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 分卷阅读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 内容推荐 众所周知,在业界,风亭的唐信被称为唐涉深的最后一道防御线。三年前,与唐涉深站在对立面的陆正风,为铲除对手,不惜利用私生女陆凉风接近唐信,用一出美人计换来了这一道最后防御线的全线崩溃。 最后,为了陆凉风,唐信认输,风亭失守;唐涉深和卫朝枫力挽狂澜,使得陆凉风事败,不惜以自身车祸为代价让陆正风逃离。这项阴谋最终成了一宗悬案,造成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一年后,陆凉风从车祸中重伤痊愈,却失去了关于卧底的记忆。唐信忘不掉这一段感情,不惜埋葬过去,邀她一起重新开始。 然而,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相处过程中,唐信却渐渐发现了陆凉风的可疑举止,甚至连她的失忆都亦真亦假。直到唐信发现陷公司于不利的桩桩件件均出自陆凉风之手,唐信终于认清了此人谎称失忆,实质仍效忠于陆正风的真正面目。唐信心灰意冷,与之分手。 分手后的陆凉风变本加厉,不仅为了陆正风陷昔日恩师于死地,更绝情地回绝了唐信的规劝与苦心。唐信在事实面前终于对此人彻底失望,不再暗中保护,对陆凉风挥剑断情 第一章 万丈红尘也不过是一场忘记 陆凉风第一次卖血,是在十七岁的寒假。 黑血站的胖老太姓梁,早年也是道上一员虎将,小字辈的后生见了她都要恭敬叫声“梁姐”。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后来也到底拼不过一个“情”字,为个男人金盆洗手退役了,从此退居二线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基于自身这般传奇的经历,梁老太即使开起“害人的黑血站”来也开得很有特色。比如说,对于那些前来卖血只为换个iphone的少年仔,梁老太见一次打一次,绝对拿出当年在边境线上和国际刑警火拼的姿态,非打得他们上进读书不可。 而对于另一些人,比如陆凉风,梁老太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上下打量了这个姑娘好几个来回,瞧她实在清瘦得紧,梁老太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说,你想清楚了?” 陆凉风清俊的脸上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说过的,供货提钱,钱不能少。” 口气很绝,且老辣,老胖姨“啊”了一声,心里就有数了。这应该也是个苦出身的姑娘,必要时,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既然想清楚了,那就行。何况你是熟客介绍来的,我也没必要在钱的方面讹你。” 老胖姨也不废话,显然是个老手。江湖上做事最重要的就是效率!抽血办事,给钱走人,至于良心道德……对于江湖群侠来说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事! 梁老太慢吞吞地站起身,遂施施然地发话:“那行,你跟我进来吧。” 卖血这活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要说梁老太退役后干上这行,也不是不憋屈的。看对面那些做正经生意的小面馆,虽然平时利润率比起黑血站来真是捉襟见肘,可是一到扫黄打黑时期,人家面馆仍然能正常开张营业,而搞不法买卖的这些血站老鸟们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关起店门,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面馆迎客卖面,心里的滋味真是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所以这一行的经营理念就是:有鸟窝就掏,有买卖就做,反正卖血这事你情我愿,什么良心道德先统统放一边再说。 “你卖四百毫升是吧?” “六百毫升。” 梁老太简单搞了下消毒措施,听到这话,眼皮一撩,话中带话:“我说小姑娘,这活可不是可以随便玩的,搞不好,会送命的。” 陆凉风不说话,连眼神都没有波动过。以十七岁的年纪就有这般心性,可以预见,将来一定是位性格偏冷的女子。 梁老太温温吞吞地说着一些话。“我看你这样的身体,也不像是一只血鸡可以随便抽。六百毫升太危险,如果甘愿冒这个危险也要搞到钱,那我劝你还不如去花街干几票。毕竟命只有一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清白呢,也就是一堆知识分子搞出来的玩意儿,没了就没了呗,多少年后混出个样子来,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江湖上的老前辈七七八八说了一堆,对陆凉风而言显然都是废话,既没有十七岁的少年人那样露出“神马?!我会死?”这样的恐惧感,也没有一语惊醒梦中人回头是岸的打算,她甚至连表情都没动过。 挽起袖子,陆凉风的声音很冷静:“我不卖身,我卖血。” “……”天下是有这种不怕死的棒槌的。梁老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见完全不管用,也不再说啥,她开门也是要做生意的,又不是善堂,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遂拿出仪器,细长针尖对准眼前这女孩手臂上的血管,直直刺了下去。 梁老太看着针尖,忽然眼皮一撩,“听说,你要去‘堂口’?” 陆凉风沉默。梁老太语气很平静:“听我一句,不要去。那种地方,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陆凉风忽然勾唇,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我还想回来,就不会去了。” 她笑得很浅,即闪而逝,但阅人无数的梁老太,心里却在一瞬间分明跳出了五个字:一笑倾人城! 梁老太有预感,这样一位心性皆孤绝的女子,将来长大至妙龄,勿说是人生路,只怕是情路,也不好走呢。 “……!”也许是梦中那些过去自己曾经经历的事带着血光太过不祥,又或者是车上突然的颠簸令长久训练而成的直觉苏醒,陆凉风猛然惊醒,重拾焦点的眼神犀利而静默。 “醒了?”同为工作搭档,程峰一看身边的人醒了,连忙递了瓶矿泉水给她。“给,刚睡醒,润润喉。” “……”陆凉风接过,拧开瓶盖灌下一大口冰水。程峰只看见水流顺着她仰起的脖颈曲线顺流而下,完全是习惯训练式的人,举手投足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勿说其他人,就连程峰有时都会困惑,这么年轻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凉如水的心性。 “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叫醒我。” “才十分钟而已,没关系的。是你太累了,我们是搭档,有事我帮你看着。” “谢谢,不用。”陆凉风又灌下一大口冰水,整个人没有一丝波动,也没有看他,放下手里的矿泉水时忽然说:“我不习惯欠人情。” “……”作为一个社交能力正常的人类,程峰同志远远没有陆凉风那样我行我素事不关己的外星人作风。一听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程峰顿时脸一红,忍不住咳了一声就沉默了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 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坐在警车前排的治安警老田连忙转身打圆场:“呵呵,不好意思啊,我也知道你们两个人刚从外地办完案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被我拉来。临近年关人手不够用,再加上今晚要查的地方比较特殊,所以才临时麻烦刑警那边帮忙。” 程峰好同志连忙客套地回应了一下:“不麻烦不麻烦,各警种通力合作是应该的,响应上级精神、上级精神。” 一旁的陆凉风显然不具备国人的场面虚应精神,完全没有国人点头哈腰来一句“应该的应该的”随便客气一下的美好品德,就像她的上级给她的评价那样:行动迅速,没有顾忌,了解的人知道她是刑警,不了解的人都他妈以为她是黑道啊! 就像现在,陆凉风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为什么说今晚查的地方比较特殊?” “哦,它是一家综合性会所……” “它涉嫌藏毒、性交易、杀人越货、还是枪支贩卖黑社会性质?” 老田:“……” ——小姐,身为花样年华的少女,请不要用如此消极的心态来看待这个世界好么? 程峰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那个、请理解一下,她是职业病……”比较严重的那种…… 老田囧了一下,这才笑呵呵地说道:“不是,没那些事,那家会所很正常。” “……” “恩,就是年关将近循例检查而已……” “……” 陆凉风忽然问:“你在怕它?” 老田:“……” 程峰这下也好奇了:“我们今晚到底查哪家会所?” 老田感慨,说了两个字:“‘风亭’。” 程峰点头:“哦……”明白了。 老田凝重地望着窗外,程峰也正色了起来。只有陆凉风仍然无动于衷,连眼神都没有变过,好像这件事和她全然没有关系。 风亭是个什么地方呢?外行人一听这名字,大多都会不禁展开丰富的联想力,什么江风渺渺、古道老亭,一定是好一个风雅之所吧! 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的。它不仅不风雅,还很慑人。 这么说吧,通常人提起这两个字,通常是和一连串巨额可观的盈利数字联系在一起的。程峰一介刑侦系出身的警力青年,对财务数字自然不会太敏感,因此当老田说了下风亭的经营规模时,程峰同志表现出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喊了一声:“好有钱!真的好有钱啊——!” “呵呵,”程同学这种乡下小哥式的反应顿时逗乐了老田:“是吧。告诉你,这还不止,最狠的是去年,风亭一个季度的净利润撑起了整个sec集团的50%净收益。” 程峰这下想起来了,“久闻风亭和sec的关系不简单,绝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单纯关系。” 老田略带深意地朝他笑了一眼,“这些年,你们刑警方面对它也很感兴趣吧?” 程峰笑了。双方都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有些话不必开口明说,就已了然于心。 坊间传闻,自三年前sec从崩溃边缘被其年轻执行人唐涉深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救回后,这三年来sec以更为艳嚣、决绝的姿态在世人的眼皮下扩张,隐在唐涉深背后的一个重要存在,就是风亭,以及为唐涉深掌控风亭的一个年轻人。 传闻中sec见不得人的钱、搬不得台面的事,只要经过这个年轻人的手,通过风亭这条渠道,就能变成干干净净的收益、温温和和的新闻。 老田目光深邃,“唐涉深一手挑起来的这个人,也不知道对他以及sec而言,将来是福是祸呐。” 程峰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太干净了。” “嗯?” “是的,他太干净了,”老田眯起眼睛,声音幽幽,“一个掌控‘风亭’这种绝对复杂地方的人,本身还能做到给人干干净净的印象。这种人,不好惹。” 说起会所这种场合的执行人,不外乎是这种形象:名车、豪宅、占占娱乐圈头条、搞搞模特女明星、私生活混乱、没完没了地召开记者会……社会败类啊。 只有掌控风亭的这位,是一个例外。有些事,警匪双方都心知肚明,灰色产业链想要做成如此恢弘的规模,没点手段是不行的,而这个年轻人,就是有这个本事,把一切手段都做到隐秘,台面上一片干净。 局中人其实都是明白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想要不为人知,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致,做到了解真相的人都无法开口,做到即使清楚内情也只能沉默,比方说,做一个死人。 思此及,老田不禁感叹,“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自从四个月前唐涉深忽然宣布无理由休息,从sec最高执行人的位子上退下来,接手唐涉深之位、坐上sec代理执行人的,就是一直掌控‘风亭’的这一位。” 程峰同志唏嘘不已:“这种风云人物啊,就算今晚站在我眼前,我也未必能把他认出来,哈哈。” 老田一笑:“这倒不会,‘风亭’的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个重要的特征,”说完,伸出左手,指了指左手无名指:“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黑色的‘风’字纹身。” 想了想,老田转身笑:“……哦,对了,就是陆凉风的那个‘风’嘛。” 说完两人都顺道一起看了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凉风,话语间递上一根橄榄枝,想让边上这位小同志也一起参与参与八卦的友好谈话气氛。 劳动人民最擅长哪种交际方式?八卦嘛。同事邻里间不管有啥深仇大恨,只要偷偷聊上一顿“你知道嘛?已婚的某某和某某偷偷搞上了!”,八卦双方立刻就能化干戈为玉帛,迅速建立起统一战线的阶级感情。 可是碰到陆凉风这个愣头青,却只见:“……” 陆凉风盯着车窗外,一如既往地沉默,完全没有接下橄榄枝的意思,甚至连一句缓和气氛的“呵呵”都没有,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窗外。 老田:“……” 程峰:“……” 老田自我解嘲:“呵呵呵呵,你们刑警不大喜欢扯淡哈?” 程峰汗颜地打圆场:“真的不好意思,她平时话不多,一直就是这样的。” 于是几个人就这么一路囧囧有神地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前程峰感叹了一句:“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到‘风亭’的那位执行人呢?” 一看就是少年仔,老田摆摆手:“我们是警察查访,你以为我们是客人来玩啊?还是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 不要遇到得好。” “为什么啊?” 老田略一沉吟,原本不打算说的,又怕不说等下添乱,只得压低声音告诉他:“我们得到过消息,风亭的这个年轻人不是省油的灯。他是为数不多从‘堂口’活着出来的……你干的是刑警,你应该也知道‘堂口’是什么地方吧?” 闻言,程峰脸色微变。 坊间有句话:宁做朝廷苦逼的劳改犯,不做江湖堂口的一缕魂。 程峰面色煞白。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明白,他太明白。虽没亲眼见过,传闻已足够将他震慑。 老田隐秘一笑:“他能忍着,忍到活着走出‘堂口’,你想,这会是什么样的人?” 忍得了旁人无法忍受的虐,狠得了十年不晚的杀心。能忍能狠,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年关将近,警察循例查访是常事。碰上国家专政机关,寻常的酒吧和夜店哪个不是点头哈腰、递烟叫爷?唯独风亭是一个例外,有sec唐涉深这样的背景,就足够有资本做到一个“傲”字。 负责风亭会所日常事务的韩慎陪同老田一行,微笑着介绍了一下这一年来的营业内容,对老田等人提出的问题也一一细致解答。最后,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以良好的姿态配合老田一行做做安全等方面的突击检查。 一行人正走进一间vip包厢,韩慎推开门吩咐里面的人道,“几位警官例行检查,各位请配合……”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走在一行人最后的陆凉风,忽然一声棒喝:“干什么的?!” 被喝住的人没被她吓一跳,一旁的韩慎、老田、程峰倒是被她吓了好大一跳!老田年纪大了,被这一声棒喝吓得硬生生哆嗦了三下,心想这姑娘家平时闷声不响地像个葫芦,一说话怎么像个大汉一样中气十足! 其实说起这一招,陆凉风还是从武侠小说里学来的。 昔日有一位名动八表的六扇门宗师是这么教育自己门下的捕快的:捕快抓人,最重要的当然是证据,但若是没有证据呢,那就是气势!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朝对方中气十足地吼一声“干什么的?!”,震得对方魂魄未归位之际自身就已在气势上站住了脚。 捕快,这个工作到了现代叫什么呢,就是警察嘛。陆凉风在情字路上不太开窍,可是在抓人这一方面倒像是天生神力一般开窍得恁早!这一声壮汉似的大吼,即使没吓住对方,也把对方的反应能力震得短路了一分钟。 被陆凉风喝住的是一个醉鬼,正摇摇晃晃地靠在走廊的一端,醉眼朦胧,眼中那一道阴骛的警惕性却丝毫没有放松,正阴沉地盯着陆凉风。陆凉风走过去,掏出证件在他眼前出示了下,声音平静:“警察,配合一下,搜身。” “警官,”酒鬼笑笑,“礼貌一点也得说个‘请’字呀。” 陆凉风面不改色,“请配合,搜身。” 酒鬼似放松了一口气,“这么讲礼貌的警官,我不配合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啊……” 话音刚落,一记凶狠的劈刀手已漫天漫地朝陆凉风的肩胛骨砍去! 幸好我们陆警官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良民,目光一怒之际已抬手用力挡住了这一记进攻,同时不忘顺手一记‘溜身摸索’,二人过第二招时陆凉风已凝神晃了晃左手从那酒鬼身上搜出的一包违禁药,还不忘礼貌,“请跟我们走一趟。” 身后忽然传来程峰的叫声,“陆凉风——小心!” 程峰箭步而上,一手劈落忽然从旁窜出偷袭陆凉风的醉鬼同党。然而下一秒,“哗啦”一声,身后却传来玻璃酒瓶应声爆碎的声音,程峰解决掉一个,急忙扭头问:“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就已看见陆凉风挡在他背部的右手臂,为他挡掉一记绝杀,也为他付出了一定代价。 隔着衬衫制服,陆凉风动了动手臂,散落了满手的玻璃碎渣,点点血迹,慢慢渗透衬衫袖管,正一滴一滴缓缓掉下来。 程峰顿时连心跳都漏掉半拍,“凉风你!你为我挡?!” 与其说程峰被陆凉风受伤这件事而震惊,不如说他更被平时闷不吭声般的陆凉风关键时刻却会跳出来保护他的举动所深深感动了! 战友啊,这才是患难见真情的好战友啊。程峰同志感动得小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陆凉风——!” 我们陆凉风同学挺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程峰一颗红心在跳动,话也说得很直白,“我……我感动啊!” 哦,这样。“应该的,”陆凉风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他一眼,同样把话说得很直白,“把你衬衫袖管撕下来,我要止血,挨了一刀我还是挺疼的。”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拎着医药箱的骆名轩医生走入房中,微微笑着,向坐在床头的陆凉风打招呼。 闻言,陆凉风抬头,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所有人那样,眼里依旧平静无波,只点一点头致意,“你好。” 骆名轩放下医药箱,“来,我看看。” 用医用剪子剪开她的衬衫袖管,骆医生眼神扫过这个人的这个手臂,即便身为人民医生早已见惯生死,但触及这样一个女孩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骆名轩仍是不禁皱了皱眉,“女孩子,就不应该当警察,被人这么打,受这种苦。” “也不是,”也不知陆凉风当真是不痛,还是痛得麻木了,旁人只见这个女孩从头到尾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叫过一声疼,甚至现在,还有力气反驳骆名轩,“抓人的时候,我也打过人。” 骆名轩几乎是无奈地笑了,“陆小姐,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没有,”她仍然一字一句地答,“我不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怎么会,”骆名轩低下头,着手替她清理伤口:“至少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从车祸昏迷中清醒之后,失去了部分记忆,却还有勇气去和人打架的小姐。” 陆凉风没有应答下去。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天生的不擅言辞。陆凉风擅长的是,随时随地地沉默下来,如影随形的静默姿态。 曾在这个女孩的长时间昏迷状态内担任主治医生的骆名轩,对眼前此人的沉默寡言简直是太熟悉了。因此骆医生也不再多言其他,拿起酒精棉花,低下头,对她道,“伤口消毒,会有点疼,你需要忍一忍。” 陆凉风点点头。 接下去的时间内,自她点头的这一秒起,一直到骆名轩替她处理好伤口结束,整整一个小时的过程内,她真的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 旁人见了,只当这是无妨的小伤;只有骆名轩看得见,因痛感从她额头渗出滑下的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脸颊,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女孩的忍,已经到了何种令人惊惧的地步。 骆名轩俯下身,再一次检查了陆凉风手臂上的绷带,确定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高度紧张得忙了一整晚,一抬手腕,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三点了。 骆名轩走出主卧室,就看见这间酒店套房的客厅内,付骏正埋头在文件中,井井有条地在收拾客厅玻璃桌上散落的各种文件。 身为sec曾经最高执行人唐涉深的特别助理,以及横跨整个灰色产业链的风亭会所的现任执行人助理,随着连年看涨的可观工资以外,付骏特助需要应付的突发事件显然也是连年看涨。 大到投资收购,小到警察临检,再到黑白两道的摆平,付骏堂堂一介机械工程系高材生,原本有着技术宅“画画图纸泡泡妞”的大好前景,如今却硬是被迫成长为黑白两道通吃的文武全才。有人品,够手段,付骏俨然一颗灰色产业链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骆名轩洗了下手,问道:“他人呢?” “啊,”付骏温和地答:“他去处理今晚惹事的那些人了。” “亲自出面?” “对。” “听说今晚闹事的那些人也颇有来头,不容易对付。” 付骏笑,“怎么可能。” 骆名轩不明意味地唏嘘了好一阵,随即恍然。也对,在深具sec背景的风亭面前,还有什么人好顾忌。 骆名轩把自己丢进沙发休息,揉了揉高度紧张后酸痛的太阳穴:“这女孩到底什么来历啊?” 付骏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温和地道:“为什么这么问?” 骆名轩唇角溢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眼帘一撩,声音透着诡异:“唐信的私人主卧,不是每个女人都进得去的。” “夫妻吧,”付骏应答如流,“毕竟他们,也是领过证的夫妻。” “哈哈。”骆名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兀自笑了好一阵。慢慢的,笑意渐隐,骆名轩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夫妻,嗯?这一位在三年前一手导致sec差点崩溃的陆小姐,虽说如今失去了关于当年的记忆,但唐信脑子没坏,当年陆小姐给他设的致命局他忘记了?他因此欠下唐涉深的那么多他忘记了?”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戴无框眼镜的年轻人缓缓踱步,走了进来。 “各位好。”年轻的男人笑容温和,偏头一笑时的倦慵之意十分醒目,令他轻易能予人一种错觉,好似万丈红尘予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忘记。 男人站定,负手微笑,“凌晨三点,讨论我的私生活,各位好兴致。” 唐信。信者,诚也,专一不移也。这个男人时常予人‘诚、信、雅’的感觉,舒服得令人一见了他淡淡的笑意,就知是唐信无疑。 除了真正了解他的人,比如骆名轩,比如付骏,再比如,唐涉深。人们常常会无端端相信这样一件事:斯文有礼且会偏头一笑的男人,总不会坏到哪里去。 殊不知世有唐信,偏偏是个中好手,懂得如何把一切辣手、凛冽的杀机,都恰恰好放在这偏头一笑的斯文有礼中。 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这甚至是一件需要天分的事,唐信做到了,所以他是唐信,别的人旁的人,都做不了唐信。 看见他进来了,骆名轩止住了声音,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站在医生的立场,给他一个交代,“她没事了。玻璃碎片刺伤了手臂,这两天我会定期来给她换药包扎,你也要小心照顾她,防止破伤风感染。” “好,”唐信的声音听上去简直比衷心还衷心,“这么晚,我麻烦你了。” 骆名轩看了他一眼。明明比起唐涉深那种不可一世的欠揍样子,眼前这个男人简直可以说是唐涉深那种反面教材的最好参照系,但不知怎么的,骆名轩每每和这个男人打交道,仍然倍感压力,能不惹,就不惹。 收拾好医药箱,骆名轩起身,掩饰不住的倦意,“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唐信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忽然淡淡地问了一句话,“听说,你和苏言分手了?” 话音未落,连一旁的付骏都停了停手里的动作,诧异地望向站在玄关的骆名轩。 “嗯,”倒是当事人完全没有一丝要隐瞒的意思,点点头大方承认,“对,分手了。” 唐信显然没什么同情心,既没拍拍他的肩安慰一句“哥儿们想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有站在男人的同一阵线对他鼓励“男人么!这点痛算什么,女人嘛有的是!”,相反,唐信这作死的,居然一路追问了下去。“四个月前分的手?” 也亏得骆名轩脾气好得简直不正常,竟也答了下去,“嗯。” 唐信点点头,“原来你也知道了,苏言喜欢的人是……” “对,我知道,”骆名轩忽然抬起头道,“我知道她喜欢的是唐涉深,但我们分手不是为了这个。” 这下子,倒是连唐信都怔了一下。 “自己的女朋友,心里有没有我,眼里挂心的是谁,其实是有感觉的。之前不说,不分,不是因为舍不得,是因为我喜欢她,所以愿意包容她。” 唐信等着他的但是。 骆名轩笑容渐淡,果然给了他一个转折,“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人生中,也还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的。” 唐信了然。四个月前,正是程倚庭孑然一身失踪的时间,她走得狠,走得绝,不要任何物,也不要任何人,连唐涉深都不要了。于是,最令唐涉深痛不欲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妻子离开他,在已有了一个月身孕的情况下。 骆名轩淡淡地说,“即使是喜欢的人,我也不能原谅。是苏言在那一天,言辞间捅出的最后一刀,令唐涉深和程倚庭落得如今这样的结局。” 唐信偏头想了想。其实他挺想说一句,那一对夫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都是作死的,就算苏言有不对的地方,但和唐涉深和程倚庭这一对作死的程度一比较,就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当然啦,这种欠揍的话,唐信放在心里想想就可以啦,他还没有笨到去说老板的坏话…… 一旁的付骏沉默了下,收拾好文件,出声打破沉默,对唐信道,“总监,今天的资料都在这里,没事的话我也先和骆医生一起走了。” 唐信点头,对他笑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 下,“好,麻烦你。” 骆名轩忽然意味不明地调笑起来,“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唐信,恭喜你高升。”谁都知道,四个月前,自程倚庭带着身孕失踪以后,唐涉深隔天就透过媒体宣布无理由休息,sec最高执行代理人这个位子,由唐信全权接手。 唐信也不知是没有听出这一句话中的微讽之意还是故意避而不见,微微笑着接下他的话,“哪里,都是为老板做事而已。” 这个男人说话做事,简直是滴水不漏。骆名轩像是倦了,不再辩驳下去,只对他讲,“唐信,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唐信负手,微笑在听。因为他知道,骆名轩一定会讲下去。 “古龙写江湖,写出一位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美人,专以美色诱惑男人为她效力,明明是仙子,却专带男人下地狱。” 唐信笑意不改,“你多虑了,陆凉风没有那种美色。” “可是她却一样诱惑到了你。” 骆名轩和付骏离开良久,唐信依然定定地站定在客厅里。夜色里,那一双隐在镜片背后的眼,勿说是恰当地控制了情绪,他根本是连情绪都没有。 “出来吧。”他忽然这样说。 陆凉风也真的就从一旁的主卧室中走了出来。赤手空拳,单打独斗,受了伤的手臂裹着厚重的绷带。 唐信转身,向她望去,笑意不变。“听到多少?” “从头到尾。” “啊,这样。” 寒夜静谧,这个男人连声音都似含着一丝幽冷,夫妻一场,而他竟连笑容都分明是不带余情的。 然而当他看见她手臂上厚重的绷带,仍是不自觉地垂了垂眉,随即调整了呼吸,隐去了背后紧握双拳的那一瞬间骇意。 他忽然走向她。然后环住她的肩,对他道,“有伤在身,还是去床上躺着比较好。” 陆凉风没有动,看了一眼他环在她肩头的手。 “啊,对,我忘记了,”唐信像是恍然想起来什么,“你说过我们之间不能有亲密行为……” 陆凉风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记得他们的约定,她的预感是对的,他是会遵守约定的君子。 然后下一秒,唐信忽然慢悠悠地说完后面半句话:“……但是我不打算改。” 陆凉风刚松的一口气猛地又提了上来! ——君子个屁! 陆凉风巧妙地闪了个身,轻而易举地挣开他的手。 她根本是连质问都没有的,唐信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看见橙黄色的灯光将她的身形拖成一个暗影,他就心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连暗影都拖得那么锋利。 然而就当唐信走过去俯下身,想查看她的伤口时,她却用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令他明白了,陆凉风最锋利的岂止是暗影,根本是她整个人才对。 “你可以不用关心我的,”她说:“反正我和你之间的婚姻关系,是假的。” 很难形容唐信这一瞬间的心情。当年她用尽手段,使他落入陷阱,使他爱上她,上演一场美人计的经典剧情,奈何经典反转,两败俱伤,他失去了尊严,她也失去了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唐信抬手摸了摸胸口,仔细感受了下心里升起的那一股‘老子被人嫖了还不认账’的微妙与复杂心情。唐信叹了口气:男人不易做啊。 唐信笑笑,放开了她。他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刚才骆名轩说的话,希望不会困扰到你。” 陆凉风的回答永远言简意赅:“不会。” “你没有问题问我么?” “没有。” “但是我有。” 陆凉风终于引起了些注意,抬眼看向他。 唐信偏头一笑,自有风情晕开暗夜的光,“我想问你的是……你的失忆,究竟是真,是假?” 这是一个十分偏锋的男人。看似温文,实则辣手。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问得出这样一句单刀直入的话,一刀砍下,算不上多大的恨,谈不清多深的仇,但动人心魄却是一定有的,而且其破势其深意,往往不是普通人应承得了的。 陆凉风是例外。经历过太多的女孩,总是会成长为一种名为“例外”的生物。 她没有回答,连声音都没有,只是忽然笑了一下。 就是这样一下的笑意。淡淡的倦意,铺铺张张地就弥漫开来,只有见过的人才会明白,这是一种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情怀的笑意。 男人可以对女人有抵抗力,但对一份这世上并不多见的情怀笑意是否也能有抵抗力,就十分难说了。毕竟怜惜二字,是男人的本性。至少,唐信是这样。 他忽然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似在竭力压制一些莫名的欲望,然后缓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俯下了身。 “你可以不必回答这个问题,”他静静地说:“我只想你知道,时至今日陆凉风不记得唐信也没有关系。” 她倒是有些诧异,兴起些兴趣追问了一句,“理由呢?” 男人没有回答。像是一种默契,她可以不必回答他的问题,那么他同样也可以。这不叫兵不厌诈,这叫礼尚往来。 他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同样是淡色的倦意,还有一丝清幽的意兴。这当下他竟还有兴致分神想了下,若用这姿色笑意来算计的话,不知是她的情怀更甚,还是他的意兴更浓? “与其费时间讨论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如关心眼前的事,”唐信落落大方地换了个姿势,三言两语,把话题转换:“今晚对你动手的人,你有兴趣知道么?” “没有。” “他伤了你。” “我也伤了他。” “他伤你伤得较重。”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些小伤,我担得起。” 意兴阑珊。 能把这件事做到极致的人,这天下仅此陆凉风一人,她是连受伤这回事都没有兴趣去予人算清楚的。 幸好,唐信也是这世间半真半假的高手,他摸了摸胸口,似有心伤迹象然而眼里却是半分伤意都没有的,“陆凉风,为你担心,实在是一件很考验男人自尊心的事啊。” 陆凉风瞥了一眼,眼风扫过去。“不必。”她一字一字对他道:“在医院醒来后我就对你说过,你有你的账要算,我有我的血要洗。我们之间的联手关系,是这样的就足够。其他的,我不需要。” 这样的女孩子。这般硬气,偏是要在这世间的倾城女子与惊艳姿色之间,以自身锋利杀出一条血路。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 唐信起身,走向她。“知道么?失去记忆前的你,非常不可爱;至于现在失去记忆后的你……”他弯下腰,语气何其温柔,令人错觉是情话:“……才让我明白,之前的陆凉风还是非常可爱的。” 说完,他直起身体,举步离开了卧室。当一声轻微的关门声落下时,唐信垂下了眼帘,看了看自己一直插在裤袋未抽出的左手。一道深色的伤痕。 是在数小时前,他一边接着电话得知陆凉风在风亭和人动手出事,一边下车反手关车门,当听到她落了下风被人打时,他一不留神,关车门时连自己的手都忘了抽,就这样重重伤到了手。 唐信笑笑,重新垂手藏入阴影下,姿势孤绝如埋葬一个秘密。男人对着紧闭的房门说了一句话,是嘲讽,更是清醒。“……也对,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 世上太多事,记得太清楚、太分明、太黑白,反而会很难过、很悲伤、很痛苦。这样的记忆,有他一个人承受就已够了,能少一个人的记得,都是好的。 当风亭现任管理人韩慎看到凌晨的吧台边坐着的身影赫然是唐信时,连一向淡然处事的韩慎也忍不住诧异地扬了扬眉。“这种时间点,你怎么在这里?” 唐信抬眼,一见是昔日下属兼好友,随即笑了。支起手腕微扶着下颌,反问,“不然我该干什么?” “睡觉啊。” 呐,我们韩慎同学不愧是本行本业出淤泥而不染的杰出代表,明明从事的是灰色产业,走的生活路线却是端端正正的良民路线。早起早睡,工作生活两不误,了解的人明白他是风亭的掌事人,不了解的人上下一打量这青年,活脱脱一副庄稼汉的朴实形象啊。 “别喝了,快回去休息吧。” 唐信置若罔闻,随手一把拉他坐下,“韩慎,做人不能像你这么无趣。” 韩慎轻轻推开面前的酒杯,“工作时间,我不沾酒。” “私人时间也不见得你会沾啊。” 韩慎一想,也是啊。随即又想,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私生活摸得这么透了?! 正想劝他一两句,冷不防看见一个黑色衬衫黑色西服的男人从里间vip包厢里走了出来,直直走向唐信,俯下身,低声向他耳语:“再继续的话,今晚那两人的身体怕是熬不住了。” 唐信抬手抿了一口冰酒,“他们用哪只手打的陆警官?” “监视器上显示,是左手。” “好,那就废左手。废掉两只手,我就住手。” “明白了。”黑色西服的人得到指示,匆匆离去了。 唐信转头,只见一旁的韩慎:“……” 唐信捏了捏他的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唐信!你派人在做什么!”韩慎回神,犹如屁股上被安了弹簧一样陡然跳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唐信笑笑,“就是知道,我才做的。” 这世上有一种男人,予人的感觉是酒意三分醉三分醒,懂得在美和艳之间以微之又微的醉意使人防不胜防,且这种薄醉不常见,卖少见少,犹如灯火长街的尽头一闪而过的那一尾及地的长袖,水袖一扬便是精致而危的风情。 唐信微微垂眼,看了一眼握住酒杯的左手上被车门重击后留下的那一道清晰红痕,想起今晚陆凉风对己对他的不关心与不在乎。唐信喝了一口酒,唇间飘出几个字,“有些账,她懒得算,我算。” 话音未落,长廊的尽头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韩慎闭上眼,他不是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他明白唐信的做事方式是如何险峻如峭壁。 “唐信,”韩慎的表情很是有些劝诫在里面,“你现在已经不是风亭的唐信了,你是要替唐涉深撑起整个sec的执行人。” “所以呢。” “所以有些事,你原本可以做,现在已经不可以做;对比唐涉深,你明白他比你多的是什么吗?” “嗯?” “余地。”韩慎看着他,声音如清冷溪水流淌在月夜山涧清辉下,“唐涉深的行事作风看似赶尽杀绝,但在一些关键性的转折处,他十分懂得如何留足余地。”比如当年对待卫朝枫这个人,明知是敌,唐涉深却留了余地,大手笔的余地,攻心为上,方将原本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兄弟。 说完,韩慎起身欲走向包厢,阻止里面正在进行的杀戮。却冷不防被唐信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说的,我懂,只不过……”他放下酒杯,眼里分明闪烁着醉态的笑意,“事关陆凉风,我没有余地可谈。” 韩慎瞪了他一会儿,仰天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刚才那一段老头子般的叨叨念,完全没有起到启发教育的先进性作用。对于唐信这种心智早已发育完全的男人,什么引导性教育简直是狗屁。 “好吧,就当我刚才那些话没说,”韩慎简直是痛心疾首了,“可是你好歹也该算一算是为谁没有余地。陆凉风?唐信,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什么人?” “我明白,”唐信答得一点犹豫都没有,“她是她父亲联手暗地的势力用来对付sec的卧底。” 韩慎不得不提醒他,“当年sec机密外泄而受重伤,陆凉风卧底事败,她父亲携款逃离出境,你追至不及,是谁向陆父通的风报的信,你也该明白吧?” 唐信笑笑,没有回答。 这是一段不长的沉默,诉说的却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明白,”半晌,他才意兴阑珊般地应了句,“是陆凉风。” 就在当年,就在他开车追去堵截背后策划者之一的陆父时,却硬生生被陆凉风截断了去路。她是不惜以制造一场车祸为代价,硬生生博取了他最后的不忍,当他抱起地上流血的她,倒转车头开向医院的方向时,他就明白,爱过恨过,他还是因这一个陆姓女孩而失去了,最后这一个将凶手捉拿归案的机会。 韩慎扶额,“从陆凉风在医院清醒的那一天开始,我就问过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唐信避而不谈,只是笑,“我有我的打算。” “哎,你……” 韩慎还想劝他几句,比如“世上女人何其多,何必吊死这一棵”,唐信却先比他快一步开口了。 “韩慎,”他叫了他一声,声音很低,却稳:“其实我很清楚,我和她之间的时间,只有那么多了。” 韩慎一时倒是有些怔住。 唐信微微笑了下,有种比清醒更清澈的神色在里面,“我欠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7 下唐涉深些什么,我清楚;陆凉风欠下我些什么,我也清楚;我不用她还她欠我的,但我一定会还我欠唐涉深的。人生里总有些事,是比较不从容的,譬如这件事就是。因为心里已经清楚将来的结局会是怎样一个模样,所以过程会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过程里的两个人能快乐一点是一点,我手里的感情,能用一天是一天,反正最后,这些快乐这些感情都会是没有的。” 这是一个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的男人。受过伤,伤得还很重,再入世,性和情都会变得较寻常人来得更薄一些。 “江湖有江湖的办事规矩,圈子有圈子的游戏规则,对方既然先下了重手,即使两败俱伤,彼此停战,也不妨碍三年后我要讨回那笔帐。不是我赶尽杀绝,而是这种回敬的方式,从楚汉相争,就已经传承下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何其淡,淡得令人错觉他不过是在闲谈别人的故事,他的右手甚至还戴着佛珠手串,紫檀的馥郁气息幽幽袭来,他身上的清幽平和与他方才话语间的招招杀势形成一瞬间的落差,令人恐惧,慑人心魂。 “你啊,”韩慎张口,方才觉得喉咙口已有些微微的沙哑,“我还以为,常年喜欢戴佛串的人,心会变得软些。” 唐信笑了,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德川时代的天海僧正说过,真正的佛法应该面对每一次重大痼疾,都能应付自如,或除之,或治之。若适逢乱世,只能以武力来对抗武力,已然如此,也无妨。” 韩慎无语。看着眼前这个温温和和的男人,看着他手腕上幽静清寂的佛串,听着走廊尽头因他一声令下而传来的声声痛感哀嚎,韩慎忽然有一种悚然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男人体内暴力的本性沉睡多年,如今,正一分一秒在苏醒。 第二章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陆凉风因公受伤,组织上给了她三天休假,谁知陆警官却不领情,休假一天后便返身动工,惹得她的上司老方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句“你是傻的吗!”。 陆凉风自然不傻,然而一个正常人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傻事,这才是令人感慨的地方。老方骂归骂,但陆凉风是怎样的为人他都看在眼里,于是一边嘴里骂骂咧咧有假不休她蠢她傻,一边暗自吩咐手下人这些天给陆凉风安排的都只能是文职,以好好照顾她。 陆凉风平时上下班都开重型机车,抄小路,速度快,此时受伤虽说没有重到成了独臂女侠的地步,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恢复到昔日驾驶着机车一路狂飙的勇猛状态,于是程峰自告奋勇担负起接送陆凉风上下班的任务,以报当日之恩。 陆凉风看着程峰踩着机车傻巴巴地等她,她盯了他一会儿,只对他道:“说过了,不用。” 程峰是个好小伙,适应能力特别强,特别能适应陆凉风这种硬石头般的物种,跨下机车,拿着一个机车帽就给她戴好,不屈不挠:“上来吧。” 陆凉风连辩驳都再没有,转身举步欲走。 “我没有别的意思,”程峰“哎”了一声拉住她,笑容很和善,“昔日有说书人讲,一饭之恩,不惜吞炭纹身,毁容燔发以报的故事,你听了也是赞同的。我今日对你所做的,不过是区区不足效仿罢了。” 陆凉风停住了脚步。程峰叹了口气,“所以,还是不肯上来吗?” 陆凉风沉默数分钟,脚步一旋,戴好了机车帽,姿势漂亮地跨坐上机车后位,声线清冷:“开快一点,我不习惯慢吞吞的速度。” 程峰顿时就笑了。“好哇,那你坐稳啊。” 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当下脚踩油门发动引擎。轰地一声,绝尘而去。 这一晚,不知何故,陆凉风陷入梦魇的绝境。 她看见地上有血。粘稠的,浓烈的,如红莲盛开,一朵一朵竞相争艳,就这样连成一片。她盯着它们,从深红变成渐黑,最后凝固,变化的过程犹如一场慢电影,镜头一如蒙太奇般一一平滑播放过去,置身其中,令陆凉风仿佛有一种错觉,无论如何努力,她都看不到这一片红黑之景的尽头。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往上移,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仿佛已经中毒,根深蒂固,固执到近乎疯狂,她想看清这场景中的每一个存在,哪怕是后悔。 然而很快陆凉风就后悔了,因为看见了令她无法承受的一幕:一位老人,倒在血泊中。他的脸朝下,粉身碎骨,浓烈的红色之血一点点从他体内喷涌而出。血染衣衫,不过朝夕之间,大限已将至。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一些痕迹,一些画面,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无动于衷的。比方说老人,比方说孩子,比方说弱者。 陆凉风张口,拼命想叫喊,却发现恍如哑人,发不出一丝音脉。她慌得几乎失控,几乎落下泪来,她看见老人身下的血越涌越多,绵延流长。 陆凉风睁大眼睛惊恐地转身,终于看见另一个人。这个人,是这场景之中除她和血泊老人之外唯一的人。 是个女孩子,很年轻,倒在地上。她受了伤,手臂上的淤青历历在目,头发在凌乱中被散开,用来扎成一束马尾的黑色发圈早已不知掉落在哪里。她的衣服撕裂开来,露出凛冽蝴蝶骨,上面有擦伤,很严重的擦伤,似一场激烈爆炸案中留下的证据,但比起她流血的脸庞,也许她身上的这些伤并算不得什么。 陆凉风站在她身后,看得见她的背影,看得见她流血的侧脸,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即使,她在这个画面中是没有五官的,陆凉风也知道她在哭,没有理由地,她就是知道。 这个人,努力朝血泊中的老人爬去,她伤得很重,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这样匍匐在地上,一点点靠双手爬挪过去,头上的血和眼里的泪混合在一起,蔓延过侧脸,淌下来,滴在地上,就这样滴了一路,就像心口上开了一刀,把心里的血都流了下来,完尽之时,就是她碰到老人身边的时候。 陆凉风就这样看着她抓住了老人的手,看着她整个清秀的脸庞已经全部浸染在血泊中,从眼角滑落的已不是泪,是血,但陆凉风知她分明是早有准备的,甚至是等待这一刻的,于是她一如脑中已经无数次预演的那样,紧紧抓住了老人的手,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于血光中微微笑了一笑……迎接死亡。 “——!”陆凉风从恐惧中惊醒。一额的冷汗,正顺着她白皙的侧脸脸颊一滴一滴滑下来,在精致的下颌处汇成一个点,滴下来,落在手背上,在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8 暗夜中连轻微的滴落声都那么清晰。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下意识抬手捂住颈动脉的位置,还好还好,还在跳动,陆凉风闭了下眼睛,仿佛死里逃生了一次。 定了定神,她翻身下床,动作利落,拉开房门直直走向客厅找水喝。她从冰箱的冷藏室内拿出一罐矿泉水,拉开瓶盖径直灌入口中,喝水如喝酒,令人心底陡然升起些一醉方休的豪情。清澈的纯净水顺着喉咙直入胃部,冰冷的温度带来直接的刺激性,令陆凉风终于定下了神。 忽然,她眼风一扫,月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定在她的不远处,咫尺近身。陆凉风陡然紧了紧神色,“谁?!” “是我,”唐信这才发出属于唐信才有的那一丝音质,静定、深不可测:“好兴致啊陆凉风,连解渴的姿势都如喝酒一醉解千愁。” 她转身,终于看见他的身影。心中陡然暗骂一句大意了,连屋中有人竟然都没有察觉。 “你不用责怪自己的不警惕,”他的这句话,又是令陆凉风震惊的洞察力,“我说过了,无论你记不记得,有没有记忆,你的身体和意识,早已是习惯了我的。” 陆凉风沉默。她忽然对他出手,一招劈杀。用足了劲道,连手势都是不带感情的凶狠。 唐信站定,直到她的身形来到眼前,他轻轻一滑,如舞步般一个滑步,姿势华丽而轻盈,恰恰好躲过她的凶狠,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搂住了她的腰,顺手截住了她的动作。 陆凉风大怒,“放开!” “没用的。我说过的,我熟悉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你也习惯我的气息和存在,这些习惯,你已经戒不掉了,”他微微一笑,拂过她额前散落的长发将之拢到耳后,“所以,放不放你,全在我;欺不欺负你,也全在我。” 强权,往往就是胜者。就算只是一时的胜者,在男女情事这回事上,也足够了,足够欺负,足够嚣张。 陆凉风慢慢转过脸。攻者断势,一如英雄断剑,她懂这规矩。所以她是连声音都没有一丝颤音的,“你要欺负也无妨,是我不敌你,受些教训也是应该。江湖上的规矩,我懂。” 这样的女孩子。说出这样一句话。忽然就让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隐隐疼了一下,不揪心,却要命。 从前他就是知道的,明明是寻常女孩子不应该懂的事,不可以随便受的教训,有时候,陆凉风也不得不懂,不得不受。从这个角度讲,陆凉风已注定做不了寻常女孩,有不得寻常快乐,无论她在不在乎,反不反抗,这都已是一件十分悲伤的事。以至于如今的陆凉风,用风尘二字形容固然夸张,但经风吹打受尘扑呛却是一定有的,性情间那一股对世事对人情的不在乎,的的确确是很有些浪子情怀的。 然而你该明白的,浪子情怀总是伤,这才是真的。 “下次不要再这样说了,”毫无预兆地,唐信放开了她,声音很淡,“没有哪个女孩子生来就该受教训的,包括你在内。” 陆凉风愣了一会儿。忽然间恢复自由,纵然控制着自己也不自觉仍是舒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意外地主动开了口,“睡得不太好,所以才出来找水喝。” 对如今的陆凉风来说,这几乎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解释和主动了,几乎让唐信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动,同时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普天之下做丈夫做到他这个“只要老婆愿意和我说话超过十个字我就很高兴”的地步,也只有唐信一人了。 唐信心情转好,连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想和我说说吗?” 陆凉风独自思考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唐信负手,有种坦然在里面,“看来我方才那句话没有白讲,你信我是真心的。” “没有,”陆凉风脑中回想着他方才说的最后那句话,语气淡淡地,“纵然不知是你的真心与否,但不可否认,那仍是能令我觉得放心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来不及唐信说些什么,只听得她那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这个感觉就够了,因为我可以放心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这一晚,夜凉如水,连星辰也无,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大片大片的清亮。他和她就这样席地而坐,赤脚裸足,两个人各自拿着两瓶纯净水,如喝酒,在月色下竟也有些醉意。 陆凉风的视线望着远方,没有焦点,一把清冷声线徐徐讲着故事,“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摩西向上帝祈祷请求饶恕顽民,被告之造一条铜蛇挂在杆上,被毒蛇咬的人只要一见铜蛇就能保存生命。” 唐信笑了笑,“摩西就凭了这一铜蛇之杖,救活了以色列人。” “原来你也读圣经,”陆凉风喝了一口水,咽下水的姿势决绝一如咽下过往:“可惜我知道这个故事,不是通过圣经。” “哦?” “我十几岁时,就知道不得反抗手里有铜蛇形状之杖的人,”她那么平静,犹如说着别人的故事,“因为这是道上的规矩,想活命的人都了解。” 闻言,唐信停了停手里的动作。 “如何,”陆凉风因看见他不常有的怔楞而莞尔,“之前身为卧底的陆凉风,没有同你如此坦诚相待过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神情渐渐变得清冷些,“后来怎么会想去做警察。” “不是想,是没有办法,”她说:“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只给了我这一条路,做警察,或者混道。选择前者是必然的,即使是死,还能死得壮烈些。” 唐信笑,笑声里不可抑制地有些讥诮,“所以,你没有想过会有如今这个现状吧。你没有想过,做警察,也会做坏事。” 陆凉风只喝水,不说话。她忽然开口问,“我算是一个好人吗?” 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却仿佛已走过旁人几十年的人生,受过伤,欺过人,凶狠过,委屈过,而今静静地坐着问出这样一句话,才似杏花飘零拂过凝着冰雪的枝头。 “唐信,”她没有看他,却问他:“在你心里,我算是一个好人吗?” 唐信没有回答,抬手喝了一大口冰水,神色幽幽。 他不是一个对女人有很多亲近的男人。在他很小、与流民度日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曾在母亲节这一日被同行的流民在衣领上插过一束白色的石竹,并被告之这是失去母亲的意思。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然明白,这世上他最亲近的女性也已经没有了。 那个晚上的唐信握着手里的那一束白色石竹,让这样一种感觉沉进了心里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9 :与他这一生亲近的女性,再亲近,也还是要失去的。 所以很多日子以后的唐信,即便脱胎换骨横空出世,纵然再鲜衣怒马香槟美人,每每想起十多年前那一束被插在领间的白色石竹,心里总有些压抑的底色,以至于多年以后,他都再没有对女人有太多想要亲近的意思。 除了陆凉风。遇上这个女孩绝对是一个意外,虽然如今他明白,这一场意外不过是她幕后的黑手精心策划的阴谋开端而已,但对唐信这一生而言,这件事的发生并不使他有太多的恼,毕竟,有了它,才让他和她的相遇成为一个事实。 “你是一个……”他斟酌着词句,并没有太多的犹豫:“……不算太坏的人。” “哦?” “你认为我在讨你欢心?” “没有,”陆凉风声音清冷,但并不厌世,只当是在讲一个事实:“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欢心这种东西的,所以根本无须你费力来讨。” 唐信笑出声。“那么,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他想起一些往事,并不介意告诉她:“因为这世上的骗局大多发生得很难看,而你陆凉风设骗局,却设得很漂亮。” 那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一场相遇。 即便是一场骗局的开端,陆凉风依然本色演出。多年后唐信再想一想,才深觉陆凉风的心思何其缜密。若非本色演出,如何骗得了他这个早已见惯生死在灰色江湖中还能闲情度日的人。 那一日的唐信,正解决了风亭的一件事,心情尚可。这件事事关女人。 风亭的主营业务不言而喻,自然是高级会所性质,然而这一套放在表面的说辞,圈子里的人也都懂。别说唐信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就算唐信是,身后真正的老板唐涉深即使出身正经也不见得就是个正经人,授权的事涉足何种范围,唐信自然摸得透。所以,风亭内的侍应生小姐,若客人对味小姐也愿意,带出场也算正常业务范畴。 只不过,若风亭的侍应生小姐不同意却被带出场,这事关的就不是一个女人的清白这么简单的事了,这事关的是,风亭的脸面问题。 当唐信一声令下,部署好的圈子收紧时,任凭被圈住的人如何挣扎,也弄不得鱼死网破,顶多就是鱼死网不破而已。 “信少爷……”那个擅自带小姐强行出场的男人,如今落入唐信手里被挟持住,心中明白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求饶而已:“不过是为了一个妞,信少爷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话不能这么说,”唐信一派斯文,完全是一副‘我是正经人’的神情,“你欺负女人,也要看欺负的是谁的女人。动我风亭的人,没点表示的话,我也不好向上头交代。” 末了,唐信完全是一种打工不易的口吻了,“我也是为老板做事,要守的规矩我也没办法。” 那玩弄了小姐的男人一听唐信这口气,顿时就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表示了解,“信少爷的意思我懂了!这好办!这好办呐!” 男人自认为很豪爽地说出一个极其符合暴发户身份的数字:“十万。我赔她十万,够了吧?” 唐信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负手在男人面前踱了几步,然后忽然俯下身,只听得他的声音有种幽幽的诡异:“十万,嗯?你当我风亭是什么地方?” 说完,他缓缓起身,声音阴柔,“你喜欢慢慢折磨人,我就让你死得不痛快。” 此人,绝非善类。以后数年,韩慎每每想起那一个样子的唐信,都会在心里对己这样告诫一番。 料理了那个犯事的男人之后,唐信亲自去医院照顾了一段时间那个受伤害的女孩子,把一屋子的少女感动得跟个什么似的,放眼如今的职场还有哪个老板会有这个心思,更别提这种灰色营生的行业。以至于一旁的韩慎看得感慨不已,拍拍唐信的肩道:“幸好我了解你,知道你对女人没太多心思。否则以你这种行事做法,再给你几辈子的时间,也还不清这一世的风流债。” 诚如韩慎所说,那一日的唐信对那一些女孩子并没有一丝更多的男女情绪在里头。走出医院的时候,唐信甚至都感觉不到心情有任何波动,当面对韩慎“英雄救美的心情如何”这种笑问时,唐信摸了心口品味了半天,就答出了“就这样吧”四个字。 韩慎真是有点好奇了,“你对女人……真的没兴趣啊?”可是也不见他对男人有兴趣啊。 “谈不上有兴趣,”唐信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只不过对我来说,男人若是对女人只有保护欲而没有欣赏的话,就和感情没关系了。” 他实在是,见过太多受欺凌的女性了。包括他的母亲。 当他幼时流亡至越南,连中文都尚未完全学会时,就已会说令母亲开心的话。他从当地学会当地的语言,每每在母亲一天劳作疲累归来时,他就会趴在他的膝上讲,ba huo,mia lau。这是当地最朴实的赞美,老人教会他,母亲就是自己最好的香蕉、香甜的稻米、美味的甘蔗。 以至于成年后的唐信,对女性的保护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唐信一生不对女孩子凶过狠过,即使成年后有女子犯他禁忌惹他不快,唐信宁可将她尽毁,也决不凶她半分。 就是在那一天,在唐信处理完风亭的事开着莲花回郊外私人住宅的路上,他遇见了此后一生都忘不掉的一个人。 陆凉风。一身的黑色紧身便服,勾勒绝对劲道的身体曲线,够劲,够辣。机车轰鸣,呼啸而过唐信的银色莲花,令驾驶座上淡漠如唐信,也忍不住分神看了此生最不该看的一眼。 这一眼,当真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从前只觉王国维写这句未免夸张,这世间何来窈窕燕姬那般不作纤纤步也倾城的女子,然而当唐信看到陆凉风的第一眼起,他就推翻了之前数十年来自己所下的结论。 她在追人,追一个穷途末路的逃犯。唐信定定地看着她,他想她应该是一个警察,而且是一个有着非寻常经历的警察,否则身上绝非会有那一股遍身的凉意。 全然是豁出性命的一种追法,令唐信想起幼时流亡的那段日子,也曾这般追追逃逃,只求能寻得片刻的安身。而眼前这个人,就像是存心要打破他生命洪荒中的认定般,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以身手以速度向他倾诉了一场何谓潇洒的女子。 凶徒忽然一个大转弯,她来不及刹车直接脚踩油门极速转弯,唐信开车跟在她身后看得清楚,在心里计算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0 着这一弯道她应该躲得过,身手好的话还能追上凶徒。却不料下一秒,她忽然急刹了最不该刹的车,整个机车身朝他的车头横向阻挡而来,她以她整个身体阻止他的速度,纵然是反应快如唐信,也冷不防心里一沉,单脚踩死刹车,同时不忘急打方向盘避免撞上她。 然而还是来不及,他只见她整个人由于惯性被甩出来,机车重重撞在山林的路旁,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后宣告成为一堆废铁,而她也被劲风抛出,直直甩向他的车窗。砰地一声,她背光而降,绝美得犹如一场荒唐的梦。 他停下车,开门下车时连他这个男人都忍不住心中不稳,却见她单手撑着他的车头支起了身体,正喘着气脱下沉重的机车头盔。 秀丽的长发哗一下散下来,山风吹过来,吹得一旁的洋紫荆零零落落下了一场花瓣雨,拂过她的脸,落在她的肩上、身上、手上,还有他的车上。唐信的视线落在这一个人身上,只觉看见了一个料峭的美人,一种绝对的精致。 “女孩子不要学人玩车,”他忽然幽幽地开口,与她搭讪,“玩不来的。一个不小心,人没追到,倒把命搭进去。” 她应该是受伤了,以方才那种直线的距离直线的速度直撞而来,她没有理由不受伤。然而她是怎样,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分明是不带一丝伤意的。她定了定神,单手一撑,整个人从他的车头落下地来,稳稳地站住,背部曲线挺得笔直。 一旁的唐信唇线一抿,偏头一笑:这女孩,当真是,好俊的身手。 她没有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曾,直直走向方才转弯的路旁,蹲下了腰。唐信忽然听见几声轻微的叫声,是小动物的叫声,心下大奇,走过去一看,才看见路旁的草丛里竟有一窝小奶猫。 “知道方才以你的车速转弯会发生什么事么?”她忽然开口,是一种比山涧流水更清冷的音质:“你会撞上它们,你来不及刹车的,你的车胎只会碾过它们的头,脑浆迸裂,身体撕碎,一个都不剩。” 唐信心中一凛,心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连这种血腥的话都能说得这么平静。 “你是为了阻止我。”他点点头,表示懂了。他看向她,“是我令你丢了你要追的人,这笔账,你算我的。” 她忽然就笑了,唇间淡淡说出两个字的拒绝,“不必。” 他不死心,追问,“理由呢?” 她起身走向那辆摔烂了的机车,把它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别人要找我算的帐,比你这一笔多得多,我应承那些都来不及,所以我没有找人算账的习惯。” 唐信定定地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衣领后襟在方才的撞击中被划破了,一截白皙优美的颈项露出来,流着少许血迹。这一幅画面重重撞击唐信心底最深处,一个干净的女孩子,一个干净还染了血的女孩子,一个干净染血仍未叫痛并且身手异常俊美的女孩子,六分兽性,过瘾而不伤人,忽然令唐信有一种上瘾的致命感,仿佛她打一个寒噤都会叫他心疼得要命。 “我叫唐信,”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呢?” 她检查着摔破的机车,一身劲道的污衣破布,扬一扬手,皱一皱眉,低一低头,无一不显示出她对身旁男人的漫不经心与不在意。 然而他却开始在意她,并且深知从此以后,这份在意会无限蔓延。 也许是见他不走,她微微抬眼,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告诉了他日后对他而言将是一生浩劫的名字。“陆凉风。” 时过境迁。当唐信想起这些事时,纵然如今落得一个满目伤痕的结局,他对她依然是没有太多怪罪的。唐信这一生对女人的致命一刀与致命温柔就在于此,他宁可折磨她,也不怪罪她。 这一晚,两个人三言两语谈着些可谈可不谈的事,当陆凉风起身准备重新去睡时,唐信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看见了客厅的桌上一个有些熟悉的东西。 一个机车帽。而且,不是她的。 唐信对陆凉风的身体尺寸了如指掌,他曾在温柔以欲望待她时亲手测量过她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无数遍,她的东西是怎样,他最清楚。 “桌上的头盔是谁的?” 冷不防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陆凉风答得随意,“程峰的。” 程峰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听这名字就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唐信有些兴味,“失去记忆之后,你和其他男人倒是相处得不错。” 醋味啊。这么重的醋味,要是陆凉风再听不出来,她也实在是白混了。 可是事实证明,陆凉风这些年混道混警界混卧底,就是没怎么认认真真混过情场,所以当她遇到感情事时,还真是白混了。非但没有听出来唐信言语间的意有所指,反而想偏了去。 “你的意思是,你和其他女人处不来?” 一听这话,唐信顿时,脸色微变。 如果婚内强暴不犯法,那他简直是,想直接把眼前这个女人按进房间如同小说中写的那样限制级个三天三夜再说。 一旁的陆凉风倒是从容得不得了,也大度得不得了,说出更劲爆的一句话,“你有需要的话,平南路40号,适合你去。” 那是什么地方,唐信在半黑半百的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简直太了解了。唐信笑,笑意中有明显的讥诮,“你对那种地方,倒是很熟悉啊。” 陆凉风点点头,“警方扫黄的时候,我去扫过。” 唐信:“……” 沉默了一会儿,唐信语气倏然变冷,“陆凉风,你要我去嫖妓?” 陆凉风想了想,想得还很认真,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很正确的回答,“啊。” 一个字。简洁明了,干净利落,升华了话题中心,也气死了唐信。 陆凉风脚步一旋,准备抽身离开。唐信眼色一收,忽然出手单手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他压制着她,不让她动,全然是两种力量的抗衡。 “陆凉风,你把我唐信当成什么人了?” 她不动。她像是不打算和他玩下去了,忽然开口,直截了当,“你缺女人么?” 唐信的语气很讥诮,“如果我说,我正缺呢?” 陆凉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看着他,很冷静,全然是一种不带一丝私人感情的冷静,“那么,你可以来找我。” 唐信大笑,“好大方啊,陆凉风。这叫什么,牺牲精神,啊?” “因为我知道我欠你,而且,欠你的还不少,”她淡淡地讲,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1 “虽然失去了关于卧底的记忆,但整个故事是怎样的,我也已经听你方面的人讲得够清楚了。我为了得到sec的机密文件,接近掌控sec旗下风亭的你,成为你的妻子,事败后我父亲卷款逃离,而我则为了让他顺利离开,不惜牺牲自己制造了一场车祸阻止了你的追捕。如何,唐信,我讲得没错吧?” 月光下,唐信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夜凉如水,唐信的双手骨节泛白,像是用了一生的力气去制住她,恨不得穿透她的肌肤,渗透到她的血中去。 “以前的我不是好人我知道,以后的我也不打算大彻大悟做一个好人这我也知道,”说这话时的陆凉风何其坦诚,坦诚到冷血的地步,“我留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找寻失去的那些记忆,毕竟医生说过,和曾经相处的人在一起,恢复记忆的概率就有百分之二十。为了这百分之二十,我也不会走。所以,你对我想做什么,想玩什么,你来就是,我反抗整个世界,也不会反抗你。” 一个人什么时候有力气完整表达完以上这些话这些意思呢? 就是当她对听见的人完全再没有感情的时候,或者是,她再不指望他会对她有感情的时候。 唐信忽然感到有一点没意思。 他还记得曾经的陆凉风,那个成为他妻子的陆凉风,就像是那一种人,因自身与生俱来的某一种情怀以至于过了某一个年龄便不会再老,往往随随意意一个路过的样子,都像是一步含情一靠近。 然而现在这个陆凉风,已经不会再那样了。毫无瓜葛的冷漠,咫尺天涯的距离。 唐信倏然放开她。他从冰桶中抽出一瓶纯净水,哗啦一声,全浇在自己手上,他像是要洗去沾染在他手上的她的味道,动作很用力,隐隐透着一股厌恶。 “你放心,我不会碰不自爱的女人。”他忽然微微笑了下,说了这句话。 洗干净手,唐信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然后甩下手帕,眼角有笑容,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女孩子,再受过伤,再受过委屈,一旦不自爱,一样令我厌恶。” 唐信代替唐涉深接手公司之后,展现给外界的完全是另一种管理风格和行事姿态。唐信没有唐涉深那样“小田吹秋风,百草皆披靡”的张狂,接触不深的人对唐信的印象往往美好得不得了。他给你时间,听你讲话,和你谈,之后还会送你一程,该插手的事他倾听,不该过问的事他绝不干涉。古人常说量才适性,说的就是唐信这种人。 不这么认为的人,恐怕只有付骏。 付骏是唐涉深的人,现在也是唐信的人,这些年来付骏见惯妖鬼蛇神,已经太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好人这一个道理。夜深人静时付骏也曾自问,唐信这般待人的,也不是好人么?随即他就摇头了,仿佛是一种直觉,付骏只觉情愿承认唐涉深是好人,也不轻易对唐信其人做出判断性的评价。毕竟他曾见过唐涉深七情六欲的常人姿态,而唐信,仿佛都是没有这些的。 一个人,如果连情与欲都不轻易示人,那么图穷匕见这四个字,就更加难见了。 凭心而论,付骏并不太愿意做这一类男人的贴身下属。因为没有办法去摸清这一类人的真性情与想法,他们心中所想完全是没有章法的。而付骏这个位子,知道的秘密都会比旁人更多一些,所以,权衡间的分寸感都会更严重一些。 此时的付骏正在唐信的办公室内和唐信商量着这几天的行程。 这是一间不算太新的办公室,原来的唐信常年留在风亭,见首不见尾,给他在公司总部准备的办公室也不见得他会来几次,直到这一次唐涉深遭遇情伤变故抽身而退把唐信推向权利巅峰,唐信才回到总部。 唐涉深原本打算把自己的办公室留给他,唐信却淡淡地说了声不用,自己一个人提了桶水,花了一下午把自己那一间万年没用过仿佛储藏室般的办公室打扫了一遍,以至于那一天负责打扫的清洁阿姨把他错认成了新来的清洁工,见他一身纯色衬衫卖相斯文,热心的清洁阿姨套着近乎要把自家闺女介绍给这个年轻人。 此时的唐信正快速浏览完一份提案,拿起钢笔在尾页签下名字,顺口问道:“今天下午我有什么行程?” “泽锋商社的徐总和您有约。”看了下手提,付骏又加了一句:“地点约在半山的会所。” “把它推到明晚,”唐信没有停顿,迅速吩咐着,“下午我有私事,不要给我安排公事。” 付骏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想了想,身为一个合格的特别助理,适当关心老板的私事也是一种必要。虽然对唐信的私事,付骏着实不想过问,更不想沾染,这些年来付骏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潜意识,过分危险的事他不问,涉及黑白的情况他不沾。 没办法,适当的场面话还是要打的,付骏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您下午的事,需不需要我为您安排?” 唐信答得很快,“不用了,辛苦你。” 付骏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嘴里却快得很:“哪里,不辛苦不辛苦。” “这样啊,”唐信忽然口风一转,转念变了想法,“既然不辛苦,那就再麻烦你一次吧。下午的私事,你跟我去。” “……!!!”付骏整个人几乎都跳起来了,他简直想骂一句身为老板怎么能这样?! 唐信淡淡定定地看完文件,签完字,放下笔,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偏头一笑,轻启薄唇。“你放心,我是开玩笑的。下午你放假吧,我的事不会让你去。” “……” “不用这么看着我,”唐信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有种花开世界起的温柔错觉:“看得出来,你比较怕我。” 付骏:“……” 看着这个男人又笑着低头翻文件的闲适姿态,付骏忽然有一种颈项一凉的感觉,只觉眼前这个男人骨子里有一种很令人恐怖的东西,轻易不示人,示人便是杀。 老板心情不好,遭殃的自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比方说,韩慎同学。 直升机轰鸣,韩慎坐在飞机后座冷汗狂流,对着耳麦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狂吼:“你这直升机哪来的!” 唐信淡定地答,“唐涉深的。” 韩慎继续喊:“那这个开直升机的驾驶员呢!” 唐信理所当然,“也是唐涉深的。” 韩慎颤抖地指着唐信:“你……你这是公机私用啊!” 唐信完全是一副“我就是私用了怎么样吧”的态度,“那位朋友,为了一个女人,留了整个公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2 司这么一堆烂摊子给我,自己享受娇妻爱女去了,我私用一下他的东西又怎么了。” 唐信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淡定,心里早已是磨刀霍霍了。每每夜深人静唐信苦哈哈地领着一票管理层开会搞方案时,想起唐涉深那个男人娇妻在手一身轻松的情景,唐信都会在心里冷冷地把唐涉深这三个字划入烂人的范围。 直升机轰鸣,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只见唐信起身,拍了拍韩慎的肩膀,摘掉耳麦对他道,“你一起来吧。” 韩慎痛苦得简直说不出话,觉得此生认识唐信这种神经病一定是他上辈子的造化。韩慎抹了一把脸,脸色惨白,“你要跳机你就去跳,你要跳伞你也就去跳,你干什么总要非拉上我呢?!” 唐信答得理所当然,也答得十分欠揍,“因为我知道你恐高。” 韩慎:“……!!!”变态啊,韩慎想他这绝对是遇到了变态啊。 唐信一把拉起韩慎,动作娴熟地替他弄完准备工作,随着机舱内的驾驶员抬起手对他们做出一个ok的姿势,唐信没等韩慎做完心理建设,就拉着他一起一头栽下了云端。韩慎额上滴落的冷汗划破长空,十分壮烈。 韩慎在万米高空问候了一下唐信的祖宗十八代,转过脸向他看过去,却发现了十二万分意外的一件事:他看到了一个十分痛苦的唐信,眉间眼底,唇角侧脸,皆是痛苦的底色。 韩慎愣住,只见唐信一个侧身,嗖得一下,便直直降落了下去。 当两个男人从万米高空坠落到地的时候,韩慎几乎忘记了恐高这回事,只想回头确认方才自己所见究竟是真是假。然而,当唐信卸下身上的跳伞装备朝他走来,正喘着气试图尽快恢复平静,拍拍他的肩问“你还好么”,韩慎终于不确定自己方才在空中那一刹那见到的唐信究竟是否只是错觉而已。 韩慎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这本是一句问话,可是问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句肯定句。唐信微微叹气,终于是连韩慎也看出来了吧,他不太好这件事。 “被你看出来了?” “也不是,我猜的。” 气氛忽然有些不轻松,韩慎扯了扯唇角,连笑都觉得很压抑,随即换了个话题,“刚才差点被你吓死,我从小恐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感受得到害怕是一件好事。” “什么?” “我来玩跳伞,无非只是想确定我还有没有该有的感觉罢了,”唐信说着这些,连剧烈运动之后该有的情绪都没有,“我想我大概,有感觉的时候越来越不多了。” 韩慎心里一沉,隐隐了然。“你和陆凉风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唐信这一生再不曾受任何事任何人伤过。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唐信指了指心口,心脏的部位,淡淡道:“是我这里,过不去一道坎。” 隔日晚上,唐信在半山某会所应酬商业往来,本色演出。 会所经理领着一行重客走进会所包厢,向唐信点头,公式化地介绍,“唐先生,您的客人到了,这是泽锋的徐总。”转身,又对另一方介绍道:“徐总,这是唐信先生。” 徐总年逾四十,方正脸,额头饱满,西装笔挺,声音洪亮,有种久经风霜的老辣。即刻伸出手,笑容热情,“今日可算是见到唐信先生本人了啊,幸会。” “哪里,”唐信起身站着,伸出左手单手相握,斯文一笑,“是我的荣幸才对。” 双方你来我往了一番,场面客套话做足,各自落座几杯酒下肚之后,谈笑间便有了剑锋相交的影子。 徐总手掌一挥,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同时,声音也变得些许重量起来,“先前唐信先生毫不犹豫拒绝了我方接连提出的两个续约方案,我方近日来尊重贵公司的意见,已做了重要的修改,不知唐先生现在的立场是?” 唐信微微一笑,音质平稳,说出两个字:“不行。” 徐总一愣,更进一步,“呵呵,之前听说唐信先生负责的是风亭事务,对公司总部并不参与过多,唐先生可能不了解,总部的生意该怎么谈……” 唐信一扬手,偏头一笑,“不管是风亭还是全局,关于您提出的这次合作,都是不行。” 他妈的。这是完全没法谈下去了啊。徐总怔愣数秒,当场在心里骂了一句娘。他心想老子好歹是个公司老总,这么卖着面子卖着笑来跟你谈,你一个小青年装什么酷。 然而下一秒。唐信放下酒杯,单手摘下无框眼镜,扫过去一记眼风。已年到中年的徐总忽然有一种冷汗湿透后背的针毡感。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说话,就已分明透露出那种意味给了他,那种早已看穿在场之人是人是鬼的锋利意味。 徐总大口喝了一杯酒,沉吟。 唐信。这个人,不好惹。只过招几回,他就懂了,这虽然只是一个年轻人,却已经是一个见过风浪、要过人命的老江湖。 闯过风浪的年轻人,是不能惹的,因为他年轻,且已没有血性,只有血腥。这样的人有一种近乎于本性的狠,而且一旦玩起狠来,只图过瘾,不顾后果。 思此及,徐总脸上方才那种强硬的表情迅速退去,换上了一种谦逊的恭维,“哈哈,你看你看,光顾着说话,把今日最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他一退,唐信也不再步步紧逼,笑了笑,接下了话锋:“哦?” 徐总眯着眼睛,叫了声助理,助理应声,开门出去了一趟,几分钟后,带进来一个少女。 当真是少女,连一抬眼一低首的神情间都充斥着只有少女才会有的无辜与无措。 “来,来,”徐总引着少女,像疼爱女儿一样对她说道:“这位是唐先生。” 未等少女启唇唤人,唐信已然笑起来了。身为执掌风亭这种灰色存在数年的男人,如果连这点场面潜意思都看不出来,那唐信也就可以辞职不干了。 唐信扬一扬手,大笑,“我不是唐涉深。” 徐总大概是把他自己的嗜好当成了唐信的嗜好,把来不及用来对付唐涉深的那一套用来对付唐信了。 “信少爷,意外地也是过谦之人啊,”徐总也笑,沉声道:“现在谁人不知,这地界,早已是信少爷的天下了。” 这一番话可谓是踩界了,借着唐信的名义踩了唐涉深的界。既然既得利益最重要,那么这地界本是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清这地界现在是谁的。徐总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一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3 阵迎合声。 唐信没有答话。放下酒杯,男人忽然开口说了两个字:“脱了。” 全场震惊,肃静。连徐总也被惊住了,他知道他今晚带来送给唐信的这个女人是上品,他也希望这招能对唐信管用,但他确实没想到这招美人计会这么快就管用,他这快得也让人太没有战斗激情了吧?! 徐总看了看唐信,极力想看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怎么,听不懂?”倒是唐信一派闲适,没有羞愧也没有退让:“送她给我不就是为了这事么?我不喜欢慢慢来。” 徐总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一连串“是滴是滴”点头,打了两句场面话,以眼神训斥少女还不快脱,随即就带着一群人退出了房间。 房内瞬间静了下来,唐信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过去把未关紧的房门‘卡哒’一声关了个彻底。 一转身,那被送来的少女已经脱了外衣,难为她本来就没穿多少,一脱外衣里面剩下的也就一层布而已。 唐信返身走过去,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外衣重新给她披上,顺手拿过沙发上他的西服外套盖在她身上,防止她走光。 屋内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坐,一个低眼玩着手机一个像个树桩那样杵在一旁一声不吭。 唐信指指一旁的沙发,“坐吧。” 他一个口令她就一个动作,立刻坐下。少女慌里慌张的,来之前她就知道,这一行里进行这种交易的男人大多都是有些变态的,只要自己高兴什么都会让她们做,反正是旁人送的,不玩白不玩么。 可是她确实没料想到眼前这种情况,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低头专心致志玩着手机上俄罗斯方块的男人,她想莫非这位唐信老板还有在提枪上马前通关一次游戏以振心理雄风的变态嗜好? 这屋里唯一还能淡定的也就唐信了,接连通关了几关俄罗斯方块后,系统提示他要付费才能玩后面的关卡。唐信撇撇嘴,终于放下手机,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晚间十一点。 他呼出一口气,忽然抬眼对她道,“可以了,你走吧。” 少女:“……” 唐信没想太多理会她,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邪气,淡如水地对她道,“这个时间点他们都离开了,你也回去吧。” 女孩本来就没什么社会经验,更别提一出社会就遇到唐信这种江湖老手,一番动作做下来,她根本是连状况都搞不清楚了。只能问他,“老板,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你老板,”唐信打开一瓶纯净水,直直灌了两口。一晚上和那些个老江湖打哈哈,喝酒喝得累死他了,“所以,你可以走了。今晚的事,就当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回去吧。” 女孩呆呆地,“可是、可是老板你刚才还叫我脱……脱衣服……” “哦,那个啊,”唐信揉着腮帮子,一晚上跟那些个人精打交道当真是心累,“如果我不那么说,那帮人是不会肯走的。” 女孩瞪大眼,不敢置信。敢情这男人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打发别人快走然后他好早点下班?! 交代完事情,唐信显然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呆下去,拿了桌上的车钥匙拉开房门就准备离开。 少女的心情波澜起伏,从先前的战战兢兢,到震惊,再到现在的了然,当了解到他根本无意要沾她时,无论是从少女心的角度,还是理智与情感的角度,她都不得不感动了。 “老板,您可以要我的,我不怪您,徐总已经给过我报酬了。” 唐信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心想这姑娘的敬业精神还是可以的,对比他接手sec以来一连串只想消极怠工的心态,这姑娘完全是行业好员工。唐信笑笑,“徐总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女孩怔住。唐信一语挑开机锋,如刀锋划破夜空,连夜色都被震起,“他把我的私生活调查得挺仔细,连找来的女人都完全是按着陆凉风的模样送来的,真让你们费心了啊。” 一句话,令少女彻底失去了辩驳的力气。 “可惜,调查来的,始终是假的,”男人淡淡漠漠地,扫了少女一眼,“知道你今晚最失败的地方在哪里么?你不该开口说话的,一开口,就失去了全部的形似。” “……” 这天下,陆凉风只有一个,冷情冷性,却有着热的血,旁人学不来,更假不了。 “好了回去吧,”唐信偏头一笑,对这样的美人计已然无动于衷:“回去告诉你的徐老板,美人计这一套,他用得太晚了。” 早在数年前,他就已见识过最完美也最致命的一场美人计。他中毒至今,不得解法。以至于今后这多年来,他已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唐信拉开门离开。然而,前脚刚跨出去,唐信只听得走廊里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正在说:“王总,谢谢你们配合,查完这一趟我们这阵子的工作也可以算结束了。” “应该的,”王总很良民地配合,努力促进警民关系:“听说陆警官前不久还受了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还好,多谢关心。” 话音未落尽,一行人的脚步就都齐刷刷地停住了。 走廊尽头那间奢华包厢内正跑出来一个少女,面容姣好,浅色短裙,一边急急地扣好纽扣,一边拿着一件黑色男性西服,追上走廊上的一个男人,柔声对他道:“老板,您忘了您刚才脱的衣服……” 唐信,陆凉风,四目相望,视线交汇。 在这狭长风月场所,她哪里来的好运气,竟然能让她堵见这一幕。 王总猛地抽了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陆警官!我向你保证!我们这里绝对没有情色交易这回事!绝对没有!” 陆凉风身后跟着的几个小警察已经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忙了一晚上一个人都没抓到,也该抓一个回去交交差表表功了。 陆凉风定定地看了一眼前方的两个人,面沉如水。然后她开口,对王总道:“今晚辛苦王总,我们警方的工作就到这里了。” 王总顿时长舒一口气,她这么一开口,就代表她不会追查下去了。王总倒不是怕她查下去,而是她如果一查,势必会得罪客人,眼前这位客人可不太好得罪,所以能少一事都是好的。 然而,正当王总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却冷不防响起一个音质偏凉的声音,惊到了在场所有人,“陆警官,你不是在办事么?我有问题,你怎么可以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4 不查我?” 第三章 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一己色身更是尘中之尘 全场寂静。简直是,秋风扫落叶般地肃杀式静默。 在场除陆凉风之外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着唐信,眼神颇为同情:这娃,脑子病得不轻啊…… 可是唐信就是这么干了,干得很直白,还挺贱兮兮,一甩态度:我正在涉黄,你身为警方你怎么可以不扫我? 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这种时候,如果在场的警方不拿出个像样的官方姿态来,很容易留下把柄,被人诟病,今后再想查这一带就难了。 陆凉风面沉如水,终于开口:“我不查你,是因为你没有涉黄行为。” “哦,证据呢?” 这两人也实在是很有意思,一个身为不良市民千方百计想被抓,一个身为执法青年百计千方为他脱罪。 陆凉风面无表情,隐隐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性行为后男性的脸部、颈部等身体部位会有潮红、流汗现象,而你没有;你的衣服和裤子,穿戴整齐,没有抓痕或用力揉搓、碾过的痕迹,以你方才走出的那间包厢设施来看,是不可能在完全不碰触的情况下达到性行为的结果的。” 唐信点点头,表示同意。 陆凉风懒得再和这个神经病闹下去,手势一挥,收工走人。 然而,当她路过唐信身边的时候,忽然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拉住了手。陆凉风眼色一收,刚想怒喝,唐信更快她一步,将她整个人打横抱在了怀里,手指一个用力,收紧了她的腰,死死地令她动惮不得。 陆凉风大怒,“你敢妨碍警务人员办事?!” “我不是妨碍,”唐信抱起她就走,动作和语气都是一致地坦荡:“我这叫袭警。” 这一晚,唐信做了件很影响社会和谐的事,大大方方地袭了个警。说来,也不能怪他,理由有二。 一方面,唐信今晚喝了不少的酒,觥筹交错间谈的又是声色话题,再加上徐总还送了个小妞给他,他控制得住自己没碰她是因为他有脑子去想这不能碰的因果关系,但他又不是圣人,自然会往那方面展开联想。 另一方面,就只能说,唐信心里早已想这么干一回了。不对任何女人,只单单对陆凉风会有的压倒性。 当陆凉风被挟持着推进唐信的银色莲花时,身为警察的直觉令陆凉风第一反应是:“你不能酒后驾车。” 唐信笑笑,“我没想开车。” 陆凉风心里一顿,心想难道这厮是想让我开车?她开机车的技术不错,尚未试过跑车,不禁头皮发怵。然而当唐信一按控制键,两排座椅齐齐向后倒去时,陆凉风才惊觉,该令她发怵的不是开车这回事,而是他接下去想干的事。 男性的身体毫无悬念地压下来,陆凉风握了握拳,一字一句:“你记得数天前你说的话吗。” 多奇怪,她说着这些,却并不恼,想来,真是情淡了,“你说,我这样不自爱的人,你会厌恶。” 唐信笑容未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丝丝威胁隐在笑容下:“这种话以后不要说知道么?我脾气不太好。” 陆凉风没有挣扎,因为明白对于眼前这种男人而言,越挣扎越无用,她索性连试图的尝试都不去做了,清冷地看着他,“你闹够了没有?我还要做事。” “你这几天去哪了,”唐信丝毫不理她的情绪,旁若无人地低头在她唇边呵气,“我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你回家了。” 陆凉风看了他一眼,心里感到挺无语。 ——大哥,你这种自来熟的亲情套话算是什么意思…… 没记错的话,他前不久好像刚刚在家和她不咸不淡地吵了一架,而且顺便丢下一句狠话就走了吧? 陆凉风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深深感慨这世道变了,男人都变得这么多变了。陆凉风挺想直白地跟他说一句“我跟你不熟”,但一想到唐信会有的反应,陆凉风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惹他为妙。 “陆凉风,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你跟我不熟……?” “……”陆凉风难得地窘了一下,差点被呛到。眼前这男人,脑子里到底想了多少不该想的东西? 她随即敷衍了一句,“我没这么说。” 唐信笑笑,也不多话,只是手指顺着她的腰部曲线慢慢向下游移,停留在她的大腿内侧来回摩挲,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尤其当唐信这种高手做出这种动作时,他是会引火的,如同引线一般,引起大火。 “陆凉风,你以为,你的一句不记得,就真的可以否定我们之间的过去吗?我和你的关系,远比你想象中的亲密更为亲密……”他的声音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极其蛊惑,使得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诱惑般的诡异,如晋唐舞剑的人,一笑一扬手间便是倾城姿,“你不记得也无妨,我说一说,你一定会懂。你什么地方会敏感,什么地方我碰一碰你就会躲,什么地方会迎向我,什么地方会引诱我,这一些你都不想试试看么?” 这话带的暗示太明显了,陆凉风当下脸色一变,挣开他的手,“放开。” 唐信一把制住她的反抗,“嗯?真的不想试试看么,我说的对不对。” 陆凉风心中一怒,使足了劲。她是练过架子的身子,身上是有些底子的,趁着这当口唐信不在意的时候使尽全力一击,倒也真被她挣开了他的束缚。陆凉风翻身下车,狠狠地甩手关上车门,声音很冷,“你要疯就请便,恕我不奉陪。” 说完,她转身就走。陆凉风走得很快,没有半分留情,因此也没有留心身后的动静,当她似乎听见一声开车门的声音时,想转身去看,却来不及已掉落了一个人的怀抱。 “陆凉风。”唐信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然而下手却极重。他将她抱得很紧,紧得令她几乎透不过气,令陆凉风浑然有一种错觉,他分明是在用原想杀了她的力气在抱她。 “我告诉你一件事,”男人的声音此刻已褪去了平日里全部的玩笑性质,开口便是杀,沉重、强硬、不容反抗,“我疯起来的样子,不是刚才那样的。” 话音未落,不容她反应,唐信猛然收紧了右手,俯下身一偏头,极快速地咬住了她的唇。 陆凉风倏然睁眼,眼波震荡,几乎可以酿出最清冽的酒。 这样的女孩子。他不能明白。唐信不能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陆凉风这么清醒的人,清醒得好似一个战将,一个杀将,什么恐惧都没有,什么情爱都没有,手执七尺金刀便能有勇气一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5 个人守住一座城。 这样的女孩子是沾不得的,沾了,就戒不掉了。他曾有那么多的机会、那么多的立场、以及那么多的缘由,可以将她毁掉,他都没有舍得,不但没有舍得,还如同欧律阿罗斯转身从战场拾起心爱的将军盔那样,没有料到此番举动竟是要毁了他自己。 古人说的是对的,君折清霜,一支惊艳。唐信只觉脑中自制力全然瓦解,深吻是毒,得不到回应的深吻更是引诱更进一步的致命毒。 凌晨时分,空旷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仿佛天与地间独剩他和她。旁人都说像他这样的人定是多情的有故事之人,只有唐信知道自己没有,他的感情十分简单,简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半用来爱陆凉风,一半用来恨陆凉风,最绝的是,他总是能把恨的这一面控制得很好,却让爱的那一面截然失控。 陆凉风被一股强势的男子力牢牢桎梏,动惮不得,她被迫接受他,却也在这被迫中隐隐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还有回应的动作。这让陆凉风倏然恐惧,她几乎要想起过去那一年中她和眼前这个人是怎样抵死缠绵过,这样的恐惧让陆凉风瞬间清醒,她用力咬下去,把他的下唇咬出了血。 很快地,唐信不得不放开她,他笑了笑,尝到了嘴里浓重的血腥味,如漫天回忆,飘飘洒洒地就漾开了。 他抬手拭了拭嘴角的血迹,生生地疼,“你和以前比起来,要命多了。以前你很乖,很少反抗我。”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虽然那是为了骗我,但滋味当真是不错的。” “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陆凉风面无表情,“道上的女孩子有的是谎话,心狠和拳头。” 他放开了她,并不把她的警告当回事,存心令她恐惧,“陆凉风,这种话你以前从不会说的。怎么,想起来了?你这种表情骗不了我,毕竟我们,曾经那样过……” “你喝醉了,”陆凉风抬手擦了擦嘴,稳住情绪,“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你现在所做的。” 她看着他身后那辆流线型的跑车,她看见他刚才为了追上她甚至连车门都没有来得及关。好车,她想,玩得起这种车的男人,若换一个女人来爱,他的人生就会不辛苦得多。 “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明白的,”她曾被他见过生命中最坏的一面,以至于此后的年月里她在这个人面前都可以无所顾忌,“你其实知道你该做什么,你该毁了我才对,而不是对我留恋。” 陆凉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对他的也是对她的凉薄,“唐信,对我这样的人留恋,不值得。” “陆凉风,”他忽然开口,语气很淡,没有怪罪也没有辩驳,他只是在对她讲一个事实,一个她对他做下的事实,“你有良心吗?” 有些人,他从遇见的第一眼起就动了情,用情多年仍有情,即便此人已换了面貌变了心性,他还是有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情事。 所以他对她下不了手。一如数年前那样,他因一念之差,成全了她对他人的忠心,代价则是陷身后整座世界落入了崩溃边缘。 在这个深夜,唐信像是终于有些倦了,“陆凉风,明明是你不惜出卖自己也要算计的我,为什么算计了之后,你又不要了呢?” 唐信想起那一年的那件事。那是一个秘密,发生在三年前,是唐信一生的不可触碰与不能言说。 谁也不会知道,三年前sec核心机密外泄以至于一败涂地差一点点崩盘倒地的始作俑者,不是陆凉风,是唐信。那些机密,那些文件,不是陆凉风窃到手的,是唐信,一手奉送给她的。 毕竟是每晚共枕的夫妻,有些默契不言而喻,连真相大白彼此摊开底牌时竟也不例外,他只听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句揭开这一场骗局的序幕:“陆凉风,我这个人,以及我的身份,不止是你的妻子而已。幸会,风亭的信少爷。” 一日山水变,两乡天外隔。 从来都只觉这样的情绪太过夸张,他出道已久,早已忘记了七情上脸是怎样一种滋味,然而他终究失算了这一遭,他忘记了他仍是个男人,并且并不算太老,这就意味着,即便不会动情,他也仍是会动性的。 何其讽刺,对陆凉风,他已两者皆动。 他克制着自己,对深爱了整整一年的妻子轻轻道,“终于见到真正的你了,幸会,不打算介绍自己么?” 陆凉风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温存与眷恋,真正的她分明是连一个眼神都是冷情的,而唐信最痛苦的则是,他发现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陆凉风,竟也没有想要手刃的念头,从此他就开始了,克制自己对陆凉风的欲望一如苦行僧克制对尘世的探究。 她整个人站得笔直,如醉隐在酒缸底的名剑,一朝出世,终于醒来,要拿他和她的感情做饮血的第一场祭,“我是谁你不必知晓,想要探查究竟,就凭信少爷的本事了。” 他笑了,以笑容埋葬同她的感情,“你来我身边,是为了得到风亭的秘密是么?唐涉深的帝国,其下暗账与资金走的是风亭这条路,我知道,这不是秘密,就看各自有没有本事查到而已。” “很显然,我的本事仍是不够的,”她负手望天,如沙场战将:“尚未将想要到手的东西得到手,就已被你识破。都说风亭唐信是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风亭唐信的本事,我服你。” 那一刻唐信心如止水。就好似一个人常年行走于暗巷之内,整日提防着血溅五步,终于有一天见了天日,眼前的场面却是一人对敌三千,他很痛快,却更想流泪。 他只是不懂,“是不是,我待你不够好?”所以一年夫妻之情也融不化她狠心的初衷。 “与你无关,”陆凉风看着他,语气出奇地平静:“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没有苦衷,没有原谅,没有求饶,她什么都没有,行至真相大白之际她终于连他的真心都不要了,孑然一身,听候发落。 “要把我怎么办,你动手吧,”她静静地等待:“早听闻掉入风亭信少爷之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我大概是明白今晚过后我的样子的,所以,你请吧。” 唐信忽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冷不防抬手一把捏住她精巧的下颌,一字一句:“……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女孩子?”她忽然笑了。又是那种笑容,开始很美,到落尽之时仍是美,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如同这笑意一般,死或老,都仍是美。 “你有见过少年时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6 就卖过血,混过道,进过堂口,如今终于落得卧底这一身份的女孩子么?”陆凉风笑了,如清晨花开,“所以,唐信,对我,不需要同情心,我不过是一招棋子罢了。” 后来的唐信想,若没有当日她这一句截然的自剖,他会不会,真的一如四季交替般将她这一页轻轻翻过。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做得到。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出一叠文件,扉页上“机密”两字以朱红色钢笔写就,触目惊心,明目张胆地诉说着这是一份怎样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然后他把它交到了她手上。 陆凉风怔愣。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里正是她苦苦想得却未得到的秘密,她只听得他说:“如果你是为了它而来,我就给你。……因为今日,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护你以及成全你,也仍是我的责任。” 那是唐信这一生最彻底的一次放纵。年少时那段颠沛流亡的时光中,他就曾听闻流亡的僧人讲过这样的禅诫,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一己色身更是尘中之尘;《金刚经》中更是写得清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个道理他懂,终究还是办不到。 那一年那一天,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情愿自己为她犯错为她犯戒,也不忍心见她折在他手中。 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当唐信再回忆起这些时,当事人却已经一死一伤。过去的陆凉风没有了,现在的这个陆凉风不过是没有记忆的陌生人而已,唯有他旧情难去,一陷不起。他甚至只能在喝醉的时候才可以站着面对着她对她讲这些。 “陆凉风,我只希望你能快乐,”酒后吐真言,这是真的:“不管陆凉风是唐信的谁,唐信的妻子或是唐信的敌人,不管陆凉风在唐信身边的时间是三年前抑或三年后,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一些,甚至不必多,能有一些都是好的。” 说完这些,他对她像是再无话好说,他转身,淡淡地对她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举步走,如同对待一个相交多年却已陌路的朋友。 陆凉风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微微低下了头。看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把自己的身影拖成长长的一道暗影,从来不知感情为何物的陆凉风竟然感到了一些难过。 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身陷绝境无路可退时,也曾问过自己为这个男人的复仇计划她甘愿牺牲自己是否值得。然而每每想起这样一个夜晚,想起他从未喝醉过偏偏被她见到了一次醉态,想起他寻常般的莫测放纵和最后的那一些淡静姿态,听到了他的真话也听到了他的真心,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想起他说的这一句希望你快乐,妻子也好敌人也罢,都希望你快乐,陆凉风就只觉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她已经有过了,明明白白地有过了,所以将来为这快乐所做的一切回报,她都不后悔。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凉风先前手臂上受的伤经过细心医治,已经完全康复。 骆名轩站在医生的角度仍是不放心地告诫她:“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动刀动枪的了,毕竟刚好,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珍惜,旁人再怎么替你医治都是没有用的。” 陆凉风点点头,很正式地向医生道谢,郑重的样子倒是让骆名轩觉得太隆重。虽然身为人民医生常有医好的病患来致谢,但对这一位陆小姐,骆名轩见惯了她冷情冷性的样子,一时间陆凉风如同谢恩师一般地向他感谢,让骆名轩着实发怵了一会儿。 陆凉风也不装,直言到底:“我谢谢骆医生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一个不喜欢的人,却还愿意细心为她治疗,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双方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言自明,骆名轩也不否认,没有说一些“怎么会怎么会我可喜欢你啦”这种废话,索性点点头,接下她的话,“不是不喜欢,只是不了解而已,不明白你过去为何要做那些事,也不明白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但是纵然我不了解你,我自问还是了解一些唐信的。值得他付出这么多的你,必然是有你的好的。” 黄昏时分,陆凉风走出医院,负手望天,一片澄澈。她脑中豁然闪过佛陀说过的两句告诫,清净本源,澄观以澈。 她遇到了一群好人。唐信、骆名轩、唐涉深、卫朝枫,这些她曾亲手令他们陷入一场崩溃的人,原来都是好的。陆凉风深吸一口气,心想还好,她还记得这些人,记得她做过的事。过去的事已铸就,至于未来,她会走下去,为这些曾经伤于她手的人,一步心血一步险地走下去。 天色渐暗,陆凉风骑了两小时的机车,在偏僻郊外的一处村落前停了下来。停好车,摘下头盔,打开机车匣,里面正躺着一把黑色的匕首,泛着冰冷冷的金属光。陆凉风盯了它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垂手拿起了它,放进了贴身的紧身衣暗袋中。 交叠的村落,如同迷宫般,越往里走越逼仄,狭长的弄堂,雨后更多一分潮湿阴冷。陆凉风沉默地在弄堂中穿梭,两旁的老房子早已被人废弃,前村还依稀可见袅袅炊烟,行至后方几乎是荒草丛生。一个狭窄的转弯,陆凉风终于站住了脚。 前方有两个人,年轻、低调,简单的t恤加牛仔裤,只有裤脚处皆有的被利器划破的痕迹暗示着这些衣服的主人都曾经经历过哪些极端。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男青年叫住陆凉风,“喂,这里是私人住宅,没事少在这里转悠。” 陆凉风没有走,甚至都没有动,她看了他们一会儿,出声说了两句话:“南风吹水,鳞波靠岸;东流汇海,江湖翻覆。” 很简单的两句话,却含义艰深,当场令两个男青年变了脸色。 年长的男青年沉住气,问:“你是谁?”否则,怎么说得出那两句道上的暗语。暗语即代表一种身份,一种认可,是一份通行证的象征,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她是自己人,而且是身份远远在他们之上的自己人。 陆凉风面沉如水,“我要见陈叔。你告诉他,我姓陆,名凉风。” 对眼前这些小字辈的后生小辈来讲,陆凉风这个名字显然是陌生的,不了解这个人,更不了解这个人曾经豁出性命改写的历史。那先前说话的男青年看了她一会儿,终究不敢得罪,对身旁的搭档道:“你在这里看好她,我进去对陈叔讲。” “好。”年轻的男青年点头。陆凉风看着他点头时用力的样子,就有些今夕是何夕的恍然,只想好好想一想,过去很多年前她是否也曾这样,对某个人对某些事绝对的服从,不问前程,不问后果。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刚好五分钟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7 ,方才进屋的男青年从屋内折返出来,脸色神情皆未变,对陆凉风点点头道:“陈叔请你进去。” 陆凉风没有应答,沉默数秒,迈开步子朝屋里走去。 然而就在与站在门口同她说话的男人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男人猝然发难,单手曲起握成拳,坚硬如铁,狡猾地避开陆凉风的视线,朝她背后的颈脖处,对着死穴的部位直直劈下一拳。 然而,下一秒,猝然发难的动作却被迫瞬间停住了手。 “是不是有些可惜?”陆凉风忽然开口,淡淡地问道:“这么精明狠辣的一拳,竟然没有能够近身我半分。这种失手,对你来说简直是耻辱吧。” 身旁的男人停住了所有的动作,额头渐渐因压力而布满细细的汗珠。他没有低头,微微扫了下眼风,就已经瞥见了身下挡在他腹部的是什么。 一把匕首。七寸短刀,锋利尖锐,通体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是行家一眼就忍不住赞一句好刀的武器。而它此刻正被陆凉风单手握着,直直地对准了他柔软的腹部,她甚至都没有转身,没有回头,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他对她下手的那一瞬间,她是如何看破了他,又是如何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单手拔出武器做出快他一步并且精确无比的反击。 两人僵持不动,屋内忽然传出一声洪亮的笑意,苍老、却有力。一个微微清瘦的老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着他的身影会令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老头怎么会发得出那么有力的笑声,在场的人只听得他清晰地赞叹了一句:“好俊的身手啊。” 陆凉风抬眼,见到来人,她终于收了刀。老头负手望着她,眼里平静无波:“这么多年过去,有着如此俊俏身手的人,依然只有你一个啊,凉风。” “不会,”陆凉风微微勾唇,依稀可辨一丝笑意,“我能赢,不过是我了解您而已,知道您必是会派人来试我的。” “好,好,”老头笑着点头,对待眼前这个女孩如同对待一段历史,下了有力的注解:“陆凉风,不愧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 以陈叔的年龄,其实早已不是“叔”字辈的人了,叫声陈爷都不过分。然而只有当事人明白,当年陆凉风被陈叔一手接管时,陈叔的年龄并不太老,且经历过一些事,沉浮起落都有了,这样的中年男人有着年轻人所没有的深沉,也有着尚未泯灭的豪情。 “所以十七岁那年,我父亲才会派您来接手我,让我脱离原本的生活,成为一名警察。”事隔多年,陆凉风才领悟,原来她的人生早已是被安排好的,一步一步,成为一个合格的棋子。 陈叔没有答话,只是笑笑,径自给她倒了一杯茶,他的动作那么悠然细致,仿佛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滑过去,他心中都了了分明。 “以茶说禅,禅茶一味,”老人开口,话题却和陆凉风的来意全然无关:“传闻风亭的那位信少爷是精通禅宗佛性的人。参禅,悟佛,却也能执掌风亭,成为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样的人,才是值得一会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会他一会;可惜,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陆凉风接过茶杯,看着茶杯内的根根绿茎,她懂他在说什么,于是她只能沉默了下来。 “据说你从那次的车祸中清醒之后,就失去了关于卧底事件的记忆,”陈叔喝了一口茶,笑笑:“这么简单的把戏,唐信,他也信?” “他应该是不信的,他不过是不愿意去怀疑而已,”陆凉风的声音很淡,“我也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医院里那一套用来测试记忆的方法我都懂得去应付,是您教会我的反侦察本事,所以我能做到何种程度,也只有您最清楚。” 陈叔喝了一口茶,呵呵一笑。他就知道,他一手带出来的陆凉风,怎么可能因区区车祸就如此轻易地把记忆都失去。他是了解她的,陆凉风是宁可失去性命也决不愿意让自己活得不明不白的一个人。 陈叔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么然后呢,你费心撒下这个失忆的谎,是为了什么。” “为了可以继续不受困扰地留在唐信身边。” 陈叔看了她一会儿,叹气,“凉风,莫非你想凭你一己之力,去问你父亲讨当年的债?” 陆凉风沉默良久,像是终于有了勇气,问出一个这些年来隐在心里的话。 “陈叔,当年我父亲将我托付于你,让我成为警察,不是因为父女亲情,也不是因为想尽他所能给我一个好前程,而是想将我过去的历史洗得干干净净,训练我、利用我,从而让我成为他对付唐信夺取利益的一枚棋子。”她慢慢说着,末了,仿佛终于不想再自欺欺人般,追问了下去:“是不是这样,陈叔?” 陈叔没有回答。然而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陆凉风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兀自说着心里的一些话,“我一直相信,我父亲对我说的一切,相信他将我安插在唐信身边做卧底是为了查明唐信通过风亭走的暗账,将这些触犯律法的人绳之于法,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那一年那一天,唐信将那些机密交给我。我开始想,如果真如父亲所说,唐信不过是这污秽江湖一介宵小之流,那我看到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有信仰有原则的灵魂,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情有义,还有一股普通人所没有的气。这样的一个人,以前我从未见过,现在我也再未见过,将来也许也不会再见到。然而我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一件事,这样一个不常见的人,这样一股不常见的气,在父亲的命令下,终于还是被我毁了。” 她说完,像是用尽了力气,闭口不再多言。诚然陆凉风明白,人在社会,就难免遇到这样的事,看不清利害成败,算不清功过得失,但她还是不死心,还是想要一个说法,毕竟她曾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那样毁过一个男人。 陈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低头,才发觉茶杯中的茶早已凉了。老头起身,慢吞吞地踱到一边,再给自己换了杯热茶。望着窗外灰沉沉一片阴雨,半晌过后才叹了口气,“凉风,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足够了,你实在不该探究太多的。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弄明白它会很痛苦,弄不明白反而会比较快乐。” “我办不到,”陆凉风斩钉截铁,如钢亦如铁,“我已经被我父亲一手操纵,出演了他想要的角色,带来的伤害带来的后果,不仅是我该负责的,也是父亲该负责的。” 陈叔冷冷地,“如果这种负责需要你付出性命也可能得不到呢?不要忘了,你父亲当年位高权重,即使如今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8 改头换面隐匿遁世,他所拥有的关系网和利益网仍然是你不能想象的。” “那我就试一试吧,”陆凉风微微一笑:“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回本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工业社会最缺少的一种精神,即是不屈服。在很多年以前,有过这样一种时代,以恩报恩,以血还血,其快意必然是十分的,但却也已融入不了如今这个社会。所以当活在当下时代的人,想要以过去时代的方式来行事的话,会很艰难,甚至很痛苦,比如陆凉风。 所以即便是闯过风浪、见惯生死的陈叔,也忍不住劝她一句,“一个女孩子,实在不该做这些事。成个家,喜欢个人,过个小日子,这才是你该做的。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一道这一行,再踏进来,不值得。” 陆凉风扬了扬手,不再多言,只径自对陈叔道:“我想过了,以我父亲对我所费下的心血,必然不愿意就这样功亏一篑,一旦放出风声称我醒来失忆了,他一定会心动,想方设法重新利用我为他做未完成的事。” 陈叔笑笑,“你想让我为你放出风声?” “除了陈叔你之外,我不可能再找另外的人,”陆凉风头脑清晰:“毕竟当年,只有你一人反对我替父亲去做卧底,我知道,你那时一定已经洞悉了我父亲的真正计划,所以也因此被我父亲架空了权利,一朝落马,再无起色。” 陈叔喝了口茶,往事袅袅,一如茶味。 “那么唐信呢?”老头忽然问:“你的这些计划,不该让他知道么?” “不必,”陆凉风答得很快,一丝犹豫都没有:“在我是他妻子这个身份之前,我首先是一个负他的人。一个有所辜负的人该做的,不是谈情说爱,而是把负了他的替他要回来。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不是谈情说爱?”陈叔难得地玩味一笑,“陆凉风,你怎么就知道,在唐信心里,你最负了他的,不是感情这一项呢?” 陆凉风是抱着一种“我欠了那个人感情这一项吗?”这样一个念头回到家的。 对唐信,陆凉风的感觉是比较复杂的。最大的原因在于,她从来没有把唐信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当然,她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女人来看的意思。在陆凉风的世界里,对“人”这一概念的划分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敌人和自己人。 一个原本是敌人而如今却是自己人的人,还是个男人,一个和她有过夫妻之实也有夫妻之名可是她却对他没有夫妻之情的男人,可想而知这对陆凉风而言,是多么棘手的一个局面。 陆凉风想起和唐信在一起的那一年夫妻生活,凭良心讲,他实在是一个会玩情调也懂女人的男人,虽然她并没有和多少男人相处的经验,但凭着过去那仅存的印象,陆凉风也觉得像唐信这样的人,和那些会在场子里拍着女人的大腿大笑道“这妞是从哪儿引进的品种”那样的男人,是不一样的。 陆凉风就这样一路思考着沉默着,骑着机车回到家时才发现,竟然已经凌晨两点了。 “啪”地一声打开客厅的灯,忽然传来一声男性的嗓音。“回来了?” 陆凉风诧异地转头,这才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人。 唐信正斜斜倚靠在沙发的角落里,脸上盖着一本书。陆凉风定晴一看,竟然是一本数独游戏的书。这厮右手还拿着铅笔,看看睡睡,做做题目,颇有兴致的样子。 陆凉风进门,觉得看不懂,“这么晚了,你不睡觉?” “刚从机场回来,”唐信转着手里的铅笔,“倒时差,想睡,睡不着。” 陆凉风点点头,表示一下“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比如你去哪儿出差了,累不累,她不是不关心,她只是不太确定以她现在的身份该不该关心,能不能关心。 还好我们唐信同学早已习惯了家里这位不同于常人的陆小姐,这些年虐着虐着他也习惯了,没太大在意,问道:“晚上你去哪里了,这么晚回来?” 陆凉风皱了下眉,动作和呼吸皆是一滞。这个简单的问题,对陆凉风来说,却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如果说夫妻间最重要的第一步是坦诚,那么陆凉风想她如果告诉唐信她去会了会昔日道上人称的‘陈年一条龙’的一方巨头了,唐信会不会觉得她的社交圈很诡异? “去见了个朋友,”最后陆凉风决定这样告诉他,“一个老朋友,很多年没见了。”含糊带过,却也是实话,至少她没有骗他。 唐信不置可否,大概也明白有些事她是不会愿意对他讲清楚的。唐信放下手里的铅笔和书,“我要吃宵夜,你有兴趣一起来么?” 陆凉风想了想。虽然说干条子这一行的人都有一个铁打的胃,摸黑蹲点时往往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只以压缩饼干充饥,但近些年陆凉风遇到唐信,一身石头般的硬气没有改,一个铁打的胃倒是被改了改,起码知道会饿了。 “好,”陆凉风点点头,她还真是饿了,事实上她连晚饭都没吃,在陈叔那种地方时刻提防着自己的小命,哪里顾得上一个娇弱的胃,“给我熬点粥,再给我点咸菜就行。” 正挽着袖子准备下厨弄点宵夜的唐信一听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陆凉风。 一个能打能狠能流血,还能吃苦喝粥配咸菜的女人。唐信心想如果一个男人的品位是通过身边女人的数量和质量体现的,那他的品位真是……不提也罢。 和唐信一起吃宵夜,最后搬上台面的当然不可能是清粥配咸菜,唐信这个人对很多东西都不讲究,从他对陆凉风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唯一讲究的大概就是食物这一项了。宁可虐待自己的心也绝不虐待自己的胃,这是唐信的做人原则。 当陆凉风看见一桌色香味的小菜被端上桌时,饶是陆凉风这么冷情的人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升起些小感动。 “你猜,我和你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会是怎样精彩的故事?” 唐信不以为意,“卧底和被卧底的关系,离奇曲折,紧张刺激。”他递给她一碗粥,又补充道:“而且,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还很香艳。” 陆凉风微微一笑,并不认为自己被调戏了,“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很多香艳的。” 唐信停了停手,他很想说一句“你要试试看吗”,忍了又忍,调动了全身心的理智力和控制力,才忍住了没问。男人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缓缓气,压压惊。 陆凉风习惯了军事化作风,很快地扫了三碗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19 粥下肚,又吃了小半碗小葱拌豆腐,清爽可口,抬眼一看,这才看见坐在她对面的唐信正像看动物园里的草泥马一样看着她。 陆凉风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为自己开脱了一句:“晚上没吃饭,饿了。” 唐信用小勺子慢慢喝着粥,淡淡地,“你变了很多,你以前吃得很少。” 陆凉风沉默了下,心想以前老子是为了来卧底把你钓到手,当然得吃少一点以示优雅,天知道那一年在他身边的卧底生活她为了装斯文吃不饱穿不暖整整瘦了八斤肉。 “所以,”唐信微微一笑,“以前在我面前的那个你,有多少是真的?” 有时候唐信想,这些年来他之所以对陆凉风放不下,大概就是因为不了解,越是想了解,越是对她入迷。并且在这样一种了解的过程中,时刻都有失去她的危险。他是不愿意和她分手的,但她忽然就和他离散了,伴随着一场阴谋的剧变。有时候唐信也会想,究竟是这一场剧变的阴谋让他失望,还是陆凉风的离散更让他受不了。 陆凉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平静道,“我很抱歉。” 唐信自知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答案,“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好奇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去。” “我的过去不太好,也没有好故事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听说,你是进过‘堂口’的人?” 闻言,陆凉风神色一紧。她控制着情绪,声音平静,“那么你呢,你又何尝不是进去过的人。” 唐信顿时就笑了。有些事不必说得太透,经过彼时一役,彼此已把彼此查了个够,查了个水落石出。渐渐地唐信的笑容就有些淡了,眼底浮起些悲哀,是为她也是为他自己,这样的两个人,如何再能坦诚对待谈真心这二字。 陆凉风单手摸着一个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底,像是在思索,半晌之后她开口,对他道:“你知道么?你在‘堂口’很有名。” 唐信眉峰一挑:“哦?” “唯一一个靠自己活着走出‘堂口’的人,”陆凉风沉吟,很有些佩服在里面:“江湖那一道的人都说,你为唐涉深办事,从此隐匿,是可惜了一身本事了。” 关于唐信的故事很多。流传的,编造的,大多都是他十多岁时出入堂口的事。诚然坊间传言不会是真的,但必然也有一定的根据在里面,否则怎么会单单围绕唐信有,巷口那曾经被称为‘陈年一条龙’的陈叔也不见得有什么脍炙人口的传闻。 陆凉风当年凭一身俊生生的身手,在每个颓然倒在墙角大口喘气休息的间歇里,也曾听闻关于唐信的一些故事。知道他会玩ba,被人用尖锐的武器抵着喉咙,单凭运气和双手和人玩这种古老的罗马时代游戏;也知道他会跳dabke,在围着炉火热闹的一次原始舞会上,他跳着dabke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利器对准了当日的目标,阴阴柔柔地完成了一次交易筹码高达数亿的不等价交换。 这是现在的当下谁也没见过、却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唐信。 如今再看一看这个人,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守着风亭,为人拉起最后一道防线,安安稳稳,风平浪静。 佛家有句话是这么讲,任与谁等作助伴,我于众中居卑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很少,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一身本事。有那样的一身本事有什么好?旁人与你握手你也不敢,因为明白袖里刀最难防;好不容易有了朋友,也要考虑是哪一种朋友,靠那样一身本事活着的人,多少都懂要和几个敌人做朋友才不会死得那么快。那样的生活给你,你要不要?你不会要的,任何人都不会要,除非是身不由己。流血和暴力,诚然是一件很过瘾的事,但一旦瘾过了头,就会变得伤人;但为唐涉深做事就不会,过瘾而不伤人,我更适合现在这一种生活。” 陆凉风笑笑,有一种可惜的意思在里面。“所以你才会成为我们当年的目标。”陆凉风淡淡地,也不瞒他,“一个甘于隐藏自己而不夺人光芒的人,接近起来,反而比较容易。” 唐信扶额。他心想这世上还能有几个男人可以有他这么大方,被一个女人卧底了还被她睡了他也没生气太久,反而现在双方还能坐下来喝杯茶平心静气地聊一下当年她是怎么害他的往事。 “那么你呢,”唐信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有着共同不可提及过往的朋友,“你是怎么离开‘堂口’的。” “我没有你那样的本事,”陆凉风坦诚:“是我父亲出面,把我带离的。” 唐信沉默了一会儿。 “可以了。”他忽然有些漠然地开口,“你父亲对你的恩情,你不必说,我也不想听。” 陆凉风点点头,没有抵触的情绪,“我明白。” 唐信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大概是两人都明白彼此谈下去有尴尬的危险,皆有志一同地沉默了下来。陆凉风静默良久,抬眼往厨房望去,看见一室橘黄色的光,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幼年时,她在村落河道旁看见的出生不久的小黄鸭,一身的黄色绒毛,摸一摸,有十分柔软的触感。 多年后陆凉风黑白里来,风雨里去,说出生入死固然夸张,但记忆里那代表安适娴静的柔软触感却是再也没有见过,直到这一天她不经意地往厨房间里望去那一眼,看到落在唐信周遭的那一汪橘黄色的光,竟让她再次看到了些久违的温柔,是记忆中那一抹恰似微黄色的温柔。 “唐信,”她忽然开口,声音里有难得的谦卑,“我欠你感情了吗?” 男人平静地反问,“你认为你欠我什么?” “命。” 唐信不以为意地笑笑,“欠我命的人太多,多你陆凉风一个,我又有什么好处。” 陆凉风想了想,说得很诚恳,“还是欠你命吧。我对它比较了解,还起来也比较方便。” 男人没接她的话。 收拾好厨房,洗干净了手,他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有种很原始同时也很古老的压迫感,是男人对女人的那一种压迫。 “上次我对你讲的一句话,不是真的,”他扶着她身旁的沙发扶手,整个人撑在她面前,眼里有明显的侵略感,“我缺你,我只缺陆凉风。” 这一阵子,陆凉风和唐信之间的相处很平静。 唐信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当然,这对陆凉风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0 ,唐信那曾经被隐藏起来奉为经典的过去,反而更吸引陆凉风一些。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陆凉风不是寻常女孩那样从洋娃娃和公主裙里长大的,她是在风风雨雨中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用一句比较文艺的话来形容就是:这,是一条从江湖中走来的好汉。 所以身为好汉的陆凉风从来都对那些个会对女友甜言蜜语“宝贝我爱你”的男人感到不能理解,反而是唐信这种曾经被人抵着喉咙威胁“赢不了老子做了你”最后还能反败为胜的经历更令陆凉风觉得炫酷无比。 伟大的英雄情结啊。无论什么样出身的女孩子都会有,不过是眼光不一样而已,这一点我们要理解。 然而唐信的日子却不见得就好过了。比如说昨晚睡觉前吧,陆凉风用完电脑从书房出来,两人之间有过这样的对话—— 唐信:“怎么不关电脑?” 陆凉风:“不知道你还要不要用。” 唐信:“怎么不关电视机?” 陆凉风:“不知道你还要不要用。” 唐信:“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陆凉风:“……” 唐信笑笑,斜斜地靠在房门口,很有些贱贱地接了下去,“你应该说下去,‘不知道你还要不要用’。” 如果换了任何一对普通的、正常的夫妻,遇到这种情况,接下去那肯定是,风流郎卧榻来探花,闺中人蜜意赴红尘,限制级镜头那简直可以像警方严打的那种口袋小黄书,情节发展个几十页都不够写。 但是,碰到陆凉风这种经历不同于常人的,情况就很难说了。 陆凉风当时想了想,很平静地问了一句:“这算是夫妻情趣么?” 唐信本来兴致挺高,也打算要是方便的话那就顺手把她办了算了,结果被她这么一问,刚才那忽悠悠飞走的三魂七魄一瞬间就又忽悠悠飞回来了,不禁扶额道:“不然呢,你认为这是什么?” “很多。我接受过很多训练,不少都是用这种方式来说的,”陆凉风说得很投入,也不管这话题被她硬生生地从甜蜜掰弯成了毫无情调,“比方说暗语。你刚才说的,就很像道上常见的暗语。” 唐信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下。“小姐,我这么对你说吧。跟你,我还不屑用暗语那一套。” 陆凉风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去睡觉。” 唐信把她一推,就关了房门,把她一个人关进了房间。他走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男人走回客厅,径自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喝了一大口,这才顺了点气。他心想这女人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也不想想他混道混江湖那会儿她才几岁啊,那些个小把戏他还屑于用在他身上?如今他们阴差阳错成了夫妻他没办法,否则以他当年的江湖地位,论资排辈她现在起码该叫他一声信少才对,哪里轮得到现在这样,被她连名带姓“唐信唐信”毫无存在感地叫来叫去。 第四章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 虽然心里已经盘算了一个向父亲讨债的计划,但无论从实际条件还是细节成熟方面,陆凉风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索性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没有白受,陆凉风多少练就了一身静心忍性的本事。静观其变,这是如今她可以做的。 这一天,陆凉风和程峰处理完一个案子赶回市区。回程这一路上,陆凉风坐在车里,时不时看着自己手上方才被凶徒抓出的红痕,她不觉痛,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程峰坐在她旁边看得心里慎得慌,吞了吞口水问道:“凉风你、你没事吧?”该不会是脑子被打傻了? “没事,”陆凉风摆了摆手,“想起些旧事,觉得不可思议。” “哦?”程峰挺有兴致:“什么旧事?” 陆凉风没有正面回答,视线拉向窗外,幽幽地问:“如果说,一个坏人从前总是被人追,现在反而成了一个好人追着别人,是不是很可笑?” 程峰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陪着笑了两声。 “不过,还有一种更可笑的,”陆凉风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就是一个好人总是追着人,最后却变成一个坏人被人追。” 程峰听了会儿,忽然出声道:“也许,最后变成坏人也不是他的本意,身不由己而已。” 陆凉风挺意外,有些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很少听你会为某一类人分辨的。” 程峰笑笑,“忽然想到的一点想法而已。” 这个话题就被一笔带过,虽然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再次面对程峰这个名字时,想起这个人,以及这个人说过的话,才会发觉原来他说的,并不是别人。 今晚遇到故人是一个意外。 陆凉风回城后,因办完了手头一件要案,心情尚可,便一个人在夜巷的小店吃了碗牛肉面。 这可不是普通的牛肉面,这是夜巷的牛肉面,懂点行规的人都知道,‘七分水路三分巷,夜来正当风云起’,说的正是夜巷在江湖中的地位。这里的每一家店,每一个店主,每一位客人,背后都有很长的故事。 在夜巷,陆凉风的身份比较微妙。她出身复杂,边边道道都沾过点,还沾得比较出名。陆凉风出名的理由很简单,和打魔兽的女生容易红是一个道理。 当年风靡千万家的魔兽世界由于其造型的角度问题,对大部分女生来说都是十分挑战审美观的一件事,因此魔兽世界的女性玩家十分罕见,遇到一个都是稀世珍宝,整个团众星捧月似地供着。 而混道这一行也是这个道理,大部分女生都对此敬而远之,陆凉风是为数不多进了这个界限并且存活下来的人,因此扬名远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日后陆凉风被卷入卧底事件,一手被安排进了警方,昔日过往全部洗白,这些年那股飙狠的劲也颇得白道赏识,陆凉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横跨黑白两道的新星人物。 有着这种身份的陆凉风,黑道上的朋友多少都给昔日同胞一点面子,白道上的同道更是认为这是联络线人不可缺少的精英,于是陆凉风经常出入夜巷也没人敢拦着。 陆凉风这一天是真饿了,忙了一天就啃了两个干馒头,一屁股坐下来叫了一碗招牌牛肉面,端上来五分钟就被一扫而光。陆凉风也不客气,叫了声老板,“王胖,再给我来一碗。” 人如其名,王胖撑着他那肥硕的身体笑呵呵地就过来了,端来一碗面,道:“陆凉风你的胃口倒是一点没变啊。” 陆凉风瞥了一眼他那可观的吨位,一语回敬,“你这吨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1 位也是十年如一日啊。” 王胖哈哈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福的原因,身宽体胖这个词在他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笑间都让人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如果不是在夜巷,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做做小本生意、努力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吧。 陆凉风默默地想了会儿当年王胖还没有现在这么胖的时候,总被人嘲笑为臭小子,有一天他手持铁棍将她从一帮贼人手中抢出来两人拔腿狂奔。大文豪福楼拜曾夸下海口道十九世纪后再无小说,王胖那一天也学着这样子意气奋发地说今日之后再无臭小子。 后来他果然步步惊魂步步升,过程中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历史恐怕都能写出一本五百页的《夜巷风云录》,最后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退居三线在夜巷开了这个牛肉面馆。王胖曾对她讲,过去的日子不是好日子,但将来的好日子还是可以有的,能收能放,能屈能伸,才是一种成长。 陆凉风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觉得眼前如今这个端着牛肉面四处点头哈腰招呼客人的胖子简直是性格巨星。 “陆凉风,”王胖一甩抹布,赶人的意思很明显,“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怎么,怕我赊账啊。” “我是为你好,”王胖压低声音,指了指对面的一家会所:“看见没有?‘花涧’,你也知道这不是一家普通的会所吧?今晚那边会有点事。” 陆凉风问得随意,“什么事?” 王胖磨了磨牙,“陆凉风,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问我呢,还是以朋友的身份问的?” “怎么,你不敢说?” 王胖哼唧了一句,摆明了闭口不言,“我还真是不想说出来蹚这浑水。” 陆凉风“啪”地一声放下了碗筷,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是略一沉声,声音都比平日里要沉些。“你不说也行,出了事,我就算在你头上。” “别呀别呀,”王胖哎哟一声就怂了,心想这人自从混了警界之后什么本事没学会就学会了威胁宵小,“我说还不行。也没多大点事,不过是‘堂口’那边今晚过来要个人,现在就在‘花涧’暂放着呢。” 这名字,真是太熟悉了,曾经她也算是从那边毕业的吧。陆凉风寻思着问:“你知道是什么人么?” “曾经的‘梁姐’。” 陆凉风呼吸一滞。 王胖这粗犷的胖子哪懂得陆凉风此时心里正掀起的惊涛骇浪,眼尖地一瞥,直戳陆凉风的胳膊,“哎哎,快看快看,‘堂口’那边的人来了!” 见过武侠小说中描写江湖人马两方会晤的情形么? 数骏齐驰,跃马黄河,奔昆仑之巅,双方下马,互一抱拳,道一声:“今日手下之剑见真章,英雄请了!” 事实上怎么可能呢。陆凉风两眼直盯着从夜色中驶进夜巷的一辆黑色轿车,在“花涧”门口缓缓停下,两个会所小弟连忙上前打开车门,一双锃亮的皮鞋率先下了车。 陆凉风盯了半晌,沉沉吐出两个字:“侯爷。” 侯爷当然是一个外号,这个外号代表着无上的权利。侯爷虽已年逾五十,但相貌却一如当年,不仅长得斯文干净,就连身子上那一股气,也都透着居移气、养移体的古道风仙。 陆凉风当下震惊。梁姐到底犯了谁的禁忌,竟然出动侯爷来要人。 正迟疑着,只见‘花涧’的古铜色大门齐开,齐刷刷走出来两排人,当中走出来的,正是梁姐。 她老了。这是数年之后的今天,陆凉风对这个昔日叱咤一时的人物最深的印象。 梁姐早已不是被称为“姐”的年龄了,当陆凉风只有十七岁的时候,梁姐和她在黑血站罩面,那时的她就已经是梁姨的年龄了。如今数年过去,这种老态丝毫没有减损,反而徒然倍增。 这令陆凉风难过,很难过。她还记得当这老人还未太老时,如何不着痕迹地帮了她一把,用了最直接也最笔直的方法:钱。她给了陆凉风钱,并且告诉她,人在江湖本就是一种矛盾,有些矛盾可以妥协有些则很难,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的矛盾那就用钱而不是用命,毕竟活下去这三个字,才是最重要的。 陆凉风抬眼,正看见梁姐被众人监视着进了那辆黑色轿车,陆凉风终于动了动薄唇,说了两个字:“慢着。” 有一种人,貌不惊人,低低调调,平日里你只见她埋头做事一声不吭,却不想她一旦吭声即是惊人之声,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 这种人看似寻常,实则很麻烦,因为他们总是和麻烦二字联系在一起。 非常不幸的,陆凉风就是这种人。 王胖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说了什么,瞪大眼睛低吼了一句:“你疯啦?去插手堂口的事!” 陆凉风没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就径直走了出去。 王胖站在原地看着这人的身影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一起,脑中闪过一句四六不着的评价:这,是个人物。 此时此刻王胖心里的这个人物正站在了名声雷动的侯爷面前,谦虚地敬声道:“多年不见侯爷,陆凉风给侯爷赔不是了。” 要说陆凉风这些年有什么长进,实在是难度堪比八百字作文,但倒也不是全部没有,勉强能拎出来的一条就是这个,懂得打场面话了。 这还真亏了她这几年的领导,官场上的领导,多少都沾染些官腔,不像之前带她的陈叔,那是从江湖风雨中练出来的汉子,走的是“看你不顺眼老子做了你”这种铁血路线,所以少女时代的陆凉风动不动就和人拼拳头一副小霸王的样子,陈爷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这些年换了师父改了风格,陆凉风耳濡目染,虽然还说不出“哎哟王局,视察工作,辛苦辛苦,我们这些配合是要滴要滴”这样的标准件,但像是打个招呼、赔个不是这样的基本款陆凉风还是学了个七八成的。 侯爷和陆凉风有点交情,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交情,但干这一行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当下侯爷也没有摆出一副“你算哪根葱”的架势,而是一副老友见面的微笑,道:“我当这是谁呢,是陆凉风啊。” 陆凉风也不含糊,微微一笑,单刀直入:“不知道梁姨哪里得罪了侯爷?” 当陆凉风这个问题一出来,侯爷脸上那鲜少的笑容顿时也就更少了。陆凉风这个问题的性质其实挺严重,这就好比两个国家,各自大手一挥说不要计较历史问题以表现大国的泱泱风范,但一旦涉及历史遗留的主权问题,谈判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2 么的就都成了废话,直接拉开架势摆上飞机大炮再说。 所以侯爷当下的脸色也顿时就变了,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陆凉风,这几年你的手可是越伸越长了啊。” 陆凉风笑笑,“这也要看我这手是伸向了哪里。侯爷,以我这资历,我跟您之间的关系攀不上是朋友,我跟您就是侯爷和陆凉风的关系,这可是您说的。义气是什么您不懂,情意是什么我也不屑,但有一句话我们都是记得的,理字面前三分情,这是底线。” 陆凉风缓缓沉声,说铿锵有力固然是夸张,但有理有据倒也是真的,“别人可能讲不得这话,但我讲得了也自然有讲得了的理由。别人没进去过堂口,我是进过的,所以我也明白这里面的规矩。” 侯爷顿时明白了,一挑眉:“你想保她?” “对,”陆凉风声音很硬:“就像当年我父亲保我一样。这里面的规矩虽然我只懂些皮毛,但有一些我还是明白的。能满足侯爷足够的条件,就能把人保出来。” 侯爷身旁一小厮邀功心切,顿时跳出来指着陆凉风道:“大胆!敢这么跟侯爷说话!” 话还没说完,“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全场。 侯爷收回手,根本没看刚才被自己掌掴的小厮,抬一抬眼,示意得力手下把这人带下去,随即对陆凉风歉然地笑了笑,“最近的小孩不懂规矩。” 陆凉风冷眼旁观,心想高手啊,这才是纵横堂口数十年不倒的高手啊。 侯爷显然是个明白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年,凉风你对我们‘堂口’,对我侯爷,做过些什么,有没有情意,我很清楚。场子里的事,你负责抓人,从不动昔日有情分在的朋友;场子外的事,你负责给官场一个说法,也从不借着这名义来分‘堂口’一杯羹。你年轻,受过苦,如今有这位分,对我们这些人做到这样的程度,你的仁义我看得见。”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都对陆凉风肃然起敬。做人有义,做事有则,是条汉子! 陆凉风自己倒是听得隐隐有些牙疼,心里琢磨着这老头不说她还不晓得,原来这些年她干了这么多擦边球的坏事。陆凉风忍不住咳了一声,也不邀功,也不谦虚,只坚持道:“梁姨的事,还请侯爷给我一个薄面。” “好,”侯爷也不废话,“我的条件摆在这里,你付得起,人就带走。” 陆凉风不禁挺了挺腰杆,以保证有足够的心理承受力,面对即将听到的金钱压力。 侯爷微笑,略一沉声:“八百万,一口价。” 陆凉风纹丝不动,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这件事。 侯爷笑笑,“怎么,没有?” 陆凉风没有回答,那边的侯爷吃准了她手上无底牌,冷不防脸色骤变,露出本性,“陆凉风,这些年你是越发没有分寸了。手上没有筹码,也敢向我要人,啊? 唐信是在书房开着视频听取管理层报告时接到关于陆凉风的电话的。 他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唐信对着视频那头的管理层做了个暂停会议的手势,然后摘下耳麦,接通了电话。“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点不确定,“……风亭的唐信?” “是我,”唐信喝了口咖啡,“阁下是?” “你好你好!我是王胖啊!” “……” 唐信看了看手里的行动电话,心想王胖是谁。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加了句:“我是陆凉风的老朋友,王胖。” 听到陆凉风这名字,唐信就有点回神了。自从认识了陆凉风,唐信的人生里就时常会接到这种路人甲乙丙的电话,这些人也算有本事,找不着陆凉风就找唐信,对着电话里就说“你是陆凉风的男人是吧?陆凉风在我们这儿闹了一场,毁了几件东西,这钱总要赔的吧!麻烦你替她付了吧!”。 说实话,这些年,唐信不大管陆凉风。之前她为了替她爹办事卧底在他身边,时不时一副小绵羊咩咩叫的样子,让唐信觉得这样的人怎么忍心去管,肯定要疼着才对;后来陆凉风摊牌一切真相,摇身一变以本性虎背熊腰似地横走在他面前,让唐信陡然明白这样的女人根本是想管也管不了的。 思此及,唐信问得直接,“找我什么事?” 王胖压低声音,“给你通风报信来着呀。夜巷你知道吧?快来,陆凉风这小子,单枪匹马惹了‘堂口’的侯爷,正僵着呢,你再不来就见不到人啦。” 唐信皱了皱眉,心头一紧,沉默了一会儿。他问,“是陆凉风让你打电话给我的?” “当然不是呀,她哪里有把你当她男人哦……不过你放心,我们这些她的兄弟都是把你当成她男人的!所以上次她还欠我两碗牛肉面的钱你也顺便过来帮她付了吧,呵呵……” 当陆凉风和侯爷间的场面眼看就要失控时,唐信的那辆银色莲花适时地出现在了夜巷,不疾不徐地一路开来停在了“花涧”的门口。 陆凉风只看见他缓缓从车里走出来,身后是一片月光。这令陆凉风不禁分了下神,想起夜间守护神和仁慈女王的卢那,镰刀似的月牙上轻轻泻出一片银色蒙蒙的光,披洒在这黑色人间,情怀胜似雪。 这个男人的出现,令侯爷也不禁张了张嘴,像是不可置信般,叹了一声,“竟然是你。” “是我,”唐信单手甩上车门,偏头一笑:“十多年不见,侯爷,别来无恙。” 高手谈判,自然不会像陆凉风这个愣头青那样,站在大马路上就跟人杀起价来。侯爷抬手做出个邀请的姿势,唐信也不推脱,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进了‘花涧’会所。侯爷没有派人捉下陆凉风,唐信也没有急吼吼地上前搂住她说什么‘这是我女人!’之类的,两方高手都有志一同地对陆凉风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使得陆凉风倒是不好意思了下,毕竟这是她闯下的烂摊子,如今要唐信来收拾她还是挺过不去的。 陆凉风搔了搔头,正想着这当口她该干什么时,却见唐信进了花涧大门后留了道缝给她,陆凉风的小聪明立刻就上来了,傻啊此时不进更待何时,还等着人家八抬大轿抬她进去吗!遂哧溜一声就像条小尾巴似地跟着唐信溜了进去。 高级会所不愧是高级会所,香槟玫瑰百合香,软榻凉席温柔乡。 侯爷也不谈陆凉风今晚捅的篓子,唐信也不问,上来几个衣冠楚楚的侍者端来茶,侯爷做了个请品茶的姿势,唐信也不推拒,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侯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3 爷道:“茶好么?” 唐信点头,“侯爷的茶,品的是正念,自然是上好的。” 侯爷看了一眼他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那串檀香木佛串,意有所指,“财布施,法布施,无畏。你是通佛性的人,自然懂这三种教化,自当年一别后,你再没有踏入这圈子半分,如今你来,是为了无畏?” “侯爷,抬举了,”唐信不疾不徐,仿佛怒与恨这些字都是与他无关的,“我不过是来看一看闲事的闲人而已。” 侯爷笑了,意有所指,“唐信,当年我就知,以你那时的心智,前途不可估量。如今你养气的本事是越发精劲了,遗憾的是,却堪不破‘闲事勿管’四个字。” 唐信没有答话,放下茶杯,起身。周身的人皆是凌厉地一动,似要动武,侯爷扬一扬手,意思是不可,这些人就又收手沉寂了下去。 唐信没有把周围肃杀的氛围放在眼里,径直走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陆凉风,上前站定,抬手抚了抚她额前散落的长发,把它拢到耳后。亲密的举动,代表他的心在哪里,在谁那里。 唐信转身,面向侯爷,微微一笑,“侯爷把我的人扣在这里,我自然是要来会一会侯爷的。” 侯爷大笑。陆凉风震惊。 唐信方才这么说,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分明是比表白更令她震撼的一件事。这几乎是一种杀戒,为一个女子而有的杀戒,隐隐现着烽火戏诸侯的放浪,还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情。 他不是一个令人一眼惊艳的男人,却是往往能予人这样一种感觉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这样子的男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唐信。 侯爷语气渐冷,“唐信,你该不会认为,今日你能有当年的好运气那样,和陆凉风一起从这里全身而退吧?” “怎么会,”唐信摆摆手,豁然一笑,“越后第一智将宇佐美就说过,侥幸心理是名将大忌。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将,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何况……”话锋一转,渐有锋利之色顿现:“我当年能够全身而退,靠的也不是运气。” 侯爷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正因为知道,才更棘手。唐信很年轻,数十年过去,这个男人更是将昔日那仅存的一丝摇摆与青涩全部散去,如今的唐信才当真有了东皇般的气魄,即便对敌千军也依然会有得一把闲情,笑道一句山河原是我底。 侯爷松了松筋骨,换了个坐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打算不如你意呢?” 唐信点点头,全然是一种非常理解的表现,“侯爷如何打算自然是侯爷的私事,我如何应对侯爷的打算则是我的本事。” 侯爷大笑,“口气不小啊。唐信,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有生意人的畏缩和局限性。” “那也要看,和什么人做生意。”唐信笑笑,“和旁人做生意,一个字,累,毕竟我也是为老板做事,利益当前这是自然,老板不满意我也会头痛;但是,和侯爷做生意就不同了,要的不再是利益二字,而是一个字,命。这时候就不叫做生意了,而是作另外一件事,买卖,活命的买卖。” “任何人做上这一种买卖,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考虑的就不是老板满不满意、怪不怪罪,而是镇、是杀。一旦突破这一条底线,那么,如今的局面就是,我用着唐涉深的资源,来对抗侯爷的一切;而侯爷,却用着自己的一切,来对抗我。我唐信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反正输了也不是输的自己的一切,侯爷就不同了,一朝败,自己的一切就都败了。做生意的人大抵都明白一个杠杆原理,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 唐信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在这个男人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说得都不多。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一旦唐信开口说很多的话,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让你明白,他开始玩真的了,你准备好了么。 侯爷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得罪过去的老臣,也不可得罪未来的年轻人。老臣如夕阳,纵然皓日当空辉煌过,也改变不了大势已去一朝残阳的落幕;年轻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懂得退让忍耐、等待良机的年轻人。避锋藏芒是他们的本事,进退自如更是他们的好戏,待到时机成熟,这样的年轻人一朝出世,便是重则倾天下,轻一些的也是会惊红尘的。这样的年轻人绝不多,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侯爷深思,利害好坏皆一一闪现脑海,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唤了声一旁的人,道:“放人。” 那些人像是被骇住般,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侯爷?” 侯爷脸色不动,沉声又道了一遍,“放人。” 架在陆凉风身后监视着她的几个男人立刻散去,负责看管梁姨的数个下手也立刻撤去钳制,还了梁姨绝对的自由。 唐信没有转头去看陆凉风以确认安全,也没有去看梁姨,他纹丝不动,像是绝对信任侯爷的言行。唐信放下茶杯,径自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空白支票,下方却赫然已有‘唐信’二字签名。数字任填,他无妨。 男人单手将支票在玻璃茶几上滑过去,滑向对面的侯爷面前,偏头一笑,斯文俊秀,“侯爷今日的大量,唐信记下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侯爷大笑,“好,好。”笑声中无不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激赞与叹息。 晚了,已经晚了。侯爷在心里悄声感慨。难怪当年“堂口”想方设法阻挡唐信的离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大概是早已就有这样一种预见吧。江湖汇海,天下奔流,如今再想与他对抗,纵然是有赢的把握也要担起沉重的代价了。 唐信起身,三言两语打了一个场面的圆场,带着陆凉风和梁姨就准备离开。 “唐信,”侯爷忽然出声,在背后叫住他,“男人只要有一个不太安全的嗜好,就足以散尽千金,搭上性命了。” 陆凉风咂了咂嘴,心想这老头真不厚道,临走了还要当着她的面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哦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唐信今晚为了摆平她这个烂摊子,真是散尽了千金……想到此,陆凉风默默地搔了搔头。 唐信没有转身,甚至都不打算正面回应,“侯爷的话,我记下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告辞。” 唐信这种态度,不仅是自负,更是目中无人,唯一不同于旁人的是,他有自负的心,也有自负的本钱。老谋深算的侯爷何尝不明白这一层意思,遂站在身后,扬一扬手,示意在场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4 的人不得为难,放了唐信一行人一路畅通地离开了。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半晌,历经半生风雨的老人才叹了口气,悄然感叹,“可惜了。他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堪不破陆凉风这三个字。” 夜深露重,唐信和陆凉风一路护送梁姨回去。 老太太的反应有些特别,既没有眼泪婆娑的感谢与感动,也没有欠人恩情的惭愧与内疚,正襟危坐在唐信的车里,闭目养神,端的是一股四平八稳的精气神。 陆凉风没有多问,也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一是她本身不是这种人,二是这次他们能脱身功劳实在也不在她而在唐信,人家功臣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她自然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 三个人都是内向的主,碰在一起,那就是三个闷葫芦,车子一路开了半小时,硬是没有一个人有冲动闲话家常聊个八卦什么的。 最后还是陆凉风咳了声,对梁姨道,“到了,我送您进屋吧。” 梁姨冷冷地“嗯”了一声,径自先行下了车。 两个女人的事,唐信自然没有想要加入的意思。对陆凉风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你’,也就放她下车了。 陆凉风和梁姨一前一后地走着,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能想到的都是些良民不会搀和的事,总不能套近乎说“最近黑血站生意还好吗”“经济不景气,高利贷还放得出去吧?”,陆凉风头皮发麻地想好歹老子现在还是个警察,总不能跟人谈这个,索性也不多谈了。临走了陆凉风说了句:“梁姨,我回去了啊。” “陆凉风,”梁姨冷冷淡淡地开口,终于说了一句今晚她为数不多开口说的话:“你有了男人之后是不是特别闲,连我的事都管。” 这实在不是一句上道的话。人家救了你,千辛万苦地,烧了面子还烧了那么多钱,虽然那面子和钱都不是她的,但也是她男人的,怎么就换来一句这样的不待见呢。 “您就当我太闲了吧,”陆凉风也不生气,事实上陆凉风这一生都很少生气。一个人生气是要有资本的,陆凉风自认为自己可以生气的资本不多,“有些事您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 当年十七岁的陆凉风什么都没有,她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喜欢她,在陈叔出现接手她这一个烂摊子前,只有梁姨帮过她,把她当成一个人看,甚至是一个女孩子看。 梁姨冷淡地看着她,声音并不客气,“如果我知道你今天会救我,我当年绝不会帮你。” 这是一句很没有逻辑的话。纵然是陆凉风这样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你走吧,”梁姨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陆凉风点点头。今晚的事她不明白,但她也没有要去弄明白的意思。她这一生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若每一件都要弄明白她岂不是要累死。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梁姨的声音,“陆凉风。” 陆凉风停住脚步,转身。 “这世上的好人不多,包括我,我也不是好人。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会被很多人对不起,”梁姨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去说的,“你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你要小心,身边的任何人,你都要小心。” 说完这简单的几句话,梁姨也不给她机会开口问清楚,摆摆手就赶她走,似乎是此生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你快走吧。” 陆凉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梁老太微微佝偻着背,这才松了表情。月光拂面,风雨半生的老人竟是露出些悔恨的意思,自言自语对着那个女孩远去的方向道,“陆凉风,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 陆凉风重新回到唐信的车里时,脸色明显有些复杂。虽然她一贯就是一张扑克脸,但是皮蛋脸还是小怪脸,还是有些区别的。 夜色已经很深了,两旁路灯投下的光晕如魅影般,一盏一盏从她脸上滑过去,使得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我觉得,梁姨有点不对劲。”她忽然这样说。 唐信想得很开,“在这一个圈子里活下去的人,有哪一个是对劲的。” 陆凉风有一种直觉,“她和过去很不一样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唐信淡淡地,“一个人经历的事多一些,复杂一些,变起来是很快的。” 陆凉风像是被说服,不再争辩。 半晌,她又忽然说,“也有例外的,比方说你。经历了我的背叛,你也还是没有变。” “啊,这是我的失败,”唐信的心理素质早已到了寻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步,“也是你可以得意的本钱。” 陆凉风转了转身,把视线拉向窗外。 她想对他说,她没什么好得意的,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要得意。他当年被她背叛了,他不知道的是,她同时也被她父亲背叛了。但陆凉风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明白,当一个人想说服另一个人的时候,靠嘴是最没有用的,而是要靠行动,靠结果,欠了他的就还给他,负了他的就替他要回来。 两个人回到家,各自找了食物填饱肚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唐信走进自己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方才和侯爷那样的人在那样的场面周旋、谈判,旁人眼中的唐信冷静、不知疲倦,其实怎么可能呢。唐信十分明白,方才只要走错一步,他和陆凉风今晚必定葬送“花涧”无疑。打完这一场意外而来的仗,他真的有点累了,他要休息。 时间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唐信没有睁眼,却冷不防伸手迅速攫住了正在给他盖被子的那只手。 男人闭着眼睛,声音很沉,“半夜三更独自走进我的房间,很危险的。” 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手,陆凉风也没有挣扎,“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帮我,不值得。” 唐信的睡颜很美,却依然有着不可捉摸的神情,这人仿佛是连睡梦中都是可以做到清醒的,“我想要的你给不起,那就不要给;至于别的旁的,你也不用给,我也不需要。” 陆凉风问得很平静,“你想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把一个不正经的问题也可以问得这么正经,这是陆凉风的本事。 “情人,”唐信笑笑,有些讥诮,“我什么都缺,想要的话,这个倒还不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陆凉风点点头,“虽然我反而更希望做你的情人。毕竟我知道情人这个身份要怎么去做,不干净,却简单;我唯一不懂如何才做得到的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5 ,就是做你的妻子。” 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任凭一段长长的沉默蔓延了一室。 唐信缓缓睁开眼,并没有太多沮丧或者发怒,只是他抓住她手的劲道也丝毫未松。他像是斟酌着,问了一个很蹊跷也很一针见血的问题,“陆凉风,你是不懂如何做唐信的妻子,还是不懂如何做任何一个男人的妻子?” 这话问得很透彻。时至今日唐信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性多少也了解了一点,所以才能在方才她说出那样一段伤人的话之后,他也能控制情绪不动怒。 诚然陆凉风不懂如何做他的妻子会令他感到十分挫败,但如果接受了“陆凉风的这种不懂以及不愿意并不仅仅针对他唐信而已、若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她都是这般态度”这样一个前提,那么唐信心里的挫败感多少会陷得不那么深。毕竟陆凉风不是只拒绝唐信一个男人,她是拒绝全天下的男人。唐信在心底磨了磨牙,算了算了,这么想的话他也不算很失败啦…… 不得不说,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唐信同学自从遇到了陆凉风这么个棘手的生物之后,也越来越具有阿q精神以及自我恢复功能了呢…… 陆凉风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挣了挣被他抓住的手,没挣开,大概是明白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于是她也就不挣了,索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躺,一个坐,陆凉风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两腿抬上来靠在了床边,看得唐信心里又是一阵动荡。痒啊,心痒啊,这看得到却吃不到的苦你们不懂啊。 “我母亲出身不太好。”陆凉风忽然开口说,“是个舞女。”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再补充一句,“你听听就好,我没有用这个来博你同情的意思。” 这么一身正气……不去做公务员真是可惜…… 唐信看了看她,脸上没有动容心里却很有些意外。陆凉风很少会提及私人的事,即使是在过去那一年她奉命卧底在他身边时,她都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我父亲在警界尚未升至位高权重的地步,虽然后来的他一手遮天以至于犯下大罪,但在最初的时候,谁没有受过苦流过血才会有后来的地位。”陆凉风声音很淡,就像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 “我父亲在某一次卧底时认识了我母亲。你明白的,风尘中的女性看似荒诞,实则比寻常人更为有血有肉有泪。虚荣、好胜、贪婪、自私,这一些人性的弱点,以及侠气、血性、大勇、无畏,这一些人性的血气,在她们这些人身上,会一并体现,且体现得十分极端,十分具有冲撞性。试问这样一种个体,落在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眼里,会是怎样一种诱惑?所以那一年只有二十多岁的我父亲,会和我母亲有了我,但并不打算娶她,也是一件我不赞同、但也可以理解的事。” 唐信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实在是一个十分理智也十分克制的个体。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几乎令唐信有些不忍,他出其不意地放开了她,仿佛连半分都不愿意伤她。毕竟他明白,一个没有被父亲抚养过、却被父亲利用过的女孩子,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看得太透,而这世间看得透的人,尤其是女人,大都不会很快乐,她们扛起了太多的因为所以,也扛起了太多的得与失。 陆凉风的声音很静,很定,是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倾诉者来讲的,“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见过了这样一种在性情二字上有理、在理字上却站不住脚的关系,所以我几乎没有想过,今后我会和某一个男性有过分亲近的关系。” 唐信忽然出声,几乎有些失笑,“我应该佩服你是么?你那一年和我在一起,再亲密,再无间,诚然并非是你本意,但也不见得有慌乱。” 陆凉风答得爽快,毫无隐瞒,“因为我并非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唐信眼色一收。“这种话,你最好收一收,”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指尖用力,有某种暗示在里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大量。” 陆凉风并没有理会。事实上唐信也明白,对于陆凉风这样的人来说,任何摇摆以及任何威胁都是不存在的,她是怎样直爽的个体,就会做怎样直爽的事。 “你以为我第一次看见的男人身体是怎样的?赤裸、干净、性感、诱惑?”她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有种莫名地讥诮与悲哀在里面,“能看到这些干净东西的女孩子是有福气的,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 唐信皱了皱眉,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陆凉风笑笑,“唐信,你是行家,应该懂得的,禅观里有一种意向,即尸体。” 唐信看向她,“你当时几岁?” “十七岁,也可能是十八岁,不记得了,那种事,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她淡淡地说:“十七岁时我父亲派了一个人接收我,教导我,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尸体。一开始的我习惯不了,看一眼吐三天,甚至都以为自己会变疯,但最终也还是这么熬过来了。佛教的《正念经》上有这一段,如何静观,如何腐朽。他是这么告诉我的,禅观白骨,参睹皮囊。他让我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想令我知道,一个人只有知道了怎样去死,才会更透彻地去争取怎样去活。” 唐信沉默了会儿,终于从床上慢慢直起身体。“不要说了,”他握住她的手,动作温柔,“那些事,不要再说了。” “所以,你能理解我吗?”陆凉风看着他,没有挣脱他的手,“我就是这么长大的。看见了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做过了很多不该做过的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去活命。如今你要我再换一种方式去活,比方说做一个妻子,再比方说爱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爱,诚然我也想,但对现在的我而言,毕竟已经不是一件易事。” 唐信忽然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目。这一双眼睛太清明,也太悲伤,他不忍心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陆凉风,眼中却已经有了年老之人才有的昏天暗地。 “如果我愿意给你时间呢。”唐信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孩一身是罪,他却偏偏喜欢。换一个人,甚至换一种面貌,他都不想看,他就是没有兴趣。 “我给你时间,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给得起,你自便,”唐信声音很淡,“虽然我也明白,你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沉默很久,陆凉风都没有同他期待中那样,给他回答。 这一晚,陆凉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6 风独自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些失眠的意思。 平心而论,唐信今晚挺身替她解围的举动陆凉风不是不感动。坊间都知唐信甚少会亲自出面插手旁人的事,更是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女人出面干涉。侯爷最后会放人多少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明白唐信就是那一种人,那一种从不插手、一旦经手就会豁出身家性命去搏的那一种人。 陆凉风不是没良心的人,思此及,陆凉风心底也很有些“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也他妈值了!”这种家庭妇女经常有的感慨。但是唐信对她讲的那些个动人的情话,站在陆凉风这种混惯江湖的立场讲,她是不大信的。 退一步讲,她即使相信,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有情饮水饱、拿青春赌明天”这种事,早已入不了陆凉风这种人的眼。 对陆凉风而言,唐信对她好,她感受得到,也感激,她会想方设法报答他,想到的最直接也最了当的方式就是,替他报仇。 这不是一个适合女子的逻辑,却是一个适合江湖人的思考方式。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的成长轨迹早已注定了她一生的江湖性,陆凉风就是那种这世上已经为数不多的会将五花马千金裘拿去换美酒、一口饮尽后便一身杀性能将城来守的那一种人。 “报仇……”陆凉风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翻了一个身,两眼毫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神游般地想了很多事。 陈叔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以父亲贪婪的欲望来说,他一定不会放弃她这一颗已耗尽太多人心血的棋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可是万一,父亲这些年退隐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那么她这些心血说不定就白费了,毕竟那一年事败后父亲能卷款逃离已经是死里逃生,人老了,心也会跟着一并老去。 陆凉风呼出一口气,只觉前路茫茫,她该何去何从,都是未知数。寻常人谈起报仇二字只觉心血澎湃、波澜壮阔,仿佛这二字就是和男儿志在四方、大事业大格局联系在一起的,其实怎么可能呢,陆凉风觉得这天下再也没有比报仇二字更寂寞、更淡出个鸟来的事情了。 床头的闹钟滴答滴答地渐渐指向凌晨两点,正在陆凉风扶着额头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她的行动电话持续震动,很短促,但不间断。陆凉风拿起一看,是一条陌生短信。 这是一条几乎改变了将来陆凉风一生轨迹的短信。当陆凉风看见这条短信的内容时,她脑中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是空白的。 陆凉风很缓慢、很缓慢地从床上渐渐支起身体,她甚至连握住行动电话的右手都有些发抖,不得已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方式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她对着手机屏幕看了整整三分钟,才确定了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铜蛇之杖。代表她的父亲,无上的权利。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很好。 风刀雨箭正当时。当这一条短信、这两个字,落入陆凉风眼中时,她所有的感觉就只剩下了这七个字。 一直以为自己仍然是局外人,苦苦追寻入局的途和道,却不料原来在她追寻的这一路上,她早已是入了局,入了她要复仇之人的局。 多年过去,父亲的风格仍是依旧,任何一件事,任何一项计划,在父亲眼中永远只有两种结局:好,或者坏。 陆凉风毕竟是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挨过的风雨流过的血泪不是白费的,她有着一个江湖人根本的自我保护意识,也有着一个江湖人最原始的直觉和反应。一刹那间,陆凉风脑中翻江倒海,这一晚发生的事如同电影蒙太奇般在她眼前一一掠过,速度快得犹如世界崩溃时的加速度。 她想起在夜巷中看见了久违的侯爷,想起梁姐对她说的那一番古怪的警告,想起当日陈叔对她的提醒,想起现在手中的这一条附有铜蛇之杖花纹的短信。当这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串成一线时,陆凉风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起因经过结果,也明白了她的劫和杀究竟以怎样一种蛰伏的面貌藏在她身边,而如今,终于如命运般降临在了她的面前。天大的事,不过一个“局”字。 陆凉风只是不能相信,连梁姐这样棱角分明的人,竟然也已成了父亲用来试探她的局中人。也许是被迫的,也许是自愿的,毕竟她见识过父亲的手段,当真是一掷千金,这世上没有太多的人,会有那般勇气去拒绝这样一笔心动的交易。父亲拿梁老太试探她,当真是用对了,当她眼见昔日曾对她好的梁老太受困时,她绝不会袖手旁观,而陆凉风这一入局,就引出了父亲最想试探的事:唐信,对如今这一个陆凉风,态度几何? 月光下,陆凉风的脸颊泛着丝丝青白,远远望去,如同一个死士,诡异、不惧死亡。 她拿起行动电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如今日您试探所见,他还很爱我,我们仍是有机会,对唐信下手。” 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很快地显示出新的回复:“等你证明。” 终于来了,是吗?对唐信下手,就是他们要她示忠的最佳途径。 陆凉风丢开行动电话,却已经丢不开一场风雨。这才发觉后背竟已湿透,冷汗正顺着脸颊滴滴滑下来,她仰头躺倒在地上,忽然有笑一场的冲动。 然而当她刚张了张嘴时,腹部却陡然一阵翻江倒海。陆凉风几乎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冲向洗手间,跪在洗手间的琉璃台前吐了一番。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神经紧张了。甚至连当年以真面目视于唐信面前时,她都未曾紧张过。距离上一次紧张到作呕的记忆实在太久远,久远到她几乎有些模糊了,似乎还是十多岁的事吧,她被陈叔带去火葬场的停尸房,那一次她吐了整整三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这样吐出血来,后来不知怎样地也熬过来了。再后来的陆凉风,越来越不晓得紧张的滋味,也越来越不晓得“感觉”这二字究竟为何物,连肉身死亡这件事竟也已紧张不了她半分。 庭院夜来香开盛,月下凉风再难回。陆凉风深深伏在琉璃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生怕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会没有。 一件外套忽然被披在她身上。陆凉风稍稍回神,微微抬头,一瓶纯净水已经在她手边,正被一只静定的手握着。 唐信一身居家服,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轻轻为她拍了一下背,然后拧开纯净水瓶的盖子,递给她,“温的,会好很多。” 陆凉风没有拒绝,接过水,仰头灌下,再吐出来,反复几次,最后像是用尽了力气,再没有折腾的心念。将空瓶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7 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双手扶住琉璃台,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用冰水洗了把脸,沉默了会儿,转身面对他。 “晚上吃坏了胃,不好意思,吵到你。” 唐信看着她,眼色很深。陆凉风明白这样的谎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知十分勉强,唐信更是不会信的。但她没办法,她今晚已没有力气,再去对他认真地撒谎。 他忽然伸手,温柔抚过她的脸,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倔强的孩童,“我认识的陆凉风,不适合这样子。” 看见这样一个陆凉风,他会很犹豫,很害怕。 陆凉风是不能倒下的那一种人,这种人一旦倒下,就不太再会有力气站起来了。这些年来她一个人,一条性命,扛起了太多罪,也扛起了太多责,令一个本该是清白无寄、婉转化水的女孩子,终究变成了江湖刀霜一泼风。 陆凉风微微勾唇,缓和了一会儿。先前的紧张已经烟消云散,如同一场剧,时间到就落幕,她并不打算给自己太多悲情的机会。 “唐信,”陆凉风擦了擦嘴角,微微笑了下,“说来多可惜,我没有太多的朋友,如今连我的亲人,也越来越不多了。” 唐信抚着她的脸,却被她躲开,他只能收回手,“我是你的谁你心里清楚,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 陆凉风眼神淡漠,“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是古老的说法,现在的人早已是不信的了。” 唐信却摇头,“没错,这是古老的说法,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古老的说法往往也是很有用的道理。” “那就算是吧,”陆凉风收回视线,淡淡地看着他,仔细看一看,她眼底是有感情的,不深,却真实存在,“如果有一天,我的下场不太好,你能不能把我这个人,好好送一程?” 这几乎是在道别。对预见的那一种结果,最坏的一个结局,提前对他作了道别。 “我不会,”唐信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很冷,“你是我得罪了全部的朋友和兄弟,拼尽了全力才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人,你想再去走一遭,我不准。” 第五章 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 隔日,尚在夏季却陡然降温,仿佛一夜冷风摧枯拉朽地就已入了秋。 陆凉风下班后,拒绝了同事一起喝一杯的邀请,一个人准备走。程峰自觉和陆凉风这“冰山”挺熟,笑哈哈地上来勾了她的肩就装自来熟地说走吧走吧一起去嘛。陆凉风转过脸扫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那眼神就冻得程峰讪讪地收回了手,底气瞬间不足,连连说“呵呵那就下次吧下次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哧溜一下就逃了。 局里的人都说,陆凉风此人亦正亦邪,底细很有些问题。程峰每每听到这种话都是不服气的,陆凉风这行为作风能叫“底细有问题”吗?人家那是叫“酷”好不好!一个个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自己耍不了酷还不准别人耍了!不过就是这样理解陆凉风的程峰同志,有时也禁不住感慨,陆凉风这家伙未免是太酷了。 陆凉风的心理素质早已是超越常人地强,也不管别人说什么,一个人戴上头盔跨上机车,发动引擎“轰”的一声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晚,当巷子里的陈叔再一次看见陆凉风摘下头盔,一身紧身服,站立在自己面前时,陈叔不禁咂了咂嘴,颇有些“牛皮糖来了甩也甩不掉”的烦躁,对她抬了抬下巴道:“你怎么又来了?” 回想当日他对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他们的关系是不适宜再见面的,陆凉风那时也点点头懂事地“嗯”了一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啊,这家伙就像逛菜市场似的又逛来了。陈叔也算是明白了,她上次那声“嗯”基本也就是个敷衍,懂事个屁,根本不用指望她听得进去。 陆凉风也不人生,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似的,堂而皇之地就登堂入室了。上次在巷口拦住她的那两个年轻人站在陈叔身后,心想我们这里好歹也是“陈年一条龙”陈叔的老巢,用个高端洋气的说法就是一个“颇具影响力黑道人物的总部”,你一个警察逛个黑道总部就像逛街般来去自如,这像话吗?考虑过我们兄弟的感受吗?这么一想,两位青年顿时对陆凉风这种行为很是不爽。 那年纪稍长的青年刚想出声阻拦,却被陈叔拦下了:“阿定,出去守着,我和凉风有事要谈。” 省去姓直接叫凉风,这几乎就是关系匪浅的表示了。 那个叫阿定的男青年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带着人一起出去了,离开前不忘关上了门,留一个完整密封的空间给他们。 “他很关心陈叔,”陆凉风是过来人,很多事都是明白的,“他怕我会给您带来麻烦。” “这些年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些年轻人,心是好的,”陈叔笑,笑容中有满意,也有感慨,“不过他们之中,论才情、身手、性格、资质都再没有一个人,能和当年的你相及了。” 陆凉风没有太多的表情,喜悦或忧郁她仿佛都是没有的,只淡淡道:“是陈叔你仍然对我好。这些年,我也明白,愿意亲近我的人越来越少,客气一点的,仍然把我视为当年行动失败的无能者看待,不客气的,应该是已经不愿意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了。” 陈叔一指,让她坐下:“能者,不言;庸者,多言。我认识的陆凉风,绝对不是会为这些琐事而在意的人,说吧,你真正想对我说的事。” 天下这么大,仍是有一个老人,如此了解她。陆凉风觉得值,这些年来她所有的居无定所以及风雨飘摇,只要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她就觉得值。 陆凉风深吸一口气,终于沉声道:“我父亲,入了我的局。” 一室的寂静。静得连角落中那一株白掌幽幽绽放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叔“哦”了一声,再无他言。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步,断了一杯茶,并不喝,端了一会儿又放下,似沉思。陆凉风明白,他是在思考,或许还有犹豫,毕竟他的立场,关乎着太多人的性命。 许久的静默之后,陈叔终于折回步子,站定在她面前,问:“你呢,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打算您是最清楚的,”陆凉风声音很淡,却有力,“我并不打算改。” “你的对手是你的父亲。” “是,所以我才来您这里,做最后一次确认,”陆凉风一字一句,仿佛有挣扎,也很痛苦,“我父亲他,除了构陷唐信那件事之外,是不是还做了很多,其他不可饶恕的事?” 陈叔看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8 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一朝身退仍家臣,不谈主君半分恶。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对,这是您的道理,”陆凉风寸步不让,“但是,涉及是非黑白,就不能用这样的道理了。如若执着在这十四个字的道理上,那么就会变成昏庸、顽固乃至腐朽不化。” 陈叔大笑:“陆凉风,你现在的口才真是不错。”想当年,这家伙是宁可跟人动手也绝不肯跟人废话的。 顶撞老人,不是她的作风。陆凉风心里琢磨着这些年跟着那些个当官的文人混,嘴皮子上酸溜溜的功夫她还真是一时改不掉了,堕落啊,真堕落。这么一想,陆凉风顿时觉得良心上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别过了脸,悄悄呼出一口气。 陈叔忽然出声,温言对她道:“你想去做,就去做吧。” 陆凉风转身,十分震惊。 “你父亲他,是该有一个人去重新教会他一些道理了。”陈叔负手,讲着一些话如同讲着一个久远的回忆,“已经很少有人再会知道了,曾经你父亲,陆正风他,也是怎样一个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的年轻人。” 在每一个人心暴动之前,大概都会有一段曾经年少的记忆。疾恶如仇、心怀天下,看到弱者被悔会拔刀相助,见到强者横行会挡于蹄前,没有身份地位,只有一腔勇气。然而,就像每个年轻人都会老那样,有一种故事也会老。 善恶本就是一念间的事,经历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陡然明白这天下,王者王,将者将,寇者寇,弱者弱,有人金缕玉衣夜生欢,亦有人瓦片遮檐连夜雨,不禁怒吼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芸芸众生,尔等为王我为寇?!于是一念之差,佛成魔,侠成奸,心老去,少年人不再。 “你父亲是少见的那一种极其聪明的人,”陈叔声音很低,幽幽地说,“懂进退,知分寸,有手腕,亦有能力。所以他走得很快,升得更快,扶摇直上,至今没有一个年轻人可以达到你父亲那样的速度。但是,那时我就隐隐发觉了,一个人走得慢,是一种问题;走得太快,问题却更大。贪心不足,欲念太盛;执念多的人,智慧就少了,兼怀天下的器量,也就更少了。” 陆凉风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语。 她发现当她听着父亲的故事时,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这些年来陆凉风经历的崩溃不少,但真正能入她心里的崩溃,却很少。唐信算一个,然而唐信给她的崩溃是慢性的,一时不察,长久地侵入,发作的机会也很少,虽然发作起来也是作痛不已的。而父亲,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陆凉风打落牙齿和血吞,尝到了崩溃滋味的人。 他曾在她十七岁一事无成,浑浑噩噩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对她讲,我带你回家;他也曾在她身无一技,无可傍身之际,带给她陈叔这样的老师,教她世上道理,令她能文善舞;他更是曾在她过去一身不洁、前程昏暗的当口,洗白她所有的不净,令她脱胎换骨,堂堂正正地成为一个人,甚至是她从前从未奢想过的,做一个好人。 每一个女儿心中的父亲,都是神。陆凉风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要和她心里的神去搏,去斗,去抗衡。 “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陈叔扶住她的肩膀,对她教导:“古罗马有一句话,像一个死者那样去看待事物。太重情,或者太重义,都会失去方向,被小情小义遮住了眼,从而看不见更大的情以及更大的义。” “我明白,”陆凉风点点头,额上已经全然是冷汗,“我懂怎么做。” 陈叔看着她,哪怕是字字扎心,也不得不告诫她:“你父亲是一个多疑的人,不见得会轻易相信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势必会命你对唐信下手以试探你的忠心,也许会很血腥,又或许会很残酷,你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是,”陆凉风点头,“我明白的,我没有时间去后悔,也没有立场去后悔。” 陈叔放开她,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过了很久,才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做这些,是不是为了唐信?” 陆凉风沉默。 要做到不负一个人,是十分艰难的一件事。尤其一个女孩子,要对一个男人做到不辜负,更是难上加难。这当中需要的,不仅是很多的毅力,很多的信念,很多的勇气,还要有相随千里不觉远的执着,以及一夜梦醒不觉遥的真心。 而这里面最初的初心,当然是,她要对他有点感情,很有一点感情。 老人叹了口气:“你要得到你父亲的信任,就必然会做出令唐信误解的事……凉风,你会很痛苦。” 这对陆凉风而言是一个不能深谈也不敢深谈的话题,她起身,欲告辞:“陈叔,我回去了,以后我自己会当心。” “陆凉风,”陈叔看着她立挺的背影,有些疼惜,也有些不忍,禁不住长叹一声,“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血太热了。” 唐信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 接唐涉深的手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自立门户,也不可接手他人城池。唐涉深的城池早已刻下了他独有的风格印记,深入每一个人的骨髓,唐信从风亭一跃而上,空降总部,接手代理执行人这个位子,烫手山芋,众矢之的,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人袖里藏刀,唐信比谁都明白。 作为唐信亲友团之一的韩慎,就曾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火烧屁股似的找到了唐信,当面质问:“你疯了么!去接唐涉深的位子?”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当事人倒是没那么大的危机感,颇为淡定,爆出更劲爆的内幕事实:“不是我要接,是那位少爷硬塞给我的。” 韩慎愣了五分钟,这才反应过来,简直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唐涉深根本没征得你的同意?!” “征求我的意见?你把他想得太高上了吧,”唐信笑笑,觉得韩慎真是远远不了解唐涉深其人的无耻与下流,“他根本是连招呼都没跟我打一声。” 嗯,唐信想了想,挺头疼地,“我知道这件事,还是从记者写的新闻里得知的。”恐怕唐涉深早已料定这件事会成为甚嚣尘上的新闻,到时候唐信自然会知道这件事,他也省得和他商量,直接把他推进火坑。看看,这就是做老板的风格,连打个电话通知一下的话费都省了。唐信眯着眼睛阴阴地笑了一声:唐涉深你很会节省成本算计人啊。 韩慎仰头望了望天,下了一个很中肯的结论:“唐信,你这是被坑了啊。”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29 “啊,就是这样。” 韩慎替他不值,“你没必要为那个资本家卖命卖到这个地步,回绝了他!看他怎么办!” 唐信大笑:“怎么可能。” 韩慎唉了一声,替他不值。 唐信拍了拍韩慎的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欠他的,而且,欠得还不少。” 韩慎自然明白这当中的因果缘由,不禁仰天长叹,除了支持唐信之外,他也无话好说了。 自从唐信走马上任接手这一堆破事之后,别说没时间泡妞鬼混消磨人生了,就连睡觉这个唐信唯一的爱好都有很难保证的趋势。索性唐信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每每夜深人静唐信领着一票管理层做决策审方案时,唐信就忍不住牙疼:唐涉深,老子为了你的江山连妞也不泡了觉也不睡了,老子欠你再多这下也算对得起你了。 这天下午,付骏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提醒现任老板:“今晚柳总的订婚酒会,您打算出席吗?” “场面上的礼物替我送过去,”唐信抬了抬手腕看了看时间,“告诉对方一声,我今晚不过去了。” 付骏其实是明白他不过去的原因的。 这些年,唐信结了婚等于没结婚,有老婆等于没老婆,很多场面上的场合他仍是独来独往孑然一个人。虽然付骏身为局中人也明白唐信这一场婚姻的实质确实和寻常婚姻不一样,算计的成分多,感情的成分少。但付骏也明白,唐信并不这么认为,他是放了真心在里面的,因为他早已假戏真做。 付骏点点头,说了声“好的,我知道了”,就退出了办公室。 不一会儿,付骏又推门进来,表情显然是有些兴奋、高兴的,声音也比寻常高了几分,“信少爷,您太太来了。” 唐信心思陷在文件浏览上,随口应了句:“知道了,让她在休息室等。” 话音未落,唐信的心思忽悠悠地就回神了,抬眼,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我的谁?” “您太太啊,”付骏笑了,“陆小姐。” 唐信“啪”的一声就合上了手里的文件,连多问一句的心思都没有,起身大步地就走了出去。 付骏跟在他身后抿着唇笑,觉得唐信这人也实在很有意思,平日里玩起花样来轻轻巧巧就把旁人的种种都一并尽毁,而陆凉风根本没有玩花样,就把唐信轻轻巧巧地拿捏在了手心。 说来也不能怪唐信。 这些年来,陆凉风对唐信的良心算不上大大地坏,但也绝对说不上有多好。陆凉风对唐信一向是不咸不淡的,唐信热情洋溢时她对他冷处理,唐信一个狠心落下狠话时她还是对他冷处理,久而久之唐信也看开了,吵什么吵啊,和这种不痛不痒的女人吵他脑子有病啊。 所以后来唐信对陆凉风的态度,走得就是怀柔政策,偶尔揩个小油,吃个豆腐,满足一下自我生理需求的探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唐信对待陆凉风的信心与爱心那就和志愿者感化失足青年的希望工程性质是一样一样的,但当事人显然不这么想,目标不要定得太高,这样的日子也挺惬意。 听上去真是一个悲催男人的故事是吧…… 不过各位,想一想唐涉深吧,是不是就会觉得唐信的悲催指数没那么高了呢?事情就是这样的,男人要想得到女人,必要的悲催是必须过的坎,过了这道坎,希望的田野就在眼前。 唐信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正站在走廊尽头处的陆凉风。那一背的风情。 光影相间处,她背光而立,整个人修长挺拔,笔直如一把绝世名剑。令人陡然就会有这样一种感觉,眼前这女孩,绝不仅仅是作为女子存在于世的,她是将,锋将的将,她亦是士,死士的士。 台湾有一位学者曾这样讲,美国人的挺胸是健康,英国人的挺胸是矜持,德国人的挺胸是自信,中国人的挺胸是风骨。 陆凉风的笔挺而立,是风骨中的风骨。 “怎么会过来?”唐信缓步走过去,连声音也在一瞬间浸透了温柔:“找我?” 陆凉风正微微仰头看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画,听到人声,转身见他已走近,她指指自己的移动电话:“你四天前约的我,我在手机里设了提醒。” 四天前?唐信迅速回想。 四天前的晚上,他曾在家里温柔地问了她一句:“大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不知道,”陆凉风答得很不温柔,“看情况。” 事实上,陆凉风没有说谎。干警察这一行哪有什么私人时间可言,一个命令下来抬屁股就是走人,这群人都是刀刀枪枪的实战中练出来的,行动迅速、效果惊人,因此什么节假日、什么周末,对他们而言就是个花哨的摆设。 但是唐信没这么想。我们唐信同学多多少少也被人称一声“信少爷”,担得起这个名自然有他担得起的道理,唐信没有少爷的架子不代表他就没有少爷的脾气。是个男人被自己的女人拒绝都会不爽,何况唐信这种被陆凉风犹如打boss般连续拒绝连续打击的人,心里有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信气过了,本已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没想到现在陆凉风竟然神奇地出现了! 陆凉风以前混的是道,现在干的是警察,无论哪一个职业都让她的敏感度高于常人,看唐信这个表情,她再看不出他是忘了这事了那她也不要混了。 陆凉风点点头,并不生气,甚至还挺理解地为他着想:“没关系,我也算来过了。你忘记了不要紧,有别的事要忙的话,你去忙吧。” 说完,陆凉风举步欲走。唐信不声不响,一个箭步上前,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收紧了双手,抱得很强势,也抱得很无赖。 “不准走,”罔顾周遭员工好奇与兴奋地偷偷打量的眼神,他将她锁在臂弯,就是不放,“今晚陪我吧,我缺你。” 两个人驱车,在一家礼服店门口停下了车。 陆凉风下车,抬一抬头,看着里面华丽闪烁的灯光以及漂亮精致的礼服,心里就多少有点数了,不禁唇角一翘,揶揄出声:“公子哥都喜欢来的地方。” “这是错误的认识。”唐信关上车门,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毫无顾忌的亲密,“如果没有女人要宠,男人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女人要宠?”陆凉风一笑,反唇揶揄,“不过是要我陪你出席今晚柳总的订婚酒会。公子哥那些说情话的毛病,你学得挺不错。” “哦?把我调查得这么清楚?” “职业习惯。比起当年奉命在你身边卧底时的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0 火候,如今我已手下留情了很多,你的很多私事我都不查了。” 真是牙疼。唐信阴阴地扫了一眼身旁这个人,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陆凉风这种令人“蛋疼”的危险分子,而他怎么竟然还会喜欢这样的危险分子。 唐信慢悠悠地停住了脚步,陆凉风正诧异地回头,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男人一把压在了橱窗上。室内晶莹的灯光,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橱窗,如轻纱般罩住了两个人。 “陆凉风,”唐信掐着她的腰,阴柔地道,“你很欠揍。” 陆凉风瞥了他一眼,心想老子欠揍这件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她推开他,转身率先走进了屋,甩下一句话:“酒会八点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你不抓紧时间的话,来不及是你的事。” 唐信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进去,发觉自己方才下手着实是轻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舍得说。其实唐信刚才心里头想的绝非那么简单,事实上很有些黄暴,在他眼里她哪里是欠揍,她根本是欠…… 礼服店的经理看到唐信的出现很是有些惊喜,喜的是很少会带女人在身边的信少爷大驾光临,可见今晚本店必有不菲收入入账;惊的也是信少爷今晚居然大驾光临!唐信的背景不太干净,和正经生意人不太一样,以致寻常人见了他多少有些发怵。这和坊间传闻国际政要看见俄罗斯总统普京总有些异样的敬畏是一样的道理,克格勃出来的人惹不起啊。 礼服都是挑人的,陆凉风长腿长手,跑起步来都比别人多迈半步,唐信完全不担心漂不漂亮这件事。当店员领着陆凉风从试衣间出来时,唐信眼前一亮,不仅更加肯定了自己挑女人的眼光,简直连心头都好像开了一朵花似的。 “很漂亮,”唐信走过去,替她整理礼服的后带,“适合你。” 倒是陆凉风心态依旧好,自嘲了一句:“不是千金小姐,穿上龙袍也到底不会像太子。” 唐信十分不认同:“当年你第一次陪我出席此类场合,你曾让我惊艳。” “当年我是卧底,为了把你钓到手。”陆凉风拍了拍他的肩,诚实得不能再诚实,“坊间都传言风亭的唐信不好钓,所以我特地受过这一方面的特训,不过没想到……”陆凉风倏然住了口,瞥了他一眼,诚恳地道了个歉,“总之,不好意思啊。” 她言下之意是不是他其实很好钓……?她不仅这么认为了,还觉得很惊讶是吧……唐信有些沉痛,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非常失败了…… 唐信忽然问:“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陆凉风转头:“什么?” “以真面目示我。”唐信抬手,手指灵巧一勾,解开了她的单马尾,“哗”地一下,长发如瀑,散落一肩的风情。 唐信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立刻就有侍者恭敬地拿来饰品,精致华丽,价值连城,唐信拿起一串钻饰戴在她修长的颈项上,在她背后扣上扣子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在她耳旁低语:“以真面目,做我的女孩。” 今晚的酒会,唐信携陆凉风本色出席,要说“惊艳”二字那实在是夸张,但前面一个“惊”字陆凉风确实是做到了。 陆凉风这一生的历练早已注定了她一身的杀性,纵然换下战袍坡上礼服,那一身的杀性依然若隐若现,令陆凉风在精致与风情之间,硬生生以眉目间的一点邪气杀出一条血路。 唐信甚少出席这种场合,更甚少带陆凉风出席,不是不想带,而是她不肯,因而两人一同出现在酒会现场,吸引目光绝对是一件必然的事。 “她确实很有意思,”同在宴会场的韩慎端着酒杯,对正负手站在远处看周遭陈列装饰品的陆凉风做出评价,“美,却又不是十分美;冷,却也不是冻杀一切的冷;明明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却给人一种随时随地可以豁出性命的果断决绝之感。” 唐信听了,挺诧异:“你这算是肯定我的眼光吗?” “哪里是肯定,分明是连认同都不敢好不好。这样的女孩子,太复杂,寻常人都不会去沾的,”韩慎揶揄他,“你的眼光有问题。” “不是我的眼光有问题,”唐信笑笑,低头抿了一口酒,“是我脑子有问题。” 陆凉风姿态闲适,正一个人颇有兴致地研究着墙上的壁画,却被几位小姐好奇地靠近围住。 “陆凉风小姐?唐信太太?” 陆凉风转身,脸色淡定:“有事?” 千金小姐们很八卦:“听说你们的夫妻关系有些问题?” 陆凉风低头想了一下:“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小姐甲乙丙都娇笑着点头:“哎呀,陆小姐,我们都那么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她跟她们熟吗?陆凉风只觉大开眼界,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回事,她总算是见识了。陆凉风答得很随意:“对,是有问题。” 小姐们的八卦之魂顿时被这几个字弄得熊熊燃烧,连珠炮似的问:“听说陆小姐的背景不太干净……?” 陆凉风点点头:“嗯,是不干净。” 这样都敢承认,简直豪气干云!小姐们更激动了:“那唐信也不怕呀?” “不会,”陆凉风心想这是什么低智商问题,答得更是随意,“他比我更不干净。” 身旁的小姐们夸张出声,只觉陆凉风如此坦诚绝对是个人物!不远处的唐信顿时被呛得不行,陆凉风就是陆凉风,毫无顾忌,一身坦荡。 唐信抽身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离,寻了个清净的角落,两个一同饮酒。 唐信笑笑:“你一定觉得刚才那些人的生活十分无趣。” “不会,”陆凉风退身至旁,看着眼前的浮华与喧嚣,眼神清冷,“和我的生活比起来,她们这样的生活简单很多。还是简单一点吧,总比追追逃逃的日子来得好。” 千金女孩,总会比较容易忘记若离开父母其实自身什么都没有;而陆凉风,总会比较容易忘记的则是,自己只有一条命这回事。 所以纵然陆凉风身手俊俏得厉害、思路清醒得厉害,她也总是比较容易吃亏的。女孩子,进入一个原本是属于男人的修罗场,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要阻击他人更是千难万险。 “唐信,”她忽然淡淡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他讲,“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唐信其实挺想说我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不过这种话唐信当然是不会说的。他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没什么愿望。” 陆凉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1 风一笑。“我有的。”这个女孩一笑,世间一切闲愁都似乎与她无关了,“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好人。” 很多日子以后,唐信才明白,陆凉风纵然一身是谎令人辨不得真假,只有在这一天这一晚说的这一句,是她的真心话。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非要到最后覆水难收的一步,才会看清真心,才会想起原来还有人是自己一生所爱的。人生遇到这些事时都会令人很难过、很无力,因为这通常意味着,你已经没有办法,我也已经没有办法。 日子如水般平静地过去。这一晚,陆凉风很有些焦虑。焦虑的原因来自身旁这个男人。 唐信开着车,目不斜视,慢条斯理地说了句:“陆凉风,别打中途开溜的主意。” 陆凉风隐隐觉得头疼:“我非去不可吗?” “是你答应我的,”唐信的表情很有些无耻,“君子无悔。” 君子?见鬼的君子!陆凉风在心底微微磨了磨牙,想起和他一起参加酒会的那一晚,就暗骂这一次是上了贼船。 那一晚,清风拂面,酒意醉人,订婚的新人幸福相拥,纵然陆凉风酒量不差,也被一室的温馨微微醉了心,只觉得她此生得不到的幸福,看见旁人可以得,也是好的。 就在她放松心情最不设防的一刹那,唐信用了一个男人最大的温柔以及最大的无辜语气对她询问:“下星期,还有一个酒会,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席?” 陆凉风转头去看他,不待她回答,唐信抢先她一步,放低了语气,连声音都是那么无奈:“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我没有办法,都是为老板打工的……” 大哥,说这种话之前有胆量说一说你的年薪好吗?那一串不短的零就足以让天下打工者扛着锄头打死你好吗? 以陆凉风的性格,见惯旁门左道的手段,这种苦肉计原本断不会成功,但那一晚,陆凉风一时分了心,放纵了自己在这平静生活中多贪心了几分钟,就这么“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直到今天晚上当她得知他要带她去参加哪个人的酒会哪一种酒会时,“嗡”的一声,陆凉风只觉得脑袋大了一圈。 唐信说得不疾不徐:“唐涉深的千金,满月酒会,他和程倚庭都会出席。哦,对了,你还不认识程倚庭吧?她是记者,几年前被唐涉深的车撞到……” “唐信,”陆凉风打断他,面无表情,“你是故意把我骗来这里的吧?” “骗你?说得这么难听,”唐信笑笑,不以为意,“邀请卡上有你的名字,不信你自己可以看一看。” 陆凉风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想再说什么。 唐信忽然叫了她一声:“陆凉风。” 她没有动。唐信的声音淡淡的:“如果你想从今往后一身坦荡地走下去,那么之前的人,无论朋友还是敌人,你都该去看一看。一个人,如果把自己认定为犯了罪而不愿见人,那么旁人再想原谅她也是没有用的。” 唐涉深做事,必是大手笔。更遑论这一次是为了程倚庭,奢华精致自是不必说。 酒宴设在唐涉深位于半山的别墅内,陆凉风下车,抬眼望去,花园外一溜豪车,花园内灯火通明,陆凉风此等凡人站在这一人间天堂之外,内心五味陈杂很是仇富了一会儿。 “走吧。”唐信单手甩上车门,走近她环住她的肩,两人一道走了进去。 自从唐涉深一年前将公事全部推给唐信之后,此人就在公众面前销声匿迹了。坊间关于唐涉深和程倚庭的离婚传言甚嚣尘上,然而数月之后,至医院进行孕检的程倚庭身边赫然出现了唐涉深的身影,甚至最后发展成了,只要有程倚庭的场合,就必有唐涉深陪伴左右。 那阵子连唐信都差点看不过去:“你至于吗?还怕程倚庭跑了不成。” “我当然至于,”唐涉深扫了他一眼,说得理所当然,“她又不是没有跑过。” 唐信顿时无语,心想这倒也是啊。 此时身为东道主的唐涉深正在酒宴客厅陪着程倚庭。这个男人变了。这是陆凉风在数年后的今晚,再见到唐涉深时的最强烈感觉。 他变得温柔,举手投足间的线条都是柔和的,如同一道轻纱,将身旁的程倚庭呵护包围。陆凉风见过当年的唐涉深,当真是机锋凛冽,下手果决绝不留情,一度令与他是死敌的陆凉风连连后退招架不住,若非后来唐信横刀阻截,差一点点,她这个人、这条命,就断送在唐涉深的复仇之路上了。 陆凉风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程倚庭,这个传言中令唐涉深苦追多年的女子,此刻正抱着小宝宝。小宝宝刚刚睡醒,挥着小手咯咯笑着,程倚庭将她稳稳地置于怀中,额前的长发在她低头的瞬间滑落了下来,遮住了眉目,她腾不出手整理。 却只见下一秒,身后的唐涉深微微抬了手,将她散落的长发拢到耳后,姿态柔凉。程倚庭顺着他的手势抬眼,恰恰与他的视线相碰,两人对视一眼,程倚庭低下头,眼里的笑意简直要化出水来。 旧人风景好,如今深情在。陆凉风收回视线,这才真正懂得,这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深情会带来一种奇妙的情怀,使得情场局中的两个人纵然身处喧嚣,也能如在无人之境,只见彼此不闻其他。 卫朝枫这个闲人今晚也来了,正逗着小宝宝玩,摸着小脸蛋哄她先学如何叫叔叔。说来也奇妙,唐涉深的这位宝贝千金除了和程倚庭亲近之外,就只和卫朝枫十分亲近,这种亲近度甚至比唐涉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每小宝宝张开小手要他抱时,卫朝枫同学都十分得意地摸着她的头说:“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小姑娘,不枉你小卫叔叔我当年照顾你三个月!”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这件陈年旧事,唐涉深就想打死他。想当初唐涉深为了找到程倚庭几乎费尽心力依然毫无音信,唐涉深差一点点就要疯了,谁会想到暗处卫朝枫正带着程倚庭吃香喝辣,小日子过得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唐涉深一把抱过自家千金,塞回程倚庭怀里,扫了一眼卫朝枫,声音不阴不阳:“你今天这么闲?”喜欢孩子就自己去生,干什么总盯着他的宝贝女儿不放?! 卫朝枫脾气好,性格随意,很少跟人计较,面对唐涉深这黑心黑面之人,也能如鱼得水应付自如:“不要赶人嘛……” 卫朝枫笑嘻嘻的,边说边从口袋中摸出一件小玩意儿,轻轻戴在了小宝宝的手上,摸了摸她嫩嫩的脸:“你会长大,这一刻你有我,所以我就送你这一刻的时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2 间。唐小姐,喜不喜欢呀?” 这家伙态度随意,可随手送出的这件礼物却一点都不随意,非但不随意,甚至可以说是一掷千金,奢侈至极。当在场的人看到卫朝枫送出的那件小礼物时,皆脸色变了变,不知内情的旁人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弄堂面馆的小老板竟然可以这么大手笔? 那是一条手表形状的手链,很小,却绝世,通体用钻石镶嵌而成,一颗一颗,连成一片,在灯下闪烁着王者的精致气息,睥睨天下。最绝的是,手链中央有表盘形状的刻度,时针指向一个永恒的时间,时间十二点四十二分——她的降生时间。 唐信啧啧一声,挑了挑眉:“看来这家伙是当真喜欢这位小千金。”泡妞都没见他这么认真。哦不对,应该说这家伙这么多年来还没泡过一个妞吧。 程倚庭看见如此贵重的礼物,着实吓一跳。怀里的小宝宝正一脸好奇地把玩着这小礼物,时不时张嘴咬一咬,觉得不好吃又嫌弃地甩甩手想丢掉。程倚庭看得心惊胆战,这哪里是在玩小礼物,这小肉手里捧着的分明是巨额资金啊。 程倚庭慌忙从小宝宝手里拿过那条差点被小宝宝丢掉的钻石手链,“太贵重了,这不行……” 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卫朝枫压下了。他的手压住她抬起欲拒绝的手,笑意未改,语气却分明已渐现不容反抗的气势,“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回来的……” 一瞬间,程倚庭有一种压迫感袭来的错觉。而且这种压迫感,和唐涉深惯常会有的那一种是同样的,同样的开口即决断,同样的一睁眼示杀。程倚庭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曾在她走投无路时出手照顾她三个月的卫朝枫,会是这样的人。 下一秒,一只男人的手分开了对峙中的两个人。程倚庭抬眼,只看见唐涉深一脸温和的样子,对她微微笑了下:“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收着就好。” 有唐涉深做主,程倚庭自然是放心的,听话地点点头,随即抱着小宝宝笑着对卫朝枫道:“宝宝来,谢谢小卫叔叔。” 唐涉深脚步一旋,走近卫朝枫,冷不防声音压低,丝丝诡异:“你当真是好闲情,竟然还会为当年的事舍得如此大手笔。” 卫朝枫眼风一扫,唇角带着邪气,也不否认。他是明白的,在唐涉深这种人面前,他一切行动之下的深意都逃不过唐涉深的眼,这个男人的眼睛太毒,什么都不会放过。 “就当我今晚对你说了一声抱歉吧。”卫朝枫笑意极深,却达不到眼底,他的眼睛分明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的,“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毕竟曾经是怀着毁了你的目的,才接近你的。” 唐涉深的声音透着毒意:“所以后来的两败俱伤一定在你们的意料之外,是吧?你受命接近我,陆凉风受命接近唐信。唐信输了,风亭没有守住;我也输了,sec差一点点就尽毁;但你也输了,从此隐瞒身份,再不出世;陆凉风也输了,一场车祸,被如同弃子般抛弃出局。” 卫朝枫听罢,抿唇一笑。这一笑,当真是艳。 唐涉深心下一冷,就听见卫朝枫清清亮亮的无辜声音凭空炸响了起来:“陆凉风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不可触碰的引线,轻轻一点,便会引爆全部的尘封过往。那些经时光洗涤的历史,仇恨,阴谋,原谅,如同一个时代,“陆凉风”这三个字,在其中分明占据了很险要的一个位置。 为了这三个字,唐信认输,奉上风亭;风亭失守,唐涉深于穷途末路之际兵行险招;力挽狂澜的战局,令原本邪念在心的卫朝枫不能再冷眼旁观,徒然转换立场,决定插手。 自此,陆凉风一战成名,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她再也做不了,一个简单的好人。 如今这四个曾经是战局中心的人,在数年之后的今天,一并见面,其中恩怨与情仇才当真似残阳稍稍一碰便能飞出乱血来,即便撞得昏鸦乱飞遮天蔽日,也得不到一句对错的分辨。 唐涉深眼神森冷,面对陆凉风如同面对昔日的一个仇结。有一种仇,即便动手解也是无用的,非要用血洗,才能解得开其中的一星半点。 月光下,众人眼中的陆凉风面沉如水,分明是和昔日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王牌卧底一模一样。而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因神经高度紧绷顺着侧脸滑下一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从十七岁那一年陈叔以苦难和血的代价教会她:“不论你有什么感觉,都放在心里”,自此以后,陆凉风的表情就越来越少。 “各位,”陆凉风缓缓开口,眼神清冷,“别来无恙。” 这样无懈可击的女子。唐信爱上这样一个人,唐涉深没有办法。他既没有办法令唐信停止这一段感情,他也没有办法在唐信还深爱着陆凉风的时候对她赶尽杀绝。即便唐涉深有一万个立场、一万个理由、一万个想法,他也不可以对唐信认定的女人下手。 唐涉深一笑,将倾城姿与俏艳杀一并释放:“陆凉风小姐,当年的盛况,当真是幸会。” 当年她一手掀起的阴谋狂浪,造就一段最触目惊心的历史,几乎断送多少人的一生。唐信、唐涉深、卫朝枫,无论哪个名字,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巨头,无一不被卷入这场纷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凉风在当年把这样一种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引火焚城,人间炼狱。 现场的气氛变得很微妙,连空气中都仿佛飘着火星,一触即燃。旁人皆静默地看着场内这几位巨头,静待局面的发展。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程倚庭。她是今晚的女主人,也是唯一一个和多年前那桩案无关的一个人。身为局外人的程倚庭,分寸如何拿捏,十分重要。 就在众人皆沉默肃杀的当口,程倚庭柔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忽然响了起来:“是陆凉风小姐吧?一直听唐信提起,听闻之前你身体不太好在医院,所以我也没有机会见见你。今晚你来了,我也终于能认识一下陆小姐了呢。” 程倚庭的这一番话,就像一触即发的战场上忽然拂面吹过了柔和的风,使得主将与士皆放缓了斗志,怠慢了战意。 程倚庭抱着宝宝站起来,走到陆凉风面前,十分出其不意地,忽然将怀中的小宝宝给她抱:“你抱抱看,她很重呢,又好动,很不好抱呢。” 陆凉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身旁的几位巨头也齐刷刷跟着变了脸色。 程倚庭不知道“陆凉风”这三个字对唐家而言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过去那些年那些人的恩怨情仇,她单纯,也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3 亲近,笑着就把怀中的小女孩凑近了陆凉风。 陆凉风心下猛然一惊,静默了半天之后,直言相告:“不用了。我的手……不太干净。” 她的这一双手,沾过血,伤过人,血沾得还不少,人伤得也很多。她看着程倚庭,这个传闻中唐涉深一生情劫的女子就站在她面前,几步之遥的距离,干干净净,温温和和,使得陆凉风陡然明白,这几步之遥的距离,原来就是从一个美好女孩滑向暴力学者的距离。 唐信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的背挺得很直,这个动作比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让他刻骨铭心。他明白,一个被原谅的人,远远要比去原谅一个人来得痛苦得多,因为她已没有主动权。 程倚庭笑了,像是全然没有听懂陆凉风在说什么,自顾自地一放,便把手里的宝宝放进了她的怀里。陆凉风猝然受袭,来不及推拒,本能地一把抱紧怀里的宝宝。 陆凉风再不情愿也明白一件事,这位千金可是摔不得,要是摔着了,后果可比当年她干下的卧底案严重很多。敢摔唐涉深的宝贝女儿,唐涉深非把她宰了不可,有唐信在也没用。 她好软。小小的一团,有着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陆凉风抱过枪抱过尸体就是没有抱过小孩,不禁满头大汗,深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惊着她。 小宝宝倒是毫不怕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陆凉风,肉嘟嘟的小手也不闲着,摸着她散下来的几缕长发,咯咯地笑着。 陆凉风只觉得心里一软,趁着理智犹在,她抬眼看向程倚庭:“我没有抱小孩子的经验,怕把她弄得不舒服,还是给你抱吧。” “人都有第一次,不用怕宝宝不舒服,小孩子都爱哭,没事的。”程倚庭说完,看了唐涉深一眼,浅浅一笑,“……你没有意见吧?” 这种温柔的语气和浅笑,对唐涉深来说简直就是会心的一击…… “怎么会,”唐涉深心甘情愿得不行,“当然没有。” 陆凉风:“……” 陆凉风难得地囧了一下,擦着冷汗的当口才明白程倚庭这个人才当真是高手。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无形的恩怨。陆凉风抱着怀里的小宝宝,只觉当年战场厮杀、局面混乱之际,绝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若干年后,她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抱着唐涉深的女儿,小心翼翼如同珍宝。 程倚庭挽起陆凉风的手:“我们去那边聊天。他们这些男人啊,对小孩子的事一窍不通,我们不用理他们……” 程倚庭边说着话,边笑着把陆凉风带离了风暴圈中心。 卫朝枫冷眼旁观,微微抬起手肘碰了碰唐信,啧啧感叹:“唐涉深的这位夫人,可比陆凉风高出好几个段位啊。通人情,打圆场,以往程倚庭一贯低调不爱玩手段,今日才知程小姐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竟是如此高。”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没点本事的话,唐涉深眼光这么高,也看不上啊。” 卫朝枫贱贱的调笑:“至于你的眼光嘛……” “嗯,”唐信摊一摊手,大方承认,“我的眼光确实比较低。” 卫朝枫哈哈大笑。唐信话锋一转,偏头一笑:“不过我的眼光再低,也比你没有眼光好。”光棍一条,还敢和已婚的男人谈眼光的问题。 卫朝枫摆摆手,笑嘻嘻的,也不生气:“我乐意,怎么了嘛……” 正说着,唐涉深一身清冷地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噙着一抹笑,不怀好意。他抬手按了按唐信的肩膀,力道很大:“君子难过美人关,嗯?” 唐信没有躲,任他用力,淡淡地回敬:“彼此彼此。” 唐涉深倏然放开他,眼神分明。“唐信,我答应过你,不动陆凉风这个人。我说过的,我会记得。” 唐信低头,唇角有笑意。 唐涉深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动,不代表别人不会动。” 唐信连眉峰都没有挑,淡淡地反问:“哦?” “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对你吗……”唐涉深笑容诡异,这是每当又有很诡异、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时他才会有的表情:“……唐信,其实你想过,利用陆凉风复仇吧?” 这样一个问题。突然抛出来。唐信的脸上忽然升起一丝邪气,使得人们得以发现这样一件事:任何人,哪怕是偏头一笑间再斯文的人,在面对某一些不可言说的契机时,他该使杀时也是会立刻变色杀来的。 这样的人通常就叫作杀手。尤其像唐信这样的人,斯文、俊秀、温和、低调,他甚至没有一点要和你争锋的意思,更谈何置人于死地。 然而有一件事你要明白,真正的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认为他一点也不像个杀手的样子,就如同一个真正会说谎的高手,他这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比寻常人更诚实的诚实者,一切都只为最后一个谎言而服务。这样的人,一旦一念之差,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嗯,我想过。”唐信点点头,落落大方,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任何人,处在我这个位置,想要复仇的话,引蛇出洞都是最简单的方法。” 一听这话,一旁的卫朝枫也不禁变了变脸色,讥诮了一句:“简单的方法往往很粗暴,甚至是残暴。” 唐信笑笑,不以为意:“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达到目的最迅速有效的做法。想要做到一件事,尤其是一件不易做到的事,总免不了牺牲一两个棋子,放血引蛇。” 在场的男人皆沉默。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内心危险的本性多少也开始渐渐显露了。这个男人并不纯良,他甚至不善良。这就意味着,寻常人不会去做的,他会去做;寻常人不敢去碰的,他也敢去碰。 唐信松了松表情,忽然道:“只是好可惜,我没有舍得。” 在场的其他人齐齐地看向他。 唐信淡淡一笑,只一眨眼的工夫,方才那些黑暗、暴力、沾血的想法仿佛他都从来没有过,只一个干净利落的笑容,他就重新回到了斯文的边界。 “利用陆凉风,这件事我是想过,想得还不少,甚至连计划都随时刻在了脑子里。……可惜,我没有舍得,”唐信负手,走到这一步他是太了解自己了,了解自己恐怕今生都会对那个人未了余情,“……我终究没有舍得,对陆凉风下手。” 这一时这一刻,唐信以为,今生今世,只要他舍不得对陆凉风动手,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对她动一分。唐涉深也不可以,卫朝枫也不可以,旁的人别的人,更是不可以。 可是他失算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4 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可以拿陆凉风来牺牲,也可以对陆凉风下重手。这个人,就是陆凉风自己。 第六章 寒窗剑气凉风过,一夜天下霜 从半山别墅的酒会抽身,唐信回到公寓时已分明有了些醉意。 拿钥匙开门走进玄关,一脚踢上门顺手把陆凉风压在了墙上,整个动作由唐信做出来简直行云流水,让人不禁怀疑他早已练过无数遍。 他贴着她的唇问:“今晚程倚庭对你说了什么?” “很多,”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唇,“你想听哪一种?” “嗯,讲讲他们夫妻的事吧。” 陆凉风难得地露出一丝调笑:“你很难得这么八卦。” 唐信的眼神明显是意味深长的:“难得看到那位少爷那个样子,想不八卦都不行啊……” 陆凉风当然知道他在说今晚发生的哪一幕。 就在不久前,陆凉风在半山别墅酒宴的二楼阳台醒酒吹风时,眼帘一撩,就这么巧,撞见了正在底楼花园的角落里正被唐涉深半强迫着接吻的程倚庭。 陆凉风这人虽然常年行走在黑白两道,对于某些事比如陷害唐信这回事她的做法确实很没有道德,但大概是自己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所以陆同学对于男女情爱这回事的道德感倒是令人意外地很高 陆凉风当即脚步一转,准备离开。在阴暗猥琐的角落偷看人家夫妻,不是有志青年所为…… 然而下一秒,一个有力的怀抱拖住了她准备离开的脚步,同时在她眼神一凛一句“谁?!”就要问出来的时候,一双手适时地捂住了她的唇,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能走,不看白不看啊……” 陆凉风嘴角一抽,斜眼看了一眼忽然出现在她背后挡住她去路的唐信,她忽然觉得,这看似正经的男人其实也没什么道德感…… 陆凉风看了一眼楼下花园里正被唐涉深押在怀里走不了的程倚庭,眉头一挑,对唐信正色道:“你的父母有没有教过你,偷看不该看的,会长针眼。” “没有,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只有那种寻常人家纯情的父母才会用来吓唬小孩子,”唐信挺夸张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父母还教你这个?” 陆凉风:“……”大哥,鄙视她家背景复杂不是良民也不要这么直接吧?考虑一下她的感情接受度好吗? 正当两人干瞪着彼此时,楼下那一对夫妻显然旁若无人、感觉好得不得了。 只听唐涉深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句:“刚才你和霍与驰避开所有人单独谈了什么?” 程倚庭的性子婚前婚后都是一个调调,从来未见有怕过这位深少的时候,即使当下被他制住了也依然笑盈盈地回敬了他一句:“怎么,不允许我和别人有私交啊?” “对!”唐涉深这些年对程倚庭的盲点一点都没改,一语封死所有的余地,“男的女的,都不行。” 程倚庭当即伸手捶了他一下胸口:“你不讲道理,跟你翻脸哦。” 唐涉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里蹿出点火药味,言简意赅地说了句:“不准。”稍稍一偏头,薄唇便对准了她欺压了下去。 只见二楼阳台的这两位—— 陆凉风面无表情:“……” 唐信津津有味:“哇哦……” 陆凉风面沉如水:“唐信,这么偷看人家,欠了点江湖道义吧。” 唐信莫名其妙,一脸理所当然:“我看我的,关江湖道义什么事。” 陆凉风嘴角一抽,斜眼瞥了一眼唐信,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家伙的道德境界,真的是比较低的那种…… 唐信其实也正感慨万千。“女孩子,做到程倚庭这样连撒娇都分寸感十足,拿得住唐涉深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凉风挺有兴致地接了他这一句:“你想让我也像程倚庭小姐那样捶你一拳?” 唐信摸了摸下巴:“粉拳捶胸,这是调情啊。” “是不是调情我不知道,”陆凉风说得诚恳,“不过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你还是不要抱有这种想让我也试试的念头比较好。” “为什么?” “我下手比较重,搞不好一拳下去能把你胸口肋骨打断三根。” “……” 直到酒宴归来回到家,唐信仍是比较沉痛的。人家的老婆做得如此调情的动作,由陆凉风做出来怎么就能变味变得这么厉害呢。 陆凉风偏了偏头,反手捂住他欺近的唇,语气很淡:“太晚了,你去睡吧。” 他拉下她的手,问得直接:“陆凉风,我不信你没有感觉。” 他不信她如今行走在这烟火人世间,会没有感觉。 她看见程倚庭和唐涉深深情对望时,她的眼神分明是波动的;她看见当年心狠手辣的卫朝枫如今也会逗着小宝宝笑时,她的眼神分明也是柔软下来的意思;她看见他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她身后时,她每每在惊过之余明明也是有说不清的期待在里面的。 他不明白,为何陆凉风年纪轻轻,却偏偏要和自己过不去。 “我知道你曾经受过的训诫是什么,”在这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他忽然就想对她说些什么,说些一直以来都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无常,无我,缘起,性空,中道。” 陆凉风心尖一颤,眼神紧紧地盯住了他。 “你不用这么惊讶,也不用这么防我。我没有查过你,之所以我会明白这些事,无非是因为你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你没有经历过的,我也经历过。”他抚了抚她散落的头发,有不忍在里面。 “道上的人想要活,都是懂得这个道理、且把它做到极致的人。但同时大家也都很明白,这是很残忍、很不好活的一种活法。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就好像一个杀手,其实他是佛教徒;再比如一个刽子手,他私下的生活却是终生吃素;最后,陆凉风也是这样。陆凉风冷血,没有感情,其实她不是没有,她只是没有办法表达。” 陆凉风并不领情,反唇相讥:“唐信,或许你说得对,但可惜,我并不打算改。” 唐信笑笑:“好啊,那就试试怎么样。” 陆凉风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唐信那张线条优美的容颜忽然就近距离落入了她眼中。她的唇间陡然覆上了一道温热的温度,唐信身上那熟悉的清爽气息直袭她的感官,当她从惊骇中回过神之际,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他一把抱起跌落进了客厅的沙发。 男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5 人是不能被挑衅的。尤其是唐信这种男人,平日里你看他斯文有礼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殊不知那只是因为他薄情他寡意他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兴趣而已。一旦有兴趣,尤其是被自己有兴趣的女人挑衅起了一件他有兴趣的事,那么这样的男人不仅会变得相当不好说话,还会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他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时趁势将她吻得很深,手下的动作也没有停。当陆凉风感到下身一阵凉意时,才发现礼服的裙摆早已被他撩高至腰部。一派风光,尽在他眼。 “还是没有感觉吗?”他微微一笑,手指从她背部迅速滑了一道。 陆凉风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她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不是他的对手,在现在这一件事上,她绝不是。 “不行……!”陆凉风像是忽然从失神中惊醒,几乎是下了杀手,一个用力,将唐信狠狠推了出去。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躺在地上,互相望着,谁也不吭声。 唐信眼神阴郁。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被自己的女人一把推开,都会阴郁。 陆凉风也冷静不到哪里去。她曾将是最凛冽的卧底,有着最绝对的原则:解决问题的最有效方法,就是不给自己制造新的问题。所以当下这个局面是陆凉风所失控的,在唐信这一件事上,她给自己制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多得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也超过了她该有的感情。 “我跟你,没有可能,”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冷漠地对他点醒,“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夫妻。……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说完,她没有再看他,转身迅速回了房,“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 沉闷的声响,含着那么明显的挣扎,陆凉风靠在墙上脱力般地滑下去。她想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她怎么会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大的困境。一个男人,一个曾经是被她痛下杀手的男人,执意要给她一份感情,这怎么可以。 最糟糕的是,如今,对唐信,有些事,她真的已经下不了手。 她从来没有目睹过爸对妈是如何好,她从小见到的,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何冷淡地对待她的母亲,以致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是否真会有一个人用全部去待另一个人好。如今她遇到了,却只有惊,没有喜。她想她何德何能啊,能令他如此相待。 陆凉风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抬手抚额,头痛得不得了。 不是没有想过逢场作戏,也不是没有想过挑他做对手即兴玩一场,但这些年唐信待她的好有那么多,陆凉风对他下得了一次杀手,如何再下得了第二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是心电感应般陆凉风忽然站起身,像是和今生赌一次命运,冷不防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那个修长的身影正斜斜地靠在她的门口,一如记忆里那个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去承受她背叛的男人,正垂手看着她,他什么都不做,他只是不死心。 看见她拉开门的决绝,一瞬间,他就笑了:“我以为,我没有机会了。” 陆凉风面沉如水,几乎是咬牙:“唐信,你疯了。” 不待她说完,男人忽然沉声迈步向她走去,几乎是强硬得不容反抗地伸手,将她一把搂过按进怀里。他紧紧将她按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一字一句对她道:“是你当年诱惑的我,你要负责的。” 陆凉风握紧了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如果,我没有想要对你负责的打算呢?逢场作戏,玩你一场,唐信,你想清楚,这种事我做得出来。” 唐信眼帘一垂,手里忽然用了劲道,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踢开房门直直走了进去。他将她甩上床,下一秒他就罩住了她,不客气地居高临下,狠狠压着她的手,束缚她所有的行动力。 “对,我是疯了。”他俯下身,咬住她的唇,连唇与唇间的温度都瞬间升高,“……如果,我身上还有你利用的价值,那么你就来,你尽管来,我请你。” 当他伸手探入她衣襟领口时,他就有觉悟了。他正在饮毒。这世间最欲罢不能的毒,有一个名字,叫感情。 有时候我们常常忘记了,当我们口是心非时,身体与身体相遇时的姿态才往往是最诚实的。 他与她纠缠在一起,抚着她的额头,语气中分明有低诉:“欺骗也有欺骗的好处,至少你以前,不会明目张胆地如此沉默。” 她望向他,忽然开口:“我没有办法去表达一些事以及一些感情,是因为你我都明白的,必须做得到虚伪做得到不真,才能在这黑白不分的江湖扛得住大风大浪。寻常人的风浪无非是贫穷与富裕,而我的,却是存活与死亡。” 她说完这些,唐信终于如释重负般地笑了起来。“你恨我逼你说这些是吗,”他看着她,何其温柔,“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寻一个机会,让自己对你不放手的理由可以更多一些: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不放手,终于是换来一点你的真心的。” 这样一个自负的男人。忽然说出这样低姿态的话。是十分令人心动的一件事。这几乎是一种要命的恋爱。明明是寒彻骨的大雪,却暗香更风流。 诚然陆凉风是受过训诫的棋子,是已将命卖给他人的死士,但她终究忘记了,她也是有感情的。一个人,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就无法再和欲念抗争。 “唐信,”她忽然平静地看着他,说了两个字,“做吧。” 唐信的眼色陡然变深:“我能理解成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不然呢。”陆凉风神情依旧淡静,只有细细去看,才会发现,她勾住他的颈项拉下他的手,分明有着孤注一掷的放纵。她看着他,就当她今晚醉了一场:“……不要的话,就算了。” 唐信猛然俯下身,咬住她的唇几乎咬出了血。 他永远都会记得,在当年与她成婚初夜时,她落血时疼痛难忍而把下唇咬出了血。那一个画面以及那一个陆凉风,令多年后的唐信即使明白他和她的这一场感情不过是一个阴谋他也依然原谅她。毕竟她身为一个女孩子,把最珍贵的东西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所有的原谅与所有的不恨,只要有这样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一夜缠绵。 凌晨三点,一个人影独自在浴室,用温度最低的冰水冲刷身体。 水流深深,打在这一具遍布深色吻痕的身体上,像是一种入骨的讽刺。昔日那一道“等你证明”的四字命令,与当下这印刻在她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6 身体上的惊艳红痕,令陆凉风明白,这一条感情的路,她终于是走到了尽头了。 那一晚唐信实实在在地放纵了自己,在他看来陆凉风也是,这令唐信很欣喜,甚至很感动。陆凉风对唐信,到底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就在那一个夜晚,看着沉沉睡去的这个人,唐信甚至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底线般的决心:只要他觉得值,无论她是善是恶,他都不后悔。 然而,第二天醒来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是陆凉风的形同陌路。屋内哪里还有陆凉风的影子,床笫连一根发丝都没有留下。如若不是她身上独有的那一抹清冷的气息仍然幽幽飘散在四周,唐信简直要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他的错觉。 这之后,陆凉风的移动电话常常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即使偶尔接了,也是极其敷衍的回避式回答——“不说了,我忙”“以后再说”“我没时间,挂了”。陆凉风对唐信哪里是冷处理,她根本是不想处理他好吗! 有那么一瞬间,唐信心底闪过一个狠毒的念头:动用关系将陆凉风找出来,然后,毁掉这个人。 这个人没有了,他会不会比较快乐? 唐信不知道。所以他终究没有下得了决心去尝试,而是做了一件最无用的事:找韩慎出来喝酒。 凌晨,酒过三巡,白天再凌厉的男人,触动情肠时也只有酒后吐真言这一条路走:“韩慎,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我。” “嗯,”对待受情伤的男人,韩慎同学的态度一向很认真,生怕自己回答错误会给对方留下一生的伤害什么的,“你说。” 唐信看向他:“对一个女人来说,和我上床这件事的性质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很恶劣?” 韩慎:“……” 纵然我们韩慎同学明白这种状态下的男人大都不会问出什么正常问题,他也做足了可能会听到“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这种低智商的问题,然而韩慎显然还是低估了唐信不正常的力度,这么个问题一抛出来,与其说韩慎是被问住了,不如说他是被唐信私生活的尺度给镇住了。 “这个……怎么会!”韩慎字斟句酌,务求给他一个安定人心的回答,“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在望着你的床铺啊!” “……”唐信嘴角一抽,斜眼瞥了他一眼。 这下韩慎反应过来了,简直想抽自己一顿:他给的那是什么鬼回答!把唐信当成什么了!小黄鸭吗!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韩慎抓了抓头,很是惆怅,“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太会安慰人……” “我知道,”唐信没有往心里去,大口喝了一口杯中的烈酒,“我只是搞不懂现在这个陆凉风。” 韩慎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大哥,以前那个陆凉风也不见你搞懂过啊……陆凉风这种神奇的生物,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搞懂过好吗…… “怎么,”韩慎问得随意,“她又不理你了?” 唐信转头,“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历史经验啊…… 韩慎抚额:“唐信啊,陆凉风对你不是一向都是这样的吗……” 唐信闭上眼:“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韩慎微微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神情分明是讶异的。 “你也认为,我很幼稚是吧?”唐信笑笑,又喝了一口酒,“可是说真的,我并不难过。从来都是设好圈子让别人跳的我,偶尔被女孩子骗一次,竟然也没有太想要生气的感觉。” 韩慎看着他:“你对女孩子一向很心软。” “不,不是,”唐信垂了垂眼帘,也不晓得自己这样的心情算什么,“对陆凉风,我不是心软,我是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去忘掉这个人,也没有办法去从“陆凉风”这三个字中抽身退出来。 他明白的,陆凉风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找寻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这当然不能算是一个重新来过的好故事,但对唐信而言,再坏的故事,也总比没有故事好。 只是故事故事,一不小心就成了事故。 韩慎的眼神忽然越过唐信,看向后方,触及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之后,韩慎瞪大了眼睛,一记重掌拍在唐信背上,语气很是惊讶:“你老婆!你老婆啊!” 唐信端着酒杯,闻言,转头望去。这一望,恰恰看见了酒吧角落的沙发里,正和陌生男人碰杯对饮的陆凉风。 当唐信看了一会儿,放下酒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时,韩慎心里就有点数了:恐怕今晚,唐信会把这场子给砸了。 唐信走过去的时候,陆凉风正仰头一口饮尽酒杯中的酒。完全是豁出性命的喝法,对于风月场中的公子小姐而言,没有比这样的玩法更带感的了。 一旁的程峰也看得目瞪口呆。程峰忍不住起身拉了拉正放下酒杯的陆凉风,凑近她,小声问:“你没事吧?” 陆凉风不以为意:“哈,不是你拉我来的吗。” 程峰心里“嗷”的一声叫了下。今晚的联谊会是他邀请她来的没错,可是他充其量只是想让她参与一下集体活动,改变一下在同事们间“陆凉风这小子真是酷得欠揍”这种不良印象,他完全没有让她来疯玩的意思啊。 “哎,”程峰提醒她,“你玩归玩,可不能太出格了,你可是有家室的啊。” “家室……?”说到这两个字,陆凉风说着说着忽然就沉默了。 她想起数天前的那个夜晚,当她清醒后终于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而且错得离谱,这几乎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的错误,她竟然就是这样堂而皇之地错了。这令陆凉风感到恐惧,仿佛一直以来所遵守的陈规,也都有点失控。一种游戏,快塌陷了,却还没有结束,这才是最令人恐怖的时刻。 她像是逃避般,脱口而出一句话:“我没有。”陆凉风本就是一个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家室,从来没有。 唐信走过来,每近一步一凝眸。当他站定在她背后,听到她说了一句什么话之后,唐信的心顿时也如同醉酒般沉了下去。 “那我呢,”他忽然停住脚步,毫无情绪地问了一句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陆凉风脸色一变,极力掩饰住内心震惊的情绪。她没有转身,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正当两个人陷入拉锯战般的僵局时,一旁联谊会上不知这一对夫妻内情的朋友已经喧哗开了:“陆凉风,想临阵脱逃吗?荣哥的酒杯可都已经为你摆好了呢。”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7 荣哥身旁的朋友更是忍不住顺着气氛把热情炒到最高点:“陆凉风,再不过来你可就迟到了啊。自罚交杯酒一杯,陆凉风你跑不掉了啊!” 陆凉风沉默不语,额上渐渐有冷汗溢出。 只听见身后的男人忽然笑了一声:“和你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玩这一套。”他笑笑,全然是冷色调的笑容,“陆凉风,你当真是好兴致。” 陆凉风忽然有一种预感——她惹到他了,这一种招惹,甚至比当年揭穿卧底事实时更严重。 唐信忽然开口,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好啊,难得你喜欢,自然不能扫兴,这样好了,多找几个朋友陪你怎么样。” 陆凉风慢慢地转身,深吸一口气,与他对视,这才发现唐信的眼睛早已是深不见底。“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唐信笑笑,十分无害,“这不取决于我啊,取决于你才对。你想怎么玩,我就加倍地陪你玩一场。” 唐信忽然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周围顿时出现了十几个男人,清一色的衬衫西服,连眼神都好似受过训练一般,保持着高度一致的表情:面无表情。 四周陡然寂静了下来,今晚参与联谊会的男男女女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纷纷沉默了下来,有胆子大的人暗自发生问程峰:“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事实上程峰是真的不清楚,陆凉风有家室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其身份的不好惹程峰也是明白的,但程峰怎么也没有把陆凉风和这个男人联系到一块去。 倒是看着这两人一警一匪的对立身份,程峰脑中华丽丽地展开了一出警匪情仇的恩怨大戏来:某年某月某日,一个愣头青警察挑衅了一个道上大哥,于是大哥振臂一呼,拉了一帮兄弟在酒吧堵住了小警察欲寻仇…… 就在程峰瞪眼静待事态发展的时候,陆凉风冷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召来这些人,你太过分了吧?” “哦?看来你的记忆力不错,还认得这些老朋友。”男人转身,看向身后这一群默然肃杀的人,十分悠闲地道,“各位,今晚就当作是‘堂口’朋友叙旧,表情不要这么严肃,会吓到小朋友的。” 这种语气,令人一听就会明白一件事:此人绝非善类。 “你们是谁,”联谊会上稍微年长一些的人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在场子里的就都是朋友,玩一场,交个朋友而已。”清秀的男人温温和和说话的样子当真好看,好看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温和的人接下去说出来的话竟会是夺人呼吸般的威胁,“和陆凉风一个人喝酒怎么会有意思。这样,和我的人喝。赢了,条件随各位开;输了,也无妨,我要的很简单,只要把刚才和陆凉风对饮过的人交给我,其余各位,随意离开。” 联谊会上爆发出一阵骚动的反对声:“笑话,你说要玩我们就一定要陪你玩?!” “嗯。”男人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因为今晚这一场,我不打算给各位拒绝的机会。” “嚣张”二字,真正写出来的样子,大抵就是这个男人做出来的态势了。联谊会上的男女青年面面相觑,强烈感受到了即将而来的未知恐惧,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到底是谁?” 清秀的男人偏头一笑,温和的样子当真如岁月无痕,道了四个字:“风亭,唐信。” 在场的人皆变了变色。一个人,如果并不着力于塑造外在名声却依然名声在外令人不寒而栗,这无疑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因为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这个人的喜怒不形于色;第二,这个人是有杀性的,而且这是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的杀性。 叔本华说过的,“人性中两极端是常常可以并存不悖的”,说的无疑就是唐信这种人。 众人这才发现,周围的其他客人已经在方才他和他们对话时被请离了,真正的清场。一抬眼,只看见不远处,风亭的韩慎正与这场子的老板低声交谈着什么。 老板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态度也越来越畏惧。最后,韩慎拍了拍他的肩,好意安慰道:“你放心,他只是夫妻关系出了点问题,他心里有气,今晚借你这里砸一个场,其他的,他不会乱来的。一切善后,我负责。” 老板的样子看上去快要哭了:“韩总,我这里只是小本生意……”什么叫只是砸一个场?不要吓他这样的小老板好吗…… 老板欲哭无泪,低声哀求道:“韩总,帮帮忙。能不能,马上找一个人来劝劝信少爷?” “能劝得动他的,就只有唐涉深一个人。”韩慎惆怅地抚了抚额,“可惜,唐涉深最近喜得千金,整个人都陷在妻子和女儿身上,旁人的事根本无心去理……” 韩慎想起方才打电话给唐涉深告诉他唐信这边可能会发生点事时,唐涉深一句“我很忙,唐信想玩什么就随他去玩”,说完就挂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前韩慎隐隐听到了有小宝宝抱住唐涉深不放咯咯笑着要他抱的撒娇声,听得韩慎顿时脑门滚下一滴冷汗。 唐信今晚显然没什么耐心,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敛了敛,一低首的瞬间唇边就飙出了两个字的命令:“动手。” 堂口的人,做事都带着决绝的风格,凌厉、不留余地。 唐信之于堂口的历史几乎已经成了一个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他曾是这一地下最大秘密组织的人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参与其中。然而无论过去种种历史是怎样,有一个事实已经不可磨灭:唐信之于寻常人,最隐性的恐怖性就在于,他已有能力,调动常人所不能应对的势力,比方说,堂口的人。 唐信自从退出原先那一个身份、那一种生活之后,这些年过得很随性,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几乎很少再会动用那一层关系的人。 以至陆凉风竟然忘记了,这个男人不嗜血,并不代表他不会嗜血;这个男人平日里的爱好都很良性,也不代表他就没有不良爱好。 陆凉风心情很差,沉声怒道:“住手……!” 两个人都是敢玩命的狠角色,唐信变本加厉,微微抬首,扫了一眼正被堂口众人强行灌下烈酒的联谊会青年们,薄唇微动:“喜欢喝酒是吧?好啊,今晚我请各位喝个够。喝不醉,就死。” 一番惊天动地的对抗过后,整个场面掌控在谁手里,已足够令人清醒。 参与联谊会的青年们,有很多已经被硬生生灌醉了,浑然是醉死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8 的状态,因胃部剧烈的抽搐而呕吐不止,而方才那些曾和陆凉风对饮过的男生,唐信更是一个也不肯放过,非要灌至酒精过量而昏迷才肯罢手。 求救的、哭喊的、求饶的,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尖利而混乱,令陆凉风眼睁睁地见证了,唐信手起刀落的姿态究竟是多么的狠,把方才还祥和热闹的地方转眼就变成了修罗场。 陆凉风终于明白,坊间关于唐信的传言是真的,这个男人从不会去对一个女人凶,他厌恶她,宁可折磨她,也不会怪罪她。 “你够了没有!”她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跟你之间的账,你来找我算,没有必要牵扯到其他人。”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的。”唐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清水,不紧不慢地喝,好似正欣赏着这世间绝美的风景,“陆凉风,你不是一向以伤人为乐趣吗?怎么,原来你也会心疼?”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握着玻璃杯骨节泛白的手,她明白,他已动了杀心。这样的人是不能动杀心的,因为他杀过,也被杀过,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件事,更了解该怎样去做这件事。 陆凉风心下生冷,以她对他的了解为赌注:“唐信,你是君子。” “哦?你这么认为?”他抬眼望向她,勾唇一笑,语气很真诚,“一星期前的那一个晚上我对你做了一回君子,结果一直后悔到了今天。” “……” “所以,陆凉风,不是我不要做君子,而是你教会我,君子这回事实在做不得。” 这一晚,唐信对陆凉风没有做到温柔以待。 性之于男人,有很复杂的意义。据说,原始世界的男性以狩猎为天职,使得男人这一物种与生俱来极强的征服欲,当时光流转,世界换尽,唯独这一份天性却始终不泯不灭,隐秘地存在于男人的血液里,如一种古老的仪式,缓缓流淌。而今社会,仍能在一瞬间越过临界点唤醒这一血液中的征服欲的,就是性。 当陆凉风被迫靠在冰冷的公寓落地窗上承受男人那一瞬间贯穿而带来的撕裂感时,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再温和的男人,一旦动性,都是兽。何况唐信,其实并不温和。 陆凉风想起数小时前他在酒吧的样子,她知道唐信过去绝非善类,但这些年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陆凉风确实从未见过他那一面的分分毫毫。直到今晚彻底见识到了那样本源的一个唐信,陆凉风才有机会正视这个男人: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可以同时深具温和与暴力这两种极端的性情? “我们之间的账,你找我算。”后来,她惊怒过后反倒有种无所谓的情绪:“为了我而闹下去,唐信,你不适合做这种蠢事。” 唐信简直是存心要把坏事做尽,逼人而来的寒意:“你跟我回去,下场不会太好。我今晚脾气不太好,你考虑清楚。” 明明是他一手将她逼至这一步,却还能做出不疾不徐“让你考虑”的态度,这样的唐信无非只表明了一件事:她考虑不考虑,都没有关系,反正他已将这场游戏的结局一手定下了。 陆凉风脸色很冷:“唐信,那一晚的错误已使你后悔,又何必再犯一次错。” 唐信起身,站定,落落大方笑道:“我一生为你陆凉风犯下的错误已经太多,才致今天覆水难收的地步。再多一两次错误,早已不要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 忽然而来的撞击,令陆凉风被迫中断了回忆。尚未待她说话,唐信凉意四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低地响了起来:“上一次我抱你的时候,你很投入,天亮之后你就不见了;而这一次,你连投入都没有了,还学会了开小差,你说,你该怎么说服我放过你?” 陆凉风被他硬生生地仰起了头,不得不对上他的目光,她对他有愧,但并不怕他:“我没有想过要说服你放过我。” 他放不放过她都不要紧,反正她早已打算不放过自己。 唐信垂了垂眼,一个用力,深深埋进她体内,陆凉风一记惊喘,他就这样抱着她静止不动,紧紧贴在一起。 “陆凉风,”他忽然开口,何其挫败,“我不懂你。” 寒窗剑气凉风过。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宁可挽剑也不含情的名字,她的人也注定会更薄情一些? “停止吧,”她忽然这样说,隐着放弃的姿态在里面,“唐信,对我,你收手吧。” 唐信在一瞬间变得暴戾。他最痛恨的,无非是陆凉风的不争。男人沉默,几乎是不再有任何怜惜的,他占有她,伤她也伤己,咬着她颈部大动脉的肌肤,像是原始的兽,得不到,就咬断她的喉咙毁了她。他出声问,声音暗沉得不像话:“如果,我不收手呢?” 她缓缓转头,望向他。眼神何其清冷,几乎是那种,一夜天下霜似的清冷。她就这样,在他与她紧紧缠绵的时候,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么,你迟早毁在我手里。” 数天后,一条极具爆炸性的新闻,横空出世,以匿名信件的方式抵达sec现任最高执行代理人的办公桌上。 这条新闻由最负盛名的媒体爆出,占据样刊头版显要位置,数据清晰,调理分明,一字一句都揭示了这样一件足以让当事人死无葬身之地的秘事:唐信通过风亭,为sec洗清两千四百万暗账。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以至连付骏以及韩慎这样的人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件事时,第一反应不是想办法解决麻烦,而是彻彻底底震惊:唐信这人,其真面目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得而知的模样? 晚间九点,执行代理人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当唐信第三次拿起桌上的这一封匿名信时,付骏不得不真心感叹眼前这一位的心理承受力与感情控制力确实是精妙,换成是少爷脾气的唐涉深,估计早已暴怒,顺手砸一顿办公桌上的古董消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唐信却不。这个人表情从来就很少,甚至于当下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意外他也依然能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对方开出多少价码的赎回条件?” “……”这种语气,可以想见,这个人之前是有过和各方势力交手的经验的,而且这种经验还不少,否则断然不会历练成这种平常的态度。 付骏松了一口气:“这倒不多,对方只开口要一千万的赎金,就能赎回这条新闻。” 唐信皱眉。这赎金不多,真的不多,甚至少得不像是一个勒索方该有的态度。 男人沉默数分钟,冷不防开口:“这不是勒索。” “什么?!”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39 唐信忽然将手里的匿名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扔,笑了:“不知道是道上哪一位朋友,这么给我唐信面子,不惜玩这种手段也要找我麻烦啊。” 付骏大惊:“那这、这事该怎么办?!要告诉深少吗?” “不必,”唐信笑意未变,整个人却浑然已透着入骨的冷意,“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不陪着玩一把怎么好意思。” 接下来的四天内,唐信去向不明。只有韩慎夜间在风亭听坊间传闻讲,这些天见过一个人只身出没于堂口等秘密重地,看那身形,正像是唐信。 一星期后的某一个晚上,花涧会所,被风亭的年轻执行人砸重金包场。花涧是堂口的势力范围,包得了这一个地方,需要的不仅是重金,更需要人脉与背景。 晚间九点,整个会所灯火通明。中央大厅内,风亭年轻的执行人坐在中央的主位沙发上,一身的冷漠与疏离,连挑一个眉眼的动作分明都是不带感情的。 侯爷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喝完了一杯茶,听到外头渐渐驶近的车声,笑了:“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啊,”年轻的男子即便身处漩涡中心,踏错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也依然看不见此人脸上有一分慌乱,不疾不徐地过了移动电话里俄罗斯方块的最后一关,才收起动作,笑着应对了一句,“这件事由侯爷来办,是我的荣幸。” 恭维,风亭唐信的恭维,即便不是真心的,也值钱得很。思及此,老谋深算的江湖前辈意味十足地笑了一下。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办错的。”侯爷喝了一口茶,吹了吹氤氲的热气,“能让你唐信欠人情的机会可不多啊。你的人情,很值钱。” “呵。”男人偏头一笑,斯文而无害,甚至,还很无辜。 “唐信,”侯爷放下茶杯,缓缓道,“你要的人,我查到了,也为你带到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清楚了,要算这笔账?” “既然是冲我来的,”年轻男子温和的样子当真是无害,哪怕正下着杀手,“……怎么好意思不回应一下,让藏在暗处的朋友唱独角戏呢。” 侯爷了然,不再说什么。 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被反绑住手的人在众人的压制之下,一步一步地从黑暗中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厅。 灯光映出那一个渐渐分明的人影。分明是女子的身形,清秀的容颜,淡漠的姿态,眉峰处那一抹入骨的疏离色正是这些年来唐信不惜自毁也不肯戒掉的迷恋。 悲声唱老,人事不堪。整个空间在一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之后,唐信暴怒,随手将手中的移动电话狠狠砸在了侯爷的面前,沉闷的声响,机身摔得粉碎,伴随着一声不再压抑的怒喝:“混账——!” 风亭年轻的执行人勃然大怒,面对侯爷,抬手遥遥指着被压制着绑进来的陆凉风,厉声道:“她是我的人,我的人不能动,谁敢说不知道?!” 全场震惊。包括陆凉风。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她想,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对堂口的侯爷做出这样的举动? 整个场内唯一冷静的只有侯爷,他没有怒,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是因为早已知晓这一场风波的始作俑者是陆凉风,所以他不仅能理解唐信此时的行为,甚至还有些纵容的意思。毕竟,唐信是一个从不会失控的人。 “你是不是认为我随便绑了一个陆凉风回来,就敷衍你交差?”侯爷缓缓起身,冷峻地看着他,“唐信,你其实心里明白,我不会差错,你只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而已。所以我刚才才会问你那一个问题。……可惜,真相大白前你还有机会活在虚幻的人间,而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侯爷挥手,示意撤去对陆凉风的压制。“人,我帮你查到了,也帮你带到了,”侯爷沉声,看着他,“……至于陆凉风背叛你的这笔账,你要不要算,就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了。” 侯爷沉声,使了个眼色,周围所有人就都跟着下去了。 整个场面只剩下她和他,遥遥相望,中间已隔了千山万水。这一幕好熟悉,就在数年前,她就是以这样一个背叛者的姿态,以这样一种听候发落的决然,令他束手无策,痛苦了今后数年。 唐信走向她,不发一语,就在陆凉风以为他会暴怒之际,他却弯了腰给她松了绑。他握起她的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揉着她手腕上被绑出的红痕,声音何其温柔:“疼不疼?” 她没有回答。时间仿佛凝固,陆凉风深吸一口气,刚加了一声他的名字,却立即被他捂住了嘴。他一个用力,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几乎令她窒息。 “说不是你,”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哑得不像话,“陆凉风,只要你说不是你,我就全部不追究。” 佛教中有八个概念:生,死,常,断,来,去,一,异。在他流亡的幼年时代,就有僧人对他讲,破除对这八个概念的执着,才是大智慧的人生。然而数年之后,一个陆凉风,终究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使唐信在今后都再没有办法做到,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来不去,不一不异。 “三年前我被你拆穿身份时,我认为这是你的运气好。”她的声音淡得不像话,一丝情一丝欲都没有,“三年后的今天,我竟然还是败在了你手里,这是我的失算,低估了你唐信的本事。” 旁人都说,陆凉风是一个血腥味过重的女子。这样的女孩子,是不适合沾染过多的,会引来血光之灾。 只是他始终不信。直到这一刻。唐信一动不动,心里分明已了然她要对他说的话。 “其实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怀疑过吧?是,你猜得对,我没有失忆。”陆凉风就这样不带一丝感情地陈述了一个伤人的事实,“我不过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机会,继续留在你身边而已。” 唐信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下,他想,一个女孩子伤起人来怎么可以这么多用不完的手段:“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原本的打算是,留在我身边,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寻一个机会,去完成当年你未完成的任务?” “风亭的唐信,如今依然和当年一样清明透彻。”她一笑,分明和当年在他面前坦诚卧底身份时的那个陆凉风一模一样,冷血、没有感情,“这一步险棋不好走,毕竟重获父亲信任,是需要对你下手,来证明我的实力的。” 唐信忽然低头吻上她的唇。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境地。全然不是暴力,细水长流的温柔,就像是在用他的体温去温热她这一把冷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0 。 “我不信,”他一遍又一遍细细吻着她的唇,重复道:“你在说谎。” 陆凉风心头热血涌起,几乎要落泪。 他信她。在经历了她这么多次的背叛之后,在她一次又一次对他动刀之后,他竟然仍可以这般信她。 可是她没有办法,要知陆凉风此生的情劫,早已都是带了血。 她忽然开口:“一个月前,sec通过风亭洗清两千四百万暗账。” 一瞬间,唐信终于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暴风雪冻住般。 她不紧不慢,不急不缓,一字一句说下去:“有一家媒体不知从何种渠道得到了证据,从此威胁sec现任最高执行代理人,也就是你。然而对方低估了你的身家以及手段,你动用了这么多年从未再动用过的堂口势力,暗中摆平了这件事。你以为以你唐信的本事,足以做到风过了无痕,你甚至不愿意惊动唐涉深,所以对唐涉深,你也隐瞒了这件事。你认为,这天下,除了你唐信之外,再无局外人得知这件事。所以,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唐信闭了闭眼睛。他几乎有立刻毁掉这个女子的恨意。 “是你做的。……把证据暗中透露给媒体的人,是你。” 陆凉风一笑。 唐信闭上眼,想起那一晚陆凉风莫名在酒吧放纵的样子:“那晚和我在一起之后,隔天你就去酒吧喝了那么多,莫非是在犹豫该不该对我下手?陆凉风,我真荣幸。” 陆凉风“嗯”了一声,点头以示肯定。“这些年我们之间,也算是有情分的。唐信,我给过你机会,也给过你忠告,告诉过你不要碰我,也不要对我留恋,”她负手,眼风很艳,“我的忠告你不听,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这个女孩笑起来,当真是美,如一池莲花,简直是要开尽一整个唐宋的绝代。 多年前,唐信就是在山林小道看见了这样的一笑,从此就堕入万劫不复的温柔乡。如今再见,他只觉得恐怖。 “竟然能让我见识一场这样一个你!”唐信的声音已经全然阴冷,从此之后,他再无半分温柔可以给她,“……陆凉风,你当真是,待我不薄。” 陆凉风盈盈将唇一勾,心里晓得这一晚她是将她这一生的生命都在他面前开透了。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很美,所以纵然这一刻他与她几乎走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她也依然浅笑,只想将这一生的笑容都在他面前开尽,明朝谢了也无妨。 “我没有喜欢过你。”她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脸,陆凉风就这样,以这般暗算的手段,卑鄙的方式,对他的痛不欲生落下了最后一刀,“……唐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妻子。” 唐涉深再一次见到唐信的时候,是在夜巷的一家纹身店。 狭窄的弄堂,阴暗潮湿,渐渐入冬的天气,温度骤降,使得原本暗无光的小巷更为阴冷。 这是一家在黑白两道都十分有名的刺青店。店主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爷子,早年也是闯白涉黑的一员猛将,如今虽淡出尘世,但刺青时下刀的手法与力度,分明透着一股精准与狠意,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尘世肉身上刻出巧夺天工的形与色。 见到唐信,老爷子与颇有些意外。唐信声名远播,这些年早已淡出江湖,再想在纷乱复杂的这一带见到他实属不易,老爷子不禁开口问:“……风亭的唐信?” “嗯。”唐信表情很淡,只点头做了一个极淡的回答之后就再无其他。 老爷子欠了欠身,让他进屋:“以你如今的身份,怎么还会来我这里?” “想来找您帮我一件事,”唐信伸出左手无名指,开门见山,“这个纹身,我想除去。” 老爷子神色一凛。“你确定?”他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必要问清楚,“唐信,你这个纹身还是数年前我为你纹上去的。那时我就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如今我还是要再问一遍,你确定?” 唐信神色淡漠:“嗯。”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唐信啊,你这是让自己在受罪。” 他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到极致的年轻人,忍不住劝他:“当年我就告诉过你,手指部位纹身是最不易的,皮肤太薄,容易刺到骨节。简言之,不仅会有钻心的剧痛,而且纹上去的眼色也不容易掉。你是忍了多少疼才使得这样一个‘风’字纹身牢牢嵌在了你的手指上,如今你要除去它,这种疼的程度会是当初的成倍。” “没关系,这些我知道。”唐信坐下来,挽起衬衫袖口,修长的左手无名指伸到他面前,“再疼都没有关系,只要可以除掉它就无妨。” 反正再剧烈的疼,都不会比陆凉风那一日给他的痛不欲生更多了。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旁人也无须多说。老爷子点点头,去准备刀具:“好吧,你等一下,我给你办。” 行业老师傅的办事效率自然是极高,半小时后,一刀已隐隐得划在了唐信的左手无名指上。只一秒的时间,献血如注。 唐涉深第一眼即是见到了这样一个唐信:不言痛,不言伤,仿佛此刻他正经受的不是刻骨钻心的除纹身之事,而是久违的情人在他的骨节间描下一道余情的刀光。 老师傅正慌忙拿纱布覆上他的伤口,血染白纱。唐涉深微微垂眼,看到他手上的那一道伤口,道:“我来晚了是吗?” “不会。”唐信也没有抬眼去看来人,好似对自身以外的人和事他都没有了兴趣,“你来不来,我都会这么做的。” 唐涉深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我风亭的人,我不会让我的人这么糟蹋自己。” “我不是糟蹋我自己,”唐信淡淡道,“我只是在还情。” 唐信至今记得数年前,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原本属于婚戒的位置刻上他以为的一生的。旁人都以为唐信左手无名指上的“风”是风亭的风,又有多少人想得到“陆凉风”这三个字中也是有这样一个字的。 凉风缠指,困他今生。 “痛就说出来,”老师傅在通红的烛火下,额头也布满了汗,不禁劝他道:“说出来,会好受些,不那么痛些。” “没关系,您忙您的。” 唐信好似浑然不觉痛。当针尖挑进他指上的肉,一点一点将深色的“风”字慢慢除去时,唐信心如止水,仿佛正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他眼睁睁见证着过往的历史连同过往的感情,正从他生命中被一点一点连根拔除。 带血的分手,你说痛不痛?几分伤心几分痴,痴心人的心从来都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1 是更容易伤的。 最后一针挑进他骨节的肉中时,唐信仰起了头,修长颈项曲线优美,额上因剧痛而冒出的冷汗顺着线条优美的侧脸滑落至下颌,汇成一个点,一滴接着一滴掉落下来,他闭着眼,整个人浸湿在水光中。 “唐涉深。” “嗯,怎么。” “当年你为了我放过陆凉风,无非是想牺牲自己成全我的这一场感情。我很抱歉,我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唐涉深站在他面前,定定地望着这个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受伤更不会后悔的男人:“唐信,你的感情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对我抱歉。” 唐涉深走过去,抬手一点点擦掉他因剧痛而淌下的越来越多的冷汗,对他静静地道:“不到地狱走一遭,是学不来心如止水的。人间地狱,才是修心的好地方。陆凉风是好是坏我不评价,但有一点是显然的——她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杀将。和这样的人清场过招,不论输赢,对你都是好事。” 唐信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师傅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娴熟地将纱布裹住唐信的左手无名指。就在数小时前,这里刻着唐信此生对一个女人最重的承诺;数小时后,这里已经血肉模糊,那些感情,那些承诺,终于是再也没有了。 “好了。”老师傅起身,收拾刀具,同时不忘嘱咐他,“这些天对伤口小心些,不要沾水,不要用力弯曲,否则伤口感染就麻烦了。你这是二次动刀,相当于一个手术。而且,你还没有用麻药。” “谢谢。”唐信声音淡淡的,起身,右手将一张金额不小的支票放在桌上,滑过去,停在老爷子面前,“我麻烦你了。” 老爷子扫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拿回去吧,就当这一次是我给你免费做的。” 老人自顾自进屋,放好刀具,声音里有着过来人的告诫,“这世上有一种最蠢的年轻人,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那一种人。唐信,你是聪明人,昔日能从堂口全身而退就是你的本事,所以,蠢人才会做的那些事,绝不适合你做。” 唐信沉默地听,将支票放下,就当作是今晚这一席告诫的学费。 走出夜巷的时候,晚风拂面,吹起额前的发丝滑过他长长的睫毛,一旁的树木上有白色的小花扑簌簌打着旋转落下来,温柔地落在他肩上,仿佛也落了一些在他心里。 闲花香衣裳。唐信忽然抬手,捡起掉落在肩上的一朵白花。他定定地看了它好一会儿,眼神温柔。清冷的色泽,泛一夜的月光,杀气重带着倦意,像极了她。他一生对这样的女孩子不设防,常常半夜惊醒将她抱紧,哪怕她并不需要他。 唐信闭了闭眼,再睁眼的同时,忽然扬手一抛,白色香花就这样从他手中被直直掷出去,一阵风过,在空中打着旋转幽幽离去不见。 ——唐信,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脚步一旋,他缓缓离开,扬手抛出那朵花的同时,也扬手弃绝了他此生最重的感情。 第七章 花瓣不落也要瘦了 陈叔连续五天接到关于陆凉风的报告。负面报告。 “她去夜巷挑事?” “嗯,”阿定永远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点头道,“夜巷的兄弟传来的消息,不会错。” 据说,陆凉风连续五天,在深夜时分,在夜巷的纸醉金迷之地与人单挑。单挑的对手形形色色,男女不限,帮派不限,身手不限,乍看之下很有些古时候某些江湖好汉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到处和人比武争天下第一的意思,但这都21世纪了啊,谁还有闲情去玩这一套。 据不幸和陆凉风交过手的几个家伙描述,陆凉风在单挑时状态很清醒,身手动作更清醒,可是做出来的事却让人分明感到有很严重的“这人脑子有病吧……”这样的不清醒。 据当事人回忆,陆凉风往往只抬抬下巴问一句“打不打”,对方不应声,她转身就走,如若对方应声,她立刻挥拳相向,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搞得最近的夜巷人人自危,看见陆凉风就都自动绕道走。 虽说大家都是混道的,但本质上都还是很惜命的人!遇见警察不可怕,遇见道上势力也不可怕,可是遇见陆凉风这种什么指标都正常、就是脑子不太正常的小青年,大家都还是敬而远之的。 阿定一字不漏地陈述完这一些,最后问:“陈叔,我们需要做什么吗?”毕竟陆凉风是陈爷一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 陈叔没有作声。半响,陈叔忽然对阿定道:“你去查一查,陆凉风最近和唐信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嗯。”阿定点头,领命离开。 第六日,陆凉风收到了唐信的财产分配协议书。 文件是由付骏亲自送到她手里的,付骏还是那个样子,恭恭敬敬地等到她下班走出大楼,他上前,将一份文件交至她手中,不忘把很长一段话说完:“陆小姐,这位是唐信先生的代表律师,他会为您逐一解释上面的条款……” 陆凉风接过,根本连多看一眼都不曾,甚至连一句“不必解释”都没有说,直接翻至最后一页,提笔签字,然后合上文件交给付骏,之后她就走。整个过程陆凉风没有发出一言一字,表情何其淡漠,仿佛连一丝克制都没有。 愣愣地看着陆凉风的身影骑上机车,绝尘而去,一旁的律师先生也不禁感慨道:“真是一位冷情的小姐啊。” 付骏收拾了一下协议书,看见陆凉风的那一个签名,想起这一场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诱局的感情,付骏心里很有些为唐信不值。“陆小姐不是冷情,她也许是,从未对信少爷用过感情吧。” 就在这一晚,陈叔出手,亲自吩咐人把陆凉风绑了回去。 阿定出现在夜巷奉命把陆凉风带回去时,她正和三四个小青年混战得酣畅。只一眼,阿定就好似明白了些什么:陆凉风并不是来与人寻仇的,她是来找人发泄的。 目的不同,对战的方式就会全然不同。寻仇和发泄,所体现的是完全不同的打法。寻仇的打法招招是取人性命的,而陆凉风此时的起落沉浮分明只为了一个目的:耗尽自己,筋疲力尽。 阿定看着这个女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世间竟还会有这样一种女孩子。她不开心。她很难过。但是她不说。她只打。 以一种十分感情用事的打法,不伤人,只伤己。她一动手,自身就开始负伤,眉间心上,无一不伤。好似一株独立生长于深山溪水旁的野花,与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2 劲风搏,与风霜斗,即便保全了一方风景,花瓣不落也要瘦了。 陆凉风低头,一个失神,阿定突然出手,杀至她的近身,一个反手,牢牢从背后制住了她的双手。 “她是陈爷要的人。”阿定抬头,扫了一眼四周正与陆凉风打得酣畅的各位,动了动薄唇,“各位,让开。” “陈爷”二字,威慑惊人。众人一惊,继而冷静,纷纷四散,让出道来。 “是陈爷的意思,”阿定淡漠地对她道,“希望你不会反抗。” 陆凉风沉默片刻,忽然送上双手,意思很明显——他不放心的话,尽管来绑她就是。阿定看了这个女孩一会儿,放开了她,对她毫无禁锢,一个人默默地在前面带路,示意她上车。 半小时后,陆凉风被完好无损地带到了陈爷的地方。整座老宅灯火通明,陆凉风漠然地站在大厅。灯光下,她的唇色泛白,好似明月沉在深秋湖中的暗影。 陈叔遣退了所有人,只留阿定留守在厅前,整个空间一片死寂般地寂静。忽听一声清脆而沉闷的响声,阿定循声望去。这一望,即被震惊,饶是心性淡漠的阿定,也被震惊在了当场,微张了嘴,发不出一个音。 光影下,挨了陈爷一巴掌的陆凉风微偏了脸,整个人隐藏在大片的阴影下,眉睫微颤,忽然就有了弹指听声的寂寞。 “陆凉风,如今你是本事了啊!”陈爷站在她面前,负手望着她,声音里分明有七分的失望,三分的痛心,“好,你好啊。为一个男人,你竟然不惜糟蹋你自己!” 已经好多年,他没有打过这个孩子了。还是很多年前的时候,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负责接收这个名叫陆凉风的孩子,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能忍,她好强,她冷静,她聪明,只除了一个致命伤:她的血,太热了。 于是,他带她去挺尸房静观。禅宗大奥,当时只是孩子的她,完全不懂。她的排斥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瞬起反抗,性情暴戾,头破血流,在所不惜。就在那一天,他第一次,也是此后唯一一次,打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死是怎样,就不会知道怎样更拼命地争取去活。”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对她道,“禅宗里讲得清清楚楚,‘奇迹就是在大地上行走’。陆凉风,在江湖里闯,手上拿起了刀,性命就会变得不知轻重。我不要你活得有多好,我只要你永远能活。” 这之后,她果然没有再让他失望。在他的教导下,她终于渐渐成长为这样一种人:陆凉风宁可活得辛苦,也不会放弃去活。 直到这一天。陆凉风再也不会笑了,她倦了,也累了,这样辛苦的人生她忽然失了兴趣,活与不活她也好似不想再去争些什么。 陈叔站在她面前,对这样一个不再争取的陆凉风恨尽了心,也伤尽了心:“我以前教过你的那么多,你都不要了是吗?!我们一起受过的那些用血的代价换来的教训,你也都不屑了是吗?!你对你父亲设下的局还记得吗?!你肩上扛着对唐信、对你自己的负责,你懂吗?!陆凉风,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就在这个冷得不像话的深夜,她终于缓缓开了口。 “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我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和唐信分手;我知道,我父亲正在考验我对他是否仍是忠诚;我也知道,我父亲正紧紧盯着,我留在唐信身边可以为他带来多大的有利。” 陈叔看着她:“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你还……” “我不敢,”陆凉风忽然低声这样说,如负伤的小兽,“陈叔,我真的不敢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可以说服自己继续有勇气留在他身边了。” 三次。就是在那一个晚上,她迎合了他三次。 一个人一场感情,教她以后每每回忆起那一个晚上时,都会撕心裂肺地害怕。她清晰地记得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风”字纹身,是以一种怎样诱惑的频率抚遍她的全身。月明风轻,她的呻吟与他的喘息如此分明,他撞进她体内,也撞进她心里。他额前散下的发丝尽湿,将她抱起时他伏在她耳边低哑地道了一句——我好喜欢你。 情意深重,他的声音丝丝入扣,令她在一瞬间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为何不呢,放下对父亲的追索,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和这个男人明明白白地过一生,何尝不好? 这个心念升起的瞬间,陆凉风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身旁的男人已然入睡,而她就这样直挺挺地惊坐而起。她不能相信,她方才竟然有了那样堕落不堪的心念。 “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时光流转,如今的陆凉风,终于有力气得以说出生命中最重的不可承受之轻,“所以我更明白,继续和他在一起,陆凉风会变成什么样。她会渐渐变得无原则,不想去想自己究竟是谁,也不想去想未来在哪里。那些曾经她欠过的人,欠过她的人,她都不想再追究。即便明白她的父亲仍在人间犯事,她也不想再被牵扯。” “陈叔,我不想成为,这样一个无原则的陆凉风;我也不想要,这样一种因贪恋一场感情而终生不明不白的人生。” 陈叔看着她。“你离开唐信,自有你的道理,我不会逼你留在他身边。可是,既然你已经离开了,也都明白了,为什么还要……”他看着她,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不明白,夜巷那种地方,你没有几条性命经得起去挑!” “我没有办法,”陆凉风眼神悲凉,“我睡不着。自从离开他,我就再没能好好睡过。” 陈叔怔住。 “陈叔,原来我也是有感情的。”她垂下眼,眼底分明已是一片水光,“……这一点,陈叔,你怎么可以忘记告诉我?” 夜半人寂,池塘边偶尔传来几声蛙鸣,零零落落,像是一种提醒,属于夏日的光与热终究是过去了。 陈叔端着晚饭走进陆凉风的房间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女孩子,屈膝面对着落地窗坐在地上,一贯绷直的背部曲线,此刻却伤心地弯了下来。 陈叔弯下腰,将晚饭放在她身边,陪她一道坐了下来。“天凉了,”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的池塘,“一池的荷花都已经开尽了。” 夜风中仿佛有人在低唱: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曾经唐信眼中最珍贵的人,他已经不要了。陆凉风眼中有雾,如夏夜将尽未尽时池塘边那一抹最后的水雾。 陈叔幽幽叹声:“当年,眼睁睁看着你接受了你父亲的命令去接近唐信,我想尽力阻止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3 却还是没有能够,终究是我的失误。” “是我的责任。”陆凉风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卧底是不应该有感情的,是我的错,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感情。” “凉风,和你没关系。”陈叔平静地告诉她,“唐信那样的男人,他存心去对一个女人好,是没有女人会有力气拒绝得了的。” 他曾在一年前,在她漠然亮出卧底身份时,负痛对她成全,只因他明白,他不成全她,便会有其他人不放过未完成任务的她;他亦在一年后,信了她所有的谎言,纵然得知和她在一起未必会有好故事,也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和她有故事的机会。他说心里有且只有一个人的感觉很好,他说自身那么多的感情终于可以有一个人去给的感觉很好,他说这世上有一个陆凉风,真是太好了。 陆凉风仰起头,不让眼底的水光掉下来。从来没有人喜欢她这样的人,她也从来不喜欢任何人。这些年来陆凉风孑然一身,千山独行不必相送,却偏偏杀出一个唐信,令她晓得原来感情这回事,真的碰不得。 “陈叔,对不起,我搞砸了所有的计划。”陆凉风闭眼,自责不已,“我既没有通过父亲的考验,失去了最后这一个博取父亲信任的机会;我也再次背叛了唐信,自此我和这个人,都没有关系了。” 陈叔拍了拍她的肩。陆凉风自出道以来,就没有失过手,更遑论是这样两败俱伤的失手,陆凉风更是从来没有过,几乎是不可能有。 “没事的,”陈叔拍着她的肩给她勇气,“都会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好不起来了。她其实是明白的,陆凉风和唐信,已经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那一夜在花涧,面对她的再次背叛,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对她这个人,他已经死心了,质问或不质问都没有意思了,追究或不追究也都没有关系了。所有人都明白的,陆凉风一切明目张胆的可以与能够,手里的筹码不过是唐信这一场感情,今时今日唐信把这场感情收回了,陆凉风还算得上什么? ——你走吧。 他最后对她这样说。 ——我对你,或许真的,可以死心了。 这天下,最喜欢她的一个人,也不喜欢她了。陆凉风在那一刻想,人战江湖,即便战得了这天下,又怎样呢。 皓月不见,黑云压城。陆凉风仰起头,无声无息地,流了一回泪。太痛苦了。她第一次想,当卧底这种事,真的太痛苦了。 这一晚,陆凉风住在陈叔的老宅中。最后得以沉沉睡去,仍是依靠了安眠药。 阿定按着陈爷的命令,在陆凉风房前探望了一下。考虑到她虽然活得像个男人,长得也毫无曲线向男孩子方面靠拢,但生理上依然是个女孩子,阿定就没有走进去,只在屋外站了会儿,听到屋内没有声音了,就下楼了。 陈爷在书房踱步:“她睡了?” “嗯,”阿定点头,“让七姐进屋看过了,吃过药之后,已经睡了。” 陈爷随即沉默了下来。半晌,老人家抬头:“你有话对我说?说吧,看得出来,你已经犹豫了一晚。” 阿定自知在这位一手把他带大的老人面前无可遁形,所以他从来不装,点头道:“陈爷,您今晚不该打她的。依靠意志力离开自己喜欢的人,她心里……应该很痛苦。” 老人微微一笑,负手望天。四下无人,月光正好,他这才缓缓道:“阿定,我怕我今天不打醒她,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可以骂醒她、护着她了。” 阿定怔住,一瞬间,锋利了目光。“陈爷?!”莫非他早已打算好,想要…… 老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口。望着落地窗上映出的影子,他分明看见了自己鬓角斑白的样子,那是岁月的痕迹,也是一生渐老的提醒。 他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话题:“陆正风最近的动向怎么样?” “他躲在暗处,”阿定的声音很冷,似是有极大的不甘心,“他在监视着陆凉风,您猜得对,他依然垂涎唐信这一条线,不肯放弃好不容易摆下的陆凉风这一枚棋子。” 陈爷怅然:“这些年,他也害了不少人吧。” 阿定点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年陆正风隐在幕后,操控着黑白两道的势力,挑起事端,渔翁得利。毕竟当年查风亭,吞sec的计划失败,他损失惨重,必定是不会甘心的。” 陈爷笑:“后起之秀,他失算了。风亭的唐信没那么好对付,唐涉深的帝国,也不是那么好吞的。” 阿定低首沉思,良久,他轻道:“其实,都明白的。警方那边苦于没有证据,更苦于陆正风的狡猾,隐在幕后,不浮出水面。只要陆凉风可以再次正面接触陆正风,并且把他想要的一切机密交给他,这一个过程自然会有人监控,那么陆凉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污点证人。这一个大祸,也可以顺利归案了。” 老人接下他的话:“你怕,陆凉风和唐信分手这一件事,会让陆正风对陆凉风的底细产生怀疑,进而舍弃这一枚棋子,不再走陆凉风这一条线?” 阿定默然道:“她真的不该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和唐信分手的。” “不能怪她。”老人静静望着窗外那一片凉如水的月色,想起陆凉风走投无路一个人去夜巷单挑的身影,只一瞬间,他就心疼得仿佛老了二十年,“利用喜欢的人去复仇,这样的事,宁可杀了陆凉风,也休想她做得到……一个人,有良心已是不易,还有感情更是难得,这本是好事;但两者皆有却不见得就会是好事。要命一点的下场,就会落得陆凉风今日的境地,一个人一身伤,不挽留不得眠。” 老人静默,如同出尘解禅的高僧,思虑未来,无关生死。 他忽然淡淡地唤了他一声:“阿定。” “嗯。” “记不记得我对你讲过,我手里,还有最后一张可以为凉风博取陆正风信任的底牌。” 话音未落,阿定已然脸色大变。“陈爷!” 老人抬手,轻轻一摆,示意他停止阻拦。“我老了,将来这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后来,陆凉风永远记得,事情发生的那一天,荒原大地,天幕冷雨,一帧一秒原来早已都是带了不祥的。 和唐信分手已有一月有余,自从那一晚被陈叔一个巴掌打了之后,陆凉风的状态多少算是恢复了一些。当然了,不要指望她会恢复的多好,那种蹦蹦跳跳的元气少女,陆凉风今生是不指望可以成长到那种高度了。她所谓的恢复,不过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4 是不再日夜颠倒,一日三顿也能按时吃下去了,仅此而已。毕竟她挨的不是一刀,她挨的是,不能说的情伤,撕心裂肺,连皮带肉,统统伤一遍,再恢复,是需要时间的,而且需要的时间,还不短。 时至周末,陆凉风和程峰从外地办完事赶回本城,车近郊外时忽然收到一个命令。程峰和陆凉风分别接到了电话,命令很简短,两人挂断电话后,对视一眼。 一眼就够了,两人多年的拍档关系已经形成了足够的默契,当下达成一致,程峰掉转车头,赶去电话中说的一个地点。 “据说,情形不容乐观。”程峰的语气一改平日的乐观,有些凛然,“近日来毒品调查科一直在追的那宗跨境走私案,看来是抓到大鱼了。” “电话里怎么说?” “已经交上火了,我们的人手不够,上面动员附近的一切警力都前去支援。” “交火地点离我们多远?” “十分钟车程。” 陆凉风沉默下来,并没有太多亢奋或是情绪,只说了声“知道了”,就闭上了眼睛。 血战之前,平心静气,是陈叔教会她的习惯。这些年,陆凉风无战不胜,多少是因有了这个好习惯。 一路冷雨不停,两个人到达的时候,一眼望去,才看清当下的局势。 说实话,这实在有些像港剧的节奏。一片郊外废弃的厂房,两队立场不同的人马,一方死命抵抗,一方奋起直追,其间流些血,牺牲些人,敌损我易损,最后历尽艰苦,正义战胜邪恶,负伤的战士回到群众间,接受王局长、陈厅长、赵部长等等“长”的表彰。 后来的陆凉风,每每想到这一天时,都会闭上眼睛,拒绝再去想。偶尔她撑过去,想一想时,只会想为什么关于她的这些事不按着电视剧的节奏来,非要剑走偏锋,独树一帜。你要知道,偏锋不好走,旗帜不好树,都是要付出远远多于寻常的血的代价的。 “这一次这伙人跑不掉了,走私的毒品在这里交易,证据都在里面转移不掉的,四面都是我们的人,看他们怎么跑。”现场一位头头似的大人物摩拳擦掌,很有为人民除四害的热情,也很有立功的热情,当即下命令道,“陆凉风,你从西面进去支援,自己小心,对方穷途末路了,抵抗很激烈。” 程峰干瞪着眼:“那我呢?!”他和陆凉风历来可都是一伙的啊! “你原地待命。”头头拍了他背部一下,睥睨了他一眼,“陆凉风是老手了,黑白两道她都闯过,这种场面她见得多;你还不行,菜得很,学好了才能上战场。” 陆凉风:“……”敢情她那涉黑闯白的历史还闯出一个名声来了啊…… 饶是这么腹诽着,陆凉风行动上却毫不含糊,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说完她拿了武器就进去了。 有没有见过警匪片中敌我双方交火的场面?你拿一把机关枪,我扛一把大菜刀,你拉起保险嗒嗒嗒,我砍下菜刀锵锵锵,别说谁的武器不好使,菜刀也能砍死人啊,更何况在战火纷飞、乱成一团的实战地。 所以陆凉风几乎是在刚进入的五分钟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太顺利了。 如果说警方的同伴是自己人,他们掩护她进入也无可厚非,好吧,她可以理解;他们一心为她毫无邀功争先的心念,好吧,她也可以理解;但这次的对手不是传说中的大毒枭吗?!怎么一个个都对她这么客气?!刚遇到她的阻击就退至货仓,这是来喝茶的还是来火拼的?!让本已做好“老子这次可能会光荣去见马克思”这种心理打算的陆凉风倒是陡然有点摸不清东南西北了。 虽然陆凉风暗自惊讶自己是走了什么运,得以有这么多的人自愿退居二线给她作掩护,但人在战场,到底还是不敢分心太久。 就在这一秒,一个冰冷的东西从她身后抵住了她劲瘦的腰。陆凉风心里一沉,如巨石落水,沉入谷底。纵然是身经百战的陆凉风,在这被人用枪抵住腰部的瞬间,说不惊骇也是不可能的。 “不要出声,”身后忽然有一个万般熟悉的声音响起,“进货仓。” 陆凉风心里又是一震,几乎是前所未有地震惊。“你——?!” 她一步进入货仓,下一秒即刻转头,果真如她所料,映入她眼帘的人,不是阿定又是谁呢? 外面有枪声响起,火光一闪,映照在阿定脸上,一闪即逝,仍是令陆凉风分明看清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一道笑意。三分沉静,三分笃定,三分潇洒和一分的命定,就在这一道笑容中自他脸上掠起,像峭壁上绝色的劲花,百年一遇,千年一见,盛放一次就是要惊世一次的。 “陈叔说得对。”这个名叫阿定的男子看着她,第一次,也是日后的最后一次,对她笑了,“这世间能让陆凉风震惊的事不多,见一次,少一次,能有一次惊到你,都是赚了。” 很多日子以后,陆凉风逼迫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很多人,甚至连阿定这个名字也不太再会记起,唯有这样一个笑容,落进了陆凉风心底,如美丽的池中花,一开千年,不落不收。 货仓外巨大的交火声唤醒了陆凉风的理智,她几乎是落字如巨石:“你,你怎会在这里?!” 阿定一笑:“不止我。” 当陈叔的身影定定地站在她面前时,陆凉风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如生命中所有不可承受的重量,全数塌陷。 “陈叔?!”电光石火,一念升起,陆凉风的眼风终于扫到了一旁的货物,那就是今日警方苦苦追寻的证据,也是可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证据。陆凉风胸中激荡,火光攻心:“不可能!陈叔,你不可能和毒品案有关!” 对这位老人,她太了解了。诚然陆凉风无法说陈叔这一生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他沾过血,染过伤,算不得无辜,称不得良民,只因道上的人自有道上的游戏规则;但陆凉风却可以指着天,以自己之名发最致命的毒誓:陈爷陈易风这一生,从没有沾染过毒品。 “陈叔,我信你!”陆凉风咬牙,几乎将自己的齿关咬出血来,“一个会在年少时代就教会我中国近代史上鸦片战争之耻的人,一个自接手我起就要我牢记毒品毁人绝不可沾的人,绝不可能涉毒。陈叔,无论如何,我信你!” 老人笑了。“阿定,看见没有,”陈叔负手,有种骄傲在里面,“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会对我绝对信任的。阿定,你之前对陆凉风可能不信我的怀疑,是输了啊。” 阿定低一低头,语气何其温良: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5 “嗯,我输了呢。” 这一老一少,旁若无人、谈笑风生的态度,会令人错觉好似正置身于古道凉亭,喝一杯闲茶,聊一句人生,恍然不觉他们身边正轰然巨响的是致命的武器声、穷途末路的喊杀声。 “陈叔——!”陆凉风急火攻心,她自问这一生很少有如此乱了步伐的时刻,但这一刻她用尽了办法,也用尽了心,依然止不住双手的颤抖,这令陆凉风恐惧不已,仿佛已有一种预感,对即将面临的失控局面而有的预感。 “陈叔,我带你走——!”龙潭虎穴,为了一个清白的老人,为了一个一手教会她成长的老人,她又有何惧! “走!”陆凉风一步上前,抓住了老人的手,“陈叔,我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陷害,无论如何,我一定保你安全出去!” “陆凉风。”老人没有动,轻轻一拂,好似拂去轻尘般,神色安详,全然没有走投无路的焦虑,完全是一种看透世情、了如指掌的安定。“难道你还没有明白吗?” 陆凉风双手发颤,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什么?” “凉风,”陈叔看着她,一如当年教她念书般,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放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陆凉风脑中轰然一声,她是何其聪明的女孩,只一句话,一点就透。但是她不要。只有这一次,她信她没有明白,她信自己所猜的所有都是错误的。 陆凉风双眼充血,一句拒绝刚要暴怒出口,只听得陈爷缓缓说了一句话,一落地即是金石之声,宣告这一场注定要由陆凉风亲手完成的腥风血雨,正式拉开了序幕—— “杀了我。”天底下,仅仅用三个字就能让陆凉风有了想要跪下对命运屈服的人,仅陈爷陈易风一人耳。 “陆凉风,”他轻唤她,如同对待一个从此只能一人仗剑万里的少女,对她用心,谆谆教导,“忍得了卧底时寂寞的人,最懂得把握机会;这其中,你尤其懂得把握时机。你是我带出来的,你的资质,我放心。所以这一个机会,已经放在了你面前,你万万不可错过。杀了我,向陆正风示忠。只有取得信任,近得了他的身,才有可能拿得到他犯罪的证据,一举将他拿下。” 能担当得起的,只有陆凉风。但陆凉风拒绝担当,她不要担当,她只要她身边的人,好好地活下去。“我办不到——!” “陆凉风——!”只一声唤,就能让处于崩溃边缘的陆凉风静下来,这件事,从以前到未来,都只有陈易风做得到。“陆凉风,”他忽然这样说,“我老了。” 他负手,仰天长叹,“人人都畏惧死亡,我也不是例外;关于死亡的禁忌很多,欧洲人最忌十三,尤其是十三个人一桌聚餐,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一定要死。所以后来才会有这样一种说法:生、死和恋爱,是人生三大畏惧之神秘,尤其是死,难免被看得十分严重。” 他语气一转,“但不妨换一种角度看,对于死亡的迷信,在自然界中是不存在的。飞鸟走兽的尸体,很快便会有大自然的搬运工来清理、吞食、解决。陆凉风,眼光要放远一点,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令人错觉这个老人此时正在谈论的不是死亡,而是长街的好景、万家的灯火。 “这些年,多少好人、多少兄弟、多少无辜者,被陆正风利用、摧残、诬陷、迫害,你心里是清楚的。甚至包括你在内,当年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天下,多活一天都是可怕的。而你也更清楚,陆正风能活至今天,凭的自是他的手段与本事。除恶本不是一件易事,除陆正风这样的大恶更是不易,要做到这一步,是需要布局杀阵的,免不了牺牲一些人,落一点血,才能换一个也许并不圆满的结局。” “我不可能!”此时此刻,陆凉风反而是冷静了下来,双眼布满了血丝,只一味重复道,“我父亲并没有要我以这样的方式对他示忠,我绝不可能听你的,弄巧成拙!” 陈叔笑笑。“你看一下你的移动电话。” 陆凉风怔了一下,随即掏出移动电话,屏幕闪烁,提醒她有一条未读短信。她按键查看,只一眼,全身的血液就好似冻住了。 “呵,你明白了吧?”陈叔的笑声里有笃定的料定,“是陆正风发来的命令吧。要你亲手除掉我,是不是?陆凉风,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有那么巧的案子等着我,为何会有那么齐全的不利证据出现在了我的身边。除了陆正风之外,还会有谁为了除掉我而费尽心机?” “他容不下我的。”老人负手,眼中有看透世情的豁达,“……对于当年和他一起拜过天地,闯过天下,以至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的我,陆正风是容不下的。所以,陆凉风,你明白了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陆正风最好的机会,既可以试你的忠心,也可以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我猜得没错的话,他的眼线正紧紧盯着这里,盯着陆凉风会不会狠得下这个心,除掉陈易风;好,我就顺一次陆正风的心,让他如愿。” 养气不动真豪杰,居心无物转光明。说的就是这样的老人。 “陈叔,我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她浑身发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分明地流露儿女情长,“……我陆凉风,不能没有陈叔你!” 十七岁时,他接手她的第一天,没有嫌她一身不洁,没有弃她十七年如草芥般的过往,他为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教她道理,不是命她比试,而是端了满满一碗白饭,放在了她面前,对她讲:“吃饭,并且好好吃饭,才是人生中至要紧的事。一个人,再伤心、再痛苦、再绝望、再无力,只要还有吃饭的力气,就不是输家,就还有于穷途末路之境绝地反击的机会。” 二十一岁时,位高权重的陆正风利用陆凉风立功,她被陆正风亲自点名,作为前线的第一锋去追捕要案团伙,她以重伤的代价完成使命。陆正风收货各方好评,而陪在重伤的她身边、全力救她、三天三夜无眠的,只有陈叔陈易风。 二十三岁时,她奉命接下接近唐信的重任,他是唯一一个公然反对的人。他为她抗争到底,当最后得知抗争无用时,他什么都没有对她讲,没有告诫她不要动心,亦没有劝阻她不要动情,一个女孩的情事本就是这人间最美的花开,他不忍摧之,只对她道:“如果,他令你不快乐,你随时可以回到我这里。” 这个老人为她暗自操心,暗自负责,桩桩件件,一年又一年。这一负责,就是十几年,他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6 令她迅速成长、独当一面,她却令他苍老了容颜、染尽了风霜。 “我知道,您教过我,棋局中有至高明的一招,最后关头,弃子突围,杀出血路,绝地反击;但是,陈叔……”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陆凉风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舍士是为了保将,您是将,我是士,即使弃子,该被弃的也是我!” 陈易风摆了摆手,用行动告诉她,这当下,早已不是可以感情用事的时候了。“我老了,这未来,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陆凉风,你是锋将,你有好资质,也有好魄力,即使只剩下你一人之力,你也不能弃这担当。好好扛起这一局,我信你。”老人忽然看着她,何其淡静,“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吟的诗吗?” 一瞬间。陆凉风煞白了脸。也红了眼眶。眼睛一闭,泪光顿下,陆家的女孩从不轻易流泪,要流即是流血的。她紧咬唇,咬出血来,腥味四起,她拼着命,以血止泪,即使声音已然出卖了她的泪水决堤:“……生死等闲事,抱剑对千军……!” 陈易风笑了。“陆凉风,你给我记得,以后,没有人会打你了;往后的路,你要靠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下一秒,笑容顿收,老人沉声,下了此生最后一道命令:“杀了我——!” “刷”地一下,泪水决堤。“我……不能……”当以血都止不住泪,她该如何是好。 货仓外的人已然抵抗不住,节节败退,喊杀声冲进来。陈易风眼色一收,陆凉风对他下不了手,这最坏的打算,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阿定,带她出去!” “是。”简短的回答,细看之下才会晓得,阿定的目中早已泪水尽湿。但年轻男子清楚一件事,这是陈叔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拒绝,只能听命。 “陆凉风,走——!”陈叔对她暴喝一声。然后动了动手指,按下了手里的遥控器。 “走!”阿定一步上前抓紧她的手,罔顾她的拒绝和泣不成声,拉着她的手往外狂奔。 短短半分钟,却好似跑了一生的时间那么长。陆凉风一声“陈叔——”的痛喊就要叫出口,被身旁狂奔的阿定死死地按住了她的嘴,几乎让她窒息。他没有去看她,只死死地拉着她往外跑,拖着她,拽着她,不惜弄伤她,也要带着她跑出去,只因为这是陈叔对他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尘土漫天,不见天日,当两个人一步跨出厂房的卷帘门时,“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蓦地响起,卷起废铁与尘埃,一并卷起前世情仇和今生的夙愿。那些过去没有偿还的、未来继续偿还的,都在这爆炸声中,一并吞灭了。 陆凉风只觉得自身被爆炸后巨大的气流冲击,高高跃起后霎时间又重重落下,整个人被硬生生摔在远处的平地上。她好痛,全身都痛,一时间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确认身旁阿定的安危。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她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失去了。 然而下一秒,暴雨般的拳头已然落在了她身上,阿定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暴怒而起,像一个全然不认识她的陌生人,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向后扯,怒吼道:“臭警察,你杀了陈叔!我杀了你!” 陆凉风头皮一紧,只觉得连皮带肉都要被他扯下来了。不待她清醒,却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打斗声,当她转过脸去看时,只看见已受到重击的阿定,一个堂堂的年轻男人,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直直倒下,昏死过去。 陆凉风想要伸手抓住他,却发现她整个人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她看着阿定,看着他倒在她面前,看着他默默地望向她时的眼神,陆凉风终于读懂了这个青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对她说的话:陆凉风,这最后一场戏,我也已陪你演完;从此以后,一个人,好好走下去! 不要让陈叔白白牺牲。不要让那么多兄弟白白牺牲。这一场戏,全员都已用血演尽了,独留她一个人,在这天地间的舞台,独撑大局,静待落幕。 陆凉风怔住了,只觉得天地间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只有一个声音悄无声息地在她耳边响起:“大小姐。” 谁,谁在对她说话。那人声音低沉,很年轻,甚至很干净,对她一字一句道:“陆正风先生对您今日的表现很满意,也终于确定了您对他的心意。陆先生转告您,一个月后,月影会所,他等您前来,父女重聚。” 这个声音说完,随即不见,甚至都没有要等她回应的意思。 仿佛过了很久,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而强烈地吼着,陆凉风顿失的焦点缓缓回来,这才发现,原来她整个人正被程峰抱着。这个善良的男孩子,正用力拍着她的脸颊,对她吼话。 “陆凉风——!你怎么样!救护车马上来,你给我撑住!撑住啊,陆凉风!” 从来她都知,场中站着的是赢家,倒地的是输家,那么这一次的陆凉风呢?倒在地上,用最亲近之人的血,换来了向前一步的机会,她是赢得漂亮,还是输得尽毁? 一瞬间,陆凉风只觉胸腔暴热,好似连心脏都要离开这具身体离开她。程峰在耳畔的呼喊声越来越远,陆凉风忽地只觉喉间一阵血腥味,随即喉头一热,一口热血就这样从她嘴里喷出,顺着她的嘴角迅速流下。 程峰被彻底吓住了。“凉风……陆凉风……”他根本连碰她一下都不敢。 生死等闲事,抱剑对千军。陈叔最后对她告诫的这句话在她心底回荡不绝,终成白骨。陆凉风缓缓仰起头,发泄般地,仰天长啸。单音节的嘶吼,声音撕裂,眼角泪光滚滚落下,闻者心惊,见者色变。 人间正道是沧桑。天地间不见一个英豪,在这人世间的正义都受伤落泪时。 凌晨一点,唐信走出机场,姿态闲适。拖着行李箱的左手无名指上已去掉了纱布,一道伤痕渐渐淡去,昔日似要缠去天荒地老的妖艳纹身,已似凉风过,了无痕。 唐信不疾不徐,一袭纯色衬衣,机场大厅莹白的灯光洒在身上,温润如玉,毫无攻击性。 下一秒,男人眼风一扫,余光见到几个人,渐渐收了脚步,一笑:“好兴致啊,半夜三更,你不睡觉竟然来这里。” “特地接你的。”韩慎也笑了,指示着一旁的几个下属上前替唐信拿行李,“唐涉深亲自下的命令。大老板的指示,接不到唐信不准回去,打工者不易啊。” “真要命,那家伙做事还是这么夸张。”唐信也不推辞,把行李交给身后几位下属,走上前和韩慎并肩走出机场。 “他很紧张你的,换了旁人,不过是失恋,唐涉深哪会这么关心。这回是你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7 有事,他才上了心,不仅回公司重新坐镇最高执行人的位子,还放你一个月的假让你去国外散心。”韩慎转头看他,“看起来不错嘛。心情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许多,公款度假这一招果然对谁都是屡试不爽啊。” “都过去了。”唐信摆了摆手,轻轻地笑,将过往一切爱恨如天幕般一并泻下。他爱过陆凉风,这是事实,但是他再爱,得不到,也没有办法,他总不可能为了一个陆凉风而不活了。那不是唐信,也不会是陆凉风。 “唐涉深回来了,我也可以回风亭归位了。受不了,代他执行人这段时间,当真是累死我,这笔账我一定要向他好好讨回来。”唐信摸着颈项,活动了下颈部,换了个话题,“风亭最近怎么样?” “风亭啊……”正当韩慎开口聊下去的时候,忽听得平地一声巨响,在这凌晨时分的机场大厅,显得尤为震撼。 “唐信——!” 唐信皱眉,心想这谁啊,半夜三更喊我名字毁我名声。 下一秒,一个人影已经急速赶来他的面前。程峰一身污秽,尘土和鲜血染了一身,犹如一个刚从鬼门关下来的死士,陡然出现在这平静人世间,吓到了一旁的好几位路人。 程峰见到眼前这个男人犹如见到这世间最后一丝光亮和希望,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唐信的左手,冷不防眼神一扫,目光触及唐信的左手无名指,惊见上面已经没有了昔日如咒语般的“风”字纹身,程峰心里陡然一惊,全身颤抖,用尽了力气克制心里的无力,才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唐信……救陆凉风!” 唐信脸色一变。但未等唐信有所回应,一旁的韩慎当真是忍无可忍了。 又是陆凉风!这还没完没了了?!这些人到底把唐信当成什么了,想利用他的时候就派陆凉风接近,利用完了还不放手,现在连人家陆凉风都明确说对唐信没有兴趣玩了,把唐信伤得不行,也把韩慎唐涉深他们哥几个急得不行,生怕唐信一个想不开,心一死找根绳子吊一吊,用尽了方法总算让唐信看开了点,他们哥几个容易吗! 所以现在算是什么意思,“陆凉风”这三个字就像南太平洋的候鸟迁徙一样,绕了一圈竟然又杀回来了! “这位小兄弟,麻烦让让……”韩慎上前,挡在唐信面前:“帮帮忙好吗,我们家唐信已经和你们陆凉风没有关系了!请高抬贵手,放过唐信好吗。谢谢合作,有事请找警察解决……” 程峰怒喝:“老子就是警察!” 韩慎:“……”他还真是被喝住了。一时很无语:“我说,警察同志……” “韩慎。”唐信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韩慎愣怔,过了数秒,当即惆怅抚额。完了,唐信又一次,要完了。 唐信面向程峰,悄悄握紧了拳:“……她发生了什么事?” 程峰言简意赅,掷地有声:“执行任务,遇到爆炸,她的情况很不好!” 唐信沉默。半分钟之后,唐信伸手,面向韩慎:“车钥匙给我。” 韩慎抬手,捂住眼睛,不忍再看下去。唐信这一生,毁于陆凉风。 “唐信,你这个笨蛋!你完蛋了,脑子进水神仙也救不了你!”韩慎垂头丧气,拿出车钥匙,交到他手上,声音难免有些沉重,“去吧。希望这一次,你可以被她伤得不那么重些。” “是我让她伤,她才有的伤我。”唐信接过钥匙,整个人整颗心都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我伤得重不重,全在我,和她没关系。” 第八章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陆凉风经受重击,连夜发起高烧。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倒,才真是来势汹汹,令人后怕。主治医生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一路飙升,连自己的心跳也仿佛跟着一路升了上去。 唐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几位负责善后的工作人员正和医生进行着沟通,什么时候能醒,该怎么救,这都是问题。冷不防听见一声闷响,众人齐刷刷转身,只见病房大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男人无视任何人的存在,直直走了进来,走向病床上躺着的陆凉风。 “你是谁?”负责善后的同志喊道,“这里你不能进来。” 唐信置若罔闻,面沉如水。他看见了什么?他竟然看见这样一个全然透支了自己的陆凉风。 陆凉风从来不会是这个样子。她是将,是战场上的战马,即使身中万箭,悲鸣嘶吼,她也绝不肯低头认输,昂起头颅给你看见她依然杀性凶狠的眼,才是陆凉风会做的事。 “你怎么会……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男人垂下眼帘,一分分握紧了拳。唐信尽力抑制住内心想要用暴力发泄的情绪,他知道他如果再不控制自己,会将这里变成一个供他发泄的修罗场。唐信极力收紧黑色的情绪,再睁眼,男人忽然动手,拔掉了陆凉风身上的针管和仪器,拦腰一把抱起她。 房间里有人想要伸手阻拦。 “滚!”唐信动了动唇,飙出一句警告的狠话,“不惜命的话,尽管来拦我!” 众人震慑,无人再敢阻拦。 唐信抱着她快步离开。同时掏出自己的移动电话交给一旁的程峰,边走边交代:“打电话给骆名轩,叫他在医院等,接手陆凉风。” 程峰一震:“是、是那个预约起码要三个月以上的骆名轩骆医生吗……?”高端圈子的人啊,果然连朋友圈都不一样…… 唐信声音一沉:“给我打过去!” 程峰顿时收了心神:“是,是的……” 这一晚,骆名轩的私人医院被唐信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当骆名轩站在医院门口,看见唐信的车急刹车停在门口,他自车上抱下的人是谁时,骆名轩瞪圆了眼,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惊得掉下来了:“这人……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陆凉风?!” 唐信抱着人,快步走了进去。骆名轩定睛看清楚,表情更是夸张:“这这、这真是陆凉风?!”他们不是分手了吗?唐信不是还要死要活地去夜巷折腾了好一晚告诉全世界他失恋了吗?! 唐信把人抱入病房,杀气腾腾,只对骆名轩说了三个字:“治好她!” 骆名轩无语,心想男人做到唐信这种毫无原则的程度的,也算是非常失败了…… 她好痛。全身都痛。 《马太福音》第十六章写得清清楚楚:人若赚得全世界,却赔上自己的生命,有什么益处? 所以如今陆凉风为了“复仇这二字,害死了这么多性命,落得这个地步,算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8 什么? 很久以前陈叔就对她讲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再辉煌、再巅峰,最后倒下去的样子,都是差不多的。 她听着,却没有听进心里,以至终要以血的代价记住这一幕:昏天暗地,至亲之人,在她面前,粉身碎骨。 陆凉风悲鸣长啸,惊坐而起,如在地狱中斗厉鬼、一身血污归来的死士。 病房内的两个小护士被吓得不行,双腿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正在检查着她的各项生命体征指标的骆名轩也被惊得心惊肉跳,愣在一旁不知该做何反应。 “没事了,”一个镇静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就这样响起,笃定、平稳、给她活下去的勇气,“都过去了。陆凉风,已经没事了。” 陆凉风好似不认得他,滚滚热泪滑下,伴随着一声咬牙声:“是我害死了……这么多兄弟!” “你没有,”他定定地望着她,牢牢握着她冰冷的手,“心是恶源,行为罪籔。无论如何,我信你。” 她像是太累了,终于寻到这样一个臂弯,在这已然世间无常之际,依然有这气量,对她说出“信任”二字。 她仰起头,无声落泪。唐信将她缓缓抱入怀中,稳稳置放,将她抱紧。 “没事的,凉风,”他抬手抚着她的背,掌中的温暖透过肌肤,渗进她心里,给她力量,予她勇气,“听我的,好好睡一会儿,你只是太累了。” 洪荒时代,她的天下已大乱。而他给她的一方天地,干净与温暖,竟还似悠悠溪水,仿佛连一朵杏花飘零水中的声音都听得见。她终于像是倦了,信了他,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抱着她,直到她入睡。良久,他才放下她,小心翼翼,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孩子,重新直起身体时才发现半边臂膀早已麻木。 骆名轩吞了吞口水,这才缓过神来,抖抖地说:“她她她……是在诈尸吗?!” 唐信扫了他一眼。亏这家伙还是个医生,别说一点胆子都没有,简直是连一点常识都没有。 “她应该是受的刺激太大,心里承受不了,所以才有梦魇的症状。”唐信不客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不要这么夸张行不行。”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看见陆凉风都好像看见邪神一样怕得要死。 “这不能怪我啊。”骆名轩苦着脸,“你自己也知道,陆凉风凶起来很吓人的……”明明是一个少女,揍起人来就像一个大汉似的…… 唐信心里滚下一排黑线:“总之我把她交给你,你好好治好她。” 骆名轩瞪眼:“你要干什么去?” 唐信答得简单:“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骆名轩“嗷”的一声叫了一下。单独面对陆凉风啊……他这个心理压力还是大大的啊…… 凌晨一点,一辆熟悉的银色莲花跑车停在了花涧会所门口。男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移动电话,按键关机,随手丢在车里。然后,打开车门,男人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会所门口的侍者训练有素,一见这一位没有预约的陌生人,立刻上前阻拦。然而当看清来者何人时,那两双想要伸出阻拦的手却怎么也没有勇气伸出去了。 唐信。这个曾经在黑色世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历史的人,于巅峰时毅然全面放手退出,寻了一方纯色的天地,从此甘为他人隐自身,如今再出世,是福是祸,不得而知。 “识趣的话,不要多管闲事。”男人一步台阶一步魂,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眼神直视前方,丝毫没有把两旁武装防备的侍者当回事,“我不为难你们。但你们要拦的话,就别怪我。” 他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堂口总部。当侯爷看见这个人时,似乎并不惊讶,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他坐:“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唐信没有任何兴趣谈别的,单刀直入:“我只想查清楚一件事,那一天的爆炸现场,陆凉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侯爷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沙发的扶手,声音幽幽:“唐信,你就这么肯定,以你的分量,能一次又一次地号令我出面为你办事?” 唐信一笑。“怎么会,在侯爷面前,我唐信只不过是一介后辈。” 侯爷不语,等着他的“但是”。 唐信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只不过,后辈也有后辈的方法,后辈还有后辈的人。” 侯爷眼色一转:“人?” 唐信笑意渐隐,不轻不重拍了下手,清冷的声音凭空响起:“出来吧。” 话音未落,侯爷只看见了,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个身影走得勉勉强强、慢慢吞吞,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挂在他身上,毫无质感,一看就是三十块钱的地摊货,外加脚踩一双深得我国民间盗版精髓的“耐克”球鞋,更为有力地塑造了这一位同志农村三线小青年的生动形象。 这位农村三线小青年走进来的时候,还在接电话,手里拿着一支黄牛不知从哪淘来的诺基亚,电话响起时民族风歌曲震耳欲聋,一下子就把堂堂会所降格变成了农村交谊舞广场。 来到这里显然不是他所愿,因此他的语气也显得不那么客气,很有市井小老板的市侩:“……喂喂,王婶?你要外送二十份拉面?哎呦王婶,帮帮忙,我今天有事早早关店了呀……什么什么?你出双倍的价钱?哎呦王婶,这不是钱的问题……什么?三倍?王婶你等着!我这边忙完了马上给你送过去啊!等我啊!生意人讲的就是一个诚信嘛!” 只见整个会所的下属都是诧异的表情,心想这个乡下小青年到底是来干吗的!推销外卖吗? 只除了一个人——这间会所的主人。当侯爷见到这个人,短短时间,侯爷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难以置信到愣怔到震惊,最后,他缓缓站了起来,苍老的手微微颤抖地抬起来指着来人:“你……你是……?!” “他不是,”唐信偏头一笑,心里明白这一局的节奏已经落入了他手中,“不过今晚,他是。” 侯爷脸色大变,看见此人犹如看见巨大的不祥。 “容我介绍。卫朝枫,现今是小面馆的小老板,”唐信好整以暇,丝毫不顾忌这个人的出现会对侯爷、会对今后的世界造成何种天翻地覆的影响,“或者,你也可以换一种方式称呼他。太子爷,唐硕人。” 卫朝枫抬手抚额,感觉自己就像是某店的镇店之宝,被唐信这个混蛋拉出来当招牌使用。 扪心自问,卫朝枫同学过去的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49 作风确实不怎么样,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吧!如今卫朝枫自问安分守己,行的正坐得直,平生最不待见狐假虎威这回事,谁知自己也有这么倒霉的一天,当了一回小老虎,去给唐信这只狡猾的狐狸利用…… 侯爷简直连眼睛都已经看直了,就差上前一把握住卫朝枫的手要签名了,絮絮叨叨地表达着今生能见到偶像的激动:“老朽听闻太子爷之事迹多年,一直想亲自面见,未能如愿,今日得偿所愿,无憾也……” 卫朝枫抬手一抹额头,为这好似民国时代电视剧的说辞甩了把汗水。 “可以了可以了,你不用客气。”大概是这一辈子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卫朝枫司空见惯,早已见怪不怪,无形中那一股居高临下的高傲今生早已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唐信要你查什么,你就去查,尽快给他一个回复,懂么?” “是,是,”难为侯爷一把年纪,还有小年小伙的偶像情结,“太子爷吩咐,老朽自当尽全力……” 卫朝枫挥挥手:“去吧去吧。”办完了事唐信也能早点放他走,他还要去送二十份外卖的!生活的辛苦你们不懂…… 关于这个人,已成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他出现的机会十年难得一见,侯爷自当多问了一句:“太子爷,上面一直在找您……” 话音未落,卫朝枫陡然停住了手里拿着移动电话正在按键的动作,眼色一厉。“知不知道我平生最不喜欢哪一种人?” “是、是……” “自作聪明的人。” “……” 卫朝枫眼皮一抬,语气不咸不淡,却不怒自威:“做你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你做了,要付的代价,你自己掂量掂量。” 侯爷诺诺连声,懂了他的意思,立刻领命而去。 半小时后,一份完整的资料送到了唐信手里:“我想,陆凉风经历的那一场爆炸案,大概和一个叫陈易风的人有关。他也算是一方势力的代表,听说和警方的关系匪浅,这些年算是半归隐了,很多事都已经不插手了。这一次的事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暂时还查不出什么头绪。” 说完,侯爷总结陈词,“连我也查不出的事情,其复杂性和涉水的深度,唐信,你应该明白的。” 唐信沉默。半晌,他起身:“今天的事,多谢侯爷帮忙。” “哪里哪里。”侯爷这会儿,真是客气得犹如招待自己亲孙子似的,“只要太子爷常来坐坐……” “行了行了,走了走了。”卫朝枫平生最怕遇到这种热情的骨灰级粉丝,一把拉过唐信就往外走,嘴里不忘打招呼,“你止步吧,不用送了,后会无期。” 两人快步走出会所,上了唐信的车,卫朝枫这才呼出一口气,阴阳怪气地说:“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底片,拿来。” 唐信慢悠悠地说:“不要急……” 卫朝枫咬牙切齿,记下这笔账:“唐信,你行!敢拍下那种照片,来威胁我出卖名号给你办事……” 这是什么照片呢?当然不是艳照啦。卫朝枫同学自认为自己的身材还是可以看看的,如果是艳照他才不怕嘞,看就看呗,他这种身材又不是见不得人。 问题就是,唐信拍的,不是艳照。而是一组他和程倚庭的家庭照。十分唯美、十分温馨的家庭照。 照片上,程倚庭隆起的腹部孕味十足,而卫朝枫就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青年,正蹲在她面前隔着衣服看着她的肚子,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话。 这简直就是一组,给任何人看了都会生出“哎呀真是好幸福的夫妻,好恩爱的夫妻哦……”这样想法的照片。 几小时前,唐信就拿着这一组照片,光明正大地威胁卫朝枫:“唐涉深此生最痛恨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程倚庭怀孕的前四个月里没有尽到照顾她的责任。你想,唐涉深如果看到这种照片,他会怎么想?” 卫朝枫面无表情。唐信一笑:“当然啦,唐涉深会想的,很简单。他无非就会想把你这个人,除之而后快而已。他得不到的,没有经历过的,怎么会让你独享。事关程倚庭,卫朝枫,你不妨试试看。” 小卫同学咬牙切齿:“唐信,你竟敢威胁我……” “我这不是威胁,我这不过是刚好看见了当年我拍的一些照片,想借个机会给你而已。”唐信笑笑,“当初当我得知程倚庭在你手里,我没有拆穿你而是拍了点照片备用,看来还真是对的。” 卫朝枫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如今他已是良民,不可揍人,不可不可。 唐信坐在车里,办完事,他也可以兑现承诺了。爽快地把照片连底片一并交给了卫朝枫,丢下了一句“合作愉快”,就把这位传闻中的太子爷踢下了车,发动引擎自顾自赶回医院去了。 卫朝枫瞪着眼睛看着唐信真就这样开车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外,不禁惆怅地抓了抓头。“神经病,为个陆凉风,竟然不惜做到这一步,连我都敢威胁……行,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一连三天,唐信都在病房中,静静陪着仍在昏睡的陆凉风。 又是一个夜空朗朗的夜晚,偶尔有风吹过,窗帘轻轻地摆,带起一抹暗影拂过她的脸。那一张脸上,有唐信迷恋至今的容颜,清清静静,冷冷清清,似乎下一刻世界崩溃她也不会太在意。 月明星稀,月光下唐信的表情,一天天地凝重,也一天比一天少。 三天前从侯爷处得来的资料早已被丢在一旁的沙发上,唐信为这上面空挡而危险的内容,深深担忧与无力。 侯爷不知是急于在卫朝枫面前立功,还是单纯地为了唐信,总之自从那天后,侯爷对陆凉风的那件事很上心,比张罗自己儿子娶媳妇还上心。这两天,大部分的信息都陆陆续续地传到了唐信耳中。 “关于那一天的爆炸,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意外,但坊间传言,这件事和陆凉风有关……” “有一点是错不了的,陈易风死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陆凉风……” “还有一个叫阿定的人,是陈易风一手带出来的亲信,他逃出爆炸现场后失去理智,对陆凉风拳打脚踢,只说陈易风死于她之手……” 最后,侯爷不得不这样警告唐信:“陆凉风的底细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现在是警方的人,但她从前是陆正风的人。她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从来都是可以没有立场的。” “不可能。”唐信在听完所有的这一切之后,冰冷地只回了这三个字。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会是为了生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0 存下去而不择手段的那一种人。 相处这些年,他始终相信,在乱世红尘的掩映下,陆凉风其实是那样的一类人:可以独行踏千山,亦可对饮添杯酒,一身俊俏的身手伤人之前必伤己,是非功过她是不在乎的,所以惹人非议又何妨。 男人坐在床沿,伸手抚过她的脸。一连三天,他都是这么看着她睡的。 “……陈易风是你什么人?”她听不见,他知道,可是他却一丝一毫都是放不下她的,“你到底,在为谁效忠?” 他弯下腰,埋首在她的掌心。他觉得心疼,这世间怎么会有女孩冰冷得连掌心都是没有温度的:“陆凉风,你瞒着所有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觉得好挫败。这些年,能给他这种无力感的,只有陆凉风。 他给了她这么多的机会,明里的暗里的,无非是想想尽办法给她留一条后路:只要她开口,他就是她的。 可她就是不要,她就是不喜欢。唐信已无利用价值,陆凉风就能狠心弃之。这一条最残酷也最原始的物竞天择法则,她做得实在漂亮。 夜深人静,唐信就这样,一夜无眠地陪了她又一个一整晚。 隔日,唐信去了风亭交代日常事务,大意不过是最近他有私事走不开,有事就让韩慎多担待着。韩慎听完,仰天长叹,心想这事如果被唐涉深知道了,不知那位少年会做何感想?会很堵心吧,想尽办法花费银两让唐信散心度假,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一回来撞到陆凉风这个邪神,刚恢复正常一点的唐信立刻就被打回了原形了。 唐信交代完公事,开着车绕了远路,去了一家特定的饭馆打包了几样清淡的食物。这是陆凉风为数不多喜爱的食物,单单想着她醒过来看见这些时惊讶的表情他就觉得值。 “悲剧”二字大概就是源自于此吧?他淡淡地想,她只将他视为利用的棋子,他却是将她当成妻子,分分寸寸去守的。 临近医院,唐信拿着外卖,来到医院停好车。走进病房门口,正单手搭上门把手要推门而入时,不早不晚,听见了屋内两个人的声音。 骆名轩一把不是滋味的嗓音,沉沉地响起:“陆凉风,你还想不想活了?” 病床上的人纹丝不动,明明刚从大病一场中清醒,却令人错觉此人绝非病患,而是杀神。她毫不为骆名轩的劝阻而动容,一字一句道:“给我药。” “不行,我不能给你!”骆名轩声音冰冷,“诚然那种药可以在短时间内使你迅速恢复体力,但那只是表象,治标不治本,反而会更为透支你的元气。我给你那种药,无异于害你去死。” 陆凉风不为所动,向他伸手,动作执着得几乎令人痛恨:“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有支配这具身体的权力,我有,你没有。”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忽然“嘭”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屋内的两个人同时一怔,双双看向门口。 暮光下,唐信一身冰冷的样子正站在门口,整个人的线条很硬,那一种角度以及那一种力道,无一不显示出这具身体的主人此时正用着怎样的力道克制着内心喷薄的怒意。 “他没有是吗,”男人一步一步走进来,走近她,带着恨其不幸的痛恨,还有怒其不争的怒意,“……我有。” 陆凉风看着他就这么沉默地走来。当他出其不意出手制住她的双手,倾天泻地般俯下身咬住她的唇时,陆凉风难以动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震惊的表情。 他当众吻她,吻得好深,仰起她的后脑,完全是以一种逼迫她接受他进入的方式在吻她。带着失望,还有无望。 她不推拒,因为知道反抗无用;她也不接受,浑身冰冷似寒冰。 他们分手数月有余,彼此谁也没有料到,再见面,竟会是这样的局面。当他终于察觉到她的无动于衷,他放弃了,放开了她,慢慢退出来,有一种心如死灰的认命在里面:“陆凉风,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她根本就是,在用毁了自己的方式活着。 “这和你有关系吗?”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冷静而又冷漠地说了一句话,“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陆凉风当真就是陆凉风。唐信闭上眼,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情欲的世界里有一种说法叫马索主义;俄国有一句俗语,“亲爱的拳头是不痛的”;霭理士也说过,痛苦与情欲的关系,是性心理中最精妙最不可解的一种现象了。 他是知道有这样一类甘愿承受情人给的痛苦也不愿分手的人的,他只是不晓得,原来他竟也是这一类人中的一个。 这样的陆凉风,令一旁的骆名轩也看不下去了。骆名轩上前一步拉开唐信,他对女生一向宽容,但遇到陆凉风这一种打不疼骂不醒的,骆医生的宽容度也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挑战。 “陆凉风,你对别人怎么样我无话可说,但是对唐信,你怎么忍心?你受伤后有谁管过你的死活,你以为是谁把你抱来这里?在你昏迷的时候,你以为是谁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没错,你和他是分手了没有关系了,但分手这两个字又是谁先开的口,唐信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手,那么你呢,你除了想要和他分手就没有别的感情了吗?” “名轩,”唐信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你先出去。” 骆名轩瞪着他,愤愤不平:“你也脑子坏了是不是?我是在帮你啊!” “我知道,”唐信也不看他,只是讲,“你先出去。” 骆名轩这下子真是惆怅得不行,他能治这天下所有的病他也治不了笨蛋这种病。骆医生烦躁地抓了抓头,转身带上门就出去了。 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和她。四目相对,他的眼睛是会说话的,他有话对她说。 “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他在床沿边坐下,语气出奇地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起伏的情绪陡然都没有了,“之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会再谈;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我也不想再谈。陆凉风,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伸手抚上她苍白的脸,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傻事?” 很多日子以后,当陆凉风终于失去所有的朋友、亲人、爱人,于冰天雪地之日单刀赴会鬼门关之际,她也问过自己,这一生,是否还有留恋尚未完成。 那是她才晓得她是有的,不多,就一个人——唐信。那一刻的陆凉风想起这个名字时,刻骨的寂寞漫天漫地如落雪般落在她心里,叫她想起一些事,想起十七岁那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1 一年面对梁姐的劝解她是如何坚决地说“我卖血,不卖身”,后来她又是如何沉迷于唐信的臂弯差一点点就连复仇这件事都不想做了。 佛教有句话——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说的是他,他是在被她背叛多多次之后仍选择相信她、担心她的人。他这样多情的人,相处久了,连她也堕入红尘,动了感情。 这一刻,她只听见唐信在她面前,用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宽容与信任,对她讲:“陆凉风,你挺好。这一刻的我,不是风亭的执行人,你也不是陆正风的女儿,我和你之间,就是唐信和陆凉风的关系。我对你这个人的判断,凭的是什么呢?对,我什么凭据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对你的感情。” “听起来有一点可笑是吧?却是真的。陆凉风,你说你继续留在我身边,是为了对我下手以向陆正风示忠;好,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从来没有防过你,你明明有更好的机会,更好的手段可以将我置于更绝境的地步,可是你没有做。你所出手的不过只是那两千四百万的暗账,随后你就和我分手。我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和我的分手,究竟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感情,还是因为你害怕某些人,害怕某些事,不得不和我分手?” 陆凉风听了很久,似乎也想了很久。就在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等到她的答案时,她忽然笑了:“你和我分手这么久,这些天,你竟然是在苦思如何为我开脱罪名?” 唐信忽略她语气中的讥诮,给她亦是给他自己,最后一次信任的机会。“陆凉风,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她笑了下,渐渐地,笑容就消失了。“对上峰示忠的方式,不是只有你这一条路的。”时至今日,陆凉风终于全数蜕变为这样一种生物: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变得冷血、杀尽人所有的信心,“……比方说,为上峰除去他的心头大患。除掉心头的钉子,远比漫漫无期卧底在你身边,来得更有效得多。” “刷”地一下,唐信脸色煞白。他不能相信,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能看见这样一个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陆凉风。为人效命,不分黑白,下手狠辣,断尽后路。 唐信的声音陡然变冷:“陈易风的死,是你做的?” 陆凉风一笑。姿态风流。犹如一个提着剑的人,剑尖尚还滴着血,而她却已然盈盈掬起了清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她的不解释,几乎等同于默认。 “官方经过调查,给出的解释是,陈易风死于意外。”唐信失笑,他忽然觉得好可怕,他竟然爱上这样一个女人,“陆凉风,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人命对你来说是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所谓的杀手有什么区别?!” “唐信,你不应该忘记的。”她难得莞尔,不惜浪费唇舌提点他,“我本来就是杀手,只不过现在杀人的经验更丰富了些而已。” 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陆凉风倒像是一个难得要把好事做绝的大善人,不惜再费些唇舌,将底牌亮给他看:“情人,可以有很多个;感情,也可以有很多份;但是父亲,却只有一个。我对谁示忠,有这样一个理由,足够了。” “他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唐信看着她,有此生最大的绝望在里面,他几乎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心爱的女人终究走向敌方这件事,“这些年来陆正风犯下的罪,欠下的血债,是赔上你陆凉风的性命也远远还不起的,你明不明白?” 陆凉风不以为意,轻描淡写:“是吗,你担心这个?那么唐信,你呢。在这个圈子里,唐涉深、卫朝枫,还有你,有哪个人是干净的,又有那个人是完全无罪的?” “如果你喜欢以这样一种偏激的方式看待问题,那么,我无话可说。”他不死心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走这样一条路,去追随这样一个主人,“可是陆凉风,你应该明白,警方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动得了陆正风,是因为缺少证据,而不是因为不想动。” “你也应该猜得到,当年陆正风对唐涉深做的事,以唐涉深的性格是断断容不下的,这些年他忍,他不复仇,完全是因为他在等,等最后那一个时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旦压下来,唐涉深势必会反将一军,把当年那笔账一起算回来。陆凉风,你选择这样一个人去追随、去效忠,不论对错,单问一句话,你值得吗?” “值得。” 唐信愣怔。这一刻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片从天空砸下的冰,一坠而下,带着自毁的速度,落地的瞬间爆裂炸碎,化水如流血,谁也接不住她,谁也留不住她。 “那我呢,”他忽然静静地问,像是不死心,非要再挨她一刀他才死得了,“这些年,我除了是你接近的目标、你利用的棋子,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把我唐信当成一个人看待过?” “没有。” 结束了。他这一段漫长的情路,终于结束了。 这一场感情,他努力过,努力得还不少,但她终究是不愿意赶赴情场来爱他的,以致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走到最后,如雪中夜奔,冷了初心冷了意,渐渐隔了山水千重,回首望去,原来他和她之间早已似从临安到长安那么远。 唐信闭眼。“情爱”二字,虚实两界,初心渺渺,若有似无。他用尽了心,也用尽了情,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是谁说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他想好吧,我认输了,对陆凉风,我认输了。 “凉风,”唐信静静地唤了她一声,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如今这一唤,他自己晓得,他是把半生的情深和半生的意重都唤在里面了,“……海阔天空,山高水长;前路漫漫艰险,望你独自珍重。” 自从那天以后,唐信没有再出现。两个星期后,陆凉风出院,只有一位领导和程峰来接她出院。 当骆名轩来到病房做最后一次检查时,他们才得知唐信早已付清了医疗费,这令领导大喜不已。本来嘛,陆凉风这个肯定是工伤,还是花费不少的工伤,医药费该怎么算、算多少,这一个一个都是问题,如今好啦,平白无故出现了唐信这么个冤大头,简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领导代表上级和同事表达了对陆凉风的慰问,打足了官腔之后指示程峰接陆凉风出院,之后大腹便便地就走了。陆凉风也不留他,她这个人一向不爱和领导打交道,也不爱说些“我受些伤不要紧,一切为了老百姓!”这种喊口号似的句式。 倒是程峰临走时还踌躇了下多问了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2 句:“那个,唐信……?” “他不会来了。”陆凉风没有抬头,平静地答了一句。随后拿起了床上整理好的行李包,对程峰道了句走吧,如每一个没有异样的日子那样,时间和人就这样溜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无惊无喜。就在漫天飘着陆凉风害死了一方人物陈易风的传言时,某一个傍晚,陆凉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曾经的陈宅。 《红楼梦》里有一个偈子: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如今再顾旧地,只一眼,陆凉风就痛得弯下腰来。 真的,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从艳到寂的过程,你就不会懂这样的结局有多痛。陆凉风有一刻甚至想,杀了我好吗,也不要留我一个人扛起这一肩的重量好吗! 傍晚入夜,席天幕地,陆凉风坐下来,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坐在了这已经长满衰草的宅院门槛前。 她想起很多事,很多游离于她的生活主题之外的事。她甚至想起十七岁时在挨了陈叔一顿苦训之后,晚上陈叔进她屋子递给她一瓶药油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念想,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女人吗?” 这明显是越矩了,以她问得出这种问题的程度,陈易风足可以将她打一顿,或者打两顿。陈易风那是还不是被称为陈爷的年纪,那时他被称作风少,担得起这样的名号,背后自然就有他担得起的道理。 面对陆凉风如此越矩的问题,他也只是微微笑了下,问:“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她低头在脚上因剧烈训练而扭伤的地方擦着药油,答得风平浪静,“和您一样的人,甚至不如您的人,比如侯爷、赵生、沈主,他们都有女人,而且,数量还不少。”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知道,我父亲也有。……只有你没有,所以我好奇。” “那么,”陈易风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饶有耐性地问,“你对我没有女人这件事思考的结论是什么?” 陆凉风沉默了下。半晌,她抬起眼睛,十分慎重地问了一句劲爆的结论:“你喜欢男人?” 陈易风大笑。“陆凉风,”他下了个结论,“你有一流的观察力,却有三流的想象力。” 十年过去,这件事成为了这一生陈陆二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诙谐回忆。 陆凉风靠在锈迹斑斑的门槛上,想起当年后来其他人告诉她的真相:“陈叔不是没有女人,他有过的,就一个。很多年前的事了啊,当年他才二十二岁,那个女孩子也才十九岁。可惜啊,她原就是千金小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陈叔那种生活的折腾,后来没多久她就生病过世了,陈叔给她立的墓碑上写的是‘吾妻’……” 再后来有一天,陆凉风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上山尽她所能摘了所有她能摘到的花束,每一种花摘一株,摘了一大束,第二天她把他递给了陈叔。面对陈叔的眼神,她是这么说的:“您是我师父,我总有一点立场,为师娘献一束花。” 陈易风接过花,眼中雾气氤氲。 就在那一天,他对她讲了一些这一辈子再无人会对她讲的话。他说,陆凉风,你记得,这世上如果出现这样一个人,不沾女人,不沾酒,唯一沾的就是你,那么这样的人,你是可以尝试去亲近的;毕竟你要知道,如今这尘世间,女人和酒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么大的诱惑力;有自控力去忽略不沾的,这样的人必是定力过人的,而他唯独却沾你,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心里有你。 以至很久以后,陆凉风奉命接近唐信,在成为他妻子的那一个晚上,她承受着他的重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和任务全然无关的问题:“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我不好这个。”唐信微微一笑,答得平静,“任何人都有一两个爱好,我也是,不过我的爱好不是女人和酒,太麻烦了,我不太喜欢沾这个。” 她忽然呼吸一重,问了句:“那我呢?” “你啊,你和那些无关的。无关性别也无关旁的别的,你对我而言,就是陆凉风这一个个体。”他偏头想了想,语气和姿态都是那么坦诚,“……我心里有你。心里这一关,我过不了。” 大概就是在那一个瞬间吧,她一个不小心分了神,在某一个角落留了一道空隙,恰恰好,放他一个人进了来。 时过境迁,陆凉风沉默地低头坐在宅门前,静默的姿势一如默哀。 偶尔有附近过路的村民看见她一个姑娘家坐在这阴森恐怖的废弃之地,也会忍不住上前提醒她道:“趁天色未晚,快点离开这里吧,前阵子这里被查封了,后来就听说这屋子闹鬼……” 陆凉风纹丝不动,只答一句:“没关系。” 鬼怕什么。再厉的鬼,也没有“人”这种东西来得可怕。鬼的恐怖性在于面目狰狞,人的恐怖性却在于面目狰狞的本质之外还有一张微笑和善的脸。 夜深,劲风起,风吹云动,脚下密密的杂草齐刷刷往一头倒去。 陆凉风慢慢起身,转过身子,仰望这一栋旧宅如同仰望一段历史。它曾给了她美好的回忆,如今已不可避免地染了血。 “陈叔,你教会我做人,教会我生存,你甚至教会我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让我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被人利用的机器。”她仰头说着,语气沉静,心里晓得和以前的那个陆凉风相比,现在这个自己是更无后路、也更薄情了,“所以陈叔,你牺牲性命的这笔账,我一定会替你算。” 事情果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正义的力量经过磨难最后战胜邪恶这样的事大部分时间也只在小说家的笔下发生。现实中发生的大部分经过是什么呢?等,无休无止的等。 一个多月过去了,陆凉风仍然没有接到来自父亲方面的任何指示。世界上再没有比等待这件事更令人煎熬的事了,尤其是,当你连希望都看不见的时候。 陆凉风却变了,变得更沉默、更有耐性、更不见情绪了。 工作、回家、吃饭、睡觉。陆凉风的生活开始呈现出一种几乎没有差错可寻的线路,精准到分秒,时间久了,楼下物业的管理员甚至开始拿陆凉风作为时间刻度,闹钟有出错的时候,陆凉风却不会有,以至一看见她回来了,管理员就笑着对物业处的员工们说:“哎呦,这闹钟回来了,应该是七点了,各位可以下班回家啦。” 不为人知的是,她开始看电影。一个人在家,只放一部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每晚陆凉风回到家,按下播放键后,就任凭它循环播放。 她不是导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3 演的狂热粉丝,更不是演员的狂热粉丝,可是她做了这一件很多狂热粉丝都不会做的事。 事实上,陆凉风只为了这一部电影中的一个场景:少年派一个人,孤独又迷茫地漂流在茫茫大海上,四周都是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和水,他也没有放弃,他只做了一件事,等。不是等死,是等着活。 她沉默地看,静默地想。她想她一定要和少年派一样,等下去,等着最后的机会。有时她也会鬼使神差地想,如果导演李安知道,这部电影会给一个不良青年带来这么励志的影响,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陆凉风没有等来陆正风的消息,却等来了关于唐信的一则新闻。 她是在一个下班回家的傍晚,路过书报亭的时候看见的。 当陆凉风看见唐信的身影出现在娱乐版八卦头条的时候,她内心还是很受冲击了一下的。唐信一向是和绯闻八卦绝缘的,一是他不好这一口要抓他把柄实在不易,二是即使抓到了把柄敢不敢见报也是个问题。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绯闻的青年算不得才俊,没有八卦的高管称不上高端。陆凉风随手拿起一本八卦杂志,看着封面上那一张两人并肩的模糊照片,以及下面加黑加粗的硕大标题“惊爆!风亭唐信恋上名门千金!”,陆凉风心想多日不见,这孩子也算是混出个高端的禽兽模样来了。 陆凉风拿了本杂志,忽然问了句老板:“这本杂志这一期的销量好么?” “好,好得很呀。”老板一个人蹲在报亭闷得慌,急需唠嗑的对象,“名人的绯闻,值钱得很呀。” “嗯。”陆凉风点点头,摸出一把零钱,“你这里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老板“哎呦”一声,心都酥了,乐不可支,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给她打包了二三十本存货,热情得犹如对待上帝:“姑娘,你也追星?” 陆凉风接过重重的一捆杂志,微微一笑:“嗯,我喜欢他。” 她喜欢他,却不能对他说。以至哪怕只有在一个全然无关的场景中,只有在一个对牛弹琴的话题下,只有一个路人可以听到她这么说,她都会觉得很值得。 这一晚,当韩慎在某个慈善晚宴上看见唐信独自一人站在阳台吹风时,他就知道,近来关于唐信的传闻都不是真事。什么“火速恋上名门千金”,什么“唐信爱火熊熊挡也挡不住”,都是个屁!看看眼前唐信这样子,这像是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吗?! “哎,”韩慎踱步过去,揶揄他,“最近你很红啊。” 唐信喝了一口酒,笑笑:“你指什么?” “明知故问,”韩慎伸了伸手,指指里面宴会厅,“你今晚带在身边一起出席的那位小姐,是新女友?” “不是。”唐信答得很简单,甚至有点心不在焉,“在之前的一次慈善晚宴上遇到的,她出身不错,不过那一晚她只不过是晚宴的员工。我的意思,是借慈善的名义消除风亭之前闹出的风波影响,所以那一晚从风亭的资金里放了八百万的量出来。” “……这么说你和她没关系?” “嗯,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带个女人在身边出席这种场合?” “严格说来她是一个品牌,有一定的慈善影响力,对改变公众对风亭的印象有很大的帮助,毕竟我要为唐涉深考虑,如今多少人盯着我这里,他今后要走风亭这一条路,会有很多顾虑。两个人在一起出席活动,并不是一定要有感情的,有各自的利益各为所用,也是常用的一种方式。” 韩慎一听,额头滚下一滴汗水。韩同学唏嘘不已:“你这说法,可是和八卦周刊上的版本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八卦上的版本是这样的:唐信在某个慈善晚宴上被一个纯纯的小女生打动,对之一见钟情,不惜一掷千金八百万博美人一笑,后来得知该女生家世也了得,门当户对当即一拍即合,爱火燃得噼里啪啦,甚至两人毫不避讳携手以情侣档身份出席各类场合…… 娱记娱记,果然是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啊。 韩慎对这个男人很感慨:“哎,这确实也像是你的作风。你除了在陆凉风那件事上没把持住之外,其他的,你都把握住了自己。” 唐信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一边。“不喝了,”他兴致缺缺,事实上,自从陆凉风退出了他的生命之后,唐信对任何事和人都兴致缺缺。 借着酒性,他仰头,念了一段莎翁名剧《麦克白》中的话,“饮酒可说是一个荒淫的拨弄家。它引起意念,但是带走了行动;它挑动淫乱,但是又阻止他;使他着迷,又使他不能到手;一面催促,一面又使他失望……” 韩慎听着他念,也不拦他,虽然在这种声色场合忽然有这么一个文艺青年站在这里念剧本,连韩慎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人家一定会觉得这人谁啊脑子有病。但韩慎还是随他去了,谁没有一两个发泄的不良嗜好呢,有人酗酒有人打架,唐信念个剧本又怎么了?这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表现好吗! “好了,没事了。”韩慎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唐信心里很难过,一直伤着不肯好,“你喝醉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唐信低下头:“以后我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是不是新的一天又怎么样。” 韩慎沉默。他挠了挠头,虽然自己也读书不少,但这种时候韩慎明白,如果他学者丘吉尔的样子去对唐信说“不幸的遭遇,常能使人逃避更大的不幸”这些心灵鸡汤类的东西,以唐信的本事,估计能扯出更强大的心灵肉汤把他给干掉。 就在韩慎犹豫的时候,一旁的男人倒像是酒醒了。唐信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歉然:“不好意思,今晚喝多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只当没听见好了。” 韩慎忽然觉得,连他一个男人都舍不得这样子的唐信,陆凉风怎么会舍得。 第九章 你不珍惜我没有关系,但你不能不珍惜你自己 今晚这一场慈善晚宴进行得十分高调,甚至在结尾处还意外地出现了一个高潮。 高潮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唐信。坐在他旁边的女伴林小姐沮丧地说了一句“这次募集的资金量和预期相比是有差距的”,唐信正低头看着移动电话,听到她这么说,淡淡地问了一句差了多少,林小姐说五百多万,唐信说好,随即举了举手,报了一千万的价。 全场哗然的时候,只见他转头问她,这样就不差了吧? 一瞬间,场内轰动了。年轻、有眼光,有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4 魄力还有背景,这样的男人除非他不想高调,否则微微动一动手腕,他就能红透业界。 娱乐记者开心啊,又是绝好的首页内容啊;主办方开心啊,这可比预期募集高出许多啊;看客们也开心啊,纷纷感叹男朋友有钱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肯为你花钱。一时间形成了全民娱乐效应,当散场时,人人都在津津乐道着“风亭唐信为取悦女友豪掷千万”的爆炸性娱乐新闻。 陆凉风就是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被唐信看见了身影。 今晚的偶遇,纯粹是一个意外。甚至和唐信的境遇比起来,陆凉风今晚的境遇,可以说是比较寒碜的。 十一月的夜晚很冷,低温来袭,冻煞一切生命。陆凉风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靠在玻璃墙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一站就是数小时,甚至一整夜。 唐信走出酒店门口,不经意的抬眼,就看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瞬间,唐信忽然有些恍惚。 韩慎如同小尾巴似的走上来悄悄告诉他:“如今坊间都传言陆凉风害死了陈易风,她得罪了不少陈易风昔日的好友。今晚有一位姓肖的老板,是陈易风的朋友,近日卷入一桩案子需要人保护,指名道姓向警方要了陆凉风。其实以他那保镖数哪需要陆凉风来保护,不过是找了一个机会可以使唤她、整整她罢了。” 唐信垂了垂眼帘。“这位肖老板和风亭是上下游的关系是吧?” “嗯。” “截断这条线,”唐信冷漠地下了指示,“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 韩慎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唐信心里不好受。看见陆凉风受委屈,要比他自己受委屈更让他不好受。 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他看着她,看见在这么一个冬日深冷的夜晚而她也只着单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过去环住她单薄的肩头,直到看见她的视线和他对上,那清冷的一道光芒,才令唐信收住了脚步,记起了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件事。 有时情人间就是这样的,明明都不想分手,都还有感情,但到了那一个点、那一种境遇,不知怎么,忽然就离散了,即使走得不干不脆不情不愿,但最终还是走散了。人们往往给它这样一种说法,叫情劫。 他站在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看着她道:“好久不见。” 这一刻,陆凉风想,这当真是一个很有情怀的男人。毕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男人都能有这样的器量,在被同一个女人背叛过数次之后,还能端得起这样无伤的笑意,对她讲一句好久不见。 “嗯。”陆凉风收起站得歪歪扭扭的腿,站直了身体,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看过去,不可避免地就看见了站在唐信身边的那个姑娘,很漂亮,也有气质,看得出来是从小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被好好养着长大的。一袭抹胸露肩淡黄色礼服衬得她整个人明亮干净而不艳,外面披着一件男式的西服外套——唐信的外套。 如果此时此刻换了一个普通少女站在陆凉风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是会尴尬的。前女友这个身份太敏感了,何况还是在其他女人面前。但是陆凉风却没有,连犹豫都没有,莞尔问了句:“你朋友?” 唐信心里黯然。不是他自尊心的问题,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平静,说到底,陆凉风终究是不爱他。 很多日子以后,唐信才明白,陆凉风能做到对待这样的场景也平静,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内疚。就像她后来一身是血躺在他怀里说的那句,这么久以来我都自知对你不起,很抱歉,在今日之前,我都没有力量来对得起你。 唐信沉默以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林小姐显然是一个懂得圆场的高手,走近了他,温柔地挽住了他的臂弯,对他轻轻讲了一句:“我在停车场等你。”然后对陆凉风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就先走了。 陆凉风难得地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雅量的,她是个好女孩。” 这是一个无论从硬件设备还是软件条件来看都十分适合唐信的女孩。和这样的女生在一起,他的人生会变得简单很多。“豪门恋情、门当户对、情深意重、郎才女貌”这样的关键词怎么都比他和陆凉风在一起时好得多。 陆凉风低头想想她和他在一起时的关键词是什么?想来想去都只是“无间之道,钩心斗角、尔虞我诈、血债血偿”之类的不良词汇…… 陆凉风嘴角抽了抽,心想她这样的角色,放在小说里的话,不折不扣应该就是祸害男主角人喊打的反派吧,如果有哪个作者还能吊儿郎当不怕死地把她写成个女主角,那这作品的销量也真是愁人。 唐信自动忽略她刚才那句欠揍的赞美,看着她道:“上次受的伤,好些了吗?” “嗯,”她点点头,“你支付的医药费,有机会我还给你。” “不必,”唐信不自觉微怒,“我不喜欢和女人算钱的事。” 真是财大气粗的口气…… 陆凉风也没有矫情地坚持什么,想起今晚甚嚣尘上的新闻——风亭的唐信为了某位千金一掷千万。陆凉风笑了笑,心想是啊,他这样可以为一个女孩一掷千金的男人,为她付出的那几千块医药费,在他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她又何必费力去找存在感。 陆凉风深吸口气,随口道:“那,谢谢你。” 一句谢谢,将他和她的距离拉得好远。唐信已经不指望什么了,他只是舍不得:“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事要做,”陆凉风指指酒店内,轻描淡写,“上面指派的任务,日常执行而已。” 唐信没来由地微怒,丝毫不把这样的任务放在眼里,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肩,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陆凉风微微勾唇,灵巧地一个转身,就挣开他的手,颇有兴致地调侃了一句:“你是老板,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行,我还要领薪水的。” “好,”唐信作势掏出移动电话,“我打电话给你的老板。” 陆凉风一把按住他的手。“唐信,”她的声音很淡,很绝情,“我不是你的妻子,从来都不是。” 一句话,点醒局中人。陆凉风从来都不是一个点到为止的人,尤其对感情,对唐信的感情,陆凉风从来都是对着心口同一个位置,一刀一刀落下去的。 “陆凉风。”唐信的怀里空空荡荡,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你对除我以外的男人,也会这么狠吗?” 陆凉风没有太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5 多犹豫,也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反问了一句:“你想听真话?” “不必了。”他忽然拒绝,断然的样子,完美地掩饰了心底对她的舍不得。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一声不吭,一个明显拖拉着不想走,一个明显催促着想打发他走。 “她在等你。”陆凉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向前看,“你一向是不喜欢让人等的,有失风度。” 唐信再蠢也听得出来她这话里赶人的意思了。他敛了下神,也没有说“你多保重”之类的话,平时在谈判桌上伶牙俐齿的信少爷此时却哑然了,说了好几次“陆凉风……”,却也再没有好的话可以接下去。 陆凉风倒是洒脱得很,对他挥挥手:“再见。”她潇洒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怎么看都是“人渣”二字的绝好例子…… 唐信看了她一会儿,像是终于无话好说,转身,迈开了脚步。 唐信走了几步,暗骂了一句脏话,他想他这个人怎么会失败到这个地步,走到即使离婚了还能如此客气相对的地步,如果有奖项可领的话,他绝对可以领一项“最佳离婚夫妻和平共处奖”。 男人忽然收住了脚步。他仰起头,心里隐隐晓得,今日这一走,便是彻底断了情分。 唐信闭眼,沉默许久,忽然脚尖一旋,直直走向她。 陆凉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忽然直直走向自己,不及她问话,他已经伸手将她一把拖入怀中。 他抱她抱得好紧,全然不顾四周众人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他喜欢她,唐信喜欢陆凉风,这是他今生走不完的天涯,亦是他今生跨出去的悬崖。 “陆凉风,你听好,”他埋首在她耳旁,几乎是在求她,“……你不珍惜我没有关系,但你不能不珍惜你自己。” 她从来都明白她的世界是满目烽火江山,却不料竟也有一腔柔情迎面而来,这叫她如何是好。陆凉风沉默着不动不摇,在他怀里紧紧抑制着颤抖的双手。 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放开她。“陆凉风,你放心,”他对她笑了下,好俊俏,也好难过,“我不是非你不可的。” 陆凉风深吸口气。她垂下眼帘,看见他的左手无名指,上面那个曾经似要缠去天荒地老的“风”字纹身已经没有了。 一瞬间,剧痛袭来。有时候男人抛开一段感情就是这么干脆,干脆到她都没有机会告诉他,他的“风”字纹身这些年不止缠住了他,还有她也是。 陆凉风稳了稳心神,再抬眼,对眼前的男人报以微笑。“那真是,太好了,”她笑得艳,也笑得绝,“唐信,不要败在我这样的人手里。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对你来说,不值得。” 再无话好说,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唐信陡然放开她,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不远处的停车场,两个泊车侍者恭敬地等着他,林小姐乖巧地站在他的车前。唐信阴郁到了极点,没有情绪搭理任何人,打发了司机送她回去。 林小姐临走前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一颗少女心被伤得七零八落。从她的立场看她也的确有委屈的理由,前一秒他还一掷千金博她一笑,后一秒他就冷淡地撇开了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这样的行径说好听点叫泡妞泡得很有水平,说难听点就是一只禽兽。 韩慎默默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唐信这人除了对陆凉风狠不下心,对其他人可真是说狠就狠。 韩慎递上一部已经接通了的移动电话,低声道:“肖老板亲自打来的,估计是对突然接到你切断上下游关系这件事表示震惊。” 唐信扶着车门,眼神阴郁。接起电话,唐信一言不发,只听得电话那头的肖老板滔滔不绝,语气中饱含着震惊、恐惧、不解、讨饶等复杂的成分。 “哎呦,信少爷,您这忽然唱的哪出啊……这些年来和风亭的合作一直很愉快,你单方面说取消,我方承受的损失不可估量啊……” 唐信微微垂下眼帘,忽然出声叫了声:“肖总。” “哎,”那边忙不迭地答应,“您请说。” 唐信语气很淡:“你喜欢让陆凉风不痛快,我就让你们所有人不痛快。” 说完,唐信挂断电话。把移动电话丢给一旁的韩慎,也不管韩慎已经是怎样一个震惊的状态,唐信一句“你先回去吧”,就把他打发走了。 唐信一个人,没有马上回家,坐进车里点了烟一支接一支地抽。隔着老远,他看着她,就这样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一直陪着她。 他越来越觉得她像清澈但冰冷的阿拉斯加冰川,即使偶有温热化成雪水,终究也化不了多少。他手里燃着烟,仰头想,洪荒留此冰川,当真是极了他一生无可奈何之遇。 但是,他也真是没有后悔啊。一介私生少女,只凭己天分,涉黑闯白,声誉封将,撑持半壁灰色江山,她随随意意一个眼神都分明是有秘密引着你去寻的。 唐信坐了很久,坐到天际微微发亮。陆凉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了,唐信坐在车里从梦里醒来,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场景,觉得这些年的自己着实像做了一场梦。 自那晚之后,唐信开始一种重新追求生活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来我往的应酬酒宴,他也不再拖拉推辞;风亭内部的各项问题,他也开始一一下刀;朋友间的私人聚会,他也不再躲懒不去,有时甚至会带着有合作关系并且私人交情也不错的女伴出席。 唐信的一干兄弟朋友,比如韩慎,看在眼里,不禁唏嘘不已:谁说离婚的男人没有春天?扯淡!看看唐信这孩子,越过了一座叫陆凉风的山之后,如今真是青春焕发、英气逼人…… 就在唐信以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正式成为过去式的时候,殊不知陆凉风的人生,才真正到了进退生死的分水岭之界。 故事的开头几乎可以参考老派的港式电影。甚至当陆凉风终于发现自己被挟持“邀请”上了一辆黑色的车时,她颇有些黑色幽默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爹挟持人的方式怎么还这么老土,一点都不洋气,一点都不与时俱进。 然而当车子七拐八弯地走了数小时,又换了两辆车折腾了近乎整整一夜之后,陆凉风被请下车,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一栋大气磅礴的建筑,陆凉风同学这才看清了一个事实:她爹、她爹这些年是发了啊…… 站在屋子前的一排人,黑衬衫黑西服,见到她下车,异口同声地以同一个姿态对她鞠躬敬声道:“大小姐。” 多少年没有这种尊贵的体验了……陆凉风如今也算是有些道行的人了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6 ,面不改色,道了句:“领路吧。”就只见一位老者走了出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陆凉风头一昂,迈开步子就跟了进去。 屋内灯光颇暗,陆凉风走得不快不慢,她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是连一步都不能错的。走得快了,显得内心有所图,形迹可疑;走得慢了,显得内心犹豫,立场不坚定。陆凉风不紧不慢地跟着走,背后渗出了一层薄汗。 前面带路的老者忽然身形一晃,在转角处不见了踪影。陆凉风陡然收住脚,内心一沉。就在她还没有摸清门路的时候,背后已然被人给了一闷棍。 这一棍打得很结实,也很会挑地方,打的是她的左手,十分精准的部位。了解陆凉风的人都知道,她是左撇子,左手受伤无力抓握,几乎可以使她丧失一半的战斗力。熟人下手,不过如此,挑最薄弱的地方,下最重的辣手。 陆凉风没有反抗,闷哼一声硬生生扛住了,单膝跪倒在地上,没有挣扎。状似疼痛垂头的瞬间陆凉风在心里咬牙暗骂了一声,这是哪门子的大小姐,进来就挨揍还不能还手,她是什么大小姐,她这分明是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下一秒,“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全部打开,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奢华至极。 “来。”一个威严、慈爱、体格有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眼前,缓缓弯腰扶起她。 这似乎是一个从不弯腰的主人,无论是扶人还是被人扶,他都习惯直直站着,冷眼旁观,所有此时此刻他亲自弯腰扶起陆凉风的动作,分明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微微变了变色,对陆凉风的态度也比方才更恭敬了些。 “这些年,你瘦了。”慈爱温情的话从这个鬓发已微微斑白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令人错觉这是一个怎样大情大爱的人。陆凉风想,若非这些年她已见惯豺狼虎豹,也见惯穷凶极恶,她几乎不会去怀疑,这个人的真面目是带毒的血,而非温情的花。 “父亲,”陆凉风缓缓起身,眼中渐渐有雾气,那是一种委屈、激动、坚强、执着的混合表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个离开父亲许久的少女重回父亲怀抱的欣喜之情,“见到您安好,太好了。” 很感人,是不是?陆凉风冷漠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了这最后的一刻,原来她已变成了这般无可救药的模样。虚伪、狡诈,手里握着刀,眼里却带着笑。 接下来的流程就像是八点档家长里短的家庭剧一样,父女俩坐了下来,吃饭、喝茶、叙旧情。 “听说,那一年的车祸之后,你就失去了关于那一年的记忆,是吗?听到这件事,我很担心。” 陆凉风脸上挂着感动的笑,心里想你担心我你不来看我,这算是哪门子的担心。 “嗯,”她一如既往地平静,答得也简单,却句句在点上,“以往接手一项任务,任务完成后都会接受清除任务记忆的心理治疗。唐信那项任务是意外,但也有殊途同归的作用,所以记忆失去了一部分,我也可以承受。” 陆正风笑了,仿佛为她这种识大体而感到欣慰:“任务完成后,这一年,我还命你留在唐信身边这么久,让你为难了吧?” “任务完成了?您这么认为?”陆凉风放下茶杯,唇边有一抹不明显但着实存在的讥诮,“放眼看一看如今的局面,唐涉深的帝国屹立不倒,唐信的风亭比之从前更具防御性,他们两个联手,倒是把我们陆家逼至了一个狼狈的境地。父亲,这就是您所谓的任务完成?” 陆正风点头,似乎感到很满意:“所以,你借着唐信对你的感情,留在他身边继续执行任务。” “嗯。”陆凉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如既往地,对居功这件事全无兴致。 陆正风眉目舒展开:“不久前风亭就爆出的两千四百万暗账事件,出自你手吧?” “嗯,”陆凉风接下话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这件事没有做好,尺度放得太松了。我低估了唐信的能力,被他一手压了下去。” 陆正风忽然呵呵笑着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得我心了。所以,为什么忽然离开唐信?” 这是试探。 “您认为我不该离开?” “唐信是年轻人,年轻人的心思,试一试,就出来了。”陆正风喝了口茶,姿态悠闲,“那天一个梁姐,就让我试出了唐信的心思。他对你是有感情的,所以凉风,你离开他实在是不明智啊。” 如果换一种场景,看客们几乎会为这样一场谈话感动:多么慈善的父亲,用一种多么宽容的心态,来提醒女儿要珍惜唐信这个女婿,因为他试过了,这女婿对女儿是有感情的…… 陆凉风笑了笑。应该是她三生有幸,才能遇到这样一位能将腥风血雨演绎成桃花落舞的父亲,一手遮天,连血腥的事都能做得充满情致。 不过这些年,她也已染成黑色。陆凉风淡淡地回敬:“我们用过的方式,再被别人用去,可不好。” “哦?” “唐信开始有试我的意思了,”陆凉风端起茶杯,低头闻了闻茶香,“莫非您认为,在两千四百万暗账这件事之后,唐信还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全无防备?” 陆正风没有回应,他坐着,看着她,像是在判断她的话里究竟有几分可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经得起为同一个女人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您认为,唐信是这样的人?”陆凉风喝了口茶,声音讥诮入骨,“如果唐信是这么没用的人,那就太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几分钟后,在陆正风慈爱的一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之后,话题不动声色地转了方向,两个人默契地不再谈论方才的事,多是叙旧、聊一些过去的事。 陆正风悄然感叹了一句:“说起来,在你小时候,和你相处时间最长的,应该是陈叔才对。” 陆凉风正喝着汤,听到这话,她喝汤的动作没有停,控制着手没有颤抖,心里很清楚,最终,陆正风还是回到了这一个最沉重也最尖锐的话题上。 “前一阵子我去了陈叔的总堂。” 陆正风似乎很感慨:“哦。” “被查封了。看得出来,查得很彻底,封得也很快。” “你不难过?” “我很难过。” “可他却是死在你的手里。” 闻言,陆凉风一笑,寂艳寂艳的,令陆正风都恍然有一些失神,仿佛眼前这个陆凉风已不似以前那般单纯好控制了。 “父亲,您这么认为?” 陆正风摊一摊手:“我只是听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7 闻。” “谁做的都不要紧,”陆凉风笑容很淡,“关键是,结果是否合您的意。” 陆正风眼睛一眯:“哦?” “我和陈叔之间,没有仇怨一说;但您和陈叔之间,却有。所以,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您开不开心,满不满意。” 陆正风大笑。“好,好。凉风,如今你才是,真正的杀将了。不居功,不自傲,不心软,也不手软。” 陆凉风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那么,我是否能和您谈一件事?” “你说。” “当年关于接近唐信的那一项任务,我多少是想能从您这边听一听真相的。” 陆正风不动声色:“过去的事,你还这么有兴趣?” “叙旧而已,不过如此;毕竟为了这一件任务而付出的代价,是令您也万万没有料到的,我对它的好奇,您也应该可以理解才对。” 陆正风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往外面花园走去。陆凉风自然不会认为她爹会忽然这么有兴致来个饭后散步什么的活动,她明白,父亲正在外面和谋士商量——是否该相信她,以及是该对她下手还是收为己用。 花园内一片静谧,只听得属下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报告着:“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包括她去陈易风的总堂,那晚我们也都跟踪了她……目前看来她没有问题,无论是在唐信身边做的事,还是陈易风那件事,她都可以说是站在了我们的立场上为我们解决了心头大患……” 当陆正风再一次回到客厅时,陆凉风一抬眼,看到他脸上温和慈祥的表情,她就知道,最难熬的那一关,她已经成功地过了。 “当年的风亭和唐信,实在是太碍眼了,”男人负手,如同讲述一段历史,声音阴鹜,“不除此人,我实难消心头之患。” 这个故事不短,却并不复杂。 利益之争古往今来都是男性最热衷的领域,权利、金钱、局势、手腕,无论哪一个都是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激发男人邪念的东西。陆正风那时年岁正好,弃政从商,意气风发,在群众面前就是一个进步青年的形象。那会儿他还年轻,这个词听着听着脑袋就发热了,再加上物欲横流、糖衣炮弹这些个腐朽倾轧,邪念一起,就收不住了。 这本来没什么,直到唐信横空出世。 唐信的背景挺复杂,在这个充满着含着金汤匙出身之人的圈子里,他是为数不多从小有过流亡经历的人,因此很多人也听闻唐信会的某些东西很邪门。陆正风一开始听闻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背景时,他是很有共鸣的,甚至有点喜欢唐信。 原因很简单,陆正风出身也不富贵,这种草根遇草根的心情总是特别容易产生共鸣,同一个阶级嘛。陆正风甚至有点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比起唐信年少的那种经历,他甚至还能说物质条件比他好点,因此,他甚至动过一个想法——把唐信拉过来,一起打天下。 可唐信的反应是什么呢?他斯文一笑,摆了摆手就拒绝了。 随后就传出唐信实则是唐涉深体系最后一道防御线的传闻。事情的转折点就在此。陆正风为此大发雷霆。 唐涉深和他的对立由来已久。近年来唐涉深是年轻这一辈中最夺人眼球的一位,而且意识形态特别先进,该狠时他狠,该善良时他比谁都善良。陆正风起初对唐涉深做事的方式大为光火,由于此人的出现阻碍了不少他既得的利益。后来陆正风劝自己宽容些,年轻人嘛,谁还没有个善良做傻事的时候呢,他想了想,十分看好此人的前景,于是就动了和唐涉深结成同盟的想法。 谁知唐涉深那时不知是年轻叛逆还是怎么,竟然立场坚定坚决不干互相勾结坑害百姓这种事,轻蔑放话绝不屑和为非作歹的败类同流合污。陆正风大动肝火,觉得此人实在很不上道。 没错,他承认他这些年干的事不干净,但你唐涉深就敢说没做过不干净的事?老子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不肯?! 陆正风一怒,下了一个狠心:做不了朋友,就尽早铲除。 不久以后,陆正风即派出陆凉风,以“风亭内部有数量惊人的不合法行为”为由,命陆凉风接近风亭的执行人唐信,以获取证据为名实则要盗取风亭系统内部的机密。 陆凉风那时正处于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改过自新走上为人民服务的康庄大道,社会责任感空前高涨,这个任务来得及时也来得合适,一下子就让陆凉风找到了做人民警察的良好感觉。 直到很多日子以后,陆凉风淋了风霜浴了血,她才真正明白当年她的存在,不过是利益集团夺取利益的一枚棋子而已。 时间过去数年,陆正风此时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恨恨地说着那些年的恩怨情仇,陆凉风坐在离他不远处默默地听,也不发表意见,一副逆来顺受的孝女模样。 陆正风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一瞬间,他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东西,他看了会儿,脸色就有点慢慢变了。“陆凉风,”他忽然沉沉开口,连名带姓一起叫她,“你什么时候有了戴耳环的习惯?” 全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五秒之后,陆凉风只微微抬了抬眼,立刻就被人一把按住了双肩,不能动弹。之间不远处的陆正风阴冷的一个眼神示意,她那一副精巧的水晶耳环就被身后的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扯了下来,动作粗暴,毫不怜惜,扯得她的耳朵生生地痛。 耳环被交到了陆正风手里,他低头,视线一扫,身经百战的他当即煞白了脸,身形一震,几乎站立不稳。他狠狠地将手里的这一对耳环砸在地上,落脚踩上去,狠狠碾压至粉碎。 看着这一对耳环破裂之后露出监听器的本质模样,陆正风声音暴怒:“陆凉风!你放肆——!” 晚间九点,sec总部第一会议室内灯火通明。 季报披露在即,董事会和股东大会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是以唐涉深如今喜得千金心思忽悠悠地不在公事上的心态,管理层几乎不指望这位大老板回心转意一心工作了,这种时候能指望的,除了唐信之外,还是只有唐信。 天色已暗,唐信领着一帮财务总监、运营总监等等高管,详细对公司存在的各项问题逐一解释。唐信任务繁重,心里明白这些明面上的账其实不算棘手,棘手的是风亭暗地的那些事,而他的存在就是唐涉深解决这些棘手事情的最后一道办法。 连续工作了三小时后,焦头烂额的唐信忙里偷闲,随手拿起助理端来的一杯纯净水,仰头一口喝尽。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8 付骏看着眼前这斯文温和的男人被搞成这样,心里顿时觉得自己那位老板的确挺不是个东西的。 唐信的私人电话响起,他忙得连电话号码也没看,随手接起来:“我很忙,哪位?” 唐涉深那欠扁的声音甚是悠闲地从电话线那一头就传来了:“这么晚会议还没结束?哎,怎么这么辛苦……” 唐信磨了磨牙,心想这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他用脸颊和肩膀夹着移动电话,偏着头一边双手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跟大老板扯淡:“你有话快说,我没空跟你废话。” “也没什么事……” 正当唐信听着唐涉深的电话时,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撞开。会议室里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胖子横冲直撞地就闯了进来,秘书小姐不住地向唐信道歉:“我和这位王先生说过了,信少爷在忙,可是他非要闯进来,指名道姓要见信少爷,我拦不住……” 唐信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一位,随后对着移动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句“我有事,挂了”,迅速挂断了电话。 唐信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欢迎,坐在会议桌前,样子有点敷衍:“我记得陆凉风欠你的饭钱我已经全数替她还清了,我和你之间应该没有再联系的必要才对。” 王胖的额上、脸颊上、颈项上统统都挂着汗水,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很明显,他是拼尽了体力一路跑来这里的。了解王胖的人都应该明白,这应该是出了大事了,你要知道,能让一个胖子不怕吃苦不惜跑这么远的路跑来这里,一定是大事。 “唐,唐信……”王胖气喘如牛,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陆凉风出事了!” 闻言,唐信脸色一变。但他没有动。从和陆凉风分手开始,唐信就明白,以她的为人和她的工作,她是一定会落入这样那样的困境的。正因为很久以前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她分手,可是最后,他仍然是和她离散了。 陆凉风不要他,唐信没有办法。问题就是,她已经不要他,他应不应该继续为她负责? 唐信脸色很差,放在桌上的拳头攥得很紧,骨节分明,那曾经刻着“风”字纹身的左手无名指,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痛苦,伤口处的皮肤渐渐变得狰狞。 唐信低垂着头,额前的发垂下来,遮住了视线,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他阴冷地说了一句:“都给我出去。” 各位无关的人纷纷退避出去。一时间,一片寂静。 “王先生,”付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走过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说了几句话,“陆凉风小姐和唐信先生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相信你一定有所耳闻。如今连当局者陆小姐也已经放弃了这一段关系,那么信少爷想怎么做,想不想继续和陆小姐的关系,我们旁观者都是无权置喙的。” 平信而论,付骏这段话说得合情合理,唐信和陆凉风之间的关系确实不似一般的情侣那么简单,根本就是两个利益集团的倾轧,这些年唐信可以容忍陆凉风不纯的动机并包容之,从旁观者的角度讲,确实仁至义尽了,总不能人家陆凉风都把他甩了,唐信还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吧? 可惜,此时在场的听众不是别人,是王胖。王胖是谁?是风雨里来刀剑里去、和陆凉风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江湖汉子。 “放屁!”王胖怒目。他没读过什么书,一向看不起知识分子,此时在他眼里付骏刚才那一套逻辑更是如同狗屁:“你长得挺有个人样的,说出话来怎么都跟狗似的!” “……”付骏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批评,一时间涨红了脸,居然连骂回去都忘记了。 王胖一步走到唐信面前,怒目圆睁:“唐信,一直以来老子都把你当成个人!所以我今天才来这里。否则陆凉风那臭丫头的事,老子才不想插手!” 没等唐信有什么反应,王胖已经一拳砸在了会议桌上。“砰”的一声,似砸在唐信心里,留在空洞的呼啸。 “唐信,你认识陆凉风这么久,她其实是什么样的人,你敢说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好,没关系,你不了解,我了解。陆凉风左手上有一道刀疤你见过吧?我告诉你,那是她十五岁的时候被夜巷酒吧场子里的老板弄伤的,怎么样,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吧?好,我告诉你。就在她十五岁那年,酒吧里的侍者指控她偷了一瓶酒,她不承认,无论他们怎么威胁她,她都不承认。” “可是后来你猜怎么了?她被扣留两小时后,承认了,承认了偷盗的罪名,承认得轻描淡写,悉听尊便。夜巷有夜巷的规矩,陆凉风当场被酒吧老板一刀砍伤了左手,只说要她记得偷东西的下场,念她还是孩子就放她一马。那晚以后,整个夜巷整个圈子都把‘小偷’两个字扣在了陆凉风的头上,她也不辩解,但是唐信,你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那瓶酒是我偷的;那一晚在酒吧做小偷的人,不是陆凉风,是我。陆凉风刚开始被抓时死也不承认是她偷的酒,因为她确实没有做过;后来她无意间看到我偷溜出门口,她就明白了,这件事是我做的,我是她的朋友,陆凉风把王胖视为朋友,所以陆凉风替王胖顶了这罪名,陆凉风替王胖挨了那一刀。” “这些日子人人都在疯传陆凉风害死陈叔、向她父亲示忠这件事。唐信,你信吗?我不信,我一点点都不信。即使我没有证据,即使陆凉风和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有关,我都不信。那不是我认识的陆凉风,我只信我认识的那一个陆凉风。” “唐信,知不知道陆凉风从小到大一直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她经常说,多可惜,她没有多少亲人,如今连她的朋友都不多了。做卧底有多痛苦,只有她明白;做卧底有多自欺欺人,也只有她明白。” “唐信,你敢指天发誓你没有碰过陆凉风?像她那样的人,你以为她真的会为了卧底这件事而被你碰?当年陆凉风十七岁,走投无路穷困潦倒她也只是去卖血,连梁姐都开玩笑地劝她去卖身,她都没有肯。所以唐信,你以为陆凉风对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那一夜她眉目间轻艳的水光,是他刻意忘记都不能够忘的。收起了平日的锋芒,她一记轻喘,如玉似水,令他惊觉这些年他的情劫原来一直在这里:他想占有她,却始终不得。 惊艳的故事通常都带一点血味。好故事很狠。往往出其不意,留一个空洞的结局,如同在你心上画上了一个镂空的句号,从此失去了一个圆满的下落。 唐信听着,脸色一点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59 一点泛白,听到最后,几乎没有了血色。半晌,他才像是陡然清醒般抬眼回神,“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整个人站得笔直,目光森冷:“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王胖唇色苍白,“我只是预感。今天我收到了一笔钱,五万块,送钱的人只说是陆凉风预先寄给我的。我问了另外一些人,都是陆凉风的朋友,也都收到了她的钱,数量不多,有的两万,有的一万,但只要是她的朋友,都收到了她的钱。……” “唐信,陆凉风那个人,我明白的,她那个工作,那个人,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根本不可能存多少钱,我们这些人收到的这些钱,加起来,差不多就是她这些年所有可以存的钱了。陆凉风那个家伙,把她所有的钱一夜之间都散尽了,根本没有要想留给自己一点,你想,她是为了什么这么做?” 散尽千金,毫无留恋。这样她才可以,独自一人,赴一场鬼门关的邀约。唐信脸色瞬间煞白。 这些年,王胖已经很少再会说当年的事,也很少会说这么多,以至说到最后他眼里几乎有些水光:“……唐信,陆凉风是什么样的人,我懂;我一直以为,你也懂。” 当陆凉风的顶头上司老方,在警方的秘密监控地点看见忽然闯入这里的男人是唐信时,他就有预感——唐信终究是知道了。 唐信全无平日的冷静和风度,开门见山,来意很狠:“相信方警官你也明白,我一向不喜欢和官方的人打交道,这些年各位对风亭、对我唐信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也清楚。我有一句话,今天提前放在这里。官方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唐信要查,绝不会是难事。方警官昔日功绩辉煌,日后前程不可估量,相信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老方看了他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风亭的唐信如此兴师动众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了什么?” 唐信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带着杀气,使得屋内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再加上干警察这一行的人大都神经敏感,“怀疑”二字是他们的本能,这就更令屋内的气氛火上浇油,十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唐信。 唐信站定,说了一个对双方而言都极为敏感的名字:“……陆凉风。” 老方镇定地看着他。唐信直视眼前这人的眼,一字一句,终于问出了一句话:“陆凉风,是不是,在为你们警方做卧底?!” 问出这句话时他其实比谁都恐惧。因为他太明白了,“卧底”二字对于陆凉风来说意味着什么。 过去那么多日子,每每他看见陆凉风那一双带雾气的眼,他就会想,这人应该是有许多伤心事的。一个人,只有经历了太多的伤心事,才会在快乐的时候都不会有太多笑的表情。 她曾将在被亲人背叛的情况下,做了此生最痛的一次卧底,唐信几乎不敢去想,她哪里来的勇气,再去痛这第二次? 老方沉默。半晌,他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唐信闭上眼。他想起那一夜,月光正好,树影斑驳,有白色香花飘散在肩头,她对他偏头一笑,说,愿望这回事,我有的,我想做一个简单的好人。 回忆好美,叫撕心裂肺般的揪痛席卷他全身。她竟然,心甘情愿去为警方做卧底。 “她只有二十多岁……”唐信握紧了拳,冷不防上前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领,前所未有的恨意,“为了你们警方对陆正风的归案计划,你们竟然舍得,拿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去牺牲?!” “唐信,你对陆凉风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你自然会感情用事。换一个角度看,站在警方的立场,陆凉风这一步,是把伤害降到最低也最安全的方法,”老方态度镇定,相信唐信会懂得自己只是太爱她承受不了她的失去,“陆正风这些年做过什么,相信你也明白。要把这样的人拿下,是需要布局杀阵的。从古至今只要有战场,就必然会有牺牲,陆凉风进了这一个战局,她就没有办法再卸下肩上的担子。” 唐信脸色煞白,声音几乎有些尖锐:“陆凉风在哪里?” “她回不来了。” 唐信身形一震:“你说什么?!” “她回不来了。”老方面无表情,只重复这一句话。他的指尖掐进手掌的肉里几乎掐出血来,不让心里的痛外露一分,“从陆凉风为警方做卧底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已经明白,她回不来了。” 千里之外。陆正风的大宅内。整整半个小时,场面森冷,无一人说话。陆正风不愧是在这么多年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反派巨头,在最短的时间内,手下的几个软件专家就把陆凉风用的那一款窃听器分解得头头是道。 “刚才的谈话内容,应该是全部被偷录进去了。而且,还即时传送到了别处。另外,因为这个窃听器刚才有了一定程度的损坏……”一个专家模样的人小心着措辞,看了一眼方才把窃听器踩烂了的陆正风,“……所以它到底链接着哪一头、窃听的内容被传到了哪里,我们还需要时间去调查。” 陆正风面色阴冷。他忽然站了起来,直直走向陆凉风,居高临下,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用力,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说,你把刚才的谈话内容发给了谁?!” 到了这一步,陆凉风倒也不像被捕的共产党员那样一句正义凛然的“不知道”,她承认得很爽快,毫不隐瞒:“警方,媒体。” 陆正风脸色煞白。五秒之后,男人扬起巴掌,重重打在了陆凉风脸上。 陆凉风应该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所有这一巴掌重得让她的齿缝渗出了血,她也没有偏头,仍是直直迎视着他。 陆正风急怒攻心:“好,好。陆凉风,你好得很啊,潜伏了这么久,连我都骗了过去,居然是在为警方做卧底!我,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教我的,不是吗?”她忽然淡淡地开口:“父亲,当年我信你,你却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利用我;唐信和你素不相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不下他;陈叔是你的兄弟,为你做过那么多,你却怕他断了你的私欲,而不惜借我的手除掉他。” 她看着他,眼里没有愤怒,只有一些些的失望,以及一些些的悲哀:“父亲,您知道您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您将我从过去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救出来,给了我希望,却让我走上了一条更没有未来的路。这些年您让我明白的,无非就是这一件事,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未来的,我做不了一个好人,甚至做不了一个人。” 一席话,让陆正风更是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0 怒上三分:“行,陆凉风,如今你是本事了,能讲出这么多的鬼话来联合外人对付我,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是抬举不起的低贱之人!” 陆凉风眼中闪过厉色。下一秒。被制住的人忽然出其不意地出手。身形快如闪电,身后原本制住陆凉风的两个男人根本没有看清她的身手,只觉得双手一痛就被她挣脱了开,一秒之后就只见这样的局面已经形成:陆凉风站在陆正风身后,手里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分毫不差地紧紧贴着他的颈项。 “父亲,告诉您一句话,”陆凉风声音很淡,令陆正风明白,这些年她终于蜕变成了一个不会动怒只会动手的危险之人了,“这世上,没有低不低贱的人,只有够不够快的刀。” 一刹那,整个场面陷入僵局。死一般寂静。 陆正风怒极反笑:“陆凉风,不要太高估自己,有些事,你过去做不到,现在一样做不到。” “我没有想过我会活着回去。”陆凉风语气很淡,是一种全然不担心自己的口吻,“证据已经传给警方,您逃不掉的。我知道这里离警局很远,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赶来支援,但我还是想试一试的,是您低估了我,还是我高估了自己。不试一试的话,我走这一遭,就太没有意思了。” 一时间,双方都静默了一会儿。 “凉风,”陆正风忽然唤了她一声,眼中带笑,“我都告诉过你了,不要太高估你自己。” 陆凉风眼色一冷,心下掠过一道危险的预感。然而就在她来不及转身的一刹那,左肩已徒然受袭,一记精准而重的劈杀落下来,落在她肩头,力道恰恰好,令她负痛掉落手中的武器,就这样失去了威胁陆正风的唯一可能性。 陆凉风从地上缓缓起身,当她终于看清眼前偷袭她的人是谁时,陆凉风依然明白,她失去的不仅是一个逃生的机会,她更失去了一个永远的朋友。 “这么巧,”她看着他,反而是淡淡地笑了,“是你。” 程峰面沉如水,沉静得令人不禁去怀疑,记忆中那个笑闹有活力的少年究竟还活着没有,有没有活过。 “凉风,很抱歉,我没有想过伤害你的意思。”他静静地开口,语气和表情都符合一个杀手的身份,“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陆凉风骇笑。现世报啊,她想。当年她就是这样,自以为十分有立场也十分有原则地对唐信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未曾料到短短时间过去,就轮到她自己来承受这样一句话的后果。 程峰看着她:“你并不惊讶。” “这些年可以让我惊讶的事,越来越少了。”有时连她自己都怀疑,她会不会有一天连感觉都没有,“陈叔过世的那天我就在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那样的境地下近得了我的身,对我讲父亲的传话。睁眼时我就看到了你,我是怀疑过你的,不过没有怀疑太久,说到底,是不愿意怀疑你。” 她终于明白,当年唐信面对她的背叛时,为什么还能以那样的表情给她那样的机密。她记得他说,这一刻,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护你以及成全你,也依然是我的责任。很多日子以后的今天,陆凉风才明白,为什么有感情的人通常都活得不易,因为这样的人宁可辜负自己的性命,也不舍得辜负感情。 陆正风看着程峰,冷漠地丢下一句“我把她交给你解决”,就在下属的保护下率先离开了这个已暴露的地方。 程峰冷不防一个近身,咬牙对陆凉风忽然说了一个字:“走!” 陆凉风震惊,但是没等她有太多的时间震惊,只见程峰背后一个暗影悄然欺近,陆凉风心里一沉,陡然出手,硬生生以单手为程峰挡下了一记绝杀。程峰从震惊中惊醒,一声嘶吼,将身后偷袭的人一脚踢翻在地,怒吼道:“你们什么意思?!” “我爸他不信任你,想连你一起解决,”陆凉风抚额,内心甚为惆怅,“你跟了他这么久,连这一点老规矩都没有懂,能活到现在你也不容易啊。” 程峰像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这打击看上去就像是被偶像抛弃的感觉。陆凉风觉得这孩子单纯得真要命,连累她为他受伤的手也痛得很:“我知道你为他做事是迫不得已,你也没有要我的命,否则当初就不会偷偷让唐信找骆名轩来医治我。所以这一次,我也救你一次。你不用感动,我只是不习惯欠人情。” 第十章 位卑未敢忘忧君,事定犹须待阖棺 场面顿时重新洗牌,敌我分明,二十对二。陆凉风惆怅得很,她一直以为这些年她读了几年书也能往文人那条路上挤挤,没想到走到最后还是走上了武斗这条路。 看着眼前这局势,陆凉风挺忧伤,但人总要给自己找点自信活下去吧,于是陆凉风大度地信任起了身边这唯一的同伴。“你打群架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行。” 陆凉风“嗯”了一声,多少是有底气挺直了点腰板。她心想程锋这句话的可信度应该是比较高的,毕竟曾经为他爹办事的人按理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下一秒。身后有人猝然偷袭程锋,程锋反应不及,以肉搏的方式死死地抱住了对方,一声巨吼之后,程锋毫无悬念地…被打趴在地上。 陆凉风“……”陆凉风同学心里那个惆怅啊!看着两三下就被打趴在地上的程锋,陆凉风前所未有地学到一个道理:人怂这回事,真的是一辈子的伤…… 在场的小青年们群情激昂,二十对一,这样的局势根本不用再打。 陆凉风低头,缓缓卷起自己的衬衫袖子,眼神专注得如同对待一个情人,淡淡地问了一句话:“夜巷知道吧?” 各路江湖豪杰的聚集地,古往今来都是好汉们神之向往的圣地。 小青年们热血澎湃:“当然知道!陆凉风,你已经无路可逃,还想做什么?” “我不喜欢和水货打,所以今天,算我吃亏一点好了。”陆凉风卷好袖子,偏头一笑,“给你们一个机会,群挑一下——夜巷单挑排名第一的人。” 打群架是一件寂天寞地的事。陆凉风时常想,这世上没有比打群架这件事来得更寂寞的事了。这话听上去有些违心,毕竟经常“虎背熊腰”地横行在夜巷的人就是她陆凉风,但陆凉风自己晓得,她不是爱打,她只是太闲没事做。陈叔曾经教她筋骨是锻炼出来的,于是陆凉风多少是把打架这回事当成了日常锻炼,这么一锻炼,就锻炼成了如今夜巷单挑排名第一。 一记过肩摔,当第七个人被打倒在地,口中凄凄再站不起来时,场面上的气氛开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1 始渐渐变得微妙起来。人都是惜命的,生死面前再无惧地高喊“老子不怕”也禁不住那一两秒的犹豫,但陆凉风不是,她从小活在这个环境里,走到如今这一个境地完全是一步脚印一步血地走出来的,以至内心对生死这件事早已经看得很淡,她知道自己活不长,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了。 人与人近身搏斗,最怕遇到陆凉风这样不惜命的人。她什么都不怕,就什么都干得出来,人越豁得出去,底线就越淡,突破自身底线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身后两个男人依靠身高优势牢牢制住了陆凉风的手,另外两个男人见准时机,从正面直直攻向陆凉风的胸口。陆凉风一声怒喝,双脚用力一蹬离地而起,躲过胸前一记劈杀的瞬间狠狠落下左脚连踢两个男人的头部,面前两个人痛呼失声。身后两个男人见状,刚要发难,却只见陆凉风拿捏住了两个犹豫的那仅仅的一秒钟的时间,暴喝一声挣脱开了被制住的双手,转身就是回旋踢。 身后两个男人猝然受袭,奋起抵抗,试图用男性的体力优势制住她的攻击。陆凉风生平最烦这种“打不过你我就累死你”的娘娘腔式打法,心下当即暴怒:“就凭这种烂身手,也敢跟我陆凉风动手?” 四个男人接连倒下,无一不在地上痛苦呻吟,全场震惊。 陆凉风眼中杀气盛放,意识和杀意都达到了一个巅峰,在这种精神状态下,陆凉风对自身受伤程度根本没有了感觉,也不晓得痛,也不晓得累,如同战场上接下军令只等最后那一场厮杀开始的战将。她等这一场狂欢等了这么久,等到她的左臂都浓浓艳艳地流满了血。 九个,她想,还有九个,她就可以结束了。 身后,一个面沉如水的男人悄然欺近了。 冷意从她手边猝然泛起,陆凉风感知危险的意识突然觉醒,霎时转身,却已来不及躲开那一道落下的刀光。 袖里刀惊艳。悠远而长情,从衬衫袖管中落出,连刀锋都带着温柔的曲线,一刀落下,寒光拂过肌肤一如桃花拂过飘零的水,会令人想要以身试刀,试那一道温柔的曲线如何画出带血的光。 一刀收回,陆凉风的左手鲜血淋淋,手背肌肤硬生生被削去大片。 陆凉风的唇色刹那白,但眼色依然狠,不动容,捂住左手以衬衫止血,已毫无血色的唇间吐出六个字:“刀好,刀法也好。” “再好,也不如你的身手好。” 那男人把玩着手里的刀,温柔地擦拭了下刀面上的血,血是温热的,他想,真可惜,她果然是一个血太热的人。这种人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会死得比较快而已。 “方才那一刀,寻常人都躲不过的,我的目标是你手腕上的动脉,却不料竟然被你躲过了。”男人微微一笑,“陆凉风,你真是,好俊的身手啊。” 如果这一场厮杀赌的不是她的命,那么她想,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她一定会有闲情与他会一会。 陆凉风额间因剧痛渗出的冷汗一颗颗地滑下,痛久了,她反倒有了兴致笑敬他一句:“我父亲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本事,令一个真正会用刀的人为他拼命,也算是他老来的福气。” 那男人颇有闲情地接了下去:“命要拼的,和你陆凉风拼命,更是要的。” “哦?” “你不知道吗?你很有名,有名到……人人都想踩在你倒下的身体上扬名天下!” 话音落,刀重出。陆凉风霎时抄起身旁一根木棍迎头挡住,刀棍相交的瞬间,陆凉风心底已然了然了一件事:打完这一场,她就真的结束了,可能活下去,也可能会死。 人这一生,或快或慢,总是会走到这样的境地的,你不知道结局是好是坏,你也不得不去做。没有情不情愿的结局,只有强不强的人。这是道理,你得认。 场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陆凉风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脸上,手上,肩上,腿上,无一不伤,有些是小伤,有些是重伤,她知道她的后脑勺可能也在流血,方才被那男人从后面给了一闷棍,她闪得再快多少还是被击中了。 当然,那个击中的人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失去防备,像是没有料到怎么会有人在受到重击的下一秒就有力量反击,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内,陆凉风的拳头迎向他的正脸,重拳之下打得男人鼻血,嘴里的血流了一地,非但很痛,卖相也很不好。 通常来说,面对长相英俊的男人,一般女生下不了手挥拳打人家的正脸,但陆凉风不是,她身边常年围绕着一个唐信,俊美而清秀,使得陆凉风对男人的审美度也一下子被提升到了一个高水平,以至面对眼前这中等姿色的男人,陆凉风不仅下得了手,她下得还都是重手。 可是,她真的有点累了。不是痛,是累。 博命这回事怕的不是别的,只怕是累,这就是好比做私募,资金量做到一定程度时其实大家智商都已经差不多了,拼的就是“努力”两个字:搏命也是这个道理,能坚持到现在不倒的人,身手其实都在差不多的水平,再打下去靠的就是体力。 陆凉风一个失神,男人已经一步蹿至她近身,扬手一刀。陆凉风身形急而避,险险闪过,刀追至,陆凉风护住了要害却护不住缝隙,右边脸颊,“咝”的一声与刀尖紧密滑过,锋利的金属光毫不留情,毫厘相滑,血光立现。 陆凉风暴怒回敬,手中长棍直直甩出去,甩向男人的挡部,严格说来,这种回敬的打法是比较下流的,但陆凉风显然不这么想,既然你敢暗算我一刀,那么我回敬你一棍也实在应该。陆凉风下手是出了名地快狠准,一根长棍直击男人最弱处,毫不手软。 任何男人面对这种威胁都会害怕,会害怕就会慌乱分神,陆凉风见准时机右手猝然收回长棍改变方向,狠狠砸向男人的头部。男人像是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的战斗力和持续力可以到这种不像女人的程度,一个慌张,露了弱点,被陆凉风一闷棍而下,抱头倒在地上。 男人倒地的瞬间,陆凉风如同火线般紧绷的神色一下子崩下来。她好累。真的好累。 她其实已经有些看不清前方的画面了,后脑挨了一棍,脑震荡的威力渐渐显现,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抬手揉一揉眼,却越揉越看不清,低头一看,才发现手里都是血,连眼睛都被揉得带上了血。 背后有一只手。陆凉风却没有看见。她在弯着腰喘气,尽力平复视线模糊带来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当她的警觉感惊醒时,已经晚了。一个早已被打垮的小个子男人在渐渐恢复体力之际,抓起了掉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2 落在手边的刀,对准了她的后腰,徒然发难:“陆凉风,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一道沉闷而重的声音。含着水声。是鲜血与刀身交锋的声音。 “噗”的一声,尖锐的刀锋从背后没人她的腰部,足有数寸,陆凉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晃了晃,她的牙齿,手指,心脏,足下,都随着那一刀开始狠痛,痛足了五脏六腑,也痛足了她这一生,居烈的疼痛让陆凉风这一条铁骨铮铮的性命,都在一刹那间痛得弯下了腰。 这一个变数,令倒在地上早已爬不起来的两三个小青年也蠢蠢欲动,试图再战。 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些人手上? 这种对于命运的不甘心令陆凉风咬牙,暴怒,硬撑着最后的力气抄起手旁的木棍反身就是力道惊人的回击:“滚!” 刺中她一刀的小个子男人当即被打得昏死过去。陆凉风缓缓站起来,左手握住刀,刀已没人她的体内,右手柱棍“砰”的一声,长棍立地,她椅棍而站,沉声下了生死战书:“谁想再上,来——!” 一人一棍,如同杀神。陆凉风早已把生死视作一种狂欢。战死沙场是莫大的痛快。 几声凌乱的嘶吼,地上不甘心的几个小青年挣扎着朝已身负重伤的陆凉风扑过去。 陆凉风虽已重伤,仍应战,回击一次,腰部中刀部位的血流就加重一分,地上滴滴答答猩红铺满了一地,如血腥玫瑰,用性命换一场绽放不止。 如果不是互为敌手,他们敬重她。不是所有女孩子,都会有勇气选择这一条路的。即使选择了这一条路,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坚持到现在这一步的。 忽然,屋外,警笛长啸,由远及近。这令屋内的男人方寸大乱。 方才那一位擅长用刀的男人从昏沉中渐渐苏醒,听到警笛犹如听到了地狱的钟声。这种即将死亡去的恐惧感令他徒然惊醒,眼前的陆凉风离他三米不到,更好的机会是,她专注对付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更何况,她已重伤。 “陆凉风,不是我想伤你……”他忽然低低地说了这样一声,如凶猛的狼忽然扑向陆凉风,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却被他恰恰握住了插在她腰部仍未拔出的刀。 这一秒,陆凉风心如止水。 “……各为其主,陆凉风你怨不得我!”一声狂言 ,男人心狠手辣,对她下了重手。 “噗”的一声,没人她体内的刀被决然拔出。 唐信一脚踏入这修罗场,不早不晚,眼睁睁看见了这一个痛彻他一生的画面在一瞬间无可救药地出现了:腥红鲜血喷薄而出,尖锐的刀锋从她体内被抽出,姿势凶狠,带走她的血,也带走了她的命。 血染衣襟,暗红幽艳,自此往后,她再没有热血,暖得了他的手 根据陆凉风传送的数据,警方赶至现场,大批警力涌入,群情激愤——制伏余下的势力。 “陆凉风——!”唐信冲过去一把抱住缓缓倒地的人,抱住她整个人,抱住她的伤,她就这样仰着脸倒在了他的怀里,一脸骇人的血污。她好轻,仿佛流了太多的血连她的重量都已变得不多,他扶住她后脑的手忽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黏腻,抽手一看,一手的腥红。唐信的视线从自己的手移向她的脸,他整个人都已煞白,全身都在抖,是那种因恐惧而剧烈的颤抖。 “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一把抱起她往外走,声音嘶哑得不像话,“陆凉风你听好,你是我当年背叛了所有兄弟,所有朋友,也要救回来的人!你再想死一次,我不准,绝对不准。”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脸。 情怀甚似雪。她常常觉得,男人可以有情到他这个样子,到他这个程度,是称得上十分绝色的一种情怀。 她微微一笑。呵,他来了,在生命中的挽留都受伤落泪时。 “嘿。”她多说一个字,就多流一分血,但她仍是笑了下,还有心情对他玩笑一句。“……好久不见。” 一个杀将的闲情。在这天下大乱之际,惊艳得眩天惑地。 这样子的一个陆凉风,令唐信终于明白,这些年他对她的情有独钟究竟为了什么,她是浪子,天下浪子皆薄情,唯她不是,她有感情,并且还,很有感情。 一个很有感情的浪子,一个很有闲情的杀将,此生竟被他撞见了,你说,可怎么得了。 “陆凉风,我不会原谅你。”唐信惨白着一张俊俏的容颜,一个箭步抱她上了救护车,四五个随行医生神色紧张地连忙对她进行抢救。他一步跨上了救护车,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陆凉风你听好,你对我的隐瞒,欺骗,利用,不告而别,这些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必定一笔一笔地和你算清楚,所以在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帐算清楚之前,我绝对不准你出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好痛,痛得整个人都已被冷汗浸湿却仍有那么多的冷汗流下来。 唐信慌忙放开紧握着的她的左手。这一看,他便剧痛了起来。 这哪里还是一个女孩的手,这根本是兽,不,是连兽都不如。整个左手手背被削去了大片的皮,连皮带肉一起不见了。手臂上蜿蜒着数十道刀伤,透过这些伤口,他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灵与肉。他怎么会把她照顾成这个样子。 “你尽量和她说话,让她保持清醒。”一个年长的医生分秒必争地向唐信交代道,“她的失血量很大,情况不容乐观,腰部这一刀恐已伤及脏器,不尽快动手术情况会恶化。” 医生们拿起剪刀剪开她的衣襟,为她止血。 当唐信的目光触及她的身体的肌肤时,他几乎想杀了自己。他是疯了才会对她放手。 这哪里还是一个女孩的身体,这分明是一个血人,当腰部的衣衫被褪下时,唐信眼睁睁看着她的背上已被血水浸湿的衣衫正一滴一滴掉落着支撑她生命的红色液体。 救护车上的医生们争分夺秒,与死神搏斗。止血,打点滴,测生命体征,一件一件,沉重地发生着。 “唐信……”她累极,眉峰皱紧似今生都已痛得化不开,连声音也低得不像话,“和你没关系,不要自责……”她的声音发颤,仍不忘安慰他,“我连你都骗不过,那么,我就更不可能,骗过我父亲了……” “陆凉风,陆凉风你看着我!”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却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红了眼眶,“陆凉风你不要睡,为这样一点伤就睡过去你怎么可以。陆凉风你记不记得当年我遇见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3 你,你也受了伤,那个时候我去找你,你是以怎样潇洒的方式去对待受伤这件事的?” 很多年前和她相遇后的某一晚,夏日凉风清寂,有姿色香花随风打着旋转掉落在他的车窗,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想念那个名叫陆凉风的人。 他不能确定对她的心情是否称得上“喜欢”,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喜欢”两个字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件严重的事,毕竟他明白自己是什么性子,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喜欢,就是会托付性命的。 他就这样于夜色中漫不经心地开着车,冥冥中自有情意不肯收回,他终于停在了她的楼下,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燃,当燃完了手中的烟而他打开车门以决然之姿下了车时,他低头一笑,心里明白这一生重量的情事已无可救药地发生了。 凉风断人肠,他穷途末路。就在那一晚,他做了人间男子最会做的一件烟火之事——唐突见佳人,深夜访香闺。沉声上楼之际,他在心里笑骂自己一句见鬼。真的,这种事实在不像是唐信会做的事。 她应声迎门,叫他看见了她在受伤的伤口。 ——怎么弄的? ——做警察的,正常。 三言两语,她将一切痛与疼悄然带过。他看着她,意识到自己为她好心疼,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单身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多了。 他对她说:“有药箱吗,我帮你看一看。” “呵,不用。”她摇摇手,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烈酒,打开瓶盖,仰头饮了一大口,随即对他偏头一笑,道,“这种小伤,死不了。” 以酒止痛,姿态风流。这是陆凉风的好本事。 白鹭风过明月霜,多情是会有声音的。他控制不了自己向她走去,唐突而强势地忽然搂住她的腰,低一低头即是可以吻她的唇。他听见自己对她的讲,声音多情如邀舞:“陆凉风,要不要试一试,和我做情人……?” 后面他们无数次缠绵,她也会有心情同他开玩笑。 ——幸好,你不看霍甫特曼的《日出之前》。 ——哦? ——其中主人公发现他的爱人是出自饮酒家庭,便立即和她绝交。这种视饮酒为人类寿命和文明劲敌的男人,我无福消受。 ——啊,我年少时就看过它。 ——……看起来,我马上就要被抛弃了。 ——没关系,我看过它也无妨。 ——哦? ——我喜欢你,与酒无关。 说完他就低头吻她,黑暗中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他脸上的表情,温柔如水得不像话。 时过境迁,数年过去,尘埃落定,再难回首。 陆凉风的脸色已经全然煞白,唇边却依然翘起,有释然的笑意:“你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纹身,你终于是将它除去了……” 她一笑,如绝色的花惊世掠起:“唐信,你那个“风”字,清除得我好痛……” 唐信看着她一脸的血污,他想他怎么会将她置于这种境地。 “不是的,那不是真心的。”他紧紧贴着她的脸,眼里全然已是雾气,“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是因为这一个人好或者不好,而是因为这一个人就是那个样子。陆凉风,我一早就知道你是浪子,甚至是亦正亦邪的浪子,我就是喜欢这样一个你,你好或者不好,我对你的感情,都没有变过,真正的感情是没有值得或者不值得的,只有死心,或是认命。……陆凉风,我一早就是对你认了命的,你怎么可以没有感觉。” 够了。她想,这一生,能得这样一份感情,已足够没有白活这一场。 她看着自己的手,鲜血淋淋的这一双手。这么多年来,她用这双手握过刀,亦用这双手拼过命,刀再好也会太冷,命再珍贵也太累,而今这双手却被人正握在手掌中,她几乎不敢奢望,这世上竟还有人愿意握住这一双太不干净的手。 监测仪器上渐渐发出令人绝望的信号,救护车上的医生们乱作一团,一针一针的药剂打进她的体内,一种又一种的急救方式用在她身上。 唐信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世上如若连陆凉风都不在了,他那么多的感情,再可以去托付给谁。 他忽然一把抱起她,将她抱在胸口和怀里,他抱着她整个人,眼和唇都离她好近,他贴着她的耳垂,一字心情一字血,几乎是在求她:“陆凉风!算我求你,不要放弃你自己,我求你不要放弃我……这些伤你撑过去,这些事都结束了,我们重新开始,陆凉风你不要睡,陆凉风你不能睡……” “……”眼睛缓缓闭上的人忽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像是要用尽全部力气对他说最后一句话,不说完这一句话,她不甘心,也不可以。 她昏昏沉沉,连痛感都渐渐没有了,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楚了,甚至抓不住眼前那一点亮光,也抓不住他的脸,她动了动唇,尽了此生最后的力气,也尽了此生最后的情意,“……我陆凉风这一生,不负你唐信。” 话音未落,唐信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相遇时,她对他说:别人要找我算的帐,比你这一笔多得多,我应承那些都来不及,所以我没有找人算账的习惯。 再后来,她背叛他,对他说:陆凉风,我这个人,以及我的身份,不止是你的妻子而已,幸会,风亭的唐信。 然而他就是不肯死心,于是她第二遍对他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唐信,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妻子。 他终于对她失望透顶,心灰意冷之际对她放了手,却不料这一放手,竟然是送她去了鬼门关。 非有到这最后的关头,他才明白,终其一切,这个叫陆凉风的人,所有对他的狠,薄情,背叛,无非是要令他放手,她好亲自去走一趟鬼门关,只为成全对他的一场不辜负。 位卑未敢忘忧君,事定犹须待阖棺。亲离,是她对他不负的代价。 监测仪器终于发出生命流逝的声音,医生们手脚冰冷,再无抢救的头绪。 “陆凉风,你怎么可以……”舍得丢下他的一人? 监测屏幕上的曲线终于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来,陆凉风是他的不断得到:最后他才明白,原来,陆凉风是他的不断失去。唐信抱着怀里冰冷的人,终于泪流满面。 在接下去的数月里,以陆正风为首的利益集团,其犯罪事实的揭晓与主要犯罪人员的归案,震动全国。 证据面前,陆正风抵赖不得。长期以来,陆正风勾结一些利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4 益集团,对各类中小利益集团进行非法打压,企图控制利益链,形成势力垄断。在这个过程中,受陆正风迫害的个人数量可观,此案从浮出水面,暗访查证,卧底搜证到最后的捉拿归案,前后历经数年之久,其涉案的复杂性,牵连的广泛性,证据的难取性,都堪称是近年警方破获的难度系极高的要案之一。 一时间,几乎全国的媒体倾巢而出,试图调查出那最后将案件于关键时刻逆转反胜的因素是什么。 官方没有让大众失望等待,公布了最后那一天将此案逆转的关键因素:卧底警员,陆凉风。 一夜间,关于陆凉风的背景资料被各家媒体调查得水落石出:陆正风的私生女,曾效命于陆正风集团,于唐信事件之后沉默转换立场,成为警方秘密卧底。官方首次公开对陆凉风发表评价,高度肯定了陆凉风警员在认清陆正风利益集团的真面目之后认知错误并纠正错误态度,也高度肯定了在此事件中陆凉风警员做出的重大牺牲。 官方的表态代表了肯定,陆凉风其人背景的神秘性更引人深究,一时间,各路媒体锋拥而至,将陆凉风这个名字推向了公众舆论的风口浪尖。 就在这个舆论高峰的凌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传来噩耗:陆凉风警员,重伤不治,于今日凌晨抢救无效,不幸逝世。 隔日,警方召开新闻记者会,昔日陆凉风的直属上司老方,坐在新闻发布会的主位,红了眼眶,连鬓毛都仿佛苍白了二十年,一字心情一字血地向媒体宣告:“陆凉风警员,重伤不治,抢救无效,已于今日凌晨,不幸牺牲。”话音落,出席发布会的全体警员低头默哀,向为这件要案付出性命的年轻警员落泪哀悼。 消息见报,震惊舆论。一个月后,官方公开举行陆凉风的追悼会。 昔日警方同事全数出席,其他风闻陆凉风事迹的警员也从各地赶来参加。由于陆凉风生前工作内容的特殊性,其社交关系也与常人不同一般。 追悼会上,sec的最高执行人唐涉深携妻亲自出席致哀,堂口现任负责人候爷亲自带众人集体至现场哀悼,夜巷的朋友兄弟悉数到齐致哀。王胖看着追悼会上陆凉风的照片哭得像个孩子,哭着骂“陆凉风你这个孬种明明说好以后一起过好日子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 追悼会上,陆凉风的家属席上只有一个人:唐信。 唐信一身黑色西服,沉默而肃穆。过去的那些爱与恨,那些天荒地老与一朝风月,使得这个男人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留下了古老感情的历史。离散,销毁,走失,死亡,都不能再将它从他生命中抽走了。陆凉风以性命的代价成全了他的一场深情厚爱,于是终此一生她都会在他身体与意识中存在了,存在得隐隐作痛,存在得地动山摇。 男人仰头闭眼。太狠了,他想,只有陆凉风这样大情大爱的人才敢用这样的狠招,不惜豁出一条性命,也要对他不负。 风亭的执行人,唐涉深的最后一道抵御防线,与陆凉风有夫妻之名的男人,种种不同寻常的身份,都让唐信成为了焦点,追悼会上,媒体如群鲨一拥而上,试图探寻这个男人的真心实意,然而这些年唐信早已经练就一身应付媒体的好本事,几个手势就将问题挡回去,面对镜头始终沉默,不露一分真心。 最后,面对媒体的穷追不舍,唐信松了齿关。一生的情深与一生的意重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天,零零落落,最终不过一道简单的字句:“我的妻子,有且只有陆凉风。”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平滑播放过去。一时间甚器尘上的新闻也终有落寞的一天,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公众永远在追求新话题,永不缺少引爆新争论点的时事新闻。于是,随着陆正风集团的垮台。陆凉风的牺牲,当庭的宣判,时间如流水般过去,这一切也随着公众好奇心的锐减而逐渐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消失了。 这一年,有一个暖冬。时间迈入二月份,冰雪消融,化着雪水的泥土里隐隐有嫩绿的青芽从缝隙中汩汩地冒出来,似一个孩子,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万里封疆,天地失色的广袤大地。 在远离市区的郊外,坐落着一座纯色的别墅,不大,却十分精致。庭院里错错落落地栽种着各类花树,春夏秋冬,四季花开不落。据说,这栋别墅的主人当年遇见日后将成为这栋别墅女主人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景致,她背光而降,“砰”的一声落在他的车头,凉风拂过枝头的花,散了她一身,绝美得犹如一场荒唐的梦。 傍晚,一辆银色莲花跑车驶进别墅区,稳稳地停在了花园一角。引擎熄灭,车门打开,一个温和男人走了下来,经历数月风波,他的面貌一如昔日般沉稳,不动声色,只是身形更为清瘦了些。 男人下车,单手关上车门,抬眼看见前面的景色,不自觉地便收住了脚:一个女孩子,清清静静,正坐在庭院树下的长椅上:两个侍女陪伴左右,一句两句地和她说着话:一身白色医生服的骆名轩在她的身旁,手里拿着复键用的医用工具,手把手地教着她什么。 整个场面宁静,安详,令他不禁失神,仿佛数月之前那些血染的记忆从未发生过,如今已经风过了无痕。一个侍女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主人,连忙站直了身体,恭敬地唤了声:“信少爷,您回来了?” 除了长椅上坐着的女孩子之外,其余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骆名轩见来人是他,连忙走向他:“今天回来这么早?你最近很红啊,没被媒体缠着?” “都过去这么久了,装也装够了。”这几个月应付媒体累得他简直像被扒了一层皮。唐信看过去,问:“她怎么样了?” “一条命算是捡回来了,”骆名轩笑笑,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就低了下去,“不过,她的左手,这一辈子可能也算是废了。” 唐信听着,“嗯”了一声,表明他在听,也有这个心理承受力去承受听到的内容。只要她还在,她还活着,其他一切事,就都有他扛着。 “她的左手受伤太严重了,虽然做了植皮手术,但总不会太好看了。女孩子,手是第二张脸,我尽力了,也始终不能让它变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了。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终究是遗憾……”骆名轩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触及谁的伤心,“另外,唐信,她左手的刀伤伤及了神经,手上该有的一些感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唐信神色淡静,问得平静:“你坦白说吧,严重到什么程度?” “拿筷,端碗,吃饭,这些日常小事,她的左手,在将来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做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5 ”骆名轩说完,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你要知道,她是左撇子。” 唐信听着,也听进去了,点点头:“我知道。” 他明白的,这意味着什么。她受伤了,伤得还很重,这几乎意味着,在将来不短的人生里,她不能再如同昔日一般,以山河落日之姿傲然于世,以剑走偏锋之态肆意轻狂。很痛苦的,毕竟曾经,她是最惊艳的杀将。 骆名轩咳了一声,将沉重的气氛变得轻松些,调笑地瞥了他一眼:“说起来,你行啊。当初你突然说要开死亡证明差点把我吓死,据说陆凉风的追悼会唐涉深也去了?你让他去的?唐信,你挺有本事的啊,居然能让唐涉深亲自出面去为你做群众演员……”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 那一日唐信于生死危机关头救回陆凉风,救护车一路“滴嘟滴嘟”地飙到了骆名轩的医院,在路上,仪器显示陆凉风的生命体征渐渐消失,全车人都绝望了。当救护车到达医院时,打开车门,骆名轩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感到很惊悚的场面:唐信抱着一个血人,那绝望的表情,估计他当时就想跟着她一起去了算了。 骆名轩惆怅啊。身为一个医生,他着实见惯了不理智的家属,但他确实没料到,唐信这种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物,不理智起来竟然也这么要命。 这种时候,妄图去对家属说什么“请保持理智”之类的都是白费力气。于是骆医生稳了稳心神,沉声大喝道:“都哭个屁啊哭,她又没死!” 这一声大喝,唤回了唐信的理智,也唤回了陆凉风的希望。 唐信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从未有像今天这般觉得此人像个天使,他以前一向把骆名轩视为路人甲的角色,可是这一天,唐信实实在在地看见了他的脑袋上闪耀着天使的光环。 于是就这样,经过了难熬的数日夜之后,骆名轩终于不负众望地,救回了陆凉风的一条命。 然而,当骆名轩蹦哒着去向唐信报告这个激动人心的喜讯时,唐信却沉默了,沉默得很彻底,面色冰冷。五分钟后,骆名轩听到这个男人沉声对自己说:“她不能活。” “啊?” 唐信面沉如水:“陆凉风不能活下来。她背叛了陆正风,多少人等着找她寻仇:警方反手利用她做卧底,将来也不可能对她全然信任。所以,她不能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你给她开死亡证明。” 疯了!这是骆名轩当场的第一反应,唐信这是被刺激过度,疯了。 然而,唐信说到做到。骆名轩不知道这个男人用了什么方法,明里暗里使了多少手段,摆平了各方势力,他只看见唐信做出来的最终成果:陆凉风死了,所有人都相信,陆凉风警员,已在那一场卧底案中,英勇牺牲。 自此,陆凉风这个名字,这个人,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她的前世无从查起,她的后生已无下落。 一个月后,卫朝枫给唐信送来一样东西:一张新的身份证。身份证上赫然是陆凉风的照片,但所有的信息都已改变,如今焕然一新,她改头换面,彻彻底底地已是另外一个人。 卫朝枫也是愁得很:“为什么这种“毁尸灭迹”的事你们都来找我呢?!好吧,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我很安分守法的……”说完,他十分违法地递给唐信一张如假包换的新身份证。 这种事,没点背景的人,是做不到,卫朝枫做得到,所以他是无论大开杀戒还是开店卖面都能过的随心所欲的卫朝枫。 众人只见,名字那一栏上赫然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陆良好。 据说那一天,无论是骆名轩还是卫朝枫,在看到这么个令人无从吐槽的名字时,心头滑下一滴冷汗:“唐信,你行的。陆凉风以前的真名假得像是个艺名,现在这个假名倒是土鳖得像个真名。” 唐信做事滴水不漏,他甚至让唐涉深出席了陆凉风的追悼会,当了一回彻头彻尾的群众演员。 追悼会上,被蒙在鼓里的程倚庭哀痛不止,流泪痛哭了数次,这让一旁的唐涉深心疼不行,内心也抽痛不已。程倚庭一碰上这种生死之事,那基本就是跟着感觉走,心里一难过随时都能哭出来。 就在参加完追悼会回程的路上,程倚庭一想什么“英勇牺牲”“伟大的战死”这种很具感染力的词,又一次没忍住哭起来。唐涉深终于心疼得不行了,拍着她的背说了一句“不要哭了,一个陆凉风而已……”当场惹得程倚庭正义感爆发,哭着吼道:“唐涉深!你有良心吗?人都走了你还这么冷血!……”顿时令唐涉深头痛不已,在心里狠狠地把唐信像踩草泥马那样来回踩了千百遍。 骆名轩交代了几句,反正他天天会来为陆凉风做复健,也顺便天天来唐信这蹭顿午饭,所以今天就不多打扰啦,人模人样地叮嘱了唐信几点注意事项后就开车走了。 唐信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一旁的两个侍女下去。在这里做事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当即聪明地下去忙别的事了。 庭院里,好雨初晴,宜醉不宜醒。 他缓缓走过去,来到她身边,在她身前弯下腰,单膝点地,他与她平视。她没有看他,像是不愿让他见到她的手,想缩回,却被他一把握住不放。 这只左手,不是女孩子该有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分完好,深深浅浅,是昔日刀光印记。她见被他握住,便放弃收回了,反正她也明白,以她如今再没有力量的这只左手,是挣不开他的。 “这几天,还疼不疼?”他细细看着,神色平静,“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和我说。” 她没有说话,将头偏向一边。下一秒,一道湿润的触感忽然覆上了她的左手手背,温温热热,是他薄唇的温度。陆凉风震惊,低下头,不敢相信他在做什么:“你……”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手背,动作轻柔,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听说女孩子都要这样哄,伤口才会好得快一些。” 他抬头望了她一眼,笑着说:“嗯,看来唐涉深教我的这一招还是挺有用的。”唐信瞬间对唐涉深肃然起敬:不愧是在婚姻中经受住程倚庭万般打击的男人!实战经验很妥啊。 唐信拿起一旁的那一张新身份证,端详了一会儿,放进她手里。“喜欢吗?”他问她,“那时你还在昏迷,所以我没有办法过问你的意见,擅自为你取了新名字,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凉风看着手中的身份证,人还是那个人,其他一切却都全变了:“没关系,总会习惯的。”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6 “听说,这世上最短的咒,即是名字。”他缓缓起身,靠近她的脸颊,呵气如雾,“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这一次,我信,我希望它是真的。” 陆凉风胸腔震动,她听得懂他言下之意。她曾说过的,愿望这回事,她有的,她想做一个简单的好人。 陆良好。清清静静的三个字,内里的饱满与弩张却是翻天覆地也说不完的。一个人,要给得起另外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付出的代价该是怎样恢宏?他隐下一切刀锋暗里的过程,只让她看见最终闲花落庭的一方天地,如同她的愿望,行走人间,安静无争。 “值得吗?”陆凉风问的很淡,“为我这样的人。” 他并不恼,接下她的话:“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你走,好让你彻彻底底地重新开始?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让你走,我就是不放你走,你信吗?” 陆凉风看着他,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微微眨了眨,便是惊涛起了骇浪叫他奉送了今生。 “陆凉风,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和你之间有很多事,你都已经没有办法去否认了。”他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列给她看,说给她听,“我唐信的太太,从前是你陆凉风,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今后也只会是你陆凉风。” “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也从来没有教过我,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该是什么样,我只知道,我为你做过的事,好的坏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些年桩桩件件我做过的,我死一千次都不够。就这样今天,怎样,我够格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他抚着她的后脑,将她慢慢拥进他胸膛。他低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左肩的伤:“我很抱歉,在那样的境地下,我竟然放开了你。” 她声音很静,是那种经历过生死后的静,寻常人永远都拥有不了这种静与默:“不用的,是我让你走到那一步,所以我怎么样,你不用负责的,本就是我先对不起,你并没有负过我。” “所以,过去的那些,我们都忘记好吗,”姿态温柔,伸手相邀,“……陆凉风,以夫妻之名,也以夫妻之实,我们重新开始。” 陆正风,陈易风。程锋,阿定,梁姐,王胖。警方,夜巷,堂口正风集团,陈氏总堂。好的,坏的。卧底,情人。这一些,都随着“陆凉风”这个名字的消失,一并湮没了。 他以感情为筹码,下了这一场赌注:碧落红尘,唯他永不叛她。 “我永远不后悔,有你来过我的人生,”他抚上她的脸,向她索取一个未来,“以后,我也希望可以有你。” 人生中的过客有两种,一生有一生的细水长流,一程有一程的没齿难忘。 而他却堵上了所有筹码,不惜负痛,也要将与她的一程拉长为一生。这是她的幸运。 陆凉风仰起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在这凉风拂去的一天,这一位昔日的杀将,这一个曾经的浪子,终于在这个男人包容的怀抱中,静静点头“嗯”了一声。 番外 小陆的新工作 陆凉风的伤后痊愈工作展开得十分顺利,本来嘛,陆凉风能在二十多年的风雨人生中存活下来,就注定了她不会有一个柔弱的身体,因此恢复起来也远远不会像灾后重建那样困难。 就这样,随着一张崭新身份证的诞生,以及逐日见好的身体状况,小陆同学迎来了一个新的人生。 这崭新的人生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她需要找一份新工作。以前的工作是万万不能去做了,陆凉风想了想,终于在某一个吃晚饭的间隙推出了这样一个设想:“唐信,给我在风亭安排一个职位。” 唐信:“……” 还别说,陆凉风这人混社会混得还是可以的,见惯了社会的黑暗面也学得会一套对抗的方式,因此陆凉风不会像程倚庭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需要工作时宁可自己抱着简历一家一家地去投,去面试,去竞争,也不接受唐涉深给她的一星半点好处,陆凉风解决问题的方式十分直接,能达到最终结果就好,过程和手段不是问题。 陆凉风此话一出,唐信的思维本能地滑向了小言男主惯有的兽性思维方向上去了:“好啊,你来当我的——” “我不当你的秘书。” “……” 陆凉风淡定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当助理。” 唐信:“……” 一句话,就封死了唐信所有“想趁着工作之余沾点便宜揩揩油”的幻想。唐信沉吟,心绪颇为复杂地想,这种人生经历比较复杂的女生,果然不大好骗。 “好吧,”唐信点点头,既然骗不了她,那他不如光明正大当个君子赚取点印象分,“你想做什么?说说,我来安排。” “恩,”陆凉风也不客气,很郑重地说了两个字:“保安。” 唐信的脸抽了抽。“说说理由吧。” 陆凉风抬了抬下巴,很自信:“这项工作比较能发挥我的特长。” 这理由很合理,但放在一个女生身上是怎么看怎么扯。唐信也不跟她争,笑笑,“我要是不同意,你会另谋高就吧?” “恩。”陆凉风理所当然,大有“脚长在我身上你拦也拦不住”的气势,“保安总是找得到单位要的。” 有一句歌词怎么说来着?她就像那一阵风,吹呀吹进我的梦…… “好吧,”唐信挺大度地对她斯文一笑,“你来风亭,我来安排。” 就这样,陆凉风成为了风亭一名光荣的保安。 一星期后,陆凉风提出辞职。辞职信上寥寥几个字:老子不干了! 韩慎在唐信办公桌上看见这几个字时,指着唐信哈哈大笑:“你说,你怎么连自己手里的一个保安也不放过呢?” 陆凉风辞职的理由其实很简单的,那就是唐信这人,实在是粘得她太紧了。 就在这一星期中,唐信和陆凉风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她在门口站岗时他走过来笑笑说“一起聊聊啊”,她巡查风亭治安时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道“一起看看啊”,中午她带个饭盒吃饭时他也拎一个饭盒冲她笑笑说“这么巧,一起吃啊”。 唐信这人阴险就阴险在这里。他做事很有分寸,绝不做到令人拿住“骚扰”这个把柄,顶多就是同事爱浓厚了一点,企业文化嘛,他关心一下新同事又怎么了! 可是陆凉风受不了啊,她原本就是个自由自在的人,每天身后多一条尾巴似的甩也甩不了,这让陆凉风怎么活?时间长了陆凉风也算看出来了,唐信根本没有让她能安生待下去的意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凉风有信 作者:朝小诚 分卷阅读67 思,他只是不说。陆凉风想好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辞职信一递干脆一拍两散走人了。 而这一边,唐信拿着这封辞职信回味似地看了又看,终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不容易啊,”放下信,唐信喝了口茶,“陆小姐终于明白我的心意了。” 韩慎无语,“你这样有点不近人情。”好歹是自己人,为了赶走又不动口说,他可真是费尽了心…… “不近人情?”唐信笑笑:“她不适合在风亭做,她原本那条路上有多少人会来风亭光顾,她还想隐姓埋名一辈子?开玩笑,做一天就能被人认出来,然后呢,她还能怎样,回到原来那种生活吗?” 韩慎想了想,“你不跟她解释一下吗?她可能会恨你。” “不会为这点小事就恨我?”那她当年对他做过的事他岂不是要恨死她?唐信笑着摆了摆手,“陆凉风不是这种人。” 唐信靠脑子吃饭,天生是属于脑子转得特别快的那种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唐涉深。原因很简单,此人家大业大,涉及业务纷繁复杂,不像风亭那样一条黑走到底,唐涉深干净的一面当真是十分干净,标杆产业园,缴税大户,每年都为国家新增岗位解决劳动力的需求问题,每每官方或民间票选“优秀青年企业家”之类的活动,唐涉深就都像是当红炸子鸡似地高居前三。 而像陆凉风这样的人,又十足是那种放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的螺丝钉,所以说,唐涉深怎么也能给陆凉风搞一个职位。 可是唐信深入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这两人可是有仇的啊。 别看唐涉深这人对程倚庭院完全不记仇,她对他干尽坏事伤透他的心他也能照单全收,活脱脱一副情圣的模样。但对别人唐涉深可就完全变了一张脸,尤其是对待敌人,唐涉深基本是睚眦必报,十倍奉还。 当年陆凉风不知天高地厚逼得唐涉深差点崩盘,这笔账他不跟她算清楚完全是看在了唐信的面子上。唐信想了想,觉得做人厚道,把陆凉风安插在唐涉深眼皮下,这不就等于在唐涉深当年那点痛上再插他两刀吗?所以很快地,唐信就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在某个晚上唐信干脆建议道:“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做点小买卖或者小生意之类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凉风也很爽快“行。” 唐信的本意是这样的:她可以开个花店,或者咖啡馆,书店之类的。女生不都喜欢这一套小资的小东西嘛! 可是唐信万万没有想到,陆凉风动作迅速地搞了个二手流动小吃摊车,无牌照无组织无纪律的三无经营,城管来了迅速跑,人群聚拢处迅速开摊,烤串一块钱手抓饼两块钱(她还很有自由市场价格竞争意识地把价格压低了一块钱)。 遇上态度强硬收保护费的毛小子,陆凉风的脾气比对方还更毛,三两下就怒了:“就这样的,也敢来收保护费?!我当年在夜巷打遍天下无敌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吧?!”于是,陆小姐一不小心又干了一回了跟地痞势力对抗的老本行…… 当唐信再一次出面把陆凉风从某一个收保护费的大哥手里拎回来之后,唐信终于意识到,应该和陆小姐好好促膝长谈一下了。 该怎么谈,这是一个问题。唐信当然不会笨得去用棍棒教育来让陆凉风明白一个寻常女生该如何工作的道理,以陆凉风这种平时不吭声,关键时刻和你拼命的性格,他感觉真要打起来他打不过她…… 唐信沉吟,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并不是你赚钱养家。”首先就以家庭为切入点…… “我只希望工作能让你充实,让你开心。”务必要让她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我也知道,你之前二十多年都是那样过来的,一下子要戒也是不可能的。抽烟还有上瘾的时候呢,何况是人生呢!”必要时候回顾历史的段数也是要用上的…… “但是。”开始转折了…… “我担心你的这一份苦心,你能了解吗?”换句话说就是我为你操碎了心,你再感受不到你还是个人吗? 唐信本来就有个深具欺骗性的外表,形象斯文,正直,善良。再加上这些年在谈判桌上熏陶出来的那一套行为模式,此人善良诚恳的态度绝对能以假乱真。 “我很担心你,”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很低,“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的样子了。” 陆凉风深吸一口气。觉得对不住眼前这个人。她过去骗了他的心,现在又骗了他的钱,她实在是……太不是人了啊! “最近的这些事,真的不好意思。”不出意外地,陆凉风拿出了一个积极改正的态度:“唐信,以后我听你的,我跟你混。” 唐信顿了顿,然后由衷地笑了:“好啊。” 一个月后,陆凉风用新工作的第一份工资买了一束鲜花,一套茶杯,一盒茶叶。 陈叔生前不沾酒,所以陆凉风在某个傍晚去扫墓时没有带酒,献上花之后席地而坐恣意泡了一杯好茶。 席天幕地下,昔日那一些武士身着铁甲立终宵的日子,终于是离她远去了。 陆凉风端起茶杯,敬灰色墓碑的主人:“张良辞汉全身计,范蠡归湖远害机。陈叔,你放心,你用性命教会我的所有,我终身不忘。” 背后不远处,唐信站在旷野的暮色下,看着墓碑前那个喝着茶如喝酒的人,再一次仰天长叹,这天下竟有性格中的成分是一醉解千愁之态的女生。 那么最后,小陆同学究竟找了一份怎样的新工作呢? 无所谓啦!唐信只知道,只要她愿意和他在一起,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愿意跟她混,那么,他就能让她混得很好,混得很温柔,混得很幸福。 分卷阅读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