弟弟晟鸿也得流着个心眼。母后就是教导他,无论谁对你好,都有目的。一朝得志众人攀附,一朝失志人人踩踏,这就是朝堂是后宫。 母后身死狱中,无人探望,连带小小狱卒也对他冷眼相看。以往攀附逢迎的人更是迅速与皇后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入这场皇子相弑的祸事。 没想到,最后帮他的人,是他从未关心过有过利害关系的陌辰。没想到能记得母后生辰的,是母后一心排挤欺负的陌辰。 分别时,晟贤真诚地对陌辰说:“陌辰,二哥希望你能过得好。”这是许多年来,他唯一说出的简单而真诚的祝福。 看着白熙扶陌辰上了马车,晟贤暗自摇摇头。白熙这个人太矛盾太深沉,他看不透,可这些话,他却无法对陌辰说出口。 马车里,陌辰对白熙得意地笑笑,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晟贤。看来,还是本郡主有先见之明。” 悼念皇后的事,陌辰本打算过几日亲自上晟贤府上对他说。这几日陌辰反复斟酌着言辞,为的是不让晟贤觉得她这是刻意接近,为着什么目的。 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晟贤。偶然相遇,无意提起,自然显得更为真诚。 白熙没有计谋顺利进展的欣喜,或是对陌辰心计深沉的厌恶,表情恹恹的,似乎倦于说话。 陌辰心情复杂,对于她这些日子的转变,周围的人或厌恶或戒备或惊讶或怀疑,只有白熙无动于衷。 初识他时,他也是一副淡看云卷云舒的模样,可是眼底却闪烁着光芒,整个人如光芒内敛的明珠,不像现在这般拨开浮云,唯见一片沉寂暗如死灰。 第五十四章 甜涩情 陌辰从晟世的赏赐中挑了几件有意思的玩意儿,遣了秋染和似水给大王妃贺什香送去。 贺什香见物知意,隔日请了陌辰去大殿下府上小聚。外人看来,陌辰有意结交大王妃,大王妃也乐意和陌辰郡主,或者说将军夫人往来。在有心人看来,或许陌辰此举代表了白熙的立场,白将军主动支持目前胜算最大的晟铭。 陌辰悠闲地坐下盈芳园中的小亭里,拈了红艳玲珑樱桃惬意地吃着,对贺什香说:“还是什香这里最舒服。这红颜香妃,是南地的特产。樱桃离枝不过三日便蔫软,也亏了你能弄这么些来。” 于贺氏一族而言,给大王妃弄些素有“早春第一枝”的樱桃来尝尝鲜,自然不算什么大事。偏偏是这些精致的小细节,堪堪彰显了贺氏的实力。比起这些来自南方价比珠玉的早春樱桃,侧妃华夫人的金玉珠宝只能显得俗气。 贺什香打趣道:“既然觉得我这里最舒服,索性别回将军府,就在这儿和我作伴得了。” 陌辰似想起什么事,突然抿嘴一笑,又即时打住,大大咧咧地拍拍贺什香的肩说:“还是什香大方,可是我可不敢和什香长久相处,要是让什香看出我诗词琴曲皆不入流,岂不破坏了我苦心经营的好印象。” 贺什香虽知道陌辰性子中藏着大气豪爽的一面,可是陌辰举止得体,没有做过拍肩这样失礼的动作。再加上她刻意的言辞,贺什香觉得陌辰这么做分明是欲盖弥彰。 通过前些日子的观察,贺什香知道陌辰是个冷静淡定的人,对着曾经欺负过她的三王妃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没想到,仅仅是提了提将军府三个字,就让她乱了方寸。 贺什香掩嘴笑道:“我的印象好坏有什么打紧的,白将军心里好印象才是正题。” “还没呢。”陌辰似脱口回答,有别开脸,似乎为自己的言语冲动而后悔害羞。 贺什香继续逗她:“难得看到陌辰害羞。看来这个白将军真真是个人物,难怪以往聚会那群丫头们开口闭口三句不离白熙两个字。” “她们敢……”陌辰急忙说,柳眉倒竖。 “她们现在自然是再不敢了,”贺什香笑嗔她一眼,“看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谁还敢和你争?” 陌辰撇撇嘴,又伸手捏捏自己的脸,嘀咕道:“哪里凶神恶煞了?” 贺什香忍俊不禁,被她孩子气的样子给逗乐了。 陌辰细细咬着甜美多汁的樱桃,眼神飘忽,一会儿忧虑,一会儿甜蜜。 贺什香看陌辰甜蜜而苦恼的样子,心下明白,白熙便是她命里的劫难。不禁感慨,再是聪明伶俐的女子,总是逃不过那一个劫。虽说有些失望,可是陌辰这个样子,未尝不让她放下些许戒备之心。 有yu望,就会有弱点,这样的人才能收为己用。 忽听陌辰苦恼地问:“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我该如何是好?” 贺什香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陌辰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眉头也骤成了小山,似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惶恐地说:“什香,如果有一日他要另娶他人,我该如何是好?” 患得患失,是身陷情网的人无法挣脱的梦魇。 这个念头似乎刺激了陌辰,她忽然忧郁起来,静默得像园中俏丽的迎春花。 贺什香由着陌辰苦恼冥思,悠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望着天际从飞回的零零落落的候鸟。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人。 看着陌辰忧虑的样子,她的心底有浅浅的开心,虽说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找到了陌辰的弱点,有弱点的人才不可怕。 或许是她不肯承认,又或许是她那心太久太久没有被触动过渐渐麻木。 其实,或许,她对陌辰,还是有一点小小的羡慕。 苦恼也好,忧虑也好,至少陌辰嫁给的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而她呢。贺什香看向眼前的茶盏。茶水淡绿剔透,就如同她曾经深埋心底的那抹喜欢,浅淡幽香,细品之下有微微的苦涩。 “什香,什香。”陌辰把手伸到贺什香面前晃了晃。 贺什香回过神来,抱歉地一笑:“我方才走神了。”她这下意识地一笑,尽显骨子里大家闺秀之气。 陌辰似想说什么,咬咬唇,有些犹豫。 贺什香善解人意地微笑道:“陌辰想说什么只管说。都说了我们是姐妹,不用顾虑太多。” “什香,当时……大哥纳华妃的时候,你……”陌辰小心翼翼地问。 陌辰问这个问题,原在她的意料之中。贺什香下意识地回以贤德温婉的王妃做派,说:“身为皇子,纳妃自是必然。我……”她这些话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陌辰,这才敛去方才贤妃的神色,说,“我不在乎。” 其实她最是希望晟铭离她越远越好,让她待在偏远的角落坐她的宽容大度的贤妃。只是在人前,贺家千金和王朝储君都不得不做出恩爱齐眉的样子。 “是了。”陌辰怅然叹道,低了头,贺什香不爱晟铭。 贺什香轻抚了扶陌辰的发,安慰她。想起陌辰前次来潇洒不羁的样子,眼里闪过光芒。 贺什香转了话题,说:“陌辰这次来找我,可不是为了白将军的事吧。”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3 章 陌辰新婚,若是上门造访,会显得唐突,引起别人的种种猜疑。所以陌辰聪明地让婢女给她送了礼物来。女眷之间互赠礼物是寻常的事,况且贺什香在三王妃面前帮陌辰说了好话,用礼物答谢理所当然。 贺什香心里却明白陌辰的暗示,陌辰想要见她。于是她借口感谢陌辰的礼物,派人请了陌辰来小聚。 陌辰方才心绪被白熙的事扰乱,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来,惭愧地说:“都是我不好,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今天费了不少周折来,当然是有要事相告。” 贺什香也肃了容,认真地听陌辰讲。 陌辰没有看贺什香,眼睛扫过整个园子,轻声说:“昨日我在凤吟楼小停,遇到了晟贤……” 第五十五章 棣棠春 晟贤晟德并跪在皇后灵前,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后死时尚未定罪,不知道是因为忘记了,还是因为伤心过度,晟世并未褫夺她的封号。却又因此未能获得谥号,身份尴尬,连带吊唁之事也只能私设在晟贤的府上。 皇后生前对二殿下晟贤寄予厚望,教导严厉,常给予训诫,教晟贤如何做一个君王。晟贤想起去年此时,北域皇后的寿宴,百官来朝,女眷登门相贺,一车车的贺礼,一句句的祝愿,宴会开了三天三夜。 一夜变故,恩断身死,而今只落了个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凄凉晚景。皇后一生好强,事事不输于他人,数十年明争暗斗,不知道打败了多少敌人才得来这皇后高位,没想到,最终却连个像样的葬礼也没有。晟贤想着,悲从中来,像是有一张湿布堵着他的心,又堵又冷,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晟鸿则是皇后最为溺爱的幼子。自小晟鸿皇后便教导他兄友弟恭,相互扶持,凡事并不对他苛求,只希望给他安排个最舒适的未来。晟鸿心有大志,但是碍于皇后对晟贤的支持,不得不压抑心里对权势的渴望,安安心心地辅佐晟贤。小的时候,他骄傲于母亲对自己偏爱,长大了才知道,那份所谓的偏爱,不过是纵容他胡闹玩乐,不让他修养成和二哥一样优秀的王子。 晟鸿往日对皇后不是没有过埋怨,可是现在能回忆起的,只有少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和受了委屈时的温言细语。 原本亲密相厚的兄弟两人,不知道在何时有了嫌隙,阔别多日,竟然再没有了言语。 皇后的娘家王氏亦是北域大族,但是自从晟铭晟鸿渐渐长大,晟世便开始逐渐消减王氏的势力。这一举措显染是为了为储君晟铭扫除登帝的阻力。由此人人尽知皇上力保晟铭,不少中立观望者选择靠向晟铭,而欲亲近王氏的人则因此停足观望。 因着皇后死于狱中,并且关联的是谋杀四殿下一案,王氏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来,生怕让晟世借此给他们定个同谋的罪名。晟世身体渐弱,晟铭若要顺利登位,首先会被除掉的,便是王氏一门。 王氏唯一来的人,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从姐姐进宫之后,她们姐妹鲜少再相见。看着跪在地上沉默的侄子,她心下戚戚染。 “殿下,将军夫人到了。”管家来报。 晟贤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管家说的是陌辰,说:“快请将军夫人进来。” 陌辰身着素色广袖衫,袖口裙边有浅丝绣成的花树,淡雅持重却不压抑悲戚。陌辰缓步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大束棣棠花。金色的棣棠花,给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神圣而安宁。 “二哥,看到棣棠花开了,我给母后摘了些来。”陌辰轻轻说,似有些惶恐,怕自己做错了事。她这惶恐的样子晟贤见过很多次,从小陌辰就不受人待见,不管她做什么,总有很多人从旁挑刺。因此她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以往皇后得势时,晟贤看惯了往来逢迎的各色嘴脸,心里早已波澜不惊,可是此时捧着棣棠花怯怯走来的陌辰却深深撞击着他早已历练得淡漠一切的心。 棣棠花,她还记得母后喜欢的是棣棠花。 当年晟世夺位之时,诛杀了异母兄弟,登位之后,为了稳固地位,同母弟弟也未能幸免。皇后同样爱她的两个儿子,不希望他们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所以她总是教导他们相帮相让,不许起任何纷争。 每年春日,母后都会让他和晟鸿去替她采摘棣棠花。棣华增映,她是想让他们兄弟记着,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她说:在这后宫之中,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的血亲兄弟。只有你们兄弟和睦,才不会让人有可趁之机。 父皇却并不知道这些。他对每一个妃子都温存体贴,知道母后喜欢棣棠花,于是让人另辟园子,给她摘了满园了棣棠。春日,他簪花于她发间。他给她起了个小名儿唤:棠儿。母后沉溺在他的温柔里,自己欺瞒自己。 晟贤知道,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是没有心的,无心无爱,他能施舍的,只有宠。或者说,他的心只曾经系在了柳笙身上,他的爱只有一份,完完全全地给了柳笙,再不能匀出分毫给旁人。 晟鸿听到陌辰来了,并没有起身。他的心里对陌辰有怨,从前轻易控制的傀儡不但逃出了掌控,还反把他逼到了极寒的北郡。父皇为了拉拢了陌辰对付白熙,也罔顾他的感受。母后对晟贤的偏爱,是他永难解开的心结,现在连带父皇也弃他于不顾。嫉妒不平像一只有毒的花种,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开出黑色的花朵。 再听她和晟贤的对话。哈,他还不知道,他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兄长什么时候和陌辰这么亲密,连母后的生辰也请了她来。从前因为憎恨柳笙夺走了本该属于母后的宠爱,他们兄弟两人把这份憎恨全算到了陌辰头上。母后嘴上虽说别胡闹,但是心里却很是安慰。 母后新丧,他孝顺的二哥就要迫不及待地拉拢陌辰,依靠白熙了吗?或者说,他根本是早有预谋。不然当初陌辰怎么肯为他说话,将他从牢里救了出来,还帮他获得执掌京都卫之权。 晟鸿恨得牙痒痒,心里有股灼热的气流翻滚,愤恨中夹杂了窃喜。这下,不是他不听从母后教诲要与二哥作对,而是二哥先动的手。 衣袖下,晟鸿捏得自己指骨噼啪作响,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这才起身,对陌辰点头道:“陌辰你来了。” 陌辰恭顺地招呼道:“三哥。” 陌辰上前,把金灿灿的棣棠花放到了灵位前。又跪下,一动不动地望着灵位,身子有些发颤,呼吸也急促起来。 晟贤晟鸿注意到了陌辰的反常,交换了一个眼神。 陌辰头埋在胸前,身子颤抖得厉害。似乎挣扎犹豫了好久,才缓缓转过头,对晟贤和晟鸿道:“二哥三哥,我能不能单独和母后说说话。” 她这话说得奇怪。若说悼念,人来了,花送了,叩了首,便是足够。别说陌辰,就连皇后的嫡亲妹妹也没有请求什么单独和她说说话。更何况陌辰素来为皇后送憎恨。就算她不记前嫌,忘记恩仇,可是她有什么秘密的话,需要晟贤晟鸿回避。 晟贤却什么也没问,柔声答:“好。我们先去后园子里看看姨母。” “谢二哥。”陌辰点头道,眼神有些慌乱。 第五十六章 忏悔心 陌辰跪在皇后灵前,沉默了半晌。 屋子里没有人,也就没人看见她狡黠却冷漠的眼神和唇角冷酷的笑。 等到藏在屋后的三殿下晟鸿几乎要耐不住性子爆跳起来,陌辰这才徐徐开口。 “母后,陌辰对不起你。”陌辰怆然道。似压抑许久的感情突然喷发,惭愧内疚恼恨伤心像洪流一般汹涌而出。她这一声“对不起”像是打开宝库的钥匙,晟贤晟鸿直觉到她将要说出的话,心怦怦地跳,既震撼又激动。 说完这一句,又是久久的沉默。 晟贤晟鸿等得心急,仿佛到了宝山门口却还得等宝藏特定的开启时机,心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双手紧紧捏成拳,捏得指节煞白。 屋里,陌辰对着皇后的灵位,露出惬意且明媚的笑容,笑容似埋藏在阴霾里的阳光,灰暗且灿烂。 陌辰悠然地瞥向晟贤晟鸿隐藏的方位,隔着厚厚的砖墙,她虽看不到,却能从他们急促却又压抑着的呼吸中感觉到他们心里的着急。不知道是因为晟贤晟鸿太过激动,还是因为四下万籁俱静,陌辰听得分外清明,脸上的笑意也因此渐渐扩大。 “母后,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害四哥。可是,可是……”陌辰似欲言又止,彷徨不定,想说又不敢说。 听到这里,晟贤额头青筋崩起,好容易才压下自己冲进屋去询问陌辰的冲动。 “四哥出事的那日晌午,我本在宫里。我在御花园的榕树下看书,四哥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我。我听到他对侍卫吩咐,说是晚上要去落草斋看拓国郡主。侍卫对他谄媚说:醉花阴新来了几个漂亮姑娘,问四哥要不要去看……”说道这里,陌辰顿了顿,说起这样的话题,对于教养良好的北域郡主来说,总是尴尬难以开口。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4 章 陌辰深吸一口气,鼓起了勇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其实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心里为拓国郡主难过。我知道北域和拓国势不两立,但是,四哥这样,拓国郡主也是会很伤心的吧。我知道您恨我,宫里的娘娘们都恨我,但是我都能体谅的,我知道你们恨的是我母妃,恨她霸占了父皇的宠爱。所以我想,如果拓国郡主知道四哥在外面……心里一定也是会恨的吧。” 陌辰故意兜兜转转地说起无关紧要的事,吊足了晟贤晟鸿的胃口。晟鸿的拳头顶在墙上,凸起的指节已经被蹭破了皮,可是他毫无知觉。晟贤一向冷静自持,而这会儿,他一面听陌辰说话,一面还得看着晟鸿,生怕晟鸿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他表情虽镇定,可是额头手背崩起的青筋出卖他的内心,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口沸腾大锅,呼噜呼噜地冒着泡,灼热的汤水随时都会冲开锅盖喷涌出来。 陌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说:“可是四哥竟然踢了那侍卫一脚,还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四哥说他现在一心只想娶拓国郡主,那些……烟花女子不过是……是……玩玩而已,哪能和拓国郡主比。四哥能迷途知返,我心里也是高兴了。我想着四哥和拓国郡主能够从此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心里真的为他们高兴。没想到四哥他……” 陌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化作了细细碎碎的呜咽。她的声音啜啜泣泣,似千万根琴弦轻颤发出的细碎悲吟,眼睛里却凝聚着欢快的笑意,整体看去,说不出的诡异。 “那天听到瑞钰给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陌辰捂着心口,似快被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来细细想着,却觉得奇怪。四哥明明是要看拓国郡主的,怎么会去了醉花阴。等到您和二哥出事的时候,我当时心里其实多么恨啊。四哥本来可以和拓国郡主过上安定的日子……再说,四哥也没想过当皇帝啊。四哥虽然顽劣,可他还是个好人。” 陌辰的这些话,是她依着瑞钰和其他婢女的反应而推测出来的,从前的陌辰郡主心地纯善,心思简单又胆怯。 这些话此时在晟贤晟鸿听来,只是觉得腻烦不耐,可是等他们稍后回去每一分析整理她的言语,陌辰所给的单纯善良的印象便会加深一分。 “听说您自尽的时候,我想着的居然是自作孽不可活……”陌辰突然哭喊道,“母后,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能怀疑您。” 她这一哭喊,惹得晟贤晟鸿也禁不住悲从中来。他们从小遍学着隐藏自己的表情,胜不喜,悲不哭,败不馁,连母亲去世,也只是悲恨交加,深埋心底。没想到陌辰这么一哭,竟然拨动了他们心底最后的柔软。酸楚难过像镇在水底的泥沙,飘飘荡荡地扬了起来。 “直到我去拜访大王妃的时候,无意间在大哥府上看到红袖大人。您去世了之后,您的宫女死的死,走的走。可是红袖怎么会在大哥府上?我起初以为是您把红袖安插在大哥身边,可是再一想,红袖是您的女官,人所共知。大哥怎么可能放任她待在他身边。再说您已不在,大哥不需要做戏给任何人看。”陌辰说着自己的疑虑,语气不太确定。可躲着的晟贤晟鸿皆变了脸色。 红袖?! 陌辰不清楚,可他们知道皇后从未想过把红袖安插在晟铭身边。 经陌辰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过来,红袖是皇后最为宠幸的女官,如果有她帮忙作假,当初搜查的人能迅速找到证据便不足为奇。 另外…… 想到这儿,晟贤瞪大了眼,脸色惨白。 皇后死之前,最后去探望她的人,便是红袖。 那边陌辰还在低语:“我听说您在牢里抵死不任,最后畏罪自尽。陌辰愚钝,不辨真假。可是不管怎样,二哥始终是陌辰的嫡亲兄长。所以,陌辰只有拼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帮助二哥。母后啊,母后,如果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北域,让大哥二哥别再争了,一家人和和睦睦地不好吗?” 陌辰幽幽地说完,长长吐了口气,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她整个人也轻松了。 晟贤晟鸿听到了陌辰的脚步声,连忙快步飞奔到后院里,做出谈天的样子。他们脸上愤怒悲戚的神色还没完全褪去,不过今日是他们悼念生母的日子,有这些表情也说得过去。 陌辰和他们道了别的时候,眼角的泪痕还没干。 晟贤关怀问候了陌辰几句,派人送她回了府。派人这一举动看似理所当然,但是这是晟贤首次主动对陌辰表现出的关心体贴。 第五十七章 春水乱 回了将军府,陌辰衣服也没换,径自往白熙书房方向走。 守护的侍卫是多年白熙的亲卫,没有白熙的命令,自然不能放陌辰靠近。但是于理而言,陌辰去往白熙所在的园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范阳也时时叮嘱他们要尊敬夫人。 原本陌辰安分地待在拂远居,侍卫们也就渐渐忘记了府上还住着所谓的将军夫人。陌辰这突然一出现,倒让他们很是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他们皆是云尺旧民,对于陌辰虽不厌恶,却也没有什么维护之情。陌辰身份尴尬,少主和范先生截然相反的态度让他们无所适从,不过只要陌辰不出现,也就没有问题。 陌辰随便挑了个侍卫问道:“将军在里面?”态度大方自然,十足十的几分女主人的风度。 侍卫没有隐瞒,只简短地答:“是。”少主没有交待过需要隐瞒,所以他也就据实以答,多的话不敢说,怕一不小心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 陌辰得到了侍卫肯定的回答,便大大方方地往里去。 侍卫们一愣神,立刻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阻拦:“夫人请留步。” 陌辰往后退回两步,挑眉向着穿了侍卫长制服的人问道:“难道我自家的园子我还进不得?”她似笑非嗔的样子让人琢磨不清她是喜是怒。 侍卫们下意识地说道:“请夫人息怒。”但人却挡在了门前,一脸警惕防备的样子,倒像把陌辰防成了无比厉害的刺客。 陌辰本无意硬闯,不过看他们这防备的样子,忍俊不禁,生生往前走了一步。 侍卫们不敢动手拉她,只是绷着脸,坚持原地不动。 陌辰提高了声音:“还是说,我自己的夫君我见不得?” 她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压迫感,侍卫们忙齐声答:“属下不敢。” 侍卫长见陌辰柔柔弱弱,说话却句句逼人,顿时收起了轻慢敷衍之心,说:“夫人息怒,属下这就去禀告将军,还请稍候片刻。” 白熙一天有一半的时候都呆在书房里,没有吩咐,侍卫们从来不敢去打扰。侍卫长衡量轻重,如果郡主在这里争闹不休,最后少主还是会知晓。陌辰郡主好歹是名义上的将军夫人,侍卫们也不能把她怎样。与其僵持在这里,不如把问题交给少主解决。他们做属下的,也可以根据将军的决定来权衡如何对待这位所谓的夫人。 听侍卫长这么一说,终侍卫顿时松了口气。 却听陌辰道:“咦,这倒奇了,难道我要见自己的夫君,还得请人通传?我们北域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 侍卫们连带刚要拔步前行的侍卫长俱是一惊,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没想到陌辰竟然得寸进尺不依不饶。最后那句话,更是让他们的心“突”地一跳。他们多年来藏身北域,心里最怕的,莫过于被人识破身份。虽然陌辰似无心之言,可听在心虚的人耳里,却别有效力。 陌辰看了他们尴尬,心里一阵痛快。谁说做大事的人,必须学会忍耐小结。她就是看这些云尺人不顺眼,偏要故意要刁难他们。 她要做大事,也要争小小的口舌之利。 园中素来寂静,突然听见隐隐有喧哗。 将军府一向纪律严明,鲜少有人敢大声喧闹。 白熙抬首,内院侍卫立刻上前禀告说:“陌辰……郡主来了。想要见少主。”在白熙面前,他不敢提“夫人”二字,仍然称陌辰为郡主。 白熙面部表情地说:“让她进前厅等我。” 等到白熙整理好了文案,到了前厅。陌辰已经在那儿坐好,笑吟吟地喝着茶。 她穿着素雅的丧服,如花笑靥显得分外刺目,矛盾诡异却不让人别扭难看。 白熙在她对面坐下,眼神淡而空澈,没有询问,没有疑惑,甚至没有厌恶。 陌辰抱怨道:“你手下的侍卫好生过分,连这个名义上的夫人也不放在眼里。”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5 章 白熙不理会她拧眉噘嘴的表情,平淡无波地说:“你若不主动去惹他们,他们又哪儿来的机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似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是其中有着对侍卫们明显的偏袒。 陌辰偏偏看不得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巧笑倩兮,眼睛转啊转,说:“我哪有惹他们,我只不过是过来看看我的夫君。难道这也有错?” 她知道白熙听不得“夫君“二字。果然,白熙蹙眉,微微瞪着她,正色道:“郡主若是累了,请回去休息。” 又来这套。 每次都企图用这样的方法来扯开话题。陌辰偏不依,嘟嘟囔囔地抱怨:“夫君好生无情。陌辰为了你,可是连父皇的命令也给违抗了去。” 晟世想用慢性毒香侵入白熙的事。陌辰揭露他云尺少主那日便已经坦诚说明,顺便还取了一支香给他细研。 白熙看不得她这副妖娆诡异的模样,不愿多做纠缠,只简明扼要地说:“既然郡主当日也说了,我们之间不过是交易。那还请郡主遵守规则。这些额外的话多说无用,还浪费了郡主的精力。” 陌辰不在乎地哼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似在做什么思量。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淡漠无心的样子,就忍不住出言相激,每每看到他厌恶不悦的表情,她心里才舒畅。 白熙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粗鲁蛮横的,胡搅蛮缠的,刁蛮任性的,妖冶魅惑的,心思深沉的,可是那些女子,不管美丽与否,好坏各异,皆与他无关,击不起他心中的半分涟漪。 除了萧盏。 她潇洒来去如一阵风,变幻多端如一朵云,灵秀明澈如一捧泉,恍然不觉间闯入了他的心里,让他的魂不由自主随着她一起飞扬起来。 可惜,他亲手把她推入了万劫不复。 至此,他的心再不会为任何人牵挂悸动。只盼着早日复国,让失去故土惨遭蹂躏的旧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对于陌辰,他不过是出于对白氏对柳笙的亏欠,对她孤苦无依的可怜,而想着保护她,给她安定的生活。没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他意外和震撼。 若说她想凭借他的权力谋利,他尚能理解。可是她却乐此不疲地不断挑战他的底线,挑起他的愠怒。白熙有一瞬间地恍然出神。 陌辰偏过了头,抿了嘴,笑得狡黠,说:“我这样委屈嫁给你。却连夫人的头衔也不许有。根本就是无名无实。” 白熙知道她又想谈条件,故意不接茬。 陌辰顿了顿,见他不说话,知道白熙早就看透了她的小伎俩,瞪了他一眼,说:“我好歹也是个郡主,长这么大还从被人这么欺负过。” 白熙看她一派天真地说着瞎话,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他对陌辰郡主从前的生活算不上了解,不过陌辰郡主受人欺负处处被人制肘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 陌辰继续理直气壮地说:“少主不喜欢陌辰,陌辰不怨少主。可是如果因此连府上的侍卫都欺负陌辰。少主要陌辰怎么自处?”说着说着,玉首微颔,朱唇轻咬,眼波盈盈,似有无限委屈辗转缠。 反正白熙知道她在做戏,但是她就要做给他看。既然他要娶陌辰郡主,那不用陌辰郡主的身份折腾折腾,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番心思。 若陌辰只像之前那样精于算计重于利益,白熙尚能从容应对,可是怎料她竟然耍起无赖来。 陌辰慢慢收起委屈,换了妥协哀怨的强调说:“再说了,身为少主的夫人,自当掌管府中内务,为夫君分忧。纵然夫君对陌辰无心,陌辰也应当为夫君分忧,不敢有所怨言。” 陌辰斜眼看向白熙,满意地看着白熙淡漠的眼眸向外溢着寒气。 白熙被她以夫人身份自居的样子惹怒,再没耐心看她在那里自说自话玩笑做戏。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怒他,可是他无法控制心里的愤怒。 白熙没有耐心陪她玩,干脆地拒绝道:“不行。” 没有借口,没有道理,不行就是不行。 不管他怎么回答,陌辰本来还有好多理由可以反驳,结果,所有精妙的理由,都被他这么句干脆的“不行”给生生噎了回去。 “为什么?”陌辰咬牙瞪他。 白熙不做解释,径自离开。越是解释,越是中她的下怀。对她这样无理搅三分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置之不理。 陌辰笑眼弯弯,越是看他不耐烦,心里越高兴。他不悦,便说明她用对了惹恼他的方法。于是连蹦带跳地跟了上去。 白熙听她跟着出来,不回头,不理会。 出了前厅,陌辰立刻缓了脚步,抬袖半遮面,端的是一副盈盈欲泣的可怜模样。 侍卫们看白熙面色冷漠地走在前,纤纤弱弱的陌辰郡主迈了莲步跟在后,似随风舞动的柳枝,纤弱得随时都会折断。 侍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来陌辰郡主一向倾慕自己少主,难得嫁了过来,少主却对她视而不见。大概是忍不住委屈,去找少主陈情,少主却毫不留情地甩手离开。 侍卫们早已见惯不惊,仰慕少主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暗送秋波者,少主视而不见。鸿雁传书看,少主看过即毁,琴音诉情者,少主假装不懂,至于那些搔首弄姿,故意跌倒,晕厥企图吸引少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少主通通毫不理会。连这府上,除了厨娘和粗使丫头,再没有别的女子,少主更是连个贴身婢女也没有。虽说成大事者,胸中有天下,不为儿女私情所拘束,可是少主那般无情的样子,让他们有时候难免疑惑,少主是否是个个无心之人。 娶陌辰郡主是皇帝的旨意,少主只是遵旨照办。只是可怜了这个不知情的陌辰郡主。想要获得少主的爱?侍卫们摇摇头。与其死缠烂打让少主心生厌恶,不如恪守本分,好歹她还是少主明媒正娶过来的夫人。 陌辰小跑着艰难地跟上白熙,眼睛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看到范阳从远处走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范阳远远看到跟在白熙身后一路小跑的陌辰,心里疑惑,少主一向不喜有人来他居住的园子,陌辰郡主怎么在这里。 走得近了,看到陌辰悄悄抹泪的可怜模样,心中十分不忍。 “范先生。”白熙向范阳颔首招呼道。 “范先生。”身后陌辰小声地说,意图掩盖泣音。 “将军,这是……”范阳用眼神指了指陌辰。虽说对于白熙对陌辰漠视,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白熙这样,分明是当众给陌辰难堪。他怎么能无视柳笙的女儿遭受这样的羞辱。 白熙知道陌辰这是故意做戏给范阳看,但是因为范阳袒护陌辰,关心则乱,所以再多作解释也没有意义。 在范阳眼中,陌辰就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不但无人关爱,还被兄弟姊妹排斥,被晟世的妃嫔欺负。嫁了自己喜欢的人,却又被无情冷落。以往他不能出面保护她,可是现在,在这个府上,范阳不能再让陌辰被欺负。 范阳越过白熙,上前关切地询问陌辰,在白熙面前,范阳不方便称她为“夫人“,只说:“郡主近来可好?” 陌辰怯怯地斜眼看了看白熙,这才点点头,说:“生活很好。有劳范先生挂心。” 陌辰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范阳的眼,范阳心里愧疚,脸上仍然堆着慈爱,说:“郡主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直管对我讲。将军事务繁忙,生活上有照顾不周之处,请郡主多体谅。”他能说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陌辰懂事地点点头,说:“陌辰明白。陌辰今日不该来打扰将军。”眼角泪痕尤在。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6 章 范阳膝下无子女,打心眼里把陌辰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看到陌辰乖巧的模样,又是安慰又是心疼。 陌辰对白熙福了福身,说:“陌辰先退下了。还请将军不要过分操劳,好好保重身子。”又鼓起勇气望了望白熙,说:“将军劳碌,陌辰不能为将军分忧,心里惭愧。不知道陌辰是否有福气为将军煲汤做羹,以表心意?” 白熙冷冷地回:“做羹汤……” 却被范阳抢先一步打断:“难得郡主有心。” 其实白熙想说的是“做羹汤是厨房的事,郡主金枝玉叶,不必劳碌。”不过既然范阳开口,他也不方面当着陌辰和侍卫的面驳了范阳的面子,只好把没说完的话咽下。 范阳招来侍卫送陌辰回拂远居。 侍卫是个活泼健谈的性子,看着陌辰可怜,忍不住开口安慰。 陌辰不露痕迹地引导着话题,侍卫越说越来劲,只觉得这个郡主平易近人很好相与。 快到拂远居的时候,侍卫偏着头,悄悄对陌辰说:“夫人,您可千万别丧气。实话跟您说吧,将军从未有过任何女人。将军也许只是……怎么说呢,”在陌辰面前,侍卫斟酌着言辞,最终选了个隐晦的说法,“还没能明白过来这事。时间一长,将军定是能明白您的好。” 第五十八章 仅添香 红袖住在晟铭西郊的别院里,晟铭派了心腹婢女侍卫服侍守卫。虽然足不出户,园中风景乏善可陈,可是红袖心里毫无悔意。 为了晟铭,她可以放弃一切。 尤记得当年她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宫女,因为做错了事,被女官折罚。竹林里,女官给了她一计又一计的巴掌,打得她头晕目眩,全然感觉不到疼痛。 她以为,这便是她的末日。 恍然间,折打她的女官突然摔倒在了地上,一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他俊秀高贵,不怒而威。 红袖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是神仙来救她了吗? 等到她从昏睡中醒来,才知道是大殿下救了自己。她受宠若惊,想要报答,大殿下只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在宫里做事,凡事须多加小心。” 那一瞬间,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她是人间苟且偷生的蝼蚁,而他是身处云端高不可攀的皇子。 红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红袖一定会努力上进,早日为皇后娘娘效力。” 当时皇后大殿下党派之争日渐激烈,大殿下虽有谋,但是年纪尚轻,每每与皇后争锋,都会落于下乘。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是如何说出口的,但见晟铭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他走过来,手指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说:“原来你还不是只呆。” 他的手指凉凉的,发间的触感绵延到了她的心底,成了她心里最甜美的回忆。 后来,她真的到了皇后身边,尽心尽责服侍皇后,她家底清白,谁也不会把她和大殿下联系在一起。 她与他的交集,只剩下每每擦肩而过,四目相交的瞬间。 她知道他是她放在皇后身边的压轴底牌。 他让她嫁祸皇后时,她便尽心把伪证做到天衣无缝。他让她毒杀皇后,她也毫不犹豫。就算此生都得幽居此园,她亦无怨无悔。 对于晟铭来说,红袖的出现,是惊喜是意外。不过一时心情好,随手救起的小婢女,没想到她竟然说出了“早日为皇后娘娘效力”这样暗示的话语。 原本只把她当作可有可无的一字棋,可是因为她的努力,最终成了他对付皇后的最终杀手锏。 天意如此。每每思及此,晟铭唯有这样的感慨。万般布局,竟比不上无意间救起的小丫头。 晟铭这个别院是多年前所置,无人知晓。现今他手里随然大权在握,可四海之臣各有异心,他尚无实力一一触及。因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把红袖藏在了画京城。 这几个月来,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晟铭不便去探望,每每只是把事情交待给心腹去做。 没想到,这幽僻的别院,竟然来了刺客。 晟铭防的是晟贤晟鸿的人找到这里,侍卫婢女们皆排演了一旦有人来,如何搪塞逃走,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目的不明的刺客。 刺客大约有十人,这些人飞身跃进园子,一言不发,便直往里冲。 所幸晟铭留下的人皆是好手,损兵折将,终是赶走了这群刺客。 红袖夜里听到有打斗声,她反应敏捷,没有好奇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直接躲在了暗道里,等到刺客走了才出来。 晟铭听说了此事,惊出了一手冷汗。害怕刺客只是前去刺探,打草惊蛇,引他出动。他便没有去亲自查看,只把此事交给了手下的谋士韩进。 因着刺客的事,红袖待在空旷的园子中央,这样刺客无法隐藏行踪,她也方便从任何一个方向逃走。 听到脚步声。 红袖迎了上去,看到韩进,心里有淡淡的失望。虽然她也知道晟铭此时不该来这里,可是失望之情却是无法抑制。 “红袖大人可有受惊?”韩进客气地问候道。依然是按照原来的职位称呼她为红袖大人。 “红袖无事。”红袖福身回道。引韩进到了园中,奉上茶盏。她在皇后身边服侍多年,潜移默化之下,一个抬手一个转身,皆有大家闺秀的典雅高贵。 韩进掩盖喝了喝茶,说:“我询问了侍卫婢女,没有一个人看清刺客的样子,也没有知道这些刺客到这里来有何目的,不知道红袖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红袖颔首道:“红袖不懂武功,昨日听到外面喧哗,便立刻入了秘道,怕被刺客发现,坏了殿下的事。也就因此错过了探查刺客的机会。” 韩进欣赏她的聪慧,说:“无妨。红袖大人那时的决定是对的。不明情况之下,保护大人的安危才是第一要事。” 红袖垂了眼,思索道:“一般求财的匪徒没有这样的身手,若是为了大人而来,刺客便应当不计伤亡,只求能带走大人。这些刺客却只是蜻蜓点水般试探试探便走。红袖猜想,也许只是故意刺探,若这园中有什么重要的人或物,殿下不放心必然会前来查看。” 韩进拍手道:“红袖大人好见解,殿下也是如此作想。” 红袖听到他说晟铭也是这样想的,心里顿时有一朵绽放。原来她也有与他心意相通的时候。她这样努力,不敢奢求能与他比肩,只是为了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7 章 韩进又说:“殿下不放心大人,今日又抽调了二十好手来,任大人差遣。” 红袖心里感动,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声音里有几分决绝:“殿下的恩情,红袖无以为报,红袖自知自己的存在是个祸害。” 说着,一下子跪在了韩进面前,望着韩进说:“只有红袖死了,那个秘密才能永远封存。请先生赐红袖一死。”说完,双手并拢高举,对着韩进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韩进连忙把她拉起来,略带责备地说:“大人这是什么话。大人立下大功,殿下要重赏大人才是。大人若是死了,就算是您心甘情愿的,但是传到别人耳中,过河拆桥,诛杀有功之人,别人该如何看待殿下。” 红袖咬咬唇,轻声说:“先生提点的是,红袖一时莽撞,险些坏了殿下名望。” 韩进安抚道:“大人心思缜密,殿下对大人寄予了厚望。这种轻生求死的事,请勿再提。” 说完,韩进连同红袖查看了府里防御的布置。红袖此人,决不能落到晟贤或者晟鸿手上。 第五十九章 独悠然 是夜。 陌辰提了食盒,迈着细细碎碎的莲步,往白熙书房的方向去了。 因着范阳的交待和白熙的默认,一路上侍卫们只是盯着陌辰,并没有阻拦。陌辰骨骼纤细,亭亭袅袅,珠鸣翠动,全然生不出戒备之意。 入了书房,白熙收起桌上的案牍,问:“你来做什么?” 陌辰把食盒放在小案上,拉了椅子来,把双腿搭在扶手上,舒舒服服地坐好,给自己盛了碗粥。热腾腾的鲜粥捧在手里,桑葚的清甜,糯米的清香,顿时驱走了春寒。 北域女子自小学习行姿坐态,规范严格,从未有人如陌辰这般恣意放松,偏偏还让人看了自然舒服。 陌辰捧起碗轻轻喝上一口,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笑容,双脚晃啊晃。没有谋算,没有利益,仿佛一碗热粥便是她整个的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被陌辰单纯快乐的样子给影响,白熙原本眼眸里的冷漠戒备渐渐淡去,笑意如莲花一般慢慢浮起。 陌辰注意到白熙的目光,抬了头,像护着宝贝一样抱着自己的碗,带着小小的炫耀说:“这粥是我给自己带的,不是给你的。” 像个小孩子。 白熙被她眼里的小得瑟小炫耀所蛊惑,忍不住想伸手戳她的额头,手指一动,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陌辰,手指顿时捏回成拳。 喝完了一碗粥,陌辰放下碗,说:“见到红袖了?” “见到了。”白熙答。 白熙听了属下的汇报,确定了别院里的人的确是红袖。 红袖的事是范阳给晟铭出的主意,藏人的地点是陌辰拜托贺什香去查的。晟铭采用了范阳的主意,事成之后,却悄悄把红袖藏了起来。藏红袖的地方没有告知白熙,他须得保证红袖的周全,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夜探别院的人是白熙派去的藏雪阁的杀手。藏雪阁杀手莫不经历了万千磨砺,誓成修罗之心,晟铭的侍卫再是厉害,也拦不住藏雪阁的人。 陌辰在画京城无权无势,手下没有可信的人,也没有可用的人。所能做的,只有借助白熙和贺什香的力量。 白熙身为将军,又是云尺的少主,手下能人甚多。 因着红袖之事是范阳的主意,晟铭自然不会想到刺探的人会是白熙派去的,所怀疑的必然是晟贤或者晟鸿。 而晟贤听了陌辰在皇后灵前的独白,必然会千方百计地寻找红袖。晟贤前次下狱,整个手下的势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探查到红袖的所在。虽然一时没有线索,但是晟贤的人肯定在暗中监视着晟铭府上的一举一动。 白熙此举正是给晟贤以引导。别院遇刺,晟铭或多或少都会做相应的布置,而这一些细小的改变调配,足以引导晟贤找到红袖。至于晟贤如何带走红袖,晟铭如何反击,这些就与陌辰无关了,她只需要沏上一壶好茶,坐山观虎斗。 白熙方才险些又被陌辰无害的样子给欺骗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复国一事困难重重,背叛、欺骗、利用已经如穿衣吃饭一般寻常,早已融入他的生活里,心上随时悬着一把剑,提醒他小心提防那些深藏不露或者来历不明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陌辰郡主心机深沉,狡猾多变,尤其擅于做戏,何况她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找到红袖,必然身后有着某支强大的势力支持。可是在她面前,心上悬着那把剑似乎就会消失,他总是会被她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或者某个眼神所吸引,不知不觉地就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那你该如何谢我?”陌辰扬起头说,一副居功自傲的样子。 “谢?”白熙轻笑,似被她的随意所影响,手一撑,坐在了桌上,“你想要传递消息给晟贤,我派了人替你完成,难道不该是你谢我?” 白熙的笑意清冷如月华,又如一把极薄极冷的刀刃,似能割裂一切迷障,直触灵魂。 陌辰以为他又会如前次一般不耐烦,或者直接不理不睬,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语塞,翻翻白眼。 白熙看她失语翻白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往常对着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女子,他心里往往很排斥,连话也不想说,比如苍楚镜。不管苍楚镜如何明艳动人,在他眼里与别的女子都无不同,费尽心思的引诱手段,更是只能让他厌恶。 所有的女子中,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心动。因为她直率真实,想笑便笑,不用顾忌规矩形象,闺秀风范,喜欢便是喜欢,不会欲拒还迎,故作矜持,或者是潜心接近。也正是因为她是如此的果决干脆,决定放弃时便决然的放弃,没有任何挽回让步的余地。 陌辰犯了窘,不再看白熙,转而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企图用喝粥来掩饰自己落了下风的尴尬。 粥已渐凉,陌辰双手扶着碗,微微仰着头喝着,全然没有北域女子讲究的玉箸轻放细嚼慢咽。 她这样随意的样子最是动人。 这样解释,白熙心底似松了口气。这份似曾相识的随意潇洒,总是让他想起那个人,所以他才会有偶尔的恍惚。 陌辰把空碗放回食盒里,转过身来,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凌冽,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需要调动府里侍卫的权力。” 白熙淡漠地说道:“侍卫们自会保护郡主的安全。” 陌辰站起来,理了理衣袖说:“从名分上论,我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如何不能调动自家府里的侍卫,”又摆摆手说,“那些侍卫都是你的人,难道我还能让他们做出不利于你的事。再说,不管我让他们做什么,你不都能立刻知道么?” 白熙想了想,道:“好。” 陌辰笑道:“那就多谢了。” 陌辰背对着白熙收拾了碗勺,因此白熙没有看到陌辰眼里两簇小火苗似的小小的得意。 那些侍卫,不能让他们做出什么背弃白熙的事,可是总能让他们砍柴烧水吧。 第六十整章 逃夭夭 白熙下了早朝回府,一进门,便听得悉悉簌簌叶片碎掉的声音。循声而去,远远瞧见竹林里侍卫们忙碌的身影。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8 章 陌辰坐在林外小河栏杆上,手里甩着个红绦系着的牌子,这牌子正是白熙给她的号令侍卫的令牌。 陌辰听到脚步声,回头,冲白熙灿烂的一笑,说:“你回来了?” 白熙上前,指着竹林,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陌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得意洋洋又有点神秘兮兮地说:“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侍卫们听得白熙来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陌辰手持令牌,他们不可违抗命令,只能期盼着白熙早点回来。 白熙进了竹林,看着侍卫们一人手里持着一把剪刀,似在修剪竹叶? 修剪花草也就罢了,竹叶有什么可修剪的。 陌辰捋过一片竹叶,指着竹叶被修剪出的锯齿边,开心而认真地说:“你看看,像不像枫叶?” 白熙失语,抬头,只见眼前整整一支竹上的叶子全建成了锯齿状。再看四周,身旁的几支竹的叶子全都变成精心修剪过的锯齿状。 陌辰偏了头,轻声说:“取枫之形而存竹之韵,相思枫叶丹,湘妃泪三千,见竹而知意,只愿君心似我心。” 轻声软语,情意缱绻,声柔却不弱,恰恰林子里的侍卫都能勉强听得清楚。 白熙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陌辰,但见陌辰眼角微挑,悄悄看向他的眼眸里闪着细碎的星光。 “住手。”白熙飞快转头看向侍卫,做出停手的手势。 侍卫们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剪刀,垂着头等待指令。 白熙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的寒意,仿佛他整个人是由冰雕雪砌,厉声开口道:“韩沓,我听你的解释。” 韩沓上前回道:“郡主持有令牌,属下只是依令遵从。” 韩沓是侍卫首领,统领全府的侍卫。一早陌辰便持了令牌来,要侍卫们去替她修剪竹叶。韩沓觉得荒唐,但是因着陌辰令牌在手,却也不好违抗。只得亲自带了人来,想着自己在场,总不至于出什么乱子。陌辰所要求的活计,虽然荒唐,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且敷衍做着,等着白熙回来解决便好。 况且作为下属,他们素来只从命令,不问因由。 白熙说:“遵从命令无可厚非,可是也就要因此盲目遵从,而不作思量变通么。若是如此,人又和机械又有何异?”语气随淡,却有着迫人的寒意。 韩沓深埋着头,答:“是,属下知错。” 白熙又说:“侍卫的职责在于包围将军府。你们却在这里做一些无谓的事。韩沓你跟随我多年,难道到现在还分不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韩沓半跪下:“请将军责罚。” 一直没出声的陌辰睁大眼睛看向白熙,一双妙目含着泪水,清楚地折射着委屈,伤心,失望。 她张张口,唇瓣缠抖,好容易才说出话来:“白熙,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心意么?” 白熙漠然道:“郡主的心意,白熙心领了。修竹成枫之事还是不必了。” 陌辰眼里的泪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从眼角流下,她颤声说:“白熙,你怎能如此待我?”是质问,是伤心,是不甘。 说完,如一只翩飞的燕,匆匆逃离,穿梭在竹林间。 白熙回到书房,韩沓来报:“陌辰郡主方才一个人出府去了,连婢女也没带。” 白熙点头不语。 盈芳园中,贺什香正在自弈。 婢女小蝉立在一旁煮茶侍候,贺什香下棋的时候从来神色专注,不言不语,对此她早已习惯。 贺什香以琴技名动天下,三年前一曲《恨无常》技惊四座,让吟风公子苏不闻为之惊艳叫绝。可是鲜少有人知道,贺什香更喜下棋。 小蝉侍候了贺什香多年,知道她每日清晨必抚琴,抚琴时往往神色恹恹心不在焉。似乎只是为了让手指不至于生疏。惟有在下棋时,才能见她专心不二的样子。小蝉虽没有学过下棋,但是时间一长,耳濡目染,对棋艺也略通一二。加之随着贺什香拜会或者接访了不少名士才女,北域人好雅,聚会往往抚琴对弈,看得久了,也能看出些门道来,知道贺什香的棋艺绝不输于她的琴技。 小蝉不明白的是,贺什香从来只和自己下棋。即便聚会上有人相邀,她也每每推托,因着她的名声地位,别人也不好勉强,只是以为她擅长抚琴,却棋艺不精,不想失了脸面。 反正主人的心思不是她一个小小婢女可以明白,所以她也不做多想,好好侍候便是。 这时却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前来,婢女小绿在园门外缩头缩脑,想进来却不敢。 小绿和小蝉皆是贺什香出嫁之前即服侍她的婢女,知道贺什香下棋时,切忌有人敢打扰。 小绿此时前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小蝉瞟了瞟贺什香,见她眉头微蹙,似乎陷入了困局。小蝉想了想,轻脚溜了出去。 “什么事?”小蝉轻声问小绿。 “将军夫人来了,要见小姐。”小绿说,她和小蝉多年习惯称贺什香为小姐,贺什香没有表示不妥,所以她们也就没改过口来。 “将军夫人,你是说陌辰郡主?”小蝉问。 “是。还能有几个将军夫人。”小绿白她一眼。 小蝉皱着眉想想,觉得很奇怪。在她看来,陌辰郡主和她家小姐并无多少交情,也就请她来小聚过几次。她就这样突然登门造访,实在唐突不合礼节。 “小蝉小绿,你们在哪儿嘀嘀咕咕地做什么?” 突然飘来贺什香的声音,小蝉小绿皆是惊得一颤。 贺什香手执白子,眼睛仍盯着棋盘。 小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硬了头皮答:“小姐,将军夫人来了。” 贺什香正要落子,听了小蝉的话,手停在了空中,收了落子的势头,似有片刻犹疑,终于还是将手收了回来,莹白的棋子“叮铛”落回了棋笥中。 陌辰进园子的时候,贺什香已经收起了棋盘,一个人坐在小亭里悠闲地品茶。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69 章 小蝉给陌辰上了茶,便自觉地退下。 贺什香看陌辰脸色有些异样,知道她这次突然前来,定是因为心里有事,不方便不直接询问,只随便说说天气和趣闻。 听到有趣处,陌辰勉强陪笑,笑中带涩,分外别扭。 在贺什香低头将茶盏斟满时,陌辰突然开口:“什香,我能否在府上暂住几日?” 贺什香的心里像被投入了一粒小石子,一时漾开圈圈波纹,表情却仍然保持着镇定。原来,陌辰是在白熙那里受了委屈。 这么一想,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初刻意结识陌辰之时,陌辰坚定自信,目标明确,举手投足间自有几分潇洒大气。心怀天下的人,很少有心思却在意生活中的小事,闹小情绪。贺什香以为,从前的陌辰郡主可以忍受众人的欺负,是因为她不在乎。 这次见了陌辰委屈别扭的模样,贺什香知道,这肯定和白熙有关。只有白熙,才能让她失去理智,变成无用的小女儿模样。 心里纵然有些高兴,毕竟这样的陌辰,更容易让人掌控。可是陌辰是她这些年来难得欣赏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却因着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而失去自我,贺什香微微叹息,心里不是不失落。 贺什香温柔地答:“不是不可,只是府上那边,你要如何交待?” 陌辰黯然。 贺什香轻啜了茶,思索了片刻道:“我可邀你去波华城别院小住几日。” 波华城位于画京城南方,往返乘马车只需要一天的功夫。繁华远不比画京城,却自有一番清幽静雅。 “什香,谢谢你。”陌辰可怜兮兮地说,仿佛迷了路的小兽终于有人收留。 贺什香怡然地笑,说:“无妨,波华城别院虽不大,但是位于半山上,入目风景如画,早想邀你去共赏。况且路程不远,你要想回来,也不过是半年光景。陌辰还没出过画京城吧。” 陌辰点点头,眼里有一丝向往。 从前的陌辰郡主体弱多病,加之无人邀约,自然没有去过别的城。 贺什香问:“只是不知道陌辰想在那里住多久?想要何时出发?” 陌辰抿着唇,忿忿地说:“我只想现在就走,再也不要回去。” 贺什香看她任性的样子,不禁失笑,打趣道:“那我可不敢,白将军一发怒,可是会带了三军将士来拆了我的别院。” 她这话,明为玩笑,实则为试探,挑起话题。 “他才不在乎呢,”果不其然,陌辰立刻说,又是气愤又是委屈,“他只想我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永远不要回去。” 贺什香安抚道:“陌辰别气,夫妻之间闹闹别扭最是正常不过。互相迁就迁就,日子一长,也就习惯了。” “才不是呢,他就是讨厌我。”陌辰委委屈屈地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贺什香无言,静默了片刻。 陌辰原本眼里盛满了委屈,这么一说出来,释放了心里的郁结,眼神又再次清澈明亮起来。 忽听贺什香朗声问:“所以陌辰,你便因此想要逃离?” 陌辰赧颜,低头不语。 贺什香继续说着,咄咄逼人:“你可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当时的陌辰郡主意气风发,有睥睨天下之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怨怨艾艾的小女人。” 陌辰似一语惊醒,眼里星光闪现。 贺什香话锋一转:“想要结交贺家的人何止千万,我却独看中郡主,莫非是我看错了人?” 陌辰神色慌乱,抬手制止道:“什香你别再说了。” 贺什香见她已被打动,闻言住口,等她自己慢慢调整过来。 陌辰的呼吸渐渐平稳,再开口,已经镇定如常:“什香,你说得对。”顿了顿,又说,“陌辰险些陷入迷途,误了自我。” 贺什香舒心地笑笑,说:“情之一事,最易让人迷惑。英雄难过美人关,明君尤入红颜劫。白熙风华绝代,你一时情迷,也是理所当然。” 陌辰站起来,说:“既然如此,我便不能让他看轻。我这就回府去。” 贺什香抬手制止道:“不,我们这就启程去波华城。白熙这样折辱于你,你必然要做做姿态。他再不情愿,也得给皇上面子不是。况且,我说了,我是真心想邀你去波华城别院。” 最后一句“真心”似乎别有深意。 陌辰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贺什香派了小绿去往将军府告诉柳月慢,小蝉则招呼了下人收拾行装。 贺什香手下的人皆训练有素,收拾行装只用了不足三刻。晟铭和她从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贺什香怎么和他说的,陌辰不知道,只知道晟铭不会阻拦挽留或者关心。 出门的时候遇到赏花的华夫人,两边的婢女连忙跪下,华夫人却没有上前行礼的意思,看了一眼贺什香和跟在身后捧着行李的婢女,用几分审问的口吻居高临下地说:“王妃要远行?”语气阴阳怪气,满是酸楚嫉妒。 不管她再怎么受宠,贺什香终究是正主,这样不把贺什香放在眼里,未免太过骄纵。晟铭自然也是看上她这一点,骄纵的女子易宠易控,好过永远风度完美丝毫不出差错的贺什香。华家在朝野的根基浅薄,完全依靠晟铭的提携,比起野心勃勃的贺氏,更让他觉得安全。 华夫人出身小吏人家,费尽心机向上爬,最终赢得了晟铭的眷顾。可贺什香不理不问,府里其他的侧妃也远远没有她的风头,无人与之争宠,无人嫉妒眼红,这好容易争来宠也就没了意义。 她沾沾自喜地认为赢过了才名满天下的贺家大小姐,一朝得志,便生出了攀比之意忘了自己是谁,趾高气昂地要和贺家大小姐一较高下。却发现,她时时炫耀的宠爱,贺什香根本不在乎。再说到衣食住行,交友作客,贺什香是正妃,又有贺氏撑腰,她没有一样比得上。不由得怨恨命运不公。 她虽富贵荣华在身,却只能日日困在这小园子里,日子长了,难免无趣。贺什香不屑于理会她,其他侧妃因为畏惧而远远避着她。而反观贺什香,少时便随同父亲远去过拓国,见多识广,如今纵然嫁给人妻,仍然高朋满座,宾客皆是视权势金钱如草芥的风lu名士。 每每看着贺什香外出,华夫人便心存怨愤。因为贺什香的不在乎,她的言辞举止也渐渐大胆起来,甚至于在贺什香的面前摆出了主母的架子。 贺什香对她视而不见,连小绿小蝉以及粗使丫头侍卫也毫无愤怒之色。 华夫人自讨没趣,讪讪地转身做出赏花的样子,心里愤懑难平,“咔擦”伸手扯断了一树细枝,花瓣纷纷飞落,映得她身姿优美恍如仙子,却没能挡住她怨毒的双眼。 第六十一章 苏不闻 宽敞的马车,中有帘子隔成里外两间,角落里焚有白檀香。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0 章 贺什香和陌辰分坐在案几两侧。 窗帘紧闭,车内光线暗暗的,有些压抑。 贺什香悠然道:“我平生最难忍受的,便是女子不得抛头露面这一条。为何男子可以驰骋疆场、周游天下,而女子却得独守深闺、抚琴看花。” 复而浅哂道:“这便是所谓的祖训规矩。北域朝以礼立国,以仁治国,以贤辅国。道貌岸然,装腔作势。” 她这话说得大胆至极。 一旁煮茶的小蝉执着扇子,观着炉火,似什么也没有听见。 北域朝有身份的小姐夫人,每每乘车出行,必紧拉车帘,不让卑微的百姓瞧见了真容。若是闲步游街,身旁必然跟着婢女侍卫,不让任何人靠近。外出不是不可,可是很多小姐自矜身份,不肯让人瞧见自己的模样。久而久之,似约定俗成,越是藏在深闺的女子没让人见过的女子越是清雅高贵。 陌辰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足不出户,整日望着一方天地吟风弄月,伤春悲秋,未免目光狭隘小器易盈。” 贺什香拍掌道:“惟有陌辰知我心。” 她生性豁达,纵情山水,喜好交友。因着才名在外,结交的又尽是当世有名的才子名士,故此,没有人能有所非议。加上她举止端庄,每次聚会,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不尽善尽美,是为氏族女子的楷模。 名门女子无不羡慕贺什香,无人明白贺什香心里的不满。父亲虽然宠爱纵容她,然而每每她有什么大胆的想法,父亲都会用典仪约束。 陌辰的一番话,说出了贺什香的心声,引起了她的共鸣。 贺什香倚在车壁上,透过窗帘小缝,看着车外路边人来人往,有卖花女子穿插其间,感概道:“闺阁小姐自持身份,说起来不过是被精心豢养的金丝雀罢了,倒不如贫家女儿乐得自由。我倒是,宁站枝头遭风雪,不做笼中金丝雀。” 陌辰不以为然:“也不尽然。贫家女儿看似自由,却免不了被欺压。倘若家贫难持,被父母者卖入勾栏或买入大户人家,更是没有自由。” 贺什香向往贫家女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因为她从小长在贺家,不曾体验过,所以分外向往,听陌辰这么一说,倒觉得是自己片面了。想到陌辰也是和自己一样长于深闺,却没想到她能有这样的见识,不由得暗自佩服。 贺什香笑问:“这么说来,做女子不如做男子好?” 陌辰手指叩着桌面,掷地有声地答:“非也。既生为女子,自当弯弓射箭,不让须眉。” 贺什香赞道:“好一个弯弓射箭,不让须眉,”言罢轻哼一声,语气上扬,尖刻讽刺,“可惜我北域朝的先代兰德皇后不喜武功。我们做小辈的,自当遵从先人的教诲。以做贤妻为己任,舞刀弄箭之事是拓国夷女才做的事,我北域女子不屑为之。” 贺什香眼神明亮,似说到了激动处。她平日娴静少语,一来因着隔墙有耳,二来身边也的确没有个能够说话的人,心里的积郁已久,难得有个机会,一次说出来,难免有些过激。 陌辰眼帘半阖,似透过时空看向了遥远的一隅,缓声说道:“当今流传下来太祖之前的诗歌史书,莫不出自呼延一族。可惜,群雄并起,杀伐天下,显赫一时的呼延一族竟然就此湮灭。” 陌辰所说的太祖,是第一个统一东陆的英雄,太祖之前,天下分裂,呼延一族最为教化,却重文识,轻武功。后来天下大乱,征伐不断,呼延一族的才华横溢的子弟尽皆倒在了金戈铁蹄之下。 太祖去后,天下再次分裂,才有了北域,拓国,云尺,澜国以及各方小国。 贺什香点头赞成,说:“反观拓国,拓国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习武,可任官,可四方行走,所以才会出萧盏那样策马扬鞭征战沙场的奇女子。我北域诸人斥责拓国女子为不知礼仪的夷女,依我见,夷女总好过懦弱无用,只知道躲在安逸后方,指指点点的酸儒。” 小蝉暗自摇摇头,小姐今日话似乎太多了。纵然陌辰郡主是她的盟友,但是郡主好歹也还是北域王室的人。虽说就算她把话传出去也没人相信,纵然皇帝相信,也不会因着这一两句抱怨而和贺家过不去,只是小姐一向锋芒内敛,甚少如此张狂。可是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只能恪守自己的本分。 出了画京城,一路鸟鸣莺啼,路上行人也渐渐少了,贺什香命车夫选了条相对幽静的小道,大开了车窗帘。 车内突然亮堂起来,绿意葱葱,空气清新,陌辰自来喜爱亲近自然,在画京城里樊笼困了太久,突然置身在了这汇汲了天地灵气的山山水水间,豁然开朗。 陌辰一时兴起,想要下车走走。她的提议正中了贺什香的心意。婢女侍卫们不敢劝阻,只好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山水,品品风景,偶有路人经过,无不用惊讶而奇怪的地注视着这两个端庄华贵气度不凡的女子。婢女和侍卫们觉得难堪,陌辰和贺什香却爽朗得哈哈大笑。陌辰说:“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们。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那是陌辰郡主和大王妃,何惧之有?” 婢女侍卫们都是贺什香的亲信,跟随了她多年,却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陌辰郡主虽不是他们的主人,却知道陌辰郡主从来规规矩矩恪守宫规,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只觉得这两位今天怕是中了邪。 到了溪边,陌辰脱了鞋袜,提起裙子,赤脚从溪上跑过。贺什香弯下腰,正要效仿。 在侍卫们婢女们的目光暗示下,小蝉硬着头皮上前,说:“小姐……请小姐三思。” 贺什香斜睨她一眼,不予理会,继续脱鞋。 身后侍卫婢女们齐齐跪下,说:“请小姐三思。” 贺什香顿觉无趣至极。 侍卫婢女们都忠心于她,劝谏也是自以为为了她好。 可惜啊,竟无一人能挣脱刻板规矩的桎梏,放开自己的心。 贺什香脸色不豫,侍卫婢女们难得见她生气,顿时,心里害怕,却还是倔强地跪着。 陌辰见了岸上光景,心里明白过来,慢慢回了岸上穿上鞋子。走近了说:“今日也算玩得尽兴。我们就此回车上吧,怕是时间晚了,赶不到波华城了。” 贺什香僵硬地由陌辰挽了上车。 侍卫婢女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达波华城别院时,已是黄昏过后。 院外匾额上书:高山流水。 入了院子,远远传来琴音。 琴音铿锵如击玉,轻柔若软歌,勾、抹、捻、挑,无不精妙,起、承、转、合,微妙流畅。 琴意高远旷达,邀流云共舞,与川河同响,驰骋天地,俯仰千年。 纵然陌辰在画京城听过万千琴曲,无论琴技或者意境,无一能及此曲十一。陌辰疑惑,贺什香这别院里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贺什香见陌辰表情沉醉,似落入了琴音所织就的幻境之中,又微微眯着眼,透出迷惑不解。 “小姐想在何处用晚膳?”小蝉轻声问。 贺什香吩咐道:“晚膳就布置在竹林石板上。” “是,”小蝉又说,“小姐您这次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告知……”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1 章 小蝉话还没说话,但见贺什香悄悄瞟了一眼陌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不必了,我这就亲自过去。” 贺什香引着陌辰往竹林方向走,琴声也越发明朗起来,入的是耳,击的是心。 夕阳西下,天色黯淡,青翠的竹林间,一人一琴一石台,峨冠广袖,天青长袍,衣带当风,飘逸脱俗。 琴音突然停止。 那个人背对着她们坐着,此时仍是没有回过头来。 他高声吟唱:“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偻罗。手执绿沉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琴心歌剑气,酒胆饮诗魂。 陌辰接道:“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自与东君作别,刬地无聊。算功名何许,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 意气风发,慷慨激昂,毫无千金小姐的羞涩矜持。 那人先是以指节叩击桌面,而后覆手拨动琴弦,为陌辰伴奏。 曲罢,他徐徐站起,缓缓转过身来。 不过一个站起转身的简单动作,却别有一番仙风道骨悠然自若。 好一个人物。陌辰心里赞道。 在画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见了多少皇亲贵胄世家少年,可是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的气质风骨。 他修眉睿目,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眼底却有着锋利的光芒,似自浮云间峥嵘而出的峭壁。 与贺什香四目相对,他眼中锐利的锋芒顿时化为缱绻春水,奔腾着欣悦欢畅。他们之间的默契,仿佛不需要言语,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贺什香对陌辰说:“这位便是我一早就想为你引荐的——”她顿了顿,说,“晋郡苏不闻。”她介绍的是苏不闻家族所在之地。苏氏是晋郡第一望族,把持了商政要务。 吟风公子苏不闻。 东陆四大名士之一的吟风公子,这是他更广为人知的名号。 不过就算他是名动天下的吟风公子又怎样,于陌辰,不过只是个有一技之长的才子,如此而已。 陌辰颔首道:“苏公子有礼,我是柳陌辰。” 苏不闻打量着陌辰,只觉得她身姿柔弱,然而眉目间自有一番潇洒大气。听到他名号,她神色淡然,全无一般人那样惊喜讶意或者热切崇拜。她介绍自己时,自称的是“我”,而非小女子,苏不闻觉得这个女子很有意思。 贺什香听陌辰自称姓柳,以为她有意隐瞒,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不去拆穿。陌辰这么说,却不是想要隐瞒,而是对“晟”这一姓氏深恶痛绝,故此随了柳笙的姓。 苏不闻略一愣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是谁。 没想到传言中怯弱隐忍的陌辰郡主竟然是这般清灵潇洒。 小蝉小绿在一块石板上布好了酒菜,菜色清淡鲜亮,清香诱人。素炒青笋,白油豆腐,醋酿黄瓜,外加一钵白水鲜鱼汤。 碗碟汤匙不甚精致,双箸也只是毫无雕花装饰,两头粗细一般的竹筷。 陌辰环顾四周,风景自在,一花一木似乎都是天然生长,而非刻意搬种在一起。连着用膳的桌面,也只是表面平坦的巨石。 三人并膝坐下。 苏不闻见陌辰兴味盎然地看着手中的筷子,解释说:“这一碗一筷都是我闲暇时做的,简单鄙陋,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他自是认识许多贵族少年,平日附庸风雅,纵情山水,骨子里仍是摆脱不了贵族人家的穷奢极侈,一事一物皆得精致华丽,排场十足。 陌辰讶然,原以为吟风公子,不食人间烟火,以琴为伴,和风而歌,没想到苏不闻竟然也会做器皿用具,笑道:“甚好,甚好。世风奢靡,人心浮躁,所好之物多金雕玉刻,华而不实,”举起筷子,道,“更是难得了这份自然朴质,随心随兴。” 苏不闻见她通透旷达,骨子里全没有皇家贵胄的做作讲究,对陌辰的赞赏不由得又多了一分。 用完了膳,苏不闻问陌辰:“夫人可愿与我对弈几场?” 对弈? 陌辰有些愣神。 她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下过棋,或者,若非苏不闻问起,她几乎忘了自己会下棋。 是了,从十三岁起,她便再也没有碰过棋子。 拓国女子好骑马射箭,却也不是不学诗画之中,她不喜弹琴,书与画却是由管城公子萧煜亲手教导。不过她小的时候活泼好动,萧煜总是磨不过她,放任她四处玩乐。她虽疏于练习,但因着心境豁达,行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 书画于她,不过是用来用来展示炫耀才华的装饰,而棋之进退事宜,巧思参元,其中有兼有万千变化,令她深深着迷。授她棋艺的是与苏不闻萧煜齐名的弈秋公子延子渊。他是她的老师,也是她唯一的棋友。 尤记得,清簟疏帘,石幢花影。小栏午后,焚香煮茗。 落子铿然,殊有韵致,风lu谁家少年。 即使是在梦中,她尚能勾画出,他细长的眉眼,笑起来,弯成一双新月,薄唇微抿,温言细语。 彼时,他是东陆闻名的棋艺圣手,却日日甘愿陪她这个初初入门的小姑娘下棋。悉心指点,引导教习,不因她的身份或者她年纪小而相让,也不会因为她的失误而横加指责,或者不耐烦。 人道弈秋公子,谦和尔雅,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战场上,他枫衣如火,挥刀射箭,干脆利落。 拓国的男子,哪一个不是上阵杀敌,英勇无畏的英雄少年。 苏不闻见她一会儿冁然而笑,一会儿忧思凄凄,眼波流转,似流过十世百年。 “夫人?夫人?” 回忆如雾岚般散开,陌辰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色再一次清晰过来。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2 章 “夫人可要与不闻对弈?”苏不闻俯首邀约道,似方才没有看到陌辰神思远游的样子。 陌辰有些尴尬,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苏公子既然自称不闻,叫我夫人岂不是太拘谨。久闻吟风公子放纵不羁,不拘小节,想必也不是拘泥于礼教的人,直接叫我陌辰即可。” 苏不闻笑答:“好。” 贺什香盈盈福身,问:“两位下棋,我在一旁抚琴助兴,不知可否?”眼里闪着一丝顽皮。 苏不闻大笑道:“甚好,甚好。久不闻什香琴音,甚是想念。今日难得同会棋朋琴友,夫复何求。” 第六十二章 似故人 屋外天色已暗。 三人到了竹舍里,婢女们在四壁点上了灯。 朦胧昏黄的灯光弥漫,温馨而又温暖。 小绿给贺什香摆好琴,贺什香素手一拂,几个音符跌落,如流水击石,叮咚悦耳。 陌辰执白子,苏不闻执黑子。 陌辰许久没有下棋,棋子温润而有凉意的触感,仿佛子渊的指尖,一点点地,从她的手指,传到了心尖。 落子布局,生疏又熟悉。 坐看横云劫生死,如今黑白典无痕。 每走一步,眼前浮现的,都恍惚是多年前的某个夏日午后。她看着棋盘,却觉得,似乎只要她一抬头,便能看见那个永远笑容温和的少年。 贺什香的琴声,苏不闻思索的样子,灯火朦胧的竹屋……似乎这一切都在消褪。 她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方棋局,能碰触到的,只有温暖又带着凉意的棋子。她的世界隔离起来,只有落子,落子,再落子。 恍然间,似乎有人在耳畔温言细语:“郡主,你走这一步,便是落入了我的圈套。” 接连被吃掉好多子,陌辰微微皱眉。眼前黑白交杂的棋局却渐渐明晰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心里装着输赢,有了顾忌,便失去了明镜的心。” 黑子的筹谋在她的眼里清晰起来,专注下棋的感觉似乎渐渐回了来。 是了,自那个满目鲜红的日子后,她再也不触碰棋子,也没有人敢让她下棋。 围棋成了她的禁忌,再没有人提起。同时没有人敢提起的,还有那个日日陪伴她的温润少年。 她又多久没想起过他,似乎很久很久。她不许自己去想,她害怕那种剧痛无力的窒息感。 可是今天这么不经意地想起,才发现,所有的记忆她都完完整整地保存在心底,一点也没有丢失。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她,执子,落子,执子,落子…… 棋盘越来越满。 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沉默,“居然是和棋,妙哉,妙哉。” 贺什香的琴声回来了,屋外的虫啼回来了,昏黄的灯光回来了,竹屋回来了,陌辰看见对面坐着个形态风lu的男子,对了,她是在波华城的别院,眼前的人是吟风公子苏不闻。 贺什香闻言止手,走了过来。陌辰会下棋不足为奇,可是这天下间能和苏不闻和局的人屈指可数。 陌辰淡淡一笑,谦虚道:“苏兄承让。” 贺什香不客气地笑说:“陌辰不必谦虚。苏不闻此人骄傲自大天下闻名,早该让你们认识,也好让他知道山外有山。” 苏不闻没有争辩,他的精力全部倾注在棋盘上,眼里有着狂喜的火花。 贺什香睨他一眼,道:“苏大公子莫不是不甘心?” 苏不闻“啧啧”直叹。 陌辰与贺什香相视一看,不知道他所叹何事。 苏不闻抬起头,看向陌辰,诚挚地问道:“请问郡主棋艺为何人所授?” 贺什香玩笑道:“想和师父切磋,得先胜了徒弟才行。” 苏不闻目光逡巡,似在端详她的模样。 陌辰被他看得不自在,敷衍编造道:“无人教授,是我闲时自己从书上学来的。” 苏不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贺什香鲜少见他这副模样,奇怪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苏不闻看了看贺什香,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贺什香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心似乎被一根绳子勒着,吊在空中。 迎上她略带慌乱的目光,苏不闻似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点头,却是对陌辰说:“陌辰的棋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故人?”陌辰睁大清澈无邪的双眼,感兴趣地问,“苏兄所说的故人是谁?既然如此有缘,可否介绍他与陌辰认识?” 苏不闻敛眸,睫扇在眼底投下小小的阴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郁:“可惜他已过世多年。” 贺什香如被雷击,怔怔地立在了那里。 “对不起。”陌辰小声道歉。 苏不闻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奇怪得很,方才和陌辰下棋,恍然间,我觉得坐在我对面的,是那位故人。”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3 章 贺什香意识到陌辰在这里,狠狠掐了自己的手心,这才恢复了知觉。她佯装不满,笑斥道:“瞧你说的是什么,也不怕吓坏了人家小姑娘。” 苏不闻苦笑道:“是我失言。还请陌辰不要见怪。” 陌辰摆摆手,说:“无事无事。故友远去,那种思念却无奈的感情,我能理解。” 苏不闻拂袖起身,瞬间恢复了初见时风lu不羁的姿态,说:“今日这一弈无比畅快。不闻数年未遇对手,难免寂寞。自居在此院起,更是无对弈之人。” 陌辰亦笑道:“能与吟风公子对弈,是陌辰的荣幸。”想着的,却是苏不闻说的无对弈之人,莫非才女贺什香竟然不下棋。 仔细回忆,似乎以前的聚会,从未见过贺什香下棋。贺家家教甚严,子女皆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贺什香自然不是不会下棋,若说棋艺太差,不敢献于人前,就算陌辰不了解贺什香,也知道这不可能。 陌辰来不及细想,婢女们已经鱼贯进来。 收琴,收棋盘,换新茶。 小绿对贺什香请示道:“客房已备好。小姐是否要休息了?” 贺什香看看天色,黑漆漆的夜色,如一团黑色的云,把他们包裹在其中。 “现在什么时辰了?”贺什香问。 “子时。”小绿答。 陌辰微微伸展伸展了胳臂,说:“不过是一盘棋的时间,没想到已经是子时了。” 苏不闻轻掀茶盖,说:“陌辰对弈时分外专注,一心皆在棋盘上,自然是忘了时间。”托起茶盏轻喝一口,又说,“往日我与人对弈,对弈者眼神慌乱,恐输急赢,每错一步,便暴躁叹息,又或者是反复打量我,想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如此一来,心神混乱,又摇摆不定,故棋艺虽高,却被自我困扰,不得发挥出应有的水平。陌辰,你是我鲜见过的,心无旁鹜,一心只关注于棋的人。” 陌辰淡哂浅笑,轻声呢喃:“世事如棋,一着争来千秋业;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 拂袖旋身,翩然而去。 第六十三章 踏春行 次日,风和日丽,贺什香提议带陌辰去山间游玩。 三人出游没有带婢女侍卫,贺什香背着琴,陌辰背了棋,苏不闻背了食物、水和一些用具,徒步往山里去。陌辰为了方便,执意着男装,贺什香也不反对。 雪袍玉冠,折扇长靴,她身子单薄,如此打扮起来,像是身量未足的少年,倒有几分翩翩少年公子的味道。 波华城随距离画京城不远,但是风气自由,景色宜人,得众多文人雅士青睐。 别院本在山腰,故此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树林外一处平坦的草地,草地临溪,溪水汩汩,欢腾而去,成群的小银鱼畅游其中。 春日的阳光温暖宜人,陌辰和苏不闻席地而坐,执子下棋。 贺什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懒懒地抚着琴。 陌辰此时不如前晚那般专注似入了魔障,她不在乎输赢,看着棋面黑白纵横,每落一子,似乎都在释放她心底无处发泄的才智。 有踏青者分花拂柳而来,陌辰和苏不闻皆是心无旁骛地下棋,头也没有抬。陌辰感觉到有几个人停在了自己身后,这些人身上没有煞气,想来只是游山的人,因此陌辰也就没有在乎。 几个踏青者皆是出生名门世家的少年公子,一路从南方游玩到此。于山间听到琴音,惊艳之下,循声而来。抚琴者竟是个风姿绰约端庄娴雅的女子,女子双目微阖,沉浸在琴音里,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有丝毫动摇。再看溪边对弈的两人,左边的少年清灵潇洒,举手投足间隐约有几分指点江山之意,右端的男子风lu不羁,飘逸脱俗似山中谪仙,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入他的眼。 几个少年自负才华,加之出身显赫,左右逢迎者络绎不绝,渐渐养成了骄纵自傲目中无人的性子。待看到这三人,始为自己的浅薄而暗自惭愧。 三人不敢出声打扰,只轻步走到棋盘边观看。 方才只一瞥,已为三人的风采倾倒,而今走近了一看棋局。步步精妙,环环相扣,局中邮局,虚实相应。一子行,一子当,无为隐在战征乡。龙潜双关虎口争,黑白相击迸红光。 一局终了,似历经数役,酣畅淋漓。 终有一人忍不住开口赞道:“今能观此一局,不枉我千里北上。” 苏不闻赢了陌辰一子半,两人相视一笑,输赢不足挂心。 苏不闻拂手抹去棋局,道:“今日这一局,淋漓畅快,已是兴尽。待我垂钓片刻,勾些鲜鱼来做午膳。” 陌辰点头道:“好,垂钓随是需要耐性的雅事。可别让我等得太久。” 苏不闻从竹箴中取出钓竿,择了一块大石,盘腿坐下。 陌辰慢慢把棋子放回到棋笥中。 两人交谈做事,完完全全忽视了身边站着的几个人。对于他们而言,既然同是踏青者,他们无权过问别人的事,各游各的就好。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结交。 几位少年起初担心冒犯打扰了眼前的三人,谁知这三人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平日里无论身处何处,皆是前呼后应,心里不免有些挫败。可是越是这样,他们对三人的越生出好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胜不甘之心。 少年们对看一眼,其中一个整整衣衫,上前走了一步,对着陌辰并拢双臂,作揖道:“在下岱析郡顾放。” 陌辰抬头,对着顾放颔首,微微一笑,以示知晓,却并无半点自我介绍的意思。 顾放觉得有些冷场,顿了顿,指着自己身后的三人说:“这几位是我的世交好友,岱析郡佐少樊,唐岩,谢子韫。” 虽然这几个人的名字陌辰不太熟悉,可她知道唐、佐、顾、谢是岱析郡四大世家。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出游的岱析郡四大世家的公子。 岱析郡地处南郡之北,地域不大,却盛产煤矿。不过陌辰因着身份限制,能出来一次,已是不易,逞论结交外姓权贵。这些世家大族各守一方,与皇室并不亲密,更避免卷入皇室纷争中,反正无论谁做皇帝,于他们都无分别。故此,对于这些人,陌辰能避则避,不求结交,但望不结怨怒。 况且她和贺什香出游之事,更是不可让人知晓。 陌辰含笑道:“幸会。在下与家兄远道而来在此游玩,希望没有搅了几位的雅兴。”她说话时,故意带了点南地口音。 顾放道:“听兄台的口音,莫不是从南境而来?”南境即是北域与拓国的边境。陌辰的拓国口音自然流畅,毫无做作之意。 “正是。”陌辰点头承认。 时下北域之人皆视拓国为蛮夷,南方诸郡多少受拓国影响。这些世家最初多发迹于与拓国的贸易往来,但现今高门子弟却尽力与拓国撇清关系。就连说话,从小学习的也是画京城口音。只有卑微的市井小民,才说南地方言。 四位少年原本想着这三人定是画京城某一世家的公子小姐,可听陌辰一开口,心里顿时有些失望。总觉得这样低下的口音污了那谪仙般的品貌。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4 章 苏不闻心里暗夸陌辰聪慧,刻意用口音浓厚的南地方言高声道:“阿辰,若是诸位公子不嫌弃,请他们一并来吃烤鱼吧。”他本出身在与拓国交界的晋郡,自然熟悉南地方言。 “知道了。”陌辰嚷回道,又侧过头来对四人说,“如果几位兄台不嫌弃的话,不妨留下来一道品用家兄所做的烤鱼。” 苏不闻手一扬,鱼竿在空中划了个弧线,银鱼的鳞片反射着阳光,仿佛钓起的是五彩斑斓的宝石。 陌辰欢呼着小跑过去,从竹箧里掏出一把小刀,抓起一尾银鱼,高高抛起,再一把抓住,摔在大石上,银鱼顿时撞晕了过去。 陌辰蹲下身来,一刀剖开银鱼的肚子。飞溅而起的血在了她的脸上画出一条鲜红的痕。 那四个少年养尊处优,吃食精细,却从未下过厨,更没有见过如陌辰这般血腥剖鱼的架势。陌辰手腕一翻,鱼的内脏被掏了出来,落了一地,鱼血腥味散开,让他们觉得恶心,不忍触睹。 苏不闻忍笑着摇摇头,由着她折腾,也不去帮忙。 陌辰看向四位少年,问:“几位兄台可否上来帮忙?”说话间,又抓起了另一尾鱼,鱼在她手里摆来摆去,从她的手里挣脱了出去,一头撞在了陌辰肩上,又弹在了地上。陌辰手忙脚乱地去逮,她一扑,鱼一跳,好容易才扑住。 陌辰哈哈一笑:“呵呵,看你往哪儿跑?”手起刀落,鱼被“咔嚓”剖成了两半。 四位少年出身优渥,哪里做过这样的粗事。况且北域世家讲究的是文采风lu,下厨这等粗事,是下人的活计,做起来只会污了公子少爷们的手。 可是陌辰态度自然,举止大方,纵然狼狈,却不但让人觉得粗鲁难看,反而更加体现出了她骨子里的灵动活泼,仿佛她是汲取天地灵气生长出的山野精灵。 贺什香放下了琴,款步走来,柔声道:“阿辰顽劣,诸位公子莫要和她计较。此间山水正好,可不敢耽误了各位的游兴。” 贺什香淑丽韶好,端庄典雅之中蕴含了不可侵犯的疏离,素手一曲堪比天籁。四人中,谢子韫最是痴迷于琴,方才一曲已是摄了他的心魂。只因贺什香是女子,他们不便上前搭讪,也不敢盯了她看,才转而与陌辰攀谈。此番见她姗姗而来,人未到,而鸣翠响,唇未启,而暗香浮。谢子韫彻底痴了过去。 他于家中早已许了亲事,那女子亦是出身名门,自小与他相识。谢子韫素来洁身自好,从不踏足风月之地,虽然对那女子没有非卿不娶的深情,却也从未做出什么有负于她的事。嫁娶之事,两家已计划周详,只待他此次出游归去,便会迎娶了他的未婚妻。 顾放斜扫了一眼谢子韫,便已知他的心意。于是上前一步说:“不防不妨,我看山间鱼肥鲜美,烤了来吃定是美味无比。阿辰莫要嫌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好。” 陌辰从前在拓国行猎,野餐露宿,剖鱼于她简单至极,方才做得恶心,不过是相让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们知难而退。贺什香一番话,原是委婉地逐客,谁料顾放假装听不懂。 陌辰见谢子韫痴痴呆呆的模样,眼睛一转,手里的鱼顿时跳到了谢子韫身上,谢子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到了顾放身上。顾放目光一闪,嘴角浮起狡猾的笑,就势一推,谢子韫踉跄地跌到了溪水中。 陌辰无辜地耸耸肩,扑回了鱼,往大石头上狠狠一摔,说:“让你淘气。待会儿第一个烤了你,给唐?陈?王?……哦,不,是谢公子解气。” 溪水不深,谢子韫半歪在水中,鞋子衣襟全被打湿,样子甚是狼狈。 苏不闻暗笑,假装没有看见。贺什香也礼貌地转过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轻轻戳了戳陌辰的额头,无奈地笑着责备道:“你呀,总是那么胡闹,怎么也长不大似的。” 陌辰嬉笑着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贺什香忍不住笑了,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谢子韫从水里站了起来,春寒料峭,溪水冰冷,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他有的,只是满心懊恼,恨自己往日时时保持风雅,今日却偏偏在佳人面前如此狼狈。 苏不闻收起鱼竿,站起身来,对谢子韫作揖道:“舍弟少不经事,平日里被人宠坏了。无意间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见怪。”又转头对陌辰厉声说:“还不快给公子道歉。” 陌辰嘟嘟囔囔道:“是鱼的错,又不是我的错。我不是已经杀了鱼给他报仇了么?”迎上苏不闻严厉的眼神,陌辰身子一缩,不情不愿地对谢子韫鞠躬道:“阿辰捉鱼不慎,冲撞了公子。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还请公子在大哥面前替阿辰说说好话,不然今儿个回去,又有得烦了。” 谢子韫想看贺什香,却不敢去,只是一个劲地说:“不碍事,不碍事。” “看看,大哥,这位公子说他不介意。如果你再为了此事斤斤计较,惩罚于我。倒是显得你小气了。”陌辰说着,拉拉苏不闻的衣袖。 顾放一听,不由“扑哧”笑出声来。看这阿辰的衣着打扮,定是出名门世家,或者商贾富豪。看她言行举止,活泼莽撞,却是优雅自骨而出,说不出得好看。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公子,竟然这般灵动可爱,不沾尘埃。 谢子韫趁众人的注意力被陌辰所吸引,连忙悄悄地觑了贺什香一眼。贺什香正看着陌辰,没有注意到他的窥视。只这一眼,谢子韫血气上涌,心怦怦疾跳,倒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顾放笑道:“看来这烤鱼,顾放吃不成了。我与朋友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而我这位朋友又湿了衣裳,斗胆请问在下能否去贵府叨扰片刻,更换衣衫。” 他说这话时,神态看似礼貌,语气却软中带强。意在指责谢子韫衣衫打湿是陌辰的过错,让人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顾放和谢子韫性格相反,谢子韫委婉含蓄,凡事被动,而顾放却敢作敢为,喜欢主动出手。他性本风lu,在勾栏青楼有不少红颜知己,今次见到素来不耽于女色的谢子韫对一女子心动,便忍不住出手相帮。 陌辰拍手,笑道:“巧了。我们也是来游玩的。”摇头晃脑地看着谢子韫感叹道:“唉,这位公子真是不幸,遇到了我,若是遇到樵夫,倒还要好一些。” 顾放的话占了三分理,她不好直接接口,便故意胡言乱语一气。 “阿辰,你又胡言。”贺什香瞪了她一眼。 陌辰立刻站好,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可怜兮兮地望着贺什香,贺什香不搭理她。 于是陌辰小声对谢子韫说:“都是阿辰不好,这样吧,阿辰把自己的衣裳换给公子,作为赔罪。” 她这招以退为进,纵然是顾放也无法再追究下去。 谢子韫连忙推辞:“不可不可,鱼本无心,怎么能怪公子。况且此事也是因我们而起,本想来帮忙,却添了麻烦。” 陌辰绽开笑颜,谢道:“多谢公子。公子明辨是非,果然不同凡人。” 这个凡人,自然是得理不饶人的顾放。顾放听她伶牙俐齿,看她神态天真,一时间,倒是辨不出她是装懵懂,还是真无邪。 陌辰关心地对谢子韫说:“公子,你还是赶快下山去吧。可别着了凉。” 谢子韫勉强地说:“谢……公子好意。”如此,他心下无比黯然,他对贺什香一见难忘,想着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又是酸,又是苦。世家给他以荣耀和优越的生活,他为世家付出一生,不管是出仕,交友,还是娶妻,所有的道路都已经铺陈,他只需要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话已至此,顾放亦是无可奈何,面上却保持着翩翩风度,彬彬有礼地说道:“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不知顾放可否有幸知道三位名讳?” 他自然知道,三人如果刻意隐瞒,自然不会报出真名。可惜他们此次出游没有带护卫,不然跟踪三人,总会知道他们身份。 苏不闻畅然笑道:“我三人不过山野小民,姓名不值一提。若是有缘,日后定会再相见。” 这几个人不过是一段插曲,在这个时候,陌辰却不想多生出事端来,于是抱拳清脆地说:“待我日后有空,一定和大哥嫂嫂去岱析郡拜会各位。” “嫂……嫂……”谢子韫喃喃,心像是被狠狠剜走一块,满心的惆怅转瞬间化作了绝望。仿佛神无聊了,给他开了这个最恶劣的玩笑,遇见她是他最大的惊喜和幸福,他亦知他们终是无缘,可是待听到她已作人妇的消息,他心底微弱的希望彻底被绝望之火焚烧成灰。 顾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谢子韫身前,遮住了他呆呆痴痴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告别:“那顾放就在岱析郡恭候……阿辰公子的大驾。” 等到四人离去,陌辰手里还捉那条剖开了的银鱼,问苏不闻:“还做不做烤鱼?”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5 章 贺什香凝神思索片刻说:“那四个人是岱析郡四大世家的公子,不出意外,以后皆会继承家主之位。此次我们行事太过张扬,定是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若是他们派人来查,那这麻烦可就大了。” 陌辰伸手想拍贺什香的肩,但看到手心的血后,及时收了手,只凑到贺什香面前,嬉笑地说:“那还不是因为嫂嫂貌若天仙,才华卓绝,叫人一见难忘。” 贺什香斜她一眼:“你倒还还真入了戏。若是从此归不了位,待回了画京城,别人还以为我把将军夫人调了包呢。” 陌辰那声“嫂嫂”一是为了让谢子韫死心,二来,她已很好奇,贺什香和苏不闻的关系。张狂不羁,就算皇帝召见,也不一定上殿的苏不闻,怎么会住在贺什香的别院里。 贺什香不说,她也不问。总之既然贺什香让她知道此事,必有她的目的,陌辰等着就是了。 第六十四章 是面首 夜凉,风止,竹影斑驳。 陌辰头枕着双臂,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夜黑无月,无以寄相思。她的家乡,她的过去,离她越来越远,仿佛庄周梦蝶,或者拓国萧盏不过是她的一场旧梦。 夜色最能催生寂寞,无所归依,孤独无助的感觉像虫子一样撕咬着她的心。 婷婷袅袅的影子爬到她的身上,陌辰闷闷地说:“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贺什香蹲下身来,手指触触地面,说:“地上寒凉,小心染上风寒。” 陌辰此时仍穿着白日的男装,百无聊赖,懒懒散散的样子,别有一番潇洒可爱。陌辰拉拉贺什香的袖子,小声请求说:“陪我躺一会儿吧。” 贺什香从未这么在地上躺过,毕竟一个姑娘这么躺在地上,实在有些不雅。犹疑了片刻,终是慢慢地优雅地躺下,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放,浑身不自在。 陌辰低声喃喃:“我想家了。” 声音太低,贺什香没有听见,只觉得此时的陌辰,没有昔日谈笑时的豪情壮志,没有应对顾放时的古怪精灵,夜色里微微颤抖的睫毛下闪动着无助和软弱。 “苏不闻是你的面首吧?”陌辰突然说道。 贺什香一愣。 似乎黯淡的夜色最是滋生软弱,也最容易让人倾吐真言。一切虚伪做作花样手段被夜幕完完全全地遮挡,不再惑了人的眼,迷了心。 陌辰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径自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是。” 空旷的竹林里,响起贺什香的回答声。 陌辰幽幽叹了一口气,说:“苏不闻这样的人……” 苏不闻这样的人,不屈于强权,不耽于名利,不束于世俗,竟然也肯为她固守别院,抛却自由,无视名誉。 话匣子一打开,贺什香突然有了倾诉的愿望:“我不愿作端庄雍容,人前风光,身后垂泪的贤妃。苏不闻曾说过,如果我愿意,他可以带我走。倘若如此,我便不容于皇室,贺家也会以我为耻,除之而后快。而他,也会为苏氏所逐。我若是和他在一起,四方小国定不敢收容,能去的,只有拓国。我自小所习的,是诗词歌赋,如何母仪天下,而他呢,文采风lu。我们这样的人,注定生活在世家的牢笼里,若事男耕女织,我便不是我,他也不再是他。” 她的无奈,陌辰能够理解。若非如此,陌辰自己又何苦把自己困在北域,何不直接一走了之。 贺什香话锋一转,语气上扬:“与我自小交好的友人,才智过人,谋划擅断,往日我们时常品酒论天下。她说,如果家族生意交由她打理,必能笑傲一方。然后却因她是女子,不得不从了家族之命,远上北方,嫁给个平庸无知的男子。而她的家族事业,全给了她那个没有出息,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弟弟。才过一年,她的夫君便纳了妾,她又恨又无奈,却无计可施。她在那个家里无权无势,不得不讨好于丈夫,逗弄膝下孩子,摆出大度顺从的样子。这样的生活,我……不能容忍。 可是嫁给晟铭,却是我无法逃避的宿命。我并非无情的人,只是我从来知道,帝王的情,没有人消受得起。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对他投入点滴感情。他冷落我,我不伤心,他娶侧妃,我亦不在乎,既然他娶我要的是贺家的名声和贤德的夫人,我便把这两样给他做足。 为何男子可以驰骋天下,而女子只能垂泪深闺,坐等垂幸。我偏要纵横风云,掌握自己的命运。苏不闻愿意等我,只等我手握权力,我们便可以在一起。陌辰,若是你当上了北域女主,难道还怕得不到白熙?” 陌辰坐起来,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星辰般耀眼的光芒,她偏过头,对贺什香说:“什香,你说得对。为何从来都是女子讨好男子,寻求垂怜。我偏要站在天下之巅,看他们对我俯首称臣。” 未免再生事端,接下来的几日,三人都呆在别院里。 弹琴下棋,品茶聊天。 苏不闻举止大方,丝毫因着面首身份,而自哀自怜。陌辰欣赏的便是他这一点,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知取舍,珍惜所得,不为世俗的眼光而改变自己。 再回到画京城,不知道又得面对怎样的局势变幻,三个志趣相投,心性相仿的人尤其珍惜这几日的宁静。在这幽静的别院里,他们只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小姐,将军府来人了。” 陌辰正嚷嚷着让吟风公子高奏一曲,小蝉突然进园来打断道。 终于还是来了。 贺什香临走前,留下了消息,白熙的人若是有心,自然你能找来。 波华城别院是贺什香的园子,连晟铭也未来过。旁人以为她不过是在这里避暑游玩,没人会想到她把苏不闻安置在此。 “让他们等着吧。”贺什香吩咐道,挽了陌辰去屋里慢慢梳妆打扮,架子自然是要做足。 过了两个时辰,陌辰这才慢悠悠地出现在韩沓面前。 “见过夫人,大王妃。”韩沓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夫人出游数日,将军甚是想念,如此,派属下前来接夫人回府。” “难得将军有心了。”陌辰淡淡说道。 韩沓心里早有准备,耐了性子在前厅等候,原想着夫人躲到此处,定是日日以泪洗面,幽怨哀愁,见了面,定是埋怨多多,条件多多,不免还得劝上几句。没想到,陌辰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倒真像是游山玩水归来。 韩沓低了头半跪在地上,没有看到陌辰接过茶盏时,微微发抖的手。 “啪”,茶盖落在了地上。 小绿连忙道歉:“小绿手拙,还请夫人恕罪。” “无事,”陌辰放下茶盏,又对韩沓说,“你先起来吧。” 待韩沓说完了官话,小蝉替陌辰收拾好了行装。 陌辰和贺什香依依惜别,最后,终于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6 章 刚踏上马车,又退了回来,指着其中一个侍卫,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受宠若惊,答:“属下柏翰。” 陌辰“嗯”了声,不置一次,上车去了。如果她没有,这个侍卫便是当日安慰她的那个。 第六十五章 回画京 回了拂远居,柳月慢给陌辰盛上一碗汤,说:“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喝了这碗汤,补补身子。” 陌辰接过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柳月慢絮絮地说:“这两天天气回寒,外出的时候多穿些衣裳。”她的声音柔美温和,不仅让觉得唠叨烦扰,反而有一种温暖窝心的感觉。 瑞钰从外面跑进来说:“郡主,热汤已备好,喝了汤,你便可以沐浴去。” 众人只字不提陌辰出走一事,生怕她想起白熙的绝情,又开始伤心。 泡在暖热适中的热汤里,陌辰这许多日来的委屈尽数释放,无关白熙,只是想着自己有家不能回,补补经营,身心皆疲,越想越不甘心。忍不住把头埋在水里,无声地哭泣,她不能当着任何人的面流泪,任何软弱,都可能成为对手的致命一击。 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累,她只想做回从前无忧无虑的小郡主。 更了衣,陌辰想要好好睡一觉。 侍卫长韩沓却在这时前来,说将军邀请夫人去清辉园共进晚膳。 柳月慢以为这是白熙委婉的道歉,劝着陌辰服服软,夫妻之间最是需要相互宽容。陌辰不去和她辩驳,静静地听着,不停地点头。柳月慢以为她听进了劝,笑得欣慰。 陌辰借口自己梳妆,回了房间。从床头小柜里取出一只瓶子,拔开瓶塞,往手心里倒了一撮翠荧荧的粉末,再打开窗,往外轻轻一吹。 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 两道黑影倏忽落到了她的面前,说:“主人。” 这便是贺什香拨给她的馥衣卫。瓶子里的粉末是贺氏特制的香粉,随风飘散,馥衣卫问到香味,便知道她的召唤。 陌辰把小瓶子放回小柜里,说:“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事发生?” 馥衣卫道:“晟铭曾邀白熙小叙,席间欲赠白熙美人,白熙婉拒。” 陌辰咬咬牙,恨恨地说:“晟铭他未免欺人太甚。” 馥衣卫第一次见陌辰如此失去理智,然而他们是属下,只能报告事实,不能做评判。 陌辰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又问:“除此之外呢?” 馥衣卫答:“柳月慢似乎身体有异。” “身体有异?”陌辰蹙眉,这点她倒是没有发现。挥挥手,馥衣卫退下。 屋里门窗紧锁,光线昏暗。 陌辰左手撑在梳妆台上,右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馥衣卫虽口口声声称她为主上,可是说到头来,贺什香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她的一举一动,必然会报给贺什香。 至于府里的其他人,人心难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一点小的差错,便足以致命,所以一个字,一个表情,都不可以出错。 只有躲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她才能真真正正放下心来喘一口气。 “郡主,郡主?”瑞钰在外面扣门。 “等等。”陌辰应道,慌忙从衣柜里拉了一件外罩纱衣给自己披上,又随便从匣子里掏出一只玉佩系在腰间,这才说,“进来吧。” 瑞钰推门进来时,看见的是懒懒倚在窗台前的陌辰,淡定优雅目光如水,仿佛先前的疲惫虚脱都只是幻象。 梳妆台前排着七八支钗,陌辰一支支地试着,咬着唇犹疑,似乎很难取舍。 瑞钰见此一笑,说:“郡主不管戴哪支钗都很美。” 陌辰展颜一笑,嗔她:“油嘴滑舌的坏丫头。” 瑞钰想了想,取过双蝶振翅步摇给陌辰佩上,看着镜子里陌辰,说:“郡主您看这支如何?” 陌辰往镜子里看了看,又微微侧过头,再看一看,终是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支罢。” 瑞钰开心地笑了,催促道:“那郡主这就过去吧,不然将军可得等急了。” 陌辰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瑞钰笑嘻嘻地躲开了。 前来迎接的侍卫已经到了,柏翰也在其中。 瑞钰随侍左右,陌辰随口向柏翰问:“我不在的这几日,将军可好?” 柏翰答:“将军一切都好。”左右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说,又碍着其他侍卫在场,不好说出口。 陌辰给瑞钰递了眼色,瑞钰走上前去,和走在前面的侍卫说了说话,表达表达了对将军的关心。 陌辰慢下步子来,和前面的侍卫拉开了距离。 柏翰悄悄对陌辰说:“前几日大殿下请将军赴宴。席间想要送一个叫紫玉的美人给将军,但是将军生生拒绝了。” 陌辰听到“美人”两字,柳眉一拧,听到白熙拒绝了,这才舒展了眉头来。 “那……将军为何要拒绝?”陌辰问。 “这个……”柏翰默然,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想来将军心里只有郡主。” 陌辰满意地点点头。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7 章 谈话间,清辉园到了。 陌辰似对白熙那日的冷酷心有余悸,犹豫着,始终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夫人来了?”倒是范阳迎了出来,说,“夫人请进。” 空旷的大厅,四方桌,两个人,七碟菜,又是默默无言的一餐。 他们之前,似乎永远都没有话题,或者说除了刻意激怒,他们没法找到一个话题心平气和地交谈。 就在陌辰安安静静像个木偶似地小口嚼着藕片时,白熙突然开口:“陌辰,我有话对你说。”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陌辰,不是郡主,或者陌辰郡主。 陌辰有些惊奇,怔怔地看向他。 “很多事,是我不好。”白熙低声说。 他竟然向她道歉,陌辰有些莫名其妙。 白熙苦笑着说:“你不用诧异。和那天的事无关,你的那些用意,我都明白。只是,我不过是在用我们之间的计划约定充当借口,来掩饰我对你的漠不关心。范先生说得对,无论怎样,你都是无辜的。如果没有柳小姐,何来我们这十五年的卧薪藏胆。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想在皇家立足,真是苦了你了。” 偶然见他温和起来,陌辰很是不习惯。 白熙半阖眼帘,道:“我曾经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时至今日,每每响起,仍觉得痛彻心肺。可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迁怒于别人。” 好长一段时间,他将自己冰封起来,他不在乎自己变得冷酷,变得决绝,既然他连她都可以舍去,又何必伪善地诉说仁慈。他对自己说范先生没有错,云尺遗民是无辜的,可是他心里还是恨呐,恨得夜不能寐,心一抽一抽地痛。 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的确憎恨着范阳,讨厌着陌辰,厌恶自己的责任,怨怒着对他殷殷期盼的云尺遗民,如果没有他们,如果不用复国,他便不用如此近乎自虐地逼迫自己。 有一瞬间,他想随那个如风般清灵的女子离去。这个念头像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里,是残酷的报复,亦是解脱。可是他不能,他若是做出自尽这般懦弱的事,又何来脸面去与她黄泉相会。 有一刹那,陌辰觉得自己失去了呼吸。 “啪”白熙手中的杯子碎开,血和着酒顺着他的手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白熙慢慢放下酒杯,手心向上,半握了拳,血顺着掌纹一点点地扩散开来。 白熙认真地说:“陌辰,我曾说过,我会护你周全。现在依然是,你若想避开纷争,我送你去南郡。待局势稳定,你想回画京城,或者是塞外隐居,都随你。” “不,”陌辰斩钉截铁地拒绝,“人人皆欲避世隐居,我偏要笑看风云。白熙,你有你的责任,但是我亦有我的追求。” 白熙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他不是神,所做的也只是想要尽力保护好故国遗民,可是他除了舍去自己,没有权力左右任何人的人生。 —————————————————— 谢谢wxzeb0518,这是我写文以来第一次收到读者的打赏,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待会儿加更庆祝。 堵 第六十六章 寻芳菲 陌辰离开的几日,晟家的几位皇子自然也没有闲着。 晟贤身后有皇后的娘家王氏撑腰,而晟铭却无强大的外戚支持,故此,一方面,他需要拉拢手握重权的白熙,却又不能让白熙一方做大,否则待他登基之后,又得面临兵权旁落的危机。 陌辰和白熙不和之事,晟铭已然知晓。陌辰爱恋白熙多年,而白熙不过是迫于皇命才娶的她。陌辰自赐婚后,一反先前的隐忍低调,这样得势而骄的人晟铭看得多了。看来,不管是怯懦的陌辰,还是高傲的陌辰,皆入不了白熙的眼。 晟铭娶有贺什香,另又有侧妃两人,侍妾若干。于他而言,女人既可以是权利的联盟品,又可以供他享用,实在是两全其美。反观白熙,白熙苦守南郡,多年来克己勤勉,一不逛秦楼楚馆,二不收侍妾美婢,这未免太过奇怪。晟铭猜想,许是白熙心性高,看不上寻常女子,这样想着,晟铭便打算试他一试。 晟铭邀了白熙赴宴,顺带同邀了不少官员。这些官员大多是晟铭党,彼此之间相互熟悉。开席不久,酒过三巡,歌舞骤起。 舞姬围成一圈,水袖甩动,似繁花绽放,一众粉衫中有紫衣美人婷婷袅袅而出,玉颜花容,身段柔韧如柳,踏步轻盈如燕。 一众舞姬舞步妖娆,一边舞着,一边给官员们敬酒。晟铭此次所请来的官员,解是贪杯好色之徒,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更是被舞姬们灌得晕头转向。 晟铭搂着华夫人耳鬓厮磨,他似说了俏皮的话,引得华夫人娇笑连连。 而底下的官员们似乎大都习惯了这样的宴会。晟铭的选择,他们可以理解,大王妃贺什香虽美,然则出自书香世家,举止端庄,怎能有华夫人解风情。时间短时,看看倒也赏心悦目,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紫衣美人碎步到白熙身边,轻笑着柔声说:“紫玉给将军斟酒。” “紫玉。”白熙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紫玉羞涩地一笑,腮晕潮红。白熙似有一瞬间地愣神,紫玉把酒樽放入白熙手中,轻轻推动他的手。白熙看了一眼酒樽,又看了看她。紫玉半低了头,柔柔地说:“不知紫玉是否有幸敬将军一杯。” 白熙似还未中惊艳中回过神来,就这样,恍恍惚惚中,杯子已经到了唇畔。紫玉用期望地眼神,盈盈望向他,深深眨了眨眼,白熙像被蛊惑了似地举杯一饮而尽。 紫玉见此,展颜一笑,人比花娇。 “将军,紫玉对您可是仰慕得紧,”紫玉娇娇怯怯地说,一边有把酒满上,“闻说当年榆下关一战,将军率一千兵卒生生挡退了辽原王两万嗜血之师。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说着说着,紫玉的脸上有浮出了红晕。 白熙痴痴地伸出手,似要触摸紫玉的脸。紫玉害羞地深深埋下了头,却在距离一寸处生生停住了手。 紫玉见他顿住了手,心里一惊,不知有何变故,怯怯地唤:“将军?” 白熙的眼眸已然恢复冷峻,挥手冷冷地说道:“你先退下吧。” 紫玉心有委屈,却不敢多言,只好碎步后退离去。 临走时,悄悄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席首的晟铭。 白熙大步走到晟铭席前道:“大殿下,白熙有事先行告辞,望殿下恕罪。” 晟铭大度地笑道:“不妨不妨,今日不过是邀白将军前来同乐。国事为尊,本殿下岂敢耽误。” 望着白熙匆忙离去的背影,晟铭的的颜色。 紫玉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经人调教,巧言令色,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昔日晟德曾多次向他讨要,他都没能舍得。不过若是能用紫玉拉拢白熙,倒也是值了。陌辰那丫头素来不和他亲近,现在更有偏帮晟贤之嫌。白熙常年不近女色,如果对她日久生情,反倒会成祸害。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8 章 次日,晟铭邀白熙折花令小聚。原本的画京第一勾栏醉花荫因着晟德之死而生意惨淡,折花令便是此后坊间新起的楚馆勾栏。 到折花令行风月之事的,大多是富商权贵。这些人多不想让人识出,故此,折花令辟有雅阁若干,就连与外界的通道,亦是精心琢磨。 晟铭与白熙所在这间雅阁,名为折丹桂。陈设雅致,丝毫没有青楼的脂粉俗香,靡靡之气。 晟铭在此有相好的姑娘,名含烟。含烟冰肌玉肤,腰如流汍素。含烟半靠在晟铭身上,拈了草莓喂给他吃。而白熙身旁偎依着的,正是柔若无骨的紫玉。 紫玉倚在身旁,白熙坐立不是,似乎连手脚也不知道该如何摆放,晟铭见此,心里暗笑,嘴上却道:“白兄不必拘谨。” 在这里消费的客人,大多以兄弟而非官职相承,一来既然同来此找乐,便也算同道中人,折花令中无大小,所有人都只是客人,二来这些人本就多是想掩饰身份。 “不可不可,”白熙连忙推辞,伸出手把紫玉轻轻外外推,解释道,“我与家妻乃……所赐婚,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负……赐婚的恩义。” 晟铭这才了然,原来白熙是怕皇帝的责难,说他慢待了陌辰。皇帝早有意把陌辰许给他,所以他这些年,才连女色也不敢进? 想不到白熙战场上是足智多谋的英雄人物,而在生活里,却是如此呆板? 晟铭微微一笑,说:“白兄不必担心,家父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当今世上,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白熙心思还在犹豫,轻推紫玉的手却已经收回,紫玉趁机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带着甜香的呼吸喷在白熙的耳根。 “白兄,我要带含烟美人去赏花,先行一步。”晟铭搂着含烟站了起来。 白熙自然知道晟铭这是故意回避,给他和紫玉制造机会,忙道:“等等。” 含烟见他尴尬别扭的样子,捂着嘴,吃吃地笑了。 晟铭以为他性格拘谨,一时之间放不开,此事本就不急在一刻,太过紧逼反而会舍得其反,于是又招来侍女上了酒菜。含烟半伏在晟铭身上,用筷子小心地把鱼肉剔了刺,喂给晟铭。紫玉想要效仿,白熙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尴尬地别过头去,别扭的样子让对面的含烟忍不住掩唇窃笑。 这折花令虽是画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勾栏,却难得遇上像今天这样的两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可惜对面那个丫头却是随着主人一起来的,能跟着这样出众的主人,不必像她们这样,对着各色各样得客人都得强颜欢笑,含烟心里难免有些不平。 似故意炫耀自己的魅力,含烟又舀了藕羹喂了晟铭,晟铭笑着h住匙子,一口喝尽,又往含烟绯红的脸颊上轻啄一口。含烟低头羞笑之余,还不忘递给紫玉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紫玉气得撅起了嘴。 紫玉求助地望向白熙,白熙面色尴尬,只能假装没有看见,只是埋着头,自顾自地喝着酒。折花令的酒不同别处,酒劲钟中还别有媚香。几杯下肚,白熙隐隐有些头晕,这才察觉出酒中有异。从小到大,他从未到过勾栏花楼,自然也就疏忽了这一点。 “白公子——”紫玉拖长了声音略带哀怨地喊道,“紫玉就是这般不遭你待见么?”“没有。”白熙小声地辩解。 “那你就让紫玉服侍你喝了这碗枸杞汤。”紫玉有些蛮横地撒娇道,又软语委屈道,“不然紫玉可要遭人笑话了。” 对面的含烟得意而挑衅地看着紫玉,把头枕在了晟铭的膝上。 白熙似很为难,却又不忍心拒绝紫玉,看她委屈,只得僵硬地张口,任紫玉喂他一口口地喝下了整碗枸杞汤。 放了下空碗的时候,紫玉故意倾了倾手,把空空的碗底炫耀给含烟看。 酒菜之后,晟铭提议观舞,挥手招来了七、八个舞姬。含烟靠在晟铭身边,力度适中地给他捶肩捏腿。紫玉亦是攀上了白熙的身,白熙一边往后躲,一边伸了手 想要推开她,可是紫玉不管不顾,偏要往他身上倚,白熙避之不及的样子激起了紫玉的好胜心。她知道白熙不可能像在战场上对待敌人一样狠心对待她,所以更加肆 无忌惮起来。 舞姬们见紫玉不是阁中人,本能地有些排斥,又见白熙对她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下顿时十分欢喜。难得见着这么俊秀害羞的公子,舞姬们纷纷有意无意地往白熙身上靠去,暗送秋波。 白熙被舞姬们大胆的眼神看得汗毛倒竖,在药力的作用下,强行振作理智,保持头脑的清明,心灼痛得像是被放在油锅里两面煎炸。 微笑,微笑,白熙不断地告诉自己。 眼看白熙的眼神越来越模糊,在晟铭的眼神示意下,舞姬们更是一拥而上,把白熙包围在其中。 迷迷糊糊中,白熙只觉得有无数个声音在脑袋里回响。 “公子来,喝酒。” “公子你喝她给的,不喝我给的,不行不行,你这样做,人家可是会伤心的。” “来尝尝桂花糕。” “不,公子你来尝尝人家亲手做的云脆酥。” “公子……” “公子……” “……” 一片莺莺燕燕直叫白熙恶心厌恶,却强迫自己摆出痴迷欢愉的笑容,享受美人恩。 晟铭见此,眼里漫出满意的笑意,搂着含烟,轻轻推门出去。所谓的君子,不过是比常人更善于掩藏罢了,他就不相信世上还有不爱美色的男人。 待晟铭出去,白熙又同一屋子的美人消耗了好一会儿时间,随身带着的玉佩迷糊中也随手赠了出去。 美人们亦是喝红了香腮,柔若无骨的小手胆大妄为地攀在白熙身上,白熙执起其中一人的手,对着那个女子微微一笑。紫玉没想到白熙原来喜欢的还是她,顿时 羞得低下了头。白熙拉了紫玉站起身来,紫玉欲拒还迎,盈盈立起,无骨似往白熙身上靠去。周围的其他女人无不嫉妒地望向她,一面又不甘心地伸手撒娇地拉着白 熙的衣袖襟边。 走了两步,白熙似不胜酒立,摇晃了一晃,突然醉倒在了地上。 “公子,你没事吧?”紫玉顺势倒在了白熙的怀里,却见他毫无反应,似已经醉倒,心里顿时无比失望。 “公子,你怎么了?” “你可别吓奴家。” “公子……” 众女子围着白熙又揉又探,终于确定白熙不过是醉倒过去了。再看向白熙怀中一脸失望的紫玉,纷纷幸灾乐祸起来。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79 章 紫玉在众人嘲弄的眼光中愤愤站起,拉好半垮的衣衫,匆匆跑了出去。众人以为她不过是面子上挂不住,开溜逃了。也懒得去追究,只是围着白熙,看他什么时候会醒。 以往遇到不喜欢的客人,姑娘们莫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尽力将其灌醉,以此为借口逃避,可是第一次见到了如此如云如玉的翩翩公子,姑娘们自然舍不得。 等了一会儿,有人端来了凉水,用丝巾沾了水给白熙搽脸。渐渐地,白熙似清醒了过来。正当姑娘们紧张地期待着,不知道这一次他会选谁的时候,白熙模糊的 眼神清明了起来,待他看清眼前围着的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突然坐起,一把推开正在往他身上靠的两名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夺路而 逃。 这一切,都被对面阁楼里的晟铭看得一清二楚。晟铭搂着含烟,头枕在紫玉身上,端起酒,一饮而尽,望着衣冠不整脚步不稳的白熙偏偏倒倒的背影,遗憾地摇了摇头。 将军府里。 陌辰正一口口地吃着柳月慢亲手为她做的春绿小浓酥,馥衣卫向她报告:“白熙回来了,是被侍卫搀扶着回来的。” 陌辰放下手中玲珑可爱的绿酥糕,整了整衣裳,唤过瑞钰、似水来,略作梳妆,提了羹汤,往白熙书房去了。 韩沓想要阻拦,“将军已经歇息了,夫人请回吧。” 陌辰扬眉,微怒说:“我可是一早酒就备好了羹汤,等待将军回来。刚听下人说将军回来了,便立刻赶了来。将军嫌弃我也就罢了,你又何必编借口来诓我?” 她这话说得不软不硬,还带了几分委屈。 韩沓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将军醉了。”自然隐去了白熙同晟铭出去的事。 “醉了?”陌辰疑惑地重复道,扬了扬手中的食盒,“那正好,我带的这汤有解酒的功效。你们这些侍卫最是粗心大意,就这么由他睡过去,明早可是会头疼。” 一旁的侍卫看向韩沓,似乎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大不了。 韩沓虽然不愿意陌辰进去,但是也找不出理由反驳,想了想,终是让开。陌辰留了瑞钰和似水守在屋外,自己一个人进了白熙的书房。 白熙的书房很大,床就在书架后面,他平时都在此休息。 白熙先前一面要应对紫玉还有舞姬,一面还要装出享受却又顾忌的样子,酒菜里皆有媚香,他不得不吃下去,却还得保持清明。明明困得不行,却只能装醉,闭着眼睛,却不能睡着。几番折腾,等到他终于回到屋里,沾了床,立刻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在醉酒的口渴和媚香的双重作用下,白熙眉头紧皱,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陌辰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从画京第一勾栏回来的白熙会是何种模样,却没有想到他翻来覆去,难受无助得像个孩子。 陌辰带羹汤不过是个借口,是什么汤她自己也不知道。打开来看,原来是红豆沙羹,虽然不解酒,但是喝下去总归会舒服一些吧。于是陌辰盛了一小碗,走到床边,打算喂白熙喝下。 手刚一伸出,就被白熙挡了回来。 朦胧中,白熙梦到折花令的舞姬来了他的书房,围着他,七手八脚地要喂他喝酒,他被困在其中,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那些如章鱼触角般的手。 白熙往墙的方向挪动着身子,避开陌辰的碰触。 “脏……”他喃喃道。 手在空中虚空地挥着,似要拍开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却又怕脏了手。 “脏……” 眼前各色明艳的女子纷纷向他靠来。在折花令,他不得不装出甘之如饴的样子,可是这里是他的书房,他不允许她们再阴魂不散地跟来。 “走开,脏——” 陌辰居高凝视白熙,他似乎陷入了梦靥中,眉头紧缩,似遇到了什么他极度厌恶排斥的东西。 陌辰满不在乎地放下碗,不过是过来看看而已,看来晟铭所选的美人也不怎么样,居然让白熙如此排斥。 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白熙低低地唤了一声:“萧盏——” 第六十七章 诉衷情 陌辰脚步一顿,随即头也没回地向外走。 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已被埋葬在了崖底。她早已回不去了,就算拥有了天下,她也再不能回到过去,可纵然前途莫辨,她仍要坚决地走下去。 “萧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身后,白熙叠声喃喃念着。 陌辰停步转身,看白熙依然双目紧闭,这才确定他方才的话不过是酒醉呓语。 白熙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轻颤如蝶。没有冷漠如冰的眼神,摄人的气势,他不舒服地皱着眉,眉间有淡淡的倦意,不禁回忆起初见他时,他淡看云卷云舒般的恹恹的眼神。 不知从何时起,那双淡薄的眼眸逐渐蒙上了冰棱。 白熙轻语如叹息:“我以为你离开会过得更好。”眉宇间的怅惘竟似比月光还要幽深。 陌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这样毫无忌惮地这样审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梦里。 白熙在扶苏谷迷了路。 他知道萧盏就在悬崖边,他必须找到她。 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都在谷里打转,怎么都走不出去。 不行,萧盏在崖边,他得阻止她。 他着急得心如火焚,却又万分无力。 “萧盏,不要,等等我……”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0 章 他能感觉到她就要消失。 她就要跳下深崖。 可是他还困在树林里,怎么也出不去。 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萧盏,求你……” 求你不要离开。 因为着急,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 陌辰轻轻咬着唇,落在白熙脸上的目光淡漠而深邃。 “我以为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只是在生气,所以躲起来不肯见我。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回首池的芙蕖又要开了,我每天都在池畔等你,等你一同去采摘初夏第一支荷。” 白熙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唇角轻轻抿起,挂着浅浅的笑,甜蜜而忧愁。 他轻轻摇摇头,笑容似水中的月光一般碎裂。 他苦涩地低语:“我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缘无份。多希望我从不曾认识你。” “如果我不认识你,那该多好。” 陌辰偏过头去,目光落在地板上,窗棂的影子落在地上,纵横交错似命运的纹路。相遇相离,从来身不由己。 白熙细语喃喃:“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他的语调悲怆而讽刺,像是在嘲讽自己所执着的世上最荒唐可笑的信念。 他的语气突然坚决起来,“萧盏,我欠你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无法偿还。可是我对你的山盟海誓,绝不是谎言。” 迷迷糊糊间,白熙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隐约知道那个人是谁,似乎又无法确定。只是那个日日缠绕着他的梦魇,迷宫一般令人绝望的扶苏谷突然消失,他因空虚而剧痛的心,那个人的存在像一只温柔的手,平抚了他的无助他的绝望。 他慌乱狂躁了许久许久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以往空旷寂寥的世界此刻盈满了温和的海水,他的心浸泡包裹在其中,那种温暖充实的感觉让他想要落泪。 他本能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的石头。他喃喃地说:“萧盏,别走。” 他拉着她的衣袖,尚未从梦中清醒过来的面容苍白而脆弱,像是害怕被人抛弃的无助的孩子。 陌辰定定地看着他,蓦然抽出衣袖,拂袖转身,决然离开,踏碎了一地的月光。 范阳看着陌辰踽踽独行,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吩咐侍卫们把水端入房中,服侍白熙梳洗。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唤醒了白熙。 白熙睁开眼,看着眼前侍卫,再看看自己的手,目光茫然,怅然若失。 拂远居里,陌辰在月光下站了整晚。 次日,柳月慢给陌辰做了早膳来,却发现陌辰一夜未眠,又生气又心疼。 陌辰回道:“我让姐姐只管休息,姐姐却偏要亲自下厨,日日辛劳。难道姐姐不知道陌辰也是会心疼的。” 柳月慢无话反驳,讷讷地解释道:“你从小就只吃喜欢姐姐做的菜,姐姐是怕以后再也不能……”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从中来,眼看就要潸然泪下。陌辰忙抢过她手中的桂圆八宝粥,大口喝起来。 柳月慢破涕为笑,抚了抚她的头,说:“慢慢喝,小心呛着。” 柳月慢的婢女湉玉捧上两件袍子,说:“这是小姐给郡主做的衣裳。” 袍子做工精细,丝毫不输给画京城里最好的绣娘。 柳月慢怕陌辰责怪,抢先说:“我平时闲着无事,做做刺绣打发时间总好过无聊得闷出病来。“ 陌辰唤来瑞钰侍候更衣,换上了柳月慢新为她做的衣袍。 她没有姐妹,母妃早逝,衣着绣鞋都是宫人们做的,虽然知道寻常人家姐妹亲人之间,往往互相做衣物表达关怀,倒也没有羡慕过,或者觉得自己那样有什么不好。 只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关心,穿着专门为自己做的衣袍,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幸福像潮水一样向她袭来。 瑞钰在一旁说:“月慢小姐的绣工最是精致,”见陌辰理着袖口,又说,“不知郡主可还记得,以往每次给柳妃娘娘做衣裳时,为了区别,郡主总是在袖口绣纹收尾出绣一枝细柳,月慢小姐则绣的是一弯小月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月慢小姐还保留着这个小习惯,倒是郡主很久没有做过衣裳了。” 别说是做衣裳,就连刺绣也荒废了许久。 陌辰知道瑞钰不过是随口抱怨,也不接茬,只是好奇地盯着那个精致的小月牙多看了几眼。 陌辰穿着新衣袍,碧色罗裙更衬得她清灵动人,柳月慢看陌辰喜欢,不禁开心地笑了,笑容直达眼底,却瞬间被眼底的忧色消融。 陌辰园外的秋染给她比了个手势,略略说了几句话,便不动声色地支开了柳月慢和瑞钰。 出了园子,湉玉小声抱怨:“郡主真的变了好多,以往小姐给郡主做了衣裳,郡主都会回赠小姐礼物,和小姐你叙上好久家常。这次却才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了小姐。” 柳月慢温和地责备道:“湉玉,不得说郡主的不是。我给郡主做衣裳,本就不是图什么报答。郡主事忙,我们本就不该多打搅才对。” “忙、忙、忙,”湉玉不服气地嘟哝着,“也不知道郡主整天在忙些什么。现在整个画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将军和郡主不和。” 秋染快速闪进园子,向陌辰报告:“二殿下似找到了什么证据来证明他和皇后清白,现在纠集了王氏一党的大臣们向皇上呈冤。大殿下为了稳固储君之位,必定会迫切拉拢白熙,皇上担心他仓促之间,用晋郡来收买白熙。”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1 章 第六十八章 启子落 陌辰一手捧着袖子,似在研究袖口繁复精致的花纹。 知道秋染等着她表态,却偏偏做出漫不经心,似听非听的样子。晟贤呈冤,晟铭反击,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正等着看朝堂大乱呢。 要对付白熙,晟世自有办法。她柳陌辰不过是晟世用来报复柳笙的替身。晟世他凭什么要求陌辰对喜欢的人下手?因为她是北域郡主,所以她必须牺牲自己来保卫皇位家族? 两难之下,从前的陌辰选择了自尽。 可是如今的陌辰,只想看着晟氏王朝灭亡,不只是为了她的利益,也是为从前的陌辰报仇。 秋染秉着呼吸,安安静静地站在陌辰身边。跟了陌辰许久,她知道陌辰目前的漫不经心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兆。 虽然知陌辰一个人艰难成长的艰辛不易,可是从小的特别训练让秋染对皇上的忠心重于一切且毫不动摇。因此,等了一会儿,不见陌辰回答,秋染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皇上说,晋郡的兵权决不能落入白熙之手。为防白熙趁乱起事,将军府一旦有异动,必得速将其斩杀。” “斩杀?怎么杀?”陌辰幽幽地笑起来,笑得秋染汗毛倒竖。 陌辰盈盈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来,慢慢靠近秋染,顺着她的脖子游走了一周,左右比划,秋染不敢闪躲,大气也不敢出地僵立着。 “像这样?”陌辰张开剪刀,对着秋染的脖子,问道。 她偶尔露出的这种似笑非笑的,天真而残酷的表情最是让人心惊。 秋染跪下,“具体行动计划,等到时机成熟,属下会一一向郡主阐明。” 陌辰松手,“哐啷”一声,剪刀端端地落在了秋染的膝盖前,刀尖弹起,在她的襦裙上划上了一道淡淡的痕。 “罢了。”陌辰拉长声音说,缓缓躺上了软卧长塌,恢复了以往的慵懒。 秋染松了口气,站起来。 陌辰双目微阖,似有些疲惫。她淡淡地说:“过些日子,我自会进宫去晋见父皇。” 秋染知她发过脾气后终会妥协,虽心有不忍,可是能顺利完成皇上交给的任务,还是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待秋染退下,陌辰蓦地睁开双眼。眼亮如星辰,闪着狡黠残酷的亮光。 晟世,你好狠的心。 软塌扶手被指甲抓出几道斑驳的痕。 大殿下府。 晟铭用力一掼,鎏金茶盏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贺什香上前柔声劝道:“殿下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晟铭知自己方才失了冷静,深吸了口气,由着贺什香扶着,缓缓坐下。 谋士韩进道:“属下虽然不知道二殿下还掌握有什么证据,可是红袖才是本案的关键,殿下不必担心。” 红袖被劫,晟贤纠集旧臣伸冤,属下的人却没有查处晟贤还掌握了什么证据,因此,不由得晟铭不雷霆震怒。 贺什香宽慰道:“皇后一去,王氏已呈衰落之势,现在这么一出,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有我父亲在,殿下不用担心。” 韩进附和道:“王妃所言甚是。殿下处于储君之位多年,兢兢业业,朝堂上下皆有所见。况且目前拓国因萧盏之事愤恨不平,四殿下一案牵连甚广,皇上定不会任二殿下挑起事端,从而引发朝堂动乱,让拓国有机可乘。” 这些道理晟铭又何尝不明白,可是他心里无端地烦燥,像是有无数的飞蛾在其中横冲直撞。 贺什香站在晟铭身后,指尖沾了油膏,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贤惠淑雅。 晟铭闭上眼睛,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开来,可是砰砰直跳的心却是如何也停止不下来。 “你们说得都对。本殿下乏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晟铭挥挥手道。 “殿下保重。”贺什香福福身,款款而去。 韩进走在最后,看贺什香离开,便折回了晟铭的书房。 在四周亲卫戒备的书房里,晟铭一反方才焦躁的样子,坐直了身子,帝王之气初现,他冷静地问:“事情到底部署得怎么样?” 晟铭娶贺什香本就是为了与贺氏的利益联盟,他与下属谈论政事时,贺什香也常常陪伴在左右。寻常的打算,或是需要贺家出面的事,他不介意让她知晓,可是真正重要的事,他会布好防范,私下和属下商量。 他知贺什香有她的专属亲卫,耳目遍布劝府,假装不动声色,可是他自己的亲卫却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为他隔离出必需的空间。 “一切进展顺利,晟贤劫走红袖的过程惊险得当,想来他还没有怀疑,”韩进回道,“红袖对殿下的一片忠心不容怀疑。” 晟铭点点头,好容易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胡乱疯跳,砸得生疼。 “皇上身体现在如何?”晟铭调转了话题。 韩进略顿了一顿,似在斟酌言词,说:“医官回报说皇上旧疾复发,心结难解。若是调养得当,慢慢修养,病情或许会慢慢好转。若是……若是,仍然如此操劳,旧事郁结于心,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年。” 晟铭听了,半晌,长长哀叹,道:“晟德的死,皇后的自尽,终是重重伤了他的心。” 皇室家事,韩进不敢评判,只是默默地听着。 “如此,父皇自是不会废了我,另立新储。可皇后虽倒,王氏根基仍在,要是晟贤带着王氏的人不依不休地这么闹下去,终是个麻烦。” 韩进知他的意思,担心地说:“可是若是给了白熙晋郡兵权,他日殿下登基做了皇上,白熙更将成为大患。” 晟铭皱眉道:“我原想用美人计一步步地收买他,如今看来却是来不及了。我们且看晟贤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再做打算。” 正当晟铭与手下筹划之时,陌辰已经来到二殿下府外。 晟贤多日不见陌辰,只听说了她离家出走的事,今日一见,陌辰果然又清减了许多,下巴尖尖的,原本纤瘦的身子更柔弱如柳,似能一折即断。 第六十九章 探红袖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2 章 晟贤果然把红袖带到了晟世面前,当着晟世和几位重臣的面,红袖痛快地承认她早已被晟铭收买,故意陷害皇后。 她承认得如此痛快,晟世自然是不信,让亲信把她压了下去,严加审问。 因着此事牵连甚广,事关已故的皇后和几位殿下,晟世压下了消息,不需任何人走漏风声。 陌辰去天牢见红袖时,狱卒们领着她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久,终于在阴暗潮湿的牢底,见到了衣衫狼狈的红袖。 红袖披头散发,脸上尤有一道深深的血痕,看样子虽没有受刑,却还是吃了一些苦头。 红袖一见着陌辰,便疯狂地摇着铁栅栏,歇斯底里地吼道:“郡主,郡主,郡主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招了,什么都招了呀。” 陌辰挥手遣退狱卒,狱卒看她纤弱,不放心留她一个人面对近乎疯狂的红袖。陌辰目光一扫,狱卒在她威严的目光下,不得不让步。 红袖突然跳起来,惊叫:“蟑螂啊,蟑螂,来人啦,快快……这里有蟑螂。” 狱卒陪笑着对陌辰解释道:“这个女人时不时的都会这么叫嚷,小的们都已经习惯了。真是的,牢房常年不见阳光,几只蟑螂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红袖双手提着裙子,双脚奋力往后跳着,似在躲避蟑螂。 “郡主,救我——我不要住这里。”红袖一旋风地跑到了离陌辰最近的地方,手从栅栏间隙里伸了出来,想要竭力去抓陌辰衣袖。 陌辰淡淡地审视着红袖,没有做声。狱卒见她没有反应,只能讪讪地退下。 红袖对着离去的狱卒哈哈大笑:“大殿下会来救我的,哈哈哈哈。他说过会来救我的。你们这些势力小人,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你们。” 陌辰瞧着她一个人又跳又闹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红袖又疯闹了一会儿,见陌辰完全没有反应,不禁有些讪讪地,只好假装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下。 陌辰走近了,俯视着坐在地上的红袖说:“红袖大人好兴致,一个人装疯卖傻自娱自乐。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能让红袖大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红袖假装没听到,看也没看陌辰,埋着头,专心致志地数着自己的手指。 “可惜啊,”陌辰幽然长叹道,“大哥与你在花园密谋此事时,恰好被我听到。只是皇后素来刻薄我,而大哥又是我亲的哥哥,所以我才一直沉默。心里对二哥,可是愧疚得很。” 红袖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陌辰。 陌辰掩嘴轻笑,说:“你说,父皇会不会信我?” 红袖已然惊讶得张口结舌:“你……你怎么可以……” 花园密谋的事根本是子虚乌有,可是只要陌辰说有,晟贤相信,大臣们也相信,那便是真的了。若是晟鸿作证,尚有帮助晟贤,嫁祸晟铭的嫌疑。可是若这话出自陌辰之口,便不由得人不信,毕竟陌辰没有偏帮晟贤的理由。 陌辰的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说:“你如此痛快地招认主使是晟铭,又在这里装成怕脏怕痛的样子,不就是想要等着大刑之后,再不得已承认这些都是晟贤逼你的吗?不过,你不觉得这出抛砖引玉用得太过拙劣明显了吗?” 红袖心里一凉,呼吸也紧了起来,整装肃容直起身来,跪在陌辰面前,说:“红袖前先冒犯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她的眼神镇定,气质从容,不卑不亢,每个表qg动作的细微处皆透着被皇家威严熏染出的高贵之气,纵然衣衫肮脏凌乱,头发披散,脸上残有血痕,却丝毫不显落魄狼狈。 陌辰不知道红袖与晟铭有什么过往,红袖是皇后身边最受宠信的女官,前程似锦,只是可惜这样的女子竟然甘愿为他放弃富贵荣华赴牢受刑。 红袖端端地望着陌辰。她不明白,皇位之争,别人避之不及,生怕卷入其中,陌辰何故参和进来。再者,就算皇帝相信是晟铭做的,但是皇后已逝,王家呈衰落之势,而晟铭的势力正在崛起,为了朝堂的稳定,晟世绝不会轻易废黜晟铭。况且这个计划,白熙尚有参与,陌辰何故倒向晟贤,和自己的夫君作对。 又想起关于白熙陌辰不和的传言,莫不是陌辰因爱生恨,转而想毁掉白熙。从前看陌辰郡主怯怯缩缩的,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也能有这般心计和狠绝,肯对自己的夫君还有哥哥下手。可见爱恨催人变化。 陌辰弹弹衣袖上的尘埃,说:“恕罪?恕什么罪?妄图欺君之罪?诬陷皇子之罪?还是谋害皇后之罪?” 陌辰所列的这些,她都没有证据。红袖自然不应声。 “这每一条都够你死上千百次,所以啊,就算你死了,也不足以抵罪,”陌辰怒容斥道,转眼间,唇角又绽开一朵浅笑,“那么,就让晟铭和你一起去赔罪吧。你这么喜欢他,有他相伴,地狱煎熬定也不会那么艰难。” 红袖明白,若陌辰真要这么对付晟铭,断不会专程来和她说这些。于是,低着头,做出恭顺的样子,说:“夫人有何吩咐,请明示。红袖定然万死不辞。” 陌辰低笑,说::“万死不辞,你本来就是将死之人,这么说,倒也真会讨本郡主的欢心。罢了,罢了,本郡主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呢。皇后那样可恶,本郡主早盼着她不得好死,怎么会帮她正名。这事儿父皇有何曾糊涂,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自然不想其他任何一个再受伤害。既然如此,大概也就只有除了你这挑拨离间的妖女方能息事宁人。” 红袖沉默,陌辰所说的可能她不是没有担心过。她不怕死,只是怕皇上把罪责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白白放过了这个除掉晟贤的大好机会。 “当然,大哥和二哥都张罗着把这事儿闹大,等到朝野甚至天下皆知之时,父皇也无法弹压下来,”陌辰接着说道,“这样倒是不错。可是我却有更妙的主意。” 红袖仰头道:“请夫人明示。” “你不如说,这事,其实由晟鸿主使。大哥顾念着兄弟情意,没有揭发晟鸿,只是收留了你。谁知道他不甘心,教唆了二哥来对付大哥,还借机对你下了毒,逼你承认大哥是主谋。其实他对皇后对二哥的偏宠早已心生不平,他要除掉大哥二哥,还有四哥,自己当皇帝。除了晟鸿,就等于修掉了二哥身边的羽翼。二哥受他蒙蔽,一时做了错事,父皇也许会原谅,然而天下人却不会接受这样的人做皇上。如此,还有谁能与大哥争锋?” 红袖讶然。 从小到大,晟铭一心对付的只是晟贤,没有过分在意总是跟在晟贤身后的晟鸿。不过经陌辰这么一说,似乎可以同时铲除晟贤和晟鸿。 本来她怀疑着陌辰如此做,有什么用心。现在看来,陌辰针对的人,只是三殿下晟鸿。想想也对,三王妃常年欺负陌辰,更有晟鸿强娶了她相依为命的表姐柳月慢。 “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陌辰温和地问,仿佛问的不过是衣食安好。 红袖郑重地说:“谢夫人提点。” “这件事,本夫人其实也无意参与,想要置身事外的好。”陌辰扔下这么句话,款款而去。 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很明了。如果红袖不按她说的话去做,她可不保证自己不去参和,做做证什么的。 “夫人可好?犯人没有做出什么冒犯的事儿吧?”狱卒点头哈腰地关心道。 “没有,”陌辰又恢复了淡漠不可侵的模样,淡淡地吩咐道,“给犯人换一间干净的牢房。再添几床被子。” “夫人真是菩萨心肠。”狱卒逢迎道,弓着腰,低着头,眼神很是不屑。 陌辰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叹息,这样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女子,真是可惜了。晟铭何德何能。 摇摇头,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理解的执着和坚持。不管再怎么让她欣赏,只要那个人选择了做她的敌人,她就只能毫不手软地把那个人除去。 第七十整章 残香烬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3 章 晟德一案,牵扯了皇后自尽,晟贤遭受牢狱之苦。 晟世竭力想将此事压下去,可是事关皇位,更兼各方势力之争。成王败寇,皆在此一博。 晟铭掌朝堂,背后更有贺氏支持,晟贤晟鸿则聚集了王氏为首的皇后一党,非得在晟世面前审个清楚明白。红袖初时指认晟铭,遭受刑讯之后,又改口声称为晟贤所逼。 晟世以身体欠佳为由,将审讯放在了平日议事的天泽殿。晟铭,晟贤两方各有亲信大臣在场,以作鉴证。 天牢狱卒,刑讯之人,皆是晟世亲信,自然不会有所偏私。红袖却是一口咬定,是晟贤强迫她指证晟铭,策划了这场局。 到了天泽殿。虽然换上了干净的囚衣,憔悴不堪的脸色,布满血丝的双眼,沙哑嘶涩的声音,血肉模糊的十指,偏偏倒倒的步伐,灰色囚衣上新浸的血迹,无一不显示了红袖在监牢里所受的折磨。 晟铭身后,韩进默默地注视着红袖。这么多年了,他亲眼看着昔日哭哭啼啼的小宫女终于长成了从容筹谋的高贵女官。他们等待这个彻底扳倒晟贤的机会,等了太久太久。现在梦想终于要实现了,韩进激动地在袖中握紧了拳。 只是可惜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一开始就注定了会牺牲这枚棋子,可是他终究不是无心无情的人。 红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殿中央,脚链击打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一声声地叩在了晟铭的心底。 她的眼底写着决绝和坦然,样子虽然狼狈,却有一种超脱生死无所畏惧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 不知道为什么,晟铭竟然不敢看她,不敢看她从容赴死的眼神,不敢看她停止的脊背,不敢看她被铁链磨破了皮的脚踝不敢看她每走一步,囚衣上扩散出的新血迹。 为了皇位,他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又毫不犹豫地牺牲了多少忠心耿耿的手下。可是为何这一次,他的心在不住地颤动,是害怕,是不安,是挣扎,似乎畏惧着某个已知的结局。 晟世在场,众人皆不敢出声,等着晟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询问。 晟世问:“你是故皇后身边的女官,听说你知四殿下一案的内情,今日朕就要你把的所知道的从实说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秉住了呼吸,目光齐齐射在红袖身上。 红袖挺直了身子,缓缓道:“红袖这些天在牢里已经看破生死。先前指认大殿下,而后转嫁二殿下,皆非实言,而是受三殿下所示。” 众大臣顿时目瞪口呆。 晟鸿震惊之下,一时语塞,甚至忘记了辩驳。 晟世亦是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只见晟铭晟贤皆是惊讶万分的样子。他原本笃定此事由晟贤引起,与晟铭也脱不了关系,红袖不过是两人用来打垮对方的工具。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却似连他们对红袖的话也始料不及。 天泽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只听红袖清晰地说:“其实大殿下早已知道谋害四殿下,嫁祸皇后娘娘的人,其实是三殿下。只是往者已矣,大殿下仁慈,顾念着父兄亲情,怕皇上和二殿下伤心,也是给三殿下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没有揭发三殿下,只是收留了我。红袖原想青灯古佛,一生一世吃斋念佛为娘娘和二殿下祈祷,没想到三殿下竟然颠倒是非,怂恿二殿下劫走红袖来污蔑的大殿下。三殿下对红袖下了毒,逼红袖胡乱口证,混淆是非,挑起大殿下和二殿下的仇恨。” 晟鸿如遭电击一般,彻底呆了。这是晟铭和晟贤的最后一战,他不过是个局外人。虽然也有私心,带着看戏的心情看着分别承载了父皇和母后希望的兄长殊死一搏。虽然目前权势全无的他能够渔翁得利。可是,这件事怎么会突然牵扯到他的身上。 “三殿下,你的解药,红袖已经不稀罕了。”红袖带着轻蔑的笑容对晟鸿说道,说话间,鲜血涌出唇角,绽落衣襟似残香盛放。 毒,是那日陌辰在监牢给她的。 在场诸人只顾着震惊,没有人注意到红袖眼眸血丝下掩涌出的点点温柔。 大殿下,红袖终于没有辜负你的嘱托。可惜,红袖福薄,没有命亲眼看着你莽带龙袍,荣登帝位。 红袖朗声道:“红袖此生,有愧于皇后娘娘的栽培信任,致娘娘含冤而亡,一死不足以谢罪。只求娘娘在天之灵,能得安息。” 言罢,一头撞死在殿中雕龙画凤的柱子上。 该说的话,她都已说完。她死了,就没有人再能从她哪里找出破绽。 从头到尾,她都克制着自己没有往晟铭的方向看过一眼。她知道他正看着她,可是她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哪怕是一个眼神。 她用尽了生命去爱他。到死时,竟然不能多看他一眼。 红袖翩然倒在地上,衣袂蹁跹如艳极碎落的残红,如最后的秋日最后一舞的蝶。 晟铭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不见了,方才聚集的惊讶消失了,没有预料中的喜悦,甚至忘记了计划对策,判断利益。 他没有去注意晟贤晟鸿的表情,没有注意晟世的眼神。 听觉,视觉,触觉……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了;震惊,难过,暗喜,担忧,遗憾……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了。 眼前,心头,只是一片白花花的茫然。 晟贤记得当日带走红袖时,原以为红袖是晟铭的人,想要她作证,需得费些周折,没想到,红袖惊怕之下,供出了和晟铭密谋的一切,只求晟贤能保她一命。晟贤以为她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女子,没想到她竟然以死以证自己所言。 莫非……晟贤不敢相信,难道主使一切的人真的是晟鸿? 他知道他这个弟弟虽然表面事事向着他,却并不甘心母后对自己的独宠栽培。只是,他怎么敢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做出这样弑兄祸母的事来。 红袖的话,虽不值得信服,可是红袖的死,却让人无法怀疑她在说谎。 既然她连死都不怕,又何必作假? 眼前的这些人凡是皆考虑利益,何人还记得其实人尚有真心,无关利益,无关权势,只一心愿某个人好。 将军府,拂远居。 馥衣卫向陌辰报告了审判红袖一事。听闻红袖血溅天泽殿,不禁黯然摇头。 陌辰对月举樽,洒酒祭奠,喟然长叹:“魂兮魂兮,莫恋莫依,早入往极。若有来世,惟愿君,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陌辰心绪隐隐有些紊乱,一个人沿着石子路慢慢地走,到了平时罕有人至的后院。却见湖心小桥上立着个人。 那个人听见陌辰的脚步声,转过了身来。 月光下,陌辰看不清他的面容。 清雅的书卷气中,带着世家公子的体态风lu。 竟然是一月前,在波华城见过的顾放。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4 章 两人皆是一怔。 顾放执扇,翩翩作揖道:“阿辰公子,好久不见。” 第七十一章 喜相逢 此时陌辰着了绣叶纹素色云裳,外罩淡青色薄袍,头发绾了个简单随意的髻,只别了支紫檀木簪。 顾放那声“阿辰公子”脱口而出,自己反倒先尴尬自嘲地笑了。 陌辰亦是展颜而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神色浑然是当日潇洒活泼的阿辰公子的模样。陌辰亦学了顾放的样子,作揖道:“顾放世子,别来无恙。”似乎对顾放出现在此处毫不惊讶好奇,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当日顾放对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便有着十分的好感,只是身负使命,不得久留,以免生出事端,这才没有倾心结交。心里虽然有淡淡的遗憾,却也罢了。没想到,会在此处再见。 而阿辰公子,竟然是个女子?! 不知道为何,顾放其实并不十分惊讶。 北域素来讲究礼仪教养,对于不管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女子,顾放皆进退得体,彬彬有礼,可是在陌辰面前,或许是因为她的言语动作和矜持淑雅的大家闺秀相去太远,顾放只觉得欢喜放松,翩翩风度,疏离有度什么的在她面前只太做作。 天际的弯月慢慢圆润了起来,像只擦亮了的盘子,明亮却暧e。 气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顾放却第一次感到窘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着月亮说出了生平第一句莫名其妙的呆话:“你看,今夜的月亮是圆的。” 陌辰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肯定道:“果然是圆的。”嘴角的不小心泄漏出笑意让原本尴尬僵立的顾放更想直接从桥上跳下去,把自己藏起来。 “……” 顾放张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岱析郡人皆知顾氏世子长于辩论,往往一语中的,直击人心,也最懂得如何说话讨女子欢心。是故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对顾世子芳心暗许,然而顾世子却总能和每个女子保持合度的距离,让人对他爱难舍,恨不得。 然而在陌辰面前,舌战数十谋士仍游刃有余的顾放却失去了言语。 陌辰似没有瞧见他的窘迫,撇撇嘴,说:“月亮最是炫耀虚伪,最爱在人背井离乡、家破人亡的时刻,却仍要装出一副团团圆圆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炫耀。” 陌辰本来只是说说俏皮话,没想到话一出口,却触动了自己的伤心。 对拓国的思念像海水一样汹涌弥漫,令人窒息。 她如何没想过回拓国,可是萧盏跳崖殉情的消息已然天下皆知。就算有人不信萧盏殉情,却只会当萧盏被人害了。 她若回去,该是以何种身份? 她不敢想的却是,萧盏死了,萧煜心里或许是高兴的吧。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国主之位。大臣百姓们呢,没有了萧盏,日子还是会照样过去,或许他们早已经把萧盏给忘了。 这么久了都没有拓国的消息,所以,就算萧盏死得蹊跷又如何,谁也不会打破自己的平静生活来对抗强大的北域朝,为她平愤复仇。 伤感之下,陌辰只想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慢慢平复心情。 顾放却只是掩饰地直直地盯着月亮,不敢看陌辰,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眸中月光一般倾泻出的感伤。 陌辰斜了一眼顾放,看他呆呆楞楞望着月亮的样子嘻道:“真呆。”说完,便自顾自地跑开了。 顾放呆愣了片刻,这才转过头来,却只来得及看见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顾放永远不会知道,他那一刻的呆愣迟钝,让自己错失了她坚韧之下极少碎裂的时刻。心的缝隙一旦闭合,她就又恢复了刀枪不入的样子,把任何人隔绝在外。 晚了一捧沙落下的时间,输的或许便是一世的机会。 亮亮的夜风吹过,一缕缕地冷却了陌辰的心。 陌辰长长吐了一口气,把拓国、萧煜从脑袋中甩去。 “你……”面前突然有个声音说。 陌辰顿住脚步,方才一直走神,走到了白熙面前,竟然没有察觉。 白熙见陌辰是从花园方向过来的,想到顾放此时大约也在花园,不知道为什么,想着顾放见着了陌辰,心里隐约地不痛快。 陌辰勉强笑笑,眼底的脆弱无助尚未来得及收起。 月色中,陌辰纤弱的影子孤独脆弱,收起刺角的陌辰,竟然让白熙有一瞬间的心疼。 白熙茫然失措,为什么他会为陌辰牵动情绪?这个想法让他害怕不安,眼色有一刹那间的碎裂。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 夜幕的遮挡似乎最是让人褪下伪装。 “夜凉,你先回去休息吧。”白熙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好。”陌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匆匆逃走。 “那个……”白熙又说,“这些时日,画京城不太安定,你外出时记得带上侍卫。就算是在府内,也带上人比较稳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难道他是在关心她? 皇位相争,白熙的支持无比重要。晟铭等人为了拉拢白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白熙知道陌辰有她自己的决断,生死亦是她自己的事,但是,有的时候,他看着看着公文,心里会有莫名的隐忧,虽说将军府里外皆有侍卫亲信,可是他却会忍不住让人去拂远居外远远看看,看她是否安好。 到了花园。 顾放站在桥上,对着月亮发呆,脸上迷蒙着痴痴的笑容,全然没有方才与他商讨利益时的汪洋浩博,妙言要道。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5 章 白熙上前道:“世子好兴致。” 顾放心绪极佳,脱口道:“府里的月色分外明亮。” 他说这话不过是心情好,见着万物皆感到美好,没有特别的意思。 白熙却以为他有所暗示,尤其是见他心旷神怡的样子,莫名的不悦又开始漫起。 顾放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瞧见阿辰的身影,不知道白熙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阿辰往哪儿去了。想要询问,然则此时方察觉,他只知她是阿辰,却不知道她的名。如此问起来,难免唐突。 顾放一开始猜想着阿辰如此慧黠洒脱,该是将军的妹妹吧。然而从未听说过白熙有妹妹,而那日波华城,她又唤着另外一个人作哥哥。那日那双风华绝代的人儿,又该是谁?顾放又想,阿辰或许只是白熙府中的客人,她的兄嫂举止不凡,能得白熙的邀请,也不足为奇。 只要知道她在这里,总会再见面的。 第七十二章 垂钓翁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陌辰身着白衫,素带系发,清灵俊秀,一双眼睛盼顾生辉。 “郡主可是要外出?”瑞钰已经见惯不惊。 陌辰“嗯”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瑞钰追了上来,说:“郡主,将军说,当下局势混乱,如果郡主外出,要侍卫们随行保护。” 陌辰止步,用扇子敲瑞钰的额头,说:“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可……可是……”虽然陌辰似毫不在乎,可每每她外出,瑞钰都在府中担心得不行。而且,抛头露面总归是有损教养的事。郡主以往还会偶尔熬了汤去探探将军,现在却是对将军不闻不问。 原本瑞钰埋怨着白熙无情,现在却更是对陌辰怒其不争。 柳月慢的婢女湉玉常常替柳月慢送些什物过来,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总会闲聊。湉玉常常说起三殿下府上妃子们争宠的事。 湉玉见贯市面的样子评论道:“倘若郡主小姐有她们一半的手段,将军早对她千恩万宠喽。” 瑞钰虽然不服气湉玉这么说自家主子,但是私下里不是不替陌辰着急。 正巧了湉玉又送东西过来。 “郡主小姐,小姐做了桃花酥,要我给您送来,”湉玉打开食盒,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可要趁热吃。” “嗯。替我谢过你家小姐。”陌辰点点头。 “是。”湉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陌辰一圈,又说,“郡主,湉玉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陌辰拈起一只桃花酥,轻咬了一口。 “小姐身子一向不好,从前在三殿下府上……不说这些了。多谢郡主收留小姐住在将军府,只是小姐总是觉得亏欠郡主,住不安心,非要做些什么来报答。心里不安,再加上总得会三殿下府上的忧虑,小姐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小姐要我不要告诉郡主,不想让郡主忧心,可是……”湉玉担忧地说,话里又似藏着什么话,“唉,还请郡主多宽慰宽慰小姐。” 想着柳月慢低眉垂目,委婉隐忍的样子,陌辰忍不住叹气。 从前的陌辰,也是这样的吧。 委曲求全,孤独寂寞。爱不得,恨不能。 “我知道了,有空我会去看望月慢姐姐的。”陌辰淡淡挥挥手,以示湉玉退下。 陌辰淡漠的样子让湉玉眼角牵扯起一丝不悦。 湉玉抿抿嘴,不甘心地退下。 湉玉这个丫头,陌辰直觉地不喜欢,可是想着她是柳月慢的贴身婢女,陌辰也就姑且接受了她。 瑞钰委婉地说:“郡主有时间去看看月慢小姐吧。”她也不知道郡主到底在忙些什么,郡主现在变得好陌生。 纵然一起长大,服侍了她十年,瑞钰现在却完全无法揣测她的想法。 “月慢小姐父母早逝,连蕾茜也……在三殿下府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瑞钰絮絮叨叨地念道。 陌辰心不在焉地听着,突然捕捉到一个词。 “等等,蕾茜……是怎么回事?”陌辰斟酌了一下用词,听起来,那个蕾茜,似乎和柳月慢,瑞钰,还有陌辰关系不浅。 “蕾茜她……郡主你不记得,蕾茜是和月慢小姐一起长大的丫头呀。”瑞钰说着,眼眶渐渐红了。 陌辰看看天色,犹豫了片刻,说:“蕾茜的事,待我回来再告诉我。” 扶苏谷。 苍山翠树,鸟鸣莺啼。 顾放和谢子韫分花拂柳,踏青而去。 “多年没来,花木依旧,”顾放朗声叹道,“同来赏花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等了等,见一旁的谢子韫毫无反应,看向花木的眼神懵懂茫然。 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已经有好多天了。 “子韫?”顾放提高声音唤道。 “嗯,嗯,啊?”果然,谢子韫下意识地“嗯”了几声后,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问,“你叫我?” 顾放无奈地摇摇头。 他们两人从小相识,他自然了解谢子韫。谢子韫虽然性子温和被动,心里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固执。一旦他认定的事,即使因为某些缘由不能更改,但是他心里的坚持却不会消退。 当日,他对贺什香一见倾心,可惜他有未婚妻,她亦嫁他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与她有所纠缠,可是,他虽不会做任何事,心里对她的喜欢却丝毫没有消退。 顾放突然想起陌辰,心里一动,问:“若是你再见到她,可会向她诉衷情?”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6 章 谢子韫一愣,如果再见到她。 还能再见到她吗? 心里像绕了千万条缠丝,乱作了一团,无法可解。 一个“是”字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就算再见又如何。她以为人妻子,况且她的夫君还是那样一个风lu不羁,飘逸脱俗的人。他自小学习礼仪教化,惦念着他人的妻子已有违纲常,令人惭愧,怎么还敢主动引诱有妇之夫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谢子韫心下黯然,终是吐出一个苦涩而坚决的“不”。 礼仪在他的心里筑了一道坚硬的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踏过那个界限。 顾放了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偶遇陌辰的事。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够忘记那个女子。 不过既然那个女子是阿辰的嫂嫂,而阿辰又住在将军府中。顾放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尽快把事情办完,绝不能让谢子韫有机会见到那个女子。 谢子韫无奈地说道:“顾放,你说,若是那日我没有坚持去半山看风景,该有多好。” 顾放不知如何回答。 谢子韫又说:“若是你,你当如何?” 他们四人中,顾放一向最有主见,只要是顾放认定的事,不管有多大阻力,他都会一意孤行地坚持下去。 “若是我,”顾放眼前看到的,却是阿辰清灵欢喜的样子,笑如月牙,露出洁白的贝齿,“不管她身份如何,是否嫁人,我都要亲手把她夺过来。”他那句是否嫁人,不过是暗示贺什香的事。没想到一语成谶,诅咒了自己。 谢子韫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顾放眼眸亮亮,闪着无边的喜悦。 两人继续往前走,听得水声潺潺,已是到了溪水边。 岸边,一石,一钩,一钓翁。 虽然隔着宽大的斗篷,仍可隐约见着钓翁姿态潇洒,超凡脱俗。 顾放没由来想到阿辰。复又自嘲地笑笑,自己也算是阅遍花丛,怎么会为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心思恍惚,竟然把钓翁错认作她。 却见谢子韫慢慢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了钓翁的面前。每走一步,都伴着沉重的呼吸,似乎期待着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谢子韫指着钓翁,惊讶地说:“阿辰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七十三章 相思令 陌辰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指指钓竿。水面浅浅地漾着圈圈波纹,一尾红色鲤鱼试探地碰触着钓饵,犹豫了许久,终是一口咬了上去。 陌辰蓦地一抬手,鱼竿甩起,鲤鱼在空中翻腾挣扎,甩了谢子韫一脸的水。 看到鱼,想起那日的狼狈,谢子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变幻着。 陌辰从杆头摘下红鲤,抬手扔给谢子韫。谢子韫手忙脚乱地接住,好不容易才稳稳捉住。 陌辰甩掉手中的水珠,扯下斗篷,扔在地上,大步走向一大石,大石背后靠着的一框柴禾。陌辰升了火,又从谢子韫手中取过鲤鱼,三下五除二地剖了,连同着鱼筐中先前钓起的另外两条鱼,用树枝穿了置在火堆上反复烧烤。 顾放和谢子韫围着火堆坐下来。 陌辰说:“昨夜观星象,知有故人来。特在此垂钓待故人。波华城那天不但没能请谢兄吃鱼,还害得谢兄落入河里,实在罪过。难得今日有缘,就当是给谢兄赔罪。” 谢子韫的父亲落难时,他的母亲曾在扶苏谷小居等待。每逢谢子韫回画京城,总会去那间小屋坐坐。这些,陌辰早已利用馥衣卫查了清楚。也在此守株待兔地等了三天,果然等到了谢子韫。 顾放想起陌辰要赔衣裳给谢子韫的样子,又是好笑,心里却又有一丝隐秘的不悦,别有深意地说:“当日子韫错失的岂止是鱼?” 谢子韫扯了扯顾放的衣袖。 陌辰捂嘴偷笑了片刻,像只小狐狸,盯着谢子韫的眼神扑闪扑闪的,说:“子韫兄是想见我嫂嫂吧。” 谢子韫被陌辰一语难以启齿的心事,不禁逃避地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陌辰通透的眼神。 陌辰伸手拈拈鱼肉,松软恰好,回头说:“熟了。”递了一支给谢子韫,一支给顾放。 谢子韫接过鱼,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 陌辰咬了一口鱼,颊畔唇角不小心沾上了炭黑。 顾放见了,忍俊不禁。 陌辰恼怒地瞪他一眼,抬袖去擦,却怎么也没有擦干净。 顾放微笑着凑上前去,伸出指尖,温柔地替她抹去脸颊唇角间最后的一道黑线。指尖触到陌辰的唇角时,顾放有一瞬间的失神。 陌辰趁顾放失神的片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就往脸上揩。黑黑的焦炭经陌辰胡乱一抹,在顾放淡蓝色的衣袖上印下了一小片深灰的阴影。 若干年后,权倾天下的平天将军顾放被远葬在了大陆的北方,陪葬的,只有一件旧淡蓝色长袍,袖口的炭渍浅淡不明。 谢子韫从顾放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晦暗暧e,似有什么秘密呼之即出。 陌辰吃完了鱼,擦擦唇角,又擦擦唇角,这才看向谢子韫。谢子韫心事重重,抬着手臂,却是在对着虚空的一点发呆。 “子韫兄可想见我的嫂嫂?” 谢子韫一个激灵,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哪有人会撺掇外人见自家嫂嫂的,他是被魔魅迷了心,才会以为自己听到了这样荒唐的话。 陌辰站起来,卷着鱼线,说:“那确实是我的嫂嫂不假,不过当日的那位,却不是家兄。” 谢子韫听得糊涂了。 陌辰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当日故意那样说,不过是阿辰的小心眼作祟,故意要看子韫兄绝望黯然。” “如此……如此……”恍惚间,谢子韫似乎看到有一线细小的希望飘忽在他的眼前,状若游丝,握不住,抓不牢。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7 章 陌辰停止了手中绾鱼线的动作,认真地问:“我知谢家子弟素来重纲常典仪,不过依我看来,所谓的纲常不过是世人自我束缚的绳索。不过是无畏的心结罢了。阿辰人言轻微,并没有妄想改变子韫兄的意思。阿辰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若事嫂嫂欲和我哥哥决裂,子韫可愿意助她?” 谢子韫如遭雷击,不知道是因为被与夫决裂这样违背纲常的事所震撼,还是为了自己心底隐秘的希望能够得以实现。 “子韫兄若是不愿,那就罢了,”陌辰把鱼线绕在了鱼竿上,插入背囊中,说,“如此一问,只不过是阿辰生平最恨明明有缘,却碍于身分位置,不得不忍痛断情。如此也希望子韫兄此生无憾罢了。” 此生无憾。 四个字重重地砸到了谢子韫的心底,砸得他天眩地晕,连魂魄也痛了起来。 他在乎吗?若在乎,当日知她是有夫之妇,就当断绝痴念。那这后来的许多愁怨,又算什么。 现在心里反复缠绕的却是,她的夫君到底是怎么样可恶的角色,逼得她不得不不顾纲常与其决裂,甚至连阿辰也看不过,来帮她。 若这一声“不愿”出口,他与她此生便缘尽意断,再不相见。 “若是我,不管她身份如何,是否嫁人,我都要亲手把她夺过来。”顾放的话,又响起在耳畔。 谢子韫终是下了决心,毫不退缩地和陌辰对视,眼神坚定中透着温和。 谢子韫郑重地行礼感谢,说:“请阿辰公子带我去见她吧。” 还真是个痴人。 陌辰熄了火,重新披上了斗篷,说:“嫂嫂今日在城西端云寺与方丈品茶论禅,子韫兄若是想见她,去端云寺即可。” 谢子韫一怔。 人人尽知端云寺方丈不慕荣利,即使是达官贵人,能见上他一面已是不易。偏偏越是这样,越让他名声高涨,让人以能得端云方丈一邀而荣幸。 能有幸和端云寺方丈下棋轮禅的女子…… “顾放,今日之事,实在抱歉,我要先行一步,该日再喝酒赔罪。”谢子韫理理衣袖,就要匆匆而去。 一旦下定了决心,没了众多顾虑约束,多日积压的思念瞬间喷发,他一刻也不能等,只想立刻飞到她身边去。 顾放看着谢子韫眼中难得的迫切热烈,这样的谢子韫才更像一个有血气有爱恨的弱冠少年。 陌辰背起背囊,整了整斗篷,说:“子韫兄也不必着急,想来嫂嫂今晚会在端云寺过夜。” 还好赶得上。 谢子韫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迫切见到她。不管怎样,一想着她以前可能受到的委屈,谢子韫只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安慰她,保护她,许她一生一世的安定。 陌辰冲着谢子韫匆匆离去的背影说:“子韫兄,我的嫂嫂闺名什香。” 什香。 贺什香。 顾放想起自己方才鼓励谢子韫时的豪言壮语,忍不住仰天大笑。 下接旧版第76章 第二卷·第六章 清峻中蕴含着忧愁,眉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悲凉,不过短短月余,再见却恍若隔世。 白熙静静地望着庭中仰在躺椅上看书地陌辰。 不过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女子,时隔三年,仍旧是寂寥郁郁的气质。 上一次相见,是三年前的元宵节。 箭穿赤鹿侯,飞斩十七匪,被传说包围的年轻将军立在清冷的坷山山顶,影子被凉凉的月光拉得长长的,寂寥的映在历经沧海桑田的古树上。 北域王朝的元宵节云尺国的灭国日。 百花盛花团锦簇层层瓣瓣,凤求凰恩恩爱爱情意绵绵,相思笺承思载念亦喜亦怨…… 画京城内灯云漫漫,浮着祥和一片;南炀河上橙光浓浓,漂着希愿满滩。 谁还记得十五年前同样是馨馨的元宵节,北域皇帝的铁骑踏入云尺国,风卷残云般,血洗了上京,前一时,人赏灯,灯悦人,下一刻,人落灯,灯葬人。 十八年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独咽个中辛酸。 南炀河水被一个接一个的橙橙的灯染上了福祥的色,望去却又似岁月磨洗后的惨淡血色。 国仇家恨,浸染在六千五百多个日子里,如深埋在地里的酒,愈来愈浓烈,仿佛一触即发,膨胀整个画京城。 被父皇遗忘被兄长排挤的郡主借口疲累,悄悄离开圣和殿隆重盛大的筵席,即便没有出席又有谁会问一句。 妃嫔舞姬们的软语美辞,兄长内臣们的阿谀祝福,倦了,厌了,只盼能早早逃离。 迷失在灯海中,擦肩而过的人儿或执手相伴情谊脉脉,或三两同行语笑晏晏,可笑,堂堂郡主在这万家团圆喜气逼人的世界里独自咀嚼无助孤单。 离了人海人山,不知不觉沿林荫小道上了坷山。 草叶摇摇,虫啼沙沙,渺无人迹的山间连空气也更寒三分。蜷缩在黑暗中纵然俱意一时能替代了寂寞,但是时间稍长,恐惧与寂寞并驾袭来,足以在心上铺层厚厚的雪。 脚步很轻却不是施展了轻功,也许是个同样在元宵佳夜有着别样回忆的人。 到山顶,也好,享享这山顶的月色。 修长的身影始古树后显露。 “啊,谁?”她一惊,脱口问道。 他转身,没来得及完整收起感伤的神情。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8 章 “对不起,我……”她低下头,略有愧意,随即又补充道,“我无意打扰你。” 他温暖地笑,“要不要过来一同赏月。今天的月色特别明。” 并肩立在他身侧,她渐渐放宽了心情。他像沉淀了千年的古玉,温润暖人却又不能过分靠近。 “我到今日才知道元宵的月色不输中秋。”她说。 “只是人人都沉醉在许愿放灯,这月色自然就被忽略了。”他解释。 两人无言,安静地沐浴在皓洁的月光里。 她天生是敏感细腻的女子,怎会察觉不到他的忧愁与愤懑。 偷偷斜目看看他,他的眼神飘忽,混在苍茫间。她闭上眼,许愿,“愿时间不再流逝,年年月月,生生世世,永为今日元宵节。” 今日已过怕是再难相见。 一个是郡主,一个……如果他的愁怨难平,天下…… 他,绝非凡人。 第二卷·第七章 一见她的亮紫镶暗螭袖纹绸衣即已猜到她一定是郡主或者皇妃,只有北域皇室的人才能穿绣螭纹的衣衫。 北域王朝只有一个陌辰郡主。 这个时候陌辰郡主应该在圣和殿出席晚宴。那么这个女子,是皇帝的妃?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根据北域后宫的法令,出逃的嫔妃一旦被捉回,难免不受重惩,轻则鞭打致残,重则……皇宫从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的眼角眉梢无一不挂着寂寞,深宫困着人的不是高墙而是噬咬人心的孤单。 她窃窃地闭上眼,双手握在胸前,许愿,嘴角勾起微笑,笑中又混合了担忧。 他不禁心生怜意。 千尺之外的橙光慢慢暗淡融入夜色。 夜色过半,月亮也开始退向云后。 “夜深了。”他说。 “嗯,”她应道,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该走了。” “我送你下山。” “好。”她并不拒绝。 伴在他身旁往山下行,她拼命想要记住此时迷离的温暖。 有些东西明知会转瞬即逝不能捏在手中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存着那么一星点侥幸。 山路终有尽头。 “我回去了。”她说。 回去?她要回哪儿去? 她埋头沉默了片刻,抬首,眼神晶晶亮亮,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开口,“我叫陌辰,请你记住我的名字。” 陌辰?她是皇帝的小女儿陌辰郡主? “陌辰,好,我记下了。”他郑重地说。 “那你……唉,算了。”她叹息一声,旋身向回城方向去。 “我是白熙。”他说。 她蓦然住足,回头,“你是白熙……”仿佛不敢相信。白熙,早听闻过他的轶事,这位传说中的将军竟还是这样一个俊朗超凡的人,既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能确定的是心里很高兴。既然是白熙,那么也许,仅仅是也许,还会相见。她小心翼翼地想,不敢给自己太大的奢望。 回郡主府的路上,心里揣着的小小喜悦不时撞击着她的空洞的过去。 陌辰再不是那个掩在深墙后任命运差遣的女子,为了那个温暖的夜晚的,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性命,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打算 “陌辰,”这是他第一次叫她。 陌辰足尖点地倾斜双腿,优雅地旋身向着白熙,秀丽的脸从书中抬起,“我道是谁能这么自由进出,原来是白将军。”短短数字,起句带着讽刺,到后来,语气渐渐弱了,再后来,就这一句,连多余的话也不想说。 “对不起,”白熙说,很淡很坚定。 陌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心像是被剜空了,没有感情。 “等到……我会让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现在,委屈你了。” 陌辰的眼神有些空漠,像是累了。 “陌辰我拿你当妹妹,我会对你好。” 陌辰撤回身子,半躺在椅上。 白熙轻轻地离去。 “郡主,”瑞钰扑到陌辰跟前,白将军他怎么能说那样绝情的话。 陌辰没出声。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89 章 “郡主,您有事就和瑞钰说,别憋在心头自己难受。” 待瑞钰仔细看,才发现陌辰已经睡着了。 这郡主,怎么似变了个人。 第二卷·第八章 瑞钰不知道陌辰的心意,不敢在陌辰面前多提白熙。 荀倩时不时前来和陌辰谈天说地,说尽了宫立功外的传闻轶事,但是两人默契地只字不提白熙。 陌辰半猜测半推断地得出荀倩是陌辰母妃姐姐的女儿,长陌辰两岁余。陌辰的母亲失了恩宠后,陌辰在北域皇帝面前一直不甚受重视,和几个异母的哥哥也比较疏远。荀倩因着母亲早逝不受续弦的后娘待见,至八岁起就随着姨母给小陌辰作伴。陌辰的母妃病逝后,两人相依为命亲密远胜嫡亲姊妹。 陌辰平日里寡言鲜语,安静低调,安安份份地呆在郡主府里,虽有才情幽怨却不在人前显露,所以在皇宫里并不招人厌恶或是嫉妒。 一年前,四殿下晟德到陌辰府上索要七明珠,无意间尝了荀倩专为陌辰烹制的绿茶桃泥,蛮横地想要将荀倩讨了去,陌辰不依。晟德赌气向皇帝请旨,强纳了荀倩为妃。荀倩无奈也为着不让陌辰和晟德公开矛盾,忍着万千委屈,做了晟德的荀妃。这一年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清楚。荀倩因着幼时家庭缘故一直是个隐忍的女子,即使在陌辰面前,亦不抱怨。 虽然已不是以前那个和荀倩姐妹情深的陌辰,但是对这位可怜而坚韧的表姐,陌辰还是由衷地怜悯和喜欢。 “陌辰,我觉得你有些不一样了。”荀倩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一样?我不还是我吗?”陌辰淡淡地笑着说。 “也许是因为我们很久没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弹指间便滑了过去,都不给人以空暇发现不经意间的改变。”荀倩感叹。 “倩姐姐怎么忽然多了这么些感慨?”陌辰探究地望着荀倩的眼,似乎竭力找寻着什么。荀倩的眼神柔和如三月春风,拥抱在她的目光里会错觉自己此刻浸在温泉中。 “没有。也就是随口一说。”荀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陌辰,你饿了吧。好久都没有给你做过绿茶桃泥了。正好我看到府里进了蜜桃……” “是啊,整整一年没尝过倩姐姐的手艺了,自从你嫁给晟德……”陌辰似无心地一说,荀倩却不易察觉地一颤。 “我这就去给你做。”荀倩起身。 “倩姐姐不用了。” “没关系,反正也是闲着。你自己坐会儿,很快地。”荀倩声音越来越小,脚步越走越快。 陌辰微微摇了摇头。 不多时,荀倩真的端来了一碟晶莹香甜的糕点。 “快尝尝,看姐姐的厨艺退化没有?”荀倩舀了一块喂给陌辰。 陌辰很是不习惯地张口含下那个几乎葬送了荀倩一生幸福的绿茶桃泥。 不知道烹制这道糕点时荀倩是怎样的心情。 陌辰一把抓住荀倩的右臂。 衣袖下滑露出赤褐的伤痕。 “倩姐姐……”陌辰的声音里漫出了怒意。 荀倩缩回手臂,左手按在了袖口。 “是晟德?不,这该是银簪划的伤口,紫玉一个小妾没这个胆。那么是蓝姬?新得宠的萌妃?还是那个恶毒的四殿下正妃?” “陌辰——”荀倩劝解地说。 “是谁?”说不出的强硬。 “没有。只是……” “说。”陌辰不容拒绝地命令道。 “其实……” “到底是谁?” “是蓝姬。”荀倩声细如蚊。 “蓝姬?她区区一个侧妃怎敢如此放肆。她难道不知道你是本郡主的姐姐么?居然欺负本郡主的人。”陌辰恨声道。 “算了。”荀倩轻轻地说。 “算了?”陌辰冷笑,“那岂不是纵容她更加胡作非为。瑞钰,传我的令,即刻摆驾四殿下府。” 瑞钰听到陌辰的召唤,从里屋出来,与荀倩匆匆交流了惊讶的眼神,立刻传达了陌辰的命令。 不多时,陌辰郡主出现在了四殿下府外,看门的禁军不敢多问,只如实地禀报晟德去了二殿下晟贤那儿,短时间内不会回府。 “晟德不再就算了。反正本郡主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找他。你让蓝姬来见我。” 守门的禁军头领为难地说,“郡主,您看这儿是四殿下府的正门口,蓝姬娘娘是四殿下的妃子,怎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世人看见……是不是有点……不妥。” “也好,我也不为难你们。带我进去见她应该就没什么不妥了吧?”用的是问句,却是命令的口吻。 “谢郡主体谅小的们,”禁军头领一面谢恩,一面领着陌辰入了府。 莞兰园外,禁军头领止步,“这是蓝姬娘娘的园子,小人不能进去,只能送郡主到这儿了。” “那你先回去。本郡主自己进去就行。” 禁军头领恭敬地退下。 陌辰拉了荀倩理直气壮地进了莞兰园。 莞兰园典雅秀丽,兰香舒然。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0 章 “咦?你是谁?”小丫环看了看陌辰问,目光移向荀倩,“荀……荀妃娘娘你怎么来了?娘娘——” “跪下。”陌辰喝道。 小丫环不认识陌辰,但被陌辰的强硬语气一震,还是心有不甘地跪了下去。 “哟,是谁那么大胆,闹事闹到了本宫的园子。”人未到而声先至。 蓝姬见了陌辰也不行礼,“我倒是谁,原来是陌辰郡主。” “蓝姬娘娘,好久不见了。”陌辰不冷不热地说。 “难得郡主有空挂念蓝姬。也难怪,新婚燕尔,独守空闺……我要是郡主也一准想找个人撒气。”蓝姬刻薄地说。 蓝姬身后的丫头抿嘴偷笑。 “陌辰不怪蓝姬娘娘。人人都知道蓝姬娘娘许久未见四殿下了,一个人闷久了难免会成为刻薄的怨妇,逮谁咬谁。听宫人们说,平乐宫的妃子们疯起来,那才叫一个厉害。唉,有些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比蓝姬娘娘大不得不少呢。再美的脸,看得久了,难免不会让人生厌,这是人之常情,还望娘娘能多多体谅四哥。再说,陌辰听闻萌妃娘娘可是个温柔贤惠的大美人呢。”陌辰微笑着说,像是在和姐姐闲话家常。 平乐宫是冷宫,关押犯了错的嫔妃,从来都是有进无出,被发配到平乐宫就等于是前途尽毁,永无出头之日。宫里的妃子无不谈平乐宫色变。 “你……你、你、你……”蓝姬气得脸色发青。 “呀,看来传闻是真的。想是蓝姬娘娘太久没在四哥耳旁挑拨陷害别人,连舌头都僵硬说不清话了。”陌辰故作关切,转向蓝姬身后的丫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懂多多宽慰蓝姬娘娘。哼,蓝姬娘娘现在这副样子都是你们害的。本郡主今儿就代四哥管管下人。你们都给我跪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丫环们没想到传说中与世无争的陌辰郡主竟是这般厉害,一个个不敢不跪。 “陌辰,你……等晟德回来……” “四哥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陌辰厉声道。 “我……没有……”蓝姬自知理亏。 “陌辰……”荀倩扯扯陌辰的袖子。 蓝姬似乎这才注意到荀倩。 “蓝姬娘娘,陌辰她……”荀倩息事宁人地拉拉蓝姬的手。 蓝姬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荀倩的脸上浮起红红的掌印。 蓝姬自己也呆住了。 荀倩挡在蓝姬面前,阻止陌辰动手。 “恬珑,带荀妃娘娘回将军府疗伤。”陌辰面无表情地吩咐。 “荀妃娘娘,请跟瑞钰回去吧。”恬珑半拉半拽地带走了荀倩。 “相渝,你是蓝姬娘娘身边的主事宫女,应该不会不知道根据后宫法令,私打王妃该如何处置吧?”陌辰软中带硬地说。 “该……该……”相渝跪在地上颤抖地答,“杖责二十大板,然……然后……发配到……到平乐宫……宫……” “蓝姬娘娘还真是性急,陌辰才刚提提平乐宫,蓝姬娘娘就着手准备去了。蓝姬娘娘这种雷厉风行的性子想来以前很受四哥喜欢吧。”“以前”两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还不快去准备刑杖?”陌辰示意快瘫软过去的从渝。 “我看谁敢?”是晟德。 第二卷·第九章 蓝姬娇弱委屈地倚到晟德肩上,“四殿下,您可回来了。不然,不然您可就再也见不到蓝儿了。” “陌辰你这是什么意思?”晟德没有理会蓝姬。 “呀,是四哥回来了。怎么四哥还没有准备好去边塞?既然没有准备好,那就该抓紧时间准备呀,怎么还有闲暇来过问后宫的事儿。四哥就不怕旁人笑话说堂堂四殿下有了美人连国土都不顾了?” 晟德有气又不便发作。 “四殿下——”蓝姬撒娇道。 “住口,瞧瞧你这德行。今后一个人本分地呆在院子里,少给我添乱。”晟德把气加在了蓝姬身上。 “四殿下……我……我……”两行泪水从蓝姬的眼底涌出。蓝姬捂着脸跑回了房间。 “陌辰你到我府上就是为了帮我教训妃子?我的妃子恐怕不用你来教训吧?” “可是我的姐姐受了欺负我总改为她出头吧。” “陌辰你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什么?四哥对陌辰的好,陌辰都一一,将来定会一笔笔地还。”陌辰不紧不慢地说。 晟德气得七窍生烟,但不敢像以前一样对待眼前的陌辰。 “瑞钰,我们回。四哥操劳国事,不必送了。” 回了将军府,陌辰满面倦容,“瑞钰,我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你去照顾表小姐。” 陌辰沉沉地睡下,似醒非醒中不想睁开眼睛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法再次入眠。 果然,一睁眼就瞧见落翎似笑非笑挂着邪意坐在窗棂上。 陌辰不悦地皱皱眉。 “怎么,不高兴看见我?”落翎挑衅地说。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1 章 陌辰嗓子干涩,不想说话。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落翎挑剔地打量着整个房间,“不过来见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容易。” 陌辰想起身倒给自己倒杯茶,身子却是软软的。 落翎继续说,“我原本以为自己还得费费力气撂倒一打白熙为你安排的高手侍卫。唉——” 陌辰渴得难受。 “怎么不说话?”落翎有些怒了,跳下窗台,右手用力卡住陌辰的下颚,“你还要继续忍着是不是?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陌辰低低地咳嗽。 “这就是你放弃跟我走的下场。”落翎凑在陌辰耳畔说。 陌辰觉得自己干渴得就要喷血。 “说你后悔了,”落翎命令道,“快,告诉我说你后悔了。” “水……”陌辰细细地说。 “什么?” “水……”陌辰虚弱地重复。 落翎觉得手中一软。 “陌辰,你怎么了?”落翎连忙松了手,“水,要水是不是?你等等。” 落翎飞快地倒了茶,扶起陌辰喝下。 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陌辰恢复了些许精神。 “陌辰……”落翎把陌辰拉入怀中。 陌辰也不挣扎。 “陌辰,你是不是生气了?刚才是我不好。”落翎瞬间变得温柔。 “你走吧。我想休息。”陌辰不带感情地说。 “陌辰,你跟我走好不好?”明显地央求。 “不好。”断然地拒绝。 “为什么不好?难道你还要守着那个白熙。我告诉你,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人人都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那个拓国郡主。”落翎逼视着陌辰,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住口。”陌辰的眼里突然爆发出狂躁的海浪般汹涌的怒气,轻柔而坚定地说,“你给我滚。” 落翎不相信瞪大了眼。 陌辰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我不想再见到你。”依然轻柔而坚定。 落翎回过神来,笑得邪气,“你一定会再见到我。你永远摆脱不了我,永远。” 第二卷·第十章 庭中的梧桐叶子不知不觉间黄了,散在地上,踩上去是沙沙破碎的声音。 荀倩伴着陌辰坐在院子里,陌辰发呆,荀倩做女红。 “倩姐姐,记得刚来这园子时,叶子还是绿绿的一片。怎么这么快就近冬季了。”陌辰感慨。 “陌辰最近感慨特别多。” “是吗?估计是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地方闷久了,身子不能四处游走,就只有用脑子胡思乱想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四处走动的吗?” “啊,也是,”以前的陌辰总是呆在众人视线之外的角落里,“丫头们每天都来扫枯叶。叶子在我们看来再寻常。可是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独特的一生。却因为卑微而逃不掉被忽视被遗忘。” “陌辰,如果可以,我到宁可卑微而安定地过一辈子。”荀倩手指穿动,五彩丝线勾勒出朵朵绚丽绽放地百合花。 “卑微而安定地过一辈子?卑微难逃被欺凌压榨,哪儿来的安定。想是姐姐没见过侯门大臣府上的奴婢,那些个丫头随时提心吊胆地伺候,一个不小心,被活剥了也没人知道。” “我见过,在四殿下府上。”荀倩隐隐陷入回忆。 “我倒是差点忘了姐姐在四殿下住了一年。四殿下的那些妃妾想来也是极难伺候的吧。” 荀倩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就红了。 “姐姐也有交好的人被欺负的吗?”陌辰好奇荀倩在阴谋复杂的四殿下府是怎么活过来的。 “陌辰可还记得蕾茜?” “蕾茜?”陌辰猜测,“可是在四殿下府上服侍姐姐的那个丫环?” “是啊,难为你还记得。蕾茜是晟德指给我的贴身丫头,那时刚被卖进府,我怜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待她如亲人。那丫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蓝姬当时正得宠,气势之盛,连正妃娘娘表面上也让她三分。她自然怕我夺了晟德的宠。那天晟德指名要吃我做的绿茶桃泥,蓝姬趁机买通厨房管事在材料里下毒。晟德当晚嘴唇乌黑,头痛欲裂,虽医官诊断说毒性不烈,服了解毒药再稍作调理便好,可依晟德的性子,怎么会善罢甘休。蕾茜为了防止蓝姬将此事恶意夸大嫁祸给我,主动抗了下毒的罪名。那个傻丫头……”泪水晃晃荡荡地从荀倩的眼角涌出,“晟德让严府监将蕾茜吊在烈日下曝晒了三日,陌辰,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三日阳光是多么强盛,即使是在房内做着,不久也会汗流浃背。蕾茜浑身的皮都晒裂了,通红裂开的皮肤中嵌着血痕。蕾茜像是被人架在文火上慢慢慢慢地烤。我是多么懦弱啊,我竟然不敢趁夜私自带她走。我只是偷偷地提了水去看她。蕾茜说,娘娘,蕾茜既然决定了保护您,就没指望活了,蕾茜不要水,蕾茜宁可早些被晒死,好免去更多的折磨。娘娘是对蕾茜最好的人,蕾茜求您别再来了,蕾茜求您一定要好好活。” “把人绑在太阳底下曝晒,晟德这没人性的畜牲。”陌辰情不自禁地骂道。 “还没完呢。三天之后蕾茜还有气息。你一定想不到他们想了什么法子,”荀倩神经质地笑了,“他们把她扔到盐水桶中。他们把她扔到了盐水桶中!她通身是伤啊。蓝姬还不罢休,她非要逼蕾茜说出幕后指使,不说就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可怜的蕾茜,终于……终于……我却连见她最后一面的勇气也没有。说来我对她的好不过是赐了她几件自己不喜欢的衣裳,分了她一些赏赐的糕点水果。她对我竟是以命相报。蕾茜死了,可谁敢多言此事,更莫提未她申冤,连我也……”荀倩陷入深深地自责。 “倩姐姐也莫伤心了。一味忍让只纵容他人得寸进尺。我陌辰决不会委曲求全卑微地生存下去。别人欠我的,我一定要别人双倍偿还。”陌辰发誓般地说。 第二卷·第十一章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2 章 恬珑闯进园子,意味深长地对荀倩叫道,“小姐。” 恬珑是伴荀倩长大的心腹丫环。 荀倩这才从回忆中抽离,“恬珑,你怎么来了?” 恬珑没有回答,只说,“小姐,你已经出来两个多时辰了。” “怎么?还担心我吃了你家小姐?”陌辰玩笑。 “郡主误会了,恬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陌辰不依。 “恬珑,恬珑只是……” “说不出理由,我可不放你家小姐回去。”陌辰逗恬珑。 “郡主,府里有事等着小姐处理。” “府里?什么府?你家小姐现在住的是将军府,将军府里有什么事理当由我们做主人的处理,不劳你家小姐亲历亲为。恬珑,你找错人了。”陌辰继续逗恬珑。 “郡主……”恬珑急了。 “反正我今天就是不许你家小姐走。倩姐姐陪我用晚膳。” “算了,陌辰你也不要再为难恬珑,我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荀倩收起针线。 “倩姐姐,我不要你回去,再说,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陌辰故意拽住荀倩的手臂。 “郡主……”恬珑急得就要上前分开陌辰的手,却又不敢那么做。 “行了行了,恬珑要是被急哭了,我可是罪过大了。”陌辰松手。 恬珑跳上前扶着荀倩慌慌忙忙地回去。 门突然被推开。 陌辰探究地走进屋子,“一屋子的药味儿,倩姐姐病了。” “没,没,”荀倩的手不着痕迹地挪过桌布,盖住盛着棕色液体的碗。 “这是什么?我瞧瞧。”陌辰掀开桌布,端起碗放在鼻下仔细嗅嗅。 “前些日子受了寒,大夫说服两剂药就没事儿了,也没必要告诉你。”荀倩解释。 “束叶桔,蓝桑,苦荠根,”陌辰放下碗,“是解毒剂呢?哪个大夫这么大胆敢给受寒的病人配解毒的药?” “陌辰,这个……” “倩姐姐——”陌辰无奈。 “陌辰,我只是……”荀倩欲言又止。 “晟德给你下的是什么毒?”陌辰坐下,青瓷杯在指尖环转摩擦。 “陌辰,这是我们自己的事。”荀倩倔强地说。 陌辰饶有兴味地问,“我们?谁?倩姐姐是说这是你们四殿下家的事,陌辰不能插手。” “不是……是……我说过我可以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每天靠着定时服这些寻常解毒剂缓解毒发?!”青瓷杯敲在桌棱,碎成两半,陌辰翻过荀倩的腕,拈了碎片锐角浅浅滑过。 暗暗的血泛着灰灰的青紫。 荀倩掏出手绢,捂了伤口。 “是折枝洛呢。”陌辰判断道。 “陌辰我没事儿。” “没事,夜夜剧痛入骨也叫没事儿?!” “你怎么知道……” “折枝洛毒性扩散不快,疼痛刺骨,的确是折磨人的良选。我虽知晟德寡情,但没料到他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看来皇帝果然对白熙下了必除之心。” “陌辰我会另外想办法的。因为我你已经被白将军冷落,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而……失去白将军。” “倩姐姐以为我会为了解药而出卖白熙?” 荀倩迷糊了。 “倩姐姐放心吧,解药我会替你讨来的。方法有很多种,而迫害白熙是最麻烦最漫长最容易受置于人的一种。”陌辰一边说,一边替荀倩包扎伤口。 “姐姐不怕死。姐姐只想求你千万不要……不要把此事闹大,不可收拾。” “倩姐姐不用担心,陌辰自由分寸。陌辰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姐姐。陌辰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胁迫当作鱼饵。姐姐早些休息,待会儿我让瑞钰送镇痛药过来。” 荀倩听着陌辰脚步渐远,眸里淌出担忧。 第二卷·第十二章 晟德接到陌辰差人递来的请帖时,得意又高兴。请贴上说陌辰郡主诚邀四殿下次日下午去将军府用膳。 “你们郡主还说什么话没有?”晟德随口问。 送帖的下人恭恭敬敬地答,“郡主说有秘事和四殿下商量,此事不宜声张,还请四殿下独自微服前往,如果被府里的其他人知道怕是会引起将军的疑心。”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3 章 “还用她提醒,这我当然知道。”晟德不屑地说。 “郡主还说请四殿下带上她想要的东西,”下人补充,“据说荀妃娘娘病了。” 下人走后,晟德兴奋地踱来踱去,不断摩搓着手。迫不及待地招来心腹幕僚范阳。 范阳早年是军政大臣,深谋远虑,很受皇帝赏识,后因为犯了错,皇帝不忍罚他,便削了他的官职,让他做晟德的幕僚,虽是幕僚,但地位超然特殊。晟德凡是都仰仗他的判断。 范阳听了晟德的转述的话后亦是十分高兴,不过范阳毕竟饱经世故,高兴之余,心里又起了担心,“当初郡主在荀妃娘娘和白熙的利害之间矛盾痛苦,最后宁可自尽也不肯欺骗白熙。自打郡主服毒未遂后,脾气性子倒是变了不少,范阳开始以为是由于受了刺激和余毒所致,后来仔细分析,其实陌辰郡主多年来行事低调,喜怒内敛,我们对她并不是真正了解。或许郡主往昔忍气吞声,深藏不露是为了时机成熟时一鸣惊人。” “先生真是多虑了。陌辰是我的亲妹妹,她什么样的脾性我还不知。她敢违逆我?她不也是不想把荀妃给我吗,结果怎么样?她早该看清自己的立场,任何和我北域王朝四殿下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早就算准荀倩是陌辰的软肋,她妥协是迟早的事儿。”晟德自大地说。 范阳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可还是坚持道,“老臣建议四殿下明日多带些侍卫,以防万一。” “范先生真是不比当年了。不过是去一个区区将军府,侍卫带多了只会让人觉得我堂堂四殿下是个胆小的主。这里是画京城,在皇上眼皮底下,就算白熙知道了,他胆儿再大也不敢做什么。”晟德得意洋洋。 “既然如此,那就让老臣陪您去。” “我一人去即可。范先生不用多言。” 范阳无语。 晟德是北域皇帝最最宠爱的幼子,娇生惯养,听不得“不”字。论才学,晟德远逊于大殿下晟铭,论谋略,晟德与二殿下晟贤不可相提并论,至于武功,晟德在三殿下晟泓手下过不了十招。可说到皇帝的偏爱,晟德的三个哥哥加起来也不及晟德。所以陌辰当时用言语激皇帝送晟德去边疆,皇帝嘴上答应,因着晟德不愿意,自己舍不得,也就不了了之。 在陌辰居住的拂远居外,晟德遇见了荀倩。 荀倩心神不宁地掩在拂远居外的梅树后,鞋沿沾了泥,仿佛在那儿站了许久。看到盛德,荀倩从梅树后走出,屈膝行礼。 “你怎么在这儿?”晟德脱口问,随即才想到荀倩和陌辰是表姐妹,陌辰请了荀倩也不稀奇。 “四殿下,荀倩是专程在这里等候您。您如果还有要务处理,就不妨先回吧,回头荀倩自会向郡主解释。”荀倩抬眉看晟德。 晟德轻蔑地说,“本王的事,你最后少管。不过当初娶你还真是明智,不然陌辰哪儿会这么容易乖乖听我的。” 荀倩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四殿下,郡主有请。”是瑞钰。 晟德撇下荀倩,大步进了拂远居。 “四哥,坐。”陌辰亲自为晟德置好椅子。 园中设了张小巧的四方红木桌。桌上摆了几式小菜,一壶清酒。 “瑞钰,我和四殿下叙叙家常,不用你伺候。你去看看荀妃娘娘。还有,把外面的下人们都撤了。”陌辰吩咐。 瑞钰遵命,少时,整个园子清静下来,连落叶声都显得分外明显。 “四哥请喝酒。”陌辰为晟德斟酒。 晟德小喝一口,“陌辰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喝酒。” “陌辰知道。倩姐姐的解药四哥可是带了?” “这个还用你说。我就知道为了荀倩你一定会来求我。白熙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为了这么个人和父皇哥哥们作对根本不值。父皇早有计划,白熙早晚会被除掉,有了陌辰你的帮忙自然更是事半功倍。陌辰你不要心急,解药我会给,但是我得先听听你的情报值不值。”晟德品着酒,仿佛胸有成竹。 “四哥是个聪明人,陌辰从没指望过有一天能够糊弄您。只是陌辰想要先看看解药。” “小女子脾性,成不了大事儿,”晟德轻曼地说,从袖中取出个白色小瓶。 陌辰打开小瓶,闻闻,“是了。四哥果然守信。” “那陌辰的情报呢?” “陌辰想要告诉四哥的是——”陌辰把玩着小瓶走到屋边,装作鉴赏窗上的雕花,“白熙已经知道了四哥胁迫陌辰迫害他,也知道了父皇想要他置他于死地。” “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晟德脸色刷白。 “他听四哥亲口说的。”陌辰回眸一笑,笑得诡异。 “听我亲口说的?什么时候?”晟德慌了。 “怎么刚说过的话四殿下就忘了?”门开了,屋里走出白熙。 第二卷·第十三章 “你……”晟德拔剑指着陌辰。 “四哥请消消气。气坏了身子父皇可是会心疼的。”陌辰依然笑着说。 晟德剑锋正对着陌辰,刚行了两步,手腕着力,再一看,剑已离了手。 方岐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园子中央。 “四哥这里是陌辰的园子,不方便你住下,白将军另外给你安排了休息的地方。我也累了,就不留你了。”陌辰慵懒进屋。 “哈哈哈哈——”晟德大笑。 “四哥又怎么了?莫不是被吓出了疯病?”陌辰正要关门。 “幸亏我听了范阳的话。折枝洛的解药须连续服用七日才能彻底清毒。那瓶解药只是四天的量。”晟德得意地宣布。 “是四天零一次的量呢。不劳四哥操心,折枝洛因着配毒者的不同,对其中有两味药会有不同的选择。既然拿到了解药,陌辰自会分析出那两种药材,彼时多配几服就是了。其实好像也不用这么麻烦,陌辰相信范先生会乐意多送几服来的。”陌辰关上了门。 听了这话,晟德蔫了。 方岐彬彬有礼地请晟德住进了白熙为他准备的洗愆园。 傍晚。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4 章 范阳对着一桌佳肴无心下咽。 “先生,有人求见。”侍僮报。 “谁呀?” “一个年轻人,”侍僮想想又说,“看上去武功不差。他没留姓名,只是坚持要见先生。” “让他进来吧。”范阳放下碗筷。 来的人是方岐。不过范阳不曾见过方岐。 “见过范先生。”方岐鞠躬行礼道。 “青椤,你先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范阳对侍僮说。 “看来先生已经猜到在下的来意了。不愧是北域第一谋士。”方岐赞道。 “北域第一谋士不敢当。您有事请直说吧。”范阳开门见山地说。 方岐道,“四殿下将在将军府小住几日,在下前来告知先生,请先生不用担心。将军一定不会亏待四殿下的。再说了,不是还有荀妃娘娘和陌辰郡主在吗。” “范某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范阳冷笑,“看来白将军忍不住要出手了?” “在下不懂范先生的意思。在下只知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人若犯我,决不饶人。”方岐始终含着若有若无笑意。 “哼,哼,”范阳冷哼,“倒会给狼子野心找借口。” “在下还有一事,荀妃娘娘病了,还望范先生能够赐药。” “荀妃娘娘病了传唤医官便是,找范阳做什么。”范阳回绝。 “寻常医官的药效用弱,耗时长。在下担心要是荀妃娘娘病倒了,谁去给四殿下送餐。”方岐也不气。 范阳没好气地回屋里取了长颈小瓶,掷向方岐。 方岐从容地接住,“谢先生赠药。在下不敢多扰。先行告辞。” “你家将军不是池中物,可北域王朝的臣子也不尽是酒囊饭袋。有些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到时莫怪范某没有事先提醒。” “在下先代将军谢过范先生。在下个人以为臣子好坏还在其次,单单主子是平凡庸才就足以蛀垮整个江山。”方岐用极平淡的口气说出极尖刻的话语。 第二卷·第十四章 将军府的戒备更加深严。 侍卫的巡逻声在入夜之时分外扰心。 陌辰站在庭中,空气中充盈的空虚无聊与寂寞随着一次次的呼吸渐渐侵入身心,慢慢凝结成坚若磐石的绝望。 与其在别人的争权游戏中残存,不如…… “陌辰……”迷幻而蛊惑的低唤。 “落翎?”陌辰头也不回。 细腰受力,双足离地,陌辰侧面,鼻尖轻触到落翎的脸,急忙又把脸扭开。 “将军夫人在将军府中被截走而侍卫们居然毫无察觉,实在是有趣。”落翎像个任性的孩子。 将军夫人? 陌辰几乎忘记了她自己是白熙的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落翎在陌辰的耳边说。 见陌辰不接茬,落翎气恼地说,“你就不好奇我带你去哪儿?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 落翎卸去五成手上力道,“为什么不抓紧我?你就不害怕我松手?” “害怕?我早就忘了什么叫害怕。”陌辰阴恻地说。 落翎用力搂住陌辰,忧伤而迷惑地说,“你不是陌辰。虽然你有着和她一样的容颜,但你绝对不是她。我早知道你不是她,可为什么我还是会想你?” “我是陌辰。” “你不是。” “我要不是,那真正的陌辰呢?陌辰郡主是可以让人轻易调包的么?” “你不是。”落翎肯定地说。 落翎和陌辰降落在枝繁叶尚不算太少的大树上,是落草斋后院的大树。 落草斋渺无人迹似荒弃多时,但也没有破败的味道。 红红的光晕飘进园子,映出半个女子的身形。 那个女子是……碧喜?!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碧喜转身。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5 章 白衣人无声地走进。 “公子……”碧喜轻声招呼。 “我来看看。”是白熙。 碧喜低叹。 白熙抚着一石一木,举手抬足间皆是深深的情,园子里积郁着悲伤与想念,浓浓的,粘稠了空气。 陌辰的心像破了个洞,漏下了满腔细碎的复杂心情。 “也许我不久会离京。”白熙不舍地说。 “公子何时回来?”碧喜问。 “我也不知道。落草斋就麻烦你打理,那些紫菀记得要好好照料,如果盏儿回来,看见满园子都是她喜欢的花,她一定不会舍得再离开。”白熙淡淡地交待,似乎他口中念的那个人随时会回来。 碧喜开始抽泣。 “不许哭,盏儿此刻回来见了,肯定会以为我欺负你。我可不敢惹她。”白熙言语中渐渐有了笑意,似乎沉入了幻想。 “碧喜不哭了,公子请放心,碧喜会用心打理这儿的一切。”碧喜胡乱地擦掉泪。 “我回去了。”白熙说罢,默默离开。 落翎抱着陌辰回了拂远居。 陌辰心事重重。 “难受了是不是?”落翎幸灾乐祸般地说。 “你走。”陌辰命令道。 “你在伤心,”落翎毫不顾忌地指出,“你可是亲眼看到了,白熙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亏你还这么帮他。” “我愿意帮谁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陌辰尖锐地说。 “生气了?”落翎捕捉着陌辰的表情变化,“你恼的人是白熙。干吗和我斗气。不过我就喜欢看你气他的样儿。” 陌辰气得一跺脚,冲回屋子,砰地关上门。 落翎神秘地笑了,接着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卷·第十五章 画京城繁华不减,但拔剑张弩的气氛处处可感。 将军府里悄无声息地进进出出着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压着嗓子说话。 陌辰对篡位夺权一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在这最后的宁静中,她低调地看看书,练练武功,倒也不失惬意。 “听说前夜有人闯入洗愆圆。”瑞钰绕起陌辰的乌发,挽了个十字髻。 “无功而反吧?”陌辰微笑着说。 “郡主怎么知道?”镜子里显出了瑞钰的惊诧。 “救回去,也不过是半条命。”陌辰说,“另外半条命在白熙手上呢。” “原来四殿下中了毒。”瑞钰恍然大悟。 陌辰欣慰地笑。 “难怪昨夜没什么动静,白将军根本就不必派很多人看守。”谈话间,十字髻挽好了。 “瑞钰,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陪陪表小姐。” “郡主对表小姐真好,其实这两天表小姐像是有什么心事,郁郁寡欢的。”瑞钰想想说。 “那你就多逗逗她,让她开心。” 瑞钰不在,陌辰锁上拂远居的大门,取出乔装买来的鞭子。 鞭风呼啸,时如蛟龙出水,时如美人簪花。 无论乱世盛世,武艺都是王道。 “郡主,郡主……”瑞钰捶门。 鞭子缩进陌辰的衣袖。 “瑞钰……”话说到一半,开门看见的是瑞钰潮红的脸。 “郡主,您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也……也被人捉……捉走了。”瑞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显然是一路狂奔回来的。 “你是说表小姐被人捉走了?”陌辰敏锐地捕捉到了瑞钰话语中的含义。 “是,恬珑都快急疯了。” 陌辰冷静地说,“我去看看。” 恬珑一见到陌辰,忍不住号啕大哭。 “好恬珑不哭,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陌辰哄道。 “今……今天早上,恬珑来给……给小姐梳头……结果发现小姐没在房内,恬珑四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小姐的踪影。恬珑想,小姐一定是被昨晚那些人给捉走了。”恬珑满怀希望地看着陌辰,希望陌辰能想出办法。 “是这样……”陌辰说,“恬珑你不要担心,该干嘛还是干嘛去,其余的事都交给我。”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6 章 恬珑登即止住了泪,信任地点点头。 “郡主,这是亭翠轩的人送来的衣料,说是郡主日前定的。”看门的侍卫交给陌辰一捆上等云锦。 “是我订的。”陌辰接过云锦。 翻开裹着的云锦,果然,内里夹了字条:欲见荀妃,今晚乘风阁相会。 乘风阁是画京城里最雅致的酒楼,深受文人墨客的亲徕。 “郡主,仲先生来了。”瑞钰提醒道。 陌辰卷起云锦。 “仲仪参见郡主。”仲仪恭敬地行礼。 “奇了,仲先生叫我郡主,表示先生并不承认我将军夫人的身份。既然在先生心中我不是将军夫人,那先生便没有理由向我行下臣之礼。再者,先生也没把自己当作北域王朝的下臣,更不用说对一个不得宠的小郡主行大礼。”陌辰见了仲仪就忍不住刁难。 仲仪审视着陌辰。 “怎么说不出话了就瞪眼恨着本郡主?”陌辰讽刺地说。 “郡主很像仲仪认识的一位故人。”仲仪有些失神地轻声说。 “什么?”陌辰在仲仪犀利的眼神下生了不安之心。 “没什么。仲仪来是请夫人到覆云堂用晚宴。将军操劳,前一阵子怠慢夫人。仲仪在此替将军赔个不是。” “也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陌辰爽快地答应。 仲仪反倒显得不自然,“那到时恭候郡……夫人的芳驾。” 陌辰觉得有趣,那侍卫果然是检查了那匹布吧。 陌辰婷婷袅袅地步入覆云堂时,迎上的,是白熙疑惑审慎的目光。 陌辰转向仲仪,仲仪不得不行礼道,“夫人好。” 白熙不悦地蹙眉。 “唉,都是我不好,不该为难你。瞧,又把白大将军给得罪了。”陌辰坐在了白熙对面。 “仲先生您知道,白熙心中只有一位夫人。”白熙说着,黯然神伤。 “这个……”仲仪偷偷瞅着陌辰,陌辰却似满不在乎。 “白将军请我赴宴到底是为了何事儿?是为了荀妃吧?”陌辰夹起一块翡翠藕丁,“这味儿不错。” 翡翠藕丁是拓国的传统菜肴。 香甜的藕丁入口,陌辰不觉想起遥远而朦胧的拓国旧事。 弈书,萧玉,甚至监国史,悦夫人,他们听说萧盏死了,有没有悲伤?现今可已把萧盏忘了? “郡主,郡主……”仲仪喊道。 陌辰一怔,回过了神。 方才陌辰无奈眷念的神情一丝不漏地写进了白熙的眼里,扎着他的心。 这个女子,想来也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柔弱的她曾躲在灌木丛后看他,被树枝划伤了腿。 沉默的她曾在皇帝的宴会上为他辩解,免去他的尴尬。 隐忍的她面对他的冷漠,没有过一句怨言。 与赤鹿侯一役,他中了毒箭,奄奄一息之时,有人送来解药,那人虽没说姓名,可盛药的瓶是宫里的贡品,瓶脚有个小小的“陌”字,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又是怎么拿到的解药。 她的心意他当然知道。 但是,尽管他对她千般怜惜,万般感谢,他的心里能存下的始终只有盏儿。 “陌辰……”白熙略带歉意地说。 “白将军不用担心。荀妃娘娘不会有事的。既然她自己自己选择了回去,陌辰会尊重她的意愿。”陌辰恢复了常态。 “您是说……”仲仪拖着猜测的尾音。 “范阳不能救晟德,自然会想到拿荀妃来威胁陌辰。荀妃若是不愿意,想那四殿下的高手再厉害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将军府带走荀妃。”陌辰分析道。 “郡主的意思是……” “倩姐姐为了晟德连对害死蕾茜的蓝姬都能够多番忍让,唉,说这些你们也不明白。”陌辰悠悠地说,“倩姐姐怕是早喜欢上晟德了。” “这怎么……也有这可能。” “倩姐姐错爱晟德,陌辰也没办法。倒是陌辰不想也不可能阻止白将军的大业。陌辰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愿被卷入白将军和皇上的恩怨。倩姐姐执意插足,陌辰也只有由着她,只愿无论结果如何,白将军最后能放过她。倩姐姐说来也只是个为情束缚的可怜人。”陌辰品了品酒,“这酒太辣。白将军要没别的事,就请恕陌辰失陪。” 陌辰走到门边。 “陌辰,对不起。”白熙沙哑地说。 仲仪识趣地退下,掩上门。 “将军不用抱歉。要怨都只能怨陌辰命数不好。” “陌辰,坐。”白熙邀陌辰坐下。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7 章 “画京城最近会有变故,你是知道的吧。”白熙自斟自饮。 “知道。”陌辰重新坐下。 “如果你不想卷入纷争,我可以派人送你到塞外,待大局定后,你回来或是继续留在塞外都随你。”白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北域动乱,塞外也不会安定,那些个氐族小国肯定会趁乱造反。陌辰一个女子,要怎么生活?倒是待在将军身边比较安全。”陌辰含了片黄瓜。 “你要愿意也行。可是陌辰,我……我曾经负了个女子,逼得她离我而去,她离开时我好后悔好后悔。当时我就发誓,我会原封不动地保持她的园子,在园子里种上她喜欢的花,等她回来。已经等了好久好久,她还是没回来。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呢,所以我不会放弃,我要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消了气,等到她肯回来陪着我,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白熙一杯接一杯地喝。 陌辰给自己倒上一杯,火辣辣的酒刺激着陌辰的神经,然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洒了地。 “瞧这酒烈的……”陌辰微醺地说。 “其实她离开才三个月。可是我总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哈,是因为我太想她了。”白熙有了醉意。 “想她?你要知道想她,当初为什么那样对她,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陌辰只有一个感觉,她要不顾一切地说出自己的怨愤,自己的委屈,别的……明天再考虑吧。 “我错了,真的错了,错得厉害。我以为我可以为了国仇家很放弃一切包括她。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盏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可不可以?”白熙似在乞求。 白熙清瘦的脸上刻着深入骨髓的孤独。 泪水止不住地流呀流,似乎留下的不是泪,而是陌辰的伤痛的过往。 “盏儿,你可不可不要走……”白熙拉住陌辰的手,随即又扔开,“不,你是北域郡主。北域郡主,我对不住你。我心里只有盏儿,我不可能爱你。但是……但是,如果我失败了,求你向你父皇讨了落草斋,盏儿的东西不能让其他人……破坏……你说好不好?” 陌辰趴在桌上,奇异的情愫在体内翻腾。 “我不想失败,真的……如果我死了,盏儿回来找不到我,她会着急的……我……”白熙醉倒在桌上。 陌辰也昏昏欲睡。临闭眼的一刻,骤然清醒。 夜里的风很凉。 陌辰裹进披肩逆风而行,寒风撕扯着她散落的长发。 仲仪凝望着踽踽独行的陌辰,长长地叹息。 第二卷·第十六章 梦里,白熙捧着她的手,温柔地说,“盏儿,我们再也不分开。” “白熙,我……”好就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没想到,仅仅是念念他的名字,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白熙的脸渐渐模糊,化作了是落翎的挂着冷笑的嘴角。 “陌辰,我不会放手。”落翎狠狠地说。 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无论怎么用力,手像是被牢牢粘在了落翎的掌中。 她急了,大声嚷道,“落翎你给我消失,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 尔后又沉入睡眠中。 也不知道昨天喝的是什么酒,醒来时已近正午,脑袋还疼着。 陌辰失笑,怎么做了那种梦,幸亏被没人看见。 手腕僵僵的,掉在床外。 移动半失去了知觉的手勉强撑起了自己软绵绵的身子。 枕头润润的。 陌辰不相信地凑近了检查,枕头的确湿了,摸摸眼睛周围,皮肤有些干燥,手上竟还有三道红色的指痕。 那个梦? “郡主,表小姐回来了。”瑞钰从外边进来。 “是么?”陌辰淡淡地问。 “郡主不开心吗?”瑞钰不解。 “我刚睡醒,头还在疼呢。”陌辰甩甩头。 “郡主昨夜睡得好沉呢,今天一大早,表小姐就回来了,瑞钰想要告诉您,可是怎么弄您都不醒。”瑞钰帮陌辰更上鹅黄绒衫,白缎裙。 “表小姐是一个人回来的?”陌辰问。 “嗯,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做丫头的哪敢多问。郡主要不要现在就去见表小姐?表小姐亲手做了早膳等您过去呢。”瑞钰说。 “也行。” 陌辰浑身酸软,完全靠瑞钰扶着缓步前行。 “陌辰你来了,”荀倩看上去有些憔悴。 “倩姐姐怎么回来了。”听不出陌辰的态度。 “陌辰饿了吧?姐姐正好做了桂花粥,陌辰也尝尝。”荀倩示意恬珑给端上热腾腾的桂花粥。 “瑞钰、恬珑,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和陌辰说说体己话儿。”荀倩说。 “倩姐姐没受什么委屈吧?”桂花粥清香扑鼻,“这粥真是香。比起寻常的桂花粥似乎多了某种香料。” “知道香还不快尝尝。”荀倩嗔笑着说。 “倩姐姐不是要和陌辰说体己话吗?”陌辰把粥放下。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8 章 “喝了粥才告诉你。”荀倩像个揣了秘密洋洋得意的小孩子。 “倩姐姐是想用陌辰换晟德吧。陌辰曾有恩于白熙,白熙今有愧于陌辰。所以姐姐以为白熙不会不顾陌辰。”陌辰淡淡地说,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陌辰……”荀倩手里的碗坠在了地上。 “桂花粥熬青竹原来是这么个味道。果然是越毒越香,就好像越美的花毒性越强。”陌辰微笑。 “你都猜到了?”荀倩的颤抖地说。 “所以倩姐姐不会怨陌辰昨晚没有赴约吧。”陌辰说。 “陌辰,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是,只要你去见见晟德,你去见见你四哥,你就会明白……”荀倩乞怜地看着陌辰,“陌辰,姐姐求你,帮帮我……” “倩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放走晟德,可能就会意味着白熙还有这府里上百的人都会被父皇毫不留情的杀死。” “陌辰……”荀倩突然情绪有些失控,“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处处为白熙考虑?!白熙他有什么好?你嫁给他这么久,他可曾正眼瞧过你?!自从他不顾一切地向皇上强要了落草斋,朝中何人看不出他和那个拓国郡主有私情。你呀你……你就活该一辈子做你的傀儡夫人。” 陌辰不生气,“陌辰宁可做一辈子的傀儡夫人,也不要和倩姐姐一样,在他得势的时候当做饭丫头,到他失势无助时才被想起可以利用。平日里还要忍着妻妾们的欺辱,什么苦都只有自己咽。” 荀倩呜的苦了。 “陌辰也知道倩姐姐心里哭,可是陌辰做事自有自己的原则。”陌辰用手拍着荀倩的背。 “陌辰对不起。”荀倩抽抽搭搭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陌辰安慰道。 从荀倩那儿回来,陌辰的表情始终淡淡的。 荀倩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 瑞钰不敢问,只听恬珑说,她和荀倩要搬去洗愆园照顾晟德。 “虽然四殿下以前对小姐不算好,可小姐对四殿下也不是全然没有情的。”恬珑说。 “表小姐的确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啊。”瑞钰感叹。 “郡主不也是吗?四殿下好歹还疼爱过小姐。但白将军对郡主可是连句体贴话也没说过。亏得郡主能忍着。”恬珑的无心之言惹得瑞钰很不舒服。 “郡主,为什么您什么都不在乎?”瑞钰向陌辰抱怨。 “瑞钰丫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难道你愿意看了我费尽心思的讨好白将军,或者玩弄手段吸引他?那多累呀。”陌辰笑道。 “可您也不能总是与世无争地呆在园子里呀。”瑞钰不满地嘟着嘴。 陌辰瞧瑞钰的头,“你想看到我天天以泪洗面为白将军心碎早逝?” “郡主……你怎么没个正经?” “本郡主现在正经地告诉你:本郡主活着只想图个清静。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属于我的,我懒得白费力气去夺。”陌辰拿起书,继续往下读。 “郡主您以前不是这样的。”瑞钰最后说了一句。 以前? 零零碎碎的记忆浮上心头。 以前有大多的责任,太多的顾忌。 也曾想过如果我不是拓国郡主,你没有肩负云尺复国大业。 可是…… 越这么想越觉得无奈。 所以,我宁可继续躲起来,做我不问世事的陌辰郡主。不再步步谋划,精心设计。那个绝顶聪明的萧盏已经葬身崖底。 “属下方岐见过郡主。” “不用多礼。”陌辰放下书。 “属下奉公子之命护送郡主去南郡。请郡主尽快打理行李,我们今晚出发。”方岐说。 “这么快……”陌辰道,“那就有劳了。” 南郡地处北域王朝与拓国的交境。是白熙早年驻守,建立功业的地方。 南郡的士卒多是白熙一手训练的,效忠于白熙而不是北域王室,正因为如此,北域皇帝对白熙或多或少有些忌惮。 去南郡的意思是白熙准备起兵了吧。 北域皇室历年来横征暴敛,维持着金玉其外的繁荣昌盛。皇室子弟不知勤勉。如果由宽厚睿智名满天下的白将军取而代之,百姓也不见得不乐意。北域也好,云尺也罢,普通百姓图的是太平日子,国号纪年是上层贵族的奢侈珍藏。 方岐瞥见陌辰的一瞬间,想到的是夏日的青莲,香远溢清,亭亭净植。比起拓国郡主少了些精致,多了分清丽。 难道将军对这些都视而不见,还是沉浸在回忆中的人总是忽视现实。 方岐不允许自己多想。 第二卷·第十七章 瑞钰听说立刻收拾去南郡,一时接受不了,呆呆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不快去整理东西。”陌辰推推瑞钰。 “郡主,您没有觉得舍不得吗?画京城是瑞钰的家,瑞钰不想走。” “左都是碧喜的家。”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99 章 怎么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儿。 不可以,不可以,那些事都过去了,必须忘记,必须忘记。 “郡主您怎么了?什么必须忘记?”瑞钰被陌辰的样子吓坏了。 “没。”陌辰掩饰道,“我想起昨晚的噩梦。梦中有条斑斓的大蟒缠着我。哎呀,想着都怪瘆人的。” “哦,”瑞钰相信了,露出敬畏的神色,“郡主莫怕,梦是假的。” “所以我说最好把那个梦忘了。” “是啊。郡主,”瑞钰话锋一转,“您能不能请白将军让我们住回郡主府。瑞钰虽是个小丫环,可瑞钰也不会察觉不到白将军想要做什么。皇上是您的父皇,不管怎样,决不会为难您。我们大可以留在郡主府呀。” “瑞钰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画京城吧。你就不想领略一下别地的风光?我听说南郡有一种水果叫瀑布萝,一半酸一半甜。南郡的元宵节,所有的年轻的人都戴着面具,如果遇到心仪的人,就把花灯送给对方。”陌辰诱惑道。 “戴着面具还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样的?”瑞钰奇怪。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元宵节也快到了。倒时候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只是你又想留在……” 瑞钰打断陌辰的话,“好郡主,瑞钰也觉得自己应该四处游历增长见识。” “既然这样——”陌辰装出考虑的样子,“那你还不赶快去收拾东西。” “是。”瑞钰干脆地答。 黑衣的方岐驾着马车,载陌辰和瑞钰出城。 一路上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现今画京城巡夜的禁军应该比往日更多吧。 “白将军的势力果然不容小觑。”陌辰低声评论道。 帘外的方岐听到了,可是没作声。 一旁的瑞钰光顾着紧张。 出了画京城,马车在郊外淌蒗河岸停下。 已有十来个黑衣人等候在河边。 “该不会是遇上杀手了吧。”瑞钰提心吊胆地说。 陌辰被瑞钰的话给逗笑了。 “郡主你还有心情笑。”瑞钰苦着脸道。 “你这丫头的的确确该多见见世面。遇上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怎么配做我萧……陌辰郡主的丫头。”陌辰也奇怪了,最近怎么如此频繁地忘记自己现在身份。 方岐仿佛明白了仲仪的意思,方岐无意间听仲仪劝白熙珍惜眼前人。当时方岐不以为然,反而觉得仲仪有越俎犯上之嫌——一个谋士居然过问起公子的私事。那个拓国郡主方岐暗中见过几次,也曾惋惜那个自然清灵,古怪刁专,喜怒形于色的率性女子无辜成为复国的工具。他方岐只是公子的侍卫,他没法左右公子的决断,同时身为云尺国遗民他为自己因为一个女子而动了破坏复国大计的念头羞愧万分。听闻那个女子心碎自尽,他不是没有过后悔伤心,不是没有过怨恨公子的狠心。但是,当他看见白熙处理完公务后,独自坐在屋顶一杯杯地饮着醉忆雪,然后喃喃念着“盏儿,盏儿……”,他还能抱怨什么呢?公子他也有许多的不得已。 方岐身份隐秘,专门执行某些不可告人的任务。并不常在画京城。但是对于陌辰郡主的传闻,他也知道一些。传闻中的陌辰郡主逆来顺受,从不反抗,是北域王朝典型的传统闺秀小姐。这种柔弱无能的郡主小姐怎能和敢爱敢恨的拓国郡主相提并论。 不过,传闻似乎并不是真的…… 刚接到护送郡主的任务时,方岐老大不高兴,“那个陌辰郡主留在这儿就是了,何必麻烦带走,反正老皇帝也不会对她怎样。” 原以为陌辰郡主会因为舍不能从小生长的画京城而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结果他到的时候,陌辰郡主已经在拂远居外等候多时。原以为陌辰郡主会恨不得搬走整个拂远居,没想到郡主只收拾了个不大的包袱。准备了许多道理大义来劝说陌辰郡主,结果呢,方岐只觉得自己很好笑。 “郡主,为了早日到达南郡,我们先走水路沿淌蒗河到岱析郡。”方岐道。 “全凭……凭……”陌辰不知道怎么称呼方岐。 “郡主就只呼方岐的名字吧。”方岐看穿了陌辰的心思。 “那就由方岐你作主吧。”陌辰一点不忸怩地说。 那些黑衣人上前就要半跪行礼。 陌辰阻止道,“不用多礼。还是先上船吧。这里毕竟还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黑衣人们迅速上了船,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陌辰和瑞钰被安置在蓬内,方岐一声令下,“开船。” 乌篷小船像支利箭似的顺河漂下。 瑞钰从没有乘过船,第一次乘的就是这么艘快船,又难受又心惊,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陌辰脱了白裘大氅,走上船头。 “郡主,你怎么上来了。我扶你。”方岐生怕陌辰一个不小心摔进河里。 “不用,”陌辰推开方岐的手,“我知道,你以为陌辰郡主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 好个聪慧的女子,方岐赧颜。 “我没你想的那么糟。想当初……”差点说错话。 “夜里风凉,郡主小心着凉。”方岐见陌辰去了白裘大氅,只穿了见绒衫。 “白衣纵使在夜里也很显眼。我想在这儿赏赏夜景,旧景难再,一旦错过了,即使后日再到此处,所能见到的也是不同的景致。”陌辰扬起脸,贪婪地吸着深秋的气息。 不知怎么地,方岐又想起了萧盏。 如果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是盏郡主——方岐习惯在心中这么称呼她——不,盏郡主一定是和公子在一起。 盏郡主和公子璧人天成,可惜……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0 章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陌辰顽皮地说。 “郡主,不用。”方岐有些窘迫。 “是触不到的……”陌辰没有说下去,而是转换了话题,“这淌蒗河的夜色果然没什么好看的。本郡主休息去了。” 陌辰说罢,回了船蓬,瑞钰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吓晕了还是睡着了。 岱析郡郡守和大殿下晟铭亲近,郡守的女儿嫁与了晟铭做了正妃。因此这个郡守是个不折不扣地保王派。 陌辰罩着面纱,坐在马车里,方岐作护卫打扮,瑞钰仍然是丫环样。入岱析郡都堂城时,守成士卒以为是某府外出的千金小姐,并未多加盘问。 其余的人分散开来,前后进城,倒也顺利。 堂城虽不比画京城,倒也是北域数一数二的大城。商旅来往频繁,路边小贩兜售的稀奇古怪的货物比画京城里的还要多。 迎宾客栈是堂城最最寻常不引人注目的客栈之一,既不招摇得惹人侧目,也不寒酸得令人鄙视。并不繁华的地段,普通的栈名,主仆三人要了三间上房。其余的人分散在城内各个客栈。 “小姐,我们得在这儿住上几天。方岐有些事儿需要处理。”方岐报告说。 陌辰理解地点头。 岱析郡是北域重镇,如果不能收为己用,日后起事会多有不便。 方岐早出晚归,十分忙碌。陌辰耐心地呆在房内,足不出户。 三天后,方岐满怀歉意地告知陌辰,自己有事必须回画京城。方岐神色凝重,陌辰猜想是白熙遇上麻烦了。 陌辰并没有一丝开心。 他是那么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为了他的复国大业,他放弃了萧盏,如果他的复国大业最终成了空……可是为什么想到这儿,只有担心而不见高兴呢。 方岐走后,一个叫王翰的人接替了他的职位照顾陌辰。 王翰有事没事儿总想和陌辰说说话,问一些画京城将军府的事儿,陌辰直觉不愿与他交谈,王翰是个有极心机的人。 “方管事到底去了哪儿?唉,那么多天了,都不见他回来。郡主您说,该不会是公子那边儿出事了吧?”王翰试探着问。 “这我怎么知道?”陌辰冷漠地说。 “方管事不是负责照顾郡主的吗?难道他什么都不向郡主报告?”王翰不顾陌辰的疏远。 “王管事,本郡主相信方管事做的都是白将军安排的事。如果王管事有什么疑问,还是直接问白将军比较好。”陌辰软中带硬地说。 “王翰不敢,王翰只是关心方管事,并无他意。”王翰诚惶诚恐地说。 傍晚王翰借故外出,陌辰觉得耳根清静了不少。 没了往日的吵闹声和划拳声,街道静得让人不安。 那天夜里,迎宾酒店发生暴乱。 郡守的士兵包围整个酒楼,说是有人故意生事,破坏治安。 混乱中,匆忙赶到的侍卫没有找到陌辰郡主和瑞钰。 “难得郡主有空挂念蓝姬。也难怪,新婚燕尔,独守空闺……我要是郡主也一准想找个人撒气。”蓝姬刻薄地说。 蓝姬怎么会清楚地知道将军府的事? 说明将军府里出了内奸。 那个内奸正是王翰。 堂城全城戒严。 将军府的侍卫们丢了郡主,自然是万分着急,可是他们势单力薄,没法与郡守正面冲突。何况还有知道他们底细的王翰在。 侍卫们暂时躲在城外破庙,侍机打探郡主和瑞钰的下落。 好在一路上相处知道了陌辰郡主是那么聪明个人儿。 再醒来,瑞钰居然躺在破庙大殿中。 侍卫们弄醒瑞钰,瑞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那天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你们。”瑞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整整过了十天。 侍卫们还是找到半点关于陌辰的蛛丝马迹。 郡主似乎也没在岱析郡守手中。 侍卫只得放弃,毕竟公子还在南郡等他们。 十一月,淡淡的雪悄悄给南郡镶嵌了一层薄薄的冰凉。 准拟相看似旧时 第三卷·第一章 没有人知道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深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丧钟长鸣,皇帝薨。 据说,皇帝近一年来,龙体一直欠安。终于没有熬过这年尤其寒冷的严冬。 人们更愿意相信传言:众所周知,皇帝最宠爱的是四殿下晟德,大殿下晟铭为保住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密谋毒死了皇帝。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1 章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比起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四殿下,大殿下做皇帝对于百姓来说不算什么坏事。 事态却开始不断失控。 新帝继位,不止四殿下不服,二殿下晟贤更是联合了三殿下晟泓连夜调集了亲兵,准备起事。 晟德大闹登基大典,公然在百官面前斥骂晟铭弑父篡位。 晟铭令禁军拖走晟德,关进大牢,企图杀一儆百。但是禁军分几派,晟德还没走到牢门口,已有软轿等候着接他回府。 四位殿下分成三派,实力不相上下,成犄角之势。 白熙所在的南郡反倒是因为地处边疆偏远之地而暂时被忽视了。 转眼,又是元宵节。 南郡的元宵节,青年男女戴面具,持花灯,自由漫步。 如果认出心仪已久的那个人,可上前将手中的花灯交给那个人。若那个人应了这份情,则回赠自己的花灯,若是拒绝,则解下腕上的蒹葭绳送给对方,以示祝愿对方能另觅良缘。 跟随白熙从画京城出来的侍卫丫环们满怀期待地盼着南郡与众不同的元宵节,窃窃议论着到时戴什么样的面具,小心打听着平日里想着的那个人那天会是什么打扮。 陌辰郡主失踪一事,白熙不提,下人们也不敢议论。那个叫瑞钰的丫头留下服侍白熙。 夜夜独坐孤饮,只有凉白的月光陪伴那颀长而憔悴寂寞的背影。 元宵节至。 异族少年高鼻深眼,传说神怪张牙眦目,豆蔻少女粉面桃腮,还有络腮武士,妖冶女妖…… 谁在面具下羞红了脸,又有谁在苦苦寻觅那个注视了千万次的身影而不得见。 将军府。 碧云阁。 阁底是郎情妾意此心不渝,阁顶是形单影只思念噬骨。 白熙破例没有喝酒。 “怎么不去赏花灯?兴许能遇上哪家漂亮的小姐。”白熙对着柱子说。 隐在台柱阴影里的方岐答,“属下不想去看热闹。属下宁可陪着公子。” “如果是因为愧疚,那就不必了。错不在你。”白熙安然地说。 “公子的意思是……” “你放心吧,陌辰没事。我差人打探过了,陌辰不在晟铭手中。恐怕陌辰是在怨着我,不肯现身。陌辰误会着我呢,误会我以她作诱饵来引出内奸。”白熙说。 “公子为何不派人寻找陌辰郡主?”方岐看上去心情好多了。 “找着了又能怎样?”白熙反问,“我宁可她误会我恨我,也不想再耽误她。” “属下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不能敞开心扉接受陌辰郡主。属下觉得陌辰郡主惠质兰心,才貌不输给拓国郡主。公子何苦一味沉迷在回忆中。”方岐大胆地说。 “可是陌辰再好也只是陌辰。此生我能念着的只有盏儿。”白熙说。 “那是因为公子对陌辰郡主有成见,根本就没正眼看过陌辰郡主。盏郡主已经不在了,难道还要等到陌辰郡主也不在了将军才肯悔悟?!”方岐激动地说。 “住口,”白熙道,“盏儿不在了?你听谁说的?” “公子你何必自欺欺人?!”方岐不甘示弱。 “方岐我告诉你,本公子的私事由不得你来过问。你只需做好你的本分。”白熙严厉地说。 “是,属下越矩了。不过属下还是要说,陌辰郡主是个很好的人,公子不懂珍惜迟早会后悔。”方岐说完,跃下碧云阁。 盛庄打扮,披红挂绿的街道上出现了个淡紫的身影,蝴蝶面具遮掩了眼鼻和大半张脸,黑紫线条描绘的繁复纹案给紫衣人渲染上了莫名的高贵神秘。 “你到哪儿去了?”幽暗灯火下,藏在夜色般复杂深沉的长袍里的男子问道,凛冽的目光透过重重昏黄,直直的打在紫衣人的面具上。 “阁主是在明知故问吧。”紫衣人的声音极为低沉沙哑辨不出性别,从容的回答,在长袍男子逼人的气势下毫不慌乱。 “本阁主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牵挂住冷漠无情的深桐?”长袍男子悠然说道,殊不知悠然的语气后潜着多少连环扣般的猜忌谋算。 紫衣的深桐平淡而漠然地说,“深桐会尽力做好阁主吩咐的事。不知这个回答阁主是否满意?” 长袍男子笑了,肃然冷峻的面容荡漾一片倾国倾城魅惑众生。 “阁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深桐想先行告辞。”深桐依旧淡漠地说。 “这么晚了,我还在大殿里等你,自然是有事吩咐。”长袍男子收起了语气中的压迫冷漠,和如春风般地说。大殿里也瞬间春意融融。 深桐不为所动,“阁主请说。” “本阁主今日接了笔大买卖,”长袍男子故意顿了顿,“十天之内,杀了晟鸿。” “酬金?”深桐问。 长袍男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深桐,“你不好奇是谁下的单?” “凡事少问不是阁主要求的吗?和阁主约定之初,深桐就说过。深桐为阁主办事只是为了钱。”深桐说。 “果然是深桐啊……”长袍男子笑道,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忌惮,“就凭这句话,本阁主也放心把此次任务交给你。” “深桐领命。”短短四个如同最真切的承诺。 长袍男子半躺在豹皮藤椅中,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2 章 一个半月前,那个戴着蝴蝶面具的人单手击败了守卫藏雪阁的十二高手,从容不迫地走到他跟前,说,“我想加入藏雪阁。” 声音低哑,吐字却清晰。 凌漠第一次知道世界竟有如此嚣张的人,胆敢主动对他,北域王朝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藏雪阁阁主,提要求。 凌漠在藏雪阁长大,人如其名,冷漠阴贽,三年前杀了养育了他十六年的老阁主,接掌了藏雪阁。他一直相信他是天下间最无情最狠辣的人。属下在他面前无不诚惶诚恐。而那个戴蝴蝶面的人,竟然对于他的压迫无动于衷。 那个人着墨紫色长衫,执玉骨白扇,举止高贵,令人忘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凌漠傲然问。 “我会遵照藏雪阁的规矩。酬金三七分。你并不亏。”那个人说。 “不错,”凌漠眼波流转,似在考虑,“可是我得知道,你为什么加入藏雪阁。” “为了钱。”那个人答得干脆。 “这样——”凌漠说,“这理由不错。可是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在下目前确实很需要钱。其实在下也想过杀了阁主,直接夺了这藏雪阁阁主之位。可惜,以在下目前的能力,杀不了阁主。所以,只能请阁主允许在下加入。”那个人道。 “你倒是坦白。好吧,我就收下你了。”不知怎的,凌漠居然有些舍不得让那个人离开。 “谢阁主。”那个人不卑不亢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凌漠问。 那个人却是愣了一愣,“叫我深桐就行了。” “好,很好,深桐,我记下了。”凌漠道,眼里流转着诡异的笑。 第三卷·第二章 冰湖郡。 北域王朝的极北之地。 晟泓和晟贤的军队驻扎在此。 万籁俱静。 深桐踏在松软的雪粉上,淡紫的纤影似落入纷飞瑞雪中的梦境。 凌晨。 天色昏暗如夜。 簌簌的雪中,晟鸿手执长戟,长戟挥动,斩断寒风风又至。 人,纵然是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霸主,远远和着天地看上去依然逃离不了既定的渺小卑微。 深桐脚尖轻触雪地,飘身上前,剑尖泛着血色,寒凉中竟还透着血样的红。 “谁?”晟鸿反身一挡。 剑势被生生切断,剑尖一转顺着长戟滑向晟鸿的手,晟鸿缩手,深桐旋身再斩,晟泓推戟相阻,深桐提剑划圆,晟鸿触防不及,脖子被硬生生拉了道深深的口子。 那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人,自然是忘记了向人求救。侍卫手下的故意谦让究竟是敬是爱还是隐含至深的毒害。 倒下的一瞬间,晟鸿拔下腰间玉佩,虚弱地说,“我要你杀了他。” 绣花精细的丝绢抹过滴血的剑。 深桐说,“我不亲自接生意。这是规矩。” 晟鸿的眼神顿时衰弱,手把玉佩拽得更紧。 染血的白丝绢似缩影了绝美的红梅闹雪图。被风一掠,轻巧地盖住了晟鸿死不甘心的眼。 一抹紫影消失在雪幕里,似梦中的蝶,来去不着痕迹。 “这么快就回来了?”凌漠一成不变的凛冽探究,仿佛连记忆最深处都能被他轻易挖掘。 “深桐惦记着自己的七分酬金,不敢耽搁,一办完事,便一路快马地回来了。”深桐波澜不惊地答。用最坦然的语气说着最恶俗的话语。 “深桐果然还是一心只想着钱啊——”凌漠妖娆地说,长长的尾音拖着读不懂的感情。 深桐不说话。 凌漠道,“酬金我已命人存到你的账上。我知道,深桐绝对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深桐安然道,“谢阁主。” 离开不回首。 凌漠笑了,深桐,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犀利如凌漠,怎么会看不出蝴蝶面具后的伤痕。 “深桐,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揭下你的面具。”凌漠喃喃道。 藏雪阁坐落在云雾缭绕的沧灵山上。 深桐立在茫茫雪海间,不过片刻,肩头已积起一层淡薄的银白。 温柔的手拂去了深桐头顶的雪,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碰掉了深桐束发的丝带,一头青丝散落。 落翎揭下深桐的面具。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3 章 “陌辰,你瘦了。”爱怜地语气,全然不似那个邪媚的落翎。 “叫我深桐。” “好,深桐,反正你也不是陌辰。”落翎把面具递还给深桐。 “澜国的小王子。我想起了。”深桐说。 落翎表情一僵,随即笑道,“你怎么知道?” 深桐没有回答。 “恐怕连澜国臣民都已经忘了我这个小王子。如今的落翎早已经不是幼时那个徒有虚名的澜国小王子,”落翎说,“我突然想要告诉你我和陌辰的故事。” 深桐静静地听。 落翎眯起眼,望着天的远方。说得极缓极缓。 “七岁那年,我作为最不受澜国国主喜爱的小王子被父亲狠心地送到北域王朝为质。” “我曾经的名字叫林洛。 母妃早逝,没有在父皇面前替我说情争宠,所以,当北域王朝打败澜国,要求送王子到画京城为质时,父皇没有多加考虑,立刻选定了我。 我没有难过,反正在澜国,也没有人疼我爱我,依依不舍。 选侍的丫环们哭了,一个说:去了,若幸运,寄人篱下,此生不能回乡。若不幸,客死异乡,无人埋葬祭奠。纵然是金贵的小王子,一旦澜国与北域王朝交恶,难保不被斩头祭旗。父皇自然也知道,所以他才会选择无足轻重的我。 离开的那天,举国泣泪,悲愤万分。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澜国人的尊严。 父皇说:洛儿,我给你选了最体贴的宫女,最厉害的侍卫。到了北域王朝,你好好活下去,凡事不用逞强。 我说好,我一定会好好的活。 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活到有一天你们来求我,卑贱地跪在我面前忏悔。 北域王朝的皇帝举行宴会欢迎我,名为庆祝两国结盟,实际上对我百般刁难,以此炫耀北域王朝的伟大。 我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哪里斗的过舌璨莲花的文臣谋士。 最后皇帝说,我就赐你住忆澜苑吧。 皇子大臣们夸张地笑做一团。 我身后的大宫女侍卫长谄媚地跪下谢皇帝恩典。 回忆澜苑的路上,我遇到晟德,晟德说:你为什么不哭? 看着他跋扈嚣张的嘴脸,我不语。 晟德劈脸给我一拳。 脸肿了。 大宫女侍卫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没有人救我。 最后,是晟德的幕僚阻止了晟德。 “小王子,如果难受,您就哭出来吧。”大宫女说。 “住口,”我怒道。我是澜国的王子,我怎么能在敌人面前软弱流泪。 我生气地往前走,险些撞倒一个女孩儿。 大宫女侍卫长一见女孩儿的服饰立马下跪赔礼,“小王子不懂事,不小心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我冷眼看着那个女孩儿,女孩儿抿着嘴,半垂着首。 我傲然地站在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说,“你的脸受伤了。我的疗伤药在府里,你住哪儿?我晚上派人给你送去。” “不用。”我倔强地拒绝。 “不用会很疼,”女孩温柔地说。 “我住忆澜苑,晚上你亲自送药给我。”我说。 女孩想了想,说,“好。” 没想到,晚上女孩真的来了。 她细心地替我擦药,一面揉,一面问:疼不疼。 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仔细那么好。 我说:我叫林洛。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她说:我叫陌辰。 我问她:你是郡主,为什么没参加今晚的宴会? 她说:我迟到了,没敢进去,所以就呆在花园里。 我明白了,她和我一样,是个不受重视的所谓皇子。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深了,她才不得不回去。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4 章 我说:我还想见你,明天你能来吗? 她说:我尽力吧。 第二天,我在府里等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乌云避月,也不见她。 也许她忘了,也许她觉得身为北域郡主,不值得造访一个败国之臣。 大宫女和侍卫长是两条毒蛇。他们一边假装懦弱,一边做着些拉拢行贿刺探情况一类的事,除此之外,那就是监视我。 所有人中只有沈侍卫对我好,他曾经是母妃的家臣,后随母妃进宫。 从五岁起,沈侍卫每日偷偷传我武功。 我学武的悟性极佳,沈侍卫说:你很像你的母亲,她也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子。 可是,那样一个女子怎么会突然早逝? 沈侍卫不说。 我也不多问。 沈侍卫说:能到北域王朝,也许于你是福。 我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时我会微服溜出府。 不久后,在城郊坷山,我再次遇到陌辰。 陌辰坐在椅子里,脸色苍白。 我想问她是不是病了,开口说的却是: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陌辰说:对不起。 我很生气。 陌辰身边的丫环唤瑞钰的说:因为去看你,郡主被二殿下罚跪了一天。落了病,现在还没痊愈。 我心疼地几乎流泪。 我说:陌辰,对不起。 陌辰温柔地笑:只是以后不能去看你了。 我说:我来看你成不成? 陌辰惊喜:你能来?会不会有人罚你? 我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不被别人发现。 白天,我更加努力地练习武艺。 夜晚,沈侍卫偷偷带我去见陌辰。 陌辰总是很温柔很耐心地听我诉说。 陌辰喜欢做糕点,每次发明了新式糕点,都会第一个给我品尝。她托着下巴,观察我的表情,要我不许骗她。 陌辰说:林洛最会哄人了,每次都只说糕点好。 其实我哪有哄她,凡是她做的,对我来说都是世间的无尚美味。 那几年,我过得很好。 面对北域皇帝的百般刁难,我习以为常,渐渐可以自如应对。 澜国拉拢大殿下的事终于败露。 皇帝大怒,却又不能张扬此事。 沈侍卫说:皇帝打算将忆澜苑的所有人秘密处决。 大宫女被收了监,侍卫长远走。 沈侍卫和我当然也要在皇帝动手前离开。 临行前,我对陌辰说:陌辰,我只是暂时离开,等到我出人头地,我会回来娶你。 陌辰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我说:陌辰,答应我,等我回来。我不许你答应别人的提亲。 陌辰说:林洛,我只希望你好。” 第三卷·第三章 “你不是陌辰对不对?”落翎说。 深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所以,那个喜欢白熙的陌辰是你,不是我的陌辰。”落翎小心翼翼地推断。 深桐在心底叹息,不忍揭露真相。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藏雪阁?”深桐转移了话题。 “我想见你,见你那和陌辰一模一样的容颜。我回北域王朝,是因为陌辰,我说过我要陪着陌辰,对陌辰好,再也不许她伤心。可是我现在真的迷糊了,你似乎是陌辰,又似乎不是,但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可以一眼认出你。”落翎说。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5 章 深桐微笑。 “你为什么要加入藏雪阁?”落翎问。 “如果我说是为了钱,你信不信?”深桐说。 “为了钱——”落翎露出深思的样子。 深桐戴上面具,灵巧地束起乌发。 “真的是为了钱?”落翎笑道,“是为了忘掉白熙吧。你以为杀人可以使你冷漠使你麻木使你忘记白熙?” 深桐勃然大怒却又不便发作,冷眼瞪落翎,然后大步走开。 落翎的最后一句话却似来自宿命的诅咒,穿越时空,萦绕着她生命的轨道,无论怎么撕扯,怎么挣扎,都无法逃避。 *** “怎么淋了雪?”凌漠轻拂下深桐发梢的积雪,柔声问道。 深桐不动声色地避开凌漠的手。 凌漠笑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那么容易笑。 “阁主有新任务给深桐?”深桐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是,”凌漠说,“又是一桩大买卖呢。” “这次又是谁?晟德?”深桐垂下头,悔不该在凌漠这样的人面前展示聪慧。 “对,是北域王朝的四殿下晟德,”凌漠似没有注意,“这次任务恐怕会难一些。晟泓自恃武艺非凡,对防护之事不甚重视。可是范阳却将晟德保护得滴水不漏。范阳能被北域先皇帝倚仗多年,想来还是有些手段。” 深桐想到的却是荀倩,那个默默付出默默忍受,温柔而坚韧的女子。 “深桐还有什么疑问吗?”凌漠问。 “对不起,阁主。深桐不想接这桩买卖。”深桐冷漠而坚定地拒绝。 “哦?”凌漠惊奇中带着玩味。 “深桐累了,想休息些日子。”深桐说。 凌漠的眼中闪过一抹思虑,“好,我不勉强你。这件事我会交由断离来做。” 断离是凌漠座下的第一高手,入阁三年,从未有过失手。 **** 深桐被凌漠安置在藏雪阁后院的西厢房。深桐没有太多规矩,有一厢房足矣。 平日里负责打扫的丫头叫碧云,碧云灵巧可爱,做事利索,也许是身怀绝学的高手,暗中监察后院的动静,但深桐不在意。 “您回来了?”碧云礼节性地问问。 深桐点点头,算是答复。 深桐很少说话,即使是在房里,也不会摘下蝴蝶面具。 碧云没事儿的时候常常猜想那张诡异神秘的面具下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有时碧云看着那修长如玉的指尖拂过剑身,会想也许是个令人撕心裂肺的故事,面如冠玉的世家公子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隐姓埋名,加入藏雪阁伺机复仇。有时碧云望着那消瘦寂寞的背影,会想也许是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故事,皎如秋月的绝色女子可怜痴心错负,狠心抛下前尘,成为女杀手埋没心情。 “我该怎么称呼您?”碧云壮着胆子问。 虽然深桐从未挑剔过碧云的一切,可是碧云在深桐面前总是小心翼翼,这个人的安静中透着摄人心魂的力量。 深桐顿了顿,说,声音低哑撕涩,“叫我公子吧。” 第三卷·第四章 一连七日,深桐静静地呆在房里,碧云收拾庭院中的残叶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瞥瞥开着的窗后的深桐。玉砌冰雕般的深桐整日整日地立着,也不知是在看云看雪还是在思人。 碧云在藏雪阁长大,知道什么不该问,什么话不该说。虽然知道好奇常常是祸端,但是碧云对于深桐还是多存了个心思。碧云故意每餐给深桐备了素斋和鱼肉,仔细观察了深桐的取用,一般而言,喜淡素者往往有着哀伤的过往,喜荤腥者则是根本的杀手。碧云一直以为深桐是喜素的,所以过去总是给深桐备素食,深桐从无异议,碧云也就觉得那是理所当然。但是现在,深桐每道菜都尝了一些,碧云疑惑了,可惜看不清蝴蝶面具后是否拧了眉。 “公子,阁主邀您晚上去落雪楼喝酒。”碧云传达了凌漠的邀请。 “知道了,谢谢你。”深桐答,声音嘶哑。 碧云垂下眼,心道,这么个脱俗清丽的人怎生的这样嘶哑低沉的声音。转而又想,自己怎能确定这人脱俗清丽,没准是个满脸疹子的丑八怪。碧云摇摇头,凭自己多年在藏雪阁阅人无数,怎么也不相信那张脸丑陋不堪。 落雪楼是藏雪阁楼主的休憩小楼。 楠木长案,白玉壶,琉璃杯。 碧云给凌漠和深桐斟了酒。凌漠一饮而尽,深桐浅尝辄止。 辣辣的酒入了喉,余下三分清甜,三分温凉,细回味,飘荡了满口满心的恨恨念念凄凄然然。特别的味道,似乎载了记忆的温度,回荡在心间。 “怎么,酒不够醇?”凌漠放下空空的琉璃杯。 深桐沉在回味中,一时发怔。 “公子向来滴酒不沾。”碧云圆场。 “这样……看来是本阁主摆错了宴。”凌漠似真非真地说。 “这酒的味道很特别。”深桐突然开口。 “看来公子虽然不喝酒,却是个懂酒之人。”碧云毫不惊奇地说,她就是知道深桐不是个豪饮胡喝,故作豪爽的的人。 “说来听听。”凌漠感兴趣地说。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6 章 “是别离酒吧。”深桐的目光扫过润了残酒的杯沿,浅浅的光莹了雪的凉白,萧索的味道。 “此酒唤剪昔。”凌漠微微道。 “好名字,配得上这酒。若叫别离什么的倒俗了。”深桐说,每吐出一个字似乎都极其艰难,勳香的酒扒开了深埋在心底的往事,浮起零零落落的片段。 凌漠抿着唇,似在品酒又似在看人。 “阁主,公子,要不要碧云下厨做些小菜给您二位下酒?”碧云打破了沉默。 深桐没有表示,凌漠轻挥手,碧云会意。 “断离失了手。”凌漠道,不在意的语气仿佛谈论的是院前花开,山外日斜。 “是么?”深桐很有分寸地答。 “范阳请了用毒高手,正好对上了断离的短处,”凌漠直视了深桐,“深桐现在可有兴趣接下这桩单子?” 深桐不语。前次因为劳累而推辞,这次怎么说? “是在想推辞的理由吧?”凌漠洞悉一切地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这我藏雪阁有的是高手,这桩单子还难不倒我。再说,也不是限时急单。” “阁主请深桐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天下间何来无缘故的酒宴。 “本阁主今日接了桩有趣的单。”凌漠掩着笑意。 “哦?” “寻人。”凌漠似在讲一件趣事,“有人重金托我寻人。寻找拓国郡主萧盏。” 第三卷·第五章 深桐稳住气息,“是么?” 凌漠悠悠道,“听说拓国郡主可是个灵秀美人呢。” 深桐埋下头,起杯小啜一口,避开凌漠闪烁不定的眼神,酒魂潜浸,整个心神却忽地凉了,刺刺的似藏了只振翅的蝶。 凌漠捕捉到深桐啜酒时的微颤,继而又说,“深桐不习惯这酒吧?待碧云做来小菜,我再让她换些暖胃的酒来。” “谢阁主。不过还是不必了,深桐不好饮酒。”空空地对着凌漠,深桐很是别扭。 “也罢。不过当今世上不好饮酒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拓国人喜欢焯烧的烈酒,北域人喜欢喝清酒附庸风雅,澜国人有杏雨酒。”凌漠似带着玩笑随意地说。 深桐心一紧,确实,除了因为拓国盛酿烈酒,拓国女子不喜饮酒之外,北域,澜国的女子都或多或少能饮一些酒。深桐迫不及待想要离席,凌漠这人着实深不可测。 “阁主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深桐想先行告辞。”深桐直言道。 “是为寻人作准备?”凌漠问。 “是。”深桐急急想要离开,随口承认。立刻意识到这样一来,这单就不得不接下了。 “深桐可是见过拓国郡主?”凌漠抬头问已然起身的深桐。 “没,不过……深桐可差人去拓国打听。”深桐灵机道,凌漠句句话中皆含试探。 “不必。若说画像,我倒是可以给你。可是像拓国郡主那样的聪明人,如果不想被人找着,当然会易容,单凭画像有什么用?以雇主的实力,完全可以遣了千百人拿了画像去满世界的找。”凌漠化解了深桐的借口,深桐只得回席。 “这可就难了。深桐只会杀人,这寻人的事。阁主还是另推他人吧。”深桐索性拒绝。 “深桐是怕麻烦吗?”眼见深桐变换花样,凌漠觉得很是有趣。 “是。”深桐干脆承认。 深桐一本正经地耍赖惹得凌漠不由自主地微笑,失神。 “阁主?深桐先回去了。” 待凌漠回过神来,深桐已化作了雪絮中浅紫的影。 “公子走了?”碧云端上翠色小菜。 公子?凌漠心里饶有兴味地重复。 碧云自知多言,埋头放下小菜。随时等着凌漠冷言吩咐撤席。 凌漠却什么都没说,尝着小菜,深邃的眸浮着纯浅的笑。 碧云会意,阁主是在玩火。 ** 每个尝试蛊毒的人起初都以为自己意志坚强不会屈服,但是到了后来,毒性渐深,想摆脱却无能为力。 *** 深桐起得很早,昨夜的雪还未散尽,星星绒绒地飘零。 裹着白裘大氅,徒步走在艳梅中,红素相映,说不出的雍容华美。 红极的梅瓣贴在素白的大氅上,烈得触目惊心。深桐看来,这梅林更似藏雪阁的精魄,沾染着血色的雪样剔透冰冷的魂。 回了房。碧云正在打理行装。 深桐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碧云察觉,转身道,“公子,您的行装碧云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请公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面对碧云坦然的答,深桐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让过碧云打理行装。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7 章 “车马也已备好,阁主说等公子收拾好了便即刻出发。”碧云说完,站在一旁。 深桐略加思索,道,“我看也没别的什么。我们出发吧。” “是,公子。”碧云拎了行李,随深桐出发。 ** 四匹血色良驹拉着的朱红镶金宽敞马车醒目地立在雪地上。 掀开车帘,暖气溶人,和着淡淡的兰香。 凌漠着暗色金边长袍,更衬得轮廓深峻。 深桐没有看凌漠,径自捡了空位坐下。 碧云不知道哪儿去了,马车里只有深桐凌漠两个人。 车轮渐转,马蹄敲着雪地的脆响隐隐约约。 “怎么深桐不好奇我们这是去哪儿么?”凌漠忍不住开口。本来一早就躲入车中,等着深桐满阁地寻他问究竟,没料到深桐不但毫无异义地上了车,而且连质问也没一句。 “阁主若是想说,也就不必深桐问了。”深桐不浓不淡地说。 凌漠虽有不甘,还是宣布了答案,“南郡。” 第三卷·第六章 南郡,当然是南郡。深桐怎么会猜不到。兰香微醺,车马轻颠,深桐空洞地盯着雕窗,桔色的菊四片花瓣修长妖娆,翠蔓纠缠,绵延反复,似这遥远的旅程,一时间竟瞧不出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深桐昏昏沉沉仰磕到窗沿,方才察觉到这暖香的车銮散发着画京城那般纸迷金醉的气息,懵懂沉沦然后不知不觉地腐朽,不知道那个皱起慈爱的笑说“我们的辰儿都瘦了”的皇帝在临去前可有明醒,想起登基大典上也曾立下过励精图治的重誓,想起深宠陌妃时也曾郑重给的永远疼爱陌辰的承诺。也许他什么也没有忆起,沧海桑田于他不过是流连浮华的碎片,失去了之后还有更好的。 目光触到凌漠,斜斜地插入凌漠的掩着雾气的眸,沉淀着沧桑世事的深渊上滤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深桐仿佛沾染到了凌漠眸中的甜甜笑意,那笑令深桐发怵,慌不迭地收回目光,再一瞟,凌漠还是云淡风清的样子,深桐却似经历了一场波劫。 深桐拉开窗门,假意看雪景山水,却受不住被阵阵寒风割得睁不开眼,只有作罢。经寒风这么一吹,车里倒是清凉了不少。 车终于停下。不到黄昏,天已将黑。 碧云上前扶深桐下车,深桐自然地将手伸给碧云,走了两步,突然发现了不妥,触火般地收回手,惹得身后的凌漠忍俊不禁。 荒山小店,空无一人。掌柜的中年人见了凌漠一行,乐得脸上都能堆起了一朵花来,“爷,爷”地招呼着凌漠他们坐下。沏上了碧螺春。 碧云吩咐了掌柜几句,掏出银子打赏。掌柜乐颠颠地跑去了厨房。少顷之后,端上了几大盘烧牛肉。又重满上茶水。 “这小店就只供应热酒烧牛肉。别的一概没有。”碧云抱歉地解释道。 凌漠不在意地撕开烧牛肉下酒。深桐尝了些许,转而只喝茶。 掌柜讪讪地陪笑问饭菜怎么样,遭碧云一瞪,立不作声。 “公子要不要稍微来些热酒,这天寒地冻的,极是容易着凉。”碧云体贴地建议。 “不必。”深桐嘶哑的声音吓了掌柜一跳,本来戴面具的深桐就已经令掌柜猜测纷纷,一时间分不出紫衣人和着暗色金边长袍的倨傲男子到底哪一个是主人,但是再看侍女的神态和听到紫衣人的声音,掌柜勉强判断,紫衣人是不愿透露身份的主人。掌柜陷入猜想,差点闪了碧云赏钱的手。 凌漠一行人正要起身,掌柜坚定决心大胆地说“要不爷们今日就屈尊在小店住下吧,前方五十里再没有别的客栈。” 凌漠转身看着掌柜,掌柜浑身一激灵,还是说,“爷们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明日出发也不迟啊。” “也好——”凌漠答应道,掌柜的神情畏畏缩缩,又有些江湖人的狠绝。 “柳儿,阿根,快来招呼客人。”掌柜扯着嗓子喊,看到碧云鄙夷的神情,缩缩舌头,冲碧云尴尬地笑笑。 柳儿是个十六、七岁的丫头,人长得还算清丽,眼神却含着娇媚,福福身,甜甜地说,“几位公子楼上请。”引凌漠,深桐上楼。这么说,分明是撇开了碧云。碧云走在最后,看柳儿故作娇弱地不时往深桐身上靠,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野丫头一些教训。深桐对柳儿含情脉脉的眼神视而不见,柳儿有些气恼,转而向凌漠示好。不一会就醉倒在了凌漠似笑非笑的表情里。 阿根是个憨厚朴实的乡下人样子。粗糙地打扫打扫房间,憨实地问碧云,“小姐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碧云心里这才舒服一些,挥挥手,遣走了阿根。 隔壁传来柳儿的娇笑声。 碧云听不清柳儿在说些什么,恼着阁主任由那个野丫头胡闹,积了满心怨愤。 出门让阿根奉茶,正好撞见满面春风的柳儿从凌漠房里出来,柳儿看见碧云,尖着嗓子说,“眼见天就黑了,一个姑娘家不在房里好好待着,四处乱走,真是有伤门风。”活脱脱小妾女主的尖酸样。碧云在藏雪阁长大,还真没见过这种市井小女子,不搭理,只身下楼寻阿根。 柳儿跟在碧云身后,扭着纤腰,缓步下楼。 阿根正在收拾桌子,见了碧云,殷勤地问,“姑娘还缺什么?” “一壶素茶。再给另外两位公子各沏一壶青山绿水。”碧云说完转身,对上柳儿,楼梯狭窄,碧云侧身从柳儿身边经过,柳儿做做怪相。 早起,风雪弱了些。碧云在房门外候着深桐,凌漠一向不允人亲近,连贴身侍女也没有。柳儿端了水,当着碧云的面,门也不敲,进了凌漠的房,扔给碧云一个小人得志的笑。 深桐推开门,左右看看,问,“他呢?”碧云知道指的是凌漠,向房里努努嘴,柳儿娇柔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出门缝,深桐摇摇头,示意碧云先下楼。 楼下坐了七八个带刀的江湖人,不拘小节地喝闹,脚踩在凳子上,掌柜和阿根忙里忙外地招呼着。 同行的堰词在远离江湖人的另一旁给深桐摆好了椅子。 “公子要些什么?”阿根问的是碧云。 “两碟素菜,清粥。” 阿根看看四周,又看看楼上,似在寻找凌漠,半晌,阿根说,“另一位爷是要在房里用早点吗?小的给他送去。” “不用理他。”深桐开口。 碧云觉得深桐的话里有恼意,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深桐真恼于柳儿缠着凌漠。 “那个叫柳儿的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伺候?”碧云明知故问。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8 章 阿根涨红了脸,一字一句地认真说,“柳儿不是丫头。” 碧云仿佛明白了,自觉无趣,便不再看阿根。 ** 阿根去给那帮江湖人添酒,其中一穿着污色粗布青衣的男子一把推开阿根,酒溅了阿根一脸。阿根赔着小心说,“爷……” 青衣男子蛮横地说,“大爷我不要你这小子伺候,去,把那姑娘给我叫来。”眼睛盯着的是碧云,洪亮的嗓音回响在小店里,惹得同伙的江湖人一阵哄笑。 碧云面色不改,和堰词并肩站在深桐身后。 面对三人的置若罔闻,青衣男子有些尴尬,把气出在阿根身上,“聋了不是,大爷的话你没听见。要不大爷我把你的耳朵给割下来,让你成个真聋子。” “大爷……我……我我……”阿根为难地看看青衣男子,又看看碧云。 那帮江湖人又是一阵大笑。 青衣男子抽出剑,直插向阿根,阿根吓得跪在地上,眼见剑就要取了阿根的右耳。青衣男子忽然住手,阿根吓得直磕头。 深桐优雅地喝着清粥,碧云,堰词目不斜视地站着,恍若身在另一境界。 青衣男子瞅瞅他们三人,讪讪地自讨了没趣。阿根还在不住地磕头。四周的江湖人还在等着看热闹,于是青衣男子提着剑,走到碧云身旁,伸手要拉碧云,碧云不露声色地旋身避开,青衣男子却不识趣,紧接着隔了深桐又将手伸向碧云,衣袖扫了深桐的发,深桐拧了眉尖,青衣男子只觉得手下一凉衣袖飘在了空中。江湖人俱是一惊,七八双眼睛竟没有看出出手的人是谁。 “我们走。”深桐起身。 “慢着,”青衣男子得寸进尺。 堰词冷眼盯着青衣男子指向深桐的剑。 深桐似没听见,不徐不疾地往楼上走。青衣男子从怀中摸出四枚黑色的四叶镖,钉向深桐。 “嘡” 四叶镖齐齐落在地上。 凌漠慵懒地整整衣冠,站在房门口,享受着柳儿崇敬的神色。 凌漠对碧云说,“你去收拾行李。我们在车上等。” 碧云灵巧地跳上楼,由堰词陪着。 凌漠和深桐先上了车。 那群江湖人没有再生事。 第三卷·第七章 车内没有再焚香。清清净净的似初阳滤过的空气。 “阁主真是好兴致。”深桐淡淡地说了句。 凌漠说,“南郡甚远。这样辘辘地行着岂不是太索然无味了。” 深桐浅浅地笑,似暮夏晚荷,静谧清远偏偏又掩着不露骨的魅惑。那一抹浅笑映在凌漠眼里,渐渐弥漫成一片淡怡的天地。 骤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堰词住了车。 听得帘外碧云的冷哼。 孩子气的笑绽放在凌漠冷峻的面庞上,如浮在暗白冰池上的暖色芙蕖,是饰着嫩绿的初春。一瞬间,深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骑马射箭,恣意徜徉的少年时光。 凌漠狡黠地笑,掀开帘子,堰词碧云恭敬地等着凌漠拿主意。 二三十个山贼打扮的青年人或提朴刀或执长剑,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华丽的车。 “古人训:戒骄戒炫果然是至理名言,可惜我们知道得已经晚了。”这话是对深桐说的。 “你们两个驾车先走,到前面的客栈等。”凌漠跳下了车,深桐紧随其后。 “是。”碧云,堰词授命,全然忽略了那帮凶恶的山贼。 “一个也不许走。”山贼头子显然怒了。 深桐笑得弯了腰。 堰词催马前行,几个喽罗企图上前阻止,皆被堰词一鞭抽开,血崩肉绽。 山贼们眼见价值不凡的马车消失在雪幕中,一腔怒气发向深桐和凌漠,仗着人多,个个跃跃欲试。 有人吆喝,“那个戴面具的,有种就把面具摘了,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凌漠乐得直不起腰,全然没了藏雪阁主的冷漠威严。 深桐无语,是因为凌漠笑得灿过春花的表情。 凌漠戏弄玩笑的样子惹得山贼们勃然大怒。 山贼们挥舞刀剑大喊着向前冲,凌漠拿腔拿调地说,“哎呀,这个如何是好,公子救我。” 深桐没好气,“自己惹得祸自己收拾,谁让你没个正经,惹怒了别人。” “要不是公子非要乘那大车,还载着那么一车珊瑚翡翠。树大招风啊……”凌漠假装埋怨道。 山贼们一听有那么多宝贝,顿时两眼发直,誓要生擒二人。 凌漠佯装笨拙地躲开几个山贼的刀刃,冲深桐喊,“公子救我……” 第 10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09 章 深桐亦作不敌,“我们走。” “一个也别想走,”有人喊道。 深桐挡过一柄长枪,似筋疲力尽,踉跄地林荫小道上跑,对左躲右闪几次险些被击中的凌漠喊道,“公子我先撤了,你快跟上,跟不上就算了,我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有你这样的主人吗?”耳畔呼过凌漠的气吸。 “如果你认我作主人,我便替你打退这些山贼,你看怎么样?”深桐顽皮道。 “谢谢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我怎么能让公子为我多行不义?”凌漠假仁假义地说。 山贼们虽然没看清凌漠怎么突然闪到了一边,但是没有时间多想,直接追了上去。 眼见还有两三米,山贼们催动真力,加快速度,可是无论怎样总是隔着似乎伸手可过的距离追不上深桐和凌漠。想着那一车的珊瑚翡翠,山贼们不忍放弃,就这样,追了数十里。山贼们累了,有几个实在跑不动,倒在路旁休息。山贼头子却还是干劲十足,嘟哝道“废物”。继续马不停蹄地追赶。 “这人毅力还不错,”凌漠说,“可是我倒是累了,想小憩小憩。” 黑影一闪而过,凌漠手中突然多了柄长枪。 山贼头子没来得及反应,一头撞在了长枪柄上,长枪往前弯曲,弹回的力道将山贼头子推倒在地。 别的山贼好容易才停住脚步。 扶起山贼头子,再一看,深桐和凌漠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柄长枪被直直地插在地里。 “好像是我的枪啊……”一个山贼说,“对了,我的枪什么时候不见了,刚才还在手里……” ** 树林里。 凌漠靠在树上,喝着山泉水,想着山贼头子腾地迎面撞在长枪时的场景,红红的印子从额头拉到下颚,鼻子似乎也歪了。 “那个戴面具装神弄鬼的……”凌漠模仿那山贼喊道。 深桐回道,“再乱说话,当心本公子罚你。” “罚什么呢?小的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罚你一个月不许洗澡。” “哈哈哈哈,还请公子大量绕过小人。”凌漠作求饶状。 深桐沉下了脸,怎么能这么多言。 凌漠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转变,深桐,到底是什么样的伤痛让你如此压抑自我。 ** “前面好像就是市镇了。堰词他们应该到了。”凌漠遥看着隐约的屋舍。 深桐“嗯”道。 碧云和堰词订好了上房,候在房里,通过窗子看见凌漠和深桐,便从楼上迎了下来。 “碧云,给我找两套术士行头。”凌漠说。 “是。”碧云既没有表现出吃惊也没有表现出关心。藏雪阁的人奉命行事,没有自己的感情。 过了好些时候,碧云才回来,估计在这种山野小镇,术士行头也不很常见。 凌漠接过术士行装,遣退了碧云,将两套衣裳摆在深桐面前,“深桐先选一套吧?” 深桐咬咬嘴唇,“深桐认为还是碧云和阁主去比较合适。” “如果我要你去呢?”凌漠的声音中蕴含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陪阁主游戏好像不是深桐的职责。”深桐冷硬地回绝。 “这样……”凌漠玩味着说。 深桐看着那两套衣裳,隐约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滑过,隔着时间的迷雾,看不清,也不愿意去看清,阴沉地挥挥手,“阁主请回吧。”只想立刻摆脱凌漠凛冽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 凌漠定定地看着锁眉的深桐,没想到这么两套无心找来的衣裳竟然触动深桐的过往。 深桐转身不看凌漠,心底像是被剜了个孔,有一些流沙般的碎末漏下,尔后是彻心的透凉空虚。 就这样僵持着,时间凝固。 浅浅的香味漫漫浮起。 “是邃沫香啊——”凌漠悠悠道,这些人,还真舍得下本钱。邃沫香是缱香阁秘制的毒,初闻无味,待浅香扑鼻,已是中毒至深。 刀剑相碰乒乒作响。 窗户被咔嚓划破,缝隙中交替着碧云和白衣人的衣袂翩跹。 凌漠冷冷地听着刀剑的撞击声,轻蔑地笑笑,不屑去探究竟。转身正要和深桐说话。深桐飘忽地站立,似乎失了气息,凌漠伸手一触,深桐似折了茎的柔草,软软地倒在了凌漠的臂中。 “外面来了不少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山贼。”堰词退进了深桐的房里。 凌漠原本毫不在意,但是沉沉倚在怀中的深桐让他有些不安,只想尽快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不理会什么贼子刺客,喝了声“走”,抱起深桐跃出了客栈。 碧云,堰词且战且退,渐渐甩开了那帮来路不明的高手。 *** 第 10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0 章 山风清且净。 凌漠小心翼翼地将深桐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碧云和堰词没敢问素来剑法脱俗聪明绝顶的深桐公子怎么会昏倒。 凌漠俯下身子,半蹲在深桐身边,痴了一般。 堰词感觉怪怪的,不解地用眼神询问碧云。碧云是藏雪阁最受重用,最善解人意的丫头。 “阁主,属下去四处巡视。”碧云识趣地说。 “那些人不会追上来……”堰词奇怪地看着碧云,这碧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大惊小怪。 如果那帮人追了上来凭他们几个的身手,怎么会察觉不到。 碧云不由分说拖走了不明所以的堰词。 凌漠取出一枚紫色的玉璧,划破深桐脖子白润的肌肤,淬了些血,沾在手心,皱眉细看了半晌。 雪又开始飘落,湿了手心的血,凌漠舒眉,认真地瞧着深桐掩着紫色黑纹蝴蝶面具的脸。点点疼惜化在凌漠冰透的瞳仁中,浸润,似乎可以直入眼底心底。 凌漠苍白的手犹豫地抚在蝴蝶面具的边棱,自言自语:“我该不该等着你自己放下过去呢?” 第三卷·第八章 “这样……”凌漠玩味着说。 深桐看着那两套衣裳,隐约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滑过,隔着时间的迷雾,看不清,也不愿意去看清,阴沉地挥挥手,“阁主请回吧。”只想立刻摆脱凌漠凛冽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神。 凌漠定定地看着锁眉的深桐,没想到这么两套无心找来的衣裳竟然触动深桐的过往。 深桐转身不看凌漠,心底像是被剜了个孔,有一些流沙般的碎末漏下,尔后是彻心的透凉空虚。 就这样僵持着,时间凝固。 浅浅的香味漫漫浮起。 “是邃沫香啊——”凌漠悠悠道,这些人,还真舍得下本钱。邃沫香是缱香阁秘制的毒,初闻无味,待浅香扑鼻,已是中毒至深。 刀剑相碰乒乒作响。 窗户被咔嚓划破,缝隙中交替着碧云和白衣人的衣袂翩跹。 凌漠冷冷地听着刀剑的撞击声,轻蔑地笑笑,不屑去探究竟。转身正要和深桐说话。深桐飘忽地站立,似乎失了气息,凌漠伸手一触,深桐似折了茎的柔草,软软地倒在了凌漠的臂中。 “外面来了不少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山贼。”堰词退进了深桐的房里。 凌漠原本毫不在意,但是沉沉倚在怀中的深桐让他有些不安,只想尽快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再不理会什么贼子刺客,喝了声“走”,抱起深桐跃出了客栈。 碧云,堰词且战且退,渐渐甩开了那帮来路不明的高手。 *** 山风清且净。 凌漠小心翼翼地将深桐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碧云和堰词没敢问素来剑法脱俗聪明绝顶的深桐公子怎么会昏倒。 凌漠俯下身子,半蹲在深桐身边,痴了一般。 堰词感觉怪怪的,不解地用眼神询问碧云。碧云是藏雪阁最受重用,最善解人意的丫头。 “阁主,属下去四处巡视。”碧云识趣地说。 “那些人不会追上来……”堰词奇怪地看着碧云,这碧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大惊小怪。 如果那帮人追了上来凭他们几个的身手,怎么会察觉不到。 碧云不由分说拖走了不明所以的堰词。 凌漠取出一枚紫色的玉璧,划破深桐脖子白润的肌肤,淬了些血,沾在手心,皱眉细看了半晌。 雪又开始飘落,湿了手心的血,凌漠舒眉,认真地瞧着深桐掩着紫色黑纹蝴蝶面具的脸。点点疼惜化在凌漠冰透的瞳仁中,浸润,似乎可以直入眼底心底。 凌漠苍白的手犹豫地抚在蝴蝶面具的边棱,自言自语:“我该不该等着你自己放下过去呢?” 深桐扶着树,笑得直不起腰。 凌漠疼爱地凝视着笑得肩头颤抖不已的深桐,不由自主地欣喜,似乎这样,就已足够。 锒环山寨大约已炸开了锅。 深桐好容易止住笑,转头笑着看凌漠,看得出心情大好。凌漠一本正经,满脸不屑地说,“幼稚。” 深桐不服地“哼”了一声,学凌漠的口气,“瞧你那少年老成的样儿。” “俗烂的把戏,简直无聊透顶。”凌漠惟妙惟肖地模仿往日里疏淡的深桐。 “比那破把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假扮术士……”深桐鄙夷地说道。 “诬陷好人的行径似乎比假扮术士更恶劣吧。”凌漠反驳。 “那个夫人是好人吗?整一个蛇蝎心肠。”深桐争辩。 “……” “……” 碧云拽着堰词巡了半宿的山,回到溪边,不见了阁主和深桐公子,只能呆在原地等待。 远远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伴着细细私语。碧云连忙上前迎接。 第 1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1 章 深桐微仰着头冲着凌漠,凌漠忍着笑意对深桐。两人似乎在争论。到了碧云面前,两人又默契地闭了口,扭开头,把对方当空气。 “阁主,碧云回客栈取了车马。阁主要现在出发吗?”碧云恭敬地征询凌漠的意见。 “嗯。该上路了。”凌漠看上去精神甚好。 *** 终于再次踏上前往南郡的道路。 行车,住栈,住栈,行车……如此往复,四人都不免有些疲惫。 碧云随凌漠,深桐待在车里,无事可做,便细心地体会着凌漠和深桐之间难以描绘的改变。 深桐再没说过一句话,对于碧云的嘘寒问暖,建议征询,深桐通通报以“嗯”,点头和微笑。凌漠既不和深桐说话,也不问深桐问题。但是碧云敏感地察觉阁主和公子往日冷冰冰的关系渐渐融化了。 不日将到南郡。 沿途城镇是北域王朝和异族的民风交融之地,连碧云、堰词汲取着藏雪阁的寒气长大的心也禁不住渐渐雀跃。 趁着凌漠和深桐累了在客栈休息,碧云威逼利诱终于哄得堰词陪她四处逛逛。 转眼元宵节又将至。 街头店里挂着摆着花样各式,图案不一的大小面具。 碧云东挑挑西看看,好不欢喜。没过多久,堰词便失了兴致,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祈祷着碧云早早回客栈。 碧云饶有兴致地试戴了狰狞可怖的神兽面具,稚气可爱的娃娃面具,甚至空白无物的白壳面具,每试戴一只便要问堰词“好不好看,适不适合。”堰词被问烦了,说,“都不如公子的面具。”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太放肆。一旁的面具店店主听了不悦,也不好说什么,依然赔笑道,“姑娘气质脱俗,戴哪个都好看。”碧云瞪堰词,“看,还是别人会说话。”堰词顶了句,“虚荣小女子。”碧云耳尖,顿时生气,转身就走。堰词隔着几米跟着,一面庆幸着终于可以回客栈,一面有些愧意但自认没错,也不肯服软。 “行啦。”到了客栈门前,碧云停了脚步。 堰词站在碧云身后,傻傻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公子的面具打哪儿来?”碧云神秘兮兮地问堰词。 “不知道。”堰词老老实实地回答。 碧云一脸扫兴。 “我们都不知道公子是从哪儿来的。”堰词不忍碧云扫兴,但是的却没有什么可说,只只好随便捡了句话说说。 碧云却似得了重要线索,“是呀。我怎么忘了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怎么打探公子来自哪儿。难不成直接问公子。”堰词认定了此事无法弄清,于是毫无好奇之意。 “我们还可以去问阁主。”碧云说,看见堰词惊奇万分的样子,又说,“我又没说自己要去问。” 堰词摆出一副“不要让我去问”的表情。 “放心吧。也没指望你去。”碧云高傲地绕过堰词,走到掌柜面前。 “姑娘有什么吩咐?”掌柜笑着问道。 “今儿下午厨房给我家公子准备了些什么?”碧云问道。 掌柜的不知道碧云为什么这样问,担心碧云质疑客栈的饭菜质量,说,“小店给贵公子准备了云贝翡素,蜂蜜豆腐,蒜泥鸭片,都是地道的南郡美食。如果贵公子不满意,小店明日可让厨房换些别的。” “地道的南郡小菜……好,明日还要南郡特色菜肴,越地道越好。”碧云说着,往柜上放了一锭银子。 “姑娘放心,小店的菜绝对是地道的南郡口味。”掌柜喜笑颜开。 碧云回到堰词跟前,得意地一笑,“每日我会安排到不同风味的酒店用餐,到时候注意公子的喜好,就知道公子大致来自哪儿。” “也许某地的菜式公子第一次尝试就喜欢上了呢。”堰词泼冷水。 碧云不满地噘嘴。 堰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恼自己心直口快,正不知怎么补救,突然掌柜的惊恐地叫道,“我不管你有什么事儿。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马上给我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店门口和掌柜说话的人歪歪倒倒地靠着门框,衣裳上的斑斑血迹分外显眼。 碧云也转了头,好奇掌柜在和谁说话。 那个人正好抬头看见了碧云,急迫地喊,“姑娘,我可找到你了。” “你是——”碧云不敢相信地试探着说,“阿根?” 第三卷·第九章 “姑娘,你通知你家公子快走。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阿根急迫地说,说完晕倒在地。 碧云和堰词面面相觑。 掌柜的用目光征询碧云的意见。碧云无奈地说,“把他抬到楼上去吧。”说完和堰词先上了楼。 掌柜揣测着碧云的口气,叫来两个小工,把阿根抬进了一间下房。 碧云把阿根的事给凌漠听,凌漠和深桐相视一笑。 *** 阿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拧着毛巾的碧云。 “姑娘——”阿根挣扎着坐起,触动了肩头的伤口,咧咧嘴,闷哼了一声。 “你快先躺下,”碧云略带责备地说。 阿根只好重新躺下。 第 1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2 章 碧云倒了一杯水,托起阿根的头,喂给他喝下。阿根是真的渴了,毫不客气地喝完了整杯水。 “还渴吗?”碧云体贴地问。 “谢……谢谢……姑……姑娘……”阿根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你一定是饿了吧,我让掌柜的给你熬锅粥来。”碧云就要出门。 “姑娘,快走,你们快走……”阿根突然情绪失控地大叫大嚷。 “你……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碧云慌了神。 “姑娘,你们快走……快走……他们就要来了……来了……”声音减弱,阿根又晕了过去。 碧云扯扯嘴角,吐了口气。让掌柜的请了大夫。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不断抱怨着恶劣的天气,直到被碧云用银子堵了嘴。 “肩头和后背受了剑伤,剑伤不深,没有性命之虞。多加修养,不出三个月便会痊愈。”大夫诊断道。 “哦。”碧云表示明白。 “我开个方子,你按方子到药铺里抓药,这个一日……”大夫开始喋喋不休地叮嘱药的服用注意事项。 碧云无精打采地不断点着头敷衍。过了好半天才勉强请走似乎还有好多话要交待的老大夫。 直到晚饭时候,碧云才下楼随凌漠三人用餐。 “那个叫阿根的怎么样了?”堰词随口好奇地问问。 “大夫开了张方子,说是修养三个月就能好。”碧云答。 碧云瞅瞅凌漠和深桐,两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深桐一如既往地沉默。 “那个阿根,该如何处理?”碧云请求凌漠的指示。 “明日启程。”凌漠没有给出正面答案。 碧云知道凌漠的意思是带着阿根一同上路。 第二天,阿根的伤情稍有好转,意识恢复了清醒。 “姑娘,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你们不知道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吗?”阿根醒来的第一句话又说到那个话题,语气衰弱,似乎连大嚷的力气也没了。 “你总说让我们逃走什么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碧云和颜悦色地问。 “就是上次客栈里的那些人,他们是杀人无数的江湖大盗。阿根亲耳听说这些人秘密谈论夺命劫财的事。他们想要用一种什么毒,然后害了姑娘还有和您同行的那三位爷。下毒害命未遂,他们好像又有了什么奸计。阿根拼死前来报信,就是想要姑娘你们快逃。”阿根说着渐渐变得激动。 “不急,不急。由我们公子在,你不用担心。再说那些下毒的人我们也见过了。这不还好好的吗?”碧云的笑缓解了阿根的紧张激动。 阿根满心愧疚地说,“烦劳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亲自照料我这么个乡下伙计,阿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以后只要是姑娘所求的,阿根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碧云不禁笑了,“说什么傻话。你是为了给我们报信才让人给伤成这样。是碧云该感谢你才对。” 阿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为了感谢你。我家公子特意吩咐,替你雇了个照顾起居的丫头,这房间也由我家公子包了。等你养好了伤再走。”碧云对公子的决定很是高兴。 “姑娘你们这是……要走?”阿根的声音变了,颤颤的,透着忧虑。 “当然。我家公子还有重要的事儿呢。而且,你不也是一直催着我们快走的吗?”碧云调皮地说。 “姑娘,可是……”阿根垂下头犹豫着说,突然一个翻身,跪在了碧云面前。 “你这是……”碧云最怕别人哀求。不好拒绝,可又不得不拒绝的感觉很糟糕。 “阿根知道自己只是个只会干活的乡下人。要不是阿根现在走投无路,阿根也不敢求姑娘。如果姑娘不收下阿根,阿根一定会死在那帮贼子的手里。”阿根老实可怜的样子惹得碧云不舒服。 “不然,就请姑娘一剑杀了阿根。省得被折磨。”阿根大力地磕头。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衣衫。 咳……咳咳…… 碧云回头。 深桐无声无息地立在门口,强抑着笑。 “公子——”碧云为难地说。 “算了。带上他吧。”深桐轻声说。 “谢公子,谢公子。”阿根感动地连连磕头。 虽然阿根坚持要求坐在堰词身边的赶车位上,但是碧云以有伤为由,半是请求半是命令地让阿根坐车上。 一路上,阿根诚惶诚恐地坐着,生怕惊扰了凝思的深桐。 深桐不时鹾着白瓷壶里的什么水,浓浓地溢着苦味。碧云好奇,公子什么时候着了病,自己居然不知。而且也没让自己去抓药熬药。不过看凌漠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洞察一切。 寂静的林子往往最是暗藏杀机。不过碧云无所谓,谁还能打劫了凌漠和深桐? 预感竟然也真的灵验。 一瞬间,叶落树曲,剑声呼啸。 深桐皱皱眉,不知是因为药苦还是因为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凌漠则完全不为所动。 阿根惊慌失措,只叫了声,“姑娘当心。” 碧云掀开帘子,正好见了堰词挑开两蒙面人手中的长剑。碧云灵巧地跳下马车,正要帮忙。只听阿根尖声大喊,“姑娘左边。” 扑倒在了碧云跟前。碧云反手扔出镯子,那个剑尖直指碧云的蒙面人,心口遭了一击,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第 1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3 章 “快起来,”碧云拉拉阿根僵硬的手臂。 “姑娘……”阿根再次挡在碧云身前。另一蒙面人的剑眼见就要插进阿根的肩窝。碧云被阿根挡着,没法出手攻击蒙面人。 “阿根,别——”碧云的话被阿根如注的血生生打断。 “阿根——”碧云凄厉地喊道。因为气愤,狠手刺倒了两蒙面人。 “碧云……姑……娘……”阿根虚弱地唤。 “为什么要这样?”碧云喃喃道,无力地看着阿根心口汩汩外流的血。 阿根手捂着心口,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眼神也开始涣散。 剩下的蒙面人几乎已全被堰词击退。 碧云幽怨地叹了口气,拔出剑,疯狂地坎向地面,不一会儿便挖出一个不太深的坑。 堰词帮助碧云把阿根挪进坑里。 碧云撒着土,轻声说,“阿根。不过只认识了数日,你竟然肯如此待碧云。碧云有愧,最后还是让你替碧云挡了那致命的一剑……碧云……碧云……唉,碧云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年年清明来探探你。” 堰词拉开碧云,发动掌力,泥土纷纷盖在阿根身上。 碧云回到车里,堰词赶着车,重新上路。 “办完了?”深桐狡黠地笑着问。仿佛是多日来第一次以正常的声音说话。 “嗯。”碧云也不掩饰笑意,“不知公子是否同意替碧云留下来给恩人阿根守夜的不情之请?” “你这丫头,”深桐爱怜地笑,“这样便好。我真担心你出售太重要了他性命。” “不会不会,”碧云满有把握地说,“碧云可是谨慎地掌握着轻重呢。” 深桐心里叹,“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子。”随生在残酷的藏雪阁,但因为没有野心,所以小女孩的可爱天性丝毫未受影响。而且还多了一分锐利和坚强。 “那个阿根真是傻得可爱。他不会真想我们会一直带着他吧。那么明显的苦肉计。也不知道是哪个傻瓜派来的。竟然还出动了那么多人,用了邃漠香。看来现在的做山贼比做杀手还好。阁主,不如我们藏雪阁也改做山贼得了。”碧云意识到自己放肆了,瞟瞟凌漠,吐舌头。 “这次出来,碧云倒是活泼了许多。”凌漠说。 碧云读不透凌漠的语气,只好保持沉默。 第三卷·第十章 终于入了南郡的地界。 守郡的士卒时期激昂,大多是曾经流离失所的云尺国人。复国的火种一旦点燃,再难熄灭,即使失了性命。数十年的委屈磨难给云尺遗民们渴望回归昔日繁盛的心里镀上坚强的希望。 空气中燃烧着血性与决心。与北域王朝的衰靡赫然相对。 凌漠低低地笑,眼眸中漾着清莲月华,华美而朦胧,“看来这南郡的势力倒真是不可小觑。难怪晟贤要那样费尽心思地让阿根随着我们进城。” 看来果然是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算计。 士卒拦住了凌漠张扬的车马。 堰词和领头的交涉了几句。马车便顺利入了城。 “这就到了南郡了呀,唉,时间过得还真快。”凌漠似在感叹,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奇异。 “不是阁主热切地要来南郡的吗?”深桐不失时机地挖苦道。 “本阁主也是因为受人所托。不然,谁愿意费着心思奔波劳累。我现在只想找个园子住下,好好休整休整。”凌漠任性孩子似地抱怨道。 深桐无语,只闷笑了一声。 “不如我们先四处玩玩,赏遍这南郡的山水河川,怎么样?”凌漠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求道。 碧云撇开脸,假装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 深桐笑道,“阁主不是刚说过舟车劳顿想要休整吗?怎么还有力气周游整个南郡?” 凌漠嗔怒地瞪瞪深桐。深桐故意转过头,装没看见。 碧云想笑,却又不敢。 南郡城里新开了许多云尺风味的酒楼。 碧云想去尝尝。 凌漠说,“想尝地道的云尺菜肴,以后有的是机会。” 然后四人去了一家南郡地方菜馆。 “阁主,如不出意外,明日傍晚便可到烟城。”堰词向凌漠报告。烟城是南郡的郡府。 “嗯。”凌漠点头。 深桐的心忽然一缩,像被无形的手狠狠一捏。知道此行到南郡是要见着那个人的,可是,因着路途遥远,还没有认真看待过这个事实。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终逃不过见阎王的一天,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愿意选择忽略此事。 “公子没味口?要不要换些别的?”碧云体贴地问。 “不用。”深桐给自己满了酒,一杯一杯地接着喝。看得碧云和堰词目瞪口呆。 尔后,深桐靠着马车壁,似醉了。 *** 烟城别有一番风光。 第 1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4 章 比起郡疆,烟城的楼宇亭台细腻精美,温雅之风盈盈。 “恭迎藏雪阁主。”车外响起整齐的声音。 “唉——”凌漠无奈地叹道,“云尺少主还真是客气。” 堰词拉开帘子,凌漠走出马车。 见到方岐的一刻,深桐不由自主地一颤。 碧云看在眼里,不敢多注意,只是更加好奇地打量方歧。方岐神情严肃,恭敬而不卑躬屈膝。年轻的脸上染着饱经世事后的坚定不屈。碧云心中暗自赞叹。 “少主已在府中设酒,恭候阁主和藏雪阁的客人们。”方岐示意,手下的人跳上马车,替了堰词驾车。 堰词退进车内。由着方岐安排的人将他们带到云尺少主的府邸。 *** 府邸上没有挂匾额。 入了府。 清池小楼,幽静别致。素颜莞花,亭亭玉立。 “莞花可是拓国左都才有的名品,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见到。想来这花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凌漠似无意地随口评论道。 方岐只是陪笑,没有说话。眼中的心思一闪而过。 “前面就是妙风楼。少主已经在那儿等着各位。”方岐指着前方风格简单明快的小楼说道。 “少主有事和阁主商量。方岐就不上去了。”方岐把四人送到楼下便止了步。 “那碧云和堰词也随这位先生去吧。”碧云会意。 “阁主,我……”深桐也要告退。这些日子一直压抑着不让自己的向这件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从小到大,从未曾有过这样的迷惘。以为是恨,心中却无恨。以为难舍,未见时却又无肝肠寸断之苦。 “深桐怎么能离开,难道忘了你才是这桩买卖的主角?”凌漠似在笑深桐的粗心。 “主角”两个字刺痛了深桐。深桐顿时浑身僵硬冰凉,不知道凌漠说这话是出于有意还是无心。深桐当然能猜到凌漠此行的目的肯定很不简单。 妙风楼上只有临窗眺望的白熙。 “白公子。”凌漠算是打招呼。 “藏雪阁主。”白熙欠欠身,作为回礼。 白熙峻朗的面容清减了不少,憔悴的神色中逼人的霸气却又增了几分。 凌漠冷然的脸上一双眼眸华美迷人颠倒众生,透露着神秘的魅惑。 “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出手果决从未失败过的蝴蝶公子吧?”白熙礼貌地看着深桐,眼神清澈,毫无好奇审视之意,全然没有凌漠那种试图透视的犀利。 深桐的心渐渐安抚下来。 第三卷·第十一章 “深桐见过云尺少主。”深桐淡淡的语气中藏着若有若无的咬牙切齿。云尺少主?!云尺少主?!他是云尺少主,只是云尺少主。对这四个字,深桐怀有深深的痛楚。 “ 寻人的事,我想交给深桐。白公子意下如何?”凌漠不客气地坐下,自己斟酒。 “好。”突如其来的悲伤思念,以及小小的希望填满了白熙清亮的眼。 深桐轻轻坐下,埋头,不再看白熙。长久空洞的心中被缓缓注入了奇异的感情,似向空杯中倒入醇香的酒,酒一点点漫上杯壁,未满的杯中,一半是酒,一半是酒的味。 凌漠理所当然地说,“那就劳烦白公子给深桐细细描述描述萧盏。” 萧盏两个字一出口。 深桐,白熙皆一颤。 萧盏,这两个几乎被划入禁区的字竟然让凌漠轻描淡写地提起。 “萧盏她……”白熙发现自己突然忘了词。盏儿的笑靥,盏儿的话语,常常回绕在他的脑中,鲜活如初。可是,他方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法描述盏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其实尴尬的只有深桐和白熙。深桐思想一片空白,白熙沉在回忆中无法自拔。只有凌漠悠然自得地喝酒,夹菜。 “二十年的蝶雨酒是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剪惜。白公子可品尝了我送给白公子的酒?”凌漠随意地说。 “剪惜?如何能剪?”白熙喃喃,消瘦的面庞,萧索的气韵,观者生疼。 “那白公子……”凌漠以探寻的语气说。 “罢了罢了,阁主先回吧。”白熙看上去精疲力竭,似乎被回忆攫取了精力。 “告辞。”凌漠沿着没有点灯的暗暗的木梯下了妙风楼。深桐没有道别,空空的躯壳随着凌漠拾级而下。 方岐还候在楼外园里。 “厢房已备好。请阁主,深公子跟我来。” 凌漠和深桐模糊的身影渐渐朦胧在了夜色里。 白熙站在妙风楼中若有所思地盯着深桐的背影。深桐的气息熟悉而又陌生。 白熙站在妙风楼中若有所思地盯着深桐的背影。深桐的气息熟悉而又陌生,仿佛是溶于生命不可分离的至亲,又仿佛是回眸擦肩相视而过的萍水之人。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盏儿。 盏儿穿着了嫩黄色薄衫,嬉戏在花园中,纯净快乐地笑。转身触摸巨大的鲜艳的蝴蝶。伸向蝴蝶的手丰润光洁,有着典型的北域女子的肌肤。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太可笑了。盏儿明明是拓国人啊。盏儿回头,阳光太强烈,看不清她的脸。明晃晃的阳光中,盏儿似纯净脱俗的雪莲,又似温暖和旬的白合。 一个似乎被遗忘以久的名字跳入了脑中:陌辰。 第 1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5 章 第三卷·第十二章 他凝望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痴痴地不舍得眨眼,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便弄丢了她。一阵阵的心痛,比以往更加明晰。她是盏儿,他知道,他确定。但是为什么盏儿的五官渐渐柔和细腻,褪换成了陌辰郡主。他想要凑近看得清楚一些,但是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眼皮越来越重,他挣扎,他不能这么失去她。 白熙蓦然惊醒时,鼻尖渗出细细的冷汗。 原来是醉了。 他曾经多么多么希望在梦中见到盏儿。但是梦境里的盏儿要么安静而忧伤,眼神飘忽地立在雾气中;要么挥动着血色的长鞭,被仇恨染红了明亮的眼。他静静地看着血色的鞭一寸寸地插向他的心脏,不抵抗,亦不躲避,如果他的血可以换回她的心……但是就在血色的鞭子即将插入他的身体前,鞭头消失了,紧接着像被传染了似的,鞭子一节节地消失,然后盏儿也模糊了,变得透明,最后消失。 凉风阵阵。 酒意散去。回到现实的白熙反复揣摩着适才深桐的一举一动。 深桐是近一年来新崛起的顶尖杀手。 藏雪阁创阁一百多年。屹立于雪山之巅,下单的人只能在山脚求见。阁中杀手个个身手不凡,不屑隐瞒姓名行踪。也曾经不止一次有人企图冲上山顶,查出拜托藏雪阁杀人的主谋。但是据说那些报仇的人最远也没能踏入山脚。阁主凌漠鲜有露面,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但是在凌漠的操作下,藏雪阁的力量越发强大。传说中的第一杀手断离,一人灭了流星锤技横扫北域的梁家庄。 蝴蝶公子深桐似乎格外神秘。没有人见过深桐隐藏在华丽面具下的面容。传言说深桐雪肤玉容,眉眼俊秀。是来自异域的没落贵族少年。也有人说,“深桐”在失传的暹族语中的意思是:失落的繁华。种种猜测加上以讹传讹,蝴蝶公子华美的面具,神秘的生平,隐藏的容颜被镶嵌了神化的光环。 没有人见过深桐出神入化的剑术,除了那些剑的亡灵祭品。有传言说:剑一出鞘,必以血相祭。 白熙对于深桐的种种传说自然也有耳闻,不过,对于这个毫无相关的人,白熙不甚在意。行刺大概才会是杀手和霸主唯一的交集。只是藏雪阁的杀手,应该是终生不相会吧。 盏儿…… 白熙想,你在哪儿? 你当然不会想再见我。可是我却想找到你。 在看到深桐的瞬间,白熙突然觉得安心。也许这个人知道什么关于盏儿的事,也许这个人认识盏儿,也许这个人知道盏儿在哪儿,也许…… 凌漠做事总有他的算计。 第三卷·第十三章 连日车马劳顿,每日住不同的客栈,沿途有喜有忧,种种情感纷至沓来,再加上今晚的小宴,深桐真真感到身心俱疲。 铺着厚厚绒絮的大床暖和柔软,深桐蜷缩在被子里,躲在隔光的灯绒帐子后,心里的不安才慢慢减退。深桐面朝着墙,把头埋在被子里,暖热的气息环绕着冰凉的面颊,深桐闭上眼,想要以这样的姿势自然地入眠。 园子外,巡逻的侍卫绕了一圈又一圈。深桐翻了个身,不是隔着墙吗,怎么还能听见侍卫的巡逻声?不是已经很累吗,怎么会毫无睡意? “来了?”深桐坐起,拉开床帘。 衣深如夜的落翎坐在窗台上,朝着深桐展露悠长的笑。带着邪意的笑似拖着尾巴的流星,极尽魅惑。 深桐把手指插进发端,疏疏散乱的发。 “为什么回来?”凌漠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述说一个答案。 “我接了一笔单,帮云尺少主找人。”深桐平淡地说。 “即使不断杀人努力使自己冷酷,也还是忘不了白熙?”落翎说话还是一样的不留余地。 深桐低头,沉默。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南郡。 落翎跳下窗台,坐到深桐身边,抚她的发。深桐双手环着双腿,眉梢轻垂,像个忧伤的小女孩。 “沧灵山分别时,我也决心要忘记你。我也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你。”落翎说,时隔多年再见她时,只想到了自己不是以前弱小的自己,自己已经变得强大,强到可以保护她,可是忽略了她也不是了原来的她,原来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她。所以说,他们的错过是注定的,初遇在错的时间,待到重逢时,早已物是人非。在他努力强大起来时,她也在变强。在他思念她时,她却思念着别人。 “就算我不是陌辰?”深桐偏过头来看他,直视他的眼。 “即使你是陌辰,也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陌辰,”落翎有些苍茫地说,“我放不下陌辰,不是因为她的容颜。我放不下你,却是因为你有着陌辰的容颜。” 深桐嘘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转了话题,“为什么来找我?” “凌漠和白熙都是极其聪明的人,你和他们搅在一起,我担心,”落翎话锋一转,“不如你跟我走。” “我如果要跟你走,早在去年,我便会跟你去,”深桐说,“对于我决心做或者不做的事,我很少后悔。避开纷争,隐居世外,固然可以维持宁静的日子,但是如果一辈子都躲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弹琴下棋,也未免太无趣了。虽然凌漠、白熙都是聪明人,但是我自认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还能够求得自保。况且我与他们也没有利益冲突。待我对这些俗事彻底厌烦后,我也许就会隐居到塞外,享受平静安宁。”深桐认真地说。在落翎面前,她能够放松。 “呵呵,”落翎觉得有趣,“我以往只听过有人抱怨身不由己,卷在争斗中难以抽身,期望有一天能够脱离那些纷扰。没想到还会有人自愿跳到漩涡中。” “人各有志。所以你也不用再问我要不要跟你走……不,你过三十年再问我。当时后说不定我还学要你帮忙脱身呢。”深桐想象着白发老头翻窗进入白发太婆的房中,做出英俊侠客的样子,深情款款地说,跟我走。深桐神经质地无声大笑。 “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落翎欣赏地看着深桐。虽然彻底颠覆了幼年陌辰的温柔动人,惹人怜惜,但是如野生植物一般蓬勃的生命力深深震撼了落翎。 “每个女子都很特别。只是有的人的特别是藏着的,藏得太深,以至于没有等到会欣赏的人。”深桐又想到荀倩。不过荀倩的影子已变得更加陌生。深桐当然能猜到荀倩的日子一定不太好。 “我走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定会来你身边。”落翎郑重地说,像是在立一个亘古不变的誓言。 “嗯。”深桐等着落翎的脚步声完完全全地消失,才放心睡下。落翎的轻功一流,只是不知道和凌漠相比怎么样。 第三卷·第十四章 深桐一早清醒,神清气爽。雪后天晴,空气干燥爽朗。深桐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放大,只感觉到空洞的舒适,想要随意挽起发,着轻纱衣,自由地漫步。 “我需要外出数日。麻烦你告知阁主。” 碧云正埋了头收拾房间,突然听到深桐沙哑的声音,抬起头,已没了深桐的身影。碧云左右瞧瞧,耸耸肩,想着还是尽快如实禀报阁主为妙,不知道阁主会作何反应,不过,反正和她碧云没关系。 深桐没有戴面具,换了斗篷遮面,戴着蝴蝶面具出现在街上未免太显眼。青布长衫,黑色雪地靴,深桐俨然成了江湖剑客。出了烟城,深桐施展轻功,似一阵清风,飘飘忽忽,穿过树林,踏过河溪,一路到了一座略显荒僻的山村。 村子藏在山坳烟岚中,村口歪歪斜斜的牌子上题着:栊村。一眼望去,茅屋木舍,简陋萧索,几个老妪聚在屋前边编着竹篮边聊天。 深桐悄无声息地走进村子。 “不会吧。听我家小三子说,根本没有那事儿。” “怎么会?明明就是那样……” 第 1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6 章 “其实啊——” 老妪开始低声耳语。深桐没有刻意去听。只是直觉地觉得老妪们的声音空洞没有感情。 淡淡的烟雾弥漫着整个村庄,深桐轻盈地走过一间又一间的房屋,终于透过雾气隐约瞧见酒家的旗。 酒家即是一间内堂比较深的长木条搭成的单间屋。深桐走近,酒家里只面朝内堂坐了一个人。 白衣无暇,修长的手指捏着青瓷杯,入骨的倨傲,散于无形的霸道。 那是……白熙?! 深桐没有上前和白熙打招呼,环顾四周,想叫些酒菜,却没有看见店主何在。酒家里没有柜台,只是排着垢旧长木桌和长凳,内堂另一头挂了张有些污垢的帘子,想来是内堂和厨房后院的通道。 深桐一踏进酒家,正寻思着要不要进后院寻掌柜。 “请问这位侠士要点什么?”幽灵般的声音突然从深桐斜后方响起。 深桐心里暗暗有些吃惊,转过头,面容干瘪的老叟略略欠身问道,声音微颤却沉稳。 “有什么上什么吧。”深桐审视审视老叟。老叟抱着本厚重的蓝封册子。 “侠士请坐,稍等片刻就好。”老叟边说边往本子上快速地记着。 深桐走到白熙面前,“介意我坐下吗?”在这么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无论做什么,也许因着不在某些人的监视下,不用顾虑别人的看法,心里更能坦然放松。因此深桐能够毫无顾忌地大方地走到白熙对面。主动和白熙说话。 “坐。”白熙甚至没有抬眼,眼里似绕着雾气,若隐若现着复杂的心事。 老叟进了后院。内堂只有白熙和深桐两人。 “不请我喝酒么?”深桐说,不介意亦不期待白熙的回答,仿佛在这个地方,能够更坦然地活出自己。话出了口,才注意到桌上只有一只杯子,于是兀自尴尬地笑笑。 出乎深桐的想象,白熙将手中的杯子递向了深桐。 深桐犹豫,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下,端入斗篷黑纱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是粗糙的山村烈酒,酒滚过喉咙,点燃熊熊的火焰。 “您的菜。”上菜的是个姿色平平的年轻女子。 菜是炒熟的素菜,油酥花生,外加一壶酒,酒气清雅。有别于普通酒肆的大块熟牛肉配辣酒。 深桐尝了尝酒,是甘甜的糯米酒,与白熙那杯大相径庭。 年轻女子瞧着深桐喝了酒,也许因为深桐没有额外的吩咐,便自动退下,回了后院。 白熙凝神思索着什么,深桐不想打扰。举目从酒家看出去,对面好像是一家店铺,有些像药铺又有些当铺格局。 这个村子处处透着古怪。似乎完全与世隔绝。深桐也不害怕或者担忧,在积淀的好奇心的促使下,越发沉稳地坐着,静观其变。 第三卷·第十五章 深桐一边假意喝着酒,一边偷偷打量着白熙。 白熙垂睑呷酒,似完全忽视了对面的深桐。突然,白熙抬头,缓缓道,“凌阁主还真是恪尽职守的人。” 什么?深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以为自己是凌漠派来的。深桐开口想要解释。为什么解释,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既然来了,就和我一起看看晟铭殿下的把戏吧。”白熙的言语间缠绕着冷酷的血腥味。周围的空气也似被染上了寒气。 深桐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样的白熙,没有任何畏缩之意。除去最初的慌乱,再在白熙面前,无论白熙散发着什么样的气息,深桐始终能心静如水,带着温暖的味道。 “走吧。”白熙往桌面拍了一块银子,银子深深嵌入桌里。挑衅地闪着银光。 深桐迈着碎步紧紧跟着白熙。 行至路口,左转再左转,雾气中褪了红漆的“祥福客栈”牌子吞吐着残破的信息。 客栈里桌凳破旧,有些桌角还缠绕着蜘蛛网。 “咳,”白熙轻咳。 台柜后辗转出霜发鹄面的老太婆,“两位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要两间上房。”白熙冷血的目光刺得老太婆的脖子一缩。 “两位请跟我来。”老太婆颤巍巍地沿着吱嘎作响地慢慢上移。 深桐想象着所谓的上房大概也是蜘蛛遍布,蟑螂成堆的吧。 白熙怎么来这样的地方?而且今日白熙看上去很不寻常。 老太婆推开刻痕道道的门,呈现了干净朴素的布置,“请问哪位公子住这间?” “这位公子。”白熙指指深桐。 “那您请跟我来。”老太婆领着白熙去了隔了三间的房。 深桐看着白熙进了房,老太婆下了楼,再转回自己的房间。关了暗黄的门,一抬头,被坐在桌旁的白熙吓得一怵。 “你……”深桐又气又恼。 白熙微微一笑。 深桐记起自己的身份,“白公子还有何吩咐?” 白熙悠悠问,“凌阁主也有告诉你为什么来这儿吗?” 深桐不知道怎么答。自己本来是打算离开一些日子,没想到不知不觉地就来了这个古怪的山村,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白熙。犹豫片刻,答,“没有。”的的确确是实话,凌漠当然没有提过。 白熙换了个方向,脸朝着窗外,窗外烟雾蒙蒙,但是凭着杀手的敏锐深桐知道房间方圆半里之内潜伏的人。 第 1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7 章 “有人告诉我拓国郡主被藏在这个小山村中,所以我就来了。你是我请来帮忙找人的,所以有些事交给你办也不为过。”白熙不容置疑地说。 “请问白公子要在下办的是什么事儿?”深桐公事公办地问道。 “我来的时候粗略看了看。村子外围布着七环七殇阵。其间每一区又分别额外布着各种各样的阵法。此外,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探查这个山村阵法人物的事,就有劳深桐公子。”白熙语言虽客套,却没有表现出拜托麻烦的诚恳。 “嗯。在下现在就去。”深桐在白熙面前跳窗而出。 白熙留在深桐的房间,起初安坐着等待,后来竟不由自主地渐渐不安。 这个深桐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何时时牵动着他的心。 第三卷·第十六章 深桐飘忽在雾岚缭绕的街道上,集中精力于双耳。记得幼时父王在教她阵型时说过:所有的阵法都只是幻境。心乱则陷入,心明则无惧。 隔着院子楼阁的呼吸声忽远忽近。 一切都只是幻境。深桐闭目在心里默念道。眼泪却涌了出来。父王…… “无论发生什么事了都不用担心,有父王在。” “你去哪儿玩都好,累了就回来。” 世间最深的悲哀莫过于无奈。不管做什么样的事,那些去了的人都不能回来。这便是人世间最不能违背的真理。 窒息的感觉迎面压来。 腰上一紧,只觉得凉风拂面,回过神来,一抬头,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呀……”竟是白熙的下巴。 “藏雪阁的蝴蝶公子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白熙略带调侃地说。 “我只是……”深桐脱口道,随即换上谦卑的口气,“多谢白少主。” 只感觉到白熙心口处一震。 不管走多远,目之所及,皆是无边的雾气。 走出阵型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灭了守阵的人,一是看破阵法,按着特定的步法走出去。 “白少主想要深桐如何做?是灭了守阵的人,还是推算出阵的步法?”深桐仰头问白熙。 隔着雾气,深桐看不清白熙的眼神。 “你忘了你是来帮我做什么的?”白熙笑问,笑得别扭。 “找人?”深桐也笑了,笑得奇异。 “晟铭说拓国郡主隐居在此处,所以我就来了。”白熙轻描淡写地说。 深桐心里五味陈杂。“所以我就来了”,眼下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身为云尺少主却只身离开南郡。莫说其他势力会趁虚而入,但是有人散播言论说云尺少主为了一个女子而抛下南郡也足以毁掉军心。 “深桐会尽快查出拓国郡主是否在在此。”深桐说着就要行动。 “不急。你也累了。我们先到附近酒楼歇息。享受享受晟铭殿下的款待。”白熙拉了深桐走进初来时那家小酒馆。 深桐的手很细很小,握在手里暖暖的,似握住了一颗暖暖的心。 深桐却没法定下神,心突突地直跳,恨不得立刻拆穿晟铭的阴谋。可是怎么对他讲:拓国郡主早已葬身山崖?又怎么证明让他死心。 再看白熙,他悠悠地喝着酒,似乎一切都成竹在胸。 酒馆柜台上沙漏里的沙一粒粒地落下。每落下一粒就似在深桐心上刺了一剑。 “深公子坐立不安,似乎有什么要事?”白熙淡淡地说。 “深桐只是想尽快帮助少主找到……那个人,完成任务。”深桐心乱如麻,这般的不安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不急。晟铭殿下精心布置,我怎么忍心扫了他的兴致。你且耐心等等。”白熙笑得诡 异。 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深桐心下顿时安定了不少。白熙就是这样的人,他能够不动声色地看透一切,冷静地等待时机,不动则已,一击必中。 深桐心中的焦虑渐渐转为欣喜。他必定已有计划。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坐山观虎斗,等待看别人好戏的一天。 夜色渐渐来临。 橘色的光晕染黄了雾气,别样的诡异。 白熙的脸上笑意渐起。 小镇上隐约飞扬起混乱与躁乱。 “很好。”白熙突然开口。 雾气在此时猛然增浓,一片铺天盖地,分不清夜色白昼。 决绝的杀气。 深桐本能地闪身墙角,隐藏气息。 但是那些杀气明显针对白熙而来。 没有声音,但是死亡的气息无孔不入,随着每一根针的飞过,每一寸芳香的袭入,弥漫整个小酒家。 对方人很多,准备充分,下手狠辣。 深桐看不见白熙的方位,只能感觉到他飘身闪躲,从容不迫。 第 1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8 章 第三卷·第十七章 深桐背抵着冰冷的墙面,心里凉冷,却没有任何痛意,似乎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想笑却笑不出声。没想到事隔许久,自己为已经看薄世事,通透明晰。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太自以为是。 白熙少主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被他所抛弃的女子而离开局势复杂的南郡。以白熙的才略,晟铭的那些小小计策怎么会瞒得过他。拓国郡主不过是白熙用来蒙蔽世人的屏障,那些自以为知晓了白熙软肋的人最后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入白熙的圈套。如果真是默默心爱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让人知晓。 南郡那边,应该早已布好了局吧。 可笑自己居然还……还……曾经似乎有那么一点忧心。 所谓的远离世事重新开始,不过是自欺欺人,和自己游戏。 自己终于还是那个可笑让人拍摆布的玩偶。还自以为是活在自已臆想构造的世界里,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 直觉感到白熙的浅浅疲倦,银针划破黑暗…… 没时间思考,深桐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飞扑过去。 后脊梁骨感觉到寒意,白熙转头,比夜色更深沉的身影崩塌如断线的傀儡娃娃。白熙一怔,四周刀尖逼近。 白熙的心突然一沉,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手拉起搂住深桐,转瞬避开刀锋剑尖,刀剑相碰,寒光四迸。刹那间,白熙已移身出了酒馆。 “少主先走。其余的事都交给属下。”黑暗中听到方岐稳重的声音。 白熙“嗯”了一声,没有多交待。心下担忧的想着的念着的都是怀里抱着的那个人。斗篷滑落,陌辰面容苍白,双目紧闭,似乎连昏迷也没有消减她的痛苦。 他早该猜到深桐就是陌辰。可是他却天真而侥幸地想象蝴蝶面具掩面的深桐是躲起来惩罚他不愿见他的萧盏。 白熙意外地发现自己为了这个女子感到浓厚的心痛。这个女子曾经为了她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只身前往敌营谈判,为他讨得解药却只是悄悄留下解药离开,这个女子始终默默看着他,牵挂他,等待他,静静伫立从无怨言,这个女子为了他的自由,不惜与父兄翻脸,服毒自尽。 他却是以为自己永远没法爱上她。满心愧疚,却只能许她未来的自由。 他以为自己深爱萧盏,最终仍然害得萧盏心碎自尽。只能封闭自己,狠狠地思念,承担自己的罪过。 方岐说,不是陌辰郡主不好,而是少主从来没有在意过陌辰郡主的好。 他自以为心怀天下,竟忽视了自己是那样自私的人。狠心地伤害了一个个对他好的人,还不自知。 陌辰……自己终于是放不下了么。从再见她起…… 盏儿……盏……盏……为什么会这样。他终于还是要忘记萧盏,重新开始么。 盏儿你可否原谅我。我是真的为了陌辰心痛。可是为什么看着她的时候还是反复想起你。 自己竟是那般卑劣么? 但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陌辰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陌辰,我会对你好。 再醒来。 肩头噬骨地痛,想伸手摸摸肩头怎么了。手一动,突然感觉到了覆在手背上的温暖。 “你醒了……”白熙小心翼翼轻柔地唤,似乎生怕声音太大,将她给吹散。 “你……”视线渐渐清晰,她出神地望着愈发消瘦的白熙。 看着他萦绕着担忧的眉间,盛着呵护的眼眸,她再一次摒弃了自我,那些所谓的怨恨,算计统统被剔除。沉沦在他的眼神里,仿佛那便是她隶属的整个世界。 他轻轻地扶起她,圈进怀里,在她的耳畔,喃喃:“你终于肯回来了。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们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原谅我,都是我不好。” 她似找了魔,嘴唇嗫嚅,想要说好,却因为太久没开口,口里干涩,发不出声。 只听他在她的耳边说:陌辰,原谅我。陌辰,原谅我。陌辰……陌辰…… 什么?! 她一个激灵。 “陌辰,你怎么了?”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关切地问。 “白熙,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永远。我恨你,恨你。”她用力地说,每一个字都沉沉地砸入白熙的心底。 她推开他的手,拖着僵硬的身子退向门口,尽量远离愕然失声的他。 第三卷·第十八章 “陌辰……”白熙诧异地望着苍白羸弱而倔强坚韧的陌辰。陌辰眼里的深深恨意彻底震撼了白熙。生平第一次,白熙感觉到不知所措。 陌辰靠着墙,因为伤口初愈,身子尚虚,才走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坚持住,坚持住,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绝对不能。这个世上,谁又会真正为谁好,倒下便意味着任人摆布。 “陌辰……我……”白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走……你走……立刻……不想再看到你……”陌辰朝白熙喊道,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每说出一个字都极其艰难。 “不,我不走,”白熙坚定地拒绝,“我不会走。我不会再离开你。陌辰,我再不会离开你,绝对。” 陌辰深深提了口气,整个身子开始颤抖,柔弱得仿佛随时会化掉。陌辰曲着身子,双目紧闭,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白熙心痛难当,想要上前将这个牵动着他心的女子藏在怀里,好好呵护,再不让她独自面对世间风浪。但是,陌辰再睁开眼,眼神却是无比清亮。在她清凉的眼神的直视下,白熙没有勇气靠近。 “白少主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天生帝王之材,这点我第一次见白少主时就知道。凭白少主的才智,赢得天下不是难事,何必非要与我过不去。以前的事,我不想再与少主纠缠,只希望少主能放过我,分道扬镳,从此两清。少主意下如何?”陌辰嘴角挂着淡淡讽刺地笑。 “陌辰……你是在恨我么?”白熙轻轻地问。 陌辰冷眼瞧他,“恨谁不恨谁,是我的私事。如果白少主还是不肯放过我。那我也没有办法阻止白少主。不过,下次白少主想要再利用我可就得多花心思了。” 白熙浅浅地叹气。 第 1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19 章 “少主请吧。我不送了。”陌辰下逐客令。 “我不走。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怎么生活。我不会再由着你去做那些风险的买卖。我既然决定了要用余生守护你,就不会再由着你离开。”白熙语气强硬地说。 陌辰冷笑,“云尺少主就能这样霸道的么?少主您心计不凡固然可以守住天下,可是想禁锢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却不是那般易如反掌。”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忘记一切,从新开始。非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误会错过呢?!”白熙重重地说。 陌辰心口一痛。 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谅解?!过去的事无法重来,但是我想知道你怎样才愿意重新开始。难道你就想这样恨我一辈子,把我们两都困在痛苦以祭奠过去。用未来的幸福祭奠过去,这就是你想要的?明明是近在咫尺的幸福,你却要推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说,还有什么阻止我们在一起?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只是你的心结罢了。对,那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错下去,陌辰,好不好?”白熙的语气渐渐弱了,像是在恳求。 “陌辰……”陌辰轻声喃喃,这个名字像是一句好笑的话,一个咒语,无形地竖在他们之间,他看不见,但是于她却是不可跨越的屏障。 白熙定定地看着陌辰,不再说话。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言也没有意义。 陌辰也不看他,茫然地看着地板。 两人僵持着,同样地坚持和倔强。 “你走吧。”陌辰突然淡淡地说。不过是平淡地三个字,却道出了她的坚决。白熙宁可她尖叫着把他推出去。那样至少说明她还在乎他。可是她却是那样平静,仿佛一切只是烟云,而她都放下了,不在乎了。 (第三卷完) 夕阳依旧小窗明 第四卷·第一章 碧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这不,自己才刚让白熙少主的人接走,就听说晟铭下令戒严,封了微草斋。 瞧着这花了好些时间才收拾起来的一箱箱宝贝,碧喜悄悄瞅了瞅那些前来接她的白熙的手下,抱歉地吐吐舌。可是有什么办法,突然就来了那么些人说让她收了东西立刻走,走了大约短时间之内就不会回来。可那些可都是郡主的东西啊,碧喜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挑来拣去,忍痛舍了又舍,最后还是收了好几箱子。“不能再舍了。”碧喜坚持,虽然知道肯定出了大事,白熙少主才会舍弃郡主曾经居住过的别院。但是如果让她放弃郡主的宝贝们逃走,那比让她落到任何人手上都还另她伤心。 话说回来,如果当时再多耽搁那么一会儿。碧喜摇摇头,不想了不想了。没事儿就好。 白熙的手下也还真是神通,想来是早就铺好的路,碧喜无风无浪格外顺利地到达了南郡。 一个年老的嬷嬷把碧喜安置在云尺少主的府邸后院。想来是少主喜欢清静,后院内没有什么额外的巡逻守卫,碧喜随着心到附近走走,四周风景宁泊,清静幽雅,“和郡主府到有异曲同工之妙,”碧喜不由自主地心生感叹,但是就是那么欢喜了一小片刻,对郡主的思念铺天盖地地袭来。碧喜心头压得难受,却无法发泄。再走几步,菀花嫣然,眼泪簌簌地涌了出来。“真是苦了白熙少主,”碧喜心痛地想。那种思念到窒息的感觉,她懂。 “少主今天会回来吗?”有人问,甜软的画京口音。 “不知道。也许会吧。我们做丫环的怎么知道。”另一个人答。 “你说少主找到郡主了么?”那个人又问,语气里有淡淡的忧愁。 “不知道呀。或许找到了吧。但是似乎没听说过少主有派谁去找。” “胡说胡说。少主肯定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我直觉郡主好好的,肯定躲在某个地方,由少主的人暗中保护。”那个人坚定地说,带有小小的带着喜悦的希望。 “你说是就是吧,”回答的人语气有些勉强,“不过,你也别太……那什么了。你也知道少主心里爱的根本就不是郡主,而是那个妖女。” “你胡说!”碧喜和那个人同时嚷道。 “哪儿来的妖女,少主怎么可能爱别人?!”碧喜冲到那两个人面前,“少主一直爱的明明是郡主。” 那两个人被突然跳出来的碧喜吓了一跳。 “少主爱的当然是郡主。”先前那个丫头也说道。 “好吧,你们说是就是吧。”另外那丫头试图避免争吵。 “本来就是,不然少主怎么会娶郡主。”先前那个丫头说。 “是啊是啊,”碧喜下意识地附和,不对,少主什么时候娶了郡主? “对了,你是谁啊?”那个丫头问。 “我是……”碧喜刚想说,这时才注意打量打量那两个丫头。 “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那个维护郡主的丫头若有所思地问。 “我也没见过你呀。”碧喜觉得这个丫头还真是奇怪,没见过面挺正常的。 “刚才看你那么维护郡主,你应该是宫里的丫头吧。可是,我怎么没见过你呢。”那个丫头又说。 “你说什么?”碧喜不明白,什么宫里的丫头,“你是谁啊?” “怎么?你不认识我?我是瑞钰啊。”瑞钰觉得更加奇怪了。 “瑞钰?我叫碧喜。”碧喜自我介绍。 “碧喜?你是哪个宫里来的?”瑞钰善意地好奇道。 “我是随着郡主来的啊。”碧喜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你是……”瑞钰没有再说下去。 “你是拓国人?”另外那个丫头尖利地说。 “是啊。”碧喜承认。 “原来……你说的那个郡主是……”瑞钰恍然大悟。 碧喜也突然明白了过来。 “你就是那妖女的丫头。”另外那个丫头尖刻地说。 碧喜一听怒由心生,“你敢侮辱我的郡主?!” 第 1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0 章 “涟漪,快去叫宋嬷嬷来,这个丫头怎么敢出现在这里?”瑞钰一推那个叫涟漪的丫头。 “我才要问你怎么敢来这里?瞧见这里的菀花没有,这些都是少主为了我们郡主种的。你们少在这儿自作多情了。”碧喜急了。 瑞钰秉性温和,但是这次也怒了,“不就是些难看的破花,也没见少主在意过,准是花匠偷闲,弄些劣等易活的花忽悠。” 涟漪随手拔了一朵,扔在地上,“待会儿就告诉宋嬷嬷,叫花匠把花换了。这种劣等花也配种在少主的花园。”涟漪性格较瑞钰火爆,先前和瑞钰反着说,不过是自家姐妹故意说反话说惯了。 “你……”碧喜忍无可忍。那可都是郡主喜欢的花啊。一把抽出佩剑,直指涟漪的咽喉,“你再敢动郡主的东西,我就先卸你的手。” 瑞钰吓坏了,涟漪却还很倔强,嘴上虽然不再说什么,头却扬着。 碧喜突然觉得手腕一麻,剑已经被推回了身旁。 “碧喜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斗了?”这沙哑的声音很陌生,但是这戏谑的语气…… 碧喜浑身颤抖,好容易才转过身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碧喜丫头,怎么不但变得好斗了,人也傻了?” 白衫束发,衬得黑紫蝴蝶面具分外惹眼。 温润如玉的气韵虽然有些说不出陌生,但是那感觉那语气,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她碧喜丫头。 碧喜小心翼翼地唤:“郡主?”似不敢相信。 那个穿白衣戴蝴蝶面具的人玩弄着手中的叠影剑,说,“还愣着做什么,你不走,我可走了。” 碧喜惊得失去表情的脸上,陡然绽开出极喜,“郡主!”却说不出额外的话来。 “走啦。”那个人闪身离开,身后跟着忘记了其他一切的碧喜。 只有瑞钰和涟漪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第四卷·第二章 萧玉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这些日子似乎什么都不顺。内忧外患,一会儿是北方流寇滋扰百姓,一会儿又传白熙晟铭即将结盟对付拓国。 “国主,晚膳到了。”婢女沐儿小心翼翼地说,一面怕惊扰了国主沉思,一面又担心耽误了国主的晚膳。 “知道了,下去吧。”萧玉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国主不要可儿从旁伺候?”沐儿委屈地问。 “行了行了,你就留下吧。”萧玉懒懒地坐下,举起筷子,却不知道先伸向哪一道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渐渐失去了食欲。 “连用膳也要决定从哪儿开始。”萧玉忿忿地说,扔下筷子。沐儿虽然不太明白国主的意思,但是既然国主发怒了,就说明有什么事做错了。连忙跪下,身子缩了又缩。 萧玉叹气,“起来吧,不怪你。本国主今晚没有食欲,把晚膳撤了吧。”萧玉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借这事儿发发积攒的怨气罢了。那些个大臣,这个事要国主拿主意,那个事需要国主定夺。这不,连用晚膳也得决定从那道菜开始,萧玉忍不住发了脾气。不过萧玉终究是个心慈的主,气话说了也就过了,不想过分为难下人。 沐儿立刻吩咐人撤了一桌子的三珍海味。虽然不忍,担心国主的身体,但是……看着国主日日深锁眉头,宫里每个人都揣着忐忑的心,只是,眼下的形势大家都清楚,北域分裂,云尺复国,一些小的势力也趁机崛起,谁也说不清这局势该怎么办。没准明儿就打到拓国来了,近一年什么事儿都来得突然,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如果郡主在就好了。 沐儿默默地想,不仅是沐儿这么想,婉乐,莎莎以及所有的婢女侍臣都这么想。只是没人敢说出口罢了。传说郡主因为不想嫁给那个恶名昭彰的四殿下跳崖自尽了。可是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北域王朝的人一直都说郡主身子不适留在别苑修养,直到北域皇帝驾崩,王朝分裂,才有好多事儿似乎没了压制,火山爆发似的喷了出来。碧喜没了踪迹。派去北域王朝的探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郡主送亲队伍里的侍女,侍女说,似乎是碧喜行刺四殿下,给捉起来了,四殿下亲自质问郡主之后,郡主也突然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给秘密关了起来。所有的随嫁使女侍臣都给扣押在落草斋外院。北域王朝突然变天,不少贵胄大臣连夜逃亡,郡主是不是也在其中呢?也许郡主只是藏了起来,避开晟德的搜索。也许郡主还在生国主的气,所以不肯回来。也许郡主就在左都,悄悄看国主怎么每日忙到焦头烂额。沐儿总是这么猜测。仿佛郡主就躲在某个角落,只要一转身,一回头,就能发现。这样想着,心里多了许多安慰。 “如果盏儿在就好了。”萧玉暗自说道。这句话似乎一直盘桓在萧玉心底,时不时回响出现。 “国主今夜去夫人那儿么?”陈总管低声问道。 夫人? 萧玉心下一震,再看陈总管斑白的两鬓,心下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关于谭夫人的意外,萧玉心底明白,也知道陈总管明白。所以虽然弈书,悦夫人等人个个试图除掉陈总管。萧玉还是一力将陈总管保了下来,留在身边。看到陈总管,就会想起谭夫人,宫里大概只有他们两人会真心怀恋那个娇蛮的女子,能看到和自己有着同样心思的人在身边,萧玉感到一种安慰。 陈总管说的是悦夫人。 再说到“夫人”两个字,不知道他是何种心境。 “告诉夫人本国主今日事忙,就留在书房休息。”萧玉说道。悦夫人是个颇有心计的女子。萧玉不喜欢她的聪慧,但是如若不假装迷恋上她,不单是萧盏,那些大臣也会不断进献女子,直到他物色到新宠吧。这个后宫有两位夫人,已经足够了,萧玉觉得厌倦。 陈总管离去。 书房里剩下萧玉一人。 天色渐暗。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心里的胡思乱想又开始滋长。 “如果当初不是你劝说我励精图治,作帝王之风。我大概不会真的下狠心远嫁盏儿吧。你说我像个与优柔寡断的傀儡,事无大小皆依赖盏儿,我不承认。以为嫁走了盏儿,就可以证明自己。但是,我觉得我错了。如果当初没有在仓促之中一时糊涂,下了狠心,你现在大约还能在我身边。我们互相偎依着看日出日落。你说,做帝王就是得心狠果决。那时我信了。可是,这样守着帝位和绝对权力,却失去至亲至爱的生活不是我要的。直到夜夜失眠,望着成堆成堆的奏章,我才明白,我所追求的,不是千秋霸业,而是一方净土。你和盏儿,是我最爱最亲的人。可是我却因为所谓的帝王之术而失去了你们。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保佑盏儿,不要恨她。也不要怨你自己。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该保护你们,”萧玉望着谭夫人的画像喃喃自语。 盏儿,你能不能原谅我?萧玉默默叹息。 第四卷·第三章 郡主府。 弈书站在萧索的庭院中央,仰头望天,四五素鸟飞过。弈书轻声叹息。 打扫的婢女不敢作声,弈书大人每日都会来郡主府待上片刻。不是在院子里叹气,就是坐在亭子里沉思。婢女们对弈书很是敬重,一来她曾是郡主门下最得郡主信任的女官,二来,弈书日日为国事操劳,所作的事大家有目共睹。 弈书大人是在挂念郡主吧。婢女想。国主虽然宽厚温良,可是终究不是帝王之才,那些多多少少需要下狠手的事,还不是得由弈书大人想法操办。这朝堂之上的争斗,哪一件不让人用尽心思。 弈书常常会觉得很累。可是郡主临走前的嘱托…… “小姐,少爷问您何时回去?”婢女蝉忻问道。 蝉忻所说的少爷是弈书的长兄弈诺,拓国的刑罚大臣。 “我这就回去。”弈书说,“你先在府外等着。” 第 1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1 章 弈房,尽管郡主已经离开一年有余,但是忠心的婢女仍每日打扫书房到一层不染,似乎时刻准备着迎接郡主的归来。 那些关于郡主的传言她都知道。初闻时,人人心惊,只有她镇静自若,那些不过是北域王朝用来涣散拓国人心的把戏。身为郡主最看重的女官,她当然清楚郡主的能力,郡主怎么可能会……可是时间渐渐过去,为什么郡主还不现身? 弈书抚着郡主最爱的笔,念道:郡主,你何时才肯回来。 门开了。 弈书头也没回,说,“我这就回去。” “你这就回去?也不先看看郡主?弈,你倒是越来越嚣张了,”清脆的声音戏谑道。 弈书一惊,心仿佛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转头,仍大大地瞪着眼。 碧喜笑着戳她的额头,“傻啦?是不是因为看到我变漂亮了?” “碧喜?”弈书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郡主吩咐我来取笔墨,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碧喜说,自从再见郡主,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让碧喜见谁都玩笑取乐。 “郡主在哪儿?”弈书迅速恢复了正常。经历了那么多的历练,弈书早已学会了快速适应一切变化。 “当然是在她房里休息啰,”碧喜一面说,一面收拾起郡主要用的东西,房间里的一切都妥善保存着,“郡主刚回来。需要休息。不过我想郡主肯定很高兴见到你。走吧。” 随着碧喜往后院走,弈书步子轻飘飘地,一切实在是太不真实。 “郡主,”碧喜敲门。 “进来。”隔着门,传来沙哑的声音。 碧喜推门。一时间,弈书慌乱得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 “郡主,你看看。才多久没人管教啊。弈书这丫头,竟然傻了。”碧喜打趣道。 弈书正好进门,迎面看着郡主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哦?”萧盏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 “郡主……”弈书突然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萧盏转身。 弈书欣喜地望着萧盏。只见萧盏缓缓转过身,黑紫相间的蝴蝶面具覆盖她大半张脸。 弈书掩饰不了眼中的惊讶。一旁的碧喜有些着急,想要暗示她什么,却没有机会说。不过弈书一向是个知进退有分寸的人,不该问的事决不会提。 萧盏嘴角露出笑意,说,“本郡主在路上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传闻,弈书,你做的很好。” “弈书不敢有负郡主的重托。”弈书口拙起来。 “国主还好吧。”萧盏看似轻描淡写地问道。 “国主很好。只是……”弈书觉得自己不该多说。 萧盏当然了解,眼下的形势混乱,什么平乱谋划都不是萧玉善于应对的。 “嗯。过几天,我会亲自见国主。我累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萧盏倦倦地说。 “弈书请郡主保重。郡主声音都已经沙哑。”弈书心疼地说,想来郡主为了尽快回国,连日奔波劳累吧。连声音都已十分沙哑。 “我的声音——”萧盏缓缓地轻声说,“再也回不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竟似含了无尽的悲凉苍茫,仿佛来自天涯海角,历经了沧海桑田。 第四卷·第四章 虽然弈书自诩历经世事,处变不惊,乍一听到萧盏的那般语气,也不由得心口一震。思绪太多一时梳理不清,只得怔怔地退下。离开后院是,回望透着昏黄灯光的窗口,心里一暖,不觉热泪润眼。 郡主回来了。 “小姐怎么现在才出来,少爷怕是早已心急了。”婢女入烟小声埋怨。入烟和弈书自小一块儿长大,虽身份悬殊,入烟对弈书却没有过分恭敬。 “我知道了。回去吧。”弈书心不在焉地答。转身上了马车。 “哦。”弈书不浓不淡的反映反倒弄得入烟悻悻的,只能安静地跟在弈书身后,跳上马车。 回了弈府。自然免不了去和弈诺交涉。弈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前厅见弈诺。 “又哪儿去了?”弈诺颇严厉地问道。 “小姐去郡主……”入烟抢着答。 话还没完,前厅陷入沉静。 入烟抿抿嘴,就知道每次提到郡主都会这样,但是这是实话啊。况且,只有这样,少爷才不会责备小姐。 “其实……”我见到郡主了,弈书想说,却不能说出口。 “其实什么?”弈诺注意到了弈书的异常。 “没什么,我想要休息了,”弈书黯黯地离开。 弈诺若有所思地看着弈书的背影,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弈书睡不着,脑子里重复着和郡主重逢的场景。 没有想象的惊喜错愕,没有想象的相拥而泣或者欣喜若狂。 淡淡地出场,静静地离开,如梦般缥缈虚无。 第 1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2 章 紫黑相间的蝴蝶面具,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的声音……再也回不来了” 弈书感觉压抑,却说不出为什么,冥冥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像揣了只振翅的蝴蝶,痛痛痒痒,不得安宁。 “小姐小姐。”入烟呼拉一声推门而入。 “什……什么?”弈书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经睡着了。 “小……小姐,你你……你……”入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入烟,你应该知道我要休息了,”弈书耐着性子说。 “你你你……不……不知道……知道……刚才我听……听人说,郡主回来了。”最后半句总算一口气说完,入烟呼了口气,睁大眼睛看着弈书。 “我知道了,”弈书淡淡地回应,接着被入烟期待的眼神一震,“你瞪着我干吗?” “小姐,是真的。少爷正要过去看看呢,”入烟以为弈书不相信自己的话。 “我说过,我已经知道了。”弈书发了脾气。 许久没见过弈书生气,入烟有些吓着,只好委屈地退出房间。原本以为小姐会高兴地立刻奔向郡主府。然后自己跟在小姐身后,拿着小姐的衣裳,提醒小姐穿好衣裳再出去。没想到却是这样。 弈书怒气难平,胸口起伏,对弈诺对郡主的拜访大感生气。虽然自己也觉得气得莫名其妙。想到现今郡主府门前一定是车水马龙,弈书冷亨道:郡主才刚回来,不知道郡主需要休息。是啊,好啊,郡主回来了,什么事都是推给郡主决定。这些人正好省了心,可以做享乐大臣。 次日,入烟给弈书送早膳时,没敢多说话,更没敢再提郡主。 瞧着默默的入烟,弈书反而觉得不自在,随口问,“少爷见到郡主了吗?” “没呢,”入烟打开了话匣子,“听说昨晚有很多大臣都去拜访郡主。结果呢,婢女说:郡主累了,正在休息,谁都不见。所以,那些人等了一会儿,只得悻悻离开。连国主派去的传令官都没进着郡主府的门。” 听到最后一句,弈书觉得痛快。对于萧玉一意孤行,嫁走萧盏,弈书一直心怀怨念。每每看着萧玉束手无策的愁苦样,弈书都会觉得痛快。 第四卷·第五章 “郡主,沐儿来了。”碧喜通报。 “嗯。”坐在镜子前梳头的萧盏表示知道了,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际,随着手的动作摇摇荡荡。 “郡主要见沐儿么?”碧喜拿不准萧盏的意思。沐儿是国主身边的侍女,看样子,是国主主动求和来了吧。也不知道郡主会不会原谅国主。碧喜恨当初国主那么狠心嫁走郡主,想着气着,希望郡主一辈子都不见他,让他后悔。但是,真回来了,才发现,什么恨呀恼呀的,全都没了,大约一切感情都抵不过对国家的思念吧。回到左都了,真好。和打理郡主府的婢女们聊起街上的美食,坊间的小店,碧喜笑呀笑,笑着笑着眼泪涌出来了,怎么都止不住。 镜子里映着郡主被面具遮盖住的容颜,面具下,深黑色的瞳仁依旧灿若星辰,妖娆的蝴蝶面具衬托着白皙小巧的下巴。 碧喜,不止碧喜,任何见了萧盏的人都回避了面具的话题,碧喜心里虽然不忍,但是也暗暗猜测,郡主莫不是是落下悬崖时,毁了容颜。不过,为什么郡主可以那样坦然地坐在镜前。郡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的郡主是纯净的黑山雪莲,那么现在,戴着蝴蝶面具的她,更像妖娆的碧潭睡莲。 “沐儿……”萧盏似在掂量,继而说,“我不记得我和沐儿有什么交情。这两天我连昔日的大臣都不见,怎么会见一个没有交清的婢女。” 碧喜听明白了萧盏的刻意。虽然自己也有些怨国主,但是既然郡主回来了,就必然得面对国主。郡主虽然深受拓国人的爱戴,但是和国主作对,总讨不了好。像着郡主大约是也要发泄发泄不满,所以耐着性子说,“想来是国主想郡主了吧。特意派了沐儿来瞧瞧。” “噢?”萧盏挑起下巴,“沐儿……嗬,国主派一个婢女来瞧我算什么意思。” 声音很低,语气却很冷。 碧喜这才明白过来。是呵,国主怎么能只派一个小小婢女来探望郡主呢。碧喜婉转地将郡主的意思转达给了沐儿。 沐儿一听,表情尴尬,郡主明摆了是在为难国主。按礼,国主应该派陈总管见郡主,但是谁都知道郡主和陈总管不合,如果让郡主见到陈总管,难保不会一剑灭了他。在这当口,即使郡主灭了陈总管,国主也不能拿郡主怎样,毕竟郡主刚回来。但是,国主也不能亲自来呀,国主要亲自来了,就表示拓国举国恭迎郡主回来,那也就认了,国主也知道当时嫁走郡主的决定是错误的。况且也没有谁真的见着了郡主。来的人都被碧喜挡在了门外,虽说碧喜也说了,“郡主谁都不想见。”证实了郡主确实回来了。但是就这样,国主就亲自上门探虚实,还是不妥。现在郡主表示了国主派自己这么个小婢女来不妥,明摆了就是在考验国主。 碧喜回到房间的时候,郡主已经挽好了发髻,在窗前看书。碧喜呆在一旁默默侍候,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但是碧喜迅速从错觉中醒来。郡主,已经不一样了。 萧玉终于还是亲自到了郡主府。 萧盏立在庭院中央,听见萧玉的脚步声,也不转头。 萧玉激动地看着萧盏的背影,想要上前,却又有些不知所措。横在两人之间的隔阂怕是再也缝合不了。 “你来了?”萧盏悠悠坐下。 “盏儿你……”看着萧盏戴面具的脸,萧玉震惊,然后心疼,盏儿遭了不少罪吧。 “我怎么了?换了张脸,你就不认得了?”阴冷而嘲讽。 “你的声音……”萧玉方才只是被面具震惊,这才注意到了声音的不同。 “声音?是啊,声音也不一样了。”萧盏唇角勾起冷酷的笑。 “盏儿,你受苦了。”萧玉心痛,本来想着萧盏回来了,心里高兴,希望萧盏可以原谅他,兄妹两人再向以前那样,相辅相依。 萧盏冷笑,她所遭受的一切岂是“受苦”两个字可以说清。 “盏儿,你可不可以原谅我?”萧玉低声乞求。 半晌,萧盏长长叹口气,“以前的事,算了。不过我绝对不允许你再把陈总管留在身边。拓国想要强大,就必须斩除败类。”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他一马呢?”萧玉矛盾,陈总管跟了他也有十年了吧。撇开谭夫人那层不谈。这么多年的相处,怎么能说舍得就舍得。 “国主舍不得么?还是又怪我干涉宫政。”萧盏嘲讽道,逼萧玉做出决断。 “盏儿,你何必可以为难我呢。”为什么总是要他作选择,为什么不可以鱼和熊掌兼得。 “萧盏怎么敢刻意为难国主。国主国事繁忙,萧盏就不耽误国主的时间了。不送。”萧盏转身进屋,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萧玉晾在庭院中央。 萧玉负气而回。 在书房脾气也发了,茶杯也摔过了。书桌上厚厚的奏章还是得细细研读。乍一听萧盏回来了的时候,萧玉觉得一切都有了希望。但是,她回来了,却不再以前那个有点任性妄为却又冷静聪慧充满矛盾的可爱妹妹。 萧玉注意到了她的尖刻,她的阴鸷。她变得狠心了。萧玉想起父亲长长提到的成大事之心。或许现在的萧盏,才适合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再上朝,注意到了大臣们的异样。再谈论匪乱粮灾,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给主意。萧玉生气了。这是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站出来说,“国主为什么不问问郡主的意见。微臣相信郡主一定有办法。”然后,下面的人都在附和。 第 1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3 章 意思是说,你这个国主还不如郡主会治国。 萧玉愤恨,所以当初才会嫁走萧盏,想要证明自己。现在看来,自己果然不是个合格的国主。恐怕不只大臣,连婢女们也这么看吧。 听说萧盏渐渐开始接见大臣,各路大臣前往郡主府,比往宫里跑还勤。 碧喜不明白了,为什么郡主见国主时,故意给国主难堪。见完了国主,突然就愿意见各位大臣了,而且言辞温和决断,更胜从前。大臣们纷纷赞褪尽了小脾气的郡主更加稳重气度沉稳,俨然明君风范。明君?拓国的君主不还是国主么? 萧盏笑,“你说大臣们乍一见我的样子会相信我就是郡主么?” 碧喜不假思索,“当然。”然后又觉得不对。 “如果连国主都承认了我是郡主,那你认为谁还会怀疑。”萧盏点醒碧喜。 “那郡主是想要……”碧喜给吓着了,不敢再往下猜测。 萧盏微笑,也不否认。 第四卷·第六章 深夜,落翎推门而入的时候,萧盏正在看昔日的亲信大臣送来的密信,头也没抬。 反倒是落翎尴尬地站在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欢迎我?”落翎最后选择靠墙站着。 萧盏放下信,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落翎只是笑。 “惊讶?”萧盏挑衅地问。 “早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没想到你竟然是——”落翎坦白地说。 “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随意的语气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落翎被萧盏的语气弄得有些不愉快,莫名其妙地从白熙的府邸失了踪影,后来听说已经跳崖身亡的拓国郡主现身南郡,并带走了以前的贴身婢女。紧接着,消息传来,拓国郡主回国了。传说,拓国郡主整日戴了面具,不现真容。 “你打算戴着面具过一辈子?”语气中却没有好奇只有无奈,还有淡淡的醋意,这么明显,难道是故意等凌漠或是白熙回来寻你。 萧盏好笑地说,“换了面具就能瞒得过他们么?拓国郡主回来了呀,不管郡主长什么样,都没法瞒过那两个人吧。我需要怕他们么?”完完全全的骄傲,似根本不把那两个人放在眼里。话锋一转,“澜国的林洛王子大业将成,怎么还有心来我这里闲聊。” 落翎眼色骤然暗淡下来,伸手摘了萧盏的面具,萧盏也不躲避,任他看。落翎凝视着属于陌辰的容颜,缓缓道,“盏……”似乎觉得别扭,“陌辰,虽然我知道你不是陌辰,可是陌辰于我,是希望,是支持,我总是告诉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刻,我所做的事不止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陌辰离开。所以,我不可以没有陌辰。没有了陌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见了你,慢慢了解你,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陌辰,我的生活中也不一定非得有陌辰。你义无反顾去藏雪阁时,我日日忧心;你从南郡失踪,我放下一切处处寻你。当我猜到,你可能是萧盏——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你。” 萧盏略略有些惊奇,却不忍心出言伤他,只是说,“我就是萧盏。我是拓国郡主萧盏,你是澜国未来的国主。”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澜国国主和拓国郡主,即使不会为敌,却也不会有什么直接的交集。 落翎的脸上却浮起久违的邪气,“那么拓国郡主和云尺国主是不是也终将为敌?云尺国的人恐怕不会原谅拓国吧?” 萧盏微微有些生气,“你是故意的么?”这点难道她不知道,何苦再用这样言浅意深的话来刺她。 落翎反倒做出一脸诚恳,“我是提醒你罢了。”索性想把心中存了许久的的话一并说明,“当我知道你是萧盏时,我在想,我想要娶你,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但是,还没到左都,我就清醒了过来,拓国郡主既然回了国,自然是已经决定彻底斩断儿女情长。不过做得这样急切,不加掩饰是为了向白熙示威么?还是你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注意到你?” 萧盏自问,心里还是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的么?不是生自己的气,而是深深的无奈。 还是在隐隐地怕他找不着自己么? “或许下一次再见到你都是一种奢侈,不过,我真心希望你好。虽然你的私事我不该多说,但是你对白熙的心,还是再收敛一些罢,你真的甘心让他一次次伤心吗?”落翎说完,一如既往地悄声离开,没有回头。他怎么还会回头呢,他是想要成大业的人。 第四卷·第七章 碧喜心疼地看着萧盏面前多得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书信。郡主回来还不到二十天,那些个大臣便争前恐后地秘密差人送来书信。看来所有人都是早盼着这一天啊。碧喜有点淡淡的骄傲。但是,再看萧盏一直紧锁着的眉头,又不得不心疼。 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萧盏初步了解了拓国目前的困境。 派去南郡和画京城的探子也开始一刻不停地监视画京方面和白熙的一举一动。 碧喜准备了午膳回来,见萧盏已趴在桌上睡着。 碧喜转身就要出去,但萧盏已经醒了过来,“碧喜丫头。” “郡主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天知道碧喜多么希望萧盏能好好睡一觉。 “碧喜丫头,让弈书来见我,”萧盏明白碧喜的意思,现在能真心关怀她的,恐怕也就是这个丫头了。 “郡主,谢常务来了。”门外通传的婢女来报。 “请他在大厅等我。”萧盏整理衣衫,梳梳略显凌乱的长发。 “弈书来了,让她在书房外等我,”萧盏最后嘱咐道,边说边往大厅去。 谢常务叫谢廷,是拓国颇有名望的老臣,主管军饷粮食,和将军各司其职。 这个人竟然在白天明目张胆地上门拜访,难道真的不把国主放在眼里了么。也不怕被扣上密谋造反的罪名。 谢廷见了萧盏,就要拜下。萧盏扶起他,连说不用。郑重的样子,令萧盏生出些许预感。 等萧盏遣走婢女。谢廷一脸庄重地说,“郡主,有一些话,谢廷想要告诉郡主。”丝毫未刻意注意萧盏的面具,显然早已知晓。 “谢常务请讲。”萧盏既不过分装出拉拢的假笑,也不显得高傲刻板。谢廷看着萧盏一举一动流露出的高贵大气,深感自己是做对了。 “老国主临去前,曾给了谢廷单独的嘱托。”谢廷缓缓道来,“其实拓国的人都清楚,一直以来都是郡主在操持朝政,若非如此,拓国恐怕早就被北域王朝给鲸吞蚕食掉了。郡主您也知道,老国主生前最疼的就是您。他知道您喜欢自由游山玩水,所以当初他选择把拓国交给国主。有您的扶持,一定没有问题。可是仓促之间,竟然出了赐婚这件事儿,当时您说不让插手,我们都想着郡主您自有打算。可是没想到……您不在的这些日子,拓国国力日衰,国主用人不慎,优柔寡断,很多事当决未决,如此日复一日地积累循环……唉,现在您回来了,我们几个老臣斗胆私下商议,为了拓国,请郡主继承国主之位。” 谢廷郑重地跪下,磕头。 萧盏定了定,没去拦他。待谢廷抬头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她时,说,“想来我这些日子马不停蹄地部署谋划没有逃过谢常务的法眼。本来我也不想瞒任何人的。不过,国主无论如何还是我的哥哥,怎样善后,还请谢常务多加考虑。” 谢廷松了一口气,心里更加欣慰,果断坚决,果然郡主才是那个天生王者。 “谢廷这就回去准备。”谢廷道。 第 1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4 章 “嗯,有劳谢常务,不送。” 萧盏回。 “进书房,”萧盏让弈书坐下,开了门窗,园里的景致一清二楚。 “宫里的情况怎么样?”萧盏问。自一年前萧盏离开,弈书就开始负责协助管理王宫,监视宫里个人的动向。 “国主还是那样儿,整天呆在书房。国主温和宽厚,在宫里自然很得人心,到时候……会有困难。悦夫人虽然是郡主的人,但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夫人,指不定她心里到底真正向着谁。至于陈总管,他现在所有的不过是个总管虚衔,宫里的财政大务,现在都在弈带着淡淡的骄傲。 萧盏笑了,悠悠道,“嗯。小心注意悦夫人,这个女子可不简单。” 弈书觉得郡主不一样了,经过了一年的磨砺,郡主褪去了少时小小任性小小贪玩的小女孩心性,终于成长为了一代君王。雷厉风行,谋划算计,比她期望的还要厉害。 第四卷·第八章 左都最好的酒楼唤风云楼。 屹立左都看尽风雨变换。 “公子,我家小姐有请。”他早已注意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与众不同的脚步声,抬头,清秀的拓国女子,简单的挽着发,看上去是普通婢女,却又带着一分逼人气势,可见身份特殊。 “你家小姐若是想见我,让她自己下来。”他不许不急地说,目光似无意扫过,却让婢女打扮的女子遍体生寒。“让”而非“请”,可见其傲慢。 婢女也不多说,转身回了楼上,果然一切如小姐的预料,这个人会发起刁难。 “小姐,如你所料。他说:小姐如果想见他,就自己下去。”婢女一五一十地转告。 “反正他知道有人想见他就行了。他若想见我,自然会来。若不想,纠缠也没用。让小厮送些糕点来。”雅间里坐着的人轻声说。 “是,”婢女立刻去吩咐小厮。 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那个人上楼来。婢女有些心急,却不敢表现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婢女见那人缓缓上楼,不得不对小姐心存佩服。 看着他一步步从容不迫地走,婢女小心翼翼地打量打量了这个人,乍一看冷漠没有表情的脸上偏偏暗藏着入骨的魅惑,不知不觉中,婢女的脸红了起来。待那个人走到跟前,竟是埋着脸,头都不敢抬。呀,自己到底怎么啦? 凌漠虽然尽敛锋芒,只穿了件普通的墨色长袍,没有侍从婢女跟随,可是即使隐藏改变了外在,藏雪阁主深入骨髓的锋芒如何掩盖得了,或者是他本来就有些刻意,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那一个时辰,或者那漫长的一个月,他依然冷静淡定,仿佛世事烟云皆于他无关,但是当他听说失踪已久的拓国郡主不但回了国,而且还戴了一个奇怪的面具时,他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翻腾。 他一点一点地将门推开,仿佛耗尽了毕生的精力,却又似门内有想念了一生的宝贝,舍不得一次看明,更加害怕,暴露在阳光下的瞬间,不是希望得成,而是念想破碎。 雅间里只有一个人。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女子,典型的拓国美人。 凌漠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女子玩味着凌漠的表情,见惊奇瞬间融化在深色的眼眸里,嫣然一笑,道,“我家主人让小女子来寻人时,并未告知小女子此人的样貌,只是,如果你见了他,一定会知道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并且叮嘱小女子对待此人得耐心,切记不可以和此人玩花样儿。” 凌漠温和地笑,难得眼力的戾气尽失。 “我家主人说,凌公子可是个大忙人,平常人相见一面都难。不过这次,凌公子却不辞辛苦亲自来左都,可有要紧的事?”女子笑问道。 凌漠避开话语锋芒,不答反问,“你家主人还说什么?” “凌公子果然和主人说得一样,聪明绝伦。”女子不慌乱,依然笑着说话,“那么凌公子可知小女子是谁?” 凌漠似认真看了看女子,眼神却像是飘忽在别处,缓慢地说,“是弈书大人吧?” 弈书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小地抿上一口,“凌公子果然聪明。恐怕左都有很多人都不没听说过弈书呢。难怪主人说,一定不能和凌公子耍心眼。” 凌漠仍旧是不动声色,可是眼神里却渐渐有了光芒,那个人口口声声说不耍手段,这所谓的“不耍手段”可才真是上乘的手段。知道自己早晚会查出她的身份,所以根本就不掩饰,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在诱他上钩。虽然如此,他倒宁愿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问,“你家主人想拜托我什么事?” “主人说凌公子还欠主人一笔钱,主人现在想用那些钱麻烦凌公子帮她做一些事。”弈书说道,化解了“拜托”的含义,拜托得受委托的人愿意才行。欠钱的话,欠钱的人气势自然会低一些。 是啊,她走得匆忙,没有取走她最后的那几笔钱。所以,她想要这样强行雇佣他么。 “你家主人想让我做什么?”凌漠若是此时离开,以他的武功,弈书等人自认奈何不得。可是如果就这样离开,他大概这生都不能再见到她。 弈书还是维持着温和的笑,从衣袖中抽出一方薄绢,递给凌漠。 看着凌漠收下薄绢,弈书对郡主更加敬佩。 第四卷·第九章 没事儿的时候,萧盏喜欢躺在屋顶。 连续忙了十多天,萧盏终于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自由支配。 虽然还是如很久以前一样自由地躺下,可是心里觉得很压抑,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难以正常呼吸。 以前躺在屋顶,会回忆着南国的山水佳肴,念叨着极西之地的风俗珍宝,一遍遍地想起旅途中好笑的事,顺便在考虑考虑怎么捉弄谭夫人,让她又怒又不能言,自娱自乐地消磨时间。可是现在,拼命回忆以往旅途中的趣事,却发现曾经无比熟悉的事物竟会让她感觉陌生,回忆了好久,似乎除了个别的画面,其他的,随着日子渐渐化成了灰。然后,脑子里充斥是一张张焦虑的脸,晃动的人影,然后又是金戈铁马,血色山河。 萧盏坐起来,难道这就是代价。她的身份地位赐予了她十六年的幸福生活,在这以后的日子,她就得为了这个身份偿还她透支的幸福。 在跳下屋顶的瞬间,想起某个画面,屋顶星下,瞬间千年。 回了书房,吩咐婢女,“让弈书来见我。” 碧喜回园子的时候,正好遇上弈书,好心地说,“郡主说今天下午,她想好好休息,谁也不见,有事儿还是留着明天说吧。” 弈书奇怪地看着碧喜,说,“是郡主让我来的。” 碧喜一呆,喃喃,“郡主不休息了吗?” 弈书随口说,“你也在北域王朝呆了一年,怎么还是那副样子,一点儿没变。”说完了自己一愣,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倒是碧喜严肃地说,“我一直呆在落草斋,哪儿也没去。”什么也没有经历,所以不会改变。不知道郡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以改变这么大。 第 1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5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5 章 弈书问碧喜,“我变了吗?” 碧喜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有,”底气却不足。 弈书故作轻松地说,“我变聪明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迟钝,难怪发现不了。” 碧喜没有接茬,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可是我也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拓国才是我的国家。有了拓国的安宁,才有我的生活。” 这么一说,两人似乎都悟了什么。郡主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这样的么。 已经到了萧盏的书房外,碧喜去别处忙活,弈书单独去见萧盏。 “来了,”萧盏头支在手臂上,半闭了眼,看上去疲倦而憔悴。 “请郡主多保重身体。很多事是多年痼疾,短期内尚难解决,郡主慢慢来,不要累坏了身体。”弈书担忧地说。 “嗯,”萧盏连说话也是倦倦的,“我是心累。弈书,我们多久没有在一起聊天喝酒了?” 弈书一怔,微笑也耷拉了下来。 “往事可不追,”萧盏淡淡地说,铺天盖地的沧桑感。那么,现在从头开始,过不一样的人生。 “郡主,您要的宫女弈书已经训练好,郡主打算什么时候去审阅?”弈书听明白了萧盏的意思,既然往事不可追,那就只有背水一战,为以后做打算。 “弈书,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萧盏说这话时,声音柔柔的,仿佛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曾经坚强地站在弈书身前,射死野狼,所以她那是便坚定,要跟随她一生一世。 弈书垂着头不说话。 “我以前总是依赖着别人的保护。可是,现在不行了。我长大了,该是我来保护别人。”萧盏笑中带泪地说,听得弈书心酸。 萧盏继续说,“以前我以为自己可以事事独当一面。现在才明白,那不是独当一面,而是依附了别人的羽翼,才毫无忌惮不计后果地做一些事。就说那次狩猎吧。我以为我没有退让,射杀了野狼,一切都是因为我坚强厉害。其实,如果当时不知道父王他们就在附近,我还会有勇气做吗。再说到治国,以前人人都说郡主大义无畏,才有拓国的繁荣,可是,如果不是哥哥做国主,如果我只是一个大臣,我还能那样吗?我不过是仗着哥哥的疼爱,所以肆无忌惮。” 萧索的情绪弥漫了四周。连阳光似乎也黯淡了下来。 第四卷·第十章 连左都的百姓都隐隐感觉到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可是国主依然是国主,每天上朝,议事,看奏章,仿佛一切猜测只是好事者的无中生有。也有宫女看见几位大臣长跪在国主书房,连带了大呼大闹,磕头撞墙。可是,再看到国主,还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早有对策,还是根本不在乎? 一连很多天,那些个执着忠心的大臣日日求见,小山一样的奏本堆在萧玉的书房,有郡主萧盏与臣子私下来往的证据,有郡主萧盏私下培养势力的证据,还有郡主萧盏私派手下四处游走活动的证据,条条证据昭示,郡主企图谋朝篡位。大臣们之前效忠于老国主,既然老国主选定了萧玉,那么他们就誓死效忠于萧玉。 “郡主之心,路人皆知,连国主不能不防啊。” “郡主这样明目张胆,摆名了就是挑衅。” “郡主的野心之大……” “郡主……” “……” “请国主尽早打算。” “如何打算?”萧玉笑着问,笑中却有着隐忍的难过和讽刺。 “必要的话……”为首的大臣作了一个手势。 “在郡主行动前以谋反罪名给关起来?再定罪问斩?”萧玉平平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谈论风月。 那几个大臣不敢妄自揣测国主的意思,只是把头狠狠地扣在地上。 萧玉踱了几步,望着墙上的字画,缓缓道,“如果郡主做了国主,会不会比我做得好呢?” 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领头的那个大着胆子说,“国主仁德宽厚,无人能及。” “仁德宽厚可能阻止北域王朝的兵马?仁德宽厚可能抵挡南郡的铁骑?”萧玉带着三分自嘲,三分悲凉说道。 “国主……”大臣们再次齐齐磕头。 “也许等到战争来临,仁德宽厚只会让百姓遭受屠杀流离,”萧玉冷静地道出不愿面对的事实,“其实你们都知道,本国主不是霸主,也做不了霸主。” 萧玉自己把话说出来,大臣们无法辩驳,更不能支持。 “我今天把话说明,是希望你们回去之后也好好想一想。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但是你们因为忠于的是拓国,而不是我个人,”萧玉一口气说完,脸色苍白,“都下去吧。” 大臣们不敢再多言,沉默着一个个退下。 萧玉坐下,深深地闭了眼靠在椅背上,仿佛极累。 这样说了,那些大臣也该死心了吧。 盏儿,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不过既然你想做,我就该支持你。我们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样,被人挑拨,反目成仇。 虽然觉得很空虚难受,但是随之而来的轻松让萧玉渐渐沉入了梦乡。 沐儿不敢打扰萧玉休息,只在一旁站着侍候。国主表情安详放松,似乎解决了什么大事。 萧玉再醒来时,入眼的首先是那小山似的奏章。不过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看见奏章时的厌倦压抑,随便拿起一本看看,反正这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萧玉清楚,萧盏根本没有刻意掩饰她的部署计划,一步步前进,一则是秘密谋划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而她没有那么时间去布置隐藏,二则是为了探寻着他的底线。她还不知道,在她变化的同时,他也变了,他不再眷念所谓的千秋功业名垂青史。 第四卷·第十一章 每天清晨沐儿给萧玉呈膳的时候,都会发现国主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大臣们自然也注意到早朝时,国主时常一言不发静静聆听,间或简单说上几句,渐渐没有了以往的急躁生气训斥。 国主病了。是心病,还是身体的病? 第 1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6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6 章 “国主,要不让太医来看看吧。”沐儿带了哭腔。 萧玉摇摇头,静谧似晚秋的叶,空气里弥漫了宿命的味道。 沐儿长久地跪在地上。 萧玉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待到沐儿抬头偷看,才发现国主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 “国主病了?”萧盏看着跪在地方哭泣不肯起身的沐儿,若有所思。 “郡主,国主坚决不肯让太医来瞧。沐儿才斗胆私自出宫,现在只有郡主能税负国主了。”沐儿忍着泪水说。 “你先起来,细细跟我说,国主得的什么病,症状如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盏给沐儿赐坐。 “前些日子,有几位大人日日求见国主,每次见完这些大人,国主都会看上去身心皆疲惫,后来,这些大人终于不来了。接着国主却病了,起初还不觉得,以为国主只是缺少休息,但是国主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沐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什么病沐儿说不上来,虽然看上去只是气色不好,但是沐儿能感觉到国主身体渐渐衰弱。”沐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萧盏。 萧盏挥挥手,“这件事本郡主子有分寸,你先下去吧。” 沐儿可怜兮兮地再望了望萧盏,多说无益,只有悻悻退下。 “本郡主知道你关心国主,不过这件事不要再对别人说起。如果我在别处听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是,沐儿知道了,”沐儿委屈地说道。 门关上的瞬间,萧盏脸色煞白。 晚上,萧盏失眠了。 越想睡着,越无法入眠。过去、现在、将来,乱七八糟的念头飞来飞去。 萧玉温言笑语,忍受她的任性刁难,她说她不舒服了,要吃哥哥亲手煮的粥,然后看萧玉忙前忙后,不是打碎碗就是放错了调料。她哈哈笑,“哥哥连粥都不会做。”萧玉板起脸,端了糊味儿逼人的粥,“你说你要哥哥亲自煮的粥,粥在这儿,你不喝也得喝。”她眨着眼睛,装作可怜无辜地求了好久,萧玉才卸下又气又笑的表情,让人盛上早已准备好的香粥。 萧玉娶谭夫人的时候,她很生气。萧玉说,谭夫人以后就是你的嫂嫂了。她看见萧玉和谭夫人并肩坐在小舟上,游湖赏花。谭夫人生病了,萧玉守在床畔,她嫉妒却不承认,如果哥哥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那该多好。她不要谭夫人的专宠。所以她千方百计地派人监视试探,谭夫人果然心怀不轨,她多开心,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谭夫人对立。 拼命回忆萧玉要将她送走时的绝情,想恨却恨不起来…… 萧盏蜷缩成一团,想哭却没有眼泪。深深地喘气。觉得自己仿佛即将被这无边的夜色吞没,却无力挣扎。 哥哥,哥哥,萧玉,萧玉…… 我不要失去你。 萧盏默默念着,下定了决心。 “国主,郡主求见,”一见萧盏,沐儿激动地马上冲进国主的书房。 “郡主来啦?”萧玉苍白的面孔掩饰不住开心。 “嗯,沐儿这就请郡主进来?”沐儿问道,脚下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萧玉点点头。 萧盏进了书房,命沐儿退下,不准任何人打扰。 “盏儿——”萧玉有些手足无措。 “哥哥,”萧盏应了声,垂下头,再抬头,说,“为什么?” 萧玉苍白地笑笑。 “你以为我就真的那么在乎这国主之位?”萧盏凛冽地问。 萧玉疲倦地坐下,微笑着,“盏儿,我曾经很对不起你,并且间接害死了谭夫人。我后悔,我心疼,我想要挽回,”他心疼看着萧盏戴着面具的脸,“所以,现在,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所以,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这国主之位。所以你觉得你这样就算对我最好的补偿?!”萧盏嚷道,这些日子来的隐忍统统爆发。 萧玉仍然微笑,“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拓国。” 萧盏哭了,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 那种秘药,她再了解不过,可以给人以染病的错觉,少量服用可以治疗,若长期摄入,身体会慢慢变弱,然后死去。当初为了拖延和晟德的婚礼,她也服用过。不过她那时只服用了一点点。 “盏儿,我知道你想保护拓国,壮大拓国。如果我把国主之位传给你,肯定会有人不服,认为你是逼我让位。甚至会趁机掀起风浪。我死了,你就是拓国国主之位唯一的继承人,没有人敢质疑。这样你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得人心。我这个昏庸国主也做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应该为拓国做一些事。”萧玉冷静而坚决。 萧盏头仍然埋在膝盖里,哭得说不出话来。 第四卷·第十二章 萧玉温柔地揉萧盏的头发。 哭尽了心里的苦和委屈,萧盏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不,哥哥,我不可以再失去你。” 萧玉耐心地说,“盏儿,我这国主做得的确窝囊,我想要调解大臣与大臣的关系,想要整肃风气,可是我下不了狠手。想要实施新政,可是却瞻前顾后。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我却对不起拓国百姓,对不起拓国基业。” 萧盏站起来,凑到萧玉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心、意、已、决。” 萧玉笑了,眼里是化不开的悲凉。 萧盏坐下,缓缓地说道,“你以为我真在乎这国主之位。我想做的不过是强大拓国,既然战争不可避免,那么我萧盏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决不要做亡国之奴。若果没有拓国,何来我?哥哥,你没有体会过独在异乡无人在乎的日子。住在落草斋的日子,我知道北域皇帝派给我的丫鬟下人时时刻刻监视着我,可是我能做的只有假装不知道。碧喜被晟德扣押,生死难料,我却不能去救她。这就是寄人篱下的生活。我发誓,我绝不要再重复那样的日子。”还有一条,萧盏心里说,即使知道被白熙算计,可是,我势单力薄,根本无法给自己报仇。就算死,也只是给了他一时心疼,他最后还是喜欢上了别人。再想着,心还是疼。不许心疼,不许心疼,萧盏命令自己,可是心的诚实不被李理智所左右。 萧玉看萧盏眼神飘忽,手捂着心口,“盏儿,不舒服?” “没事。”萧盏回过神来。 “哥哥,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弃我而去。除了你,我一无所有。”萧盏拉起萧玉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似在索取一个承诺。过去的一年,她恨着他,也想过看着他手足无措渐渐失去大臣百姓的信任支持,再夺走他看得比她还重要的国主之位。可是,当想着他可能为了成全她补偿她而服了那种秘药。她好心疼好害怕,他是她最爱的哥哥呀。 “盏儿,其实有些事,谢廷已经告诉了我。”萧玉说,其实他并不惊讶,他不是个好国主,尽管他曾经努力改变过。 第 1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7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7 章 “唔。”萧盏含混地答。 “我答应你。”萧玉蹲下身来,搂着萧盏,“这不过这样,就会慢一些。我得先把各方面处理完善。”哪些人忠于他这个国主,他还是清楚。想要保证萧盏顺利地接手国主之位就得先驯服那些人。晓之以理也好,削权也好,外放也好,无论软硬手段,他一定会尽全力扫清萧盏即位的道路。宁可让世人误会,让忠于他的臣子对他失望,恼恨。萧玉下定决心承担一切。 自从郡主亲自探望国主之后,国主身子渐好。宫人大臣们推测,国主得的是心病,心病郁积,由内而发。既然心结已解,自然身体的症状也就缓解。 虽然大臣们上书国主不要过分操劳。但是每天国主书房的灯火通明。 萧玉频频召见“国主派”,有人推测是国主要实行对“郡主党”的打压,但是,每次召见之后,那些煽动言论,攻击郡主图谋不轨的人要么被外遣被调度,要么一反常态,沉默寡言,有性格刚烈的,甚至罢官。反而是“郡主党”的人,日渐掌握兵财大权。 莫非……人们猜测纷纷。 形势已经明朗,国主在着手退位。 第四卷·第十三章 从画京城回来的探子密报堆满了整张桌子。萧盏红着眼,咬着牙,生生支撑着自己一本本细细地圈点分析。萧玉也不闲着,两个人一天天地坐在书桌前,看折交流。 底下的婢女们站在书房门外,时刻听候差遣。看着房里两人的剪影映在窗上,和谐温暖,久违的温馨令得不少人开始思念远方的故人。 晟德的四殿下府前日夜里发生惊变。喧嚣打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后,骤然停消。晟德在别处的产业似乎也已经被冻结。看来,晟德已经被不动声色地制服,或者解决了。不过略略推测,不管是晟贤还是晟铭,估计都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吧。晟贤虽然没有正面与晟铭冲突,但是私下动作不断,既然萧盏的人能察觉端倪,晟铭的人自然也会知道。就看晟铭想要怎样除掉晟贤,不动声色地除掉自然最好,可是下毒行刺大约行不通吧,晟贤肯定会精密部署,如果找借口讨伐,恐怕晟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犯。合作?有可能吗。即使合作,双方肯定会互相提防,互相牵制。 晟德,死了?萧盏头靠椅背,身子后仰。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没法一口气消化掉。 “郡主……”碧喜轻叩门。 “进来。”萧盏就着别扭的姿势喊。、 “那个……郡主……”碧喜示意事关机密,想要旁人,其实就是萧玉,回避。 “嗯,”萧盏出了书房,虽碧喜入了隔间。 “郡主,有人托我交一样东西给你。”碧喜从袖中取出一只信封。 “嗯,”萧盏接过信封,打开。碧喜静静地退了出去。 信封很薄,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纸,外面的那张是银票。面额巨大,萧盏了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里面的纸里只有寥寥数语:荀妃执意殉晟德。 萧盏将字条捏在手里揉搓,冷淡的墨眸涟漪起淡淡的感伤。倩姐姐……虽然她并不是她的姐姐。不经意地回忆,嘴角勾笑。再一瞬,萧盏的脸上已是豁然的笑。早猜到会是这样。所以当初对凌漠的拜托也只是如果荀倩愿意离开,便要护得她周全。不过,她还是选择留下来陪晟德,无论生死。蓝姬呢?萧盏记起晟德有这么个妃子,娇蛮跋扈。当初她还代荀倩讨不平,亲手打了她。 转眼,物是人非。 不知道晟德有没有一点感动,那样的一个人,哪里配得上荀倩生死与共的爱。荀倩是个傻瓜。 “萧盏也是个傻瓜。”萧盏自讽。 就算知道你回来了,白熙也不会来看你,你难道还没有死心的么。 萧盏恨透了自己,为什么偏偏会对白熙念念不忘。难道自己就是那样的下贱。对,下贱,萧盏刻意用这个词骂自己。 可是,如果当初和白熙说清楚。会不会他们现在隐居山林,躲过了这些是非。不,不会的,白熙怎么可能为了她放弃他的抱负他的仇恨他的责任,他可以骗她利用她一次,为什么就不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拓国被北域王朝或者云尺旧部攻灭,难道她就可以安心。 所以,他们注定只能是对手。 想起画京城将军府,白熙酒醉后深深的憔悴寂寞。 这大概就是无奈吧。 萧盏平息内心的翻涌。经历了那么多,她不恨白熙,不是不想恨,是无法恨。虽然没有经历过,可是她能感觉到背负亡国之痛还要在仇人手下小心生活的艰苦。即使他肯和她走,他也不会快乐吧。他能背叛那些忠于他,一心复国的人? 萧盏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仿佛就在这短短数十天之内,想通了很多事。她谁也不恼,谁也不恨了。陈总管也留在了宫里继续当他的总管,虽然弈书说,陈总管会在暗中伺机为谭夫人报仇,留在总是祸患。萧盏说,算了,你多盯着点就是了。只要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守在最亲最爱的人身边,与他分担,抓住眼前的幸福,别的都是烟云,转眼即淡。 哥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第四卷·第十四章 萧盏的继位典礼并不很隆重。 身着礼服的女国主缓缓走过前殿,金线银缕绣凤纹花的云锦长袍掩饰不了天生的贵气和骄傲。 百官跪迎。 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请起,不必多礼。”音低却气势盛。 新晋的官员好奇传说中雪肤墨眸,姝美出尘的郡主到底什么样,可惜精美的面具遮掩了传说中绝世的容颜,不过只是那份气势,便让人不得不仰视,渴望伏倒在她的足边。 虽然知道郡主剑胆琴心,若加以历练,定能胜任国主大任。不过此番归来的郡主总给人说不清的陌生感,不单单是那个神秘的面具,还有感觉。 澜国新任的国君林洛派来使臣到贺。 年轻的女国主坐在王宫后苑的飞檐鎏金亭里,身旁只有一个侍女。 澜国使臣呈上礼物说,“鄙国主新继位,不方便亲自来道贺。礼物是鄙国主亲自准备的,希望国主您能喜欢。”使臣说的是外交辞令,眼里却流露着说不清的情绪。 “嗯,替本国主向澜国国主转达谢意。”萧盏淡淡地说,伸手示意碧喜,碧喜托着一只盒子上前。 萧盏亲自接过盒子,交到澜国使臣手上,“这是本国主给澜国国主的谢礼。” 澜国使臣望着手中沉甸甸的盒子。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谢了礼,退下。 萧盏靠在长椅上,乜了眼。 “郡……国主,”碧喜一时改不过习惯,总觉得叫“国主”感觉怪怪的。 “你退下吧。”萧盏阻止了她下面想说的话。 碧喜顿了顿,顺从地退下。 第 1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8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8 章 萧盏不喜欢随时身边跟随着数不清的侍卫暗卫侍臣婢女,陈总管对于萧盏自然是能避则避,当然不会去违抗她的意思,弈书对她则是完全的信任,相信她的武功和能力。唯一表现出担心的只有萧玉。萧盏下令撤掉多数贴身侍卫那天,萧玉急匆匆地去阻止,“要是遇到有人行刺怎么是好?” 行刺?萧盏好不容易咽下含在口中的水。 “那个晟鸿不就是自负武功,不要人保护,最后被人行刺了吗?”萧玉自己为举了个很好的例子。 萧盏实在忍不住,嘴角勾起了笑意,不得不以咳嗽伪装。 “听说他武功还不错。”萧玉继续说,看着萧盏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 晟鸿被刺的事,自然是晟贤为了嫁祸给晟铭做的。晟鸿的旧部报仇心切,连连毁了晟铭的多方势力。而今,晟贤嫁祸的事突然浮出水面,被蒙蔽的人矛头立马转了对准晟铭。又是一场战斗啊。萧盏隔岸观火,不痛不痒地感叹道。这件事,自然是凌漠操纵的。 “唔。”这是萧盏给萧玉的全部回应。 “你知道那个叫藏雪阁的组织。现在看来,那个组织和先云尺国,也就是白熙有莫大关联。你就不怕,他们派人来刺杀了你。”萧玉继续。 “藏雪阁里能打败我的人只有藏雪阁主。”萧盏云淡风轻地说。渐渐适应了身体,加上自己不断的调理,练习,武功甚至比往日精进了不少。 “那……万一藏雪阁主亲自来呢?”萧玉假设道。 “藏雪阁主不会来刺杀我。”萧盏声音虽轻,但是话语的意思却是不容置疑。 “盏儿,”萧玉望着天花板,慢慢地说,“你就是蝴蝶公子,是吗?”其实早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一直不想挑明。 “唔。”萧盏不否认,也根本没想过隐瞒。反正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与其遮遮掩掩,最后被人揭发。不如一开始就把一切摆在面上,就算有人猜到了又怎样,捅破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的人才是傻瓜。 凌漠虽然高深莫测,可是跟随他也有一段日子,他的心意,也许他自己也在犹豫,可是萧盏却能猜到。 终于对于护卫一事,萧玉还是选择罢手。既然连拓国都能放心交给她,那这些小事更是不该担心。 萧盏蜷在铺着软软的垫子的长椅上,半眯着眼,阳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长袍上。像一只懒在阳光下的猫咪。 林洛,或者说是落翎继位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 萧盏太阳穴突突地跳,伸手摁摁。 那天,刮着很凛冽的风。 落翎静静地站在她的窗外一如很久以前。 她故意装作不知道。 风声呼啸。 “陌……”他终于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唤她。 “我……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像这样来见你了,”落翎的声音带着冷风的气息,从窗缝里吹入。 “其实我也想过带你走,去看南国山水,北地风雪,忘记你的身份我的背景,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可是,我不可以骗自己。我,不是你甘心相随的那个人。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争夺澜国国主之位……也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你不是想要天下的人,可是统一之势不容阻断。你想要和拓国共存亡,我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你。”从来不知道,落翎也有这样干净的声音。 “谢谢你。”萧盏缓缓开口。谢谢你在雪上之上陪我,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 “我走了。”落翎道别。 萧盏推开了窗。 落翎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靡颜腻理,五官温婉如水。是陌辰,也不是陌辰。终究是不能触及,却无法忘怀。 数日后,消息传来,澜国小王子夺得国主之位。 第四卷·第十五章 拓国新国主萧盏自继位以后,勤于朝政。因为萧盏的坚持,萧玉也仍就住在王宫中。 一日,弈书将四个光彩夺目各有千秋的小小少年带到萧盏的书房中。 萧盏和萧玉都在。 四个少年行了礼,一一报上名字:庄清扬、沈毅、上官敞、韩延。 “好了,你们以后就留在王宫中学习,我会给你们新派老师,”萧盏打量打量了几个少年,说道。 小小少年们敬畏地看着传说中的女国主,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但是单是那不怒而威的气势就让少年们心生敬仰。其实,听说国主是个美人。心里小小的遗憾早已被敬慕代替,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小少年心里莫不崇拜着强者,时时想着以后自己要如何出人头地。 “这四个孩子,是弈书经过一年的观察,从氏族少年中选出的。”等小小少年们推下之后,弈书禀报。 “嗯,”萧盏用笔头敲敲桌面,思虑了片刻,“这件事以后就由你全权负责。责任重大。” 弈书也知道,俯下身,磕了个头,“弈书知道,定会竭尽全力,不辱国主的期望。” 萧盏见她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下一软,感动于弈书的真心。 弈书退下后。 萧玉想了想,开口道,“这件事本是我之前让弈书去做的。可是盏儿……来日方长。”话说到一半,心里的疑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万分含蓄地转了方向。 萧盏知道他的意思。 不久之后,澜国使臣再度来访,提出结盟,并且呈上了国主林洛亲笔书写的盟约。 拓国国主萧盏经过思考和大臣讨论,一致认为和澜国结盟再好不过。 萧盏想,那日将陌辰郡主昔年的旧物托使臣带回,也不知落翎看后作何感想。很多事,只是造化弄人。缘尽情未断,生生引发了无边的痛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不可自制的寂寞难过,萧盏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自己身边现在有萧玉,有碧喜丫头,有弈书……自己应该满足。至于白天,聚精会神地批阅着数不清的奏章,没有时间感概,反倒好过许多。 南郡宣布分裂出北域王朝,昔日的北域将军白熙自立为王,宣告灭亡了十八年的云尺国复辟。 既然白熙公开了身份,并且宣布自立。那么白熙是打算向北域王朝开战了。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 1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9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29 章 朝堂上和大臣讨论着白熙。这个名字曾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每每提及都能往她的心上插一刀。现在,萧盏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个名字,分析白熙的举动。只要说的时候不可以触动回忆,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只是一个人想着这个名字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回想起很多很多的旧事,心里窒息难受,不知道是恨自己曾经的傻,还是恨自己现在的仍不死心。 北域王朝的名义上的君王晟铭派来使臣,请求拓国出兵帮助北域王朝清剿叛臣白熙。 早朝时,萧盏问大臣的意见。 “如果北域王朝和白熙正面进攻。我拓国是帮助哪一方,还是按兵不动,坐收渔人之利?”国主萧盏问。 接着,萧盏分析道,“白熙的能力众所周知,而且云尺国的人饱受亡国之痛,现今必定上下一心,而再看北域王朝,晟铭晟贤可以因为抵挡云尺国表面上暂时停止内哄。但是他们兄弟之心早异,必定不会倾尽全力,而且还会找机会相互打击,如果我拓国还有澜国坐山观虎斗,想来白熙的胜算应该有七分。不过白熙此人,终究会成为拓国大患。毕竟当年云次灭国,也与拓国有关。云尺人今次得以扬眉吐气,必定会来报旧仇。所以,当下我国有两种选择,其一,静观其变,最后趁战胜一方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加以打击。其二,以白熙叛国为名,帮助晟铭晟贤剿灭叛国者白熙,再趁两人不合消弱北域王室势力。” “国主所言极是,不过依老臣所见,第二条计划为妙。如果白熙攻占了北域王朝,那么他便可以得到北域王朝的军饷粮食,再招兵买马,到时候,说不定反而会实力大增。”谢廷分析说。 “但是,倘若出兵支持北域王室,和白熙作战,也会或多或少消弱我拓国的势力。”奕诺的看法又不同。 其余的大臣们窃窃私语,双方支持者各占一半。 “咳,”萧盏咳嗽道。 大堂顿时一片安静。 “诸位有没有想过,白熙早不称王晚不称王,偏偏在我拓国和澜国结盟之后。白熙与北域王朝决裂很久以前就是公开的秘密,而他云尺少主的身份想来也非鲜为人知。”萧盏停了停,犀利的目光望躺下扫视一圈。 大臣们站的更直了,恭听国主的高见。 “白熙和北域王室的战争必不可免。而不管哪一方获胜,最后都会使拓国得利。这点白熙或者是晟贤晟铭不会不知道吧。”萧盏继续说。 谢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而且,本国主和北域王室的旧怨相信人人皆知,现今本国住继位,又与澜国交好,北域王室的人不会用君子之心猜想本国主会和他们一笑泯恩仇吧。再说,如果白熙和北域王朝交战,拓国澜国联盟,即使不趁乱偷袭。日后,胜的那一方力量消弱,最终不能和拓国抗衡。拓国很可能会成为霸主。难道白熙会不顾后方,不顾将来,非得和北域王室拼个你死我活。”萧盏自从服了改变声音的药物后,声音本就低哑,了无生气,现今冷了嗓子,更是叫人不得不出一身冷汗。 “所以说,很可能北域王室和白熙联合演了一出戏。表面上人人知道他们两方式成水火。实际上,为了解决双方最大的敌人拓国和澜国,而假装互相争斗,将拓国引入战场,最后两面夹击……”奕诺说着说着,后背发凉。 萧盏不置评论。 大堂之上的氛围寂静得令人心惊。 众大臣齐齐拜下:国主英明,还请国主圣断。 萧盏慢悠悠地说,“既然白熙和晟铭他们要开打,就由他们打去吧。” 众大臣再拜。 下朝。 又召了谢廷去书房议事。 才进书房,谢廷便跪下,“国主英明,老国主果然没有看错人。国主深思远虑,令谢廷惭愧。” 萧盏放下茶碗,“起来吧。最近大家都怎么,动不动就拜的。先是弈书,又是……咳,弄得我反倒不习惯,觉得怪怪的。”萧盏没有自称本国主,似乎一下了朝,又成了昔年任性可爱亲和的郡主。 朝堂上的霸道强硬和私下的亲和可爱,既保全了威严,又得了人心。谢廷满心欣慰和崇敬,竟然生出了愿意为了此人赴汤蹈火的想法。此时的国主萧盏再不会让人觉得她只是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少女。 “不过,如果我的假设是错误的。白熙是真的打算一举夺得北域王朝,那我拓国就会失去一个大好的机会。”这些话没有在朝堂上讲,朝上官员众多,难保其中没有别国来的奸细。最后那番话,是告诉奸细们,拓国不打算介入此事。这样,白熙是不是就会毫无忧虑地进攻北域王室军队。如果让拓国按兵不动,这就是白熙的目的,那么自己不妨假装自作聪明入了他的陷阱。 白熙和北域王室结盟的事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因着他们心照不宣的恩怨,却也不容易。 相互结盟,互相怀疑。 “谢常务怎么看待这事?”萧盏给谢廷赐坐。 谢廷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臣。 “依老臣愚见,我国军队战且按兵不动,不过老臣会暗中调集军队到边境,一旦出现时机,决不放过。”谢廷说,他的心中也拿不稳白熙的想法,只有先做权宜之计。 “好,就依谢常务所言。”萧盏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第四卷·第十六章 拓国女王萧盏拒绝了北域王室的求援。万分绝望的北域使臣不顾礼仪地在女王花园里大骂:“唇亡齿寒,你就等着陪葬吧。”言语刻毒至极,女王不悦,挥挥手,侍卫上前拽走了怒火中天的北域使臣。 探子传来消息:云尺国开始向北域王朝发动进攻。 北域王朝失掉凤城。 北域王朝的前锋被尽数歼灭。 北域王朝的左将军向云尺国投诚。 北域王朝想和云尺国议和,但遭到拒绝。 北域王朝的国主晟铭与亲王晟贤意见不合,晟贤企图刺杀晟铭,却被晟铭看破,血溅王宫。 云尺国军队势如破竹。胜负已分明。 萧盏手支着额头,舒服地躺做在软软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一番番事不关己的腥风血雨征战杀伐。早已预料到的胜负结局。早已糜烂腐蚀的北域军队怎么对抗得了上下一心的复仇之军。 “谢常务,你怎么看?”萧盏问谢廷的看法。 “据探子回报,晟贤的亲信招认,晟贤暗地里和白熙结盟,让白熙进攻北域王朝转移晟铭的注意力,使晟铭不得不和他结盟,另一方面,暗中布置,企图刺杀晟铭。但是,据说刺杀失败是因为白熙将消息告诉了晟铭。”谢廷说到,这些探子是许多年前他就在北域王朝布下的。 萧盏半阖了眼,脑子却在一刻不停地转,半晌,“碧喜丫头。” “碧喜在。”碧喜立在一旁待命。 “传本国主的秘旨,着镇远将军即刻派遣五千精兵绕道北域王朝西南,驻淮扬道待命。”萧盏坚定果决地下命令,王者之气,体现无疑。 “碧喜领命。”碧喜严肃地说。 第 1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0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0 章 “谢廷。”萧盏道。 “谢廷在。”谢廷跪在地上候旨。 “本国主要亲自前往前线督战。”萧盏坐直了身子。 “国主……”谢廷惊讶,但是瞬间恢复,因为多年与北域王朝伪和,拓国早已没有多少可用之将才,国主亲临,一来可以振奋士气,二来国主本就是天生的将才,“是。” “朝堂之事,本国主会交由前国主萧玉处理。其他的,也请你多辅助督察。”萧盏扶起谢廷。 “谢廷惶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廷因激动而略带颤抖地说,感念于这份信任,谢廷恨不能倾其所有来报答。 拜倒的谢廷没有看到女王萧盏微微扬起的唇角带着一分孤寂。 萧盏御驾亲征的前一夜,冷月无声。 王宫的花园很空旷。 叠影剑锐利的锋芒在月光下泛着凉凉的光。 “郡主,我从没见过你用剑呢。”碧喜情不自禁地说,用错了称呼,两人都没有察觉。 “隐藏真正的实力,在对手错误估计时,给以致命的一击。”这句话是萧盏的剑术师父对她说的。从那以后,萧盏再也没用过剑,直到入藏雪阁。拓国大臣都知道萧盏武功不错,善用长鞭,却不知道萧盏的剑术才真真是出神入化。 云尺国国主白熙骑着骏马踏入画京城的那一天,拓国女主萧盏到达了边关。 在云尺国军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拓国军队兵分两路,两面夹击了将正忙于平息北域旧地动荡的云尺军队。云尺军队实力虽强,却是刚结束与北域王朝的大战,并且还得面对新占领的危机四伏的北域土地。 “白熙早会料到这点,所以我们决不能大意。”萧盏日日分析情报,统筹策划,血丝布满了双眼。 三日后,白熙派来使臣。 女官说国主身体报恙,暂时不能接见。 使臣虽然心急万分,但是毫无办法。好在女官们都很客气有礼,婢女们也把一切打理得舒服妥当。使臣猜想拓国国主是在装病,刻意怠慢示威,可是生活起居的无微不至又让人不但不会觉得到怠慢,反而像是女官说的“国主因为病中不能见您,深表不安,只能要求我们好好款待云尺国的贵客。” 萧盏这一病病了十天。 十天后,使臣见到了半躺在长榻上的拓国国主。 使臣说,战争只会让百姓受到伤害。敝国希望和贵国交好,互不侵犯。 萧盏问,贵国主决定背叛北域王朝,起兵造反时,就没有想到百姓会因此受到伤害? 使臣被萧盏刻意的“背叛”“造反”刺痛,极其严肃地说,云尺国遗民深受北域王朝的压榨迫害,国主是不得已而为之。兵以弭尔,战以止战。北域王朝分裂割据,互相征伐,真真苦了的是黎明百姓。 萧盏笑笑说,北域王朝可真会“迫害”,迫害您的国主做了有兵马实权的大将军。要不,想要起兵还真困难。 使臣脸色变得很难看,可是现在以云尺国的状况实在不能与拓国再起干戈,所以作为一个小小的使臣,他只能忍。不是没有见过当时还是拓国郡主的萧盏,不过看着眼前凌厉逼人的女子,精美妖异的蝴蝶面具更衬了她的神秘莫测,难怪听人说,萧盏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当日在画京城没看出来,现今蛟龙入海,方知道这个女子的可怕之处。 蝴蝶公子。 大概国主也早知道了吧。 不过国主再没有提过萧盏,其余知情的人也只能装做不知情。他们终于还是成了敌人。方岐虽然一直不理解白熙和萧盏的事,但是想到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能逃脱这宿命的结局。心里不由得生出丝丝凄凉。 陌辰郡主现在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最无辜的人往往被伤害得最深。 虽然不乐意,可是方岐还是答应做使臣出使拓国。 花月依旧,物是人非。 “先生没有什么要说的么?”萧盏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乏了。 方岐回过神来,暗暗骂自己怎么会在这关口走神,“国主为了这一天卧薪尝胆,此间辛苦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理解。” “噢——”萧盏拖长了声音,“素问云尺国主英明睿智仁义非凡,本国主听了好生敬畏。真怕有一天,贵国主侠肝义胆地来拯救处于水生火热中的拓国百姓。” 方岐了解到了萧盏的厉害,改变策略,避开她言语的锋芒,“国主认为拓国如若拓国现在趁虚而入与云尺国作战,有几成胜算?” 萧盏慢悠悠地说,“兵不厌诈,胜负乃兵家常事。这种事如何说得准。” 方岐猜不透她的态度,只能顺着方才的思路说下去,“如果拓国愿意和我云尺国修好。敝国国主愿意广开商路,促进两国间各方面的交流。这将是两国百姓的福祉。况且,说句大胆的话,国主也有亲人,难道国主愿意看到自己亲人在战场上厮杀?” 萧盏端起茶碗,慢慢喝上一口,“本国主理解云尺遗民的亡国之痛,所以本国主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我拓国子民身上。为国而战,虽死犹荣。这也是云尺国军队强大的理由吧。本国主还记得,当日本国主命人将晟铭的使臣扔出王宫时,那个家伙一路叫着:唇亡齿寒。哎呀,连宫里的鹦鹉都学会了,成天嚷嚷。让人不得不印象深刻。”挑明了态度。 方岐深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所以不屈不挠地继续说道,“云尺国本就没有进犯拓国之心。如若国主您因为自己莫须有的猜测,逼云尺国反抗,最终葬送了拓国。那您如何向拓国子民交待。” 萧盏吃吃地笑了,仿佛听了个好笑的笑话,一时忍俊不禁,“如果云尺国主不惧怕本国主的实力,那么先生您又是为何而来,又为何谈结盟一事。噢,本国主倒是忘了,您是为拓国百姓谋求福祉的。” 方岐眼见多说无益,只想尽快回去,禀报情况,于是说,“云尺使臣告退。希望国主您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萧盏弹手指,身边的碧喜呈上一碟文书。 萧盏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又递还碧喜,碧喜把文书拿到方岐面前。 方岐惴惴不安地打开来看,刹那间,脸色大变。 “使臣大人的好意提醒本国主心领了。实在不敢劳您操心。”萧盏饶有兴味地欣赏方岐的表情。 方岐心下明白了,萧盏故意装病,自己猜不透萧盏态度,未能给焦急等待的主人传递有用的消息,只说并未遭到怠慢。在画京城方面等待回音时,萧盏却利用这段时间,打了云尺国一个措手不及。当初萧盏回拒晟铭使臣时,将那个人直接扔出王宫,做得决绝。所以这次方岐大意了,被锦衣美食所迷惑,现在想来晟铭当时的处境和现今云尺国不能同日而语,自然对付的办法也不会相同。想到自己误导了主上,恨不得自刎谢天下。 “使臣大人不用急着回去。贵国主大概不日便会赶来这小小边关。本国主不想你错过了。”萧盏整理整理长袍,站起来,进了内室。 第四卷·第十七章 白熙到达边境的时候,烟尘纷飞,遮掩了落日。 “国主。”驻守的军士,一见年轻挺拔国主,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希望。虽然前些日子听说拓国突袭了北部重镇,截断了部分粮草的供应。但是只要国主来了,一切就有转机。白熙是所有的人心目中的神。 第 1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1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1 章 极目远眺,隔着蒙蒙尘土,远处的景物看不真切,只有一片昏黄。 穿过那片昏黄,整齐的营地里,住着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听说她现身南郡带走碧喜。 听说她回了拓国招兵买马。 听说她当了拓国国主。 听说她来了这个边境小镇。 听说拓国国主戴了一张神秘的蝴蝶面具……他该知道的。可惜从来都是误会,仿佛注定了的擦肩而过。 有好多次,他多么想放弃一切去找她,去说清楚,可是,就算见到她,又能说什么呢。当初放弃一切心甘情愿随他走的人是她,在她跳下悬崖或者是重伤离开时,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时不再来。 纵是见面,又能改变什么。 他终是不能放弃那些把他当作天,不顾一切追随他的子民。他不能再看到他的子民受人欺负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如果北域皇帝是明君,那他还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可惜,如果永远只是如果。 “国主,您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仲仪在一旁规劝道,最是不忍白熙写着深深无奈的双瞳,负担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我不累,”白熙浅浅地说,夕阳下,清瘦无奈的背影。 对不起。仲仪心里默默说道。可是,这一句对不起“永远”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他不只是看着白熙长大的仲仪,更是云尺国的丞相。 “丞相,你说,我们起兵推翻北域王朝是为了什么?”白熙朗声问道。 “是为了百姓。为了救暴政下民不聊生的百姓。”仲仪回答,心下隐隐不安。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白熙重重地说,“记住,能带给百姓福祉的就是好君主。” “是。”仲仪咬牙回答。 “国主,方大人出使回来了。”有人来报。 “让他呆在营帐外待见。”白熙吩咐。 白熙转身入了帐篷,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将墨迹未干的书简交给方岐,“把这个交给拓国国主。” 方岐本是回来领罪的,但是白熙非但没有再提起出使的事,反而继续交给他工作。 方岐不敢再辱命,立刻出发,再去拓国阵营。 方岐亲手将书简交给萧盏时,头扬得高高的,他可以被打败,但不可能害怕或者屈服。 “很好,就说本国主答应了。”萧盏生硬地甩下这句话,完全没有先前的轻慢。 与小镇遥遥相对的另一端。 云尺国国主白熙对众大臣宣布,“如果和拓国交战,难免会两败俱伤。为了避免无辜的杀戮,本国主约拓国国主决斗。如若本国主输了,云尺国军队无条件向拓国投降。拓国国主会善待云尺国百姓。拓国国主的能力大家都清楚,相信她能成为一代明君,为百姓谋求福利。届时,还请诸位安抚军士和百姓。” 大臣们瞠目结舌。 等他们好不容易消化掉这条信息,准备规劝国主不要冲动时,却发现丞相大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丞相大人……?”德高望重的丞相一直是百官心中的依靠。 “如果能找到很好的理由,你们就去劝吧。”仲仪明白了白熙的心意,虽然心痛难当,但是他愿意尊重白熙。 这个…… 国主刚才说的话…… 众大臣沉默了,国主竟然能有这样的胸襟。 决战的日子到了。 碧喜眼睛红红的,不敢说话,默默地伺候萧盏更衣,墨色窄袖修身锦衣,黑底绣金长靴,缎带束发。碧喜还想拿护心镜,穿云甲,护膝,萧盏笑着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安静地各司其职,空气中的紧张因静默而分外明显。 血红的长鞭,嵌着宝石的叠影剑。 萧盏把长鞭和叠影剑交给碧喜,又吩咐道,“拿我的琴来。” 枣红色的骏马衬着骄傲的身影慢慢走出安静的营地。 侍从三次扣错了扣子,白熙笑笑,示意自己来。扬了一半又垂下的嘴角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慢慢走出营帐。 无数双含着紧张的眼睛默默看着他。 他的紧张与他们的紧张不同。他们紧张他的输赢。他紧张却是因为近乡情怯,终于要见着那个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白衣白马,清瘦傲然的背影。 从拓国褐色的甲阵中轻灵地跳出墨衣红马的她神秘如暗夜精灵。 从云尺国白茫茫甲海中缓步走出白衣白马的他如遗世独立的神。 一千步的距离,仿佛一生的道路。 拓国队伍中抬出一张华丽的步撵。萧盏足尖点马背,跃上步撵。 第 1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2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2 章 旁边的婢女递上琴。 “这首曲子,就当作饯别吧。”萧盏云淡风轻地说,听不出情绪。 琴声初而清越激昂,继而悠长婉转,低转呜咽,婉转绵延,徵音不绝,恍若置身云端,寂寞苍茫。在这寂静空辽的边陲小镇,落寞的琴音回响在苍茫的空中似劲风盘旋似浮云飘逸。 像一个忧伤而迷幻的梦。 仿佛心尖压着什么,悲伤里带着快乐,悲伤无助的是现实快乐的是记忆,因着往事不可追,慢慢咀嚼起来,更添了一抹无奈。 曲终意未尽。 “这支曲子叫:离歌。”萧盏淡淡地说。 注定悲伤的结局。 同样璀璨的人,世间只需要一个。 下一刻,飞身上马。 萧盏右手一划,血色长鞭利箭一般插向白熙的胸口,白熙执剑一挡,手腕翻转,鞭子缠在了剑上,白熙用力,鞭子脱了萧盏的手。 拓国阵营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鞭子脱手的同时,萧盏借力顺势而起,拔剑,旋身,像一只振翅的蝶,在天际跳出最美的舞,叠影剑反射着初阳的光泽,像一道闪电,插入了白熙的心口。 鞭子只是掩饰。她最擅长的是剑术。可惜看过她使剑的人都已经不再世上。其实她的剑不用来打斗,而是投掷,务求一击而中。她从未失过手。 萧盏凌空后翻,身体在空出划出维美的弧度,准确地落在了马北上。 九十九步的距离…… 灿烂的血色扩散在他白色的长袍上,分外扎眼。 他的眼里仍然停驻着她华丽的伸展。 她呆呆地看着他,他的嘴角扬起微笑,发自内心的笑,没有无奈,没有悲哀。 “铿锵”剑落地,依然缠绕着血红的鞭,仿佛宣告着宿命的纠缠,致死不渝。 他缓缓向后倒。 “白熙————————————”她脱口惊叫,声音划过天际。 她凌空飞身,像一只黑色的剑,嗖地向他射去。速度太快,蝴蝶面具从中坼裂开来,飘落在身后。 她触到向地倒下的他,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萧盏坐在地上,抱着白熙。 白熙望着萧盏的面庞,轻声说,“我早该明白的。”新鲜的血沿着嘴角汩汩流下。 萧盏垂下睫羽,贪婪地感觉着怀里的人,眼睛盯着那最最奢侈的梦境里也没能出现的额头,眼睛,鼻子,唇,幸福地笑,眼睛弯弯,嘴角弯弯。 “盏儿……”白熙低低地唤,穷尽一生的思念。 “白熙……”萧盏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白熙很慢很慢地说,“盏儿,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当日在落草斋的诺言是真的。我本来想在晟德的新婚之夜刺杀了他,嫁祸给晟铭。你那天听到,我说不后悔的事,是让你嫁给晟德。虽然只是形式,可是我怎么舍得看着我的盏儿嫁给别人。那个府监也早被我买通,我利用了碧喜,但是我不会让她吃苦。我当时没向你解释,因为这件事策划已久,绝对不能泄露。我原想等事情办完再解释这个误会。可是,我不知道你会……你会……”说完这一席话,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萧盏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就是陌辰,因为不想违心娶别的女子,所以对陌辰很排斥,甚至不想看一眼。不过,那个侍卫谋反,确实是我不知道的事。我承认我没有认真找寻陌辰……呃……你,因为,我以为那是陌辰。后来再遇见成了藏雪阁杀手的你,我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晟铭诱我去那个小镇时,我不知道怎么会在那里遇见你。我当时很矛盾难受,我以为自己背叛了自己,喜欢上了陌辰。后来等到你回了拓国,我才知道,原来我喜欢的从来就是你,也只是你。你不知道我多开心。可是,你选择回了拓国,我们……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盏儿,不要再恨我了,好不好?”白熙说完,眼神渐渐涣散。 “我哪有恨过你……”萧盏轻轻说,“看着你从来只有无奈,只有悲伤,只有困倦。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恨你。” 白熙笑了,渐渐垂下眼帘。 “不许你放弃。你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你得对我好,补偿我。”萧盏强硬地说。 “盏儿,对不起。”白熙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行。”萧盏取出一粒白色的药,喂白熙服下。 灿烂的阳光下,穿着褐色铠甲和白色铠甲的士兵齐齐卸甲,跪倒在地,高呼,“女王万岁。” 尾声 十天后,萧盏登基为王,定国号为离。 离国疆域辽阔,异常强大。周边小国异族等纷纷自愿成为离国的附庸。 当日阵前的事,再没有人提起。 女王萧盏治国有方,大臣和睦,上下一心,离国逐渐走向强盛。 女王没有子嗣,选定培养的四个孩子经过测试后,庄清扬脱颖而出,成为离国太子。 想来是太过操劳,不过数月,女王脸色渐渐苍白,最后不得不退位修养。太子庄清扬继承王位,由亲王萧玉,丞相仲仪辅佐。 拓国南方和云尺国交界处有一片山林。 山清水秀,人迹罕至。 湖边有一座简陋的木屋。 清晨的阳光照入只有一只装满医书的箱子,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的房间。 椅子上铺着珍贵的貂皮。 第 1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3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3 章 白熙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早餐来啦。”身穿褐色布衣的萧盏一边说着,一边端上了两个盘子。 一只盘子里盛的是黄一块黑一块的炒蛋,一只盘子里装着泡在油里的野菜。 “粥马上就到。”萧盏一阵风地跑回厨房,再回来,手里多了两碗粘稠如米糊的粥。 白熙脸色不改地端起碗就吃,萧盏注意地观察观察了白熙的脸色,好像没问题,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动。 不一会,菜和粥都被吃得精光。 “萧女王真是好手艺,如此佳肴,天上地下,只此一味。”白熙温和地笑着赞叹道。 萧盏开心地笑了,得意洋洋地谦虚道,“过奖过奖。”随即作出温婉的模样,“你喜欢就好。” 白熙立刻做低小装,无辜可怜的眼睛看着萧盏,“下次,可不可以让御厨来做菜。我以前府上的厨师也行。要不,随便找个人也可以。” 萧盏柳眉倒竖,坚决地说,“不行。” 白熙苦了脸,不甘心地说,“那个……做菜对皮肤不好。我是关心你,不想你过早成为黄脸……呃……那什么……” 萧盏挽起白熙的胳臂,“我不在乎。” 白熙苦笑。 正好凌漠带了碧云堰辞来访。 白熙对着碧云手中食盒眉开眼笑。 “你们来迟了一步,我们刚用过早餐呢。”萧盏说。 “那就只好带回去了,”凌漠莫不遗憾,“都是白熙喜欢的菜呢。” 白熙连忙摆手,“不妨不妨。我怎么忍心辜负凌漠的一番美意。” 碧云细细瞧着萧盏,“没想到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堰辞笑着,手半掩了嘴,对萧盏说,“碧云一直仰慕着公子你……”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脚。 萧盏抢过凌漠手里的描金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本公子是不是玉树临风,潇洒不凡?” “萧公子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堪堪浊世佳公子。”碧云笑道。 萧盏用扇子指着白熙,“比我的这位夫人如何?” 碧云吃吃地笑。 白熙深深地剜了萧盏一眼,复而一拉扇子,萧盏一个不注意,跌到了白熙怀里。白熙俯视着萧盏,说,“,多谢碧云赞赏,独自拥有这样绝代无双出类拔萃的人儿,白熙真是不得不感到得意啊。” 萧盏笑了,眼里满满地装着不怀好意,“碧云,你随我到山上看看,我想寻些野菜给白公子做午膳。” 白熙变了脸色。 凌漠偏偏煽风点火地说,“能让女王陛下亲自下厨,白公子真是好福气。” “那个……既然有客人来,用野菜招待是不是……不如我们……”白熙可怜兮兮地望着萧盏。 “不妨不妨,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再说了,能尝到女王陛下亲自做的菜肴,凌漠三生有幸。”面对白熙充满哀怨的眼神,凌漠笑得格外开心。 萧盏抛给白熙一个得意的眼神,拉了碧云出门。 “公……公子……”碧云习惯性地叫道。 萧盏也懒得去纠正,她现在身份奇异,怎么叫都不合适,索性算了。 一路上,碧云絮絮地和萧盏东拉西扯,“碧云第一次看见公子的时候,虽然公子带着面具,但是面具后面的眼神好凄厉,寒潭似的。但是公子却又不像嗜血的人。公子你是第一个让阁主玩笑的人。” “那一日公子突然失踪,没想到白……白少主也不知去了哪儿。我猜想公子和白少主在一起,没想到有人说在后院见到了公子,公子还带走了一个人。阁主和白少主却什么都没说。有一天,我还看见白少主一个人在阁楼顶上饮酒,生怕他喝醉了摔下来。” “对了,公子你知不知道,阁主原来是云尺皇后的侄子,是白少主的表兄。” “……” 萧盏默默地听,淡淡地笑,鼻尖渐渐冒了汗,皮肤显得有些淡青透明,仿佛轻轻一捏就会化作一滩水。 屋内。 白熙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凌漠拿过白熙的手,三指扣上,细细诊脉。 “那一件剑伤及心肺,幸亏及时服下馨蔻续命丸,延续了一年的性命。”白熙懒洋洋地说出了凌漠想要说的话。 凌漠叹了口气,示意堰辞。堰辞递上一只白瓷瓶。 “这是什么?玉露保命膏?”白熙玩笑道,却不伸手去接。 “邃沫香。”凌漠说。 “又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东西?”白熙还是不接。 “是给萧……女王的。”凌漠把白瓷瓶塞到了白熙手中。 白熙白瓷瓶推回,“盏儿的事,她自己有选择的权力。” 凌漠苦笑,“我终于是不了解你们两人。看来你也知道她服了那药,命不长久。我想旁人大概都会想尽办法让对方幸福,宁可牺牲自己,却要对方活下来。你却是看着她一步步陪你……却不阻拦。” 第 1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4 章 叠生(修改版+旧版) 作者:公子窃玉 第 134 章 “你可知我们两人几乎错失今生。我不能辜负云尺国旧部对我的信任和希望。盏儿也不能抛下拓国。若非我们两人都只有一年姓名,哪里求得来此刻的闲居优雅。一年的幸福足矣。我本不重名利,与其睥睨天下,孤独终老,不如享受这一年的幸福。盏儿存的又何尝不是这份心思。”白熙淡淡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 凌漠笑了,眼里却尽是辛酸,捏了白熙的手掌握住白瓷瓶,“虽然不赞同,但是明白你的心意。你尽可放心,我倒还没那扭转生死的本事。邃沫香与破音丹相克。萧女王为了掩藏陌辰郡主的声音而服了破音丹。这邃沫香正好可以解了破音丹的功效。”顿了顿,又说,“饭菜你还习惯吧?” 后面那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白熙勉强地笑,说,“呃……这个做饭最重要的是做饭人的心思。这个心思到了……” “也真难为了你。”凌漠取笑道。 “哎呀,所谓同甘共苦。她自己不嫌弃,我哪敢抱怨。”白熙终于委婉地说出了心里话。 凌漠忍笑道,“那是因为长久服用破音丹会导致另一个作用,味觉渐弱。你明白了吧。” 白熙眼睛一亮,连忙把白瓷瓶接过去,放好,口里还嘟哝着,“难怪她总是做那些苦苦涩涩的野菜,还说苦菜清毒,利于身体。我一只有半条命的人了,拿身体来做什么。” 凌漠见他淡定生死,心下释然,却仍是不好受。 萧盏和碧云回来,带回了各种各样的野菜。凌漠碧云堰辞荣幸地享受到了萧女王亲手烹饪的佳肴,堰辞客气地尝上几口,便推说不饿,凌漠碧云暗暗忍受。难为白熙非但没有抱怨,反而眼角含笑。 几天后,发现了端倪的萧盏给白熙沏了一杯黄连茶,趁白熙一口喝下去苦得说不出话来时发难了,“哼,是那个凌漠搞的鬼吧。哈,你竟然和他狼狈为奸,暗中给我下邃沫香。”继而发了脾气,“我不要陌辰的声音,我不要陌辰的脸,我讨厌你。” 白熙上前搂了她,温和而认真地说,“不管你是否毁了容,白熙喜欢萧盏的心永远不变。” 萧盏笑了嗔他一眼,摸摸自己的脸,“毁容?亏你想得出来。陌辰,陌辰也不难看……呃?” 白熙只是拥着她,不说话。 “那我们以后吃什么呀?”萧盏苦恼地说。 “要不我们要个御厨来?”白熙建议。 “干脆你跟我回宫里去得了。”萧盏说。 “好啊,其实宫里的生活也不错。”白熙心里补充道:饭菜美味,晚上不会有人忘记关窗子,不会有人忘记打扫,不会有人在茶水里加黄连…… “届时,我为你举行三天三夜的封后大典,佳人三千唯白皇后独宠,三宫六院唯白皇后独尊。”萧盏说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盏!?”白熙恨不得捏碎她的得意地笑脸。 清晨,白熙推开窗户,初冬的第一场雪无声降临。 凉凉的雪花飘进屋里。 萧盏冷得缩在被窝里,却又不愿意错过难得安静看雪的时光。 白熙回到床上,紧紧拥着萧盏。 萧盏偎依在白熙心口,听着他薄薄的心跳,热泪盈眶。 白熙凉凉的手指托起萧盏的下巴,在她的唇畔印下蝴蝶沾花似的吻。 “盏儿……”白熙喃喃。 “嗯。”萧盏轻声应道。 “这一世,请原谅我的自私。若有来世,我们不要做对手,好不好?我要在能看到你的地方疼你爱你。只要你幸福。”白熙缓缓地说。 “即使你是我的仇人,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一切仇恨。”萧盏定定地答。 白熙收紧了圈着萧盏的手。 萧盏的头埋在白熙的肩膀上,慢慢合上了清澈的眼。 白熙靠在床上,脸摩擦着萧盏细柔的青丝,另一只手从枕头取去出什么东西。 初冬的雪向着红黑色的火落下,没能触及,便不由自主地消失。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宁静的湖边小屋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寒风劲厉,刮起漫天的灰烬,落在湖面,像黑色的云。 湖的另一端是高高的瀑布。 一切灰飞烟灭。 恋耽美.[]【pple20080】整理 第 134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