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 分卷阅读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 荒城by雨疏海棠 孤傲冷漠深情攻x温润善良病弱受 养兄弟年下/破镜重圆/生子/小虐/有肉/he 第一章 故事一开始的时候,邵清明和邵辉,依旧不对付。 高一清明节假期一共三天,算是艰苦学习生活中众人翘首以盼的一个小长假。在学校住宿的学生都提前开始收拾衣物、打包行李,有些家里远的,甚至已经开始定火车票。邵清明的东西不多,家里也不远,不过他的节奏同远归的学生近乎一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天假期,七十二小时,他必须完成十几张卷面作业,赶一趟去往城郊的大巴,如果可能,他还需要随家人踏青祭祖。 其实养父母的祖先,他是没资格拜的,无怪邵辉以往嗤笑他不诚心。 “你能不能收拾收拾你自己的东西?”邵辉在外间洗漱完,进屋路过那个硕大的硬质行李箱的时候,很是不耐地踢了一脚,塑料壳撞到坚硬的墙面,沉闷地响了一声。 邵清明放下手中的水性笔,偏头盯着他,气氛渐渐紧张。 “放那碍事。”邵辉又踢一脚,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眼中的挑衅赤裸而尖锐。他迎着邵清明的视线,一步步向邵清明走来,手往桌角一撑,俯身就是面对面的近距离威压,口中刻薄的字眼不留一点情面,“哦,对了,人也一样。” 邵清明推开椅子,站起身绕过了他,一声不吭地将那“碍事”的箱子放倒,塞进床底。 但凡需要回家的节假日,邵清明的心情都不大晴朗,于是邵辉的故意寻衅,也似乎一同索然无味起来。邵辉盛气凌人,邵辉自负嚣张,邵辉刻薄无礼,可邵辉怎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明知有些事邵辉永远不会感同身受,他摇摇头,笑自己难得的一时意气不平。 “你很想回家?”邵辉不愿意放过他,大剌剌往他空出来的位置上一坐,神情依旧倨傲冷漠,“我爸妈,就对你那么好?” “我得回福利院看姐姐,”邵清明随口解释道:“邵叔叔和卢阿姨都很爱你,你才是他们亲儿子。” “哦,”邵辉轻笑,锋利的眉梢挑起,似乎有些愠怒,“养了你十四年,还不如一个无亲无故的姐姐,他们真是眼瞎,养了个不讲情分的白眼狼。” “我没说爸妈他们……” “住口!”邵辉猛然起身,一手将桌子拍得哐哐响,弄得邵清明又皱了眉,“你凭什么叫他们爸妈?!” 一会儿说他白眼狼,一会儿问他凭什么,病犯起来真是够大爷的,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邵清明默默翻了个白眼,深呼吸了几下,准备息事宁人。 “你说不叫我就不叫。”他快步走到桌边抢过自己的物理习题,也不要桌椅了,干脆直接窝床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拳打在棉花上,邵辉不解气,斜睨了那人一眼,哼笑一声以示鄙夷。 热战开始,冷战告终,这就是他们的相处。 ——邵辉瞧不上邵清明。 邵清明的养父——也就是邵辉的父亲,名叫邵宾鸿,是本市的政府官员,又是书记又是什么会长代表,如今正值壮年,事业上升期。妻子卢馨泽是全国优秀青年代表,随家庭从政,卢馨泽的父亲是省级官员,母亲是邵宾鸿的大学老师。卢馨泽嫁给邵宾鸿之后,算是夫妻一心为事业,卢家上下都培养女婿一人,邵宾鸿官途得以顺风顺水。 唯一一点曲折的经历,还要追溯到邵清明被领养回邵家那一年。 邵清明和邵辉同年,被领养回来的时候才两岁多。那时候邵宾鸿在竞选一个至关重要的升职机会,国家又正实行民主监督,要求行政透明,完全公正公开。地头蛇到底威风不过九天龙,卢家很多操作不能曝光,邵清明的票数又和另一人争较不下,情势一时难以预测。后来老谋深算的卢馨泽父亲谋划了几日,才想了一招——让邵宾鸿夫妻二人去领养一个孩子,身世越悲惨,样貌越可怜越好,以此张扬他邵宾鸿菩萨心肠的美名。 而邵清明,就是那悲惨可怜之最。 他是在乡下被捡到的,时值清明,落雨纷纷。从田埂边捡到他的老奶奶没什么文化,给他取了个名字,就叫清明。刚捡回家的时候他已经被饿了很久,春寒料峭,脸也冻得青紫泛乌,那老人没什么经济条件,更没什么好办法,只煮了米汤给他喝,眼见着养不活,老人家里的小辈又嫌麻烦,就将邵清明送到了镇福利院。 镇福利院将孩子接过去,档案录好,就开始养他,可没养几天就发现不对,孩子呼吸微弱且反复高烧,送镇医院一检查,才知道邵清明患有轻度先心病,因小地方医疗条件太差,镇福利院就将邵清明送到了市福利院抚养。 市里又将孩子抱到医院里详查,好在除了先心病和骨质有些脆弱以外,没别的问题了。若真要说,就是邵清明的脖子左边靠耳后的地方又一块显目的红胎,落在小孩子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有些说不出的狰狞。 他之所以知道自己的详尽身世,是因为那时候对邵宾鸿收养他的报道铺天盖地都是,他的不堪回首,恰恰浇筑了一位政治家的恢弘伟业。所谓慈悲,不过如此。 邵宾鸿和卢馨泽对邵清明很好,却是很功利的好,宠着他随着他,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一个弃儿敏感的心脏,其实一直浸泡在冰冷的温暖里。不过邵清明想,若不是养父母的假慈善,他也许没有今日的好生活,起码物质无忧,生活无虞,除了邵辉总觉得他无心肝之外,一切都很好。 不愿同邵辉多说的邵清明写完自己的物理题,算了算自己的作业还剩下多少,就关了床头灯睡了。睡前邵辉上铺的灯还没熄,作为哥哥的本能差点让他又多管闲事,最后话到嘴边被咽下,心想反正邵辉明日不起早,也从来不做作业,操心别人不如操心自己。 那边读书的邵辉听见下铺动静,倒是看了他好久。 翌日邵清明醒来,才只早上七点,节假日比往常多休息了半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精神充沛。鉴于邵辉还在补眠,他搬弄东西的声音小了一些,实际上他已经将该收拾的提前收拾好了,走的时候可谓是悄无声息,谁也没打搅。 邵辉并不坏,只是喜欢和他斗斗嘴而已,有时候邵清明也会还嘴怼人,他潜意识里觉得他和邵辉是兄弟,他是哥哥,应该包容弟弟。 而邵宾鸿和卢馨泽的感情非常不错,单就邵辉而言,家庭是非常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 和睦温暖的地方,所以邵辉受宠一点,张扬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琢磨了一路,车都到站了。邵家和学校一个城东一个城北,地铁得一个半小时,节假日人多,邵清明还是不辞辛苦地多走了几百米,从学校徒步到公交车起始站,选择两小时的城内“旅行”。下车再拐一个街道,进一片高档居民区,十分钟就到了家。 不意外,家里没有人。 他自顾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拎来几个袋子,又打开锁好的抽屉,在里面找到自己的银行卡,风尘仆仆,又上路了。 节假日的习惯,就是回家看养父母,回福利院看姐姐——元善。 即使元善不是他亲姐姐。 邵清明刚从福利院来邵家的时候,还有些杯弓蛇影,邵家所有人都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人,以致于两岁稚儿懵懵懂懂有些怕生。再说邵宾鸿夫妇平日公务繁忙,常常连轴转不见人。亲儿子都不怎么管,更没时间陪一个养子,除了有时候参加公开活动邵清明能见到“父母”,他和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有时候邵清明都不愿意和邵宾鸿他们走,也许是隐约知道他们所谓“带孩子去公园游乐园玩”其实都是参加记者会的幌子,小孩子怕闪光灯和人群,不喜欢虚伪的假装,邵宾鸿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请原福利院照顾邵清明的小姑娘元善来疏导,才慢慢打消了邵清明心里的抵触。 而对邵清明来说,元善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她大邵清明十八岁,本该是唤阿姨,却因邵清明小时候的习惯,至今被称作姐姐。 其实也并不都因为习惯,邵清明没告诉任何人,他初次梦遗的那个身影,其实就是元善——身型,样貌,音色,无论是哪个特征,都是元善无遗。 可十六岁,和三十四岁的距离,是天堑鸿沟。 他搭上前往城郊市福利院的大巴,初次发觉自己心意的忐忑和欢喜,又一并卷土而来。 第二章 元善是个漂亮的女人,即使年纪已经迈过三十岁大关,也只能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之所以在市福利院谋一个小职位,很大程度上是因年轻时失败婚姻的经历。元善的户籍落在农村,说偏远不偏远,说繁华也不繁华。元善十几岁到近郊的初中念过书,见识过大城市的美好,也是个刻苦聪明的孩子,有望考取城里的好大学。但受父母拮据生活和思想观念的影响,十五岁回去就嫁了人,是典型的农村事实婚姻,可后来元善又得了病,怀不上孩子,不得不离婚到外找工作。可能因为求而不得,所以在孩子多的福利院里一呆就是十几年,如今依靠才情,在孩子里唱唱跳跳,教点简单的启蒙,也轻松自在。 邵清明总听她劝自己要认真念书,将来有好未来好事业,对得起上天给予的多重磨难。邵清明很喜欢听她憧憬未来,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却依旧能保有不灭的希望和热忱,总是让身边的人感觉到温暖和放松,实在是令人敬佩的。 他每次去看元善,都会买很多昂贵的礼品——邵家的零花钱给得绰绰有余,他省吃俭用节约下来,完全负担得起一年五六次的探望。 到达目的地正是中午,往福利院大门去的路边栽了夹道的杨柳,柳枝抚弄着路旁的小河河面。春日好风光,柳梢发新芽,远远看去一片绿意葱茏,生意盎然,水面波光粼粼,泛着艳阳富贵的金色,似是散落了无数金蝶。 许是心情好,邵清明眼里的风景也生动了好些。他步履轻快,春风满面,熟门熟路地进了元善的休息室,敲门入内,元善正准备午休。 “你怎么来了?”元善看见他,忙不迭掀了毯子从床上下来,两手去接他拎来的东西,“怎么又买了好多?不是和你说了不用吗?你以为姐姐在和你客套?” “不是啊,清明节嘛。”邵清明知错不改地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看她忙着收拾,“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给谁送东西了,邵叔叔零花钱给得多,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说是那么说,”元善叹了口气,也很明白邵清明说的是真心话,却还是不免忧虑,“你日后不能总依靠邵家,自己有些积蓄还是好的,他们家……唉,都说不好……他们对你还好吧?” “他们很好。”邵清明点点头,笑盈盈道:“邵叔叔和卢阿姨经常打电话问我的情况,还有小辉,在学校很照顾我。” “你啊……”元善感慨了一句,没深究真假——邵清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多年用心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了解邵清明。邵清明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和她一模一样,而且凡是人家有滴水之恩,他也会报以涌泉,明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总是装得不知情,盲目地积极开朗着,好像无忧无虑似的。 不过人生本是崎岖路,太明白不如聪明地糊涂。 “小时候和邵辉吵了架还要到我怀里哭呢,一转眼,兄弟俩关系都变好了。” “小时候的事嘛,不作数的。”邵清明回想着邵辉平日里给他的不少白眼和嘲讽,还是挤了个笑,“现在我们都懂事了。” “就是他不懂事,你也将就他一点比较好。”元善说。 “我知道。”邵清明还是笑,眼角却渐渐垂下,显得有些勉强。 他和邵辉积怨已深,三尺之冰若想释融,绝非一两日那么简单,纵使误会可以说明,积年的伤痕也无法抚平,兄弟之间本该有的义气友情,他们缺失了,就是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再也寻不回来。 何况如今,邵辉依旧觉得父母更宠爱养子一些,而邵宾鸿和卢馨泽数年深谋远虑的栽培和默存的真挚父母心,邵辉看不见,也看不懂。 身为局外人,邵清明却清清楚楚。 从小到大,邵清明总被养父母以身体不好为由纵容放肆着。六岁前学前教育,都是他想学就学不想学就算了。孩子心性不受约束,自然是愿意在家跟着保姆日日夜夜看动画片,而和他同龄的邵辉,却被迫辗转于各种特训班,学完了双语学珠算,练习了绘画练围棋,家里还买了一架进口施坦威的钢琴,请了教练天天来家里一对一教学。 不懂事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生活得真开心,等真正上了学,才明白到底什么是好。邵辉从上小学起就是光荣榜上第一名,老师同学都喜欢他,说他人懂事听话且才艺多,以后一定是个国家栋梁。 而邵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 清明,似乎从六岁开始,就预见了他庸庸碌碌的一生。 他不如严格圈养的邵辉,也固然不如完全散养的其他一些人。且不论邵辉风采如何惊世绝伦,只说他同学都是小时候有玩伴的。大家伙在小院里呼呼啦啦玩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体验大自然挥霍童心的时候,他正因为身体不好,终日将自己囚禁在电视银幕前,用虚幻的影像和俗套的娱乐填充自己幼稚的心灵。 他不能像明星那样站在舞台聚光灯照耀的地方,也不能闲云野鹤,做自己类似于呼兰河传的的空梦遥想。 不过他明白,他最优秀的地方就是他明白,很有自知之明。邵清明存着一笔钱,将目标定在加拿大的一所大学,他准备着高考,也在刻苦研习雅思和外国考核的课程,高中以后,他也许能飞到一片新的天地去,前路漫漫,希望无限,犹未可知。 届时,他也不会再在意养父母打电话给邵辉然后问起自己时的漫不经心和敷衍了事,也不会再在意邵辉到底有没有将他看作哥哥,他本孑然一身,茕茕而来,失去一个所谓的“家庭”,也不算特别难过。 百转千回,他打算了好多。 元善邀他一起去福利院后面的公园走走,据说政府将周围的几处公共建设区修缮了不少。邵清明前两年来时还破落荒芜的公园,如今已大变了容颜。修整又重新规划了的绿道两旁都种了桃花树,昔日垃圾遍地的小广场布置了数十个垃圾箱,环卫工人沿路清扫着,公园西边草坪划分成几块休闲场所,游人闲庭信步,眉宇间尽是慵懒愉悦的神情。 元善一身休闲衣装,站在两株碧桃之间,笑得明媚而风情。 “好了。”邵清明放下手机,高声宣布拍摄完成。 “你要不要照?难得好天气,花也开得好看呢。”元善看着邵清明照的照片,一边浏览一边建议着。 “我一个人照没意思啊。”邵清明故作遗憾,“元姐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好,难得你跟我撒撒娇。” 邵清明摸摸鼻子,讪笑着应了元善的调笑,转身将手机交给一位过路的游人,请他给他们照相。 两个人的手机,一人手里一张——清俊高大的少年搭着美艳女人的肩膀,其间亲昵信任,一眼就看的真切。 “算是我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邵清明将照片设置为桌面图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上扬的嘴角和深陷的酒窝使人难以忽视,他有多开心,一笔一画都刻在脸上了。 “不是。”元善看着他幼稚的动作温柔了神色,“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不过明天才是清明节,你明天才能打开。” “是什么呀?”邵清明被她吊起了胃口,不禁有些好奇,“告诉我嘛——元姐,告诉我吧?” 元善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因身高不够手臂伸得老长,“不可以,一定要明天才可以看,谁让你今天来了。”顿了顿,又道:“都长得比我高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邵清明委屈:“明天可能要和家里人去祭祖嘛,也不方便啊。” “可以我过去啊,你学习忙,何必特意来一趟呢。”元善无奈道。 我想你了啊。邵清明沉默了半晌,没吱声了。 他身份证上是记的阳历生日,有时候和农历的清明节错开了。邵家给他过生日往往就是等阳历四月四给他个小礼物,蛋糕没有,长寿面更没有,比起那样冷清惨淡的阳历生日,他更愿意过农历的,即使只有元善一个人记得,起码自己收到的情谊是熨贴的。 不管元善懂不懂得他的计较,邵清明始终保留着自己的执着。 两人转悠了一下午回到福利院,时间已经将近四点,邵清明不能在外留宿,晚上七点前要回家。尽管依依不舍,元善还是将精心挑选的礼物塞到邵清明书包里,将人送上了回城的大巴车。 匆匆一面,又是离别。 第三章 邵辉是中午到家的,父母不在,邵清明也不在,他从鞋柜里找到自己月余没穿过的拖鞋。 家里很干净,父母驻扎于单位不在此常住,却请了保洁人员来定期清理——地板依旧纤尘不染,玄关处的暖色灯灯罩干净透明,昏黄的色调暖意融融,是家里唯一欢迎他的东西。 邵清明对家的归属感不强烈,其实邵辉也是,一个被迫学习各种技能而没有享受过天伦的孩子,谁能指望他依恋什么呢? 所有收拾回家的东西,左右都不够填满一个书包。繁重的作业练习册他从来不做,老师布置了就布置了,作业写得再好也不如考试得个前十——至少邵辉一直如此认为,并且也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观点。 路过邵清明的房间,才发现门没有关严实。邵辉有一瞬间以为邵清明在家,抬手推开门,却只看见屋内敞开的大行李箱,里面空了一大部分,只剩下几件衣物和两本词典。 其中那本旧的《现代汉语词典》,被邵清明结结实实地套了个包书皮,哪怕是旧得脱了线,也没见邵清明身边离了它。邵辉知道那是邵清明的“好姐姐”送的,扉页左上角还有女人娟秀圆润的小楷:“梅花香自苦寒来。”,落款“元善”。 邵清明一回家就去找元善了——邵辉琢磨着屋里连邵清明的拖鞋影子都没看到,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所以说,他是一到家连找鞋的时间都没有就赶紧走了吗?为了那个女人,就那么迫不及待的吗? 又记起班里之前传的那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王涵意喜欢邵清明……真不知那女孩是什么眼光,邵清明浑身上下一股穷酸气,哪里有半点好的了?无端端喜欢邵清明做什么?脑袋里有太平洋? 越想越恼火,邵辉只好找社区里的朋友去打游戏,在娱乐场所厮混了一下午,五点半回到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钻进厨房用榨汁机榨了杯果汁,转身手滑了一瞬,玻璃杯坠落在瓷砖地板上,如冰块膨胀碎裂,晶亮的粉末和透明的碎块溅得到处都是,果汁甜腻地流淌开,被糟蹋得稀里糊涂。 他妈的,诸事不顺。 又不得躬身不清理残局。 大概因为清明节,邵宾鸿和卢馨泽都回家了,两人到家坐了没一会,邵清明也到了。刚刚下午六点四十,离门禁还有很充裕的二十分钟时间,夫妻俩就没多问什么,只叫邵清明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 去休息一会,七点半来吃晚饭。 “嗯。”他答。 可还没走到房门口,邵清明就被邵辉叫住了。 “哥。”邵辉坐在邵宾鸿身边,扭头看着邵清明,笑容明丽,眸色深深,“你去哪了去了一天?该不会是见王涵意了吧?班里说你们谈恋爱了,难不成是真的?” 此话一亮,邵宾鸿和卢馨泽两个人都蹙眉看了过来。 邵家管孩子确实松紧难明,但有几个底线是两孩子上初中就明令禁止不许僭越了的,第一是吸烟喝酒,第二是赌博涉毒,第三是斗殴挑衅,第四就是早恋。家里两个都是小子,早恋一个不留神就要闹大事,万一将人肚子弄大了,对邵宾鸿来说,就是个永远遮盖不掉的污点。 而又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邵家在早恋方面对邵辉的管理更严格,没想到问题却暴露在邵清明身上。 “你说什……”邵清明不知道邵辉为何突然向自己泼脏水,看见父母质疑的眼光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邵辉打断他,冷笑道:“怎么?原来是空穴来风?” 邵清明听得愣愣不知所以然,半天才回神,发现自己是被邵辉怼了,刚想争辩几句,就听见卢阿姨沉而缓的声音,像是审讯犯人:“清明,我希望是小辉误会了。你要不要说说具体情况?” “嗯,清明。”邵宾鸿也神色不悦,“我以为你应该很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我没——” “哥哥还要解释什么,敢做不敢当的吗?”邵辉再一次截断了邵清明的解释,一顶帽子扣在邵清明头上,倒是城府颇深。 什么啊?之前不招架他,就暗地里使阴招的吗?! “我说了我没有,无中生有的事情你不要瞎说。”邵清明气得鼻子酸胀,似有哭意,想起邵辉总是没事挑事,恼火得不行,口不择言道:“你说我,那你呢?你和三班的陈芬,又是怎么回事?” 那陈芬还是邵辉牵着手遛过操场的正牌女朋友,王涵意的事情他都是听人议论,何况自己根本没有想谈恋爱,凭什么就要他顶那么大个帽子? 是做贼心虚,故意转移家长的注意力吗?!!!什么烂招!!! “反咬一口?”邵辉倒是无比坦荡,“你有什么证据就说我?”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就说我?!”平时养父母对他平淡也就罢了,可每次邵辉激他,他就特别容易委屈,特别容易炸!无形之中,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行了。”卢馨泽呵斥道:“都给我交代清楚!口头表达要吵架就给我书面检讨!”政治圈子里叱咤风云的女人,说话自然中气十足。 “好好好,妈您别生气,我和哥哥进屋做检讨成不成?我就是和哥哥闹着玩,您别那么较真嘛……”邵辉转瞬就换了笑脸,话说得好像一开始的事情都不是他闹的一样。 检讨自然是免了,兄弟之间互相泼脏水的日常矛盾也没什么稀奇,孩子给了个台阶,家长也就顺着台阶下。邵宾鸿随手摆了摆将他们遣走。 “走了走了,我们回房了。” 邵辉将邵清明拉进自己房间,门一落锁邵清明就被压在门板上。邵辉年纪小他半年,但身量比他高大,十六岁就窜到了一米八七,且还有上升趋势,长年挣扎在一米七五身高线的邵清明被他完全统治限制着,仰脸只看见邵辉深刻的下颌线轮廓,还有低头时喉结那里深色的阴影。 而他不知道,他仰头时瘦弱纤细的肩颈线条是何等优美流畅,左耳下侧的红色胎记又是如何浴血般惊艳华贵,似是墨色黑夜中绽放的朱昙花,夺取所有人的赞叹和爱怜。 邵辉眯了眯眼,表情看起来懒散而危险,像是一只蛰伏的黑豹,酝酿着利爪和尖牙:“我还没想到,”他顿了顿,声色清朗微微暗哑,似是小提琴的降调,“哥哥如此关心我?连陈芬的事情都知道?” 邵清明躲开他烫热的视线,微微偏了偏头,道:“我不想和你讨论你的那些破事。” “是吗,是破事啊。”邵辉轻佻一笑,将邵清明的手扯向胯间,直接覆盖在一处半硬的热物之上,而随着突兀的摩擦,那东西立竿见影地邵起来,在邵清明吓得要逃开的时候,那玩意还跳动了一下, “你干什么?!”邵清明不敢叫太大声,却也着实慌了手脚。 “怎么?”邵辉将他的手又向自己压了一点,玩味道:“哥哥说我和女孩的事是破事,那我只好听话不做了,生理问题来找哥哥了。”说完,他还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邵清明却吓得视线焦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他有些轻微近视,平时不戴眼镜,此时此刻只能迷茫地瞪着眼,漫无边际地转移注意力。他胡乱看过邵辉略微宽松的衣着边际,再往远看又看不清,焦点只好又落回邵辉身上。两人的手都攒着力气,一个拼命往外,一个死命向内,倒是越贴越紧。 “你放手!”邵清明眼眶都红了,不敢想象自己被弟弟如此对待,气得不得了,“你还和那些女孩做…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责任?!” “责任?”邵辉的手已经开始不规矩地沿着邵清明腰椎摩挲,依旧是风流的姿态,“我就是知道责任,才来找哥哥你啊,你看,你虽然什么都一般般,但是胜在能用,而且还不会怀孕,不是吗?” 一番惊世骇俗的不伦之言,惊得邵清明几乎失声。 他真的想不到,学习品行都被称为一等的弟弟,有一天会将他压在身下,说出“哥哥能用,还不会怀孕”的话来。他不知道邵辉是不是又在恶意报复侮辱他,将他等同于女人,但邵清明没想过会被弟弟如此对待,在他的心里,即使邵辉再不喜欢他,嫌弃他,他也始终是邵辉的哥哥。看到邵辉那样优秀那样卓越,他其实是骄傲大于嫉妒的。 还期待有一天,邵辉懂事了,和自己冰释前嫌,好好相处,彼此扶持…… 空气渐渐稀薄。 邵辉看着他圈禁的哥哥被说得呆愣在原地,手里反抗的力道也陡然松懈,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他等着看邵清明反应过来之后将怎样动作,却不料想邵清明眼睛眨也不眨地落了泪,剔透的水珠坠落在邵清明的双颊,似乎有碎裂的轻响,听得邵辉心脏顿停,几乎疼痛。 他欲吻落那如露如珠的咸湿,下一秒,却看见 邵清明涨得通红的脸和痛苦难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 的表情,他明明在急促的呼吸却好像没有汲取到氧气,被邵辉捏着的手也猛然掐紧。 先心病,他硬是将人吓得旧疾重发到如此地步。 第四章 邵家住的是很常见的复式楼,七楼顶空高,一家四口人居住非常宽敞。一楼除了独立的卫生间、半开放餐厅和小客厅,只有两间面积不大不小的卧室,面积累加起来比二楼大人居住的主卧室还要小一点,可供陈列物品的空间较为有限。 邵清明和邵辉屋里的物件其实都差不多,简单干净的单人床,原木打造的学生桌椅,靠墙立着衣柜和书架,向阳的那面有垂着纱帐的飘窗,整体装潢风格偏北欧,是很标准的男孩的卧室。 他们住校时间都很早,从初一开始就不常回家,生活的痕迹在小小的房间里难以寻觅,就好像他们还是离开的时候,那么小,那样稚嫩,考虑的东西也那么简单。但其实是有改变的,邵清明的书架上多了邵辉不爱看的文学书,抽屉那里上了他打不开的锁,连邵清明的人,都渐行渐远,踪迹难言。 邵辉将邵清明抱起来放到床上,从床边书包里找出水瓶,又在桌上拿了药,火急火燎送到邵清明唇边,看着他艰难地吞咽下去。 明明讨厌眼前的人,却渐渐有舍不得的情绪。不敢去想如果他病发了,治不好了,有一天离去了会怎样,恐慌的触手在心脏周边试探着,繁衍着,趁其不备就涌入血肉柔软处,攻城略池,大肆扩张黑暗的领土。 他抬手轻轻拨开邵清明额间散落的汗湿的短发,看见那张清秀的平凡却动人的脸,指尖一寸寸滑过少年柔嫩苍白的皮肤,竟有些许吻下去的冲动。 邵辉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回溯到十二岁以前,而原因……他看着邵清明紧阖的不安的眼睫,眉宇间有些落寞。 他对情势的理解,和邵清明是不一样的。 十二岁,小升初,是邵辉和邵清明感情的一道分水岭。 邵辉十二岁以前一直真心将邵清明看作哥哥,那时候,他没有邵清明那么明白——养子和亲子到底有何不同。大人都说邵清明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和邵辉做很多活动,只能在家静养。邵辉有时候羡慕他,有时候也可怜他,学前教育的早教班有很多很多小伙伴,可他的哥哥只有保姆陪他玩,比起辛苦的学习,邵辉偶尔觉得孤单一人更凄惨。 那些对彼安逸此艰辛的不满和针对,到底是小孩子的恶意,大不过天性使然的善良。 有时候外人欺负起邵清明,邵辉也主动站起来护他,说邵清明是他哥哥。弟弟的外冷内热邵清明有所感知,始终坚信邵辉不坏,只是喜欢闹脾气而已。 而十二岁,他们进入初中,涉世未深的少年开始在意场面,本是彼此之间无足轻重的贬低不经意就有了分量。特别是邵清明,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弟弟的不尊重和嘲讽,也许是因为童年遭遇赋予他的敏感自尊心,也许是因为邵辉太优秀,对比起来他确实平平无奇。 他们彼此刺伤,却装作云淡风轻,哪怕背后淌血落泪,也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 可邵辉怀念从前,希望天地间只有他和邵清明两个人,那样的话,他就不需要千方百计地找邵清明的麻烦,只为了哥哥能多看他一眼,和他说一句话。 “你滚开!”清醒过来的人声音还是飘的,虚虚渺渺不着力气,情绪却剧烈地起伏,“你滚!滚!我不想看见你!” 邵辉将推搡他胸膛的手腕一手捉住,刚刚泛滥的怜惜又成为了一锅燃烧的热油,烧得他眼睛黑亮可怖,“哥,你可想好了,你让我从我家里滚开,可有资格?” 方才还在激烈挣扎反抗的邵清明,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他被邵辉强制虚抱在怀里,姿势蜷缩好像危在旦夕的困兽,可他不可以攻击阻碍他自由的牢笼。他注定逃不了,不论是邵辉的刁蛮,还是邵辉说的那些话。 他没有资格的。承了邵家的情,冠了邵家的姓,他的人生是邵家扶持着书写的,小到日常一蔬一饭,大至幼年手术疗养,他本是被人丢弃的一条性命,天地间任生任灭,无人在乎,是邵家给了他栖息的土地,以及安稳的生活。 他好歹拥有了普通孩子能拥有的东西,有家长有户籍,有来历有归期。 不经意间,微凉的湿意染了衣襟,衬衫领口被眼泪濡湿,温度渐消,宛如千年寒冰贴于肌骨外,浑身上下到脚尖都冻得冰冷。 邵辉伏在哥哥身上,失神良久,才发觉怀里人压抑的啜泣声,邵清明似乎很小心翼翼不愿被看见,哭得很安静,很乖巧,若不是他偏过头依旧遮不住那尖峭的闪烁着水泽的下颚,邵辉几乎不能确定,他很少哭的哥哥,居然就被自己欺负哭了。 一时间良心全回来了,他懊丧地埋怨着自己刚刚说的话,他并不是真的将邵清明看作外人,只是和邵清明作对养成了习惯,一旦逮到机会羞辱对方,总是下意识选择最恶毒的语言。 他安抚地轻轻拍打着邵清明的脊背,摸到少年瘦削身量上突兀的骨架,忍不住又是心疼。 “哥,我——” 邵辉正欲解释,母亲的敲门声恰恰响起,倒不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只是叫俩孩子来吃饭。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七点半,她一说,邵辉才觉得有点饥肠辘辘的样子。 “就来!”邵辉答应一声,低头吻了吻邵清明的发顶,怀里人果然颤抖了一下,“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邵清明从他怀里退开,卷了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闷声道:“我不舒服,就不去了。” “哥——”邵辉抬手扯棉被,却发现邵清明裹得好紧,似乎是真的伤得不轻。 那边母亲又喊了一声,邵辉没办法,只好轻手轻脚地离开哥哥房间,关门时还仔细地掌握了声音,一点嘈杂的声响都没有。 邵清明在确定屋里没有人之后,才犹犹豫豫地从被子里探了头,一门之隔,隔绝了屋外所有的不属于他的温情,刺目日光灯照耀着他和影子的形单影只,他以为有些无法诉诸于口的情感,最终会湮没在他的心里。 可一旦挑开伤疤,化脓后的血水和疼痛还是铭心刻骨,哪怕后来邵辉施舍了温柔,他还是被伤到了,且伤口很深,不知哪天才能痊愈。 邵清明决定不再多想。 昨夜熬夜做作业,今早起了大早床,从学校颠簸到家里又到城郊看了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 元姐,最后又和人吵架,邵清明放假第一天的生活可谓是丰富至极。好不容易有了平静的时间,邵清明裹着被子穿着衣裤,有些睡意昏沉。 邵辉再次进入哥哥房间里的时候,就看见哥哥正睡得香甜。 第五章 将近九点,窗外天黑透了,新月一弯在云雾里亮着,如同天宫外的琉璃盏,皎皎盈盈。水样柔和清澈的银光从窗玻璃外洒落至枕席边,将邵清明的面容照耀得分外平和,轮廓晦明之间,流露着他固有的清俊。 软风送夜香,寂寥的夜里,似有人呢喃情语,诱惑着邵辉一步步靠近沉睡在床铺中央的哥哥。 他是特意来给邵清明送晚饭的,多少还有些赔罪的意思。方才晚饭时候邵宾鸿问起邵清明的情况,邵辉没说实话,只说哥哥累了,晚饭等会再吃。 可等大人都离席上楼了,邵辉也没等来邵清明,他忧心邵清明的情况,只好亲自添了饭菜,端到邵清明的房间里。 邵宾鸿和卢馨泽都不是很关心邵清明,听到邵辉说哥哥没事,也没有深究,反倒是在饭桌上问了他不少事情,有些是关于学校生活的,更多是有关学习,顺带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番兄弟俩的精神生活。 记挂着房里身体不适的邵清明,邵辉头一回对父母的问题有些不耐,突然觉得哥哥生活得很不好,明明不舒服,却没有人问候两声。 此时此刻,满腔的不耐烦躁,在看见邵清明的一瞬间,转化为澎湃的怜惜。 “哥?哥?醒醒,吃饭了。”邵辉将饭菜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又偷偷藏起左手拎着的纸袋,叫醒邵清明的声音轻缓低沉。 “唔……”邵清明睡得有些迷糊,也顾不得身边是谁,咕哝着问道:“嗯…?几点了?” 许是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些可爱,邵辉十分没规矩地捏了捏邵清明的脸蛋,笑得非常赖皮,“九点了,迟到了。” “唔嗯?!” 床上懒成一团的人哼哼了一声,恍惚的神情顿时清明,瞪着邵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不相信,邵辉冲他挑了挑眉,然后就看见他从床上风风火火往床边窜。 窜到半路,又觉得不对,坐回来点亮手机屏幕一看,才看的时间是晚上九点,而且,是清明假期第一天。 睡前荒唐的记忆,呼呼啦啦鱼贯进入邵清明的脑袋仓库里。 邵清明将被子扯到离邵辉距离远一点的角落,没有刻意表示对早前事件的介怀,只是眼底防备依旧不少。他仰头看着邵辉,却因为对方站在阴暗处而难以明视,一百多度的近视眼模糊了许多细节,可如果他可以看清楚的话,他该是看见邵辉蕴着狠戾和鄙夷的眼神,那眼神是沾染了无数人命的破空箭矢,锐利冷光如有实质。 长久的沉默后,邵清明有些不自在,只好试探道:“你……有事吗?” 邵辉一声不吭,身后却有重物撞击地板的闷响。 “是什么东——唔!唔唔!” 灼烧似的疼痛,从下唇传递至神经,邵清明尚未来得及反应,强有力的唇齿就将他所有的注意力席卷。邵辉的舌头进得很深,激烈地滑过他的齿列后就顺理成章地敲开了他的牙关,邵辉压制着他的舌头吮吸咬啮,几乎是欲将他吞吃殆尽的气势,分泌的口涎呛得邵清明将近窒息。邵辉却依旧不放过他,哪怕邵清明不停地挣扎着,拳打脚踢着,他也岿然不动,自顾自地将邵清明推倒在床上,被动地允许他的侵犯。 软腻的舌苔划过邵清明的上颚,一点点舔舐着喉咙深处,邵清明被他弄得脱力,只能红着眼尾小声呻吟。 邵辉听着就笑了,微微抬起身看着身下的邵清明,鄙薄的言语张口就来,“哥,你真是比女人还敏感。” “你!”邵清明瞪大眼睛,想要翻身推开他,可他的双手被邵辉捉牢了,两腿也被压折住,整个人门户大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咬牙切齿的话也说得气势衰竭。 察觉到邵辉的手正沿着衣服往里钻,邵清明不免急了眼,干吼道:“邵辉!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如此羞辱我?!” “羞辱?”邵辉手里动作不停,眼睛却瞧住他,“是我羞辱你,还是你羞辱我们家?” “我没有!” “你有!” 邵辉长臂一招,一瞬就拿过床边放着的邵清明的手机,点亮屏幕,果然就看到那亲密依偎的一对男女,身后桃花烂漫蔚然如艳霞,如云蒸,确实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好不得意好不自在的登对男女! “哥哥有时间有精力去陪你的好姐姐,却不愿意和家里人吃餐晚饭,哥哥你说,我妈他们那时候抱你回来,是不是瞎了眼?!” 训斥完毕,邵辉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邵清明如今就是刀俎下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眼睁睁看着邵辉将自己的裤子解开,一手捏住了那东西。 “我没有——”邵清明哀叫一声,气焰陡然跌落,“我没有……我真没有……” “怎么?被弟弟猥亵很屈辱吗?”邵辉握着那东西撸动了几下,轻笑着告诉邵清明他下身的变化,“可是你还是硬了呢?被弟弟服侍很有快感吗?” 邵清明偏了头,闭着眼咬唇不看他。 “不解释一下吗?”邵辉用食指搔刮着邵清明的铃口,察知那东西激动的弹跳,笑得更加得意,“你不是喜欢元善吗?我说错了吗?哥哥?” “唔……”邵清明无力地摇摇头,心里深处的秘密被暴露在阳光之下,难堪和羞耻的情绪占据了他所有,“元善……唔…元善姐……元善她……” 他想解释,想随口找个理由为自己隐秘的怀心思开脱,可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也想不到什么理由能反驳邵辉信誓旦旦的推断。 于是几句梦呓似的“元善”,彻底往邵辉的怒火里浇了一桶油。 “哥哥为什么不解释呢?难不成我说对了?”邵辉紧了紧手里的硬物,耻道:“哥哥莫不是将我看作元姐了吧?包着你东西的可不是元姐,那是你弟弟的手,你知不知道?” “唔……”邵清明的眼睫扑簌扑簌地颤动着,喉咙里咕噜着意味不明的呜咽。他不知道邵辉是如何知道的,那些话也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外人从来觉得他是个孩子,黏元善也是顺理成章,可为什么邵辉会猜到他的秘密呢,他真的想不明白。 也许是一句话,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7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种态度,他知道邵辉很聪明,可以看出所有人的伪装,他的那些小九九,根本无处遁形。 可为什么要故意说明呢?他没有做出任何实际的举动不是吗?为什么不能留点颜面给他,让他慢慢放下错误的感情? 仅仅是因为邵家对他有恩吗? “嗯啊!——”邵辉的动作渐渐加快,不过十分钟,邵清明就弓着身子射了所有。 邵辉将浓稠腥膻的白液抹在邵清明光洁柔软的大腿内部,放开自己的东西插了过去。方才的抚慰中他早就将邵清明的长裤褪去,此时他只将邵清明翻过身,让他夹紧双腿,就可以开始享受律动的快感了。黏腻潮热的体液将大腿肉润滑得柔软,那东西被软肉挤压摩擦的就像有东西在吸吮,用力的腰腹撞击到邵清明的屁股上,响起规律而淫靡的啪啪声。 其实邵辉不是真的要羞辱邵清明,他只是看不惯邵清明和别人亲密无间,但苦于身份,只能搬来道德绑架的那一套,说什么我们家对你有恩,一日恩情终生不忘的鬼话来压邵清明。 他只是希望和哥哥亲近一点——如此想着,他狠狠地动着腰,频繁的摩擦弄得邵清明大腿通红,火辣辣地疼,却依旧不够邵辉解气,他痛恨哥哥对自己的忽视和不在乎。 邵清明被撞得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何夕,好久之后邵辉才有加速的迹象,果然又是几十下,滚烫的热液就飞溅到他前身来。 终于等到邵辉鸣鼓收枪,邵清明却没了力气,他摊在床上,满身狼藉,却没有力气收拾,只想立即沉入梦乡。 邵辉看他精疲力尽的样子,神色渐渐好看了许多,只是末了还不忘恶劣地捻了自己的东西,抹在邵清明唇边让他舔进去。 于是邵清明最后的一点力气,就是给了邵辉一巴掌。 第六章 邵清明睡得很不安稳。意识是飘渺虚无的,身体也如立云端,他在光怪陆离的梦之间沉沉浮浮,困意却躲藏在梦土边缘的罅隙里,无处找寻,明明累得妄图就此长眠,却怎么都逃不开焦躁。 邵辉的那些话,若有似无地回响。 若不是邵家于他有恩,他不会纵容邵辉至此;若他和邵辉并非亲人,他只可能是邵辉的普通朋友。但事实却走向他最畏惧的那一个,倒霉的几率几乎和中头彩的几率对等——他被自己的弟弟猥亵了,以后还将同猥亵自己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邵清明自问,不知该如何自处。 依稀听见屋里有清理碎物的声音,他试图睁开眼,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够。 而下一秒,天地倏忽沉暗,光影的撩动似静水浮影,万籁俱寂清风无声,春夜的柔软将他包裹妥帖,恍惚间如归风尘星海。 有人佑他好眠。他有认知。 清明节祭祖就没他的忙活了。大约是今年邵宾鸿没有记者随行,他也无需劳神费力地扮演一位上帝眷顾者,讲述自己在邵家生活得如何无忧。 昨夜后半夜休息得好多了,他睡到快十一点才起床,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转悠了一圈,找到两张吸在冰箱门上的纸条,一个是告诉他早午饭自己解决,一个是告诉他生日礼物放在客厅茶几上。笔迹是邵宾鸿的,起款署名规格严谨,完全公事公办的架势。 将纸条收好,再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电都没插。 他艰难步行到客厅,拿了那个大大的、没有礼物包装的、简洁明了地注明了品牌的纸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兜里还平整收拾着的纸条上标着: ——行程匆忙,来不及给你准备早餐,希望你见谅。附近有许多小吃餐馆,早午两餐,麻烦自行解决。 拜昨夜邵辉折辱所赐,他的大腿根至今红肿着,严重处似乎有些淤血,走路时和布料摩擦着,像针锥似的疼。而且因为他承力的姿势不对,膝盖、腰腹和手臂都有撕裂般的痛感,也许是伤到了韧带。 解决温饱,还是在家养伤?邵清明无疑选择后者。 今年阳历清明刚好和四月四撞在了一起,倒是十七年来前所未有的一次,往日他生日有同学朋友在身边,也没觉得多寂寞,可今天早晨一起来,看见窗外明媚的春光和屋内空寂的陈设,说不难过也不可能。正是青春年少的一个重要庆祝日,无人作陪,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点。 尽力鼓起点愉悦打开了纸袋,不意外地看见鞋盒。纸袋上醒目的商标就是不关注名牌的邵清明也有了解,校园里的男孩子省吃俭用抱父母大腿才能求得一双普通版,他手里的限量版,肯定贵得人神共愤。 时下最新的款式,最舒适的版型,是邵辉憧憬很久的一款。可是上脚试一试,却大了两码,四十二码的脚踩在里面,空荡荡的还有些秀气。 只能拿到专卖店去换了,不然,只能给邵辉穿。 可不得不琢磨,忍不住琢磨:鞋子到底是买给谁的呢?明明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却偏偏是邵辉心仪的东西,就连尺码都是邵辉的。到底是巧合,还是邵宾鸿他们刻意为之?或者,习惯使然? 可能是不记得他的尺码,只好依照邵辉的买了——即使是如此,邵清明的心情也明朗不了多少。 不过好在还有一份生日礼物待拆。 昨天下午从福利院走到城郊大巴站的一路上,元善再三嘱咐邵清明不许在生日之前拆生日礼物——那个小小的估计是方盒子的礼品就塞在邵清明的背包里,元善将礼物包装得很严实,包装纸印着满满少女心的灰底碎花,封口贴着贴纸和缎带,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十四岁离异女人的风格。 邵清明猜,里面可能是一块手表。 元善的礼物一直都不难猜,因为邵清明了解她的喜好。她总是买实际而符合期望的东西,就像邵清明十岁向往钢笔时收到她送的钢笔一样,十七岁的邵清明,收到了一块以往偶尔表示过羡慕的机械表。 一点点拆开包装,确保日后还可以还原如初。邵清明果然看见一块精美的手表,柔韧而皮革表带色泽鲜亮,表盘底色深蓝有光泽,上有纵横线条、简单图案,整体低调而奢华。 epos浪漫星月——他拿手机搜了搜,才知道市价过万。 表盒下还压着折叠起来的纸条,邵清明将纸条铺展开,将所有折痕压平整,才正式看元善的字——她的字很娟秀,是很正规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8 的行楷,并无倜傥风流之意,却多乖顺端庄之情。 很特别,邵清明眼底笑意渐深,眼神瞥过自己摊开的书页,行间笔迹式貌,同纸条里别无二致。 ——清明,祝生辰快乐。十七岁正值花开好景之时,薄礼如此,无在于金锞银钿之斤两,愿你青春依旧,愉时永存,时光不负少年郎。 落款是“元善”。仅此而已,就足够;仅此而已,就圆满。 他将纸条放进以往收纳元善赠品的盒子里,锁在衣柜的下层。手表被他戴在左手手腕上,衬得他皮肤白皙,如瓷白天幕上点了一轮墨月,好看得不得了。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自我欣赏和刷英语卷子中度过,等到晚上八点多邵辉他们还没有回来,邵清明有些困,洗了澡躺在床上背单词。 「礼物看了吗?」手机提示灯亮起,屏幕中央闪现元善的信息。 「看了,很喜欢!」邵清明发完,又觉得不够,补了一条,「下午祭祖完回家,才拆开看到。」 「嗯,那我就放心了,你喜欢就好。」 「谢谢你元姐,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顿了顿,又将后面一句删除,邵清明按下发送键,看着信息状态那里从“未读”跳成“已读”。 …… 九点五十七,一身烟火气的邵辉,沉默立于哥哥床前。明亮的白炽灯如昨夜一样亮着,照得困倦的邵清明微微偏着头,似乎在躲避光线的打扰。 他知道他睡得不踏实,却不愿意给他关灯,他在等邵清明醒过来,同时压抑着内心腾动的气火。 不可以对他生气,不可以无理取闹,不可以再伤害他……可后牙依旧咬得死紧,拳头依旧攥得骨节噼啪,狠戾如饥兽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邵清明的手里依旧躺着手机——屏幕因为充电的缘故亮着,背景界面是他给王涵意空间说说的点赞,最醒目的,却是元善发来的短信信息。信息框在屏幕正正中央,只有简单却碍眼的两个字——晚安,那么熟稔那么自然。 忍不住偷看了信息记录,才看到邵清明手腕处的崭新机械表,就是睡觉了还不愿意取下来,用脚趾头思考都能知道邵清明有多喜欢他的礼物,或者是,有多喜欢送礼物的人。 邵辉微微蹙眉,察觉到自己对邵清明的独占欲,好像正在飙升至一个新的界点。 …… 柔软的,清甜的,有影影绰绰的光影在眼前晃动……邵清明倏忽睁眼,瞳孔尚且涣散,神色不失惺忪,呼吸却被人控制着,不顺畅不舒服。 邵辉在吻他。 发现邵清明苏醒,邵辉微微撑起了身体,湿热的唇还闪动着水泽,意犹未尽的舔舐色气到极致。邵清明稍稍回神,像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推开他。 “你干什么?”他试图用大吼大叫来弱化心底的不安。 “哥哥不喜欢吗?”邵辉单膝跪上床,将邵清明逼至床角,“我特意从外面买来的水果糖,本来想给哥哥尝尝,可哥哥睡着了,我只好喂你吃。”说完,他又舔了舔唇角,似乎那里还有水果糖的余味。 邵清明走投无路,只觉得他无聊至极,愤愤道:“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邵辉,如果这又是你整人报复的新招,我可以为我以前所有的出言不逊道歉,以后我不会再和你吵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别胡闹行不行?” “我胡闹?”邵辉看似平静的眼神藏了刀光剑影,他猛然将邵清明拽到怀里,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我胡闹?好!我胡闹!那你呢?你他妈又和那些莺莺燕燕很清白吗?!” 邵清明听不懂他的深意,立即对他拳打脚踢,“你有病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你听不懂。” 眼前人的声音很沉,最后一句话听着镇定,却让邵清明浑身发冷,好像看见万吨大石坠落云端,扑打在地面上如春雷爆响。可他还来不及脱逃,就被邵辉扛在了肩膀上,天地顿时倒转,搅得他神智昏聩。邵辉为什么如此激愤,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邵辉暴君到了极点,他的五脏六腑都快从嗓子眼里呕光,胃部更是完全抵在邵辉肩胛骨上,几乎被碾碎。 邵清明的声音有了哭意,打在邵辉背部的拳头使不上力气,所有挣扎于事无补。 邵辉有条不紊地拿了玄关柜上的车钥匙,一路将人扛到楼下。又一阵天旋地转,邵清明发现自己被邵辉扔进了车里。 “你疯了!”邵清明试图打开车门,却发现被锁死,再转眼就看到邵辉坐进了驾驶座,“小辉,你没有驾驶证,你不会开车的!” 邵辉却不在意,反而回头冲他绽了个柔软而阴暗的笑,“好久没听见哥哥叫我小辉了呢,我好开心。” 第七章 清明节祭祖的日子是个大风天气,邵辉跟着爸妈到老家上完坟后,邵宾鸿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携妻儿到局里打理工作到下午六点多,邵辉实在忍不住了,就让邵宾鸿派司机送自己回家。 那些枝节邵清明不知道,所以惊骇于他的有恃无恐。 “小辉,小辉,你听我说……”他刚刚作势要干扰邵辉操纵方向盘的动作,却被邵辉的冷笑和蹭蹭上涨的码数阻止,“你这样很危险,冷静一点好吗……冷静一点,有什么我们回去说……” 车窗大开着,夜晚寒凉的晚风呼呼往里灌,邵清明抓着前面椅背的手指不住发抖,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他脸色仓惶死白。 邵辉熟练地换手刹,一次次超越前方车辆,听了他的话,只从后视镜处看了他一眼。 “你…你这样……”邵清明咬着唇,仍在努力劝解他,“你这样会闯祸的,如果发生什么事,邵叔叔的名声就毁了……” 事已至此,他还在为邵家的名誉考虑。 邵辉只觉得自己从来没如此躁动过,也第一次觉得邵清明太傻,明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在意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若邵宾鸿真是邵清明亲爹也就算了,可……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突然觉得,他的爸妈真的只是邵清明的养父而已,十几年来,他们并没有真正将邵清明看作儿子…… 久来寄人篱下又深知邵家本心的邵清明哪里理解得了邵辉不可一世的放肆劲,见他不言不语,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再接再厉道:“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要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9 到哪里去啊……” 邵辉执着地将车开到高速上,欣赏了一下邵清明看见车无法回头后的崩溃表情,笑得十分恶劣,“本来打算开到王涵意楼下帮哥哥见见绯闻女友的,但我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比如说福利院门口,元善的住处旁边。 车被停在昨天邵清明走过的那条小路上,福利院遥遥可见,此时熄了灯,在昏黑的深紫色夜幕里只有一个庞大高耸的建筑黑影,城郊四野八荒寂寥无人,空气沉得凝重。 元善身为福利院的员工,从来都是住员工宿舍的,也就是说,元善就住在福利院里。 邵清明不知道邵辉欲意何为,可却有强烈的不安在周身流窜。 邵辉从口袋里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润滑剂和避孕套,随手往座间储物板上一扔,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身手矫捷地从前座攀到后座来。汽车因锁定指令闪了闪车灯,机械的女声从扬声器里传来:“注意,车距零点六,危险。” 占据了后座较多空间的邵辉在漆黑的环境里粲然一笑,道:“哥哥等会不要乱动哦,车子撞上墙将你的元善引过来就不好了。” 他是故意的。 “你……”邵清明看着他大剌剌放在储物板上的东西,震惊得不可思议,他知道邵辉一向以捉弄他为乐,但不敢相信邵辉会如此不管不顾,违背伦理纲常。 “小辉……”邵清明捂着衣物瑟缩在角落里,一只手不死心地掰弄着内开把手,企图逃跑,“你不可以那样对我……我们是兄弟,我是你哥哥,我们都姓邵……我们…我们是不对的。” 哀戚地看着邵辉的眼睛里水意幽微,光线太过黯淡,邵辉看不清邵清明面部的细节,却依稀能想象到邵清明红通通的眼眶和紧抿朱唇的模样。以往偶然见到过的有关于邵清明的片段开始逐渐清晰,无论是他不甘示弱的恼火神色还是默默容忍的屈辱表情,都使邵辉心动不已。 邵辉没有搭理他的话,他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少年有力健壮的手臂向前一抓,邵清明就被拖到了座椅中央,紧接着,邵辉撑上真皮椅垫,将邵清明的所有行动限制在身下。 春衫轻薄,车内窒闷,供氧微有不足的邵清明试着推开邵辉,却一下子被压制了手脚,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抵抗,邵辉的手就拉住了他的睡衣下摆,宽松的棉质套头衫被推上去,堆积在邵清明的颈脖处。 乳珠被揉捏了几下,落入一团湿软中。 “嗯……”邵清明下意识夹紧双腿,身体稍稍向上顶,呈现一种难耐的献祭姿势来。柔软的躯体弯作一柄弧度流畅的弓体,羊脂玉般软腻的肤色彰显了他的脆弱。 “哥哥,你好敏感。”邵辉忍不住摩挲了几下他的背脊,却不流连,势如破竹地勾住了他的睡裤,内裤边也没能幸免,都被邵辉大力粗暴的动作一并褪下。 “唔……”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激的浑身颤抖,邵清明重重跌回椅上,依旧抗拒道:“不要…不可以……” 半勃起的前段被一只炽热宽大的手掌握住,邵辉撸动了几下,嗤道:“哥哥有功夫说那些,倒不如求我等会轻一点。”顿了顿,邵辉俯身吻上邵清明耳后的敏感点,又厮磨了片刻,哑声道:“听说第一次疼得很,哥哥受不住,就叫我的名字。” 约莫是知道他郎心如铁,邵清明没再说话,只紧紧闭了如月影清珀似的柔媚的眼,偏头在眼角处流过一抹水痕。 邵辉哼了一声,话语里多了几分嘲讽:“你又是憋屈给谁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在你情人楼下操你你都那么敏感,你还不承认自己淫荡吗?” “我没有!……呜…我没有……”邵清明激烈地摇着头,被限制着的手肘弯曲着,上臂下压,微微靠近头部,做着欲图抱头逃避的姿势来。 上一次遇到邵辉猥亵,他也哭了,可远远没有今夜哭得哀绝断肠,涕泪交零,疼心泣血,他的眼泪如小溪源源不断地流淌着,以至于座椅微陷处积蓄了水液。紧绷抖动的身体柔弱得像一只杜鹃鸟,不知是因郁愤还是冤辱,正燃烧着骨血一般地爆发哭啼。 决意强暴他的邵辉也愤怒了——他舍不得邵清明哭,却不愿意邵清明抵触他的亲近。 为什么那样伤心呢,哥哥?我只是不喜欢你喜欢别人,不喜欢你对着别人巧笑倩兮,不喜欢你排斥我的靠近……可事与愿违,每一次我试着和你好好的,试着关心你,你就要惹我生气,逼着我用暴戾的手段……你希望我放开你,可如果我放开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不,你只是恨我。哥哥,我太了解你了,事已至此,做不做到最后,你都会恨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你恨我,而不是不在乎我,看我就像看个无足轻重的人,只要有一天飞远了,就能两相不见。 明明初衷那样好,现实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但只要能将邵清明捆在身边,邵辉就情愿。 既然你不喜欢我亲近你,那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可以浑到什么地步!此时此刻,邵辉就此一个念头。 第八章 邵辉的手法少有的不错,自渎经验稀缺得可怜的邵清明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邵清明还没理解邵辉是如何动作的,就在混沌迷蒙中迎接了快感的冲刷。 烫的体液和凉的黏腻被抹在臀缝里,他糊里糊涂地被人转了个姿势,不得不面部向下臣服似地跪着,被润湿了的地方蹭着寒凉的虚无,很有些刺激。 邵清明恍惚间察知到邵辉的意图,散了力气只得软乎乎求饶:“不……不要…小辉……” 一句“小辉”得了邵辉胃口,揉捏的动作也轻柔了些,不复方才森冷,竟有了几分珍意。他又一次缓缓抚摸过邵清明身体的不受侵扰处,咬着他的耳朵撩拨个不停,终于将邵清明搅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少年修炼钢琴的手,才化作征战的兵戟。 “唔……”被教坏得不停吮吸自己手指的邵清明在后方酸涨而酥麻的刺激中吱唔了一声,似欢愉似苦痛,意味难明。 “哥,我好喜欢你。”邵辉狎玩着身下人,在窄狭的封闭空间中大汗淋漓,“你一直乖,我就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他享受着邵清明的紧咬,更痴迷于此刻邵清明展露的依赖不舍——那是不对的,邵清明不止一次告诉他。可邵辉无法自制,只要知道哥哥有和其他人暧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0 昧的可能,他的心就像落进了绞杀机,泛着冰冷的利刃削铁如泥,他的命就悬在那白刃之下,只需邵清明一个字乃至于一个眼神,他就立即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只有掠夺到手,武装牢房囚笼,才能寻觅到那么零星的踏实。即使短暂,即使虚假,他也在所不惜。 他可以不理会他,可以不乐意和他说话,哪怕争吵都不施舍,没关系,他不在乎。他知道邵清明的软弱,明晰邵清明放不开对邵家的责任,仅此两样,他可以将邵清明困死,困到他们同归为止。 昨夜摔得粉碎的那个未送达的生日礼物,碎在了邵辉心底,他一声不吭,将残渣埋葬,可每一道伤口,都在完好无损的皮肉之下,看似正常,实则溃烂。 巨热的事物闯入那紧致销魂处,两人脑海俱是清明,无声的泪同有声的叹息一并跌落在尘埃里,蒸发或是消散,无人可知。 他们回不去了。 可,未来……又在哪里呢? …… 邵清明苏醒的时候,窗帘紧闭着,屋里一片昏黑,抬手不见五指。屋外有很响亮的雨声,滴滴答答,送来春日独有的低温,不似晴日里的凉中暖意丛生,而是真的冻人,类似于冬天的,却比冬天更潮湿而无孔不入一些。 水浇打在铁皮雨阳棚上的声音嘈杂而清脆,邵清明依稀记起前桌王涵意给他听过的白噪声录音,也差不多如此,纯自然的舒缓的,让人联想到天地的奥妙神奇,万籁静响,如窥永恒。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他居然还能背两句诗词抒发情感,真不知该不该笑着给自己鼓鼓掌了。 一觉睡得可不踏实,邵清明整晚都在扭曲且灰暗的梦厄中呼号奔跑,可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人让他醒过来。他有时候梦到神情漠然无动于衷的邵宾鸿和卢馨泽,有时候梦到看他受苦而眼藏憎恶的元善,更多时候是梦见邵辉阴鸷狠辣的笑容,他说着刻意羞辱的话,律动着腰像打桩机一样动作着,那肉钉一下一下刺到他身体最深处,几乎将灵魂撞到窍外去。 邵清明铭记着昨晚现实里邵辉没入他体内极致时说的那句话,梦里也重复着不忘记,他说哥哥的身子好紧好软,肏一肏就熟透了,里面的构造似乎都不一样呢。 那是邵清明永不忘却的耻辱。 可自己听了之后如何呢?邵辉酸软着关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愿意再深究。 房门被推开,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传来,邵清明偏头,在门户大开的刺目光线勉强看见邵辉的身影,他端着碗筷和杯子,依次是清粥和消炎药。 他就眼睁睁看着邵辉行至床前,呼吸都不乱一下,后者见他醒来眸光一闪,也没讲话,只将碗筷放一边,先给他递药。 邵清明是准备发火的,可是咽喉处灼烧般的疼痛告诉他一切都是事实,是不可逆转的发生过的事实,说什么失望说什么羞恼说什么下不为例,都是假大空的东西。如此一遭,他所有都燃作一团死灰,还作何争辩呢? “吃药。”邵辉也是聪明人,既然开了头就没想过若无其事地收尾,从今往后也不妄求什么兄友弟恭了,一切都强制着来。他跪上邵清明床沿,逼近他身边,如猎豹般盯着邵清明不作休,威胁道:“不吃药是觉得恢复好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闻言,邵清明深深看了邵辉一眼,在邵辉就要计划采用“强吻”喂药法时,邵清明徐徐爬起来捧过了水杯,乖乖用了药。 昨夜邵辉做得很蛮横,邵清明那处有轻微的撕伤,加之精神受挫,一夜间烧到了38.6°c。邵辉将半昏迷的人抱到社区门诊看了看,说是腿部受伤有点发炎,糊弄了医生开了药回来吃。 莽莽撞撞将人弄哭弄伤,弄得人惨兮兮的又舍不得,心急火燎地送人去疗养,好在没诱发先心病,算是没惹大事来。 那种情境,那种疼惜……邵辉不敢确定那答案是不是他怀疑的那个。他只知道,他以往惯用的理由如今更像是自欺欺人,他对邵清明的欲望,旺盛得完全超乎他的预料,貌似比他对自己女朋友陈芬的还要热烈得多。至少,他没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女朋友给办了,却没头没脑地将哥哥拉到外面狠肏了一晚上。 可他对陈芬,和对邵清明,一开始不都是玩闹之心吗?是玩玩而已,所以无所谓挂着男女朋友的头衔,是玩玩而已,所以肆无忌惮地欺辱着,若说后者有那么一些目的性和认真,那也不该超过兄弟的范围。 邵辉看着邵清明瘦弱的手握着杯子,淡色的青筋一点点向胳膊蜿蜒,昭示着身体的赢弱不胜强风,不知怎的,就记起他在自己身下展露的娇媚天然,那时候的邵清明依旧是脆弱的,却比现在鲜活,是低谷中求生的不顾一切的美。 真正活过来了,反而恹恹困于俗世的模样。 “还有粥。”邵辉将碗端起,顺势坐下打算喂他,勺子舀了白粥送至他唇边,“味道还可以,怕你病了味淡,多放了盐。”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中午来做饭的阿姨早就离开了,几样家常菜凉透了不能吃,只有邵辉特意吩咐熬煮的粥是热的。邵辉厨艺不精,也不打算随意糟蹋粮食,只将热的粥和一些剩下的青菜拌好了送来给邵辉吃,味道不算特别好,但也还过得去。 就是邵辉没醒,他也要叫人起来补充营养的。 邵清明垂眸看了看那碗里的“一清二白”,又默了半晌,才在僵持中妥协。他顺从地吃了小半碗菜粥,觉得困乏才闭眼表示足够,躺下准备睡的时候,听见邵辉收拾碗筷水杯的声响和渐远的脚步声,有些怔忪,实则心乱如麻。 他们不约而同地不说不提不问,可相处的模式改变得那么彻底,再逃避也逃避不掉。过去现在未来,他到底该如何做才是正确的?邵清明找不到答案,他将问题抛给时间。 然而斯科特派克说过,你不能解决问题,你就将成为问题。一时的淡忘忽视固然能粉饰太平,可终有一日,你要选择爆发或者灭亡。 第九章 清明时光稍纵即逝,不管学生们度过了满足还是难熬的假期,在假期结束的那一日,都得集结到学校里来。 对邵辉不过避而不见十几个小时的邵清明,还是在早自习和邵辉打了照面。他就站在邵清明身边,等邵清明从桌角的一摞作业中找到他负责收的物理演算本,眼角和唇角都是沉着的,似乎还未从懈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1 怠的假期中恢复,整个人慵懒而泰然。 邵清明将薄薄的本子往他跟前一送,很快就沉浸在早读的朗朗书声之中,眼前却有些恍,是一看就没在状态里的。清明时一病不起,容他休养的时间那样少,他根本就没怎么睡。昨晚精神不济地补完了作业,时辰将近天光,他衣衫未解和衣而眠,凑合了俩小时,又不得不听着闹钟铃爬起来上学校。 太困了……他看着眼前一个个小蚂蚁似的外文字母,忍不住眯眯眼偷偷瞌睡,脑袋在竖起的书页后一点一点,没多久就被人敲了敲额头。 “?”邵清明以为是老师,立即抖了抖精神,警惕地往外窥视。 “得了得了,”轻缓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是王涵意的,“老师到别地儿去了,我叫的你。” 她如此说,邵清明才放松了些,大大方方往整间教室里来回看了看,见老师确实不在,学生们也神色飞扬,行为放肆,才偏头认真看王涵意。 “怎么了?”他平淡道。 “别给脸色。”王涵意在口袋里抓了几颗扔到他桌上,蹙眉道:“好心给你薄荷糖醒神,你今个儿怎么了?老着脸不爱搭理人的。” “没什么,就是困。”邵清明瞎掰了个借口,客气地将王涵意的糖扒拉到桌边躺一排,末了还礼貌道谢:“谢谢你了。” 言行举止,都和往日不同。 说起来邵辉的第六感还是有些准确的——邵清明和王涵意之前确实属于暧昧阶段,不过更多是王涵意一方面源源不断的示好和邵清明不言不语的默认,彼此配合又不言破,班内绯闻乱跑也无足为奇,谁的个青涩firstlove不是从暗搓搓的喜欢里开始的,不好意思告白,再正常不过。 但事实上,若不是邵辉的那些明嘲暗讽,邵清明还真不知道自己和王涵意的关系进入了“小火慢炖”的中心阶段。他对男女之情有点迟钝,喜欢元善的事情是梦遗之后发现的,这都够他忧虑纠结很久了,自然不觉得王涵意对自己有什么情愫。他只将王涵意看作一位说的上话的朋友,她有什么话什么事问到自己跟前来,邵清明也就随手随口帮点忙,从未有什么非分之想。可他不说明不推脱的态度落到旁观者眼里,就俨然将他和王涵意凑了一对,实在是冤案。 可如今有人给他点明了,邵辉的声音还盘旋在耳畔,久久不散,他没办法再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和王涵意牵扯不清。 再者,他还发现他似乎有些本能性地畏惧女孩,只要和女孩亲近一点,身体就会排斥般地颤栗,看来是将邵辉的威胁记得刻骨。 于是上学第一天,依旧……烦躁得快头疼。 春光将晚,高楼林立的城市边缘燃起一线烫金虹霞,染着水蓝色的天幕层叠洇开,见者无不心醉。 正是晚自习前的用餐时间,大部分同学都涌进了食堂,少数两三个有家长送饭的女孩聚在教室后排欢声笑语,白炽灯亮得惨白的邵清明那一排,寂静得恍若尘外。 饥饿不似困乏摧折人,邵清明不舒服了一整天,此时正逮着机会死劲补眠。 “清明?邵清明?”有人推了推他的肩膀,抬头一看,才发现是拿着只饼啃得不亦乐乎的班长。见他醒了,班长含含糊糊地说:“下了晚自习和我到书店去订辅导资料,班费还够不够?不够就只能赊了。” “不知道。”邵清明听完,从背后包里拎来班费载录本,翻到最新的那一页,问班长:“七百多,可能不够,钱收上来再给吧。” “成,”班长点头,“放学后来找你。” 学习委员这职位实在是鸡肋,平时在老师同学之间奔忙的事情落不到学习委员头上,班里偶尔搞搞活动什么的又有特此负责的宣传委员和文娱委员,邵清明任职学习委员完全是为了名声。好歹班委里有他一员,老师给学生评奖也就能想到他,对他以后考大学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整日做个伴食宰相也不行,于是学习委员就成了万金油,班里杂七杂八没人管的事情就给邵清明,好在事务不多,又都是些阶段性公务,邵清明依旧很清闲。 本来订书的事情他也不用管的,有班长就好了,但班里谁都赖不住邵清明善于砍价,平日二十块一本的参考书他能砍到十七块,更甚者十六块一本,所以班里有什么花钱的事情,都少不了邵清明。 照例顺利地砍了价,邵清明和班长满意而归。路过学校周边商圈边一家瓷器旗舰店的时候,邵清明还是和往常一样往里走了一脚,找到打烊时正在收拾东西的店员。 “你们之前彩绘的那个笔架,怎么没看到了?”他在店里看了一圈,原先陈列笔架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标着限量的小牌子还没撤走。 “哦那个,”因为是限量,他一说店员就有印象,“前几天就被买走了,都放了快半年了,终于有人买了还真是不容易。” “是吗……”邵清明垂眸看了眼那装饰着内照灯的橱柜,无奈笑了笑,很快就往学校去了。 他好像,常常在不经意间落空。 矇昧襁褓之时无有尊亲,童真垂髫之际不获亲情,风茂少年之日失却清身……他的生活总是同俗世意志背离,希望得到的,都天定永远得不到。 喜欢的人,青睐的物,梦想的生活,期冀的远方。 他也在现实的泥沼中渐渐落空自我。 喜欢元善,是因为缺乏亲情的浇灌;疏远邵辉,是因为孤独一人的自卑;错过笔架,是因为精于营生的吝啬;低首于人,是因为身心不坚的沉沦。 他厌恶自己,厌恶那个不勇敢不作为不大气的邵清明——却不得不,承认自己。 第十章 深春风雨欲来,宿舍楼外的晚樱赘折了枝桠,新朵俏丽落红成泥,满城风絮烟雨飘洒数日,晴日初照,暖热又渐深。 期末后,暑假就近了。 近来邵清明在学校少有碰见邵辉。学校五月份将召办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节,邵辉是班里最惹眼的台柱子。除了班里的报演,各个社团校队也纷纷向他递来邀请,他整日连轴转,早起晚睡大半个月,在寝室里也没时间搭理邵清明。如此一来,倒缓解了邵清明的几分窘迫。 晚十一点,宿舍楼,万籁俱寂。 邵清明照例侧卧在床边默背古文,就着床头灯徜徉在“之乎者也”里迷蒙,醒一时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2 憩一时地熬着,精神不济。身后是邵辉难得老老实实在课桌前的身影,年轻人稚气却深刻的眉眼在亮光铺染下流露了极致的不苟,黑亮如墨玉藏着难觅的轻柔。 他正在画一张画。 精致的耳蜗,尖俏的下颌,流畅的肩颈,清瘦的背骨……薄毯若即若离地垂在臀缝依稀可见的位置,一张裸裎美人侧卧图犹然天成,他背而不见的身影似诱惑似娇羞,就像是被爱侣逗弄后闹小性子一般。 再平添数笔,绘了软塌花灯,几分古色古香恰如其分,唯画中人无如绢青丝三万,失落了些微画意。 如此,邵辉停了笔,端详几秒新作的钢笔画,实在觉得有些无趣,后又动作克制地偏转了身体,偷偷再看身后那人,才发现邵清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卷起的书散落在枕边,睡颜恬静清秀,似儿童无忧天真。 床头灯亮着,邵清明睡得不算踏实。朦朦胧胧的时候看见有个不真不切的人影,随着身侧凉风倏忽而过,他还来不及清醒,就堕入黑甜的酣梦。 室内黑漆漆,只有窗外偶有光亮倾斜进来。 近午夜,窗口柔软的风扑打在邵辉傲立的脊背上,有些深夜的清畅和寒凉。他的额发被风吹散,无章无法地耷拉在眼帘前,扰乱了他的视线,视线里的人依旧睡着,呼吸流顺平缓,看着是睡熟了。衣衫平整,领口高合,俨然和那画里的媚惑不同,他喜欢邵清明柔顺听话的样子,也明白邵清明始终是哥哥。因此,邵清明对他严防死守。 俯身将人抱到内侧,掀了软毯躺好,隔着数十公分的尺度,邵辉枕着硬邦邦的床沿僵硬着身体,不敢冰着手脚揽他。忙的昏天地暗的时候不敢念他,大概也知道邵清明是不可以念的那一个人。不管是排演还是上课,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嗓音,浏览过他的字迹都要分神,无法抗拒地巴望着他来和自己说说话。 其他的,什么都不敢求。 也知道那次的事故对邵清明震慑太多,他终日茶不思饭不想,邵辉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只是如此,待人做事上,邵清明的言行也颓丧得多,无论异性同性,可以不多说就缄默,可以不多见就垂首。 邵辉很忧心他,可苦于身份,不见不闻不认,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哪里有愿意真的伤他。 共处十余年来,懂事后俩人就总在一起,喜欢或厌恶真不好谈。邵清明对他的真意一日不若一日——那是邵辉理解不了的自我保护,同样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优秀对邵清明的无形伤害,他对邵清明的讨厌,本质是讨厌的本能还是在意的衍生,本来就如水泥不清不楚。清明事故前邵清明对他太敷衍,他总情不自禁地惹邵清明生气,似乎邵清明为他生气了,就能满足他什么。清明事故后两人躲避着彼此,他容邵清明逃,也是容自己清静清静,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求的什么。 喜欢还是讨厌,有时候是分较不清的问题。 邵辉喜欢邵清明的所有——软和的语气,清澈的眼神,高挑的身体,善良的性格……他有时候不知道那些喜欢的根源,却不管不顾地放任喜欢的种子扎根生长,粗壮枝干繁茂林叶,反正总称为对哥哥的喜欢,不管那喜欢里的独霸欲有多剧烈,致使的言行有多逾矩,邵辉都不在乎,也不觉有失。如今他察知到自己也讨厌邵清明的所有——那些他喜欢的特质不被他得到的时候,他就试图囚禁封锁,乃至销毁也心甘情愿……才晓得心里犄角旮旯里扭着的隐蔽神经,大概在诉说着什么。 他没喜欢过谁,向他告白的女孩从小到大不说一群也有一堆,他没料到自己就糊里糊涂喜欢上自己哥哥。 荒谬奇唐。可一看见邵清明,脑袋里就涌来大量的信息,都和邵清明有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记进去的——就是一晃神,邵清明情绪起伏时的小动作,生活作息中的小习惯,调理身体的小忌讳……服药的时间,饭菜的口味,穿衣的偏好,语调的抑扬……乱七八糟琐碎繁冗,邵清明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所有所有,邵辉都一个不落地铭记着。 他喜欢他。就更不敢靠近他。在他不能够好好爱惜他之前。 手脚渐渐捂热了,邵辉一点点挪到邵清明身后,将人揽进怀里小心抱着。怀里人体温却较他更低,他只好将人抱紧些,背对着窗口来风的方向——室内常年通风,那是邵清明不得不谨遵的医嘱。 本该是像以前一样,偷偷亲近着小睡几个短暂的时辰,在邵清明醒来之前溜回上铺的。可不到五点,邵辉就察觉到怀里人在哭。 说是察觉,其实邵清明哭得很静,静得仿佛整个人都和天地的清寂融合在一起,仿佛没有实质身体的重量,仿佛只是邵辉臆想中的一抹孤魂,只是呼吸声都几不可查,若非邵辉终夜难以入睡,精神敏锐,就是邵清明哭湿了被角,泪痕干尽,邵辉该是也察觉不到分毫的。 可他触碰到了指腹下被眼泪染潮的棉质布料,怀里还躺着欲以珍之重之的暖热的人。指尖的潮是世界极北风暴中深埋的万年寒冰,仅仅是尺寸大小,都足以封僵他浑身。他所有的动作都被窜入骨髓中的阴寒定格,以致于他无法靠近身边的暖,他皮肉下流动的血液是冰川上蜿蜒透亮的河,河面泛着银亮的光,那是将他千刀万剐的锋刀。 从来不认输不服气的邵清明,在他身边,哭得那样伤心欲绝,那样肝肠寸断。 “哥……”艰难开口,滞涩沙哑的声音如锯齿割裂时空,他的愧怍、不舍、珍爱、难过尽数铺开,无处遁形。 “……呜……”邵清明哽咽了一声,颤抖着紧咬的牙关边漏了一声哀鸣,不知是什么触动了内心关押畏惧气闷情绪的闸门,邵辉无声抱着他的时候,他又小声吱唔了几声。 醒在邵辉怀里够难看的了,他又如何舍得下颜面对欺辱他的人乞怜? “你放开我……”嗓音不稳,声弱势微。 邵辉沉默,低头看着他在黑暗里蜷缩着躲避自己时不小心暴露在自己唇齿边的耳垂和脖颈,攥紧了拳头,不动。 “你放开我……!”许是积蓄了些气力,怀中人音量大了点,手肘往邵辉腰腹狠命推了一下,疼得邵辉闷哼一声,却还是不动。 “清明。”他蹙眉将人锁死在怀里,埋首于那白皙的颈窝里,叹息似的呢喃了一句。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和动作都轻柔从而不被抵触,努力将心底的那些话压下才看起来不那么无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3 理取闹,努力给予邵清明稳妥平缓的抚慰,努力找一个突破口,将他之前那些莽撞动作的动机一点点分析给邵清明听。 即使被漠视,被嫌恶,即使一开始那样粗暴不美好。 可他得告诉邵清明,无所保有地请求宽大和爱容。 他是他的一言论定。 “别那么叫我。”邵清明捏着指下的床单,故意说激怒邵辉的话,“你不配,你们谁都不配,除了元善姐,你们谁都不可以叫我清明!” 第十一章 预料之中的拳头意外落在铁床床栏上,低闷的震动使得整张床都在晃,力道之大,可见一斑。本有所预估的邵清明在那声响炸开时依旧瑟缩了一下,团作虾米状的身体绷得死紧,后背肋骨根根突兀,膈得邵辉愈发怒火中烧,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又是防御的姿势,也许是害怕,也许是躲避,只因他是无理取闹歹意欺霸邵清明的无耻暴徒,一朝痛改前非,也不可以被原谅。 掌骨被硬铁磕得生疼,那疼痛的余音却依旧在心头缭绕,一圈圈一阵阵,针碾着一般。 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抱着邵清明,深呼吸好几下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邵清明的话有些飘,人也颤抖着,气息清浅,“你滚……滚啊……” 他挣动了几下,小动作像奶猫挥舞爪子似的轻,那种喜欢的人即将消散的恐慌又一次席卷了邵辉。邵辉将人掰到身前一看,才发现邵清明一手捂着胸口,将那处的睡衣都揪作一团,清隽的面容紧蹙,虚汗淋漓,面如金纸。 “药呢?在哪?”邵辉呼吸一窒,手脚不稳得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就往书桌边冲。 “嗯……”邵清明小声嘤咛着,喘了几口气,还犟着不答邵辉的话,一手往床头柜那够,鬓发糊了额角。 下一秒就有柜门被打开的声音,塑料药瓶哗啦一声被拿起,拧瓶盖的摩擦声刺耳又粗粝。 邵清明勉强转了个身,又是不理。 他永远有办法忤逆邵辉,永远有办法不让邵辉如意,自伤或者相害,怎样都好,他永远不在邵辉面前低头。 倘若不是亲友,邵辉也许就是邵清明最羡慕的那种人——他的家庭圆满,他的性格阳光。他多才多艺,他气宇轩昂,他是亲戚朋友最喜欢的小孩,是师长前辈最骄傲的学生。他光芒万丈不需要小心翼翼得掩藏自己的喜欢,他看对眼的女孩大可以不管不顾地追求,可邵清明知道自己不一样,他到底只是寄人篱下的借居者,是不得运道的偷生人,他本该终结于田埂荒野的生命每多一天都是上天怜悯恩德,他阴差阳错地爱上如长如母的姐姐,本就是一种亵渎,他控制不了情爱,只有东躲西藏不显得那样不知廉耻。 可邵辉为什么要那样明白,洞察一切之后还要给他那样的眼神和嗤笑? 邵清明不和邵辉争的……只是疏远而已也不可以吗?非得他无所谓地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谈笑风生,对着那样优秀的弟弟亲切友爱,他是真的真的一点也做不到的。表面看着再和善的邵清明骨子里全是争强好胜的个性,其他人激他他可以不闻不问,可邵辉却是他心头最大的那根刺,从小到大一直深深扎在邵清明心窝里,碰一碰就疼痛难忍。 “清明。”很柔软的嗓音,夹杂着散不开的阴霾。 被呼唤的人充耳不闻。房间里有几秒钟的寂寞。 猝不及防地,身体被大力扭转了角度,就着仰面向上的姿态,邵辉颀长的身体覆了上来,抿住的唇撞上同样的柔软,邵清明来不及惊呼就被撬开了牙关,软腻的舌头如长龙趁虚而入,推着邵清明上颚不许他合嘴,微凉的水和着药就被粗暴地灌进来。 喉咙不自觉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心脏的疼痛却还未缓解,邵清明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视线又乱入水光晃荡的一片朦胧里,有情绪行驶过眼角漉漉的旧痕迹。 莽撞而有目的性……都算不上吻的触碰呛得邵清明咳嗽了几声,邵辉看了眼窗外透着鱼肚白的天空,轻轻将邵清明额头耷拉着的头发整理好,又怜爱地吻落了他眼眶未尽的苦楚,就着压制的动作又抱紧了他。 不再有人动,像是双方有了某种共识,一切都合规。 “再也不了,好不好?”察知身下人渐渐放松,捂着胸口的手也懈了力气,邵辉才低声开口,喉咙哽得如砂纸磨砺过,“再也不了……再也不了……”似诺言似警告。 晨间闹钟的循环和人走动寒暄的声响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隔着门板嘈杂叠错,方圆之内的清静和方圆之外的喧嚣对比鲜明,有那么一瞬,邵清明觉得自己仿佛是尘外之人,游离在生死两岸,似浮萍无根,在无涯苦海中飘零。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为几个英文字母苦恼。 六点五十,在一个匆匆忙忙起床依旧得面对迟到问题的时间,邵清明阖上空洞的眼,偏转头,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好”,声音干涩微弱,如蚊蝇嗡鸣。 邵辉……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弟弟。不管怎么说。 …… 六月中旬,期末考结束,全体师生紧张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各科老师开始布置暑期作业,本子卷子教辅资料呼呼啦啦发了一堆,纸张哗啦哗啦的声响在教室里盘旋往复,订书机咔哒咔哒的切合声奏响暑期繁忙而紧促的音调,期盼着纵情玩乐的男孩女孩手里规规矩矩整理着雪花似的纸卷,望着桌角摞起的作业山,依旧激动得按捺不住,笑嘻嘻地呼朋唤友,商量着到哪里去好好玩玩。 省重点高中,市模范学校,高考一本升学率92%……年年展示在入校门口告示牌下的信息板又被推到最醒目的地方,近年入学的优秀人物和考取高校的毕业状元捧着红奖状的照片被放大登出,吸引着来往行人和咨询家长的目光。 暑假是最忙碌的时间,忙着毕业的也在忙着升学,忙着分班的也在忙着准备。高中最重要最严肃的分班家长会,就定在放假前两天的早晨九点半,所有家长孩子都得到齐,先听讲座,再回各班听班主任分析利弊,解惑答疑。 可巧那日邵宾鸿有事在外省,一时回不来,卢馨泽一个人负责两个孩子的家长会,就是一个班也分身乏术。所以家长随孩子班级位置落座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到邵清明身边落座,留邵辉一人独坐在角落一边。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4 “阿姨……”邵清明看着光鲜亮丽的养母气度雍容地坐在身边,一点不在意邵辉的样子,微微有些无措局促,只讷讷开口道:“您陪陪邵辉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说完,习惯性用牙碾了碾嘴唇,低头将桌上的笔记本往怀里挪了挪。 “没关系的,”卢馨泽对他的客气不做评断,只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眼里尽是官方的体贴,“小辉没问题的,他知道该选什么。”顿了顿,她不经意地瞟过邵清明躲躲藏藏盖着的笔记本,又道,“叔叔阿姨对你不做多大要求,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成长,念自己喜欢的科目就好了,不用太勉强的。” “嗯。”邵清明点点头,脊背却绷直了些,低着头也有些不将就的傲气。 他是奔着理科来的,即使很多人告诉他他更适合沉静简单的卷文。在竞争压力如此迫人的环境里,理科荣耀,文科累赘,相似的话他听了太多太多,不会有人比他更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得有方便求职的知识背景和足以放肆的经济来源,他得靠自己实现所有诉求,他不得不选理科,不得不和理化生纠缠斗争,他知道如果得不到面包,其他都是虚妄。 他的一切过往都在将他磨砺得圆滑而现实,别人口中他所谓的政史地天赋、所谓的喜欢、所谓的梦想追逐,在他眼里,如果无法得到家庭纵容的生活援助,都是薄薄纸张上画的一块大饼,看着满足,却不可食之充饥。 那本子里的一句句,都是邵清明鼓舞自己选择理科的励志言论,可他知道,明晰他情况的班主任不赞同他的孤勇,所以卢馨泽也不会同意。本都预计是鏖战了,如今卢馨泽又来坐在他身边,邵清明只觉得自己像个破了大口子的气球,好不容易心理建设来的一点点勇气都漏光了,使他迅速萎靡起来。 可惜万万没想到,今天抢走众人焦点的人,并不是他。 第十二章 高一a楼立于林荫深处,南面草坪北对球场。将近十一点,高二陆陆续续有班级开始上体育课,体能老师中气十足呼喊的节拍和男孩女孩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缠绕一片,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若有若无地传来,扰乱了邵清明的沉着。 教室里,只有轻微的议论声和笔划拉纸张的摩擦声。别样扑朔的肃穆气氛在弥漫扩张。 “老师……”在班主任第三次经过邵清明身边时,邵清明小声叫住了他,“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张意愿表?” 看见班主任疑惑探究的表情,邵清明将手臂横在桌面中央,紧紧盖住了自己刚刚填完的表格,神情也有些懊丧。 “怎么了吗?”班主任缓缓看了他身边的家长一眼,才轻声问道。 “不、不是…”邵清明觉得脸有些烫,心虚地眨了眨眼,不敢偏头看养母,“我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想再多考虑一下。” 话音落下,他紧张地垂了头,手里的笔盖被反复打开反复合上,告诉所有人他的惴惴难安。 手心捂着不给人看见的地方,有意愿表上最重点的内容——是念理还是念文,是选需要的还是选喜欢的?他在两者之间游移不定,只是被卢馨泽盯得坐不住了,才胡乱填上“政史地”三个大字,可落了笔又一个劲儿地悔,内心疯狂的冒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喊着嚎着让他更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残酷而实际的问题,那些问题是他多年来放不下的尖刺,剜心噬血也忽视不掉,遗忘不了。 正等着身边两位大人发话,一道清朗干净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使全班人都能听见:“老师,我填好了。” 是邵辉,态度潇洒利落,一边捏着纸张一边侧头笑。站在班级角落却仍然是目光聚集点的邵辉,言行举止之间同往日一模一样,无有丁点违和,可邵清明就是从他嘴角的笑容里解读到危险的气息,他的直觉告诉他,邵辉今天很可能会闹事。 他看见他眼底的玩味轻蔑,在他们目光碰撞的那一刻散作夜幕烟火。烟火缤纷绚烂背后,是沉寂深重的夜,蕴着透骨的淡漠轻薄。 邵辉好本事,总是比同龄人优秀一些,城府深得谁都看不懂,邵清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果不其然,拿过邵辉意愿表的班主任的眉毛一点点倾斜,渐渐定格为上高下低的样子,他认真地看了好几遍那意愿表上的答案,看着他最骄傲最喜欢的后生,沉声问了一句话:“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邵清明看见邵辉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转向似乎有些生气的班主任,无所谓地展露一个夺目的笑容,可再说的话却听得人惊心动魄:“我想好了——我,选艺术,做个美术生。老师。” 五十多个同学,五十多位家长,无不哗然。 …… 午休的时候,邵清明睡不着。 初夏气温高达三十多度,中午为了休息,教室里依旧严严实实得合着窗帘,室内燥热潮闷,他的心脏就有些不载负荷,窒得有点疼。可环境的影响并不是他不舒服的大部分原因,使他难以入眠忧心忡忡的,是邵辉迟迟未归的身影。 兄弟之间……他的包容和在意是不是有些越界了?明明几个月前被那样欺负,原谅就是不该有的,如今为了他睡不着,又算是什么? 可……邵清明轻手轻脚调整了睡姿,面容正对着邵辉的位置趴下,眼角睁得大大的,盯着邵辉空空荡荡的座位神游物外,眼光如有实质般摩挲过那人铺洒在桌面上的铅笔册簿,摩挲过那人的桌椅用具,摩挲过邵辉那标志性的素黑肩包……突然,就听见后门锁咔哒一声响。 门开了……邵辉稳健的身躯就撞进邵清明眼里,室外阳光烈烈于后,给高大男孩深邃的轮廓洒了金边。邵辉背着光,他看不清邵辉的神情,只觉得眼睛被光线刺得酸胀不已。 不知道邵辉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他了,心里脑补了一下自己痴汉一样的眼光,邵清明有点头大,耳朵尖也渐渐染上赤色。 他进来的时候,似乎是有停顿一下的,好像是在看自己……邵清明碾着嘴唇琢磨,过了不久又歇不住,偷偷摸摸看了看时间——两点十八,午休结束还要等几十分钟。他暗自纠结了一阵,还是捏了捏拳头站起来,走到了邵辉的身边。 “跟我来一下。”邵清明压低声音凑在邵辉耳边低语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邵辉一下子牵住他,从包里拿了个棒球帽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5 拍在邵清明头上,“外头太阳大。”说完,顿了顿,才悻悻收回手。 即使两人和解了,邵辉还是尽量躲着邵清明,近来邵清明常常梦见俩人和解的那个清晨,也常常梦见那个可怕的被强行进入的深夜,他说不清自己在意哪一个场景更多一些。伤害他侵犯他的邵辉固然可畏,可他总是忍不住觉得那个说着“再也不了”的邵辉可怜,可怜在哪?不得而知。 对他来说,邵辉是兄弟,相亲相爱本是多过于相憎相恨的。他既然认了错,他也原谅了他,那就不该再有隔阂。 “说吧,”邵清明将人领到草坪旁边的长椅上,一人坐一边,“为什么要选艺术?邵叔叔他们都以为你会选理科的。” 炽热骄阳下,邵辉眯了眯眼,两手大张十指相对,一声不吭。 “说啊……”邵清明撇了撇嘴角,抬脚踢上他膝盖。 “你……”邵辉顺着邵清明的腿看上他不满的脸,目光似被烫到一般倏忽收回,又盯回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好几分钟,才顾盼迟疑道:“你…你很在意我吗?” 听了他的话,邵清明触电般地从椅子上弹起,迅速和他扯远了距离,“邵辉,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我对你,只是哥哥对弟弟那种程度而已。” 说是一说,看见邵辉眼底跃动的那簇火苗扑哧一下暗淡下去,心里也有点莫名的难受。 “只、只是兄弟而已,”邵清明攥紧了手指,不敢再看他,“你……你和阿姨他们说得怎么样?” “嗯,就那样。”邵辉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往班里走,“你不要管我了,我怕我不小心……又惹你生气。” “小辉……”邵清明跟着他进了楼道,不满意他的敷衍,“以你的天赋,还是理科比较适合你……” “哦。”邵辉挑眉无视他。 “艺术生的专业范围太窄了,你课业成绩那么好,真的对艺术感兴趣也不用特意选艺术啊,反正你不做作业,多的时间来研究艺术就好了啊……” “哦。” “而且家里人都不为难你的,你想请什么样的艺术老师都可以啊,就像你以前那样,在家里上小课就好了,邵叔叔他们会答应的……” “哦。” “理科好找工作啊,真的,小辉,以后你就知道了……” 苦口婆心叨叨了一路,邵清明渐渐有些焦急,语速也愈来愈快,几乎是要跳脚。可邵辉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说选艺术就选艺术。 最后邵清明被他的不招架弄得没辙,拽着人胳膊将人往墙角一怼,仰头呵斥道:“邵辉,你不闹了好不好?!” “我闹?”像是听见什么大笑话,邵辉微扬着下颚高傲地俯视他,“我闹什么了?哥,现在闹的人是你吧?” “你!”邵清明被他说得眼尾嫣嫣,还是不低头,“你就不能听点话?为什么一定要选艺术呢?是觉得家里人不好,想惹我们生气吗?小辉,你不要一时冲动就拿前程开玩笑好吗?!邵叔叔他们很爱你,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偏心,他们是爱你的……你看,从小到大,他们精心培养的都是你,对你严苛也是为了你好,就是家长会,他们每一次会后和老师谈论的都是你,不是我……他们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偏爱我的……” “不是那样,”邵辉似乎被他说得有些厌倦,两手前倾试图推开他,“根本没他们的事。” “那就是我!”邵清明有些失控,推着自己将邵辉抵在原地不许动,“是我惹你不喜欢,总是和你对着来,你觉得我抢了邵叔叔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你看我……我……我不如你,真的……我不如你……” 他是非亲非故承蒙邵家恩惠的那个人,不可以因为他的原因,就影响到邵辉的未来……那样的话,他一辈子都过意不去,他不允许自己一向优秀的弟弟不再优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边嫉妒疏远着,又一边骄傲靠近着的。 哪怕承认他不如他,是那样艰难的自辱。 “邵清明,”邵辉拧着每天看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狼狈,“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梦想?难道你上学,就是为了好的岗位好的收入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你有一点点在意过我吗?哥?” 三言两语,邵清明犹遭迎头一棒。 “你喜欢草莓味的软糖,对菠萝和芒果过敏,你喜欢吃海鲜但不擅长吃螃蟹,你的衣着风格偏居家,喜欢宽松自在的氛围,你看书更喜欢小台灯,开大日光灯容易打瞌睡,你不挑食但不喜欢蒜,你捏笔的方式是对的但筷子拿得不对,你睡着的时候不爱翻身但不喜欢趴卧……哥,你所有的小习惯,我都不知不觉记在心里,如今我能一条条讲给你听,是因为我在意你,远超乎于你对我的在意。” 邵辉说完,看着邵清明呆愣愣的样子,又道:“大概我的在意是因为喜欢,你的在意是因为情份吧……我今天告诉你,哥,我喜欢你,男人对爱人的那种喜欢,不是因为你是我哥哥。我选艺术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我从来都为艺术着迷而已。我不求你了解我,因为我不能奢求你爱我。” 只要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了解他的一切。只有在邵辉发觉自己对邵清明的爱欲之后,那些和邵清明有联系的细枝末节,才一点点在他的脑海里清晰明朗起来,一遍遍回放,不容遗忘,无可复刻。 “从前的事情,是我年少,轻狂无知,你不用因为我喜欢你就同情我,也不用勉强原谅我,”邵辉回忆着方才邵清明的躲避警觉,笑得有些悲哀,“如果你再无所顾忌地包容我,我怕我自己又得寸进尺了,所以……千万不许对我心软。” 抬手再推邵清明,果然很容易被推开…… “午安,哥。” 他的身影开始远,邵清明估量不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消化那一番话里的真意。 他们之间,再……什么也没有了。 第十三章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上课铃一响,班主任和艺术班的辅导老师又探头探脑往班里看了几眼,装模作样布置了点作业,就和颜悦色地找了个理由叫邵辉走一趟,百分之七八十是中午的时候谈崩了。 和煦的气氛里蛰伏着紧张,人人自危的教室里,邵清明良心不安地回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6 头看了邵辉一眼。正巧邵辉也在看他。 启唇欲呼,欲言又止。他心慌意乱地看回自己铺在桌面上的作业簿,胸腔里那颗不老实的心脏噗通噗通跃动着。 他还没有真正面对邵辉的勇气。 中午邵辉的那番话邵清明记忆犹新,印象深刻得至今仿佛至今还能在耳边听见一样。邵辉认真严肃的样子咄咄逼人得狠,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等稍稍有点头绪,人已经走远。不得不说,邵辉不故意惹人讨厌的时候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十几年来,除了他针对的邵清明,他很少让周围的人尴尬,无怪别人总对他赞不绝口。 有才有貌,通情达理,如此一个邵清明又羡慕又骄傲、内心总是看作弟弟的人,现在信誓旦旦的说他喜欢他,邵清明不能够不觉得荒谬。 荒谬之余,又有些心软。好像之前的那些磕磕绊绊,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的一场闹剧一样了。他知道他不该同情邵辉的,那样骄矜高傲的人,从来不祈求他的同情,就是喜欢,邵辉也不可能放低身态。 不该不该,语态里的should not,大概就是委婉隐晦的did。 晚自习前的用餐时间,邵清明鬼使神差地,在食堂买了两份饭。 六月的天是孩子的脸,晚自习开始十分钟之后,晴朗的日暮黄昏被层云万里抹得严严实实的,燥热的空气里浮动着微小的尘埃,烟笼十里晚景灰白,不多时竟响了几道惊雷,屋檐上噼里啪啦砸下水珠子来,窗户上蜿蜒着河网,像是玲珑剔透的琉璃帘。 繁世暮雨气新,潮露寒凉入骨。邵清明打了个寒颤,叹息一声,脱下外套将桌角放着的饭盒包裹紧实,又往后面望了一眼。 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做个题,加减乘除未完,教室里骤然一暗。轰隆隆一下雷鸣电闪,停电了。 流年不利。 邵清明放下笔,将那一团包裹似的东西收到怀里,才看见教室里其他人都拿着手机开始照明,素来沉静的晚自习一时间吵吵嚷嚷,邵清明胸口有点闷,索性趴在桌子上看那点点星光似的手机灯满教室晃。 “诶,”前桌王涵意和同桌讲了点小话,才调头来看他,“你不舒服?” “嗯,”邵清明回答得懒洋洋的,不多做解释,“就是困了,不用管我。” “噢,”王涵意点点头,道,“你弟弟怎么还没回来?”她看了同桌秦好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秦好也选艺术,估计和邵辉同班。” 邵清明抱着那包饭菜,默默嗯了一声。 小姑娘对八卦十分热衷,拉着人就开始讲个不停,“秦好说她初中上美术课的时候碰见过你弟,当时不是一个班的,不过是一个机构里的。你知道的啦?秦好和陈郁郁一个寝室的,就因为你弟,每天吵。” 邵清明又嗯一声。 “不过是陈郁郁先找她麻烦的,要我说秦好比陈郁郁漂亮多了,”王涵意暧昧地眨眨眼,笑得高深莫测,“而且性格好,和你弟特别搭。” 心里一顿一顿地疼,可能是天气不好,所以呼吸也不那么畅通,心脏供氧不足,才疼得如此轻浅又绵长。 却有伤口结痂之后又破口的那种痛感,反复溃烂的腐肉剜不干净,所以有病毒在那里生长。邵清明埋头不去听王涵意的那些话,也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 在乎他。 惊得他几乎跳起来。 才没有。 才不是。 根本……无稽之谈。 怀里的饭菜热度仿佛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传至肺腑,明明只是温热,却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了。他不是什么痴痴呆呆迟迟顿顿的木瓜笨蛋,他常常定位自己和邵辉的位置,自己和家庭的位置,自己和同学和老师的位置,他常常以别人为准线去判断自己的曲直是非,没有人比他活得更明白,没有人比他活得更现实。 从小到大,邵辉讨厌他的时日多,亲近他的时日少,他总是将自己看作邵辉的哥哥,所以包容客气,不曾想象自己的感情会不会超过应有的底线范围。 在邵辉告白之前,他依旧可以说,从来无愧。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定是他有过什么不正经的行为,才给邵辉造成了不正确的暗示,所以造成了如今完全偏离轨道的结果。可那结果不是不可以挽回的,他神魂颠倒整整一个下午,无数次想到的就是邵辉告白时落寞而清冷的神情,那神情比那些话还要深刻,深刻到他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所以他猜测,是不是只要邵辉不喜欢他了,就可以万事平安?好在现如今,邵叔叔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王涵意的话,他又不是听不懂。有些预想的画面浮现之后,他依旧觉得难受,而且是,愈发难受。 那又怎样呢……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不是吗? “喂,”有人捏上他的后颈,“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是邵辉的声音。 “啊他——” “我没事。”邵清明扭身避开他的触碰,“我给你——” “哦,没事。”邵辉似乎轻笑了下,侧头看他一眼,转身往后走去。 “诶你——”邵明清捏着饭盒,有点无措。 无处安放的心情,多余的饭菜,还有,莫名其妙的自己。 他是疯了才会那么在意他。明明听得很明白,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招惹。 那如果……如果喜欢呢…… 悠长岁月里所有繁琐简单的事情,开始一个个浮现在邵清明眼前,那里有他自己,有邵宾鸿和卢馨泽,有说说笑笑共度光阴的朋友同学,有他喜欢的元善,还有……针锋相对的邵辉。 散落流离的记忆珍珠一颗颗串联在无名的长线上,他分不清那是华光,还是苍白。 “诶……”邵清明有些失魂落魄地拿笔帽戳了戳王涵意的脊背,“我问你——” 话至嘴边,又有些踟蹰,举棋不定的样子欲盖弥彰。 “如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锅底的水即将烧干那样涩涸,“如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去欺负他?” “嗯?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吗?”零恋爱基础的风月专家王涵意嘿嘿一笑,“八成是吃醋的吧,或者想故意让他在意自己什么的…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7 …” 她顿了顿,估计是在斟酌通俗易懂的说辞,“就像小孩子故意扯大人头发调皮捣蛋一样啊,特别闹腾的孩子很多都是太寂寞了,没有人陪。小学不也有么,小男孩故意欺负小女孩什么的……”王涵意说完,又特别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么……”邵清明抿了抿唇,似懂非懂地叹了一句。 “怎么?”王涵意状似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几眼,道:“你欺负谁了?还是你被谁欺负了?哪个姑娘如此彪悍啊?黑道女王爱上我?” “得了吧你,”他们聊天的声音不小,一旁低头刷空间的秦好听到笑得乐不可支。她推搡了王涵意一下,揶揄道:“我们八卦之星现在不是该吃醋了么?有人看上你们家清明了诶?” “一边玩儿去,”王涵意横了秦好一眼,似乎也有些脸红了,“我和清明就一般朋友。” “哦——一般朋友。”秦好一字一顿。 “前后桌感情好,成不成?”王涵意转过身和秦好闹作一团。 夏日燥热沉闷的雨夜里依稀有风声呼啸,于是周遭人声就渐渐消弭了,那呼呼作响的风吼似乎是邵清明内心久久不肯平息的狂暴,一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卷得他内心的荒城一片旱沙,至此寸土不生,飞沙走石。 喜欢元善就是无望了,要如何辛苦的开垦,才能繁荣他和邵辉的感情呢……他问自己,但问不到答案。 第十四章 蝉鸣声声,暑气炎炎。 假期的时光总是悠然,开始的一个星期邵清明一般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做做作业上上网,累了的话还可以到五楼声像资料借阅区观看时下流行的影片,睡个舒服的午觉。 而如今……短短五天不到,他几乎将图书馆现有的所有画家传记影片都扫荡了一遍,从《轻狂岁月》到《梦》,从《波洛克》到《画魂》。晦涩深奥的传记性质电影看得他头昏脑胀——诘屈聱牙的台词和丰富隐蔽的情感在每一个镜头的调转之间渐次铺染,沉郁悠扬的古典乐和铜版纸般泛陈的色调熏染满心惆怅,他知道影片里所有的叙述都是剧组特别的手法和刻意的营造,明明和真正的艺术生生活全然不同,偏偏,他还是一部不落地看完了。 pearl earring的小调终于播尽,邵清明收拾东西,归还碟片,踏上回家的旅程。 …… 家里,邵辉将自己闭在房间里不声不响。 他们的僵持停留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已有多时。八月份邵辉即将参加艺术班的集训,所以忙着准备无暇顾及他也实属正常,可话不讲眼不看的,好像将他无视为空气一样,说邵辉是无心,邵清明怎么都是不信的。他和他说不上话,暑假又是邵宾鸿和卢馨泽的繁忙时段,夫妻俩隔三差五不在家,家里除了每天来做家务的保姆有点动静,静得宛如丧房。 第一个发觉他们之间异样的,还是元善。 每年放假的时候各大高校总有往福利院分配志愿者,假期休息的大学生有时间有爱心,很乐意参与此类活动,如此也为福利院的大人减轻了不少负担。是以,元善得空,就不忘搭车到城里来看看邵清明,顺便到医院里体检。 “身体都还好么?”邵清明记得他这么问了一句,然后给元善沏了茶,紧接着,邵辉的房门被从里拉开。 “都很好。”元善笑,“啊,好久不见啊,小辉。” “好久不见,元姐。”邵辉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端着水杯进厨房倒了水,又面无表情地回房。 木板门被踹得哐哐响,客厅阳台的窗子都震了震。 邵清明谎称的所有兄友弟恭和善假象,都在元善面前不攻自破。他看着她蹙眉望着自己,嘴角发苦,却还是无奈地勉强勾一个微笑。 后来元善说了什么,他就都记不得了。大概初初就听不进去。 “小辉……”从回忆里醒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邵辉房门口,木板门还是严肃地紧闭着,好像从封闭时起,就从未开放过,“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他抱着怀里热腾腾的鸡蛋糕,犹豫了一会,还是抿唇叩了叩门。 果然,邵辉不回答他。 “……小辉。”他呐呐低语。叩门的手悄然转下,搭在门板上好一会,才稍稍有力气下压。 不请而入,是不是有点不好?邵清明再次踟蹰。 可门一动就开了,穿堂风呼啸而过,一室一景皆陈于眼前,邵清明还没来斟酌好说辞就看见屋内空空——画板立在东南一隅,矮凳边散落着多色颜料,是水粉还是油画用的什么,邵清明说也不清楚。 他有六七年不曾看过邵辉的房间了,或者说,六七年来,他们不曾有进入对方私密地盘的资格。 而邵辉床边立着的陈列柜里,锁着六七年来他获得过的所有荣耀。也如邵辉所表现,和绘画沾边的,满满当当摆了三四层,区里的市里的省内的全国的,还有刻着英文的国际奖杯……比起邵清明房里寒酸的一些“名列前茅奖”,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往左,电脑桌旁的纸箱敞着,里面摞了几沓资料,黑色水性笔演算勾画的痕迹填满了所有间隙,字和字的缝隙里塞着宽阔的波浪条,隔几句话就有重点星号标,补充的资料用白色便利贴沿边粘着,笔记风格严谨而规整。 最上一本是古代历史。邵清明忍不住蹲下仔细翻了翻,才发现下面九科资料都有,分门别类放得很整齐,一看就知道有人常用。 他探手摸了摸鸡蛋糕的塑料袋外装,是有些凉了。偏头望窗外,日影轻斜,余晖金黄将晚。 七点了,大概。——他忘了戴腕表。 隔壁突然有“嘭——”一声巨响,石破天惊,吓得邵清明从地上弹起来,趿着拖鞋跌跌撞撞往外冲。 浴室的卷帘门哗啦一下被他扯开了,塑料边撞上墙壁几乎裂断,噼里啪啦的水声掩盖了鸡蛋糕滚在地上时软趴趴的喟叹。瓷砖地板上有一层透亮的积水,从邵清明脚下铺展到浴缸旁边,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小塘。缸壁那还冲着瀑布,是浴缸里满溢的水,水里坐着失魂落魄的人。那人一手捏着酒瓶,一手攀在缸沿上,正看着他。 搞什么啊!邵清明踹开棉质拖鞋,穿着长裤短袜就踏进那水塘子里。 酒瓶摔落在地砖上,即使有水的缓冲,依旧粉身碎骨。玻璃四分五裂,在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8 浴室的暖光里折射着明亮,明亮……而危险。 “你回来了。”邵辉若无其事地和他寒暄,痴迷的目光里有片刻的清明,在湿答答的额发遮掩下一闪而过。 “真可惜……”他动了动,“最后一瓶,没有了。”浴缸里隐约有玻璃瓶碰撞的清脆低鸣。 邵清明深呼吸,在潮湿的空气中寻找镇定。他看着邵辉的眼睛,听见自己柔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水声嘈杂中渐趋朦胧。他对邵辉说着最普通的语言,就像每个人都对买醉的人说的那样,他说你醉了,他说跟我来。 那一刻邵辉的神情,就像是被鲛人诱惑住的水手,陶醉空茫,眸子里全是他。可邵清明不是鲛人,他没有可以驯服人心的歌喉为凭恃,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他只是不忍看邵辉神伤的样子,哪怕那人狼狈憔悴如斯,也始终不放贪妄。 “开心吗?”长久的对视之后,邵辉勾唇一笑,“游乐园,好玩吗?” “什么?”他不明所以。 “哈……和王涵意的话,哪里都可以吧。” “我没有。”邵清明竭力维持耐心,可回忆起前几日王涵意给他发的那封私人短信,他还是有些恼火,“邵辉,你真的醉了,你先出来好好睡一觉,我们再谈,好吗?” “不好,”邵辉睨着他,笑容靡靡,目光冷冷,“邵清明,我喝醉了,有你什么事?” “你是我——”肯定的语气戛然而止,他哑然,好久才轻声道:“你是我弟弟。”声音几不可察。 却是违心,又不体贴的。 “是吗……”邵辉起身,沉重的衣物贴在他身上,少年高傲的身躯略有不稳,透露着内心的潦倒,“只是弟弟,是不是?” 邵清明在他鬼魅般诡谲嗓音中艰难地点了点头,欲后退落跑,却被那人伸手揽了个满怀。 ——锋利齿刀硬生生锯入自己肩膀的疼痛,玻璃碎片一点点扎入那人脚板的鲜红,散尽了他双眼的所有焦点。 邵辉狠狠咬了他一口,却是踏着伤痛而来,他不知道该怪谁,不知道是谁更难受些。 “你疯了……”邵清明将脑袋埋进邵辉肩窝里,闭了眼睛,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攀上邵辉宽阔的后背,指尖微曲,几乎将指骨嵌入他身体里。 无声的拥抱,强劲的心跳,从未……有过的温暖。 “喜欢我……好不好?”邵辉乞求,“哥,你喜欢我的……” 原本沉默的邵清明开始埋在他怀里愤恨地打他。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邵辉低头捉住他的嘴唇,毫不留情地撕咬吮吸,勾着邵清明的舌头不放,舔弄轻咬,直到后背的捶打力气渐渐轻缓,从发泄似的攻击渐渐转化为濒死般的紧握。 一场欢爱,顺理成章。 第十五章 窗外是截然不同于昔日的景。邵清明的房间在隔壁,稍稍靠东,偏头就能看见社区里种的榆钱树,而此时此刻,邵辉的房间外,却是澄净微波的碧水湖。 晴朗的夜晚,天幕是粉紫色的,偶有几片烟云如魑魅魍魉瞬息而过,声影不留。邵辉挺身进来的时候,那片粉紫色天地瞬间就颠倒,广阔的天空也如此成为他生长的土壤。他的叶子向天空坠落,根茎向天空延绵,他所有的笑和泪,所有徒劳的挣扎和御守,就此跌空为万世虚晃旧梦一场。而月色溶溶依旧,重重阴霾虚无。 邵辉揽着他的腰,身上不知是水是汗,温热地顺着两人的肌理流淌。邵清明恍惚间被身上纵横肉欲的男人捏过后颈,微张着嘴勉力和他唇齿痴缠。舌头被含吮的无尽分秒里,他忍不住喉咙里的呻吟。 “唔…小辉……”柔嫩的后穴不得已地吞吃邵辉高频的进入,已经有些肿。邵清明只觉得下半身都涨得厉害,哑着嗓子隐着哭腔求饶,“太涨了……唔嗯……轻、轻点……” 又是直直撞上敏感点的一个深入,邵清明勾着邵辉宽阔的肩膀啜泣着泄身。 “心脏还好么?”邵辉感受着裹覆自己的肉壁剧烈翕张着,将大开大合的抽插减缓为轻轻浅浅的琢磨。 “嗯……”邵清明颤着身体,好半晌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你…你快点……” 里面那东西又大了一圈,硬邦邦的,惊得邵清明轻呼了一声。 “不慌,”邵辉轻笑,怜爱的吻落在邵清明耳蜗,一路平川而下,袭上那弧度流顺的锁骨。“才九点呢。”舔舐了一会,才掐着邵清明的腰动作起来。 …… 事后的事情,邵清明就不怎么记得了,无外乎是邵辉收拾了一切。再醒来,就看见金辉日光盈室铺洒,空调风一阵阵吹着,身后有热的胸膛重的呼吸,一切都宁静祥和。 好像有点……不可言说的开心。仿佛期待此时此刻,已有千年万年。 “哥……”慵懒而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邵清明翻了个身,就看见邵辉撑着头侧卧着看他,“醒了么?累不累?”说完,昨晚四处点火的手又不老实地往邵清明腰上摸。 “别闹,”邵辉飘忽着眼神就是不看他,刚打开他的手垂眼一看,就看见被子里的小邵辉正解放天性赤裸裸对着他,顿时羞得整张脸都浮着薄晕,紧张合眼的样子更是孩子气得不得了,“你不要脸!” “嗯,不要脸的弟弟想把哥哥压在身下再好好操一操。”邵辉坏笑,低头轻轻咬了咬邵清明的鼻尖。 “还想再享受一下哥哥的后面,昨晚咬得不要脸的弟弟好爽,又紧又暖,构造好像还有点不一样。”他说着说着,似乎真有些回味无穷。 “你滚开!我不要听!”邵清明睁眼瞪他,捂着耳朵喊道:“你再说,以后别碰我!” 然而被威胁的人抓着了有利的重点:“哦——以后?”他缠着邵清明深吻,对着怀里被吻得昏头昏脑的人道,“哥哥喜欢,我不介意就现在开始……” “邵辉!你!你厚颜无耻!” “哥哥那时候的表情明明很可爱。” “你不许说!闭嘴!都怪你!” 邵辉大笑几声,将炸毛的人抱得紧紧的,柔声宠溺道:“好,都怪我,本来都是我的错。” 几乎快被他的脸皮厚度气笑了,邵清明张口欲骂,却被邵辉抢白:“以后我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这样怪我,好不好?” 他说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19 的很轻佻,却也很认真,邵清明懂得其中深意,所以良久之后,才很慎重地说好。 原来曾经的争锋相对,从来都是两败俱伤。他被邵辉的锋芒刺伤,知道了厉害,就以为对方的铁盾也固若堡垒,现在想想,也许那时候邵辉不懂,却也着实被自己伤过,只是有些人不善言语,伤痛隐于表象,不告诉他难过神伤而已。过去两个人的矛盾,就是两个人的不快乐。 若那时候他,或者邵辉稍有露怯,是不是他们之间就有所不同。 而兜兜转转至今,似乎也不算晚。 故事到此,该有欢声笑语收场。 第十六章 阴影里生长的恋情无风雨侵扰,发展得稳健而顺遂,十几年来孤苦无依,终于在此告一段落。 有时候邵清明独自走在放学路上,也常常自顾自莞尔。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不同,就好像原本青涩干瘪的苦果如今得到了沛足的雨露阳光,从而红润了容色,丰满了果肉,渐渐甜美可口,令人望而生津。 有道是,芬芳远扬,下自成蹊。一年到头忙着下乡写生的邵辉看不见摸不着,隔着山隔着水听说谁谁谁又喜欢他,也吃了好多人的干醋。邵清明被他三天两头的短信电话闹得头疼,既是无奈也是甜蜜,只好在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偷偷和他视频,就是妥协至此,邵辉也依旧不满意,平日口无遮拦荤话不断还不算,一旦有时间回家逮到邵清明,又是好一阵亲亲我我。 美术生艺考完,时值三月,莺飞草长,春意暖融,邵辉的成绩十拿九稳,邵清明还得苦战百天。 于是三月末的周日,就成了一人看书一人刷题的局面。客厅宽敞,居室舒宜,家中大人不在场,邵辉便缠着邵清明霸占客厅。半搂着美人半躺着长排软垫的皮沙发,垂眸是书页微翘,抬眼是媚色如花,邵辉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大爷。 “别闹……”邵清明收回撑在沙发边的左手,右手倒拿笔,用笔帽在邵辉蹭过来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实在是因为那人摩挲他手指的动作太痒。 邵辉轻笑,转而去掀他的衬衣。不一会又被邵清明挥手拍掉,还赚来嫌恶的一瞪眼。 “哥,”邵辉看了眼挂钟,脚上使力将自己蹬到邵清明身边,脑袋不管不顾就往邵清明大腿上蹭,“十二点了,我饿了。” “就一会儿。”邵清明在做最后几个完形填空,被他盯得心思不稳,就拿手盖住他的脸。 近段时间两人的相处模式又有不同,约莫是艺考前的时间憋得狠了,邵辉回来之后特别黏他。但艺术生和普通理科生的高考虽说不上千差万别,也还是挺不一样的。特别对于邵辉这种文化课一考就五百八九十分的学生来说,最后几个月简直就是躺在家里玩,而为了迁就邵清明最后的复习冲刺,他还得默默隐忍着,一周只能吃一次。 之前是不在身边,不能吃就算了,现在香香软软的哥哥就在身边,他依旧得陪人挑灯夜战宵衣旰食,就是不能吃…… 高考万里长征,艰难得某战士家属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完了么?”等了几分钟,邵辉偏头躲过邵清明的遮掩,那人柔韧的腰段就撞进眼帘,怀着故意戏弄的心态,邵辉撩起薄薄的衣料就埋首嘬了个吻痕。 “……嗯…你、你干嘛呀!”邵清明吓得笔都摔了,被直击敏感点的身体微微一颤就往后腿,赤着脖子一低头,就看见邵辉撑起半边身子笑得十分荡漾,眼底都是小阴谋得逞的闪光。 “都周日了……”邵辉一手捏住邵清明大腿磨蹭,暗示意味非常明朗。 “那、那也不行,”邵清明护住衣领站起来,冒冒失失往厨房跑,“哪有大中午那个的。” 被他羞赧保守的样子弄得失笑,邵辉摇摇头,也跟上他的步伐。 家里固定来做一日三餐的保姆请了一周假,据说是老家的孩子生病了,所以要回去看一看。好在艺考之后邵辉又重新常住宿舍了,周一到周六他和邵清明两人都不怎么回家,就周日回来住一天,恰好卢馨泽轮休是周六,可以在家给他们大扫除。周日一天,只有伙食需要自行解决。 两个快十八岁的大男孩都是厨艺不精,面面相觑地发愁,最后还是邵清明心疼邵辉拿画笔的手,勇敢地拿起了菜刀砧板,用手机搜了个简单的香肠炒面条教程对着做。目标很简单,只要能吃就行。 然后就是完全不熟练地切片剁番茄。食材都是现有的,柜子里油盐酱醋都不缺,饶是如此,邵清明还是手忙脚乱地将香肠切得厚薄不一,番茄剁得大小不同。油烧得冒青烟的时候才晓得将西红柿和莲花白倒进去,被“呲啦——”一声散开的油烟迷了眼,他才迟钝地按下抽油烟机的开关按钮。 等他终于将面条也烩进锅里,邵辉稍稍往里张望了一眼,就看见一团颜色深沉的面条开始笨重地翻滚。 邵辉还是头一次吃不是保姆做的家常饭。 “怎么就想做面条了?”两碗面上桌,邵辉轻轻勾住他的手,柔声问他。 “以前元姐总给做的……”邵清明回答得坦率,只专心给他递筷子,“我做得不好,味道一般般,不过应该——” “可以吃”三个字未出口,圈住他小指的手就蓦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将指节折断。直觉欲呼痛,他就要甩开邵辉的手,一个不察又被那人往怀里一拉,拧着眉就跌坐在邵辉大腿上。 “干嘛你——唔……”——唇齿紧接着被封住。 他怎么就忘了邵辉那吃飞醋的好本事呢……邵清明仰着脸小声呻吟,大张着齿关顺从邵辉的侵夺。见他不反抗,邵辉的妒意也散了些,只不容拒绝地将怀里人的口腔舔了个遍,就宽容放过了。 “有毛病……”邵清明扶着他的肩膀喘了几口气,舌尖舔掉嘴角的津液,无语道:“你能不能别太敏感,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不可以。”邵辉托着他的臀将他往身上颠了颠,亲昵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 “恶不恶心……”邵清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每每邵辉对他说肉麻话的时候,邵清明说不清自己的心境到底是愉悦多一点还是沉重多一点。大概是因为喜欢他,邵辉开始为他考虑很多,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在意,甚至对大人心生不满。最令邵清明记忆犹新的,还是有一次邵辉为了护他和邵宾鸿他们顶嘴,放在以前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0 ,若是他和家里人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地方,邵辉总是拿收养恩情压他的那个,哪有替他发声过的呢。 如今他们就像两个互相索取温暖的人,一个是无人珍视的孤儿,一个是父母严苛的少爷,莫名其妙相逢却莫名其妙契合。索取之后,他们一点点学会为对方供暖。 感情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可若回首一看,也会惊讶于今非昔比。时间长了,邵清明总是心有戚戚。在大人面前将邵辉的叛逆模糊成青春期中二病固然可以,可是邵辉看他的眼神总是嚣张不收敛的,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又那么点意思,就不知道邵宾鸿他们看懂了多少。 蜜里调油是好的,只是两个人之间知道就好,唯恐昭之天下,乐极生悲。 可邵辉又疏远不得。 “不恶心。”邵辉笑着咬他耳朵,兜里手机忽然“叮——”了一下,下一秒就被邵辉手疾眼快地拿走。 “我看看——嗯?哥,王涵意找你。” ——这就是了。 有了“男朋友”的身份之后,邵辉的独占欲一日日明显。对邵清明温柔爱护是一方面,对邵清明严加看管又是一方面。就好像一只豺狼看见了美味的食物,所以对食物百般讨好的时候又提防着觊觎者的靠近。邵清明平日里对他解释过几次之后不愿在和他争辩,他就在床上做得越来越狠,非逼得邵清明捂着脸说只爱他一个人不可。 邵清明渐渐察觉到,也许邵辉才是最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无奈之下只好顺着他的毛摸。 “好了……”邵清明拧他腰肉,闷笑道:“王涵意有男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善姐的事情我也说过了,把手机还我,面都凉了。” “不行,再说一次。”邵辉开始撒娇似地无理取闹,一脸坏笑。 “不闹了,”邵清明想到以前的话就脸红,继续拧他,“快给我。” “不行,你不说我不给你。” “你给不给。” “不给。” “……最后一次…” 邵辉挑眉瞅他。 “咳咳……”邵清明飘忽着眼睛,清嗓道:“有些相遇是为了告别……比如元善,比如王涵意…有些相遇是为了共生,再无比如,我只有你。” 尾音轻浅,微弱地散落在屋子里,却加深了邵辉嘴角的笑意,“从今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念的是曾经邵辉吃醋和他冷战时脑袋抽风写的情书,在那之后,念情书就成了邵辉欺负他的惯有手段。 “快给我。”邵清明满怀羞耻地背完,道:“不是饿了吗?吃不吃饭了?!” “不吃,”邵辉狡黠一笑,将人挂在自己身上就往屋里走,“吃你。” 第十七章 真是饿得久了,等邵清明将人喂饱的时候,他差点累得昏厥过去,只记得最后四肢百骸都是酥酥麻麻的,偏偏后面得快感源源不断,简直欲仙欲死。 不得不说,邵辉对知识得掌握能力很强悍,且不仅仅局限在课本上,更体现在他对情事的掌握里——往往是邵清明疲累力竭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他那东西还依旧坚挺着在柔嫩的甬道里鞑伐,总逼得哥哥泪眼朦胧胡言乱语才好。更令邵清明头疼的是,邵辉宁愿事后花一个小时给他沐浴清理都坚持不戴套,说什么型号不好买啊不省钱啊不记得啊之类的,反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耳鬓厮磨到浴室摸爬滚打一番之后,他终于得以享受酣甜的睡眠。 一觉睡到五点多,脑袋还是晕晕的,却被空空的胃袋唤醒了。 醒来时还算身轻体便,精疲力尽后的深度睡眠给他高三来少有的舒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性爱的放纵其实也有点好处——邵清明的成绩虽然不错,但他梦想的a大却更高远,想要在高考中取得足以被a大看中的成绩,他日思夜梦始终不得好眠,也只有周日和邵辉乱来一次才能稍稍放松那紧绷的神经。 餍足地舒展了身体,邵清明一边翻身揉了揉酸胀的腰背,缓解后穴被异物入侵之后留有的不适感,一边勾唇看着窗外那柯枝繁叶茂的榆钱树。晚辉落霞在远天尽头处升腾燃烧如篝火一线,榆钱青果在院落疾风中连缀招摇如彩带飘飘,自然的伟奇美得荡涤他心魄,耳畔风声鸟声同俗世沸反都渐渐远离,静谧时光因此刹那永恒。 大概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每一天都是好天气。邵清明想起空间里姑娘们常转发的爱情句式,暗自唾弃自己矫情。可只要想到邵辉对他的细心,想到男人精心照顾他,甚至知道他有些认床,特意将他抱到自己房间里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理解所有曾经不明白的甜腻,而且,还觉得有过之无不及。 快要被自己恶心死了。打开房门的时候却还微笑着。 “小——妈……”话音陡转,只因看见饭桌上沉默用餐的两人,亲生的母子二人对坐着,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炒面,是邵清明之前做好的,大概微波炉加热过了。卢馨泽什么时候回的邵清明完全不知道,记起刚刚和邵辉偷情的事情,邵清明就有些胆怯。 女人年逾四十,优越的家境使岁月不敢狠心摧折她,她看着就比同龄女人年轻些。也因为家境好,官二代,卢馨泽自小受专业教育,早年自名校毕业,又曾赴美深造,个人能力很强。且性格沉稳,是个风霜不侵的女强人。眼光非常狠辣。曾经就是她一意孤行将邵辉的爸爸从众多追求者中相中,不顾家人不赞同结了婚,后来不过一年,邵宾鸿的事业就青云直上一马平川,果然大有作为。 也因为知道她的厉害,在整个邵家,邵清明最怕的就是她,曾经心中无鬼就是怕的,现在心中有鬼,且刚刚才闹了鬼,更是怕得腿肚子打颤。再一想本该在党委的卢馨泽是突然现身饭桌,他的右眼皮立即就跳了起来。 不知是否看出他的战战兢兢,卢馨泽只是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吃炒面,见他过来坐下才开口:“身体还好么?小辉说你做了饭就不舒服休息了。” 一句“小辉说”,让邵清明顿时猜测出了邵辉的口供,他无暇深究女人有意无意,忙道:“好了,就是有点缺觉。” “嗯。”卢馨泽点点头,将碗里的几块香肠挑给邵辉,很快解决完不多的炒面,起身往厨房走,“我将你的面吃了,我再下碗面给你行不行?要不要鸡蛋?” “都可以,”邵清明看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1 着她的身影进了厨房,心虚地瞥了邵辉一眼,还是起身了,“妈,不然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了,你晚上是不是有事啊?” 一般卢馨泽回来吃完饭,就是深夜要加班的。 “我特意回来的,”这句声音大,“你晚上到书房来一下。”这句声音小。邵清明踏进厨房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卢馨泽的目光捕获了,是那种女人特有的确定而敏锐的眼光,即使她非常温和地在拿着碗筷打鸡蛋,邵清明依旧觉得毛骨悚然。 十有八九,就是了……头上的那刃刀,可能就是今天将落下来。邵清明知道瞒不住。 …… 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家常鸡蛋面摆在桌上之后,卢馨泽就从沙发边拎了包,哒哒哒就上了楼。一双软底拖鞋穿在她脚上跟高跟鞋似的,脚步声踏得干脆利落又不失礼刺耳。那一下一下,像是鼓槌击落在油布鼓面上,砰砰的余音却只在邵清明心中回响。 “妈找你有事?”等声音匿了,邵辉才轻声问他,眉头不展,“不该是盯你念书吧?她说什么你别理就完了。” 执筷翻过碗面上油汪汪的鸡蛋饼,邵清明搅了搅煮得软糯的面条,突然就失了胃口,只挑了两根菜心吃了。 “可能就是问我志向的事情吧,你别太多想。” 听到他话中和稀泥的意思,邵清明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从前说我和我妈他们合伙欺负你,现在我倒戈了,你又叛变。”见邵清明瞪他,才送了手,哑声黏腻道:“小叛徒。” 紧接着在桌下的小腿就被踢了一脚。 卢馨泽在家,邵清明对邵辉的言行都收敛得多,就邵辉是一向不怕的,近来还有越来越不怕的趋势。除了暗地里的调情,有时候也有明目张胆的亲近,比如邵清明只吃了几口就食欲不振的时候,他就很坦然地将碗接过帮邵清明放电饭煲里温着,并表示等会儿邵清明要还是吃不下,就亲自替他解决。 “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邵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吃得不多也不爱运动,还好没怎么瘦就是了。”他只手环上邵清明手腕,“好像还长了些肉?” “嗯,可能是快高考了吧。”邵清明垂眸,心不在焉。 “稳定发挥就好,”邵辉轻描淡写道:“a大不是那么难,别给自己精神压力。” “嗯。” 邵清明看了眼身边人镇定柔和的面容,略微有些失神。 长久以来,邵清明都知道他和邵辉是不同的。无论是接人待物还是经营感情,邵辉都是个中翘楚,从来占据主导地位,走在哪里都是核心。别人器重邵辉,更乐于器重邵辉,因为他的性格和能力都非常出色,只要答应的事情就能运筹帷幄,做到极致完美,就像邵辉本人,总是被众星拱月,众人瞩目,白璧无瑕。是很典型的掠夺型品性,出现在任何地方都能给人威胁感。 而邵清明不同,他只是优秀,仅仅是在一般人中不错的那种优秀,缺乏领导能力,缺乏掌握感,性格温吞有样学样,永远都是随着大流前进,不敢挑战惊世骇俗的方向。虽然有自己的坚持,却总是受世俗飞短流长的干扰,常常摇摆不定,也是很典型的、又和邵辉截然不同的保留型品性,柔软如水,讨喜不惹人厌,却也不容易被记得。 邵辉不在意的名声,他在乎;邵辉不在意的前途,他在乎;邵辉不在乎的伤害,他在乎。他们的感情给他的软肋实在太多,除却邵辉的亲近下他不得已的回应,他似乎都是退缩的多付出的少,欺骗自己能够和弟弟长久畸形地混下去。现今需要思虑的已经过负,未来会有什么,邵清明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是卢馨泽似有暗示的几句话,就调动起了邵清明心中所有不安的情绪——它们在他心中埋伏多日,等的,就是此时此刻倾尽的爆发。 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像邵辉那样直面风雨,他宁愿孤身一人,龟缩在狭窄的躯壳。 推脱了邵辉的跟随,邵清明飘飘忽忽走到书房门口。 第十八章 工整平放在书桌上的,有两份文件袋。隔着两米宽的桌面,邵清明和卢馨泽,一个端坐在光线里,一个局促在光线外,两两相望,心境却南辕北辙。 书房的装潢古色古香,从门灯到窗牖,都是精心布置的花样。刷了树脂漆抛光打蜡的木椅子触手柔润,稍有中世纪欧风的玻璃壁灯典雅肃庄,桌边笔墨纸砚收纳放齐,古代样式的东西有些隽永意味,不是邵清明眼皮还在不停跳的话,他就差点以为自己是来“闲敲棋子落灯花”的了。 坡跟拖鞋在实木地板上叩了几声,卢馨泽搁笔,终于正视眼前被她晾了半晌的养子,轻轻咳了咳。 见她欺身将手臂立在桌角盯着自己,邵清明左手大拇指无意识扣上右手指节,唯唯诺诺道:“妈……” “嗯。”卢馨泽微微一笑,抬手拿起左手边的一个袋子,开始拆线,等线都拆得差不多了,才道:“叫得好。” 邵清明脊背一僵,瞳孔开始收缩,涣散之后又凝聚。 “我是左撇子,”卢馨泽看了眼他,又看回自己的左手,道:“邵辉也是,你知道,对吧?” 其实只要是邵辉身边的人都知道,稍微熟识一点的,都看得出邵辉惯用左手,只是他右手也运用得很顺畅,有时候为了迎合大家,邵辉也刻意调整为右手写字画画——太普通的事,说秘密都说不上。卢馨泽的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知道好像很暧昧,说不知道又显得欲盖弥彰。 好在卢馨泽并不真要他的答案。她只是很轻松地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不急着给邵清明看,反而道:“虽然我总不在他身边,他也不是很喜欢我和宾鸿,但小辉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像宾鸿,也更像我。” “嗯。”邵清明点点头,是真心实意认同她的话,也听出她话里的不容辩驳。 一开场,卢馨泽就拿出性格里最强势的一面来,态度之傲慢,不仅让邵清明看见她和邵辉的共通,更让邵清明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现在她是作为邵辉的母亲,多过作为邵清明的养母。他明白。 “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弱弱小小的,明明比小辉大几个月,却还要矮瘦一些,”话锋一转,女人似乎开始回忆,收起了玫瑰的尖刺,徒留花朵的柔和芬芳,“先心病不好治,即使不严重,手术和康复一类的,也让你遭了不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2 罪,而且现在都没好彻底。妈妈很心疼你。” “嗯。”邵清明轻轻应声,依旧看不透口口声声说心疼他的养母。 “小辉小时候不懂事,我知道他不喜欢你,觉得你抢走了他的爸爸妈妈,你性格好,不跟他计较,我也都看在眼里的。”卢馨泽继续回忆:“现在他懂事了,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好,照道理,我们做长辈的不该插手。” “但是,玉不琢、不成器,”她将手里的纸张翻转过来,放到邵清明面前:“所谓含辛茹苦天下父母心,清明,你是个明白孩子,该理解的吧?” “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钢笔黑白画。线条干净流畅,色彩素净鲜明,画中人只露出一段肩颈线,延绵至蝴蝶骨下戛然而止,色气的断笔诱人浮想联翩,寥寥构图却张弛有度,未因简单画面失却磅礴气势,可见作者笔力深厚,动力非常。 是邵辉的画风,他绝对不会认错,而画中人左耳后晕染开的朱砂,赫然揭露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所有。 “你们做过了,对吧。”不同于方才的旁敲侧击,明警暗示,卢馨泽的话很露骨,如一柄长戟直破邵清明所有的伪饰。 一股寒气从下而上僵硬了邵清明全身,他定定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沉入幽暗深海的石像,凝固着等待着将来的侵蚀。 “青春期有些性冲动,很正常。”卢馨泽将那张纸收回,捏在手里端详,像说笑话般念出那画旁边的几行字:“love is& and kihihihings.love never ends.——换小辉的英音来念,大概更好听些。” 女人抑扬的美音英语简明活波,加之云淡风轻的玩笑态度,更是流露出放荡淫媚的意味来。可邵清明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心惊胆战,渐渐身心都麻木。卢馨泽最后的话音成了邵清明耳边嘈杂的嗡鸣,吵得邵清明想逃离,想躲藏,想安安静静地寄生在一个角落里,免得心脏又开始疼痛到断肠。 “小几个月就是小几个月,怎么也不能成熟一些。”卢馨泽将另一个纸袋推到邵清明面前,语气加重了,“他胡来是不懂事,清明,你不能和弟弟一起不懂事,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你乱折腾,我的意思,你明白吗?”她的手指在纸袋上点了点,为了让邵清明看见那厚厚一叠装的都是邵清明的病例。 “您……”邵清明呼吸有点困难,“您让我离开他……不惩罚我?为什么……” “清明啊,”女人笑容深深,“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么?你背着我们家的恩啊,你可不能有事,更不能恩将仇报啊。” 又是对望一眼,邵清明在养母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他知道她还有话,所以他攥紧了衣角咬牙忍痛,硬着头皮不走。 卢馨泽恰恰最钟意养子的聪明。 “你的成绩上a大没问题,但是想申请留学应该很难吧,我听说你想去英国,是不是?” 邵清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背后冷汗涔涔。 “我不能伸手到教育部门,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保证你的生活费用,如果你有机会去英国,不必为面包发愁。”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年轻人觉得钱很庸俗,但是你不会。钱对你来说就是最好的筹码。” “可是我不贪财。”邵清明轻声道。 “是啊,你还有骨气。”卢馨泽凝视他的眼睛,“市福利院就要拆迁了,你不知道吧?他们的申请了五亿修建费用,你说土地局是该批还是不批?” “政府的公务你不可能只手遮天……” “对。但是我能影响孩子们是住十人宿舍还是单人宿舍,中午吃的是三菜一汤,还是开水泡饭。”她的声音里有邵清明学不来的威压,“我要你告诉邵辉,你想去留学。英国皇美的offer他已经申请到了,但他说他要等两年再考,你明白吗?如果等你,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就算不记恩,你也为了你对小辉的喜欢,不要耽误他的前程。 …… 第十九章 那碗微热的,有点糊掉的鸡蛋面最终还是进了邵辉肚子里。明明他很用心地劝自己爱惜身体,好好吃饭,他心里还是无法升起任何执筷的欲望。他甚至不怎么难过,他只是不舒服,他想他需要一个人的寂静,一杯水和一些药,一段彻头彻尾沉醉的睡眠。 或许是下午情事酣畅,倦意深深;或许是他着实被卢馨泽恶心到——政治家的手段固然千篇一律,但不得不承认,被对付的人永远不可能逃离她的掌心。 化繁为简,威逼利诱,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大权在握的人心机再深伪装得再花哨,都离不开一个“利”字。保护好自己的利益,使别人为了利益低头……争来争去,不过是看谁更有本事掠夺而已。 势微的政客尚有一博之力,可邵清明,从来一无所有。 ——所以任人宰割。 他拢着毯子躺在床上,辗转至天色黑尽,依旧难以入寐。很多声音和画面不断从他脑海里涌现又消散,他渐渐分不清孰真孰假,就好像真的有什么奇奥的人物在他面前将前世今生表演详尽。他一会听到的是窗外风吹树梢的沙沙轻响,一会又看见邵辉笑着将他的筷子拿过去大口吃东西,一会元善站在福利院大院前送他的景象依依浮现明晰。 焦虑的感情始终不散离。更深露重的时候,他开始发抖。痉挛的感觉从泛着酸苦的胃部一点点向周身扩散,忍了好久忍不下,他只好起身一步步往厕所挪。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邵辉忙过来。推开虚掩的门板就看见哥哥伏在马桶上作呕。昨天中午傍晚邵清明都几乎没进食,吐出来的秽物零星一点。邵辉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吐无可吐,就一个劲在那喘息着吐酸水,生理性的眼泪挂在眼角欲落未落,模样分外可怜。 恶心感一阵一阵,邵清明无暇说话,只任由来人擦去他眼角的潮热,便紧紧握紧了邵辉的左手。 果然,被依赖的人很自然地回握他。 让他怎么放得下。心中酸楚,吐得发酸的下颚才总算能合上。 “是发烧了吗?”邵辉面色严峻地将额头抵在他额头上,又道:“好像还好,是不是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3 饿狠了?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嗯。”邵清明点点头,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撞进邵辉怀里。初长成的少年郎身材高大肩颈宽阔,见他撒娇就立即将人揽在怀里抱好,就是呼吸声都轻缓了很多。 “歇一会。”邵清明鼻音浓重。 “回房去,夜里站着该凉了。”邵辉一下子将人打横抱起来,步伐稳健地往邵清明房里走,迎上邵清明恐慌的眼神时,他才柔声解释:“才几步路,不会有事的,妈已经睡了。” 邵清明仍然僵硬得像根木棒子,攀在邵辉手臂上的指尖都在颤。 专心看着他的人就好笑,玩乐道:“怕什么?总有一天会公开的,到时候我们就私奔,时间久了爸妈会妥协的。”话越说越认真,邵辉想着自己手里的几张牌,安慰的意味就浓重起来:“别想太多,就是今天私奔,我也养得起你。” 邵清明被放在床上,卷了毯子愣愣看他,黑亮的眼睛里依旧有迷雾缭绕。邵辉只想他大概还不懂,便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不再探究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挣扎。 “还是吃点东西吧?”邵辉一根根捏着他指骨,征求之外有些强迫,“冰箱里还有些奶黄包,我去给你蒸上。”说罢就要走。 “我不吃……”邵清明拉住他,不敢大声惊动楼上的人,只好哀求道:“陪我躺会,好不好?不是什么大事,之前午休也经常这样的……” “什么经常?”邵辉有一次蹙眉,凝重的表情直对着他,质问道:“之前也吐吗?为什么瞒着我不和我说?”明明天天都在一起,为什么他病了自己却不知道?! “不、不是……”被他的大声惊吓道,邵清明急急忙忙否认道:“今天的严重一些,以前就是午休的时候容易惊醒,全身发抖睡不着,可能是我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有点焦虑……只要下午有考试的午休都休息不好,今天也是睡不着才吐的,大概是因为明天周考成绩就出来了……” 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个,怕被拆穿的谎言。 “才叫你别想太多,”邵辉面色稍缓,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有点无奈:“你的身体是第一位的,说了很多次了,非得把我逼成你的管家才好是吧?” “你陪我一起睡,”邵清明默默给他挪地方,不算窄的单人床睡两个人稍显拥挤,却已经是他们的习惯,“你抱着我,会好一点……” 邵辉从善如流掀开毯子躺进去,将略娇小的哥哥抱在怀里,笑道:“就生病的时候黏人。睡吧,我不走。” “那晚安……” 掖好被角,邵辉低头吻上怀中人的发心,轻声道:“晚安。” 邵清明很快就听见头顶均匀沉缓的呼吸声。贴着他后脑勺的胸膛起伏有力,桎梏住他手脚的怀抱温暖如春,如果不是他别有心思,他大概真的会安然入梦,就像曾经无数次焦心的夜晚里那样——他还是很诚实,曾经他的心只要贴近身后人的心脏就会安稳,只要躺在身后人的怀里就不会焦虑……那都是真的,邵辉真的是他的解药。可现在他的心毒渐深,唯一的解药也要失效了,也许有一天,漫漫长夜孤寂,只有他一人一室一形影。 不敢想,本来心脏不会痛,思虑一远,就是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同样放不下的还有福利院。卢馨泽拿捏他的七寸,是一点都不错的。邵清明贪恋地蹭了蹭后脖处搁着的肩颈,有点悲哀地想。 福利院的孩子有多不容易,不会有人比邵清明更清楚。从小被抛弃的事实是一种通融血脉的烙印,它留在孤儿的身心之上,更留在渐渐完整的人格里,留在一个人人生的方方面面之中。孤儿总是比家庭美满的孩子更敏感,更自卑,他们很在意自己和旁人很细枝末节的不同,不常有小说中出现的那种怜悯和天真。就像以前他推开亲近自己的邵辉,拒绝近距离的靠近和对比,面对他人的善意总觉得折辱,对身边人生活中的小不幸更加漠然,甚至常有一种孤高的不屑眼光。 一蔬一饭的不同,对于童年幸福的人而言不算大事,穿着住所的高低,对于人格自立的人来说意味轻浅。可在孤儿眼中却很有区别——我为什么和同学不一样?为什么我吃的没他们好,住的没他们自由?为什么我要在福利院可怜地生活?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要我? 继而发展为——是不是我天生就很差劲?所以我的父母都不愿意要我? 自卑是一种很负面的心理,它潜藏在人心深处时不时探头探脑出来在人耳边吹吹风。怯懦无能的人因此错失良机,怨天尤人,刚硬强势的人因此莽撞行事,急于求成。不管是慌乱退缩还是仓促前进,其本质都是自卑,且无论自卑者意识到与否,他们都会受到自卑心理的折磨。而试着改变建立自信,又何其艰难。 邵清明知道,他一个人的取舍,牵连到很多很多人的生活,即使都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因为无可估量,所以无可忽视。 他大概有了选择。 ——一个人在切断肢体的瞬间往往不觉得疼,所以他会短暂地以为,有些舍去,真的不过尔尔。 那是他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第二十章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的星期三,邵清明被班主任点名到办公室训话,原因很简单——成绩下滑,上课睡觉。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恶性循环。 周一到校的时候他作业还未做完,踩着早读铃声进班的时候被年级主任好一阵盯,后来成绩排名又下降了七名,各个老师都开始时刻注意着他的作息情况。可他实在是睡不好,日日夜夜地做梦,就是和邵辉同宿也不顶用。盖因如此,他最近又嗜睡了些,有时候午休不够睡,下午第一节课都叫不醒。 昼夜艰难,邵清明却还胖了些。虽然骨架依旧瘦削,但四肢和腰腹的触感已经有点软和,照邵辉的意见,是抱得更顺手了。 回班的路上不自觉走了远路,刻意从艺术班门口路过的时候,邵清明看见邵辉坐在最后一排在做试卷,身影俊拔,瞩目非常。他知道那是物理化的卷题,是邵辉特意照他的辅导资料买的。即使艺术生的文化课统一选文科,邵辉依旧在固执地自学理科教材,多少人夸他年少奋进求知若渴,可邵辉真的为了什么,邵清明哪里不心知肚明呢? 从前只道邵辉天资聪颖,样样顶尖,都是上天赏饭吃。可家里那些用纸箱子装的课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4 本,那些累起来几尺厚的书墙,那些邵清明不知道的挑灯苦读的宵晚——都不是作假的,都是真实贴切令人望而惊叹的。一个表面不听讲不做作业不屑讲堂的人,背后有多努力多坚持,都是旁人不能想象的。可那时他问邵辉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自恋一点地想,大概是为了自己吧,因为总是被哥哥疏远,所以叛逆的同时又忍不住靠近,想多有点相同的话题,想多有些冰释的转机。在他简单以为邵辉性格恶劣的时候,邵辉什么都不解释就傻气地做了那么多…… 这样好的一个人,是他的男朋友。 这样好的一个人,拿到了皇美的offer。 卢馨泽说得对,他确实不够资格耽误他。 “哥!”邵辉看见他站在门口,惊喜地喊了一声,挤眉弄眼地小跑过来牵住他的手,“找我吗?” “不是,”邵清明被捉了个现行,有点窘迫也有点莫名的抗拒,忙退了一步道:“我就是路过,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 “哦——路过,”邵辉了然点头,侧身遮住班里几个小姑娘探究的视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看你不是很开心?考砸了吗?” “嗯,”想到成绩邵清明的脸更丧了,却不再像以往那样撇嘴撒娇,只是粉饰太平,“有点砸,我很知足了。” “是吗?下次再加油吧。”估摸着哥哥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不好意思,邵辉也不多想,扯话题道:“我也被老师训了,说我头发太长了,得剪,晚上陪我去理发店呗哥?” 说罢,他摆了摆头,将很有些长的刘海摆到眼帘前,故意作了个很傻的笑容,才解释道:“之前功课忙忘了剪,不知不觉就遮眼睛了,再不剪该上领操台听通报了……” “晚自习下了都十点半了,”邵清明替他将头发撩整齐,无奈道:“我中午到理发店借个推子在寝室给你剪算了。” “也成,”邵辉满足地笑了笑,“哥哥剪的最好看,快上课了,回去吧。” 邵清明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走掉了。 最后的日子都很平静,所有人都在重复的题海和课铃中机械地生活着。邵清明也不例外。作业,改错,考试,听讲,从寝室到教室再从教室到寝室,他似乎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却又一点点地和以前不一样,他开始不动声色地避开邵辉的亲近,就像他曾经做的那样好。他用的最多的理由是他脆弱的身体,于是一语成谶,他的身体就一日日不好起来。 被蒙蔽的邵辉毫无疑心,日子过得平庸简单。他和身边期待着毕业的同学一样,外表平静内心却躁动着期望着,他希望和邵清明上一所大学,依旧在一起生活,那时候邵清明不会再累,不会有过于的压力和负担,他们彼此依赖,生活美满。 …… 高考前最后的情侣日,520。 邵辉之前在网上定了个小蛋糕,香草巧克力味道,曾经他听说邵清明夸奖deep in sea的香草巧克力小蛋糕作为店招牌名副其实,顺理成章就记在了心里。两人不在一个班,今天晚自习他偷偷翻了学校后墙的事情邵清明不会知道。他到隔两条街的小店里取了货,回宿舍时沿途看见不少结伴的情侣。他一个人走在路上也不觉孤单,充裕的时间可供他闲庭信步,走走停停。可看尽了俗世繁华街景,在距离寝室还有二十多分钟路程的时候,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见到邵清明惊喜的面容。 考试在即,邵清明很焦虑,邵辉一直都明白。所以他想找些机会给喜欢的人制造一点开心,哪怕只是几分钟的放松,也好过时时刻刻的紧绷。有时候想想他一直是个浪漫得有点笨拙的人,一直以来话不多性格也不好,可遇见哥哥的事情就无师自通了很多,好像喜欢一个人是本能,连带着对他好也是本能,只要想象一下哥哥的微笑,他心窝子就暖和得不得了。 真是完了,邵辉,他微笑着想,你没救了。 步态轻盈地踏上宿舍台阶,他小心翼翼摸索着前进。楼里声控灯早早歇菜,晚归的人总是得小心脚下,他照顾着蛋糕,速度就格外慢,好不容易走过三楼台阶往四楼攀爬的时候,楼梯口有人下来,冒冒失失差点撞上。俩男孩站定就着不知哪来的微弱夜光抬眸一瞅,才看见是同班同学——宋铭看见邵辉愣了一下,又嘻嘻哈哈和他打招呼: “兄弟怎么才回?” 邵辉也不扭捏,笑道:“买吃的,你呢?怎么还下楼?女朋友?” “啊,可不是吗?”宋铭点点头,指了指楼梯,“我走了,回见——” 宋铭的女朋友是王涵意,想到这一层,邵辉的笑容又扩大几分: “回见——”愉悦的音色在漆黑的走廊里飘转,乘着晚风花香弥久不散。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寝室门口才略有紧张的色彩,门掩着未锁,想来是邵清明正等他回来。昏暗的走廊四面来风,吹得邵辉一身鸡皮疙瘩,可他不急着进屋,他只是看着脚面一线曲折的明亮勾唇组织语言。激动而稳定的矛盾心情有些像拆礼物的小孩,他将以最高昂的情绪收获邵清明的喜悦,他想看那种眉舒目展的柔软表情在哥哥脸上如水墨画一样点点沁开,如春花娇媚,似暖香勾人。 轻手轻脚推开门,却不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场景:邵清明端坐在床上,膝盖上搁着他的电脑——邮箱里,有那份他不舍得删除却狠心不去的皇美offer。 门板转轴压合的吱呀,僵硬了两个人的身体。 一场预谋已久的意外,终于在一个粉红气息弥漫的夜晚拉开了帷幕。 …… 邵清明的计划,就是将邵辉逼走——装作无意发现那张offer,然后大吵一架,冷战也好闹分手也好,总之,得先将人逼去英国。 他不允许弟弟拿锦绣前程赌他们虚无缥缈的爱情。即使他本心,不愿意和弟弟分开。 家里的卧室,宿舍的寝床,教室的桌椅,乃至于邵清明自己的居所都被他翻了个遍。抽屉打开一遍又一遍,柜门拉开一扇又一扇,床单掀开一张又一张,枕套的罅隙里,邵清明都未忘搜寻——可是他找不到那张offer,他不知道邵辉将那样重要的东西丢去了哪里,而每一次空手而归,都无异于对他的又一次摧折。 屡败屡战,为了完成一件永远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终于在邵辉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5 电脑邮箱里看见那份offer时,他心底居然泛起些微弱的解脱的心思,好像寿终正寝的人缠绵病榻多时总算咽气,那一刻的绝望和心安同等剧烈,他在近乎死亡的哀戚里沉眠,从此再无畏惧的事情。 右手却无意识抚上小腹,动作自然得他自己都不察觉。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哥——”一声轻得如柳絮坠落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响起,邵清明失神抬头,才惊觉哭了,水汪汪的一团晃在眼睛里,弄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离他那样近,却也那样远——他手脚发麻无法起身靠近,可那人也就站在那里,只有窗外疾速驶过的轿车车灯照进来,照得两人的面孔似昙花一现,又倏忽破碎在风中。 “珠宝设计……”邵清明看着键盘,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一整张脸,那张脸上有斑杂的泪痕和苦愁的情绪,还有近几个月急剧深刻起来的轮廓——他瘦了不少,垂眸的表情愈发使人心疼。 “……珠宝设计,”重复一声,他眨了眨眼,水珠子啪嗒跌在手背上,摔成扁平一滩,模样难看,“为什么?”哽咽时喉咙里囫囵得几不可闻。 是真的哭,可哭的不是真的。 “哥……我——” “为什么不去……”他掩面,不再看。 “哥你听我说,”邵辉三步两步走过来,站在邵清明面前左右不是,像个犯错被拎到办公室的小学生,“你不是想去a大吗?你不是想念2+2吗?等你留学到英国我再考也一样,不会有什么区别的……” “怎么没有区别?”邵清明有点无理取闹,“万一我考不上a大,一辈子去不了英国,你怎么办?你可以发誓,两年后你一定会去?不管有没有我?” 果然是沉默。 屏幕里那份全英文的录取书依旧光鲜,荣誉的徽章和穗带点缀着那张页面,无端刺痛人眼。 不是谁不得不离开谁,而是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尺寸不和的齿轮在一起会卡壳,天性不对的俩人在一起也不可以运转平顺的生活。 很久前就思考过的道理,终于又回归邵清明的脑海。 “听我的,去留学。” “我不去。” “那我们无话可说。”他撞开他,将电脑搁在床边疾步逃走。起身时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他来不及探究,再回首,已经在楼下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 王涵意迎面而来:“清明?” 第二十一章 “同……性恋…弟弟……”在听见对面人的那句“有什么可以跟我说”之后,邵清明嗫嚅着说出了这么句无头无脑的话,以致于王涵意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好奇心比不上安慰人重要,有所权衡的王涵意索性将人拉到场边的阶梯上坐下,摆出耐心谈话的架势。 “你不急,我听着呢。” “我……”邵清明揪着自己的头发,目光直直落在远处虚无的一点。 自诩很擅长为人排忧解难的小姑娘其实技巧拙劣,她尽力去观察邵清明的神情和动作,可无奈天色太暗,周遭无光,除了那人蹂躏衣角的样子她什么都看不仔细。她手里还抱着男朋友送的中型布偶,微佝着腰坐下的时候那毛茸茸的一团就压在肚子上,言语艰难的邵清明突然就转头盯着那布偶看,眼睛里的那片海死寂而深邃。 王涵意被直勾勾的眼光盯得不好意思,腼腆道:“宋宝——嗯…520嘛。” 青春期女孩特有的娇羞,其中蕴藉着无尽天真,因此她唇角勾出了小有得意的满足笑容——看得出,宋铭很体贴。由此邵清明微微垂眼,想起高二的时候自己对王涵意恋情的无声撺掇,想起两人情同兄妹的真挚友谊,想起方才跌落在邵辉脚边的东西——是什么呢?会是什么呢?一定是那人准备的小礼物吧,说起来他比自己负责得多,两人在一起的每个小节都是邵辉优先记得,然后提醒自己,生怕自己说忘记。 “不说说看吗?”王涵意的语气很真挚,她侧头看他的动作流露着独有的贴心,“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清明,凡事憋着自己总是不好的。” “我……”还是未能开口。 他有点乱,一方面是不可说的感情,一方面是可以信赖的朋友。不止一次有人说他闷葫芦的性格很不好,作为他的朋友得不到他无欺瞒的信任,因为他总是选择自我裁决——也不无道理,可是世间辛苦千千万,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的事情。 “我就是压力有点大,”邵清明眨眨眼,不敢去找王涵意的眼光,“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个忙?涵意……我——我现在……”语气有点窘迫踟蹰。 “你不回寝室吗?”王涵意听懂他的意思,眉宇间已有不赞同,“我可以借你钱,但是你不能夜不归宿,马上就高考了,万一你——”她小心翼翼看那人一眼,察知他的僵直,稍稍缓和了脾气,“……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蓦然曲起双膝,他在她眼中作出个类似蜷缩的动作来。夜晚的学校寂寥无声,晚间打球的男孩也收拾收拾离开了,月光皎皎如琼浆泼洒在宽阔的马路上。放眼看去,除了他们两个人,万里一片空荡。 “你到底怎么了……”小姑娘开口竟是叹意,“好几天了,清明,你的状态很不对,前两天堂测你也是走神,问你想什么呢,你就是这样不肯说。” 她不愿意说难听的话,却又是真心为了他好,“要是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的,别怪我说话太直,真的,邵清明,你肯定考不上a大的。” “我知道,”邵清明颤着嗓音,气息微弱,“我知道……” “你知道!?”王涵意蹭地站起来,心里有点窝火,“你别告诉我你不想考了,好不容易都快熬到头了,你现在放弃简直是疯了——” 那人被她冷嘲得佝偻起来,埋首颤抖的模样孑然哀戚。 “到底怎么了啊你?”王涵意拧死了眉毛,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之前都好好的今天突然犯病?你是不是和你弟吵架了?”顿了顿,她又道:“你不说我就去问了啊,邵清明,你说话——” 话音未落,那沉默如磐石的一团终于无望出声:“你别去…你别去……” 那话语中濒死般的呜咽哽噎吓到了她,本以为他只是烦恼俗事的小姑娘讷讷不敢言声,可他喉管里压抑的情绪却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6 止也止不住,一声声一段段地冒出来,听得人无端端心酸。她犹豫着伸手抚上那抖动不息的肩膀,还未有什么动作就被一只汗湿的手掌紧紧攒住—— 王涵意错愕偏头,才看见他已是满脸泪痕。 “我……我是同性恋,涵意……” “我回不去了,我哪里都回不去了……” …… 大概在七八岁那么小的时候,邵清明在班主任评语那一栏看见了“坚强”这样的词。他记得中年女老师娟秀的笔迹洋洋洒洒撰写在巴掌大的薄纸上,水蓝色的钢笔笔墨对印在阖上的那一页,颜色干净近乎剔透,像校门口一毛钱一袋的那种水果糖,因为添加色素过多,含着吃总染到舌头上。 很廉价,很普通,全班四十多个小孩,除了他不再有人买。 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应该将零花钱存起来。等以后有一天离开家了,就可以用来买房子、出国念书、买喜欢的心仪的东西、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想他可以忍耐,可以不跟着邵辉买超市售卖的巧克力,不跟着邵辉买专柜陈列的游戏机,不跟着邵辉买书店套装标价的钢笔,他可以选择差一点的、便宜一点的,盗版也好非名牌也好,只要可以用,就好了。 小孩子最天真烂漫的那一点点虚荣心,就在他不经意间被生活的重担挤不见了,他以为他长大以后会得到补偿,可以舍小得大,然而就是他真正长大的那个瞬间,他才知道他和别人再也不会相同。 有时候他觉得,他可能不会在意什么了—— 如果邵辉不曾招惹他的话。 老师送给他的,“坚强”那两个字,打一开始,邵清明和它并不相配。可人就是被别人贴的标签束缚着成长,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玉不琢,不成器”。他为了证明自己是璞玉,不得不耐心由着刀斧在身上敲打凿刻,他忍受生活里的一切不公平,甚至一句普通学生的抱怨都不曾赞同过,他以为他艰难跋涉千里之后,不见绿洲,也会收获同行人。他在忍受中渐渐坚强得如同“坚强”这两个字一样。 他为自尊,坚强地活了十八年。 而所谓的自尊,一直压得他佝偻。佝偻地行立,佝偻地前行,佝偻地认路,佝偻地爱人,如今他又佝偻地离开,佝偻地服输,佝偻地,看着命运肆意笔走龙蛇,不复他期望的模样。 前尘故梦,镜中花,水间月;色授魂与,指间沙,炭中雪。 他在借居的房间给那人打电话,谎话连篇:“我不回去了,你帮我和老师请假吧,高考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不是,是你离开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了。” 简直疯了。一辈子一回。 番外vodka猫咪软糖(母亲节番外) 整整一小时,邵辉捧着那本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下午从公司回到家里,还没进客厅就被俩小鬼拦在了玄关,说要给邵清明庆祝母亲节,正在布置场景给还未归家的人一个惊喜,他作为无关人员必须回避。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信誓旦旦一本正经,他到底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听从领导指挥,默默捧着晚饭躲到主卧里来——大概是七点钟的时候他听见外面有动静,于是收了工作的资料洗白白躺床上看书等媳妇,然而一直到挂钟指示到八点四十,门口依旧没有任何有人要进来的预示。 他显然很焦躁,并且这份焦躁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深。孩子拉着邵清明去隔壁睡的情况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他对此心有余悸。大概他还可以等待二十分钟,如果九点邵清明还不回来,他就要去隔壁捞人了。 就在他暗暗肯定自己想法的同时,久无人至的门口,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唔…邵辉……”是邵清明的声音,似乎是意识恍惚的状态,言语很含糊。 静坐的人轻轻放下书本,扭头看向左边。 门开了。 那人穿着件宽敞的睡袍,娉娉婷婷立在那里,封闭的屋里无风有月,皎皎月色如银粉铺洒在他衣摆。在很现代风格房间里,光泽柔亮的黑绸缎更像件不正式的风衣,骨肉修长巧致的裸裎躯体被遮蔽在里面,似希腊古神般神圣纯稚,又似勾人精灵般妖婥多姿。 而更让邵辉眸色深沉的是,在美人同他对视的一瞬,那微微歪斜的脑袋顶和若隐若现的大腿边就真现出毛茸茸的东西来。 耳朵,尾巴,一动一动赫然是猫咪的样子。 fuck! 男人强行窒下一口气,开口时诱哄的语气里藏不住低哑:“过来。”他盯着那猫咪乖顺地一步步往床边走。 出了状况的邵清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看见男人眼睛的一瞬间,身体就热得几乎爆裂,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熔浆,那热度从四肢酸软的关节一路窜回脑袋,很快熔断了那根理智的神经。在他神思游离的同时,耳朵和尾椎骨的地方快速爬过一阵酸麻,好像有什么破开身体钻出去了,一切都不可控制。他来不及琢磨,就听见有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叫他往前走。 一路轨迹歪歪扭扭,最后几乎是一膝盖跪上了床。他摇摆欲倒,但很快有一只比他身体更烫的手贴过来。奇异的是,热得吐息艰难的身体对这样的亲近毫不排斥,甚至心里有偷偷希望那手动一动,摸一摸,让他更舒服。 唔,舒服?他迷迷糊糊地推敲措辞,两手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人的臂膀攀上他肩头,那耷拉着耳朵的脑袋就势往男人肩窝一靠,整个人窝进邵辉怀里的动作做得自然又依恋。 俩人就静止地如此依偎了一会。 “嗯哼——”晕得难受的邵清明蹭了蹭鼻尖抵住的那块皮肤,熟悉安心的沐浴露香气隐隐约约钻入他鼻息。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应该是邵辉,顿时心情愉悦了不少,甚至撒娇似地哼唧了几声,哼唧完了依旧不舒服,收着男人脖子的手紧了紧,无头无尾道了一句:“你动一动,我难受。” 那垂在身后,安静伏于睡袍下的雪色软尾巴,在话语的尾音里轻轻圈上男人撑在床上的手。 “哪难受?嗯?”四平八稳的低醇音色——男人似乎不急不缓。 “哪都难受……明明他们的糖,好醉人……” “是吗?” “嗯,就是的……” “看来是真醉了,”邵辉轻笑起来,压着人好好吻了一通,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7 又很君子风度地松了手,“睡吧,我就不趁火打劫了。” 前阵子才好不容易费大力气将媳妇哄回来,就这么糊里糊涂把人再睡了,还不知道他醒了会怎么生气——想到这里,邵辉无奈地将诱人的猫咪塞进毯子里,在那美人额角轻轻吻了吻,直起身就欲去僻静处自己纾解。 “别走……”察觉出男人的意思,邵清明急急忙忙翻身起来。他两手撑在枕头上,膝盖跪起做身体支撑,躯干平展后腰下塌,往前亲近的动作像极了猫。 特别是绸缎睡袍掩住的后背,那突出的蝴蝶骨和凹陷的脊椎有多迷人,邵辉只是想一想就觉得腰眼发紧。 “别走,唔……”成功阻止男人动作的小猫眯了眯眼,确定了他不会离开,就愉悦而热情地扑过去——又成功了!邵清明笑起来,软蓬蓬的大尾巴撩开睡袍下摆高傲翘起,随着他跨坐在邵辉身上的动作一下一下在邵辉大腿内侧左右徘徊。 嘶……邵辉在心里暗自倒抽一口气,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自己也穿的睡袍。那麻麻痒痒的搔刮感,从大腿处一路传达倒心里。 “小辉……小辉……”邵清明开始扯男人腰腹一侧的衣带,“我很乖的,那个糖很烈,我只吃了十来颗就去洗澡了,是不是很乖?” “嗯,很乖。”男人额角已经憋出薄汗,两手掐在他大腿上,依旧迟迟不动。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一直得不到回应的邵清明有点恼火,性事上的研究他从来是一片空白,如今难得拉下脸主动,男人却像个木头榔捶,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尾巴撩开的那片臀肉是赤裸的,邵清明的睡袍里空无一物,如今他将男人的睡袍也解开,那软肉就隔着一层内衣布料磨蹭着一根粗硬的热物。似乎是察觉到入口,被束缚住的巨龙很活跃,邵清明蹭动时就一跳一跳的,好像随时随地就要挣脱而出,狠狠捅到他身体里去。 眼巴巴看了男人一眼,却看见男人咬肌微突,蹙眉隐忍,僵硬的身体怎么都不肯动一动。 “邵辉……”他委屈兮兮地嘟了嘟嘴,硬拽着男人的手往身后挪,“我难受,唔……我难受……”竟是有了哭腔。 他实在是生得好看。少年时是少年里最娟秀的明朗模样,如今年龄渐长,脸蛋身材依旧看不出臃肿来。他找不见他的好多年里常常碰见两人昔日的同窗,男人或者女人,有的描眉画骨,有的装点衣冠,有的奔忙疲累,有的倨傲妄为。你我不见的时间里,所有故人或多或少都有不同,而他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还是他爱的那个样子。 不天真,不圆滑,本质如一。既然如此,今生便不必分离。 他的宝贝眼睛里,总是藏不住“爱”此一字。 见男人终于露了笑,邵清明眼里波澜的那片海又归于平静。他坚定地将手中大一点的手掌送到身后酥麻的地方,盯着男人的表情里满满都是诚实的欲求,他用曾经令邵辉爱不释手的身体来诱惑他,并且相信,在十年如一日的把戏面前,男人依旧会上当。 男人高了,帅了,轮廓明朗了,蜕去他幼稚的躯壳,他对他的欲望,还是前所未有的剧烈。 “唔……再、再快点…啊啊…嗯……”感觉到邵辉开始扩张,邵清明软了腰,气喘吁吁倒在男人胸膛,空着一只手又去扯男人裤子。 “这么热情?” “嗯…别弄那里……唔……” “哪里?刚刚才要我快点的是谁?” “是、是我……”邵清明趴在男人胸口挑眼角,睨着他的眼睛水光潋滟,含羞带怒,“用……唔、用你那个顶……嗯哼…我们、我们再要个宝宝……” “哦——”邵辉勾唇,三指并齐往那翕张的穴口里探访,“这是逼我缴纳公粮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脆响蓦然响彻整间卧室,邵清明被打得下意识紧缩,猝不及防被那左右乱窜的手指戳中了敏感点。 “嗯啊啊……哈啊……啊——” “怎么了?不舒服?”邵辉煞有介事。 “呜——” 想偷偷抚慰自己前端的手被反剪至身后,后面持续不断的抠挖却丝毫不见停止的势头。自讨了苦处的邵清明无可奈何,只得呜咽着摆动身体,用小清明去蹭男人硬实的腹肌,可邵辉是算准了蹭动不够他舒服,对他的小动作视若无睹,直到他心痒难耐地蹭了几十下,蹭得腰后酸软,才知道自己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想高潮又不够,停下了又难耐,邵清明一面苦恼着男人愈发油盐不进的忍耐力,一面挺动着身体,用性器敏感的头部摩擦男人腹肌上的耻毛,一下一下,快感迟缓得让人全身麻痒。 “邵辉……阿辉……”他已经能感觉到臀部不时擦过的炙热,表情立即亮得像只看见小鱼干的猫咪,原本翘得高高的尾巴微微弯曲成钩形,慢慢垂至男人性器旁边,欲拒还迎似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 男人呼吸很快急促起来,邵清明知道这方式可行,扫得更加欢快。趁邵辉手指抽出,将一手黏腻抹在他胸口的时候,邵清明挣脱邵辉的舒服,摸到身后那肉刃就往后穴里塞去。 “嗯啊……” “嗯——” 同时一声心愿达成的喟叹从两个人的喉咙里冒出来。至此邵清明再无力气,只能软着腰勉强夹着后面的东西不许离开。 被他弄得几乎缴械的邵辉无可奈何地拍了拍爱人的屁股,亲昵道:“太紧了,放松。” “……”邵清明低头不语,默默照做。 “这时候知道害羞了?”邵辉趁机掐着他不盈一握的腰顶了顶,“乖,喵一声来听听。” “……” “怎么这么不好意思?”邵辉就着骑乘的姿势自下而上地深入浅出,起伏的胸膛如高山伟岸,“真不知到是谁家的小猫咪,三更半夜化成人的样子到男人床上发情。” “唔嗯……太深了…轻点……”沉醉在情欲中的邵清明仰着脖子呻吟着,抵在床单上的脚趾都爽得蜷缩起来,好像全身过电。 “轻点?”邵辉挑眉,憋下心中将人压在身下霸道索取的邪念,当真停了下来,“那宝贝自己来,好不好?” 此时身上人已经被操弄得狼狈又零乱,软茸可爱的耳朵和尾巴都耷拉着,随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身后紧致的小穴还紧紧吃着男人的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8 棒,穴肉被撑得泥泞涨肿,尾巴根部的毛发全是湿热的体液。再往上看,腰肢和手臂都那样孱弱无力,白皙的颈脖仰起的弧度流畅而诱人,仿佛濒死的天鹅暴露自己最脆弱的致命点,有着即将溺死在爱欲中的甘愿和妖冶。 知道他做不到,邵辉只晾了他一会儿就坐起来。还在喘息中的邵清明突然被他抱着翻了个身,后背整个贴上男人热乎乎汗涔涔的怀抱,体内的性器转了一圈之后似乎又胀大了,牢牢卡在他身体里,将他填充完整——尚未作出什么勾引的动作,男人动了,将他压在床上凶猛地撞击,撞得他神思碎散只得紧紧抓住皱巴巴的床单。 “嗯嗯…嗯嗯……不、不要这个…哈……这个姿势,”邵清明的声音也被撞得七零八落,“要…要顶坏了…唔……” “不喜欢?”邵辉的喘息粗重,在安静的室内混杂着肉体撞击声依旧明显,“不喜欢,还吃得这么急?” 男人知道他的口是心非,抽插动作不停,揉捏着他臀肉的手掌还摩挲着靠近了那尾巴的根部,纯白的毛发即使被弄得漉漉的也还是一大团,看得人心头发热——正在被入侵的肛口和尾巴根只有几毫厘的距离,那些绒毛就随着肉棒的进出在穴口来回招摇,一次次刮过他的性器,刮进身下人柔嫩的穴口,又跟着他的推出乖乖巧巧地离开。 “唔啊…啊哈、啊、啊……”一下被捏住尾巴根部的小猫咪挣扎起来,本就软得好似一团水的骨血恨不得直接从床上蹦三尺高。那种全身上下汹涌而来的酥麻感太可怕了,邵清明只觉得他的所有都快被那感觉击穿,一瞬间两眼发白,爽得他不停呜咽着,眼睛里湿润的液体也坠个不停,哭花了整张小脸。 “射了?”邵辉有些惊讶,另一只手将那颤动着的小东西拢到手里安抚着,撸尾巴的动作却才刚刚开始,“你的尾巴,好像很敏感啊?” “啊啊!啊——不要……嗯……”脱了力的小猫咪哭丧着脸求饶,“受不了了…唔……会坏掉的……” “怎么会让你坏掉呢?”邵辉感受着手心里性器的勃起和松软的小穴翕动,愈发觉得头皮发麻:“小猫咪天赋那么好,再厉害的东西都吃得下。” 说罢,男人就强势地压了下来,他掌握了小猫咪身上所有的弱点,操弄起来更加游刃有余。每一次撞击邵清明都能感觉到臀肉被大力拍压的火辣疼痛感,但更让他心惊的确实男人肉刃在甬道里驰骋时的酸麻,那种酸麻会在男人每一次碾压过肠肉之后席卷而来,又在那巨龙退出到穴口时炸开。同时,每一次精确在体内某点的撞击都伴随着高热手心捋过整条尾巴的苏爽。邵清明被潮涌而来的愉悦感折磨得不堪重负,只能哭哑着讨饶,嘴角津液顺着尖俏的下颚线滴滴答答,不多时又被男人粗暴的亲吻舔舐干净。 “啊……啊……我、我要上厕所……”不知射了多少回的他又一次濒临释放,然而感觉却令他恐慌,他知道他撑不到男人一起了,可他怎么……他一定不可以在这里…… “射吧。”邵辉啄吻着他的脸,一路吻至他耳边,一口咬在那可爱的耳朵边缘。 “唔嗯——!” “好了,好了。”男人也揽着他的腰加快抽插,在小猫咪昏迷过去的一瞬间,终于解放出来。 …… “嗯?”邵辉醒来的时候,英国的夕阳还未落下,下身潮湿黏腻,不需想,也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 不过是睡个午觉而已。他想,他真是疯了,已经两年,还惦记那人做什么? 掀开被子下床,房间里很快有水流声响起。 第二十二章 盛夏台风登陆,东部地区洪涝河汛滔滔而来,各个街道路口积水严重。从城市酒店到王朝意家的公交一路走走停停,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车窗四面封闭。厢内摩肩擦踵张袂成阴,过道站立的乘客拎着包抓着杆提着伞,一个个如同涸辙之鲋向空旷的上空张着口鼻,贪婪得捕获偶尔流动的稀薄氧气。 这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雨季悄然来临。 作为众多乘客里的两员年轻人,邵清明和王涵意只找了个小角落站定。两人体格都算不上不壮硕,上车时又淋了雨,显得可怜很多,一些打扮整齐的上班族不愿意靠他们太近,倒腾了两脚站稳当的空间,而饶是如此,在驶过两站上了桥之后,邵清明有紧迫的窒息感。 伴随而来的,是四肢发软,精神恍惚,两眼发黑而脊柱酸麻。 王涵意率先站在他前面,捉住他颤抖的左手,一摸都是虚汗,潮冷入骨,吓得人心惊。 “还好吗?下一站我们就下车歇会,再忍两分钟。” “…不用了,”邵清明轻轻摆头,喘息道:“我就是晕车。” “只是晕车吗?心脏怎么样?你又开始抖了。” 她一句话未收住声,旁边听了墙角的几个人又退开几步,满脸都是高高挂起不知不问的表情,于是她只好又压低嗓音,一边责怪着一边伸手到挎包里掏水。 “我说你就让王斯到你家上课多好啊,你从你家搭车过来要四十多分钟,找出租车人家还一周四天限号上桥,麻烦不死你。”说到这里,她扭开了瓶盖,往前一递,道:“喏,喝口水。” 邵清明接过水,小声道了句谢谢。 五月份从宿舍跑出来之后邵清明就在宾馆一直住到高考,后来又搬进王涵意帮她租的小间,期间邵辉都不曾联系他。他知道邵辉还在拖时间,索性就溜回家几次,将屋里的东西陆陆续续搬运走,一点点给邵辉施压。而在各种机缘巧合或者人为干预之下,他一次都未被邵辉逮着,也勉强算是一种运气好。 运气好啊——他轻笑,鼻腔里冒出虚弱的气声。 是挺好的。还有吃还有穿,还有房子住还有工作做,有王涵意愿意把自己看作朋友,有她和宋铭帮衬讨生活,也许——也许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他不确定那是否存在,也不确定那是否不存在。 就算他是疯子吧。 很多话都不能说,比如他高考砸了,a大真不考了,邵辉走的那天他都不会再见他,九月开学的时候他不会到任何地方报到……在王朝意拿那些她以为他还拥有的东西安慰他时,邵清明已经擅长无所谓地笑,在心里感叹一句那真好啊,然后告诉自己拥有的依旧不少。 今天他是到王涵意叔叔家做家教的,需要辅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29 导的孩子叫王斯,是个小姑娘,据说性格挺乖的,就是不怎么开窍,如今升初三了,暑假想找人教一教英语和数学,因此工作算得上很轻松。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邵清明仗着王涵意和王斯的这么层亲戚情分,很顺理成章地就获得了这个机会,他和王叔叔商量好试讲一回,如果王斯觉得可以就继续讲下去,到八月份王斯班里的补习开始为止,报酬丰厚,还管中午一餐饭。 他自然很满意这样善良的安排。 只要周六周日从早上十点照顾小姑娘到下午三点就有八百块进账,晚上他再到楼下帮书店老板看两小时的店,一个月又有五百收入,除去必要的生活花销这两个月就有七千存款,加上他本有的六万三,整整好七万人民币。 七万块,七万块能做什么呢? 一手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隔着衣料,掌下的肉软乎乎的,微微鼓了一点点,除了他谁也看不出来。起初他以为自己只是胖了,可前几天翻出的高二的上衣穿在身上却显得很空,竟是瘦了许多,只有肚子是大的,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更是显眼——那一刻他就有了这般大胆的猜想,他想起之前邵辉情动时在他耳边说的那种不一样,想起两人欢爱时体内被侵入灌满的违和感,想起卢馨泽跟他说的身体特殊……为什么不直说他先心病呢?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特殊器官?真的……可以怀孕的吗?! 刚开始是慌的,慌得他独自缩在床脚默不作声地流眼泪,怕那成真,又怕那不成真,慌张又是呼吸不畅又是手脚颤抖。后来却渐渐稳定了,意识到一个人心悸也无用,反而理智起来。 他是打算再等等看,再等等看,等时间,来告诉他终局。 …… 王涵意叔叔家都是很和善的人。 因为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王涵意特意领着人提前到达她叔叔家门口,紧接着就受到了婶婶许霄的热烈欢迎。一早上又是问候家长里短又是布置点心饮料,硬是从九点半拖到快十一点,邵清明才总算见到他将要辅导近两个月的小姑娘——王斯也是个乐呵呵的孩子,模样俏丽乖巧可人,说笑间可见丰足生活的倒影。 他很喜欢和这样的孩子相处,教导初中的知识对他而言并不难,他们讲几句再引申点别的,趣闻教材一同讨论,气氛也十分融睦。 时间就过得飞快。上午解了十几道几何题,下午做做英语阅读理解,期间还答了些物理化学题。 三点钟,王涵意准时来接他,身边还跟着男朋友。 “上完啦?”王涵意从口袋里翻出个葱油饼,一边递向他一边招呼王斯,“思思!你姐夫晚上请吃肠粉,去不去?” “去去去!”小姑娘追到门口笑嘻嘻,看了眼邵清明又故作为难:“可是邵哥哥给我留了作业,我写不完诶……” “邵老师也和我们一起去,要不你在路上贿赂贿赂他,指不定他开心了,不要你写了。” 说是那么一说,玩惯了的孩子哪有不去的场子,两姐妹一边闹着一边穿鞋,嘻嘻哈哈欢颜笑语。 一旁宋铭背着个双肩包,插着口袋站着等,打扮已经有些张扬,和以往很不一样。 见同样背着包的邵清明靠墙站着,他主动开腔:“前两天你们班聚会,你怎么不去?” 态度还挺自然。 邵清明却觉得奇怪,表面平静道:“忙了,抽不出时间。” “哦。”宋铭一脸欲言又止。 隔了一会,两姑娘收拾好,风风火火拉着下了楼,手挽手走在前边的时候,邵清明还是憋不住,好奇问了句:“我们班聚会,你怎么知道?” 宋铭抿了抿唇,向他投去复杂的一眼。 都不说话。 几人走到大马路上,慢悠悠往地铁站拐的时候,宋铭才停了停脚,见着他们和王涵意她们的距离又拉大了些,才犹豫道:“邵辉问的。”见邵清明颤了颤眼睑,才又说下去:“你们……是在一起的吧?你不见他,他挺急的。” “之前520的时候,你们吵架了嘛,”身为异性恋的宋铭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说不上反对却也难接受,吞吞吐吐讲这样的话,多是出于对邵辉的朋友情谊而已,是故说话时很慌张:“我…我不是歧视你们啊……就是,想告诉你个事,你们吵架那天我碰见阿辉了,他手里提着个蛋糕,挺开心的还……” “不恶心吗?”邵清明垂了头,声音也不稳,脚步却机械似的迈个不停,“涵意跟你讲的?同性恋…还有……兄弟这些?” “不是,”宋铭苦恼地摸了摸鼻子,追在他旁边走,“我猜的,这种事都是秘密吧,涵意不会跟我说的。” 又叹了口气:“之前猜到的时候挺惊讶的,就是……很惊讶,你别多想。”就是不说理解。 不是惊世骇俗的丑闻,但同性恋,现世里如何也算不上摆得了排面的好事。不过是因为喜欢的人和别人的认同有所区别,所以那份喜欢,也好像因此有了臭味和缺口。 明明不是错,却永远得不到认同的红勾。有些人生答案,那样苍白无彩。 王涵意之前的眼神和宋铭几无区别。那所学校里几乎都是高干家庭子女,正统出身,一生所受教育中规中矩,所以王涵意和宋铭都不例外,就是邵清明自己也不例外——他除了家世同别人有不同,思想道德上和他们又前卫得了多少。 和弟弟在一起的很多时候,他都在谴责自己,骂自己骚,骂自己贱,居然能把弟弟拐到床上去,枉知羞辱廉耻。 太脏了……离开才是对的。 地铁口风雨飘飘,乌云压顶,暴雨将至未至。他穿着早上走湿又干的鞋,只觉寒意从脚踝辐射到膝盖,冷痛感密密麻麻爬到心里。 呼吸又渐渐失去节奏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第二十三章 一遍铃声响完,宋铭已经踏上了自动扶梯,两个女孩站在扶梯下往他们高处望,宋铭三步两步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几个人先离开。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雨落大了,屋檐上有轰轰的水珠爆裂声,步伐夸张的路人四处寻找遮蔽物,不急不缓的男女随意撑开遮雨伞,世界好像突然按下加速键,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茕茕独受冷风吹。 地铁站进进出出的人时不时莫名地看他一眼——手机,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0 不知道响到第几遍。他就捏在手里,仿若未闻。 几十天了,邵辉还是打了他的电话,只是他还盼望着,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就好。 “喂……”对方不说话,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是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 “……” 又都不说话了。 这样的状况很少见,以往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吵吵闹闹也过了好多年,后来在一起了,即使邵清明话不多,也不会面对邵辉无话可说。有那么一瞬间,邵清明就要笑嘻嘻打探对方的近况了,可想了想自己即将宣告的事实,他还是无法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 邵辉想和自己说什么呢,现在提出分手,他该用什么立场什么理由。 膝盖冻着了,小腿有些抽筋,他怕挡了别人的路,抬脚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在外面?”邵辉似乎听出不对,语速加快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往外跑?衣服呢?衣服加——” 贴心的话戛然而止,邵辉一惯不和邵清明叮嘱这些的,他从来是默默备好衣服,看好天气,尽力避免不便的出门。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参加夏令营呢,妈妈跟你说了吗?” “我知道,”邵辉顿了顿,“我…八月三号的飞机。” 邵清明愣了愣,身体不由自主靠在雨水淋湿的墙壁上,眼神找不到落点。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 “哥,到时候你——” “啊导师叫我了,不和你说了,再联系,拜拜。” 匆匆说完,邵清明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绷紧的身体突然懈力,一时间喘得格外厉害。刚刚都是憋着嗓子,不敢呼吸重了怕被察觉,短短几分钟倒是憋得他两眼发黑,头重脚轻就要往下跌,他忙反手在背包里层找了药,正想吞又顿了手,最后只从侧边抽出水瓶,咕噜噜灌了几大口白开水。 喝急了,被呛住,又捂着胸口弯腰猛烈地咳。 他的先心病不算厉害,早年动了不少手术,平日和常人无异,可依旧经不住大的心情起伏。这几十天动辄喘息不已,心脏紧得锐痛,都是他能忍就忍。过度依赖药物不好,再者,这个药他现在能不能吃,他还不知道。 这时才明白,邵家再不好也是个家,离了家,才是真正的孤苦无依,颠沛流离。 他扶着墙慢慢走到自动扶梯口,一边收水瓶,一边踏上去。 左腿膝盖突然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像是高压电伏打在那里,电得肌肉都抽搐,完全受不住力。整个人从左侧往前一跪,斜面的自动扶梯自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遮挡,他下意识往上扬手,巴住了扶手滑带,可胶皮表面的滑带因为落雨润湿了,根本摩不住手劲,左手也很快滑下去。他最后的自救都无济于事,身子就像个橄榄球,随着自身速度和扶梯运输急速翻滚,一直落到扶梯底部。 摔懵了,他爬不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一个路人大叔看见了,很热心地将他架起来,问他自己能不能走。邵清明眼前花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道了谢,捂着肚子一步步往地铁里走。 “喂……”他靠着墙拨通王涵意的电话,“涵意,我在——” 王涵意只听见手机里传来砰的落地声。 …… 甫一苏醒,医院独有的次氯酸钠气味和白色顶空就这么坦然闯入感官,透明的输液袋挂到一半,邵清明动了动手指,胳膊那麻而冷的不适感也一点点席上心头。 身体很迟钝,痛感却尖锐,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滚了楼梯,所以现在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落地时大概是后背向下,脑袋只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还好他衣着简单头发平短,摔倒之后没有被机械卷住,避免了二次伤害。 嘴里倒是酸酸的,明显是有人喂过他甜食,之后甜味减淡,消化酶作用后的酸苦就呛在喉咙管里。 好难受,小腹隐隐坠疼。 “醒了吗?”一阵脚步响起,是王涵意走到床边看他,“醒了醒了,吓死我了你。” 他吱唔了一声。 “快,”王涵意急急忙忙抬手,手里赫然是他的手机,这会儿顾不上邵清明舒不舒服,火急火燎就让他解锁,“开手机,联系你弟弟。” “唔……”他蹙眉,眼睛勉强聚焦,王涵意慌乱的脸色一览无余落入他眼瞳,直觉告诉他不太好,“怎么回事?”徒劳地抬了抬腰,果然起不来,他求助道:“扶我一下。” “哎呀……”王涵意匆忙又小心地将他扶起来坐好,手机也扔到一边不管了,只顾着碎碎念,“好好的怎么就从扶梯上滚下来了呢,这么大的人走个路都走不明白,还好你知道联系我……”一切弄好,小姑娘又面色沉重地前前后后看他,生怕他有什么不好:“还有什么事?想不想吃东西?渴不渴?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邵清明失笑,无语道:“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也太老妈子了吧,台词跟电视剧里一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一切安好,他还特意开了个玩笑:“你不是趁我昏过去的时候背的吧?” 听他这么说,王涵意忽然就红了,伸手在他胳膊的淤青上按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什么啊?”邵清明还是笑着,“还能摔出个什么癌什么瘤不成?” 话是那么一说,笑也是那么一扬,可他还是敏锐地从王涵意地言行中看出些不妙来,高考体检刚过去不到半年,他不担心自己有什么隐症,只是心里有个荒谬的声音在响,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听不明白,莫名就心慌。 隐约听见身后有邵辉的脚步声,鞋跟敲打在平滑的瓷砖地板上,就像往常一样沉稳悠然。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吗?是邵辉吗?他抬头迷茫地张望,王涵意探究的神情他半分都看不进心里。 “怎么了吗?”王涵意顺着他的眼睛回头,身后空空如也,“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他觉得不对劲,方才好像身后有人,不一会儿声音又落到王涵意后面,可环顾一周,病房里明明只要他和王涵意。 “你听我说,你得把邵辉叫过来,听见了吗?”王涵意将一边的手机拿回来,锁屏的界面又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1 一次对着邵清明的脸。 “叫他干什么?”邵清明回神,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怀孕了,”王涵意斩钉截铁,“你肚子里有个13周大的孩子,邵清明,你知道吗?” …… 第二十四章 顶头的挂水袋晃了晃,床角的被子被蜷起的手掌攥牢,医院里很安静,病房区正是午休时间,阴雨已然停下,莺燕跃上树梢。 只是王涵意单方面的讲话。他甚至不算在听。 “两性畸形,外部催动型再发育,前列腺生长阻断,子宫——健全。” “哦,还有,双胞胎。”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上床的?” 小姑娘颤抖着将柜面上搁着的病历拿起,最终还是忍不下心将那东西拍在他头上。 这太荒诞了——兄弟,情人,现在他们又多了新的身份:他们是两个鲜活健康生命的父母,他们背负着养育两个孩子的责任,可他们都是男性,不可能建立稳定平常的家庭,更可笑的是,他们都只是刚刚成年而已。 高一的时候,这两人还是两个争锋相对的斗士,狭路相逢的时候不是大吵大闹就是冷嘲热讽,好像谁都瞧不起谁。而就在所有人都不察的时候,他们搅在了一起,在背德的错误里沦陷至深,相互纠缠,终于一个伤了另一个,被伤的那个人就舔着伤口离开。 人生的际遇偏偏不公,老师家长同学的圈子里,邵辉高飞的喜讯早就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邵清明呢,不仅要替真正逼走邵辉的两个大人背锅,从安稳的生活里退场,如今,还要像女人一样怀一个孩子。 他才十八岁而已。 开什么玩笑?他那么好的人,他那么好……他是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啊!她曾经珍视、憧憬、向往的那样好的男孩子,凭什么就要被命运这样苛待呢? “打掉……”王涵意看着眼前垂直头默默不语的人,下了最后通牒,“邵清明,你不能生下他。” 递到邵清明眼前的,是一份流产手术知情书。 “我可以替你出手术的钱,后续的子宫摘除手术也可以帮你负担,”王涵意坚定道:“你外部的性征与其他人无二,医生说手术会简单很多,现在这方面的技术很成熟,手术危险很小。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帮你。” 话毕,邵清明终于抬头看向他,眼眶也是充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他不擦,只死死盯着王涵意,瞳孔里痛苦的情愫不遮不掩,触目心惊。 “你相信我,”王涵意也哽咽了,将那文件往他怀里塞,“你想想你才多大,你不到法定婚龄,拿不到准生证,即使你将孩子生下来,户口怎么办?就算你办得了户口,你又哪有时间抚养一个婴儿?你不要忘了,九月份a大就开学了,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前男友的孩子,放弃你苦读十二年得来的前程吗?” 她垂眼,避开他如同质问的凝视,狠心道:“邵清明,你不要幼稚了。” 她瞥见那人修长的指节抚上小腹,柔爱之情溢于言表。 早就该知道的,邵清明的好看都有女孩子的影子——175的身高,纤秀高挑的骨骼,柔缓的面部线条和精巧的眉目样貌,除了声线和步态,怎么看都是娇丽美人那一款。 也不是说男生女相,就是我见犹怜,惹人心醉的美。别有隽永余味。 “涵意……”良久的沉默后,她听见他唤她,声音软软的,有了求饶的无力感,“涵意,你帮我吧,涵意……”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一定有办法,你说的问题,你都有办法。”他眼神空空的,神情呆呆的,一句句近乎喃喃,“我要保这个孩子,只是七个月,你帮我七个月,我不会再麻烦你……” “你在胡说什么啊!”王涵意觉得自己快被他逼疯,“七个月也到明年了!你是不是疯了你,你的大学呢?你的理想呢?你非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么?a大呢?!你还上不上a大了?” “我上不了了!”他似乎受了什么刺激,陡然憋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又失神似地恢复了小声,“我上不了了,考英语之前我吃不下东西,后来晕在宾馆里……” 因为孕吐和低血糖,他晕在宾馆里,他错过了最后一场考试,他的英语是零分,他永远,永远都上不了a大了。 …… 黄昏过尽,病房里一下子敞亮,天花板上嵌的排灯一条条挨着亮起,默在昏暗里的两个人皆是一震,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居然对坐了整个傍晚。 闷雨的华城,只有灰蒙蒙的穹空和低矮矮的路人,护士不知什么时候来过,输液针头已经被拿走,可那人还在魂不守舍地压伤口,压也没压好,棉花上洇开大片血液,凝固成砖红。 此情此景让王涵意恼火得很,伸手过去掰他,看见血还是止住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硬是要生,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有个房子,还要办领养。”她顿了顿,心气难平,恨恨道:“你的年龄也要改,中间打通关节的钱不会少,就算你房子贷款,五十万也要有,你拿不拿得出来?” 她字字句句说得中肯,这里头蕴着的弯弯道道世情曲折全然不能让邵清明的心情松懈半分。他知道王涵意家里也是商政世家,平日里见多识广,点出的问题也都是他不曾想不到的,往后的日子有多难多苦,他如今才懵懂地认识到。 便也因为如此,王涵意才会恳切地劝他打掉。一个小小的流产手术不需要日后如此大的牺牲,对于他苦困的生活,两个孩子的存在确实就是累赘,现如今养着孩子还能轻松愉悦的父母,不是有钱有权有势,就是养而不教毫无责任心之人。 这几句话,以退为进,还是在逼邵清明妥协,虽然手段不耻,但好过让他执迷不悟下去。 她一开始是想联系邵辉的,所以一看就邵清明醒过来就拿着手机嚷嚷。邵清明怀孕的事情闹了她个措手不及,也同时将身边的宋铭吓了一跳。后来她打发男朋友到超市去买些吃喝的东西,独自一人在病房里守着昏迷过去的人心乱如麻,她第一反应就是把邵辉叫过来指责一通,然后赶紧将人弄去打胎。她早就对他们分手的事情有所积郁,在现今骇人的事实面前,她对邵辉的愠怒又攀上新的顶峰。 可邵清明警惕得让人无可奈何,他不肯稀里糊涂就找邵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2 辉过来,王涵意自己也束手无策,本想开门见山告诉他之后让他同意,哪知道这人就一言不发,那股子犟劲气得她又恶恶骂了一通。 好了,骂也骂了,该说的也都说了,再该听话了吧? 她眼睁睁看着邵清明摆了摆头。 “我拿得出来,”邵清明认真看着她,护着肚子的手收得死紧,“涵意,谁都不能让我拿掉我的孩子。” 六月的阴雨天,好像突然就入了秋。 真冷啊。他默默叹道。 …… 第二十五章 七月石榴花开,婴儿巴掌大小的几朵迎街招摇,橘黄的花瓣腻如软布,好看也好摸。三点一刻邵清明领着王斯从一排排蓝顶居民楼钻到路边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手欠地摘了两朵。 “诶——”一旁的环卫工气急败坏嚷了声,孩子气的俩人脚底生风地走远。 拐过街角,马路牙子里面停着辆大卡车,是兜售石榴的小贩——三十岁模样,蹲在个矮矮的折叠钓鱼凳上抽烟。他身后那灰扑扑的卡车上载满了大颗的石榴,遮光的旧帆布掀开了一半,等城管一来,拉下就能跑。 小丫头拽着自家家教,笑嘻嘻过去问价——“一颗五块。”小贩懒散得抬手往身后的价牌上叩了叩,嘴唇叼了烟去扯旁边挂着的塑料袋,含糊道:“要几个啊?” “酸酸甜甜的。”自觉在一边展示的地方掰了几颗尝味的王斯点了点头,转过身眼巴巴望他。 邵清明就掏口袋,说:“拿四个吧。” 这是他近期和王斯相处的常态。天真开朗的小姑娘,很奇异地让他有种踏实的生活感觉。 家长里短,柴米油盐。 好像一辈子都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从医院回来之后王涵意就忙了起来,连带着宋铭也不见人影。两家都是有不少人脉通路的家庭,王涵意帮邵清明想的主意也少不了宋铭的助力,真正偷闲的倒是邵清明本人,只需乖乖听话签王涵意拿来让他签的文件就好。这两个月里他又搬了家,地段更偏僻房间更狭小,租金却硬是少了一半,省下的钱可供他买孕期必需的营养品,如此,孩子也成长得十分健康。 那是两个很乖的孩子,快五个月了也不闹腾,且因着床位靠后,肚子也不是大得骇人。只是邵清明一直食欲不振,状态不佳,瘦削的形骸仿若支离,再顶了那圆润微凸的肚子,很有些不协调的样子——只有穿上宽松夸张的衣服修饰,才不会惹人眼量。 如此,他也很少很少上街上走了。 不过今日是王斯最后一天课,转眼八月将至,她班主任在外办的补习班也要开讲。而两个月相处下来,两人感情已然十分深厚,平常上完课他们总是要一起在路边逛逛的,最后一天自然也不例外。他答应小丫头到一间新开的很有名的餐馆去吃饭,并且请客,预祝她在补习班开班考试中取得理想的成绩。 于是他们拎着装好四个石榴的塑料袋走进的那间中档欧餐厅,你一言我一语地点了菜,闲话家常。 十四五岁的花季女孩始终元气满满,又因家境富裕成长环境宽松的缘故,懂得很多人情世故,眼界高知识面广,和年龄大些的邵清明讲话也不显幼稚。王斯是个从长相打扮到心性境界都较早熟的姑娘,他坐在她身边吃饭,时不时被她逗得笑起来,眼梢微微挑起的时候,那眼下令人心疼的青黑好像就少了存在感。 “我还是很想去印度玩玩的,”王斯抿下一口芒果饮料,又说道:“还有中东——一直向西边走,走到最后一个苦难侵袭的国家再回头。” “都是历史文化积淀很深的地域啊,”邵清明道:“高中想念文?你似乎对文科更偏向些。” “不啊,我更想念理。”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历史文化的东西都是靠多看多玩多见识来悟的,教材比课堂更重要——而且文化大都是主观的,用来考试的话,容易僵化思维。” “嗯。”邵清明低低应声,“那也是。” “哥哥你不也是理科生吗,我不觉得你政史地很差啊。”王斯轻轻抬脚踹他小腿,笑得春风满面。 又聊了几句,口袋里电话响起。他随意接听,那头的人不说话,只有他自己轻轻的应声和餐厅优雅的爵士乐乘信号传过去。 “喂?”他又应一声,这时王斯也歪头看过来,他挑眉,起身走出餐厅外。 再拿开手机,才看见是邵辉打来的。 盛夏室内的冷气开得十分低,骤然从低温的室内走到街上,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得他皮肤发麻。不敢挂断那人的电话,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下意识摸上自己软软的肚子,忍着心底翻涌而来的委屈找了个阴影处站着。 这个人,不见不念不想,也是要让他难过的。 “清明。” 男人的声音低哑,在电话里有些失真,他试图回忆从前那熟悉的腔调,却意外地想不起来。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懊丧的情绪渐渐充满了他的胸腔,他不由得习惯性地在心里自言自语:“宝宝啊,爸爸已经快不记得他了,你们会不会怪我呢……怎么办,我好难过啊……” 好难过啊,好想挂断男人的电话,将手机扔得远远的,再懦弱地放声哭一场。 “你……”那头的人话语间净是迟疑,“你们夏令营,不在本市对吗?” 邵清明一愣,咬唇小声应道:“嗯。”想了想,怕男人不信,又道:“我现在在海滨。” “海滨……吗?” “嗯,有什么事?” 邵辉轻笑一声,顿了顿,朗声回答:“就是问问你。” “那挂了。” “清明……”那人又唤住他,他拿着电话的手也紧了紧:“清明……” 一个人等着一个人,可他们好像都不愿说话。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呢?”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里的声音重合,邵清明慌张转身往后望,一眼就看见那人站在几步以外,笑容依旧,身量依旧,发微长,眸如刀。 往来行人,是他们身后的背景板。可这一出戏,又有哪个演员甘愿开口…… 哦,今日这场戏,只有他一个人是演员。 他一动不动,看着那男人冷笑着挂断电话,转身就走。那身影一步步远了,远到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3 喧闹长路的遥遥尽头,最终成为一个再也看不见的盲点。 王斯跑到他身边扯他衣角,明眸杏眼瞪得大大的,他才似有所觉地偏了偏头。 商街透明玻璃上映着他畸形可笑的身体,形容憔悴面色晦暗,呆呆愣愣的,如冤鬼般吓人。 过路人好奇地打量他,那人却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为什么……不问问他怎么瘦了呢…… 王斯撑开伞,帮他遮住一点点斜过来的太阳,他站在伞下回拨那个电话。 第二十六章 到最后邵清明也不敢按下通话键,小姑娘在一边手足无措,眼中全是克制的好奇。她来的时候邵辉已经离开了,就看见他一个人在路边站着,像个死气沉沉的雕像,表情很丧,唬得王斯战战兢兢就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至于邵清明到底是怎么了,她毫无头绪。他怀孕的事情王涵意并不多嘴,只含糊地说他病了——肚子是水肿什么的,不是大问题,但是一旦他不舒服要立刻送医院,严重的话要叫救护车,医生那边不许多问,只要及时通知王涵意就成了。 顶着这样的叮嘱,王斯犹犹豫豫想拦辆车去医院。现在是个人都看得出邵清明状态不太好,面如金纸,脚步虚浮,刚刚在餐厅见着还有点神采,一晃眼就失了魂似的。早前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郁郁寡欢,也知道他常常夜不成寐,除了工作时候聚精会神以外时不时就恍惚,补课期间隔三差五地见面也是眼看着掉肉。175的男孩生得俊俏秀气,本还挺赏心悦目的,如今却像个枯死的树桠,孤零零立在一边,春风一来,百木生绿,只他一个颤颤巍巍,是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她揪心他的孱弱,乐于找话题和他聊天,哪怕走不到他心里去也是好的,有人讲讲话,他也有机会笑一笑,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即使不能够知心也算是开解。 而在小姑娘柔软的善良之中,生活也伪装出一种平和来,以致于自苦困境的邵清明偶尔就忘了,还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必然——他是将要离开他的。 腹中袭来一阵阵坠痛,像是之前体会过的那种,不过显然更剧烈,更难忍,更惊心动魄。 “诶诶诶——” 见他捂肚子,王斯是彻底怕了,一边扬手拦出租车一边致电王涵意。打过去电话无人接听,只好将人弄上计程车继续打。 “喂,我刚刚在地铁——” “姐!”王斯看着昏迷过去的人哭喊道:“你快到市人民医院!邵哥哥出事了!” …… 王涵意赶到医院的时候将近傍晚,恰逢市区下班高峰期,可谓是一路拥挤。她包里背着不少文件——正好是邵清明的,有人通融着办事果然高效率。他的准生证已经办下来有好几天,信息来自于另一个女人,他新的居民身份证也刚刚到手。现在,邵清明是个二十四岁的大人了。 “孩子不能证明是你的,只能生下来之后办领养。”奔波多趟,王涵意也干练了不少,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收养法节选印刷文件递给他,严肃道:“房子必需要有,不然孩子只能进孤儿院。你这边得有个三十万,另外再贷款三十万,大概能买个小户型。八月之前,你钱拿不拿得到手?” “嗯。”邵清明蜷着被子,低沉道:“我账上有,你拿卡去划。” 王涵意抿了抿唇,不作声不多问,了当地点了点头。 “行吧。”她看了眼挂到一半的点滴,见他打的黄体酮,只挑了挑眉,“我刚微信上让小斯回去了,医生那边我再过去,你休息下,我等会来叫你。” “嗯。” 她就抱着背包往外去了。 值班医生刚上岗,是个圆脸的女人,短眉柳叶眼,正伏案忙着。桌上摆了一排病历,王涵意敲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邵清明的摆在最上头。 听了她的来意,圆脸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温柔的面貌有了些困恼,开口也是试探着,大概是不知道病人什么想法:“孕妇……啊他,嗯…他这段时间心情起伏太大,怀孕最忌讳心气郁积,大喜大悲很容易动胎气。十九周的胚胎还很脆弱,他心脏也不很好,这样折腾孕妇哪里受得了。” “嗯,之前医生也是说过这一点。”王涵意蹙眉点头,听得很专心。 “他这种情况很少见,不过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畸形。两性畸形这一块,医学届通常是不建议怀孩子的,特别是病人还有先心病。我看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身体营养也跟不上,就是现在孩子营养足够,到后面母体也会崩盘。病人心情抑郁,食欲不佳,心脏负荷会更大。”医生顿了顿,“他的问题很多,不是一朝一夕调整得来的,而且各种病因相互影响,情况会愈来愈糟。” “啧。”她拳了拳手掌,心却猛然沉下去。 “你们……为什么要坚持留下孩子呢?”医生琢磨着措辞,尽力说得更好理解,“就算是安全到临产,他难产的几率也很大,到时候安排剖腹,他的指标过不过得了也不好说啊……” 王涵意眨了眨眼,又叹了口气。 “如果现在开始好好吃饭放松心情呢?”她看见医生眼底的不赞同,硬着头皮解释:“也劝过他不要孩子,他表现得很失常,我们就不敢说了。” “先好好吃饭吧。”这是医生的忠告。 见过医生之后王涵意看了看时间,想着他才睡不到半小时,临时决定到医院楼下买些东西过来,等他醒了垫肚子。医生的话她要监督他合要求地完成,第一步就是先把身体吃好。 紧接着她运气很好地在楼下买到了鱼汤,味口很鲜闻着就勾人,还买了不少糕点小吃,又看附近孕妇餐做得很实在,口碑好,也打包了三个碗。 走到病房门口,才听见里面有声音,猜测是人睡醒了,她拎着两手吃食欲推门而入,又听见有说话声。 贴门听,才听明白。 “我们分手吧。” 一来就是个重磅炸弹。王涵意懵在原地,同样被砸懵的,还有病房里、电话那头、今天刚刚甩过脸子的邵辉。 “什么?”气了一下午就接到恋人这么通电话,邵辉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 “我——” 话头被截住,邵辉语气很重,“不许说!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隔着电话,邵清明徒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4 劳地摇了摇头,抖着嘴唇咬牙道:“你听见了……那我就挂了。” “你敢!”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重如擂鼓击打在邵清明心口,想是钝刀割肉似的疼。 “乖,告诉我地址,有什么事情我们当面说,我不生你的气了,我相信你,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的。”邵清明下意识拿手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让哽咽声泄露一星半点,“我不是去参加什么夏令营,我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从寝室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在街边遇见她,她特别好,很依赖我……” “邵清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拳头拍上墙壁的声音,邵辉的语气比他更不稳。 “我骗了你,也骗了爸妈……这两个月我一直住在她家,我们很快乐……”他满口胡言乱讲,不敢辨认电话里呼吸的节奏,“你记得你告诉我你要走的那天吗?那时候我正躺在她床上,她就在我身边听我们讲电话。” “我不信,”那头的人像是哭了,声音很哑,“你在骗我……” “我不骗你。只有我说的那些爱你的话才是骗你的。”贴着手机的半边脸被他压得木掉了,他似无所觉,“小辉,你是我最讨厌的人,你从来都不知道,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你,你比任何人都优秀……明明我都那么努力了,老师、同学……他们还是只喜欢你……”这样的说辞似乎让他冷静下来,他报复似地诉说道:“你知道你第一次强暴我的时候我多痛苦吗?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吗?你被我甩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可是我好开心啊,我总算摆脱你了……” “好开心啊……” 是了,这就是了。他是恨他的,他本就不可能喜欢他,谁会喜欢上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呢?他又不是真的姓邵,他又不是那人的亲哥哥,他本不必包容他在意他喜欢他。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私的,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个不被疼爱的孤儿,他也不必向任何人付出爱。 情爱一场,只不过是他无力对抗下的妥协,卧薪尝胆,只为如今一日霸王。 “小辉,你哭了吗?”他咯咯笑起来,像是真的好开心,“你不过是有父母宠你,老师夸你,同学追捧你。你以为你的才华是凭你自己来的吗?不是!都是你生得好,会投胎,你爸妈教你的!你就是个骄傲自负、性格恶劣的混蛋!你还是个不敢担当、被人玩弄欺骗的懦夫!你根本就不如我!” 可是,这个混蛋、这个懦夫、这个不如他的人对他那么好,会帮他修剪指甲,会给他准备点心,会体贴他的身体,会照顾他的情绪……如今,却再无余地可转圜了。 “邵清明。”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恨恨的,一字一顿,许是被他一语惊醒。 “今日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好。今天是你放弃了我,我永远也不会要你了。” “我和你再无以后,我们谁都不回头。” 第二十七章 邵辉走得很干脆,先前答应的聚会都不见现身。王涵意再碰见班里人问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人提前上了飞机,前前后后不过一周,硬是将八月的行程提到了七月二十几。 逃什么,厌什么,告别什么?她心知肚明。 后来才告诉她始末的秦好语调平静,依旧是高中时期的朴素打扮,手里拿着厚厚一本雅思教材逐行逐字地背。她是也要出国的,今年或者明年,伦敦或者利兹。 生活多么戏剧化。肝肠寸断舍弃掉的人,不多时又可以有崭新的开始,而依旧有人驻守在原地,站在明明是回头一顾就能明了的位置,不言不语,默默受了所有的恶意和摧折。 秦好的飞机还是走了,彼时已是一年入冬,霜雪压枯枝,天地一片萧索。 她圣诞节从本市的大学回家,下车才看见客运站外那个臃肿的身影。不知怎的,无由来地就想到高中时期背的古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说的倒不是她这个归客,而是她眼前的来人。 原来就算不离开,春依旧会成为夏,夏依旧会成为秋,秋天留不住,冬天步步来。止步不前的人,也还是逃不开季节的悲喜。 她看他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了,有厚厚的冬装和不再憔悴的容颜。 “最近好吗?”王涵意将背后的书包颠了颠,不愿麻烦他帮忙,自顾自找了路往前走。 “嗯。”邵清明跟在她后面,有点沉默,“下周我就住院了。” “啊。”她了然地叹了声。 “预产期是一月五号?” “嗯。” “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和宋宝回来陪你吧……剖腹产也挺危险的。” “就……有些知情书要你们签,”邵清明哑声开口,缓了一会儿又道:“等孩子生下来,我就不麻烦你们了。” “你要走么?”王涵意垂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他们正走到新铺的沥青路上,压路车蜗牛似地吞吞爬过,“不麻烦的,我们不麻烦的。”声音还颤颤的。 “傻姑娘。” 他可以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了,不拖累所有对他好过、为他付出过的人,大概就是他唯一的心愿了。 他如此平和地面对将来,在之前,怕是想都不敢想。 心急见世面的宝宝偏偏不遂他的意,赶在十二月的最后几天发作起来,王涵意接起电话的时候,宋铭早就到了医院。 “我今天才回这边,哪知道敲开他家门他就要生了,”宋铭平时拿画笔的手难得不稳,估摸着也被吓一跳,“你快过来吧,路上小心安全。” 火急火燎跑进医院,被领进一间单独的小床房,宋铭正束手无策树在帘幕外,见王涵意来了抬手指了指里边。 王涵意无声做口型:“你是不是不长脑子,人家生孩子你慌个什么?” 宋铭也做口型回,模样忒委屈:“我不生不还不能急么?” 王涵意翻了个白眼。拉开帘子往前踏了一步。 就一步,看到的景象就让她哑然——那个人在疼,这是王涵意对此时此刻邵清明处境的首要印象。 她立刻就不动了,踏了一半的步子顿在那里,眼里闪烁徘徊。 “别太担心了。”宋铭见她不动,也不故作可怜玩闹,摆正了表情将她拉到身边,又道:“不会很久的,总要等到瓜熟蒂落。” “就你有道理。”王涵意转身埋首在他肩头。 宋铭揽住她,不多说什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5 么了。又调头去看里头那张床位。 下雪的深冬,屋外是灰蒙蒙的。西伯利亚风呼啸过境,寒峭的气氛无孔不入,哪怕是暖气充足的医院也抵不住冷,那人就侧向屋里睡,面色浮粉虚汗津津,白色棉被从脚盖到头,后颈的布料边缘微微青白色。 最突兀的是肚子。褪去外羽绒衣的勉强掩饰,他瘦得不像样子。被子从腰部下隆到快胸口的位置,头尾却塌下去,好似太平间里一架枯萎的裹白布干尸。 英国的那位,会后悔的吧?宋铭如此想,让王涵意扯了被子替他盖好,几息响动间,邵清明蓦然惊醒。 “元姐……”邵清明攀住王涵意的手臂,看了一会儿,才回神改口道:“涵意……” “唔……” “你别动别动!”王涵意俯身挨他坐下,“感觉还好吗?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不用了……” “水呢?要不要宋铭去烧热水?” “不用,”他抱着肚子撑坐起来,看样子很吃力,两个孩子确实很折腾人,光是肚子就看得人心惊,“傻姑娘。”他摸了摸王涵意的脑袋。 王涵意偏头抹眼睛。 “医生说,再过两小时我就要进手术室了,”他微微一笑,白腻的指间触上王涵意的手,却望向一侧两个人,要求有点过分,“你们能不能……能不能……” 踯躅了一会,他期期艾艾道:“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我……我不知道他的号码。” 两个人都匪夷所思地看他。 “对不起。”他低头道歉。 鬼使神差般的要求,实在是不应该的。可他无处说,不表示无处想。分手这种事,最可怕的就是人走了,回忆还在脑子里,习惯还在身上,邵辉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样语调和眼神都历历在目,白日想不起,夜里也梦到,夜里梦不到,孩子动一动的时候,也会下意识记起来。 很可怕吧,邵清明无奈地笑了笑,他也找不到解脱。 “你……你联系他做什么呢?”宋铭压下王涵意的斥责,劝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联系也不迟。” 闻言,邵清明流露出慌乱而无辜的表情,语速快了些:“我不是想打扰他,我只是听听他的声音,”顿了顿,他大喘了口气,肚子疼得发硬,内里肺腑也揪心地难受,“你们……你们随便和他说说什么都好……让我听一听……” 咬紧了牙,好半天才憋了句:“求求你……” “你是傻的吗?!”王涵意还是甩开了宋铭拉着她的手,“你之前和我说的什么?他对你又是怎样?你到这时候还惦记他你——” “涵涵——”宋铭厉声打断她的话,伸手在荷包里掏手机,王涵意转头盯他的动作,眼眶一点点充血。 她是个心善的女孩,也很拎得清。当初喜欢邵清明的时候从未冒进,自认对邵清明也了解不少,如今才得以好生相处。可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一向进退有度的为人准则就破例了,虽不是心怀什么吃碗里看锅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出轨情愫,可也算是过界的,这还当着宋铭的面,倒是她不懂事。 也就闭了闭眼,长出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了。 电话拨通的呼叫声在暖和的空调房里响起,是一种类似于水底振鸣的声音,很闷很沉,如同屋子里滞涩的空气。 片刻后被接通。 “喂?找邵辉吗?他睡了。” 女孩的声音,宋铭向邵清明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好?你和邵辉现在在一块?” “你是……”被道出身份,秦好顿了顿,似乎是拿过电话看了眼才回道:“宋铭?阿辉怎么不备注一下?害我还以为是谁呢,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问问他的情况,可以让他接电话吗?” “很急吗?”秦好不太愿意,声音也压小了些,“他这几天在赶一份作品,刚刚才睡,这边都九点了……” “我们有很急的事情,”王涵意插话道,“你是他女朋友吗?九点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我……” 王涵意在她的犹豫声中露出失望和隐忍的表情——她想不到高一时几乎称得上是闺蜜的人会变这么多,原来那个开朗的良善的秦好不知不觉就不见了,现在在电话那头说话的,只是个为了喜欢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完全沦落自我且精于猜忌防备的可悲女人。 “算了……”邵清明闪了闪眼睫,伸手挂断了电话,“算了……”通话挂断,还是“嘟——”的 一声。 王涵意一手撑上床,想去抱抱他,却意外触摸到一片濡湿,她一把抓住邵清明的手,才发觉他在抖,挺着大肚子的身体在床边摇摇欲坠,他腹痛仰头,王涵意这才看见他汗泪双下的脸颊。 怔愣间,宋铭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应该是破水了。”宋铭沉静说道。 第二十八章 手术室无影灯亮得惨白,邵清明平躺着被推到几架鸣叫的机器之中,周遭吵吵嚷嚷,尽是仪器的响动和医生的呼喝声,不多时,有透骨凉的针头抵上腰侧。是麻醉剂吗?他昏昏沉沉地想,渐觉腰腹轻松。 耳畔有护士的声音,很轻、很柔……他眯了眯眼,慢慢地,好像丧失了五感。 “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一声。 “你一直乖,我就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再一声。愈来愈密集,愈来愈空远。 “再也不了,好不好?” “喜欢我,好不好?哥,你喜欢我的……” “以后我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这样怪我好不好?” 很多声。 他记不起自己答应与否了。 可这几年,他又拒绝过邵辉什么呢?说吃饭就吃饭,说乖就乖,说原谅就原谅,说喜欢也能喜欢。唯一倔强的,就是妄图生下这两个孩子,两个他们共同的孩子。他自问从未做错过什么,却在听到远客近况的一瞬间后了悔。 太傻了,也太卑微了,王涵意说的不错,这不值得——新欢旧爱,邵辉走至何处都能怀抱一堆,而他连他的初恋都不是,顶多算个新鲜的玩意儿、算个猎奇的身份,是因为他原来总是不理邵辉,才勾起了邵辉身为男性的征服快感。 他是错的,孩子也是错的,他自私地将孩子生下来,却无法担保他们安康无忧的成长。天底下,哪有他这么罔顾道德的生身之人…… 他想到了死,那个在医生警告中多次出现的威慑字眼,如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6 今看来,好像也不是多么可怖。 “从今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这是他曾经承诺的。今时今日死去,也算言而有信。 “供氧!”呼喝声突然炸响,氧气面罩压上他口鼻。 “病人,听得到吗?”护士急切的声音也跟过来,“你听我说,不管怎样,宝宝们都需要你的保护,你千万千万不能放弃,只要熬过这几个小时,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你难道不想看看孩子吗?他们很想见到你,他们很需要你……” 邵清明眼球滚动了几下,眼角淌下一行湿泪。 那日的剖腹产和急救,一共进行了三个小时,急救灯熄下的时候,王涵意和宋铭见到了从手术室推出来的两个婴孩。 …… 又是一年春风满楼,百草权舆,入目翠黄明紫,花开一城春色。 料峭春寒,早晨微微冷。 邵清明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事出突然,大概七点半不到,邵牧被邵忞乱扔的塑料小汽车砸到了头。 小男孩们的争吵永远是惊天动地的芝麻大点事。他低咒一声将自己从床上撕下来,走到小房间里另隔出来的区间,严肃地敲了敲隔房间的木板。 “刚刚爸爸说什么?爸爸工作很辛苦,你们要做乖宝宝对不对?” 邵牧哭得打嗝,白嫩嫩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全是鼻涕眼泪,闻言立即指着哥哥哭诉:“哥哥打我——”是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邵忞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闪烁过狡黠得意的笑,乐呵呵盯着弟弟哭。 这是亲儿子,亲兄弟。邵清明叹了口气,道:“明明,向弟弟道歉。” “不要。” “呜哇——” 简直有毒。 邵清明揉了揉额角,走进小间将难过得快要窒息的邵牧小朋友抱回了床上,留下邵忞一个人反省。父子俩快要睡着的时候,床边又搭上一只小肉手,他睁眼,看见是被冷落的小家伙搬了小板凳跑过来,正满面委屈。 “爸爸……”邵忞叫了一声,也快哭了,“我错了……” 小家伙横过手臂一抹眼睛,撇嘴道:“弟弟对不起……” 他将孩子抱起来,教育了几句,瞌睡彻底醒了。 于是哄睡儿子,随意套了件裤子进厨房弄早饭。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 惯常地,昨夜又未睡好。晚上陪酒到九点才到家,俩小子离了保姆见到爸爸亢奋得不行,硬要他替他们洗澡的时候唱儿歌,睡前要讲故事。不知是承了谁的恶劣性子,插科打诨闹腾到半宿才好不容易哄睡着。后来夜里下了场大雨,春雷阵阵,他猛然被惊醒,腰腹间疤口隐隐作痛,就恍惚入不了眠。 好像这几年,就从未睡饱过。云雨朦胧的夜晚,此病尤甚。 习惯了,也不算什么。他吃过早饭,换了一套外出的衣裳出门买水果。保姆刚刚到,时间正正好。 “先生好早,”年逾四十的保姆张妈笑眯眯和他打招呼,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有菜有水果,“先生要去买什么?我带了点菠萝,中午吃韭菜炒鸡蛋。” “嗯,”邵清明看了眼那袋金黄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甩锅道:“明明和木木想吃草莓,我去买点回来。”不过是自己想吃,宿醉后胃里难受,难得有点馋口。 “这样啊……先生你别太惯着他们,太挑口对身体不好——上次我炒茄子放了蒜片,他们愣是一口不吃。”说完,张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春天就是要多杀杀毒才不生病啊……” “嗯嗯。”他心虚摸了摸鼻尖,拿了钥匙走开。 走到大街上,才偷偷勾了勾嘴角。 两个男孩,双胞胎,整天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吵吵闹闹确实很烦。可他还是愿意惯着宠着,尽量为他们提供最安稳自由的成长环境,可以愿意挑食就挑食,愿意顽皮就顽皮,不出大的错误不受大的不公,如此不好不坏无病无灾地长成一个大人也不是不好。他只求他们长慢一点,他宠他们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好像如果失去了孩子的东争西嚷,邵清明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确实也是这样,邵清明的命,是他们救回来的。他想起从前王涵意告诉他的凶险情景,心里是满满的感激。 当即昏了头,拎了一大袋奶油草莓回家,俩小子如狼似虎地扑过来,眼巴巴看他洗了一大盆,立马分食干净。 罢了罢了。他抱着俩孩子擦了手,依依不舍同他们告别。 “不许闹奶奶哦,爸爸下午早点回,不乖以后就没有草莓吃了。”亲了亲儿子圆嘟嘟的脸蛋,他转头向张妈打招呼,“我今天会早点回,明明和木木就麻烦您了。” “好,别和我客气。”张妈摸了摸邵忞和邵牧的头,俩小子还是泪花闪闪。 一如以往的平静的早晨,邵清明又吻了吻孩子们,转头离开。 他还得挣钱养家的,前几天兼职那边的朋友让今天去影棚帮个忙,薪酬不错,又是一笔额外的可观收入。 第二十九章 到达目的地近中午,影棚所在的大厦早早开了冷气。深春入夏,一场夜雨一场暖。内陆城市不比海边,早上还凉爽宜人的天气一到午后就有点炕人。 邵清明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钱平舟卷起袖子搬东西。 “你来啦!”钱平舟颠了颠纸箱,转身走进电梯,“你先进去坐吧,现在影棚里外就两三个小姑娘,灯光师堵路上了,还得等会。” 邵清明笑,随手拍了拍他怀里的大件,“要不要帮忙?” “不用不用!你进去吧。”钱平舟腾了只手摁关门键,邵清明坏心,等电梯门合到一半又抬手拍了拍门外的电梯控制盘。 电梯门又大开。 “喂!”钱平舟嚷了一声,嘴角挂着笑看他跑远,“我等会上来收拾你!” 人都看不见了。 这边邵清明走过拐角进了影棚,也还在笑。钱平舟这间小门面收拾得利落,是钱平舟多年的心血——对于一个靠爹靠娘的二世祖来说,摄影是很难得也很高雅的爱好了。邵清明听他说,他高中以前都是很混的,直到有天他爹抱回了一台普普通通的索尼,他才沉迷摄影一发不可收拾,过去五湖四海的狐朋狗友叫他出去找乐子也不去了,天天摆弄那几台相机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来了。 那有几分京味的讲述听得邵清明莞尔,也就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钱平舟端起相机就抓拍了邵清明难得的笑容。 “你笑起来好看,以后多笑笑。”钱平舟如是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7 彼时两人算不得熟识,钱平舟只是邵清明上司的一个生意朋友。他作为老板聘请过去专门做陪酒工作的花瓶员工,意外被带入钱平舟的展览,意外被钱平舟搭讪,想来也就是钱平舟所谓的“一眼就知道上镜”和“与众不同的气质”作祟吧。 后来联络就多了起来,因为钱平舟接下了他上司的合同,酒局饭局两人常有碰面。邵清明善于察言观色,也渐渐看见钱平舟与别的富家子弟的不同。钱平舟是个作风正派有原则,且痴迷摄影有天分的人。像他上司圈子里的那些,大多是主攻金融偶有小爱小好,爱好只是扩大交际圈子的噱头,可钱平舟是真的对摄影上心,打理父母传承下来的公司心不在焉,和别的老板说话也敷衍了事,特别得有些可爱。 漏洞也很明显,只要让他看见摄影师都喜闻乐见的“真性情”,他就会主动亲近过来。是以,邵清明私下和他接触的时候,就刻意放得不拘小节一些。 这就此免了他很多麻烦。最明显的,是他们走得越近,陪酒后动歪心思想拉他去宾馆的人越少。旁的都道他被钱平舟包了个全,面子上得客气三分,偶尔还故意塞他钱。 社会上哪有什么至纯至真的感情?他看见窗外楼下扔了纸箱的那个人进超市提了一袋草莓出来,叹息一声,压下心头的愧疚感。 再见到钱平舟,那袋红艳艳的莓子已洗干净,装在簸箕里满满一座小山,比早上他买的还要多。 “喏。”钱平舟将簸箕放到他膝盖上,搬了板凳坐到他面前,“不懂你怎么这么爱吃这种酸酸涩涩的玩意,我顺路看便宜就买了,你吃不完带回去,明明木木都喜欢。” 邵清明捻起一颗吃进口里,甜蜜蜜香喷喷,对他的傲娇感到好笑,手疾眼快抓了几颗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嘴巴里:“哪里酸了?会不会吃东西啊?和着贵的都不好吃,那还卖那么贵干嘛?” “诶诶诶!”草莓汁水在两人不默契的配合中弄得钱平舟白t上触目惊心,钱平舟捉了邵清明的手不情不愿将草莓吃完,撇嘴道:“我是奴才命,你是少爷命,成不成?” “成成成,”邵清明乐不可支,“少爷让你吃草莓你应该喜笑颜开感恩戴德,知道吗?” 抓着衣服下摆脱到一半的钱平舟停下白了他一眼。 一小姑娘跑进屋里,说灯光师到了。 人员到齐,很快开工。 …… 邵清明帮的这个忙,本是要还钱平舟的人情。一开始他只打算请人吃个饭,好好谢谢几句,可后来被厌恶饭局的钱平舟推拒了,只要他抽出半天时间来,好好让钱平舟拍些照片。 他最初是不愿意的。还人情这种事,说来很玄奥:明里的利益往来金钱收支看似亲热,实际上很好定位,一旦财物两清,虚伪的情谊也可以果断回收;可私里的忙是帮不完的,且帮来帮去就易节外生枝,惹来不必要的感情。前者明码标价,后者以小换大,要邵清明如此通透精明的人来选,他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可还是来了。一来是钱平舟逼得紧,二来自钱平舟知道明明木木两个孩子之后,平时确实帮他照顾很多。对这样一个得儿子喜欢的叔叔,邵清明也不好太过疏远。 而钱平舟也不为难他,说好了,只拍身体不露脸。 两个小姑娘将他领到换衣间,里面早就挂好一排衣服。为首的女孩站在衣架旁挑挑拣拣,各种款式风格颜色的看了一堆,突然回头看他。 “钱老师说,您有刺青对吧?” 邵清明不明所以,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是在腰上吗?”那姑娘立即追问道,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扫了扫,“能让我看看吗?我保证能把你打扮得钱老师眼前一亮!”她说完,彻底转过身,好像邵清明一点头就要迫不及待掀邵清明衣裳。 眼睛晶亮晶亮的,和要糖吃的明明木木很相像。 邵清明解开外套,微微拉起上衣下摆,长长的一排青黑色刺青就肆意横亘在平坦的腹部皮肤上。图案很平常,只是艺术体的英文字母——“debsp;30th”,如此一个日期,显然是个特别的日子。 很难想象邵清明会有刺青。两个姑娘听钱平舟说的时候还未与邵清明谋面,当初以世俗印象推测,还以为邵清明是个将自家老板迷得昏头涨脑的妖艳货色,是有满满的风尘和风情的情场老手。是以,第一眼看见邵清明时她们非常吃惊。邵清明是生得好看秀气的那种人,长相白净,不像钱平舟说得二十六岁,倒像个大学男孩。气质上更是让她们意外,那是种难以言喻的沉稳和矜持,不是未识风月,却还是让人觉得风流不风骚。说是十分高雅的那种,又不是什么不可亵玩的冷美人。 但一定一定,是和刺青沾不上边的那种人。可真当刺青出现在他身上了,又有别样的诱人别样的美。 这样的美人……姑娘们相视一笑——老板好福气——浑然天成免雕饰,勾得身为女人的她们都要失魂。 不和邵清明搭话的女孩憋笑附耳到为首女孩身边,道:“记得不错的话,钱老师生日是十二月三十吧?” “去!”为首的姑娘佯怒嗔了她一眼,但也笑得暧昧,快速挑了两件衣服放一旁就拉她出去了。 闲言碎语,指指点点……邵清明叹了声,不解释,也知道解释不明白。他和钱平舟被传得多不堪他大概猜得到,当初他刻意引导局势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他是个卑鄙的人,拖累了钱平舟的好名声,后悔却晚了。 无言换了衣服,果不其然是露腰的。他遮遮掩掩老半天,还是走了出去。灯光师这时候正在拉窗帘。 第三十章 “那扇窗别关了,”钱平舟放下手里的相机,裸着上身走到灯光师身后,扬手一扯帘布,室内瞬时敞亮起来,“封那么死,不透气。” “钱平舟你有病吧?”杨骁翻了个白眼,踮脚从他手里扯回窗帘,一把封上室外光,“透你个头的气,等会曝光不好我看你找谁哭!” “哎呀我说不用就不用!”钱平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单手一胳膊挟到杨骁小腰上一使劲就将人抱了起来,另一手将窗帘扯开。 杨骁看不见邵清明从侧门进来,一个劲和发小闹:“傻大个你放我下来!你他妈能不能别多管闲事,鼓捣你的破烂机子去行不行!?” “不行!”钱平舟严词拒绝,“我自个儿的影棚我爱咋咋的!我就喜欢亮堂的成不——” “清明,你来啦。”刚转身就眼尖地看见邵清明笑立在门口,钱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8 平舟手脚利索地将人放下,讨好地和邵清明打招呼。 邵清明点点头,径直走到窗边将钱平舟胡闹拉开的帘子又关上,他不懂这些,但他知晓钱平舟的意图,更明白杨骁的专业。 如此一来,影棚里就只有拍摄区亮着明光了。打光灯齐齐站了一排,一个个都开到最大瓦数,那也很亮,房间里一览无余,可人工光始终让他有黑夜的感觉。 钱平舟绷紧了面部神经,忍不住担忧地叫他:“清明,你——” “不打紧。”邵清明揉搓着微抖的双手,默不作声往灯光聚集处走去。 “哼。”杨骁意味不明。冷眼旁观邵清明的表现——在他看来,邵清明只不过又是一个靠人上位傍大腿的图利者。手段比钱平舟旁的一般人高明些,看似无争实则心机,涉猎范围更广罢了。 所以说傻大个就是傻大个,不入狼窝就得进虎穴。不长脑子的人啊,怎么都不长脑子。 不过这人装得还真像,一套片才拍到一半,脸色就白得跟纸似的,灯光打下去青白骇人,挺像身体不好那么回事。额头臂膀也都大汗淋漓,在冷气供应不断的大厦里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如此看着是虚弱得随时会倒下,呼吸不畅两股战战的,是害怕什么? 一贯进入拍摄状态后不管不顾折磨模特的钱平舟难得把相机往边上一搁,三步作两步跑到邵清明身边,将人扶到窗台前。 杨骁还是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边,看那今天被来回拉扯的窗帘再次被拉开,恼火嗤了声:“行不行啊,不行就别拍了,为了几个钱丢了命可不值当。” 拼命暗示自己年月日,避免想起往事的邵清明自然不理他。他患有惊恐障碍,是广泛性焦虑的后遗症,这几年停了治疗一直不好,遇上封闭的室内,或者室外下雨、医院单独病房的环境,间歇会发作一阵子,当初拒绝钱平舟,也用过这个病由。 好在症状不严重,他自己通过心理暗示的方法也可以保障安全。 “我好多了,”邵清明拦住要冲杨骁发火的钱平舟,“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就回。” …… 拍拍停停,邵清明一连换了多身衣服才完成工作。从钱平舟的反应看来,效果会很不错。整个过程之中,男人作为专业摄影师对他要求颇多,但也因为相熟不会太过为难,气氛愈加融洽。而在钱平舟再三承诺不会暴露他身份信息之后,邵清明签署了肖像授权书。 问题……不大吧。邵清明若有所思地盯着钱平舟电脑里的几张照片好一会儿,还是劝说自己不要太在意不要紧的事情。 钱平舟收拾了影棚,拎了一大包东西将他送到楼下,手里还拿着邵清明剩下的草莓。 “晚上有应酬?”钱平舟将装草莓的塑料袋放到他手里。 “嗯,”邵清明应了声,接过来,“也不是,肖老板说是下午三点钟。” “这么赶?”钱平舟掏出手机看时间——两点二十,“在哪?我送你过去吧,下午我去看明明木木,顺带把草莓拿过去?” 他稍有犹豫之色。 “你拿东西去也不方便吧,”钱平舟试图说服他,“而且时间这么紧,不怕来不及?” 情理都占全,钱平舟的话有时候让他无可辩驳。明明都是普通朋友间的互动,这个男人却能让他有种被迫胁的感觉。那种感觉……太不美妙了——他很不喜欢。他不愿意因为这些虚幻的东西想起他努力忘却的痛苦。 “也不是很远,我还要换身衣服。”邵清明指了指身上的休闲装,他的打扮显然不适合筵席。 “我家倒是很近的……”钱平舟装不懂,“只是我的衣服可能大了些。”他撇了眼邵清明的头顶,笑得痞里痞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钱平舟将那一大包东西塞到邵清明怀里,拿了车钥匙转身就走,“等我哦,我送你回去。” 强权政治……邵清明默默扶额。 广茂大厦楼下,是骄阳直晒的光愿广场。钱平舟屈居的地方还是偏的,是近几年城市扩张发展而来的新区。地铁公交虽修建完善,人迹还是稀少。广场边绿化绿道已一应俱全,梧桐树林冠盖如伞,树下光影斑驳,随风闪闪烁烁。 来往人二三,多是精致扮相的高层人士,高跟鞋皮鞋哒哒哒,在空旷的建筑下空旷地响。 他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看他的。钱平舟的悍马在身后鸣喇叭,他回头,也不注意拐角一闪而过的雪纺裙衣角。 蹙了眉,他拉开车门坐进去:“你怎么开这辆?”稍有交际的人都认得的车——钱大少爷的小毛驴,不知道跟着钱大少爷跑了多少荒郊野岭乡野村落。自有外界舆论闲嘴之后,邵清明很少再坐的车。 “装东西啊,”钱平舟将他怀里的包拿来往后座一扔,坦荡道:“小轿车空间太局促了,你不喜欢这个,明明木木喜欢。” “是喜欢,”邵清明难得嘈了他几句,“从一岁就收到你送的模型能不喜欢吗?从小受你这二世祖的荼毒,以后连亲爹都不要了。” “不要我要。”钱平舟说完,偷偷从车镜里看他一眼。 依旧是——神情漠然,置若罔闻。刚弯起的嘴角,又塌了下去。 那块暗朱色的胎记在邵清明微微偏过的脖颈旁开成一朵春花,靡丽至深,皎然至艳。 白璧微瑕,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邵清明无需言语,就能牢牢抓住他的眼光——摄影师的眼光,却是看情人的心情。 钱平舟知道自己不可以莽撞,一个离异过的年轻单身爸爸,对爱情一定有所保留,他只能慢慢开解。 …… 宋铭在西厢月为归客接风,挑了二楼临湖的小阁,三面窗外是西厢月气派的朱门,和树荫掩映下的滟滟水色。 他早至,王涵意赴家宴不来。香茗余热尽散,茶盅上了一盏又一盏,好在他推了下午诸事安排,专心只等这一人。 这一人是提着行李箱来的。 晚春多花,西厢月楼依水而居,午后日斜,逢阴凉的水草从里就生了不少蚋子。成行成列接踵而来的客人里,就这人从容。他的出租车一路停到楼门门口,下车便踏入楼门,不见旁的弓身躲避飞虫的狼狈。 宋铭静坐,等来两声叩门,门被推开。 “来了,大老板。”宋铭高声调侃。 “也就你会在这里请客。”邵辉笑看他,随手将行李箱靠墙放,抬手扯了扯袖口,边坐下边挽袖子。 “金玉其外,”宋铭打趣他,往后靠起翘板凳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39 打量他,“国外标新立异,还留起头发了?” 邵辉平静地看他一眼。 宋铭笑,和他对峙。 第三十一章 空调风嘶嘶往外冒,房间控度低,整装齐服,仍然微微冷。昔别的好友,聚首似乎不太美好。 是宋铭先勾了勾唇,邵辉才开口接话:“冷嘲热讽——你对我很有意见?” “我?我有什么意见?”宋铭摆摆头,侧身看窗外,“我媳妇对你意见还是挺大的。” “哦——这是要帮亲不帮友?”开了个小玩笑,隐约有试探意,“既然是这层身份,我不讨好也是应该的。” 服务生推来餐车,礼仪周到地将菜上齐。全是南方的口味,品貌玲珑精致,甜口多咸口少。粥饭花糕一类更是玲琅满目,简简单单就茶吃能让人唇齿生香。 说起来,这西厢月楼是邵辉的手笔。听说是四年前店主拿他稿件动的土,历时一年竣工,自此宾客盈门,车水马龙,成了城市一景,西厢月楼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虽然邵辉只占得此地枝末股份,但就楼里的巨额盈利而言,邵辉也是赚个金盆满钵。 又听说这人同家里不一路,从艺不从政,近几年商单更是接得无所顾忌。 还听说他回国是为了挖人墙角,想把一才子弄到国外去卖命。而这才子手下的公司,正好是王涵意家的合作企业——邵辉、宋铭和王涵意自然是知道的。 邵辉还当宋铭所说的意见,来自于这个大才子。 两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彼此再见陌生许多。在邵辉的故事里,宋铭和王涵意该是不甚了了的角色。他们知道当初邵辉离开的内由,也因此有个性的感情,而邵辉不知道他们知道,这就使得宋铭不得不伪装。 而看邵辉的态度——宋铭暗叹口气——这人将他母亲的八面玲珑修习得登峰造极,自家媳妇的怒气,怕是不得不忍下了。 宋铭招呼他吃菜:“说得跟鸿门宴似的,我可是好心好意接你的,下午应酬都推了。” “怎么又答应你爸的要求了?” “老人家身体不好了,”宋铭顿了顿,“我本来也谈不上什么追求,只是比起念书,喜欢创作一点。家里的事也不是很忙,我边管边画,是一样的。” 邵辉轻轻颔首:“是大三了吗?” “毕业了。”宋铭有些让邵辉意外到的得意,“涵意今年大四——你在国外那么拼,我们也不落后啊。” 邵辉轻笑。 “你今年是不回也得回,八月份我和涵意办酒,一辈子——”宋铭突然僵直了身体,板凳被他往前拉了拉,面部不自然道:“一辈子就一次,你一定得来。” “你们动作倒是快。”邵辉不动声色蹙了蹙眉,眼光快速向宋铭身后扫。 男人的躯体挡住了正对楼门的大部分窗。而窗外太暗了,视角狭窄,什么都看不见。 你的动作更快——宋铭腹诽了一句,默默调整座位。皮鞋一点点往右推,身子一点点向左斜,借助高椅长背的遮掩和远景人小的弱化,他确定邵辉看不见,因为男人眼中疑惑愈发明朗。 这是挺搞笑的一幕,但如果邵辉看见了,估计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他哪知道今天邵清明会被叫到这里陪酒?!一画师和一普通老百姓,生活里哪来这莫名其妙的重逢! “诶,问你呢?”宋铭试图转移话题,“为什么留长发?” 邵辉沉默,宋铭心虚发怵。 “不喜欢和理发师多聊,索性留起来了。” “哈哈是吗,”他干笑,“还挺好看的,艺术家风范啊……” “嗯。” 宋铭:“……” “我出去打个电话。”邵辉起身往外走。 “哦哦好。”他答应得很快,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了这尊大佛。 却忘了包间外的开阔阳台,等他想起跑出去时,为时已晚,木已成舟。 邵辉回国的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见到了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 重整衣冠后赶到西厢月陈香厅的邵清明迟到了,钱平舟只将他送到离门口十几米的地方,却不放人,两人闹了一阵。讲完话他看了眼时间,非常紧迫,就随意向身后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高阔的朱门后,西厢月内里百转千回,自然又是一番好找。 好在上二楼转过游廊,阳台亭的正对面就是陈香厅。包厢门敞开,静候来人。 隔壁房门也未关,他匆匆瞥了一眼,竟是空空如也。 因一两分钟的不在场,老板那一桌人备好了黄的白的等他落网,好在邵清明豪气,对瓶吹了这么几年,仰头饮空自是不在话下。 这一桌,贼眉鼠眼、大腹便便的精明商人,依旧不少。邵清明任由身旁两人贴近他勾肩搭臂,面上一点厌恶也不露。 他主事的肖老板肖成,是个白手起家的小人物,三十多岁事业刚刚走上正轨,后台不够硬,酒桌上的生意谈不上底气推掉。不过比起那些肠子里弯弯道道的人,肖成还算正气,知晓邵清明的情况,一直很照顾他。可肖成不占邵清明便宜,不代表这桌上的人也无动于衷,美色当前,即使挂了钱平舟的名头,摸摸弄弄也还是忍不住的。 这就是社会……邵清明一举一动都是肖成的面子,他就不能拂了在座所有人的脸面,只能自己忍气吞声默默承受下来。一开始是不惯,又找不到人庇护自己,只能想尽办法不让这些大老板将自己拐到床上就行,抚大腿捏腰肉亲脸颊一类小打小闹的事情——他既是陪酒,就不会假清高,不上床,也不算什么损失;后来钱平舟出现,确实帮他免了提心吊胆的麻烦,可旁的还是避不了,更遑论有不少贼心色胆之人,盼望将他灌醉拉回去一夜风流,届时便说是你情我愿,冒犯都说不上。 主客尽欢的当口,邵清明赶忙夹了些面食垫肚子,正想今晚回去怕要催吐,实在是喝太多无益于身体,突然觉得不远处有人目光灼灼往这里看,当即调转视线往外扫了扫。门还未关,正对门口阳台处站了两个人。 近视眼,距离又远,邵清明什么都看不清,只当是两个人在商谈什么无关的事情。 一只咸猪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蛊惑道:“清明若是不舒服,今天我送你回去。” “多谢陈总了,”邵清明应下,又道:“若是接我的人不来,就劳烦您跑一趟。” “哈哈,既然有人接你,怕是没我的福气了,钱小子宝贝你宝贝得不行,市里哪个人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0 不知道哦!” 邵清明微低头,故作不好意思地笑。 “老陈说得人家都害羞了,”又一个人来插科打诨,“清明还是喜欢钱小子多一些啊——” 筵席上也就这么些话。一场下来,邵清明手都被摸麻了。 散场时间,他告辞走进盥洗室,吐过之后拧开水龙头洗脸。 他不知道有人往这边过来。 皮鞋踏在大理石板上的声音很脆,但水声哗啦哗啦,掩盖了这种声响。邵清明先是腰被人左手抱住,一瞬间的力度很大勒得胃都疼了,才反应过来眼睛又被右手盖实,手掌很大有湿汗。他眼皮颤抖起来,心里恶心得不行。 身后人将他扯到墙角,他踢动了几下,脚尖没落到实处。醉酒后的身体实在使不上力气,他只摸到抱自己的胳膊上那柔滑的西装面料,顿时明白自己今日怕不是损财,而是损色。 “谁?”掷地有声,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后颈扑打而来的气息。 后背贴住的身板很劲瘦,一感觉就知道是常年运动的人,揽住他的手臂也是硬邦邦的,那拳头也该是很硬。这不是那群酒肉喂养的富贵老板,但肯定居心叵测——他不能反抗,他怕挨打。孩子们还在家里等他,现在六点多,还赶得回去。 “我可以帮你,”邵清明急切道:“手或者口,但在七点之前,你得放我走。” 然而,这句话并未让那人满意——他的眼睛都快被手掌压疼了。身后人突然的大力让邵清明难以忍受,咬牙轻哼了一声。 酒开始上头了。 他本意并非激怒他。 第三十二章 可男人还是愤怒了。在良久的安静之后,他猝不及防被男人咬上了肩膀——隔着衣服,还是撕心裂肺地疼。 到头来也只是又哼了一声,邵清明,是个很能忍疼的人。 “你到底想怎样?”邵清明咬牙切齿,很不耐烦。 回应他的是那人凶暴过后在他头顶磨蹭下巴的动作。他脊椎挨在男人体温稍高的胸膛上,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还略带熟悉感。好似久别重逢。 这让邵清明很害怕。 他剧烈挣扎起来,想要离开身后人的怀抱,想摆脱视线的遮挡,想知道如此作弄他的到底是谁。可是徒劳——在巨大的体能和身材差别下,邵清明一切的挣动都成了小伎俩。男人将他制得死死的,牢牢锁在怀里。他不依不饶,突然被男人抱起扔进一个隔间。 裤子被扒下,身前的软物被掌握住,又被带动勃起。男人技巧很不错,抚弄得邵清明不自觉喘息起来,太久未释放过的情欲涨满他心房,一时间不能思考别的什么。 他固执地想回头,却一直到射都找不出机会。 疲软后又被撸出第二回、第三回。到后来他站都站不住,眼前更是模糊,而男人只是玩弄他,衣衫不解,似乎是不打算进去。 “不……不要了……”他到了极限,大喘气求饶:“我不看你了……不看了……” 这人就是个变态,强制出精太折磨他的身体——心脏处已开始钝痛。 这时男人松开手,他乖乖闭紧眼睫。 那人还为他穿好了衣服。 他坐在马桶盖上一动不动,直到男人从隔间离开、整个空间空无一人,才慢慢睁开眼。入目是隔间,封闭环境——邵清明缩起双腿,蜷紧了自己。 在……焦虑症剥夺他的行走能力……之前……他得鼓起勇气……鼓起勇气出去。 却是“咚——”的一声。 …… “叔叔,爸爸醒了吗?” “还早呢,医生哥哥说了要到下午。” “那好吧。” 两分钟后。 “叔叔,爸爸醒了吗?” “再等一个小时好吗,你们乖乖的,叔叔一会儿买蛋挞你们吃。” “我不要,我要爸爸抱我……” “我也是……” “叔叔抱也一样的,来来来。” “不一样……不要,我要爸爸!” 再两分钟后。 “呜……爸爸怎么还不醒啊……我要爸爸……” “呜呜……” “……” “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醒啊……” “下午会醒了,你们小声一点不要打扰隔壁爷爷休息,要做个乖孩子哦。” “那什么时候才到下午啊……呜,我要爸爸……” “过两个小时就到下午了……” 钱平舟很心累。 昨晚等邵清明,邵清明迟迟不来,又联系不上。打电话问肖成,又说是邵清明很早就走了。他开车赶回邵清明的公寓,两个小家伙还在家巴望爸爸回家。等他再带两小霸王到西厢月,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人。 真是他祖宗,他一看邵清明昏迷不醒躺在地板上,还满头大汗的,就生怕邵清明有个三长两短的,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还好还好,送医院及时,不是什么大事。 不出意料,邵清明躺到下午才醒。 “我帮你跟肖成说了,最近几天酒局不多,你休息两天不打紧。”钱平舟将两孩子抱上床边排排坐,两小家伙哭唧唧就往邵清明身上蹭,“他们硬是要跟过来,太黏你了。” “爸爸……”最机灵的邵忞捧起邵清明打点滴的右手,肉脸皱成一团,“爸爸痛痛,明明帮爸爸呼呼。” “爸爸不痛,”邵清明坐起身,爱怜地摸了摸两小包子的脑袋,“有明明和木木陪,爸爸一点都不痛。” 邵牧不多话,就委屈巴巴地在一边望他,模样肖似邵辉。 逃不掉的……这两个孩子身上,永远有他和邵辉的影子。不过当初是他一手毁掉的,他也不能够恨谁。 “爸爸等我和哥哥长大,我们帮你打坏人!”邵牧憋出这么一句,还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 “对!”邵忞大喊一声,很有底气,“谁也不许欺负我爸爸!” 邵清明轻轻笑起来,柔声说好。 不管是和谁生的,是亲儿子就是好啊——他一辈子最不后悔的成就,就是这两个可爱的儿子。 “下周我摄影展,”钱平舟一边削梨子一边说:“你不忙的话,带明明和木木过来玩?好不好?叔叔展厅后面有很大的木马哦,比叔叔还要高还要大!” “比大人还高还大吗?”邵忞亢奋道:“我想去!” “你说的那时雕塑展吧?”邵清明无奈于儿子的好骗,“你要是让明明木木骑上去了,作者会和你拼命的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1 。” 钱平舟白他一眼。 “吃你的水果!”他将梨子塞到邵清明手里,对孩子们道:“叔叔不告诉那个姐姐,我们偷偷的好不好。” 邵忞和邵牧被糊弄住,说话也像讲小秘密一样小心,声音放得很轻:“好,我们不跟别人讲,我们拉勾勾。” “好,拉勾勾。”钱平舟伸出小指,两孩子一人搭上一个指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狗!” “诶诶还要盖章。”钱平舟玩起劲了,和两小孩对完大拇指又怂恿他们去闹邵清明,“去,和你爸爸拉勾勾。” “你多大了,钱三岁?”邵清明睃他一眼,还是和儿子们拉完了钩,还一人亲了一口。 “爸爸和叔叔也要拉勾勾!”邵忞要求道:“这是我们说好的!” “对!”邵牧附议。 “好好好,”钱平舟主动伸出手,下一句话不再对着孩子说,而是转了半边身子对着邵清明。 “拉钩上吊?”钱平舟笑得痞气。 邵清明无奈,伸直小拇指轻轻挨在钱平舟指关,钱平舟指头比他粗大,衬得他的手愈发秀气起来。 一碰上,就被圈紧。邵清明能感觉到。 太暧昧了。是错觉吗? “一百年,不许变。”钱平舟认真的神情让邵清明不敢多看,可男人的强势又一次压倒过来,“盖章落定哦,清明。” …… 周日公园,踏春行。 时至春深,近中午很热。邵清明将桌布在草坪上铺好,把孩子一一唤过来,往每个背后都隔了块小毛巾,防感冒。 “不许跑到爸爸看不见的地方,听见了吗?”邵清明命令道:“爸爸叫你们,就要回来。” “好——”两孩子异口同声。 两个开朗得不像单亲家庭孩子的孩子,花费了邵清明太多心血。眼见着襁褓中的两团慢慢长大,能跑能跳,懂事听话,心里又自豪又怅然。 他这几天都在考虑钱平舟的事。 是停止,还是前行?他举棋不定,只好躲着避着,装作一如既往。 孩子们大了,等到九月上幼稚园,看见别的同学都有两个家长,难保不会有疑问。他有信心让孩子们平安成长,但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心生不平。有些自卑不是社会歧视造成的,而是来自于人自身的趋同性,哪怕周围人不歧视明明和木木,他们也可能会在内心比较些什么。自卑的弊病,他体验过太多,不希望孩子再受这种苦。 像他这样的情况,找女人,也不太现实。 和钱平舟在一起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刺青下的疤痕肉眼看不见,可触摸时无处遁藏——他不爱钱平舟,因此不够勇敢,不愿意同钱平舟分享私密的秘密,眼见钱平舟越陷越深,他不想再消费钱平舟的感情。 倒胃口的事情做得太多了,不能再缺德了。 风过树唏嘘。 “爸爸!爸爸!”邵牧的声音传过来,邵清明看过去,小家伙正拿着一块点心流口水:“爸爸我可以吃吗?我饿了。” “吃慢点。”邵清明点头应允,道:“你哥呢?” “在那里……”邵牧含糊道,抬起小胳膊往左边一指,邵忞就在不远处,“刚刚那个阿姨和他讲话,我先过来了。” 邵清明眯起眼看了一会,隔得不远,也就放了心。那女人见他张望过来,就揉了揉邵忞的头,让孩子带路往邵清明这里走。 “喜欢阿姨吗?”邵清明蹙眉,看着那女人往这边靠近,问句问的邵牧。 “喜欢啊。”邵牧对哥哥挥手,毫不犹豫地回答:“也喜欢叔叔,我希望爸爸有人陪,张奶奶说有人照顾爸爸爸爸就不会进医院了。” “爸爸!”邵清明来不及回答邵牧的话,邵忞就飞扑而来。 女人踩着小高跟,不远不近地站着,笑得优雅。 “孩子很可爱。”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是谁,邵清明抬头,那人逆光站着,模样也模糊,隐约见过去的眉眼。 “还记得我吗,邵清明?”她向他点头,“两年多了啊,好久不见。” 第三十三章 如今这个优雅高傲的女人,曾坐在邵清明的前桌,上理化课的间隙,常常开小差在课本上画小人。后来去了艺术班,却不是因为爱好,而是因为追随。 王涵意说,秦好对那个人,是一见钟情。从此一往情深,作茧自缚多少年,也是个看不穿的痴人。 “也是”——这个词用得好,不仅眼前人是,他自己也是。两个相同而相斥的磁场天定不和,他过去不愿意醋,不愿意争,如今有了孩子,更无甚戾气。 新欢旧爱,不存在什么输赢,谁放不了手,谁就忍受折磨。 “你好。”邵清明镇静道,即使明知秦好不是过来叙旧的。 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一句敷衍的“你好”算什么?要是这人说句记得,问她怎么回国了,哪怕只一句“好久不见”,她也能顺水推舟得多。 邵辉的回国,让她有点过分急切了。那种珍之重之的东西即将失落的惶恐,使秦好莽撞地将所有刺都树立起来。 她很有侵略性。 秦好点了点头,硬是端出被朝拜的架势,勾唇笑起来:“你变化很大,”她扫了眼邵清明身旁两个吃东西的孩子,又道,“想不到在这碰见你,我正在附近陪邵妈妈买东西。” “是吗,”邵清明微微一愣,很快回神道:“我知道了。” 秦好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笑容有些僵。 邵清明的回应就像是在说生人勿扰,她头一回有了搭讪失败的尴尬感。她几乎不能确定邵清明是否真的记得自己,他看起来更像是不认识,确不好点破的虚伪。 可是秦好不甘心。 在外两年多,近一千个日日夜夜。每一次日升日落,都是她陪在邵辉身边。她无怨无悔。但女人的敏锐让她察觉到邵辉的心不在焉——男人根本不接受她,她连告白都不敢。所有喜欢都被迫压抑掩藏。她是所有人面前的勇士,却是他一个人面前的懦夫。这种耻辱,她不会说。 而邵清明,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以不屑一顾的姿态。 她犹记邵辉第一次在新年派对上醉酒,在同学眼中是邵辉女朋友的她理所当然将人扛进房间,以为自己蛰伏一年,终于得到命运的垂怜而有了良机,却听见邵辉喃喃不断地叫哥哥。那一刻对她的打击和震撼太强烈,她想不到邵辉三缄其口的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2 心上人会是邵清明。那晚她坐在房间沙发上回忆高中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越是想找到她胡思乱想的证明,就越是得到心凉透骨的真相。 邵辉当初做得再隐蔽,也抵挡不住有心的揣摩——遑论他爱邵清明爱得太明显了。 穷追不舍这种事,只会让不爱的人更不爱啊。她怎么能……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现实才好……她当然不甘心。 “今后就回来发展了,以后该还有碰面的机会,就请你多指教了。”秦好自说自话,很客气的样子,“在外累死累活两三年,就是为了回来,还是国内好啊。” “爸爸,你们在说什么?”邵牧等了半天,才算插上话,“我拆不开,这个我不会。”小家伙高举着那个包装严实的点心,塑料封装上全是小孩撕拉啃咬后的痕迹。 “你都做爸爸了。”秦好假惺惺感叹了一句。 “嗯。”邵清明专注地撕包装,又转身拿纸擦手,“秦小姐忙,清明就不留你了,别让伯母等急了。” 他终于笑了笑,用一张邵辉朝思暮想,而她恨之入骨的勾人脸蛋。秦好拽紧肩侧的包包皮带,随意告辞离开。 “阿姨再见!”邵忞还礼貌地问候了一声,转头对着爸爸道:“爸爸,阿姨好凶。” 邵清明却出了神。 “爸爸!”邵忞一个劲儿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嗯?” “我说阿姨——” “明明和木木喜欢和爸爸在一起吗?”他问了个不着调的问题,两小孩呆呆望着他猛力点头,齐声说喜欢。 “无论怎样都和爸爸在一起吗?”邵清明爱怜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如果你们长大了,爸爸不能无所顾忌地宠你们了,你们就不会这么说了……”这一句说得很轻,一听就知道他陷入了某种遥远的情境。 秦好回来了,那邵辉……他不敢想。血脉至亲,血浓于水……这几个字眼吓得他几乎立刻就想逃。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如果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会不会好奇,会不会向往?如果邵辉用更好的环境和条件来诱惑明明和木木,他们会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一无所有,他无可挽救。 那才是深渊,深渊正凝视着他的凝视。 “我们要永远和爸爸在一起。”邵忞被他吓住,挂着眼泪就扑进他怀里。 邵牧也皱着小脸望他。 “乖孩子。” 邵清明亲了亲他们的脸颊,感受孩子们的依赖,心神稍定:“等夏天来的时候,爸爸带你们去看海好不好?木木不是很喜欢海吗?到时候我们就住在海边,每天都可以看见大海,好不好?” “真的吗?”邵牧抱住他的手臂,脸上写满惊喜。邵忞也破涕为笑。 “嗯。”邵清明的声音有点空了,从两个孩子的眼睛里,似乎就能看见那片海,“我们去海边,到了那里,再也不回来。” 那时涵意百般劝说他留下来的这座城,最终,还是留不住了啊…… …… 再也不回来。 自打起了这个心思,邵清明反倒平静了许多。孩子们依旧闹腾得不行,好不容易逮到他不早出不晚归的闲暇时间,自然是央求着让他将城市公园都转了个遍。钱平舟邀请他去展厅观展的当口,肖成又打电话来让他过两天去陪酒。 再次坐上钱平舟的车,已是近一月之后。展览历时一个多月,往来观瞻的多是富家子弟和艺术类学生,展览偏向个人向,名气不大,是以,人也不是很多。 前厅简介,后有三楼,分画、摄影、现代雕塑艺术三部分。邵忞和邵牧一下车,就被钱平舟叫人带到三楼去,果真是去“骑马”。 再一次,两人独处。 邵清明抿唇拾阶而上,慢悠悠晃到了二楼。这整一楼都是钱平舟的作品,山山水水,风土人情,他一张张看。 后面人亦步亦趋。 ——他明白他的意思。 钱平舟是个利落的人,直来直往,心思良善,和他在一块,向来是明人不说暗话。在两个人的缘分里,钱平舟足够坦荡,对邵清明有什么心思有什么意愿,都是一一摆上桌面讲的。说宽松确实宽松,说紧迫也真真紧迫,那么一个相与的“度”,钱平舟大部分时间都掌握得很好,只是一攻一守,赤裸的等价交换也常表达出厮杀的气氛来。从前邵清明有多吃这一套,如今,就有多避如蛇蝎。 而他,一开始就是遮遮掩掩的。身份是假的,他自己姓什名谁都不知,年龄也有出入,孩子是亲生却办的收养,对外又说是离异单亲。他的谎话一个套一个,时常自己都恍惚不知实处。他不是钱平舟眼中那个年少轻狂后归于平静的人,至少他自己觉得,他如今也还在疯狂之中。只不过飓风中心,有天朗气清的假象罢了。 梦里常回高中那几年,眼里各种人的影子。记得的不记得的,熟悉的生疏的,为敌的为友的……梦里梦见就睡不踏实,醒了,又只知道自己有那么个梦境而已。 明明才二十一岁,再超前,也不该是这般二十六岁的光景。孤单支撑的这几年他太累了,可依靠两个字,又让他陷入更深刻的惶恐。 对于钱平舟,邵清明是有欲望的。这和情爱不同——他只愿意享受关爱,不愿意付出任何感情。这太自私了。 两人不说话,一步步走到人体摄影的区域。 顶窗的一张,是素面背板上鲜丽的人体肌理。男人的身体在镜头下放得很开,体态舒展轻松,像是醉的,又像是醒的,曝光和构图都得当,是很中规中矩又具有艺术感的一张。 “后面都是人体区了,”钱平舟上前一步和他并排,“我带你去看我最完美的作品。” 第三十四章 要邵清明说,艺术馆是世界上最糟蹋地段的地方。不过弄艺术的人,都不了解柴米油盐的甘贵。钱平舟拉他一路走过的三个场馆,无一不是空旷的,在这寸土寸金的市区,一日租金就不知多少钱。 他们就此一点说不和。平时钱平舟带邵忞邵牧出去玩,也总是挥金如土。邵清明偶尔说他,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实际上他是欣赏不了富家子弟的艺术的,在他的观念里,人在需要精神文明之前,首先要有物质基础。 最后一间,空得近乎奢侈。而在那张图幅中等大小,占据整一面墙的修饰和打光的照片面前,站着一个长发男人,西装革履,长身玉立,背影有点熟悉。 ——挺拔直立,气场压得人喘息不能。 “邵大画家。”他看见钱平舟往前走了几步,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3 口气浮夸:“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才回国,不到别的地方先走走?” 姓邵?回国?邵清明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小半步。 “嗯?” 男人稍稍侧偏了头,面容不显,似乎还专注于那张照片。对钱平舟的寒暄,只是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声。 是诚心的专注——邵清明直觉那人根本不在听钱平舟的话,不然不会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就只有发尾摆了摆。 可空气好像被那摆动的弧度搅起小小的漩涡。 “你这幅画……”男人开了口,声音低哑得很,说了几个字又顿住,似乎陷入了某种浓烈波动的情感。他往前走了一步,左手抬起越过围栏,指尖几乎就要触上那张照片,却始终离了毫厘之距,就此顺着照片里的光影,下滑打了个旋。 “l'amant,”钱平舟走到他身边,将男人的手推开,“我第一次将照片从相机里导出来,就想到这个词,这种身体,是艺术追求者天生的情人。” 男人扫视他一眼,目光微微冷。 “情人?”邵清明听出男人的不悦,又悄悄退缩半步,“你的感情太过于了。” 钱平舟无谓地嗤笑了声。 他眼前的这个人,姓邵名辉,小他三岁,却被封为业内传奇,收获称颂表扬无数。本是个才高学广的有为后辈,实际也无甚关联。却因邵辉批评过他大二那年的摄影作品明暗比例不对,就此触动他大男人主义神经,两人多传不和。 外传不和还是委婉说法,钱平舟内里对邵辉那时一百个看不上,夙怨是一方面,文人相轻,又是另一方面。 而邵辉今天来,却是来抛橄榄枝的。不曾想,看见了这么幅作品。 一眼就明了。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压住内心的暗涌,又忍了多久,才忍下心中几何倍速膨胀的怒气和欲望——照片里的身体他熟悉,那个花瓣模样的胎记他忘不掉,而拍照片的人他也同样熟悉,钱平舟的才赋就在于此,他的每一张照片都被赋予了感情,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男人对爱人的占有欲望,即使躲藏在明暗曲直之中,邵辉也太明白了。而镜头下的那个人呈现的,更是全心的信任和交付,像只无所觉的食草动物,毫无保留的献祭命脉,对摄影者予取予求——情人?他们是情人吗?做过了?在一起?那钱平舟为什么会让邵清明去陪酒?还是邵清明撒谎了?当初他朝秦暮楚地背叛了自己,多年之后,当然也能熟练地玩弄他人…… 邵辉克制不住自己去想,去恨,去爱。几年来他都忘不掉,何况放下这种事,哪有说成就成的道理。 过去两人在床上耳鬓厮磨的画面、餐厅里邵清明和女孩说说笑笑的画面、远处包厢里大腹便便的男人对邵清明摸腿揉腰的画面……还有不曾发生的,他想象出来的,邵清明无所顾忌躺在别人身下,或压在女人身上的画面……邵辉几乎要疯狂。 “清明?你到哪里去?”钱平舟转身对身后人叫了一声,又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归画家,邵辉,这位是我的模特,邵清明。” 锐利的,和慌乱的,两相对视,意外交错,风起云涌。 …… “如果我将再遇见你,在多年以后,我何以致候? 唯沉默,与眼泪。” 卡其色套头衫,水洗牛仔裤,旧版运动鞋——这些,是邵清明莫名其妙突如其来想起的东西。因为钱平舟说只是个人展,因为钱平舟说展厅不会有熟人,因为钱平舟说这样带孩子不拘束更方便,他出门前只随意拿了昨天穿的衣服,随意收拾了模样,在和男人的对比之下,邵清明的拙劣和狼狈无处遁藏。 男人高了,帅了,成熟了。身量稳重,气质风流,只不骄不躁往路边一站,也自然是苍苍人群之中的目光焦点。十八岁的稚气褪去,邵辉俨然变了模样,一头不知为何留起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愣是让邵清明认不出来。 他当即低头,往钱平舟身后藏了一步,躲开邵辉的打量。 “你好。”邵辉却意味不明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邵清明捏紧了衣角。 “我想我们认识,就是不知,这位贵人是否记得我了。”邵辉轻佻地笑了笑,下颚微微抬起看他,手指从荷包里拿出一盒烟:“不好意思,方便我去抽根烟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在钱平舟印象中,邵辉作为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小孩,抽烟有些过于,“抽烟酗酒,赌博嫖娼,国外去镀了层金,学了几个坏习惯?” 邵辉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勾住烟盒,大拇指搬弄火机,金属制的磁石翻盖和火石碰撞声脆脆的,配合邵辉的动作有几分潇洒倜傥的意味。 抽烟对肺不好的……邵清明下意识暗忖,浑然不顾这几年来自己对身体的含糊。 “人总要有点爱好,”邵辉踱向门口,路过邵清明是停顿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医生不让酗酒,就改抽烟了。” 火机盖子恰好合上,静谧中只有邵辉手上咔嚓一声。 当年……他的“出轨”,让邵辉买醉了吗?还是自作多情了呢?如果只是……只是进医院看一看,找个女朋友安慰安慰就能痊愈的伤口也算疼的话,那他的这三年,又算什么呢?听出邵辉话里的咄咄,邵清明鼻子有些酸。明知道是邵辉无辜,也莫名委屈起来 “身体……”他想说句照顾身体的场面话,喉咙却哽住了。 “关你什么事?”邵辉挑眉,看笑话一样看他。 针尖对麦芒,好像又回到高中前。 第三十五章 可高中是多久以前呢?彼时天堂,此时炼狱。 还好艺术馆四面来风,窗户收光大,屋里亮堂堂。不然,怕又是要犯病。 孩子尚在场。 “爸爸!”邵忞邵牧两个小萝卜头齐齐跑来,一人抱了他一条腿,邵辉未离场,邵清明有些心虚的慌张,一手压住一个孩子脑袋,悄悄将孩子往后掩了掩。 火石嚓响,火焰蓦然跃动空中,很快又被压灭。 这一瞬间,邵辉很有、非常有,不管不顾将人逼问干脆的冲动。 离别仅仅两年有余,谁说忘了谁都是虚伪。往昔种种,历历在目,更遑论这些形单影只的日子里、寤寐不得的虚梦里,眼前人身影闪现过千千万万遍。当初分手,是邵清明先不见,是邵清明先背叛,是邵清明先撒谎,是邵清明无所谓似的让他去外国念书,有时候邵辉会后怕地想,是什么时候邵清明就厌恶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4 了他,所以事迹败露,抽身得利落干脆、不遮不掩。 两年里后半时期,也有打电话回国,旁敲侧击打听哥哥,却得到早就离家出走的消息。 所以,为了那个女孩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他回国后,又看见他和钱平舟厮混在一起?分手了?还是又劈腿了?这两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他该如何问候这位故交呢?邵辉蹙眉,盯了两孩子半分钟,又在心里吵醒自己贼心不死。 孩子不顾身边剑拔弩张的氛围,张开手向爸爸讨要抱抱。 “孩子们累了。”邵清明扯了个理由,抱起两孩子落荒而逃。 …… 夜里邵牧就发烧了。也许是因为见了邵辉一面,邵清明睡得迷迷糊糊、噩梦不断,半途感觉到胳膊旁有人推他,醒来第一眼就看见邵忞泪光涟涟地哭丧脸喊爸爸。 “爸爸……呜…弟弟生病了。” 触手体温高得骇人,邵清明手忙脚忙,捞起孩子往医院跑。 风寒性感冒,烧到三十八度二才发现。医生蹙眉开处方的时候,邵清明后怕得心脏砰砰跳。 ——都怪他,白天跟在孩子身边就不会受凉了。他心疼地抱紧怀里熟睡的邵牧,又抓紧了邵忞牵他的小手。医院半夜只有急诊和儿童区亮灯,他们坐的这个避风的挂水的地方,隐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 邵忞困了,还在勉力跟他讲话。 “爸爸别担心了,弟弟很快就好了。” “爸爸知道。”邵清明低头吻了吻邵牧的脸蛋,疲惫地回应邵忞的话:“等弟弟好了,我带你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那时兄弟俩吵了很久都不让去的地方。说是游乐园,也不过就是商场里用架子网子玩具球堆起来、有几米高供孩子上蹿下跳的一个场所而已,收费很高,还要家长左右不离地陪。 邵忞和邵辉次次路过,都眼巴巴不愿意走,耍赖闹了几次,邵清明也未同意他们去过。 “好啊——”邵忞打了个呵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爸爸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邵清明哑声应下,可以低了声调哄邵忞睡,“明明和木木拉勾勾,等木木好了,我们就去玩。” 他咽下喉咙里的颤动,看见睡眼惺忪的邵忞在坠入梦乡之前,捏住邵牧的手。 然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两个孩子交叠的小手之上——泣不成声。 这是邵辉离开后,他第一次,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哭得像条狗。一条被丢弃,无处可依的狗,狼狈、潦倒,不堪入目。 …… 还是那样一身简朴的衣服。套头衫、牛仔裤、运动鞋……邵清明穿的都是旧版,面貌除了神色,也满是高中时候的影子。 他过得不太好——这个认知,在邵辉再次见到邵清明的这个深夜,成为邵辉心里肆虐的不甘心。 秦好随他转头的动作向后看,邵清明那处,是模糊的一团。她不知是什么吸引了身旁男人的目光,但无疑,这种目光她从未获得过。而此时此刻被投放在别人身上,显然让她不太好想了。 “邵……”话未说完,邵辉就将手里的滴瓶往就近的钩子上一挂,抬步往后走。 “诶……” “你休息吧。”男人扔下这么一句话。 秦好只好落寞地在铁座椅上坐下。 她晚上和朋友聚会,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回到家里躺到半夜,又是晕又是吐很不舒服,琢磨了一会,索性一个电话打到邵辉那里,借酒装疯让人将她送到医院。也不是很大的毛病,就是肠胃有些受刺激,加上临近生理期,身体怕寒,人容易病。医生开了处方单,更多是个安慰和预防,再苦口婆心教育教育,今夜算完事。 本来,也只是秦好无可奈何的乞怜而已。 这几年来,两人说是呆在一个国家、一个城市,乃至于一个学校里,日夜相伴形影不离,可实际上,邵辉对她只是朋友之谊。她一头热地为了邵辉兜圈子,可邵辉却装聋作哑,时间久了,她也心灰,喜欢邵辉、追求邵辉都成了任务似的,热情褪去,心觉疲惫,执念却很深很深,深到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么个不择手段的样子。 明明邵辉对她不上心的。 秦好攥紧了裙摆,低头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哭了。 可从始至终邵辉也未回头看她。他心里飘了三年的影子,就在这一天,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依偎着两个孩子,垂头打瞌睡,现世安稳。 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睡得浅的邵忞察觉到眼前光影的变动,半梦半醒地抬头,一眼就认出了邵辉——这个叔叔,早晨见过,样子很帅气,但长了长头发,好认得很。 而且很高,比爸爸高、比钱叔叔高,比小家伙见过的所有人都高,如果能被这个叔叔背在身上骑马马,走在街上肯定非常拉风。 “叔叔是来找爸爸的吗?”小孩子很乖,是在用气声很慢很慢地讲话,一看就是不愿意打扰邵清明,“爸爸和弟弟都睡着了,叔叔有事情可以告诉明明。” 邵辉蹲下身,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邵清明的睡颜,好不容易才压下将人抱到舒适地方去的冲动,哑声和邵忞说话。 “你叫明明?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弟弟叫木木。”邵忞老实报上邵牧的小名。 “木木。”邵辉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遍。心里揣测着邵清明会用哪个木字来命名,按他高中时沉静内敛的个性,必是取了个有典故有寓意的。 看白天邵清明的样子,似乎是很宝贝这两个孩子的……想了想,邵辉心里又有些疑郁。 “木木生病了么?只有你爸爸陪吗?” “弟弟发烧了。”邵忞说完,忧心忡忡地往邵清明身边靠了靠,“只有爸爸,所以爸爸很辛苦。” “妈妈呢?在家里吗?” “不在,明明和木木没有妈妈。”邵忞一脸认真的神情。听了这话的邵辉却僵了僵,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叔叔有什么事?”邵忞还在追问他,大眼睛里写满了对陌生人的好奇和友善,“叔叔头发好长,明明可以摸一摸吗?” “嗯。”邵辉偏过身体,侧边对着邵忞,正面对着邵清明。 小孩的手小心翼翼落到他头顶,软乎乎的,顺着长发往下滑。一下滑完,从头又来一下。这样柔软顺畅的节奏,和邵辉眼前人的呼吸,一样缱绻。 从未想过回国会和邵清明不期而遇,也从未想过会有机会再靠近如此。有些事有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5 些感情,只有在人身临其境地碰见时,才能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想要还是不想要。 邵辉知道自己还是想要的,可对邵清明的痛恨,零丁未少。 两个孩子,单亲家庭?如果是邵清明亲生的,算算时间,也就出生在他离国后不久的时间。他想起两人分手的时候,邵清明说他就睡在那个女孩家里。这就解释得通——年少无知的男女共处一室,闹出了人命,邵清明一定不敢让家里知道,所以就像他妈妈说的那样,预支了大学的费用远走高飞。那后来呢?孩子生下来了?小夫妻当初的激情散去,热情减退,渐渐发现彼此太过幼稚,所以好合好散,就此相忘于江湖?孩子留下由邵清明抚养? 这就是,邵清明不惜年少离家,放弃他,放弃学业求来的happy ending吗? 似乎有什么在眼前明朗,又似乎,仍然是一团迷障。 还不论邵清明如今的工作,以及他和钱平舟的关系。 旧事重提,邵辉第一次有了查一查的想法。 第三十六章 而邵清明却在他离开时醒来。 他抱着孩子,睡得并不安稳。为了让邵牧躺得平一些,手和脚的摆放都很费劲。如此睡不了多久,身体就很酸滞。再加上心里惦记邵牧的情况,也不敢让自己睡太深。朦胧一睁眼,第一时间不是看见眼前蹲着的男人,而是仰头,去看邵牧滴瓶里剩下的余量。 打了五分之四,还好,没有空针。 邵清明半是懊丧半是庆幸地叹息一声,对自己的马虎再一次耿耿于怀。 转过他,那个深刻左右了他精神状态的罪魁祸之正光明磊落地看他。邵清明吓了一跳,却也只咬紧了嘴唇。 第二次,邵辉看见,邵清明收紧了抱孩子的手。 很违和,很古怪。 “怎么?”邵辉轻笑,还是一副冷面模样,似乎方才心中闪过的在乎都是假象,“怕我?你是心虚,还是念旧情?” “我……”邵清明开了口,复又咬紧牙关。 “心虚就不必了,我回国不是为了找你,念旧情——你当初那么说了,想来我也不算你什么人。”邵辉自嘲地哼了一声,却张开手臂,作出迎接的样子,“你再这么抱下去,孩子就要跌了。” 本被他说得愣愣的邵清明,忽然垂下头查探邵牧的情况,孩子还有些烧,小脸红彤彤的,被他脱力的左手抱着,是有几分头脚颠倒的趋势。 他下意识使力,可手麻了,一个不稳差点把邵牧掀到地上。 邵辉从容地将邵牧抱了过来,软软热热的小家伙,似乎偏爱大人臂弯里左手的位置,脑袋一偏,咂咂嘴就睡实了。 不知是哪来的习惯……左手,是邵辉的惯用方向。胡思乱想的邵清明冷不防打了个寒战,鸡皮疙瘩从脖颈蔓延至脸颊。 “爸爸,你不舒服吗?”邵忞敏锐地问道。 “爸爸没事。”邵清明将孩子往身边揽了揽,怕邵忞不信,又道:“爸爸只是有点困了。” “哦。”邵忞点点头,眼睛转了转,小手攀上邵辉将人往一旁拉,“叔叔你让开一点,你挡着光了,我爸爸怕黑。” “怕黑。” “对,爸爸他——” “明明。”邵清明出声打断邵忞过于活跃的言论,转移话题道:“明明睡好了吗?靠着爸爸再睡会儿好不好?” “可是……”邵忞犹犹豫豫地看了邵辉一眼,“明明可以和叔叔讲讲话再睡吗?” “不可以——” 阻拦的话未说完,邵辉就意味深长地看向邵清明,眼光盯着他,话却对着邵忞:“明明喜欢叔叔?” “嗯!”邵忞开心道,“叔叔是好人!” “邵忞!” 邵清明忍无可忍。 刚刚邵辉说得不错,他心虚,他念旧。可这三年来,他从未想过要去找邵辉,从未打算告诉邵辉真相。这两个孩子是谁的,怎么来的,他从未打算再和别人说。乃至于,还费尽心机掩饰,对孩子、对外人,都没有百分百的实话。 如此殚精竭虑,为的,不过是让孩子多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多怕邵辉和孩子接触。哪怕只是一个对视、一个微笑,都能让他心惊胆战,落荒而逃。 从身上剥离出来的骨肉,会跑会跳,有一天会成人,会远走高飞,会有思想,会懂明断。越是明白留不住,就越是想要留。 他怕得心脏几乎骤停。可不自知的小家伙,还天真地告诉他,他觉得那个男人很好,想要多和那个男人讲讲话。 邵忞理所当然被邵清明吼得委屈,向来被爸爸呵护长大、难免有些娇气的小孩子,一低头就掉下金豆子。 而邵辉就那么一言不发地、锐利地盯着邵清明。 “呜……爸爸……”邵忞抽抽噎噎,抬手抹眼泪,“我不想睡觉……呜呜……” 孩子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 还当是自己不听话不肯睡觉,惹怒了从来好脾气的爸爸。 “才两岁就不耐烦了么?”邵辉语气里满是不屑,“既然不愿养,当初何必生。” “你什么意思?!”这句话无疑点燃了邵清明的怒火,他怯懦的神情猛然变得威严迫人起来。邵辉如此指责他,当着孩子的面,且不论邵辉有无资格,这话听进小孩子心里,都是莫大的创伤。 邵辉也知失言,面上还过不去,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说呢?”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他压下内心不理智的委屈和难过,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生孩子、养孩子,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更不是为了邵辉。只是话是这么说,初心也不曾改变,在面对邵辉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是他们的孩子,邵忞和邵牧的血液里,流淌了另一个人的dna。 感性和理性的碰撞如同河清海晏下汹涌的暗流,邵辉看不懂邵清明眼底的波澜。 “如果当初我问过我自己,‘何必生?’,我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说完,他抬手示意护士过来为邵牧拔针。 “邵先生,那年我们说定的事,我不会忘。”他的眼神像鹰,话语如有千斤重,“希望你也一样。” 那柄无形之刃,过去伤他有多深,如今教训就有多牢。而对这个伤口,他最后最后的补救,只是一通漂洋过海、后悔莫及,却不得回应的电话。 邵辉什么都不明白。 他心凉透底了。 …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6 … 越靠近这世界承认的模样,就越远离过去应有的样子——这句话,几年前王涵意听邵清明说过。当她多年之后站在邵清明家家门口时,突然而然地,又平淡地想起来。 邵清明蜗居的这个地方,是老居民楼里普通的两室一厅,去年卖了那间小户型,就勉强换了这个大点的。大是大了,可住户都是老人家,差不多是临拆迁的房子,基础设施差得要命。夜里过来,社区广场和道路两旁都违规停满了不知哪来的私家小轿车,她那辆高贵靓眼薄荷绿大奔,堵在社区院子口开都开不进去。 以前在邵家,住的再朴实,也好歹是电梯房高顶空低奢楼,别说那地段好得人人赞叹。邵宾鸿和卢馨泽什么身份,学校里有头有脸的家里,哪个会不知道的? 要什么不好……偏糟践自己跑去生孩子。 作就作吧,懒得管他……王涵意想着想着,还是气不过,一脚踹上那扇老旧生锈的铁门。 高跟鞋哒哒哒的烦躁和铁门的颤抖混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声久久不散。 又过了一会儿邵清明才走上楼梯口,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疲累得脚步虚浮的模样——王涵意差点冲上去揪人。 “邵清明!”高亢的女声里满是愤恨,还有些隐晦的心疼,“你跑哪去了?凌晨三点还不在家?打你电话也不接?” “嗯。”邵清明迈步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神色恹恹的,“木木病了,送医院走得急,忘了拿手机。” “病了?什么病?好了么?”她问完就急忙跑过去看孩子,奈何两孩子相貌一样,都酣睡着,看不出谁是谁来,王涵意之后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这个。”邵清明扒拉开了那大铁门,耸了耸左肩,睡得香甜的木木就被他的动作弄得颠了颠。 王涵意一脸母爱泛滥地将孩子接进怀里。亦步亦趋跟在邵清明身后,将邵忞和邵牧都送进了小房间。 “你呢?这个时间,跑来做什么?明天不跟你爸妈出去?”邵清明为孩子们脱去外衣、外裤和鞋,熟门熟路地安置俩小家伙上铺。又熄了灯,小心掩门,将王涵意领到客厅才开口。 王涵意顺他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下,邵清明拿了凉水壶为她倒水。 “去啊,怎么不去,不过是明天下午四点多,不打紧。我刚在公司里忙完,过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她顿了顿,开始有些紧张了,扫视邵清明面部表情的神色很明显,明显到邵清明心中都有所猜测,“你先答应我不要发病,啧,也不对,你先做下心里准备尽量让自己平和点就好。” 说完,她又不安地踢了踢脚,沉默以便邵清明有时间放松心境。 “你是不是想说,”邵清明叹了口气,抬手将水壶放下,正襟危坐,“邵辉回来了?” 第三十七章 这话一出,眼巴巴端详他的王涵意眨巴眨巴眼,就懵在原地了。 她是刚下了宴席,从她家企业办的新区施工欢庆活动里退场赶过来的。十一点半完的事儿,从城郊走高速过来都是几个小时,紧赶慢赶在这小区门口才醒过神——时间太晚了,大人小孩都歇了,半夜三更上门太不挑时候了。夜黑人稀,她徘徊不定倒像个盗匪贼人。 可又憋不住,等邵清明回来的时候还迫不及待连环call醒宋铭,听男友含糊其辞地说上回她因家宴退掉的酒席就是邵辉的接风宴,还把她自己气得狠狠骂了宋铭几句。 现在倒好,她都不愿意打听的人物,邵清明就毫不避讳地了解得透底了。 “你都知道?敢情就我一个什么都不晓得,既然如此,我也懒得管你,自己好自为之!”王涵意拿了包就开始掏车钥匙,年轻的脸蛋上浮现老成的倦意,似乎是伤了心,“就我一个傻乎乎为你操心这么多年,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跟我、跟宋宝答应的,彻底不管那个人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左右你们夫妻吵架,我个外人不该管的,宋宝也讨厌,阳奉阴违学得妙,当我面一套背我面一套。” 邵清明无奈了,撑起身子走到她跟前,叹道:“都说了不管了忘记了,你还特意跑来干什么?还是不相信我么?” “不信!”王涵意撤开手突然抬头看向他:“你扪心自问,这几年你算是说到做到了么?邵辉这个名字,今天之前我都不敢跟你提,一提你就紧张。你的那个刺青,说是孩子的生日,孩子问起来的时候,你想的又是谁?我不怕邵辉回国,他爱干嘛干嘛和我无关,我是怕他回来,听说是来找你的钱大摄影师,我怕你们不小心碰面你又生病!感情这种事,你说放下了就放下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呢我能信吗我?” 噼里啪啦一堆话说进邵清明心里,好像反而将他乱糟糟的心捋平。他也料不到旧爱重逢的戏码发生得这么快,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连孩子都碰面了抱过了,慌都慌不来。就好像断头台上那把血刃咔嚓落下之后,恐惧就攀升到平静的境界。王涵意数落完,人还更麻木些。 该如何如何,今晚就找房子,这个月就搬。 他一把拉住王涵意的手,“找你托关系,来的正好!靠海边的,不求多好个省城,就帮我买房子,这个月迁户口,行不行?” 堵得王涵意像吞了块大石头,四面有角,划拉得喉咙说不出话,半晌才莫名道:“你干嘛?你要逃跑?你在这呆了这么多年,有房子有工作,你要跑哪去?” “房子可以卖,工作还能再找,我确实不能见他,孩子更不行。” “我也就是让你这段时间避一下啊,别往你那个姓钱的朋友那跑,等邵辉走了不都好了吗!”刚要人劝的现在又来劝人,哭笑不得的发展让王涵意很是警惕,“我是性子急,为你急,但是你不对劲啊,你怎么回事啊你,你们见过面了?” “不是——”他如扔烫手山芋似地将手一抖,消散的心慌又回来了,“不是不是——” 他转过身,王涵意却眼尖看见他背骨突得很出,和几年前的样子尤为相似。 “你冷静点,冷静点。”王涵意跑到他跟前,掐住他肩膀,“你的状态太不对了,清明,我们去看医生。” …… 国内五月天亮得比英国晚,天儿翻出鱼肚白时,绍辉才停下手里签字笔,闭目活动了头颈。忍过一阵肌肉酸麻,他侧过软椅,眺望窗外华灯共朝阳一色的风景。 昔日旧貌,朱颜千改。 归国刚刚半月,他的作息依旧会时不时黑白颠倒。当初来时对父母的借口,还是什么为了挖钱大摄影师的墙角、将来回英国办工作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7 室,就此消停了他们让他回国就职的用心。可回来还是有不少要应付的,除了说服钱平舟的事情之外,他参股的公司账目、往日的朋友人脉、国内的画展邀请,够他忙得焦头烂额。 更多的,未说的,在他连夜搜罗的信息里。 他不能否认他想见邵清明的事实,而在见到之后,他承认他想知道的,有很多。 于是,一些房产证、银行账目转移记录、领养证明之类的文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他的电脑里。代价不多,不过是几个走人情的电话和小礼品。 从这些信息来看,邵清明的人生走向显然不太好,也许不只不太好,是很不好。邵辉在揣测别的可能。 高中学历——大学未录取,还是未完成?领养证明——非亲子?还是女友未达婚龄隐瞒实情?两次购房——换住所?和工作有关?为了孩子?为了方便?转账交易——备注是还款?收款人元善?宁愿不上大学、借债生存也要领养小孩?果然是亲生的吧? 邵清明的行径让他匪夷所思。 桌边移动电话恰好响起,他看了眼,是陌生号码。 等来第二通才接。 “喂?你好,哪位?” “我找邵辉。” “我就是,你是……?”邵辉捏了捏眉头,琢磨对方是哪位公司职员或展览主办方,女声压得低低的,完全听不出特点。 “呵呵。”那边轻蔑地笑了声,“谁敢指望邵大画家记得啊,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人物,也就是来问问您,您昨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这边有人因为您一两句话躺医院里,您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无厘头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蹦,像一根根箭矢戳向邵辉,邵辉立即不悦地蹙眉。 “这位女士,”邵辉一派贵人涵养和矜贵姿态,“我想不会有人愿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陌生人的无理指责,你与其在这问我,不如心平气和和我说明白,您说呢?” “哼。我对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听听,因为你,人都吓成了什么样子?”说完这话的王涵意,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心理治疗室,将手机静了音放到邵清明脸颊旁,很快就将病人的呓语送到邵辉耳边。 “不……不是你的……不是……呜……当年你……” 声音微弱,夹杂哽咽和哭闹,是邵清明的。 邵辉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手机却被快速拿远。 “邵辉,你最好把你昨天对他说得话通通发过来,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最后悔的人一定是你。” …… 第三十八章 五月连日天晴。 多雨东南季风徘徊的城市,五月阳光正好。海风未至,冬寒尽退,天空是一派青年人的面貌。风和日丽时,嫩黄渐至深绿的叶尖花枝就是向那青年眉宇伸够的手,看似新生的婴孩向父亲啼哭索求。南归的候鸟已会在屋檐树梢间筑巢鸣叫了,朝阳被这种呼喊唤醒,新的一天也转动在千家万户的时间刻盘上。 这一天,晚起的邵忞牵牢印满银杏图案的窗帘尾巴,东拉西扯地将好天气放进屋子里。惊醒了邵牧。 敏锐的哥哥速速回过头。 “唔……”横趴在床上睡醒的小人翻了个跟头,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嘟囔囔。 “弟弟你醒啦!你会不会脑袋痛痛?”邵忞蹬蹬蹬跑过来,将他们攀高用的专用小板凳搬到床边,供邵牧垫脚。 邵牧摇摇头,迷蒙眼望他,“爸爸呢?” “爸爸在医院呢。”邵忞扯住邵牧睡衣催他下来,“昨天涵意阿姨过来了,他们去了医院。爸爸生病了。” “……” “张奶奶在客厅里。” 爸爸生病,阿姨送爸爸去医院,所以叫了张奶奶来照顾——这种事,不满三岁的小孩再懂事,也不能说得很流利,甚至不能说清晰。 邵牧听了哥哥含糊的解释,腾一下坐起来,撇了嘴就爬下床,踉踉跄跄往门外跑。邵牧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一贯内心脆弱的弟弟又要哭。 “爸爸——!爸爸——!” 鸡飞狗跳的早晨在客厅电视的嘈杂声、张妈掐菜的咔哒声和小孩不知停歇的哭闹声中揭开帷幕。接踵而来的,是遥控器被拿起又放下的响动,和老人柔声的哄骗以及小孩哭得呛气的抑扬。 还有,被主人遗忘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的铃声。 那是爸爸的手机,爸爸忘带的手机——邵忞看见手机响了两遍,犹豫不定不敢接,可奶奶带弟弟去洗手间擦脸了,客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喂?”最终这一声童声传入邵辉的耳朵里。 但他不是十分确定。 早上女人的电话乱了他的心情。从这通半蔑视半威胁的电话里,他大概知道邵清明正生病,在医院。所以不敢耽搁地发送短信之后,他辗转问了很多人,可包括钱平舟和宋铭在内的熟识,都不愿意透露他有关邵清明的消息。 不论怀抱多么繁杂矛盾的情感,他不愿意邵清明过得不好。若要说来,这种愿景反而是他最执着的感情。 所以他还是不抱希望地,打了这个两年前的号码。邵清明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号码会不会变,他心里悬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两通电话,都被告知转接,无人接听。第三通,说话的是个孩子。 “你好,小朋友。”邵辉尽量说得易懂且轻慢,“请问,你认识邵清明这个人吗?” “认识!”邵忞的声音因熟悉的人名轻快许多, “邵清明是我爸爸。” “那,你能帮我把电话转交到你爸爸手里吗?” “我爸爸去医院了。”邵忞理所当然地忽略掉解释两者之间关系的句子,反问道:“叔叔你有什么事吗?叔叔你是谁啊?” “我……”邵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小孩子才不算忽悠,“我是昨天在医院里的叔叔,你记得吗?” 邵忞回想了会,才道:“是那个头发长长的叔叔吗?” “嗯,是的。” “叔叔,我爸爸好像不喜欢你。”邵忞嘟了嘟嘴,“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我去医院之后不会告诉爸爸你打了电话的,拜拜。” 话音越来越远,说了挂,就立马要挂。 “等等——”邵辉认命扶额,空下的手拍上桌面,当即换下委婉对待小孩的语气,直接睁眼说瞎话,“叔叔不是坏人,叔叔以前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叔叔和你爸爸吵了架,叔叔想道歉,想见见你爸爸。知道了吗?”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8 小孩半信半疑:“嗯……” “叔叔不骗你,”邵辉见邵忞开始犹豫,立马加大力度,“叔叔钱夹里有叔叔和爸爸的合照,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和你们一起去医院好吗?等会你可以检查我的照片。你看,我有照片,也有你爸爸的电话,我是你爸爸认识的人,我不是坏人。如果你发现不对,你可以叫警察叔叔过来抓我。” “……可是……” “你想,如果你和你的好朋友闹矛盾了,会不会很伤心呢?让叔叔有机会弥补好吗?你是很懂事的小孩子哦。” “嗯……”邵忞皱起包子脸苦恼了好一会儿,听到这里,终于举手投降,“那好吧……” 他搬了小板凳,垫到门口。踩上去,刚好可以看见矮柜旁墙壁上贴的纸——上面写了家里所有的电话和地址,是邵清明特意布置,以防有突发事件时,孩子手足无措用。为此,邵清明还特意教会邵忞邵牧认那几个不算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和汉字读音。 倘若在医院的邵清明有神智地目睹这一幕的话,肯定很想一巴掌扇死自己。 “xx省xx市xx区xxx办事处x民宿舍五栋二楼一门。”邵忞逐字逐句念完,听见那边传来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小小只的他不懂,那时心急如焚的人找了钥匙往楼下跑的焦灼。 “叔叔路上小心。”被教导要有礼貌的小孩对外相当乖巧,“等会见,拜拜。” …… 从富人区开进旧城区有近一个小时车程。邵辉敲开那扇年迹斑驳的铁门时,张妈正一手端碗一手扶门。他礼貌说明来意,被热情放行。进屋时下意识看手表,指针显示十一点二十四,正好孩子吃午饭的时间。 走过不过一平的玄关,钱平舟竟然也在,左手也端只碗,右手拿勺追在邵牧后面喂饭。 狭窄的客厅,同时兼顾待客、进餐和休闲娱乐的功能。这很少见。邵清明生活质量不高,他大概也有所推测。昨日种种,恍如隔世,眼前所见,突然就现实得让他心生违和之感。 怎么都觉得,很怪。太怪了,邵清明的日子,不该过成这么个怪样子。 “你怎么来了?”钱平舟放下碗,出声将他拉入这种家常的氛围之中,眉宇间却若隐若现有冷意——那是男人天生敏锐的敌对,“你和清明很熟?” 邵辉轻颔首,不理他。蹲下身抱起朝他奔来的邵忞。 “叔叔,照片。”小家伙坐在他手臂臂弯上,神情很严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熟,要求很直接,“你要是骗我,我就不让我爸爸见你了。” “我怎么骗你了?”邵辉将钱夹从口袋后拿出拍邵忞手上,情不自禁温和道:“打开看看?” 邵忞看看他,又看看钱夹,慢腾腾将手里的短方形钱夹横打开来,入目都是小孩看不懂的卡和名片,皮革嵌得整整齐齐鳞次栉比。邵忞看了,没有照片。 邵辉及时抬手,将中间层的缝隙拉开,指尖夹出照片一角,照片反光的一面就晃进邵忞眼里。 合照。左边的人笑着,右边的人看着,正是邵清明和邵辉,还穿了校服,高中时的样子。 邵忞不多看,把玩了一下,点头在这张“通行证”上盖有效盖戳。 “什么时候过去?”邵辉将孩子抱到板凳上,两手空出,将照片摆正,才一点点往里放。动作很珍惜。邵忞看他弄,等他弄完,才说吃了中饭就走。 娇宝宝要人喂。邵辉也不得不耐心从十一点多等到下午一点半。 进医院一下被王涵意拦下。被甩了不欢迎的脸。 第三十九章 这是住院部,心外科病房,双人间。邵清明的病床靠外边。以邵辉过高于王涵意的身高,他的眼光越过王涵意肩头,可以很明白地看见邵清明的脸。只是人睡了,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眉头却拧起,确实是不太安稳。 “你先带明明和木木进去吧。”王涵意略带尴尬地放钱平舟和孩子往里走,独独冷脸将邵辉拦下,推着他就往外走去。 邵辉挑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一步步顺着她往外走。 “你来干什么?”刚过了拐角口,王涵意就低声质问他,“你好本事啊?邵忞和邵牧都被你忽悠了?” 邵辉不搭话,半专心半戏谑地看了她一眼,才气定神闲整理起衬衫,“我还说是谁那么大火气,涵意,你还是原来那样子。” 话音落这里,他刚好打理完毕,方才一路焦心疑虑,都恍如幻象一般。这态度说不上坏,但如何都不是好的,王涵意冷凝他的动作,喉咙里压抑几声哼笑。 ——这人是看邵清明无死无伤,才端了那造物主的门面。她不信,宋铭口中在酒楼阳台站了一个多小时的男人,对邵清明就一点都不在乎。 “我原来什么样子?”女孩到底是小姐脾气,见不得人阴阳怪气,“我原来什么样子也不重要,你要是记得邵清明原来什么样子,你拿什么脸来和我说话。” “我记性很好,不需要你提醒。”邵辉也回驳回去,“当初是谁提的分手,谁背叛的谁,如果你不清楚的话,你大可找另一位当事人再问清楚。你这样因为偏爱,为了一件小事打扰别人的生活——恕我直言,这并不算是有教养。” “哦是吗?你不过是看他完好无损,毫发未伤,所以纸片折老虎,假威风而已。”王涵意哼笑一声,“你大可以认为我是小题大做。很多事,他不让我说,他自己也不说,不代表那些事不存在。你回来,还是不回来,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说我打扰你,那你呢?你昨晚说的那些话,难道不是打扰别人吗?你有本事和他划得那么清,你有本事别对人家的生活指指点点,你不是出国了,发达了,有了新欢吗?回来捅他一刀,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开心了?” 这番话多有偏颇。她太明白那时“劈腿”的真相,以至于她说到这句话时,都揪心地想起邵清明在门板后哽咽的语音。 如果有用心爱过的话,听不出对方的难过吗?看不穿对方的谎言吗?见面时不会担忧对方的身体吗?那些一下就能被察觉的漏洞,到底是为什么,叠加成两人两相隔望的荒城? 她苛刻,因为上天待邵清明不公。 “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他应该也是。我打电话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来关心他。说实话,我们对你避之不及。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那很好,别再来招惹我们。他有焦虑症惊恐障碍,你就当他是受到了惩罚,饶他一回吧。”话让步如此,王涵意也累了——早上电话打过去不透露姓名,就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49 是想可以不招惹人和邵清明的见面的情况下好好出口气,不曾想邵辉才回国,就有这么大能耐找过来。 邵辉闻言,冷了脸看她,眼底一闪而过,是浓浓的不满——王涵意的自圆其说,太过敷衍。 “‘避之不及’,是吗?”他露出玩味的笑,“怎么会对我避之不及呢?我是他的旧爱,对他念念不忘,他如今拖家带口,和我重修旧好,是最好的选择。我猜的不错的话,早上他说的那些话,对象应该是我?” 疑问句,肯定语气,招来了王涵意鄙夷的眼神。 “你别把自己想得太好了邵辉。”她隐隐有怒气,不知不觉走进设定的圈套里,“你就是珍珠奶茶里喝剩的珍珠,知道吗?没有人会费力去吃杯子里多的珍珠,因为它既不美味,也不方便。人如果为爱受苦,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当初要不是你爸妈——” “涵意——”一道急冲出于口的颤音从身后几米外响起,两人同时后望,是来自捂着心口靠在门边的邵清明。他急冲出来,鞋未穿,钱平舟从身后追上,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刺目的一幕映入邵辉眼帘,他下意识摸进荷包,想抽烟。烟草克制欲求。 “我可以,请求你离开吗?”邵清明攀着钱平舟的肩膀,眼睛却望向这里,“在那之前,我想找你要一样东西。” 王涵意脱口想说他没骨气,却被那种眼神制止了。那种被伤了心,忧伤的眼神,很久很久之前,在产房里,她见过一次。 那一次,邵清明做了最勇敢的抉择。他总是一个依靠挫折坚强的人。 “明明说,你有……我们…我和你的合照。是吗?” “……嗯。” “我想要那张照片。” 皮鞋声慢慢地,轻轻地,响彻医院整个安静的走廊。邵辉在向他靠近的时候,却察知某些东西在逃远。 可他不能说不,就因为方才,他表现出的玩世不恭。 照片被随意抽出,放到一只苍白的手掌里,然后合照里的两个人面对面,看那张照片在手指的操纵下碎为几片。 不同于电视里恩断义绝的场景,邵清明只是让钱平舟往前走几步,垂手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几叠落下,白花花尽数没入垃圾袋中,无影无踪。 那不像雪,可却又是雪。这场雪下进了所有人心里。 “你可以走了。”邵清明不再看他,“多谢。” …… &h,my south,my& a. 这是写在照片后的话。出自奥塔的《葬礼蓝调》。留迹于他远山重水飞往英国的,第一个西方新年。那时候,距离中国元旦,已有八小时时差。 邵辉面对画室整整一面的落地窗,窗外有万家灯火璀璨,思念成疾,压得他调色的手千万斤重,不知不觉,毁了一下午加工的心血。 还在想,也许,那个人,会打个电话他。 他从来不是个懂得浪漫的男人。所有男孩有过的幼稚、莽撞、冲动自我,他都有。他不擅长表露心意,也总是端了骄傲的架势,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是他太过分,所以对方劈腿了,也顺理成章。 短信信箱被同学亲友的问候塞满。室外正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的街道。他一个人在画室里,找了顺手的钢笔,写下他曾最讨厌的一句话。 后面还有,戛然而止在笔尖下的,如此说道:my w week and sunday&,my noon,my midnight,my talk,my song. “他曾是我的北、南,东和西,我冗工的星期,我休息的闲暇,我的日和夜,我的家长里短,我的歌曲。” 伦敦一场雨,就在黎明前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节日喜庆之下,半壕春水一城花。苏大才子下面说的,是休对故人思故国。 他到底没等来那通越洋电话。也因为一场雨、一些莫名的怆怅,他没有拨通去向国内的号码。 就像邵辉过去,未告诉邵清明他的打算一样。 “先生,请往这边。”服务的小哥憨厚一笑,将他从盥洗区域引到造型区。剪刀的银光在他手掌边一闪而过,转眼压上他耳根,“剪成短发对吧?” 第四十章 邵辉犹豫了片刻。 旁边也坐了人,电推剪运作的嗡嗡声,从几步之遥的地方,压向他耳膜。很吵,他想。 这是北开大道仁泰路298号——一家私人会所。距离医院不过十分钟车程,服务周到,会员很少。他刚回国那阵,随秦好来这里办事,对此地有三分熟悉。一路开过来,他揣了一荷包碎片,鬼使神差就进了这里,说要剪头发。 理发的小哥还惊叹地对他说,这年头留长发的男人还是头回亲眼看见,颜值高,什么发型都是好看的——自然是挑恭维的话来说了。他一笑而过。 “算了。”他礼貌地笑了笑,偏头避开刀锋,“吹干吧,不剪了。” 小哥一愣,懵逼脸点点头,放下就要动作的剪刀,将一旁的电吹风启动,老老实实为客人吹头发。 长发在风中扬起,小哥一手拢住,试探道:“先生是心情不好吗?” “不是。”邵辉从镜子里看他,微笑道:“我看起来不顺心吗?” “嗯。”那小哥耿直地看回来,有理有据道:“您刚才,在走神。”顿了顿,觉得有些冒犯,也玩笑起来,“长发剪短的人,一般是有大事发生,感情上的、事业上的,都有。您不像是在想工作啊。” “你还挺敏锐的?生活里哪有那些矫情,一时兴起来剪头发的人,不少见吧?” “那不一样,”小哥挠挠头,换了手握吹风机,“一时兴起的,常常是剪一点,再剪一点,剪很多次才剪短的。客人我见得多了,这我可明白……” 邵辉轻声笑了,不置可否。 “我看您也不是标新立异的人,留头发肯定是留个念想什么的,要我说,您也别太重视这事。不少小姑娘来我这弄头发,长的剪短的,直的烫卷的,告别过去告别窘迫全新开始,就图个那什么…仪式感是吧?放不放手这事,关键靠自个,弄明白了,该放手的时候自然会放——”他碎碎叨叨,讲到这,发尾已然全干了。发梢的断口,是过去邵清明留下的。邵辉说不上自己是舍得舍不得。 在英国,太多次被别人叫去剪发,都推拒了,理由千篇一律——太忙、赶作业、懒得打理短发,好在他不女气,长发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0 短发都各有千秋。后来也就好像真心无所谓,周遭的眼光,他向来不在意太多。 可听见那句“多谢”,看见那些碎片,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鬼使神差地,想以剪发来宣泄心中的烦躁和恼火。他无力过、妥协过,以为自己可以放手过,一朝面对面,心中只剩下渴求和克制的撕扯。 他多尽力,才能在邵清明靠向钱平舟时,一脸无动于衷? 邵清明不知道。就像邵清明不知道,高二高三,他为了准备对抗父母,做了多少尝试和积累。又是如何,在即将毕业,即将迎来曙光时功亏一篑。 热烘烘的风扑在他冷淡的脸上。镜子里的人,早就成熟到喜怒不形于色的程度。 手机在手心振动,他接起,是助理的电话。 “邵总,您之前要的资料都发您邮箱了,还有一些,在等林书记那边传过来就可以了。” “嗯,林书记那边的饭局,安排在一周后吧,不是说今年省厅中标的那个公司要图吗?” “哦您是说肖总?那我就着手和林书记他们联系了?” “嗯。”邵辉低低应了一声,“就这样吧,提前一天通知我。” …… 邵清明出院后第一天,王涵意开车从家里拖了几床被褥,十分大方不容分说地在邵清明家打起了地铺,防火、防盗、防生病、防邵辉。 邵清明哭笑不得。 他对生病的事情,印象浅薄。医生说,病情是从孩子生病的时候开始恶化的,在此之前自我安慰还算奏效。只是为人父母的,都逃不过含辛茹苦的桑梓之情。因为太过担忧孩子而自责愧疚,加之环境的催动,精神混乱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他本来,就是带病之身。 从医院出来,邵清明笑得很平和。针对性的治疗让他稳定很多。只是心病这东西,不如身病易消,陆陆续续看了这么些年,也常在浮浮沉沉中跌宕,住个院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王涵意还是忧心忡忡地在他家赖了三天。平时忙得脚不沾地、三过家门而不入、学业事业两把抓的女强人,城东城西日夜奔忙为他陪床,还弄得他有些过意不去。 邵清明没告诉王涵意,他周三又要上酒桌——那姑娘总顾念他身体不好,往常就不喜欢他这工作,病体初愈,她更不得让他随心所欲瞎来。 日子也就这么糊弄至周三。昨晚和王涵意通话的时候,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骗人,说他就在家里本本份份呆,等王涵意找好外省的落脚处,就举家搬迁过去。 周三,沁升大酒店,三楼大包厢“月色”。 说起本市名风味,西厢月楼和沁升,可谓是不分轩轾。名气从本市本省辐射全国,几乎旗鼓相当。非要比较起来,西厢月楼是仿环山抱水的祥瑞古楼,菜品多偏京味,追求自古以来达官贵人喜好的场面,传承多融汇少,耀的就是古旧的老气;而沁升,相对也就朴实很多,是当地十几年的老口碑,年年换菜单,多中西搭配的菜品,以用料新鲜实在,口味鲜嫩爽滑闻名。 大鱼大肉的东西吃得多了,生意人就爱来沁升解解腻,点上些海味和青菜,小酌小饮,在现代化的大色块装修风格中也能有几分风雅。 今日主场是肖成。 前两月,肖成拿下了省厅公共建筑的标案。设计图却迟迟找不定好的人选,一来要价格实惠压成本,二来要合政府的要求,选来选去,机会最好还是找政府里的人送。他合计合计,干脆找上林书记帮忙,正好林书记说以前多次合作的设计公司的老板回国了,他私下打点了下,不久就收到对方同意会面的喜讯。 为了这个案子,肖成前前后后忙了快一年,可谓是机不可失,成败在此一举。除了叫邵清明过来,他还叫上了两个年轻女孩。邵清明看见她们的时候,脸色有些显而易见的难看。 “清明不好意思啊,”肖成趁林书记和对方老板都未来时小声对邵清明传达歉意,“待会吃完饭,你想走就走,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邵清明看看肖成,又飞速扫了对面两个风尘气的女孩一眼,才挤了个笑:“嗯。没关系。” 听他这话后,肖成明显松了口气。 这个老板——邵清明知道,性格很懦弱,总是随波逐流。这般无骨气的,在大环境下,本不是精于贿赂的人也不得不低头,别说肖成打拼十几年,也才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对私下那些恶心事,再不喜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能做到如今这般,只往别人身边塞人,而不左拥右抱已实属不易。虽然将他和那种女人摆在同一阶位太失礼,但在外应酬人人都有难处,邵清明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抿了两口茶水,林书记就推门进来,看见邵清明就喜笑颜开地打招呼。他们一次,在邵清明感官上,林书记是个油腻的政客,嘴里常常是自吹自擂、大展宏图的空话。这种人不少见,也确确实实很不讨喜。 可邵清明还是笑了笑,说了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清明——”林书记很随便地在肖成和邵清明之间的空位坐下,将杯子往邵清明那侧推了推,示意他斟酒。 肖成也在林书记一旁笑个不停,见林书记慢吞吞脱了外套,挺了肚子就往邵清明身边靠,别有用意道:“林书记,您上坐,上坐,特意为您留了位。”他两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表情很客气,却是想把林书记往那两女孩中间引。 “诶,不用换了,”林书记抬头往那看了看,眼中兴致缺缺,正好邵清明递了酒杯,被他一把握上,就着邵清明细瘦的白玉指喝完一口,“我就在这与你们多叙叙旧,那齐人之福,留那大老板享受去咯。” “好好好,您喝酒。”肖成唯命是从,拿了酒又为林书记满上。 而厚嘴皮子咂巴酒的林书记却满脸肥肉地向邵清明身上打量。那老鼠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的光黏在邵清明身上,就像一块甩也甩不掉的肥肉,不免让人心生恶寒。 “这次的老板哪,是个大人物哟,可不得了——”林书记视奸完毕,肩膀一塌臂一招,人几乎躺在邵清明身上,那手还蹭在人腰后臀上的位段,就开始鬼话连篇,“几次拿了省局里的标哦,那老总面都不露一下,也就是我,能帮你把人请过来……” 肖成点头哈腰、感恩戴德,一说完又要敬酒:“这次的事情多亏了您,要不是您出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真是江湖救急啊。林书记,我这杯敬您!” “不不不,”林书记微微不耐烦地推开他,将空酒杯又往邵清明手里送,比起初次见邵清明,更多了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1 仗势欺人的意味,“清明来倒,我就喜欢清明的,清明这酒啊,比别人的香……” “林书记说笑了,”邵清明平静地笑了笑,腰杆挺得笔直,“您多喝两杯。” “好好好,美人说喝我就喝!”那一身肥肉颤了颤,咕咚咕咚两声,一杯白酒就被林书记灌下了肚。 第四十一章 “林叔心情不错啊,”邵清明正欲开口假情假意一番,门口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伴随门锁落下的响动,突然让人心底发冷,“这是新找的小宠?” “哈哈哈哪能啊!”林叔转头对那人笑,坐直了身体,“坐坐坐!来了也不敲门,看看你把清明吓得!”刚离开邵清明腰部的手,又搭在邵清明的小臂上。 他抬头,男人落座在他正对面,两个女孩中间的位置上。两人对视,男人挑眉,微微后仰的坐姿对比他的局促,不显山不露水,也张扬出上位感。 这是邵辉的客场,也是邵辉的主场。手心空杯被不自觉握紧,他蓦然垂首,错开碰撞的视线。 “我吓到你了吗?”顺水推舟的一句调情,邵辉做得得心应手。 他调整了一会表情,才道:“邵总说笑了,邵总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清明瞻仰还来不及,怎么会怕呢?” “是么?”邵辉颔首,“那是最好。” 笑容刻板地挂在嘴上,眼里却是三九寒冬。邵辉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三分随意七分克制。此时此刻,他是一壶放在火炉上炙烤得即将沸腾的水,只需要一个加温,就能爆发出滚烫的咆哮。 近一周的时间,可以供人知道很多东西。 房间里审讯者和逃避者的两相逼迫,让气氛一瞬间坠落冰点。 这时一旁观望的肖成讶异道:“邵总和清明认识?”话是明显对着邵清明问的。 “旧识而已。”邵辉若无其事解释完,果不其然看见肖成和林书记松了口气的庆幸表情,唇边又滑出一声嗤笑:“单是过去邵某对他笃念颇深。” 两人又是一僵,都回头望邵清明,见邵清明失魂落魄似的穷迫样,也不好当场套话。林书记搭在邵清明小臂上的手却不知何时放下了,连身子都坐正了许多。 “上菜吧。”邵辉自如地点了点杯沿,有些不耐,“案子的事,边吃边谈?” “好好好。”肖成和林书记一并应承他。 一场下来,从头至尾,邵清明都手足无措。这是头一回他如此难堪——在外人眼前。 自医院那句干脆的“多谢”,在他以为,本就行将渐远的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重逢的可能,从此山高路远,各自安好便是寻常。他也曾用情浓,奈何如今灰头土脸,“岁月酒汤浇头上”。 他能感知邵辉目光的逡巡。 这桌上另两人,都不止一次暗示他为邵辉敬酒,他迟迟不动作。他怀疑邵辉是故意的——故意说那番话、做那种事、出现在这里。一切都让他有种被追捕的不适,黄白下肚,喉间酸苦。 什么“笃念颇深”?根本就是唬人的!当初……当初!就是他分的手,可那人在意过吗?难受过吗?还不是隔海尽欢,新人美如玉!他伤情,他无望,他面对医院那一壁白粉墙、躺在床上听仪器响声度日的时候,邵辉在哪里?那人在他家为他谋的好出路、好前程里!在那温香软玉的醉梦怀里! 不是不委屈的,只是从来,无处可说而已。那种勉强……怎么能算是坚强呢? “清明?清明?”肖成的声音?嗯?人影全在晃?他醉了吗? “别管我……”他半郁闷半烦躁地嘟囔了一句,愣愣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有神气:“你们先走吧,我歇会……就自己回去了。” “你可以吗?”肖成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找钱平舟来接你?” “……” “不必了,我送他吧。” “哦哦好,那就麻烦邵总了。”肖成拍拍邵清明的肩膀,转身离开。 两个人独处,邵清明醉醺醺的,一下子天旋地转,老半天还不知道这是被人抱起来了。就迷迷糊糊盯天花板看,流光溢彩的水晶灯,将暖色光折射出动人的风采。 “抱我脖子。” 命令一下,他才恍过神,乖乖抬手臂将面前唯一的脖子抱住了,脑袋顺势靠上那人肩膀,呼吸一扑一扑。 邵辉的唇抿得死紧,他当然也看不见。 “唔……你是谁啊?”喝得快找不着北了,他赖在人怀里赖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茬。 “我是谁?”那人似乎不太愉快,说话冷冰冰的,“你说我是谁?” 邵清明闻言抬头,像小孩执行老师命令一样听话地将他认了一遍,从额头看到脖子又从脖子看到额头,末了得知答案,笑得异常开心。 “阿辉啊……”他又搂住邵辉脖子,蹭在男人耳边讲话,“你头发怎么这么长,晚上回宿舍,我帮你剪……” 邵辉低头瞥他一眼,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 “不对……不回宿舍!”晕头转向的醉鬼又突然大叫,“我们回家,明明木木还在家里呢!” 听见这两个名字,邵辉抱住他的手也紧了紧,随即别有用意又恶劣问道:“明明木木,和王斯有什么关系吗?” “唔……”邵清明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那三年前,你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你们做爱了?” 邵清明又摇摇头,发梢擦过邵辉脸颊,痒痒的,还很有些被错怪的可怜,“我只有你…只有你…小辉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要生气……”话说到这里开始有哭腔,邵清明时空错乱地,又掉落进新的情景里,“你为什么要走……你不接我电话…呜……” “哥,不是我先走的,是你先走的。”邵辉蹙眉凝视他充血的耳朵,还是在套话,“不是你当初从家里走掉的吗?这件事,是不是和邵宾鸿他们有联系?” 邵清明不回答了,他还在追问。 “孩子,是你和谁生的?” ——邵清明,身份证年龄二十六岁,有二环内房产一套,高中文凭。在肖成手下做事,与钱平舟朋友关系。育有两子,亲子鉴定显示亲生。两年多前他看见的那个女孩,是王涵意的表妹,王斯。曾由邵清明授课补习,两人无恋爱关系。这几年,邵清明一直在还元善的债,因两年前,元善借了邵清明九万元整。 这些,是邵辉邮箱中一份调查案上所写。谜团显露冰山一角,还有几处逻辑不通。邵辉知道有些事已快浮出水面,只要一二指点,就能一目了然。 邵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2 清明撒谎了,他被骗了快三年。 压抑的爱、恨,急切等待出口宣泄。 “卢馨泽当初为什么要打你二十五万?你买房,是为了做什么?”明明是亲生的,却要办领养。如果生下孩子的女人跑了、不负责,就凭亲生证明,邵清明也能有抚养权,为什么一定要买房,一定要办领养? 好像在隐瞒亲生父子的事实一样。 “别问了……”邵清明啜泣起来,攀住邵辉肩膀抖个不停,“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唔——” 余下的声音,消弭在唇齿偎依的水泽声里。 他们已走到了酒店的房间。 第四十二章 一切追究、疑窦,在衣衫半落后分崩离析。他们在房间门口,在寂静的长廊幽光中拥吻,这时磁卡贴近门锁发出“嘀嘀——”响声,一人顺势将另一人压进房间,牢牢压在浮花的墙面上。两个人很快都赤裸了。 房卡在混乱中遗失不见,房间里没有电,邵清明一边喘息一边摸索按动手边的开关,灯不亮,迷蒙中见邵辉的眼却亮得惊人。 这是哪?在干嘛?空调也不工作,两人肆意点火的手搓热了周身的空气,晚间烈酒的辣意,好像从胃里烧至耳鬓厮磨的皮肤。 “唔…我难受…你走开……走开……”邵清明推开邵辉的抚触,那双在他清癯背后流连的手,轻盈跃上他的腰腹,“唔……谁……” “你希望是谁?”邵辉揉捏了下他的髂骨,左手随邵清明微塌的小肚子向上推,停止在刺青之下,手依旧很热,话却有些冷,“钱平舟吗?你喜欢他?” 明知故问,不外如是。医院那次两人的亲昵在邵辉心上蒙了影,压住这张影帘的人,除了邵清明,还是邵清明。实际上,吃醋和嫉妒往往很微妙,即使他还未有资格身份,即使他了解邵忞和邵牧的生日,他依旧,不愿意听闻邵清明和别人有任何旖旎的巧合。 幼稚得,好像高中生不喜欢听说暗恋对象和比尔很般配,哪怕不过是起哄同学戏谑的“貌似”,主观上的“看来”。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高中、现在,都一样。当邵清明说出那句“我只有你”时,他就已然疯魔。 “不喜欢他……”邵清明还是摇脑袋,摇得自己七荤八素的,又答了一遍:“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你。” 邵辉低头咬上他耳垂,他当即脆弱地仰头,承受下这份挑逗,默了一阵儿,又轻轻喘。 “嘻——阿辉,你又……又乱吃飞醋……我、我们班那些人……闹了玩儿的……我不喜欢她。”他气息全乱了,还半羞怯半窃喜的笑,好像很开心于恋人的在乎,又有几分委屈和苦恼的样子。 “哥……”邵辉猜出他的迷乱,哑声唤了句。掐邵清明腰的手却胶住了,指尖下那种伤口愈合后的触感,让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若是…… 这样的话……。他眼睫一颤,漆黑的眼仁里,全是邵清明的惑人表情。内心警铃大作。 “宝宝呢?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和她生宝宝?” 半真半假的话,换来邵清明不解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呀……”邵清明咯咯笑起来,刚刚还一巴掌打开邵辉的手又圈上去,软软地倚在邵辉身上,“宝宝不是你的吗?……宝宝是你的呀…是你的…”越说越开心。 他说完,似乎就睡实般安静了。勾人的小脸因醉意显得粉扑扑的,低垂头时有些女气的可人。仿佛方才一番吐露实言的告白理所当然,邵清明的身体放松且柔软,腻歪在邵辉怀里一如旧时。可邵辉却凝固住了,整个世界因他的话石破天惊。 “呜……”怀中人不过两分钟又哭醒,埋在他怀里抽气,“我做噩梦了……我梦见你离开我了。” 邵清明还以为这是场梦,梦醒了,他们还是宿舍里你侬我侬的两个人。 这个沉沦在夜世界角落中的酒店,奇异地,在朦胧眼中化身为高中时那个狭窄的、简单的、朴素的两人间的虚影。而此时,牢牢抱住他的人眼中,也全然是当初那份全心全意的喜欢。 多好啊……邵清明轻轻将唇压上邵辉的眼,心中几分庆幸。那双眼里有他的整个世界,但凡有一丁点的寒风,也能让邵清明神伤。 “哥。”邵辉沉沉唤了一句,稍稍后仰抬眸,饥兽般的烈光如惊雷闪过天际,一下劈向邵清明。男人气场全开,一举一动都极具威压,邵清明懵懂地歪了歪脑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手也虚放下来了。 “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邵辉也向前踏了一步。墙壁和男人的胸膛,将邵清明圈得无处可逃。手足无措之际,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大腿。就那么轻巧一拉的功夫,邵辉又将邵清明烂醉如泥的身体拽回了怀里,两人贴得很近。 僭越了亲密距离的接触,总算让邵清明的大脑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这太不对了,高中的邵辉哪有这么大力气?还那么生气,那么凶?按邵清明的认知,高中的邵辉和他在一起,从来不讲隔夜仇。年轻气盛的男生再无理取闹也当天说开了,不该是这般隐而不发、分外凶恶的脾性。 好好的人,一夜之间就变了?可惜邵清明还未转过弯来,就被人一把压在了床上。总统套房松软的乳胶床垫被两人的重量压得深深凹下去。 “阿辉……你别这样…我害怕……”此时的邵清明,就像是个机敏的小孩,虽然只有鱼一般的记忆力,说话牛头不对马嘴,却还保留了人性本能的感知。这恰恰是邵辉最想要的时机。 男人冷笑,狐假虎威地粗暴制住他,道:“邵忞和邵牧,是你生的?你从家里跑出来,是不想别人知道你怀孕了?” 断了片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咬了咬嘴唇小声回答:“是、是先打算跑,后来才有的……” 这话一出,邵辉更气了,将他上衣下摆往上一撩就俯身咬了一口,狠狠咬在左边的乳珠上,却还是留了情,未见血:“为什么要跑?你对我就是玩玩而已?” “呜——”邵清明哼了声,弓身向上挺了挺,又是疼又是舒服,话音里还留有浓浓的委屈:“……妈妈说…说我们这样、这样不好……同性恋…不好……” “她说你就听?”邵辉几乎咬牙切齿。这一下子恩怨误会大白得太快,让他无处申冤。怒火愈压愈旺,再不发泄,他就怕自己要忍不住肏死眼前这个傻得冒泡的人,“你就忍心放我走了?你就忍心让我什么都不知道,连孩子也不让我见?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藏不住,我会心疼吗?” 他全然不提这两年漂泊的辛苦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3 ,才后知后觉原来天各一方的时候,心之所牵,情之所为,还是爱了恨了,依旧放不下的那个人。 受尽相思苦,深知其间味。他在英国,走过伦敦的泰晤士桥,进过红色的电话亭,看过咖啡厅门口的欧式街灯,也画过旋转不停的伦敦眼。旅行之间的寂寞,是因曾设想过,他的手心会有另一个人的紧握。 几乎自虐地想,这样也好,抽身而退的那个人会轻易忘了他,不必像他这样自我折磨。 而现在邵清明却告诉他,这都他妈是个误会?!邵清明把他踹了,谁也没找,这两年过得比他还可怜? 这人知不知道他自己有心脏病?知不知道他自己身体不好?一个不看住了就折腾成这样?命不要了,拿来开玩笑的吗? “你才不心疼我!”邵清明扭动了几下,挣不开,“你才不心疼我!……去找你的女朋友去!你弄你女朋友!呜……别来弄我!” 贴身的几下蹭,一下子将邵辉的火气蹭上头。他又一口咬上邵清明右边,左手一把把邵清明裤子扯下来了,捏住他性器的动作很霸道,“邵清明,今天晚上的事,你明天早上最好都记得。” 第四十三章 这句话,不仅仅警示方才的坦白,也预告将有的性爱。 邵辉松开手,撑身而起,低头打量他。 衬衫下摆的几颗扣子,早就在刚才上推的动作中被崩掉了。衣服被堆在邵清明的锁骨位置,压在下巴之下,几分色气几分鼓动,好像是他主动拉起来似的。下半身长裤被脱到膝弯上挂住,内裤卡在大腿上,整个人好似一盘大餐,被刀叉从中间切开,露出香气四溢的内里。 肤如凝脂,身如春柳,面如桃花。身下人眼中是望不尽的醉意,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气,关节微曲慵慵侧躺,若有若无压几分胸口的痕——那是邵辉的杰作。在邵清明身上,只有胸口、腰腹、两腿之间有大色块的点映,赤条条任君采撷。 邵清明瘦了,皮肤却养出偏病态的白。因为生养过,小肚子有小小的一圈。不是胖,反而勾出像女孩子追求的人鱼线,从肚脐两旁伸展向下,躺下时向里坍,分外惹眼。修长两腿之间的性器,还是当年中规中矩的尺寸,被邵辉揉得半勃,浮现一层薄薄的粉。 邵辉的气息渐渐重了。身体轻轻压上去,下身挺立的热物,第一个隔裤子挨近邵清明腿根。 “嗯…不要……”才安宁了一会儿的邵清明半梦半醒,被顶出的布料蹭了大腿,直觉就是翻身。邵辉凑他近,全身上下就很热,房间里又不开冷气,他下意识讨厌热乎乎的东西。 “不要什么?”邵辉解开皮带扣,单手将自己完全勃起的性器释放出来,西裤敞开,内裤一侧仍然卡在肉棒根部,形状已相当狰狞,“邵清明,你差我两年的份呢。”说完,又俯身向上,两人性器一上一下贴在一起。邵辉捉了邵清明的一只手,逼他将两人的东西握在手心,一下一下套弄。 “不要、不要——呜……”被带得动作快了,邵清明哭叫了两声,一个劲往怀里收手。邵辉硬拽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掐上他后颈,将他的头抬起接吻。唇齿碰撞,邵辉的舌入侵得很深,搅得邵清明哼哼唧唧才放过,“不听话。”邵辉厉声训了一句。 “嗯啊……嗯……不、不弄了。”邵清明还是畏畏缩缩,就是想跑,“松啊…啊哈……松手……”他呻吟几句,腿也开始乱蹬,邵辉放在他手里的东西一下下跳,每跳一下就大一些,摸得就怪吓人。他的手本来就小,能握两根已算不易,邵辉那东西还那样占空间,他握得虎口酸疼,心里发怵。 “我不出来一回,等会有你好受的。”邵辉埋在他微扬的脖子边吮吻,舌尖来来回回,扫过邵清明的喉结和耳窝。说完这话,竟松了手,放邵清明蜷在身后。 “唔……别舔…”躲了手,又躲耳后。 邵辉哼笑一声,也松了口。 下一秒邵清明就被勾住膝弯折起来,笔直的腿被压在肋骨两侧,韧带拉直了,却无太过于的疼痛感。他的身体依旧很软。 “不要……”他迷迷茫茫,还是脱口而出这么句话。话音刚落,凉凉的黏液就被抹在他腿根性器后方的皮肤上,某处入口,被凉得陡然一缩。 “不要——”这一句就有惊慌和畏惧了。邵辉沾满润滑液的手,一下子拍上他挺翘的臀肉,噗滋的水声和皮肉拍打声,另这一方空间盈满淫靡。 邵辉只扫了他一眼,就向那穴口伸进一根手指。久违的软热包裹住他——很紧,这里无他人问津,一切反应都是他过去熟悉的,却略微又有熟悉感。 他打圈按压了一会儿,听见邵清明喘得厉害,又加了一指,一进去就抽插了十来下。 “不弄了——难受——啊哈……阿辉…我难受。” 邵辉平静地挥开他过来干扰的手,又加一指插入那里,将入口的褶皱几乎撑平,“不弄?等会你更难受。” “呜……今天、今天不做了……好不好?好不好?”因三根指的宽度,邵清明不得不一边哭嚷一边调整气息,努力放松吞吐配合。被邵辉威胁,心里更是惶恐和委屈,“呜……阿辉…阿辉……嗯啊——” 一声招呼也不打,男人的东西就这么顶进去了。邵清明惊呼了一句,尾音却被硬生生插哑了,只留呼气嗬嗬,眼前白光一片,前身的性器微微软下。 被进入得太突然,痛楚多于愉悦,邵辉自然也了解,却只稍稍停顿一下,往后抽出一点,将刚刚才顶如四分之三得肉棒全部肏进邵清明濡湿的甬道里。身体的记忆十分强悍,他第二下,就精准地擦过了肠道里的某点。 这一下,一阵酥麻从邵清明的鼠蹊部爬上他的后背,好像有什么种子从身体里破土而出,茂密的枝叶疯狂地在他皮肉里延展扩伸,尾骨至肩胛骨的大片区域,生长出枝叶的根茎,正向皮层下的五脏六腑内钻研。 他本来就敏感得不像话,禁不住邵辉对他的熟悉。 “当时,不怕辛苦吗?”邵辉一手掌住邵清明的小腹刺青,见他顺服,声色稍稍怜爱。现在,终于进入邵清明,邵辉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这个人在包容他、在接纳他、在和他相濡以沫、在做爱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事——占有欲的满足总算让邵辉安心:他们在一起了,时隔近三年,阔别稍久,好在重逢未晚。 邵清明哪有力气应付问题?听了也似未听的,只小声哼哼,费力适应后穴的胀满。 “在西厢月那次,你也是这么喘……”邵辉又深顶了几下,下腹被咬得蓬勃欲出,就停下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4 和邵清明说话,“那时候,我怕你认出我,也怕你认不出我。还想,不如把你拐走,做死在床上也值。”他回忆片刻,现才觉得好笑,吻了吻邵清明额头,又说:“我不对,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因为一时生气弄伤你。”回想那间隔间里邵清明面如金纸的脸色,他还有些后怕。 “你……唔——”邵清明正欲质问,邵辉又大开大入。硬挺的肉棒从肠道的内壁碾过,刺激得穴内一吸一放,往往邵辉东西抽了一半,邵清明就忍不住开始吞,他狠狠插入,穴里正软团,被他强硬地顶开,会微微痉挛,贴住他肉棒的肠壁哆哆嗦嗦,将性器伺候得很是舒爽。 “还记得吗?你高二时说我听的?——至死方休。”曾有情浓时,荒唐一梦不愿醒,“我就该在那时候和你死在一块。”死在两人相爱的日子里,从此再无生离,亦无死别。 这疯话,一点道理也无,邵清明听了,混沌的脑子险险搭了根弦,让他做出不认同的表情。 “不、不可以死…嗯哼……慢、慢点……还要、要见孩子……”邵清明随他动作颠簸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反驳他的话。 邵辉愣了愣,目光一瞬柔和下来,动作怜惜地抚摸他额发,道:“……嗯,不死。” 第四十四章 “我们还有一辈子。” 邵辉抹掉身下人眼角的水迹,以最常见的姿势和最原始的动作享受邵清明的爱意。那爱意曾是深山密林里的千尺幽潭水,被无意闯入的他一斧子凿通,倾泻奔流如山洪。 叽咕叽咕的声音,在他耸动的下方响起。他又抽插了几十余下,才在那蠕动颤抖的肠道里释放出来。邵清明在这之前射过一回,正咬住唇忍声,被他弄得呜呜咽咽,连脚趾也蜷缩一团。 他们的身体都记得对方,高潮时极致的欢愉和疏解,还是同过去一模一样——如此契合,本不该分开的,当时再小心一点,再多说说心里话,也不会就这么稀里糊涂荒废两年。 遑论人生百年,每共度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个月或一年,未来就少一点,再少一点。两年之间,孩子都那么大,邵辉错过了多少,算来才知心惊。 好在失而复得,还买一送二。 “清明,我好想你……”明知怀里人已睡熟,邵辉才呢喃着吐露下午还都打死不承认的心里话。邵清明自然无所知,还因疲惫和醉意睡得动都不动,呼吸长长的,偶尔有几个短而浅的哼声。邵辉看了会,无奈勾唇,侧躺一旁揽人进怀里,又拉了被子将邵清明裹紧,照顾得无微不至。 床头小壁灯亮了一盏,昏黄色光投在邵清明肩膀后的皮肤上,如夕阳余晖般热烈而轻软。 “睡吧。”他叹道。抬手撳灭床灯。 …… 邵清明醒时,初初有个轻软的触觉。身体的重量压在柔软的床垫上,人微微陷下去,很放松。空调的冷风从侧边拂过来,盖厚毯也不热。可翻身的空间很大,他头有些疼,想翻身再睡一会。人半梦半醒,也就那么个一瞬即逝的意识。 可翻过身,一脚伸展开,踢过些凉地儿就蹬进一团热温里,邵清明皱了皱眉,才回过几分味。 “睡觉还不老实。”有人站在他身后,将被子向上拽了拽,嗓音里有晨起的迷哑和隐含笑意的柔和。 昨天的记忆像水葫芦,一个个冒出水面,冒进进他脑袋里。 身体是干爽的,也是赤裸的。后穴好似含了什么东西的胀感和后脑勺坠坠的疼痛一样无法忽视,鼻间依稀有未散的膻味,眼前白茫茫,大概是什么时候了?早上?中午?昨天晚上,他记得邵辉,但他不记自己又傻里傻气说了什么…… 恐慌席卷他周身。 两年来宴席千万桌,从一开始闻味就脸热,修炼得几乎千杯不倒,他也不是真的多能喝。只是在饭局里游刃,聪明一向重于肝胆心诚。虚情假意之间,劝人十杯抿一口才是本事,邵清明素来怀有如临深谷之心,从来不醉。 所以也不知道自己醉了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他瞒了邵辉那么些事,该说的不该说的……希望只是乱性就好,他饮酒嗜睡,应该未闹什么幺蛾子……邵清明为自己打了打气,颤巍巍睁了眼。 一室空寂。 高档的楼层套件很大,盥洗室和待客厅都开在外间,离床这里隔了个拐角。地上铺了布毯,脚步踏在上面听不见声儿,邵辉什么时候走的邵清明不知道,估摸人也未走远,才一两分钟前,他还为他招了被子。 逃吧……跑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邵清明欲坐起身,手肘一撑又摇摇一倒,跌趴在床上。 嘶……牲口! 他从头到尾,都是酸疼的。 邵忞和邵牧,全是剖腹产。双胎都被养得好,一个六斤七两,一个七斤一两,让他顺产也顺不下来。后面那地方,从高考前几月再未如此撑过,再说他昨晚又是搂人脖子又是勾人腰,小臂大腿能不疼不痒才怪了去。 当然,也有邵辉做太狠的原因,想到这里,邵清明心又虚一层,忙咬了牙,下床穿衣服。一套衬衫长裤被放在床头,崭新的,邵清明赶忙拿来套上。 “醒了?”身后突然窜过来一双手,拎了豆包粉条牛奶等等,仅仅胳膊将他圈揽住,“饿不饿?” 邵清明惊得扣扣子的手都飘了,僵硬地要往前走,被邵辉察觉,一把压进怀,轻笑道:“跑什么?” “让开——”他如芒在背,一下拍开邵辉的手,抬脚就往外走,一眼都不看邵辉,等刚刚隔衣物染上后背的热气消散,才安定几分。 快走出拐角,才听见邵辉不咸不淡道:“来吃东西吧,你走不了的。” 邵清明停了脚,抿了抿唇,又要往前走去。 “前台压了你的身份证,想走也可以,这个房间,一夜五千八。”不付账不能走。 “你——!你趁人之危!”邵清明怒气冲冲,一步一瘸折返,邵辉已摆了一整桌的早餐,坐在一旁笑盈盈,手指点了点桌子,望他。 太多次回望,越来越看不懂。邵辉让他陌生得害怕,一切的进展,也迅猛得让人转不动脑筋。 “你想怎么?”邵清明不由得喘了喘,心跳过速了,“睡也睡了,你还想怎么?!” 邵辉端详他一会,看他一头乱发窘态毕现,还不屈的模样,无奈道:“过来。” 邵清明忍了忍,平复了几下气息,才慢慢挪过去,正欲近距离对峙,不料邵辉一把将他捞至大腿上坐了。 “吃饭。”邵辉叩桌面的手指尖敲了敲碗边,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5 示意他。 “邵辉,我们无亲无故。”邵清明挣扎要离开,被锢得更紧,他也不由得高声,“你别管太多!” 听了这话,邵辉笑起来,锁他腰的手抬起来掐他下巴,“孩子都生了,无亲无故?清明,我就是当初管你管太少。” 管太少了,什么都任由他胡诹来骗自己。他也是昏了头,明明是瞎话,他还听一句信一句,也不多过过脑子不多追问追问。心里多的是心疼,可面上还得蛮横起来,不然让邵清明打马虎眼什么都忘了,一放走又不知要跑哪去。 除了他身边,哪也不许去。他眼里滑过狡黠的光芒。 邵清明却是一窒,瞳孔缩紧一瞬不瞬地看他,一手拉下邵辉的手,挤了个不自然的笑,“你、你说什么……孩子不是你的啊……” “不是我的?”邵辉一脸好心情,也笑了声,附耳道,“那就做到你为我生一个为止。” “你说什么啊!”邵清明偏头躲开他的气息,两手撑开两人的距离,“我怎么会生孩子?你脑袋进水了吗?不要无理取闹了,孩子是我领养的,和你无关!” “领养的。”邵辉注视他的眼睛又将这话重复了一遍,不容他躲闪咄咄道:“既然你忘了,我就再问你。当初好好的,为什么我妈要打你二十五万?为什么不读书?为什么买房?那个女孩明明和你不是男女朋友,你为什么要骗我?” “还有,”邵辉又抬手挑起他一点点消沉下去的脑袋,“身份证为什么改掉了?你们的亲子鉴定,为什么判定是父子?你那天在街上,穿着为什么那么奇怪?” “我说了不是!”男人愈说声音愈沉,话音刚落,邵清明就吼了起来,“分手是我提的,你是我甩的,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邵辉,你能不能接受现实?你不觉得你这样较劲很可怜吗?!孩子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邵辉死死盯住他,眼中的冷是邵清明不敢触碰的锋利,可这么看了会儿,他却好像看看穿什么似的笑起来,“昨天说一套,今天做一套,清明,你说我能信你吗?” “我说了,孩子,”邵清明还要死不松口,“不是你的,不可能是你的。” 哪怕是亲生,他也不会允许邵忞和邵牧离开自己。争辩至此,已有别的意味。 “你咬定,可我不信。”邵辉冷静地,松开了抱他的手,邵清明跑开,回头见他拿出手机,“我们不如把当事人叫来,好好对峙。” 第四十五章 邵清明当然是块硬石头。 如果不是有骨气,他单薄的肩膀不能够支撑生活的巨变,如果不是有骨气,他稚嫩的心灵不能够宽容人生的颠簸。邵辉不敢想,过去摇摇欲坠的哥哥,是怎样被逼迫得迅速成长的。 而想象也不难。 邵辉能记得初次下飞机,走入英国社会的那天傍晚。落日金芒平铺在泰晤士机场广阔的水泥地上,候机室旷顶如苍穹高高在上。他背了单肩包出站,盲目寻找工作人员拿托运的行李,正巧远航的另一架飞机正要起飞,大批面目各异的旅客听见广播,立身向他身后涌去。全然不同的时代风潮,就随人流扑面而来,将他深深掩埋。 一个自诩思想自立的人,终于面临身心独立的时刻。 他在居住英国的头三个月,学会了洗晾衣物,学会了买菜下厨,学会了安排时间,学会了打理房子。在他本以为该用来适应不同的作息、不同的习惯的时间,他才惊觉自立包含了如此多琐碎的、过去不会想过的问题。新世界用热闹快活的一面吸引他,再让他一度被这些挤压得手忙脚乱,却还依旧喧嚣。那时候他常想,如果哥哥和他一起在这里,会不会也颇有感慨:原来过去有家长、有保姆的生活,是那么简单。 却忘了邵清明是多么能吃苦的人。 所以那时候,哥哥就在研究营养餐,了解育婴知识,管理熊孩子的吃喝了吗?邵辉依旧冷脸,只若有所思地扫了眼地毯那边站定的气鼓鼓的人,心里有些愧疚,也有些遗憾和气恼。 “你敢!”像小孩子吵架似的,邵清明憋了好半天才憋了这么句话,虚张声势的表现无疑是长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你、你别欺负人!” “我欺负人?”邵辉拨通一个号码,大大方方将手机扬声器打开放桌上,人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似笑非笑,“你既然一口咬定,我不过打个电话,你怕什么?” “你——” 电话恰好被接通,传来的却是男人的声音。邵清明怔了怔,就见邵辉扔来一个得逞的眼神。 “宋铭,我问你,当年邵忞和邵牧出生的时候,你在不在场?”邵辉开门见山发问。 “啊?”那头的人略显迟疑,干笑道:“清明……清明都告诉你了啊……我们、我们也不故意瞒你……”那不碍于媳妇和邵清明的嘱托,哪能不管不顾全告诉邵辉的,一边是占理的一边是占亲的,他也只能怂脑袋当鹌鹑,“我跟你说啊,你那时候不是和邵清明分手了去英国么,后来和秦好好了,清明和涵意就让我别告诉你,你知道嘛,新欢旧爱的……有点快,涵意对你还蛮有异议的……” “这以后我再找你算账。”邵辉打断宋铭的解释,又扔了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你先告诉我。那天医院大概情况怎样?” “嗯……那天十二月份,我碰巧拿了些水果送过去,敲开门他就抱肚子蹲在门边,又不说话又不动,脸色白得和纸似的。送进医院医生说才开始疼,要等破水,等破水又等了快五个小时,当时……”宋铭话说了这么多,邵清明才如梦初醒,嗖一下冲过去要夺邵辉的手机,却被邵辉扬手避开,“他让我们打了你的电话,秦好接的,我才发现你和秦好好了啊。邵辉,你这做得挺恶心的,你早告诉我,也不至于就让邵清明那时候听见秦好的声音,把人刺激得差点救不回来你——” “宋铭!住嘴!”邵清明忍无可忍,大声喝止了宋铭的话。他下意识以为邵辉会打电话卢馨泽问当年分手的内幕,却不料他找了宋铭。实际上,无论是哪一点他都不愿意邵辉知道,邵辉动作太快,几乎是逼他全部坦诚。 邵辉却借此机会接了话,“我不说,是因为这根本是子虚乌有,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年十二月一个月我都泡在画馆,秦好只恰好在我睡觉时私自接了我的电话。”他停了几秒,见对方不反应,又催了句,“继续说。” “啊、啊,哦……” 宋铭应下,却又语无伦次。邵辉只好挂了电话,让他发邮件过来。 秦好和邵辉…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6 …真相如重锤敲击在邵清明和宋铭心里。如果不是秦好当初那通误导所有人的电话,后来所有都会不一样。邵清明也许为了和卢馨泽的诺言守口如瓶,可宋铭不会像这几年一样觉得邵辉私情混乱而从不过问,也许王涵意一个怒气冲冲、他一个不过大脑,就挑明了所有。 这样的话……宋铭扶额,这几年他干了什么啊……一边把邵辉当朋友又心存不满,一边支持邵清明又不抵制邵辉,最最最戏剧的是,这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敌对啊……当初邵辉妈妈跟邵清明说的那些话——宋铭想来想去,还是将他从王涵意那听来的邵清明和卢馨泽的秘密谈话加在了文件最后面。 而此时,王涵意也才刚从邵辉这边得知这个大乌龙。 “你现在跟我说你们不是情侣?你他妈!”王涵意深吸了一口气,降了些音量,“邵辉,你们一家简直一团乱,我搞不懂你现在又想怎么样,不管你有错无错,邵清明早就不在乎你了,你再打扰他,也白搭。” “呵。”邵辉嗤笑一声,又扫一眼邵清明,见那人偏过头满脸难堪,道:“你凭什么让我不打扰他?我不打扰他,他就能和我分手,就能自顾自把儿子生下来,就能为了我妈随便和他说的几句话,一言不发离开我。他够狠心,够明白,可我不能够,我就要我媳妇我儿子回我身边,怎么了?有错了?你们凭什么,就能理所当然地把我撇在一边,支会都不支会一声?!”话尽于此,他似乎怒极,面目冷淡,声色却镇压得邵清明不敢言语。 “十八岁,你能担待个什么?”王涵意也是倔强,尖锐的发问几欲冲破扬声器逼上来。 “王涵意,”邵辉的话中有不刻意的嘲讽,“你认识你们家这个月正在谈的dard公司的第二股东吗?”他顿了顿,道:“十八岁的你,才是什么也担待不了啊。” 话音落,在座哑然。 邵辉是对的,所有争辩,他占据高点。 “邵辉,”邵清明突然哽咽地唤了一声,邵辉挂断电话,转身向他走去,却被下面一句话拦住了,“你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很笨,只有你是对的,别人犯蠢……” “……”他蹙眉不说话。 邵清明抽抽鼻子,还是压抑不住心情,见他靠近,往后退了一步,“你总是最聪明、最好的那个,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也一样……可我、我是你哥哥……爸妈对我不好,可我记得……我记得,我们四五岁……你怕我喝药苦,把你的巧克力分了我一半……”他像是笑,也像在哭,泪眼迷蒙很惹人怜,又固执地抗拒邵辉的接近。 “那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我、我有亲人了…我有弟弟了……不管你多出彩、多优异,你是我弟弟…我要照顾你……要包容你……你上高中,做了那种……我告诉自己…这是我弟弟……” 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溢出,砸在地面连接作一滩。邵清明下颚颤抖不停,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就喘息起来,可他很固执,抬手像小孩子似的用手臂拭了眼泪还在说。 “你是我弟弟。”他反复道:“是家里最好的孩子……是爸妈的亲生孩子……我不能…不能恩将仇报……不能让你当个遭人诟病的同性恋…哪怕、哪怕我可以生……你以后,还是要当官的。” “我不用别人来为我安排。”邵辉压下心底的疼痛,冷静奉陪,清算过往。 邵清明却惨淡一笑,“是啊……你不用,可要是哪天用了,我怎么能让你不能……你总是很出色,你可以任性可以自由,因为你小,你可以犯错……” 但作为哥哥,却不能不理智,也不能在弟弟的人生中留下不可弥补的缺痕。 当年卢馨泽的那番话,字字句句敲打在邵清明的七寸之上,而予他致命一击的,却是他时刻以警醒自己的哥哥身份和责任。他注定不会百分百信任邵辉依赖邵辉,因为邵辉在他眼里是个小孩,邵辉需要他的保护、他的指引,乃至于他的牺牲。 “好,你认为你是我哥哥。”邵辉一发中的,“那为什么,你要生下明明和木木,你一点也不爱我,你当我是弟弟,你就不怕这两个孩子以后威胁我的前程?你又要怎么解释开脱?” “我……”邵清明咳嗽了几声,喉咙如破旧的风箱呼呼作响。 “只怪我以为你能全心喜欢我,忘了你那爱往自己身上找茬的性格!”他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以为邵清明愿意和他好就会一心一意,哪知道邵清明不够信他。 也许还喜欢得不够,在乎的太多,扛不住大的风浪变幻。 邵辉那时候也明白,所以才早早投入资本,以求独立,想时机来临,就和邵清明远走。只是变数来太快,他还未告诉邵清明。 也怪他控制欲太强,总觉得自己能为邵清明撑起一个密不透风的世界,在万事俱备之前,不愿和邵清明多交流几句。 阴差阳错一环扣一环,错过似乎成了定局。 第四十六章 邵辉眼睁睁见邵清明倒下去的。 他手脚够快,见邵清明咬牙捂肚子就往前走了几步。那张白嫩的小脸今早晨起时还有三分气色,现在却血色全无。鬓角不知是汗是泪染湿了。他一手搂住邵清明的腰,一手托住邵清明的头时,摸的腰后脑后全湿淋淋的。 抱在怀里,和昨晚无差别,肩胛骨突兀得硌手,体量是全然不像成年男人的轻,他随意就能将人抱起来。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有包容性人格。明明那样可怜又孱弱,怎么隐忍下那么多不公。 “假性腹痛。”医生下定论,“病人未丧失神智,只太疼了,要养神。” 旧疾,过去放任惯了,每一次发作会格外久一些。先心病、惊恐障碍、广泛性焦虑、伤疤、关节炎……等等等等,在这之中,假性腹痛是来得最少、最磨人、最束手无策的一种。只是心病诱发的疼痛,和身体的衰败无关,但就是很疼,确切地作用在精神上的疼痛。 止疼方法不顶用,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让邵辉带病人做更多的检查。 但本质就是心病,邵辉明白,邵清明更明白。 过去的对错并不能抹杀痛苦的存在。伤害就是伤害,哪怕是无心之失造就的伤口,也还会疼。 邵辉将人转入贵宾病房,匆匆回家拿了车钥匙,往邵清明家去了。 …… 正早上,近中午,外头天闷闷的,快要下雨。 当年六月末,暑气初至,这座城,就是梅雨时节。每一年雨季空气都很潮,又潮又热。腐败、沉重的气味从家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7 家户户的墙壁罅隙里、从街头巷尾的拼接石砖间、从绿化公园的围栏水池边泛滥汹涌而来。人在室内,向窗外、向楼下望去,稀稀落落的行人撑一顶灰扑扑的伞,顺街道的方向移动至尽头再看不见,那种平静的、打着旋儿的、稍纵即逝的移动,像落叶随流水飘走,轻盈、痛快,末了仿佛又有一声幽微的叹息。 而他就那样等了他几乎一个雨季。 所以那时候很惊讶,很生气,一切都突如其来。他只是外出买东西,无意撞见借口在外地的邵清明和女孩在一块,相谈甚欢举止亲昵,妒火一瞬灼伤他心头。当即打电话问,邵清明还是谎话连篇,他就潦草地定了罪。然后闹翻,分手,打死不相往来。后面有误会,错过,各自分隔的生活。 张妈迎接他进门,孩子们正在睡回笼觉。他借口找来邵清明的病例,沉甸甸的,从两年前至今,有几十份之多。 有的写完了,大多只用过一两页,打开看,都挂的是急诊——这是老毛病,平时不保养就会突然发作,挂了这么多急诊,说明发病频率很高。那些内页较空的病例封皮上,有各种人的笔迹和联系方式,想来邵清明之前进医院的每一次,都在不同的场合,面见不同的人。 “叔叔,”穿了一身奶牛套装睡衣的邵忞垫脚拧开门把跑进来,鞋也不穿,“你怎么来了,我爸爸呢?”见邵辉手里的文件,小家伙很机敏地问道:“我爸爸又生病了吗?” “嗯,”确认了这是自己亲儿子,邵辉的心里莫名塌下去软软的一块,“爸爸生病了,要住医院。” “那我可以去找爸爸吗?” “可以。”邵辉将孩子抱进怀里,“但明明不能打扰爸爸休息,明明希望爸爸病好吗?“ “嗯嗯!”邵忞把脑袋点成蜻蜓,满心满眼高兴,“爸爸生病就肚子痛痛,明明舍不得爸爸痛。”他也见过邵清明生病,却因邵清明的忍耐,只明白肚子疼这一种。 可仅仅如此,话也说得可爱又真诚,邵辉被逗笑,摸了摸他的头,道:“木木呢?” “木木去刷牙啦!”邵忞笑嘻嘻道:“我不想刷牙,我等会再去!”说完,他哈了一口气,道:“不刷牙口臭臭,叔叔就不喜欢明明了。” “你是把我要说的说完了。”邵辉无奈,放下手里的病例,将孩子抱起来往外走去。小孩很少被抱,兴高采烈在他怀里扑腾,张妈见了便喜笑颜开,“明明和木木都喜欢人抱,可惜长大了爸爸抱不动了,难得先生能抱他们。” “您别客气,”邵辉将孩子放下在盥洗池前,道:“您就叫我小辉吧,我和清明一辈人。” “诶,好。”张妈应下,转身去择菜。 这个小小的家,拥拥挤挤住了四口人,狭窄、吵闹,可在邵辉的感官之中,远好过十八岁以前居住的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邵清明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引力,只要在他身边,就能感受最朴质最平凡的幸福。 再在主卧添一张床,两个孩子两个大人——刚刚好。 “叔叔……”乖乖刷了牙的木木穿的长颈鹿,天鹅绒的嫩黄布料上点缀了褐色的斑点,上有个可爱的画了动物眼睛的连帽,屁股后头有一段长尾巴,伸爪子扯邵辉裤子的动作分外可爱——他不如哥哥开朗,和邵辉交往也不多,言语间很羞涩:“我什么时候能见我爸爸啊?” “等你们吃完午餐,叔叔带你们去好不好?” 邵辉躬身,抬手想摸摸邵牧的脸,却被小家伙小心躲开,只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跑掉了。邵辉回头,见已然蹿上餐桌的邵牧还偷偷瞅过来。 兄弟俩非常黏爸爸——这显而易见。可性格却很不一样,一个大方好动,一个内敛沉静。邵辉假意忽视掉邵牧探究好奇而克制的眼神,拉开椅子坐在一边,既不揭穿,也不做戏。 该如何形容才好……一个像他,一个像清明?活脱脱两个人的翻版么?这个念头一浮现,他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木木,盯别人不礼貌的。”邵忞踩凳辕爬上高凳,摆出一副严厉的哥哥样子训斥了一句。他刚草草洗了脸,耳边贴了几撮卷而短的头发,像只迷糊的小狮子,配奶牛的衣服扮相有些滑稽。邵辉听了他的话,微微偏过头不刻意地望了一眼。 “我哪有……”邵牧不服气,松开咬住玻璃杯口的小乳牙,含混地争辩了一句,“哥哥欺负人……” “爸爸说了,弟弟要听话。”邵忞像模像样叉了腰,吆喝道:“张奶奶,弟弟不乖,今天下午不能让他吃果冻了!” “哇——我不干!你凭什么不让我吃果冻!”嚷嚷两句就要哭。 张妈却对此习以为常,放了手里搅鸡蛋羹的活,劝了几句:“哎呦别闹了,明明,你干嘛总惹弟弟哭啊?你们听话爸爸才能早点好啊。” “爸爸说了,哥哥要对弟弟负责的!”邵忞也不太高兴了,别扭地掏了纸巾为弟弟擦眼泪,“不许哭了,你再哭就真不许你吃果冻了。” “让你见笑了。”张妈还在调蛋羹,转头却对邵辉开了口,“明明木木从小就这样,表面上明明很闹很不听话,骨子里最爱弟弟了。清明总和明明说,要让弟弟,要保护弟弟,要尽做哥哥的责任。哪怕只是早出生几分钟。” 邵辉愣了愣,早上邵清明说得那些话,像埋伏好的小贼偷偷跑进脑袋里踢踢踏踏。 ——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原来是这样的感情。过去他不理解,甚至还厌烦,莽撞而急切地想向邵清明证明他的强壮,不愿做个被哥哥保护在羽翼下的孩子。 怕邵清明不爱他,怕邵清明玩玩而已。 可原来如此。 在他爱他之前,他是他的哥哥。邵清明这么想的。 “清明很爱孩子的,明明工作很忙,也总不忘陪他们去公园玩,去商场买东西,平时也跟孩子讲故事、讲规矩。”张妈敲了敲碗边,将蛋羹放在孩子面前,“那什么‘鸣凤在竹,白驹食场’的东西我也不明白,不过清明总和孩子讲,‘勿以己缺’——” “‘以为己卑!’”常常讲,邵忞就很快接上。 “对。”张妈摸了摸邵忞的头,口气很郑重,“清明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但他很优秀,对他好的人很多,我在这个家帮了这么多年忙,见了不少。大言不惭,多少说是家里半个老人,你对他好,我也明白。” 张妈说完,叹了一声,才开口:“他是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的,你明白吗?他自己是这样,他让孩子也这样,他让孩子别因为缺少就自卑,他早就有安排了。”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8 不要别人插足,也不要邵辉回来。这几年邵清明也许动摇过,可他还是让孩子接受单亲的现实。 “我不会辜负他们的。”邵辉哑声承诺,下一句话轻柔得如同呢喃,“我也不舍得让他一个人。” 第四十七章 护士在换针。邵清明有感觉。 这个病疼的时候最能迅速剥夺人的抵御能力,可治疗也同样简单。只需要一瓶葡萄糖,一瓶生理盐水,一次昏厥,一点休息,疼痛感就会散去,来去了无痕。 所以说病久了的人,常会怀疑,他生病了吗? 应该是生病了吧。 这家医院,定位高端,一间单人病房五六十平,居家陈设应有尽有。因为大,就静得可怕。这里全无普通医院多人间的应答往来,从头至尾,只有仪器仪表的转动声和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为了个小病如此奢侈,是邵清明从未有过的体验。 眼帘前人影晃动,护士走开了。 高楼层,能听见窗外逼得极近的雷声。 邵清明还是捏了捏被角。那种反复干扰思想的焦躁,又卷土而来。 ——他受不住雨天。 雨却愈来愈大。淅淅沥沥地,一滴滴聚在窗户外,一股股成河下流。水滴落在千家万户的雨阳棚上,实在是密集又单调的叫嚣。他头疼地转身,脑袋里跳动的语音语调依旧若有若无地响。 两年前住的那间单人病房,临近马路,时而有呼啸而过的车辆,可那时候,他记得最深的是雨声。这种声音折磨了他好久好久,每一次听,心脏都抽抽地疼。 这是他们分手时的音调。忘不了。 ……好难受。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拧开,有人进来,提了两手的饭菜,放在床头柜上。很快,有高亢的童音叫爸爸。 “爸爸,爸爸。”木木凑在邵清明面前叫了几声,见他睁眼,喜形于色道:“爸爸,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在木木身后探头探脑的邵忞也邀功似的叫起来,“爸爸,我们好担心你呀!” “……咳……明明木木好乖。”躺久了,嗓子很干涩,有些听来孱弱的沙哑。 “别腻歪了。”邵辉弯腰将俩机灵鬼抱起来,一个臂弯坐一个,“吃饭了。” 动作行云流水,还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小家伙们也不怕他,坐在他怀里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 房间的床头柜不高,却很宽很长,邵辉将孩子放在柜面上坐好,又取了沙发上的靠背枕来调邵清明的床。 “我自己来吧。”碍于孩子在场,邵清明也不好太过冷漠,但还是伸手接靠背枕,要自己行动。 邵辉却手疾眼快避开他,俯身为他把靠背垫好了,调整了个邵清明会舒服的状态才稍稍起身。 “别闹了,孩子在呢。”这句话说得风流,隐有别意。 “你……” “吃饭吧,不饿么?”邵辉转身将碗筷塞进他怀里。 也将他堵的哑口无言。 菜却很不错。因为孩子和邵清明都要吃,邵辉烧了五个菜,煮了燕麦粥,还捎了一碗鸡蛋肉末羹。一眼望去,有荤有素,还有大补的奶油炖菜。莴笋和茄子青椒一类也炒得很清亮,邵忞和邵牧早就食指大动了。 这边邵清明吃,那边邵辉也端了个碗,一边逗小孩一边喂。 哥哥一口弟弟一口,和谐的场景莫名让邵清明心里打翻了醋坛子。 “哦福亚吃这喔……”嘴里包了一口饭不咽的邵忞鼓个腮帮子含含糊糊,小胖手指了指一旁的扣肉,“哦要师那个。” 这挑食的习惯和邵清明一模一样,刚开始喂了几个茄子莴笋都还好,吃了几口邵忞就耍起小聪明,摆出吃不下的样子,把饭含在口里嚼啊嚼,就不吞下去。 邵辉好笑地停下手里舀饭的手,问他,“你不要吃莴笋,你要吃肉?” 邵忞胖乎乎的脑袋点如捣蒜,得逞的小表情藏也藏不严实。 “不许惯他。”邵清明伸筷子打开了邵辉舀肉的勺,愤愤地说,“不许挑食。” “发发!(爸爸!)” “叫爸爸也不管用。” “明明爸爸也挑食!”这是气急了,吃饭也不磨蹭了,“爸爸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诶你——!”居然还听见个成语,这破孩子能耐了还—— “叔叔你说是不是!爸爸也挑食,爸爸不吃蒜呢!”邵忞据理力争,委屈巴巴地瞪着邵清明碗边被抛弃的两个蒜头。 要说这还是邵清明头一回和孩子吵起来,平时在家吃饭,他向来是放任小孩挑食的那个,只有张妈偶尔说说邵忞和邵牧 可今天不知怎么,见邵忞对邵辉提要求那么自然,就来气…… 这还亲生的呢,别人一拐就跑,越想越气…… “这个叔叔做不了主。”邵辉还是改舀了勺莴笋,“咱们家,你爸爸是最高领导。” “最高领导?”一旁邵牧一脸莫名地问道。 “嗯。就是最有权利,说话最让人听的那个人。”邵辉说完,状似漫漫地扫了邵清明一眼。 “那我也要做最高领导!”邵忞兴奋地举手嚷道,显然被诱惑住了。 “可以啊,那明明就要做个能养家的大人,每天都要很辛苦,要出去工作,要买菜做饭,被别人欺负了也不能哭,明明可以吗?” “那,早上也不能睡懒觉了吗?”大概联想了每天早上起床邵清明都不在身边的场景,小家伙有些退却了,“那我还是不要了……” “明明乖。”邵辉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爸爸很辛苦,所以明明和木木要听爸爸的话。” 他家领导很辛苦,所以他也会很听他家领导的话。 小腿突然被人踹了一下,一句很小声的“恶不恶心”传入耳道,偏头悄悄瞥一眼,果不其然,耳尖粉粉的。 邵辉若无其事。 “身体还好么?”医生推开房门,例行公务地问了句。人未至,声先闻,等这医生从前门走进来,见了这么热火朝天的场面也一愣,好在他和邵辉熟悉,很快反应过来。 “还好。”邵清明答。 “嗯。”医生点点头,在床边坐下,取了听诊器放在邵清明心口,一边听一边说,“你的身体底子就不太好,但也不坏。我研究了几个你的检查单,几个病症都是相互诱发,西医治疗不好入手,你可以让邵辉带你取中医药调理调理。”他说完,凝神听了一会,“心跳有些过速,有过心脏病手术史吧?之前应该还好,这几年是不是有不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59 良习惯,还是有心理疾病?” “嗯,”这个医生似乎医术了得,邵清明被问出几分心虚,“有点……焦虑症……”还有饮酒,自然闭口不言。 邵辉在一旁拧了拧眉。 “啧。”医生点点头,收了听诊器,“那就有点麻烦了。我估计你小时候吃过一些雄性激素,对身体损伤很大,如果心理再染疾的话,调理也很棘手。” “不过……”他还想劝慰几句,却被邵辉拦了话头。 “雄性激素?他小时候只吃过治心脏病的,你确定有雄性激素?” “百分之八九十。病人生育器官发育不完全,有人工干预的痕迹,有些器官很迷你,所以孩子只能剖腹产。”医生说了个答案,语气很肯定,“你可以问下他父母,查查小时候的病史。医学上用雄性激素抑制性征发育也是很常见的疗法。” “常见?”邵清明喃喃了一句,记忆里似乎有什么觉醒。一种来自过去的恐怖伸出小手爬上他身体。他手足冰凉沁骨,捏筷子的手正要颤抖,就被一双暖融融的手握住。 是邵辉,是邵辉。 “嗯,常见。”医生专注道,“这种治疗,孩子的监护人都会有病例保存的,小孩子不一定记得,但大人一定是知情的。” 第四十八章 “清明,等下医生为你做检查,你不要动,听见了吗?”女人牵了他的手,蹬了小高跟向前走,鞋跟磕在安静医院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如既往刺耳难耐。她步伐不大,却不足以让他跟上,他三步两步地跑,心肺因此负荷过度,抬头,却因女人睬也不睬他的姿态而不敢要求。 “清明好乖,就这么不要动哦。”白大褂坐在电脑前柔声说这样的话。冰冷的软管从他身后插入,他张开腿躺在蓝色垫板的架子床上,咬牙忍耐穴道内不断深入的痛楚。 “有发育可能,可以在十六岁后手术摘除,这是最保险的。” “十六岁?”女人似乎迟疑了,“这么久吗?就不能在他发育之前遏制吗?” “这……” “我们家不会养他那么久的。但朱医生你也……我们家是个儿子,他这么不男不女的,我也不放心。” “只是体内性征而已,体外不会有异样的,服用性治疗对小孩子来说负担太大了,这样对他的心脏病——” “好了。”女人斩钉截铁,“他的心脏病不是不严重么,一点激素,死不了……” 如同有人挥舞重锤在他脑后击打了一下,邵清明如梦初醒,太多太多小时候不明白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闪过,剧烈的后怕势不可挡地涌入他心头。 什么病体沉疴的鬼话……在邵家,他就是他们佛心宽度的门面,所以越虚弱越可怜,就越是好的。明明不严重,明明不是不可以救——当初卢馨泽将那瓶白色药片和救心丸一同交在他手里的时候,他怎么会明白,这个女人剖开心都是黑的! 那么……他自以为的深以为然的、报纸上言之凿凿刊登的他的身世,尽然如邵家所言吗? “清明,清明?” “爸爸!爸爸!爸爸!” 陡然从梦魇的状态中被呼喊过来,邵清明才发觉自己后背全是涔涔冷汗,全身上下只有右手是有温度的,那不断传来热量的邵辉的手不知不觉被他抓很牢,破了皮的伤痕依依可见。 触电般想要收回手,才发现邵辉也在回握。 “冷静,清明,有什么就跟我说。”邵辉抽了几张纸巾,轻轻擦干他汗湿的额角。 “我……” “爸爸,你不要有事……” “爸爸,你生病了我和弟弟会很难过的。” 孩子们半撒娇半担忧的声势一下让病房热闹起来。邵清明挨个亲了亲邵忞和邵牧的小脸,却迟迟不开口。 哪怕知道,邵辉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的,邵清明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做一个挑拨他和他父母关系的人。他始终以为父母恩重于泰山,今时今日却发现,不是为人父母心,都是掏心掏肺为了孩子好。现在想来,哪怕是对邵辉,卢馨泽也未尽人情,当初邵辉不愿读理科的时候,母子之间也闹了好久不愿说话。她是个一生为了权势的女人,这样的恶人,说来不要也罢。 可不是卢馨泽的问题,是他够不够资格的问题。对邵辉,他可以说爱,可以说在乎,却不能说他了解。 钱平舟称这个人,称“邵大艺术家”。虽有讽刺的成分,却不可以掩盖邵辉的光芒。这个曾在学校走廊说喜欢艺术的大小伙长大了,果然在艺术上有所建树。过去他不认同他,如今他学有所成回来了,他依旧认为他应该去当官,应该走那条父母规定的路。 说他是卢馨泽的拥护者也不为过。 邵清明可以说他父母对自己不好,可以说他父母人面兽心,可邵清明不能要求邵辉为自己出面。这是不对的,因为对邵辉,邵清明和那两个人,是一样专横的。 愧疚,似乎又深了一层。 “我……”欲言又止。 “邵清明,你总是这样,”邵辉无奈叹了一声,“我做饭的时候,张妈往里扔了几颗蒜,我跟她说,你不吃蒜,你挑食,还把张妈吓了一跳。她说她在你家帮忙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你不吃蒜,甚至腌了大蒜头,隔三差五让你吃。” 心脏猛然一抖,邵清明眨了眨眼,怕被这样温柔的语调逼出眼泪来。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麻烦,说了就说了,不会因为一句话就造成什么天翻地覆的后果,你不说,就平白受很多委屈。”邵辉顿了顿,捏了捏手心里凉凉的手,“我们都需要彼此了解,你不开口,我可以一个人说,你听就好了。” “高二那年……”他自顾自说起来。 高二那年机缘巧合,他在画展上认识的一个中年生意人很赏识他的作品,两人颇为融洽。后来有幸去那人家中做客,认识了那人的儿子,是个混血儿,从小在国外长大,也对艺术有研究,不过更多是电子创作和雕塑构图,也是个同性恋,两人一见如故。西方孩子思想开化,早早接触成人世界,后来在外国网站上画黄图赚了一笔,就拉他一块做封设公司。王涵意家里正在谈的策划公司前身就是这家封设公司,邵辉从高二下学期加入股份后,从未退过。 “那时候我们刚刚在一起,所以我想,如果能盈利,我们就独立,不能盈利,作为社会游历也好。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我就想等你高考了再告诉你,这时候学校就送来了offer。” 而在国外这两年,他用一年时间专攻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0 了学业,另一年,就在和家里潜移默化地疏远。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并不爱我的爸妈,我想如果要脱离他们的摆控,我必须自己独立才行。”邵辉慢慢说道,“在学业上名列前茅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艺术这一行,失去了面包就很艰难,所以我也和很多品牌签了合同,卖了些作品。这几年,好像有预感一样,积攒了很多力气。” “然后回来追你。”这是玩笑话。 “走开……”邵清明象征性地推了推他。 这个人,恶心死了。嘴上这么嘀咕,心里却甜得冒泡泡。好像有口大锅装了最新鲜最浓稠的蜂蜜,沉甸甸压在心里,有个小人在用大勺子搅啊搅的,空气里也弥散开甜美的味道。 “如果,我说了你妈妈不好的话,你会不会……”邵清明犹犹豫豫地盯上邵辉的表情,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恼火和烦躁的神情,反而是温暖的、耐心的,甚至是暗含鼓励的。 这个人,再不是那个凶神恶煞让他对卢馨泽毕恭毕敬的人了。邵清明心下顿时安然。 “……我只记得一点点了。”他将脑袋靠上邵辉的肩膀,小声说,“只记得是……” 那句话怎么说的?邵辉一边听,一边分神想,只要你走出敞开心扉的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替你走完。 第四十九章 六月入夏,烈阳笑新碧。然而从月头开始,某摄影师的状态就能用这么几个字来形容:丧,很丧,非常丧,惊天地泣鬼神地丧。 最丧最丧始于一个夜晚,一个月明星稀,鸦雀无声的夜晚。钱平舟喝多了酒,稀里糊涂把杨骁睡了。 对,杨骁,就那个冤家路窄,两小无猜猜了几十年的杨骁。 喝醉是因为邵清明。那天他照常拎了一大袋时令蔬果去邵清明家帮忙,路上还想隔天休息能带两孩子去哪哪哪玩,可敲开门就撞见邵辉。男人一身普通的居家服,背对玄关处的阳光站在门口迎接他。对邵辉出现在邵清明家这个现象,他还转不过弯来,就听见里面邵清明正吃水果时含混的声音冒出来,问:“谁啊?” 他就快当初背过气一下过去了。 晚上去了同城gay吧买醉,喝了个昏迷不醒。早上一睁眼,就见杨骁光溜溜躺在自己怀里,睡眠正酣。被子一捞开,人从肩膀到脚脖子无一处好地方。战况之激烈,初步预估他也至少混到日出才停手。把杨骁睡了这就如一棍当头,打到他晕头转向,于是大丈夫能进能退,当时夹住尾巴就跑了,至今还不敢见人。 追本溯源,这就赖邵辉。思及此,他默默在心里扎了好几个小人。 然而今天是老爷子传唤的日子。心知左右逃不过要见杨骁一面,钱平舟还是捺不住心如擂鼓,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搞的,仇人相见,心里还有那么几分期待。 巴望什么呢……硬要说,那晚上醉生梦死的滋味,还挺带感的…… 一边想一边开车,小钱兄弟有点抬头。他在心里默念几句罪过罪过,清心寡欲全靠南无阿弥陀佛。 老爷子那等他的,却不仅仅有杨骁,还有邵辉。 所谓六月,古往今来,是年中清帐的日子。 今年上头换领导,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钱家不少生意都做进内部了,自然也听了不少风声。现在人人口口相传的,是上头今年要严打,专打别派的大财头。为此正对众宣扬民主监督举报,怕很要拉一批人下马。老爷子趁老伴生日叫回家里人,估摸要口头敲打敲打。 邵辉也就逮住这个机会,来托老爷子帮个忙。 “你那个好说,我让我之前一徒弟查查就行了。”钱平舟到的时候,钱老爷子正和邵辉讲话。一生儒商的老人家精神矍铄,为人异常爽快磊落。 “爷爷好。”在外再风骚的人见了老爷子也要装乖,钱平舟见不惯邵辉人模人样,打了招呼就要脚底抹油,“我去找奶奶……” “站住!”中气十足一声令下,钱平舟不情不愿转过身来。 天啊,再和这人多呆一秒他就要窒息了好吗? “我听邵辉说,你之前有个照片在英国展出了?邵辉在那边开了个公司,要你去你推掉了?” “嘿你这人还告小状你……” “怎么说话呢?”老人家咳嗽了两声,“你这孩子,前两年家里不许你去你非要去,现在别人要你去你又不去了,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钱平舟也有理,顶了句嘴:“祖宗说过,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 “你这破小孩。”老人家半气半笑,“去去去,找你奶奶去。”转过身,对邵辉又多几分客气和对亲孙子的偏袒,“这孩子家里最小的一个,惯坏了。” “那是他亲近您才这样。”邵辉礼貌扬唇,“我在家也挺任性的,我哥哥就很恼我。” “哈哈,难得你们兄弟俩感情这么好。”老爷子笑叹道:“你父母当年哦……” 邵宾鸿入赘卢家,次年晋升高官,隔三年又升中(和谐)央的消息也曾满城风雨。在见证这场交易婚姻的老人里,就有钱老爷子一位。钱家并非白手起家,往上数已有多代从商,在本市积威很深。说来卢家也想过和钱家联姻,只不过卢馨泽中意于邵宾鸿的冲劲,钱家的孩子又对政界多有反感,卢家的愿望最终落空了。 而邵宾鸿作为卢家女婿,可以说是卢家的第二个曙光。 普通家庭,身世清白。读书很刻苦,往上爬也有目标。这样的人,性格已然符合名利场的要求,只要有足够的资源和机会,日后飞黄腾达,就是指日可待。 卢家只让邵宾鸿在副所长的位置呆了三年,三年后,邵清明被领回来。几乎所有报纸都报道了这个新闻,他们为邵家封上人民公心的称号,为邵宾鸿拉了无数选票和赞美。谁也不知道,五年之后,有个县孤儿院的院长因此下马。 邵辉要找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证据。 “明眼人都醒得,一个面容有胎记,患有先心病的小孩不可能是全孤儿院最可怜的孩子。”钱老爷子摆了摆头,像是很不认同这些做法,“但是这对邵家来说,一定是最合适的小孩。” 最合适的小孩——有病,听起来很惨,但不需要终日卧床,可以外出陪同参加公众活动,增加曝光度,为养父母吸引更多眼球。 治不好也无所谓,只要能活过那一年,让邵宾鸿顺利莅位即可。 赤裸裸的、不加遮掩的吃人之心,如此可以明见。 “‘大众口舌,需要引导。’据说这是你妈妈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1 的名言啊。”追忆了往昔,老爷子扔下这么句话。 邵辉也就笑笑而已。 下午三点多就散了伙。早上和张妈说过不必留饭,可能晚上才回,这么一提早,他就开车去市区外一家蛋糕店买了块慕斯才掉头回去。这几天天热,邵清明胃口不好,饭量锐减成往常一半。邵辉怕他饿,只好多带些蛋糕面包什么在家放着让他吃,少吃多餐,眼见人就圆润了不少。 相比起之前骨瘦如柴,现在增增肥,反而刚刚好。 到家时邵清明还在睡,邵忞和邵牧正在客厅玩乐高,听见开门声,凑过来千咛万嘱。 “爸,爸,睡,啦。”邵忞一字一顿,两手比一堵在唇上,说话还用的气声,“奶,奶,出,去,买,菜,啦……过,会,回。”说完,邵牧也用同样的表情和动作望向他。 邵辉被逗得低声笑起来,弯腰将两个活宝抱起来带到沙发上,问道:“爸爸几点睡的?中午吃了什么?” “吃完午饭就睡了。”这一个多月和邵辉玩熟了,邵牧也不复以往羞涩,“后来我们求爸爸帮我们取了玩具,爸爸就又睡了。” “嗯嗯。”邵忞点点头,“中午吃的鸡汤和豆腐,爸爸吃了一碗饭。” “一碗饭?”邵辉有几分惊讶,“今天你们爸爸胃口很好呢。” “是啊是啊,奶奶也很开心,爸爸吃完了还说有点饿,奶奶说一下子吃这么多不好,让他休息去了。” “嗯,奶奶说的对。”邵辉笑道,“还有么?” “对了对了,爸爸早上有点不舒服,找奶奶要辣的吃……” “还有还有,爸爸上午又吃了很多水果……” “我还有要说,爸爸……” 两个小家伙像小麻雀,围在邵辉身边你一言我一语把邵清明一天吃穿住行说了个遍。邵辉陪儿子闹了一会,才摆脱他们,推开了房门。三个人在外面刚刚那么吵闹,邵清明不可能听不见,他该早就起来了,从午饭后睡到下午四点半,时间实在有些久了。 “清明,起来了,你睡了一下午,我们下楼散散步,走动走动。” 他说完,拉开窗帘放阳光进来,又扯了扯邵清明的毯子。 “再躺会儿……”邵清明窝在被子里,懒洋洋翻了个身。 这春困秋乏,古人诚不我欺。抓住春天尾巴的尾巴,邵清明开始连日犯困。大概最近养身体,也不操心工作,人闲了很多,觉就像怎么睡也睡不尽似的。他午休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就越睡越迷糊,要说睡眠程度也不深,外头有响动全听得见,只是躺下去,人就不想起来。 “有那么困吗?”邵辉附身,撩开他额头的碎发,手心摸了摸,也不像发热的样子。 邵清明挥开他,嘟囔道:“反正也闲……” “这话说的。”邵辉刮了刮他鼻子。 本来呢,邵清明也挺有良心一人。邵辉刚要住家里来的时候,邵清明浑身上下都写了抗拒。他是一个人生活惯了,觉得邵辉突然住过了有点快,也不好意思让邵辉负担自己的生活。后来王涵意听了,远程打电话视频把他批判了一顿,让他使出泼妇的精神,把身体养好就行。“孩子都生了,要合要分利落点,扭捏个什么劲。”这是小姑娘原话。 小时候就一块长大的人,再住一起,习惯像本能,根本就无需适应一说。 “你去陪明明木木……”邵清明开始打发人,“晚饭再叫我。” 第五十章 “这以后闹大了,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你威胁不了我,我对升官加爵不感兴趣。” “你这是年轻才这么说!” “我不和您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好,好,你要递你爸的材料,你还有理了?” …… ……啧,好吵。邵清明恼火地将脑袋埋进被子下面。 是客厅里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从门外传进来。夹杂“材料”、“以后”、“查出来”之类的字眼,他只觉头涨涨地疼。 “你!”高跟鞋鞋跟跺在地板上,像鼓槌敲击鼓面一样响。 谁啊!邵清明崩溃地坐起来。一下清晰起来的卢馨泽的声音,让他愣在床上。 “请您安静点。”邵辉冷淡如故,“家里人都休息了。” 北京时间六点过三分,距这位举止有仪的邵太太杀进门已有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这个只坐了沙发前三分之一双腿并拢斜坐的女人在指点江山二十分钟之后,第一次失态了。邵辉明白她为何而来——火烧眉毛的时候没有人能心平气和,钱老爷子的徒弟要查当年那个院长的受贿记录,卢馨泽不可能不动作。 把总资产和受贿额度对对账就能发现不对,这并不安全。 “你就天天和个男人厮混吧。”卢馨泽咬牙切齿,心里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您还是担心担心清明的病例吧,以前的案子很难再翻,这还不为人知的才是隐患。” “你……” “材料我递不递,全在你们。” “……” 后面说了什么,听不见。 他猜是邵辉在处理卢馨泽的问题。 关于以后怎么办,两周前邵辉跟他详谈过一些安排。由于邵清明暂时不想出国,邵辉这几年会将工作移进国内发展。这不可避免的就要遇见卢馨泽。两人自立门户是一方面,防微杜渐又是一方面,按邵辉的意思,是早出手的好,所以这段时间他就在追查父母在行政上的漏洞,整理出来作为威胁。邵辉说过一定会有一天,卢馨泽恼羞成怒找上门来,只是邵清明想不到邵辉动作这么迅猛。 对卢馨泽,两个人都寒了心。一个不择手段罔顾人伦向上攀爬的人,即使登上顶峰,也不会拥有任何诚心的敬服。 高跟鞋哒哒哒响在楼道里——卢馨泽走了。邵清明起身,拉开房门走到邵辉身边坐下。 “你难过吗?”他轻轻问道,“她是你妈妈……” “别想那么多。”邵辉揽住他肩膀,浅浅地笑。 这几天邵清明是能感觉邵辉的难过的。即使当时,自己对回忆的描述已让邵辉脸上浮现了彻底的失望,在这些天邵辉忙碌的空余中,他依旧可以捕捉到邵辉失落惆怅的负面感情。这种感情他开解不了,又十分忧心,每每开口,邵辉就露出强颜欢笑的表情。 沉默良久。 “她不该做父母的。”邵辉说,“我面对明明和木木的时候,总想啊,哪怕我想把全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赠予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2 他们,也要按照他们的心意。如果他们不喜欢,再好的也如同虚设。” 如果他们喜欢,那哪怕是最普通的职业,最平凡的生活,也是幸福。人生短短一百年,开心就好。 ——他是这么想的。 可他妈妈不是。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磨合和妥协,但当人磨合了很久、妥协了很多依旧不容的时候,分离是最理智却也最难做下的决定。之所以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警示,就是因为断离太难,那一下的痛苦,需要无尽的酝酿和徘徊。 人的心坎是难迈的,他不能在任何人那里收获开解。 “不用担心我。”邵辉笑,“这边的了了,还有秦家呢。” 这个心头大患不解决,媳妇该不让上|床了。 …… 日子就在邵辉的忙忙碌碌和邵清明的昏昏沉沉里过。 忙归忙,周六邵辉公司集体休假的时候,他还是挪了一天的空闲在家陪邵忞和邵牧。这天邵清明照例睡得很晚,打开房门已快十点半。斜对面厨房里的蒸锅正冒热气,他愣了愣,走近了才见邵辉正在里头切肉丁,高高大大一个人穿了件不合身的围裙,低头忙活的身子被夹在洗水池和案台之间,样子有些局促得好笑。 “今天不上班吗?”突然出声似乎吓了邵辉一跳,男人抬头,眼睁睁磕上橱柜下板。邵清明又心疼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张妈呢?怎么不让张妈做?”邵清明又问,慢悠悠走过去为他揉后脑勺,“别乱动,你弄你的。”他垫脚双手压在邵辉脑袋顶上,让邵辉不要转身。 邵辉也听话,握住刀又砰砰切起来:“我让张妈回去了,今天我在家陪你。你之前不答应明明和木木带他们去玩吗?我见你最近睡不醒,想不如我带他们去玩。” “这么闲?秦家没找你麻烦?我听涵意说,他们家动作挺大的?”邵清明摸了摸他软软的长发,笑道:“你这身高进厨房都窄,你去带孩子玩那得够呛。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粗略估计也有一米八五以上,邵忞和邵牧最爱玩的那种商场搭建的棚子,那装得下这么尊大神。想象一下邵辉挤在狭窄空间里束手束脚的憋屈样子,邵清明就不由得莞尔。 “那能怎么办。”邵辉也笑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胳膊将邵清明往怀里圈,“君命如山,领导吩咐的任务,那必须满分完成。” “呵呵。”邵清明臊得慌,白了他一眼,推开他往洗手间走,“就知道油嘴滑舌。” 洗漱完出来时桌上摆了两个三明治,摸一摸,还是温热的。 肚子顿时有种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说来也很奇怪。按理说他推了肖成那边的工作,在家遵医嘱休息补眠,也不该在短时间倦怠如此。上个月还能撑下三四个小时的酒局,现在是早中晚都魂不守舍的,稍微多聊聊天讲讲话就犯困。之前医生那边也让他先暂时在家调作息歇息,说等下个月精神调好了才能再吃药。他原先还担心每天睡睡眠会不好,现在却恨不得躺在床上再不起来,大概天天吃吃喝喝睡睡的,确实让人乏力得很。 尽量细嚼慢咽吃完两个三明治,他依旧有些饿。再走进厨房,邵辉正在煎小排。油汪汪的一口锅里躺了一片金黄金黄的小羊排,正嘶嘶往外冒油泡,邵清明瞥了一眼就眼馋,可怜巴巴地问邵辉什么时候开饭。 “还有一个菜。”邵辉将小排捞出,“蒸锅里有包子,早上做的,刚蒸了一会应该熟了。” “唔……”邵清明找来手套打开蒸锅盖子,两个个巴掌大的白软软的巨无霸包子正乖生,邵辉似乎也知道他食量大,这么两个就占一屉的包子,硬是蒸了三屉,一共六个,蒸笼下还有米饭,“我最近好容易饿。”邵清明用筷子戳起一个包子,薄薄的面皮松软有韧性,一口下去,馅比皮多很多,“挺想不通的,”他含混道:“你厨艺居然比我好。” 他一个人的时候,做饭基本靠乱炖。当初怀邵牧和邵牧也不例外。即使孕吐让他很挑口,他依旧没在料理上下功夫。那阵子最愁的是钱,最要养的是身体,左右吃好吃坏都要吐,不如多花钱买些营养品来吃。这么一来,邵辉在外磨练的厨艺确实要比他好多了。邵清明偷想,也许也是被英国菜逼出来的。 “听张妈说,你前天中午,吃了一盘椒盐蘑菇,两碗小米粥,还喝了鸡汤,不过一个小时又吃了一碗面,加一个蛋一片面包。”邵辉这会儿正在调汁,说完这些抬手捏了捏邵清明的脸,“吃这么多,肉都长哪去了?嗯?” “没那么夸张吧。”邵清明咬下第二口包子,腮帮子鼓鼓的。 外面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是邵忞和邵辉两个萝卜头蹦蹦哒哒跑了出来,邵牧冲在前面,手里端了个空盘子,见了邵清明立马就把盘子举起来冲邵清明叫唤。 “爸爸!爸爸!我吃完了!” “什么吃完了?”邵清明接过盘子,满脑子莫名其妙。 “猕猴桃。”邵忞在邵牧身后抢答。 “爸爸,我们吃完了。”邵牧点点头,扬起小脸又冲邵辉说了一遍。一句“爸爸”,叫得异常自然娴熟。 邵清明愣住,不可思议地扭头,邵辉正一脸淡然地笑。 “去洗手,”邵辉满意地拍了拍两个小萝卜,“准备吃饭。”全然不管邵清明的惊讶的眼神。 第五十一章 “你灌了他们什么迷魂汤?”邵清明望一眼他,又望一眼瓷盘,白亮的盘子上还有些许残留的水果汁,怎么想怎么都觉得那里面有邵辉偷偷放的迷药。他一向对邵忞邵牧很有信心,万不想这年头孩子这么好忽悠,这才不过两月,就能开开心心叫起爸爸了。 “放心吧。”邵辉夺过盘子放进洗水池,笑道:“比你难哄多了,至少我家领导没让我两个月不上床。” “那能——” “好了,出去坐会儿,要吃饭了。”邵清明两手油腻,只偏头在他颊侧啄吻了一下。 天公作美,中午多云转晴。正好又错峰出行,一路通畅,四个人到商场的时候才恰恰下午两点。游玩区工作人员刚刚上班。大型设备里已有几个追逐嬉闹的小孩,几个家长在旁边坐了一排,还空了一半位置。邵辉见状主动去买票,邵清明就领俩熊孩子进去脱鞋、装上攀高用的安全带。 依旧近视眼,也没瞧出孩子堆里混了个大人。那人倒眼尖认出他,站起身凝视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个颇为不屑的样子——朝三暮四,这是杨骁见到邵辉和邵清明一同出现时第一个想到的评语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3 。 虽然实话说,此时此刻,一个单亲父亲照顾孩子的画面,并无不妥。 可落在杨骁眼里,又像颗进了眼睛的大石头,也像活生生哽在喉咙口的一枚骨刺。不上不下,不进不退,膈应得人心慌慌。联想起不久前那个稀里糊涂的晚上和钱平舟的逃避,他将这归咎为——被对邵清明死心塌地的脑残睡了的憋屈。 那个智障以为自己谁?睡了就睡了,都是成年人了,至于这么避而不见的吗?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又不是被强奸,反正自己也爽到了,难不成还会逼他怎样?这个傻逼在怕什么?他以为他会要他这个没眼光没涵养的二货负责吗? 呵呵,谁稀罕啊。杨骁轻蔑地冷笑了一下。 下一秒,却举起手机拍了一张邵清明和邵辉的亲昵照,完全无顾及点开微信,把照片发了出去。 「秦家的新闻你知道吗?」本以为会有傻大个暴跳如雷的反应,却不料被问了这么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多少有些突兀。 「没,」杨骁快速敲打手机,「你说哪个秦家,做食品的哪个秦老板?」本市姓秦的多了去,杨骁在脑袋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圈,也就大概有这么个秦老板有些出名。 ——好像……做食品厂做了很多年了吧?似乎做过几个大项目,家里老人也有讲过。他一向对这个圈子不甚关心,猛然这么一回忆也回忆不出什么来。 而钱平舟的回应却很直接。不过半分钟,三张截图大剌剌贴上。 两张新闻文章截图,一张图表截图,三张出自不同的时间。杨骁点开第一张,标题就是“秦立独女同一高干子弟出入医院,疑似堕胎”,发文最早,是两周前的旧闻。他将文字和图片大概扫了扫,没研究出什么特别,内容也非他关心。心思一松,滑到第二张,又是娱乐新闻,大概也在两周前,标题更夺睛——“秦立荣升外公,秦氏年关或将成礼”。 这什么?一个千金女未婚先孕、举行婚礼有什么特别么?这傻大个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无聊的八卦了?工作太闲太无聊了? 第三张却是一张k线图。今早截的,秦家的盘。 从十几天前连续多个交易日水涨船高,一路高升,涨幅超过了百分之二十几,从今天凌晨开始却下跌,短短几个小时,就在黑幕上拉出一条明显的弧线。 一开始杨骁并不走心。多扫了两眼才觉得古怪。股票市场跌宕起伏虽是常态,但像秦家这样的大公司,走势一般会很稳定,收益很保险。因为宣布婚讯,短时间内涨股应属正常,照理来说,应该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涨停,可这走势正好,却莫名跌了下去,实在是怪异得很。 大公司千金成婚,哪怕未公布未婚夫的来历如何,有眼色的人也明白,这其中一定有商业互惠的成分。这公司要飞黄腾达,买了股就是赚,这是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有什么人,会在此时抛股呢? 或者说,更像有人在操盘。 「你仔细瞧瞧邵清明身边那个人,再瞧瞧秦好身边走的那个男的。」钱平舟的讯息进来,说了句再明显不过的提醒。 「我去这什么情况啊?敢情邵清明吊你胃口,那男的吊他玩?」杨骁惊讶不已,「贵圈真乱,玩不起玩不起。」嘴里玩笑似的,心里又堵塞起来,想想邵清明这样钱平舟还不离不弃,杨骁嘴角不由得扯了个略苦涩的笑容。 「什么鬼!」钱平舟急了,「你他妈还不明白吗?邵清明身边这人在搞秦家啊!秦家和他毛都没有,他估计不能公开出面,就这么玩阴的……」 「……」杨骁懵懵懂懂,「太乱了,不明白你在讲什么,他们这些内情你哪个墙角听来的?」 「老爷子讲的。」 「哦……」这就说通了,钱家老爷子神通广大,知道再多也正常,不过……「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和邵清明没戏了……」 「那和我有关吗?」 「当然有!」 「有个屁!」 「嘿你还骂人呢?」 似乎就恢复到从前了。 钱平舟想起老爷子说的,邵忞和邵牧的出身,想起邵清明客气而疏离的举止,想起自己拍摄的作品,想起那天杨骁在自己怀里的光裸的后背,突然就想告诉这个人,他和邵清明没戏了,接下来再说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 杨骁的讯息却隔了好久才进来。 「我说,这边好像有些麻烦,邵清明似乎不太舒服啊。」 …… 这边,邵清明是被熏吐的。 馥郁浓厚的女香扑面而来,甜蜜蜜的香料气味在冷气充足的商场无处发散。即使以秦好的身份,这不会是低廉的气息,邵清明还是在闻到这气味的下一刻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然后邵辉就在秦好一句话也没说的情况下,将邵清明抱去了卫生间。人在半途就开始干呕。 这一幕多少驳了秦好的面子,她使劲抠了抠小皮包的金属链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追了过去。 ——她今天,就是心有不服才过来的。 若说当初孤行己见、随邵辉念艺术是少女时代的一厢情愿,如今她对这个男人的执念,就是拔毛连茹、千万次的美好想象和整个家庭的众望所归。父母在她出国前就将愿景寄托在她身上,这几年来,秦家和邵家也亲近得很——子女俩在外,老一辈在内,各相扶持,就是好事将近的风声。这是圈子里的规矩,既然是圈子里的人,就没有不按规矩来的道理。他年轻,他有才华,他本领大,他可以反抗、可以违背,但他不能放弃他的家庭。再强大的人也无法撬动一个家族的根基——秦家是如此教育秦好的。只有邵家立场明确,哪怕在邵辉身边默默无闻再久,她也依旧锦囊在握。 可前不久,卢馨泽却委婉告诉她,下半年政厅很忙,让秦家别掺合。这就明摆了一刀两断的心思。 她从回国后就很难找到邵辉。少了邵家的态度,秦家不可能不急。只是不料,这才半个月,为了两条新闻,邵辉就能把她家公司的股票搞崩盘了。 放谁那都不能服气的。秦好一想,就觉得肝火烧得窜天旺。衣冠楚楚地在卫生间外长廊上等,也不觉得丢人。 反而是邵辉半搂住邵清明出来时见她,明知故问了句:“秦小姐在这做什么?”说完,若有似无地瞥了眼男厕的牌子。 “邵辉,你别装糊涂。”秦好气急败坏,“我问你,我家的股,是你收的不是?”这问的废话——秦家的人也查了,几个控他们股的公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4 司分属多家,没有一家和邵辉有牵连。这一定是邵辉的手笔,因为受益人只有他一个,可邵辉一定不会承认,不然何必大费周章地掩藏。 果不其然,邵辉只眨了眨眼,没说话。 一旁邵清明才舒服了点,乍一听这话也云里雾里,半点声没吭出来。 第五十二章 邵辉这些天忙什么,邵清明一概不知。两人的生活状态似乎一下穿越回几年前,各自在不同班不同领域进行不同的思考。只有生活时息息相关,彼此偎依。 也许对于普通情侣来说,这是种不够坦诚的相处模式,但对邵清明而言,这就是他最喜欢的共和生活。考虑斟酌了太多次的利益一朝被允许放下,他只觉得安心和踏实。邵辉忙什么,他并不在意,也许是因为信任,也许是因为成长。既然他们都分别受历过磨难,那么为了可供构想的明天,沉默不言也是种共情的默契。 只是肌肤之亲,只是一蔬一饭。亦是不死之欲望,亦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不过如此平凡,如此普通。 所以秦好的出现是邵清明的超乎寻常。 偏偏这时候邵辉还凑过来同他咬耳朵,低语中有三分沙哑七分委屈:“可不是我找她,是她来找我的……” 邵清明无奈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悄悄用手肘触了他一下。邵辉面不改色,明目张胆地对他笑起来。 “啧,我男朋友似乎,不开心啊?”邵辉说得冠冕堂皇,配合刚刚邵清明的样子,也还有几分那个意思。 “你这人……你们!”秦好咬牙切齿,咄咄往前冲了一步,“邵辉,你别以为我——我对你有意,我就好糊弄,我再问你,秦家的盘,你做了手脚没有?”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邵辉这回,睨都不睨她一眼了,“秦好,在你质问我之前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两年前在画廊,你是否擅自接听了我的电话?” “……我——” “你又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周我是如何与你‘佳期将近’的?” “那是你阳奉阴违,我爸爸也是被你逼的。” 此话一出,邵辉就冷笑出声了。 若不是邵清明被他保护得好,如今邵清明就会明白他和秦好的对话有多可笑。如今,秦家借势压人的手段早在圈子里教唆出漫天流言,稍有眼力的人就会知道秦家意有所指的好女婿就是他这刚刚从国外回来的邵家独儿子。可这几年,他自认从未干预过这个女孩的行为和思想,对这个女孩的穷追不舍和自以为是他也仅示以委婉的回避。这样不顾脸面来强迫他就范的行为,让他本能地觉得恶心。 秦好这么一句“被逼的”,委实无耻至极。 “秦好,让我来猜一猜,在你们的计划里,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邵辉顿了顿,眼风扫过邵清明恢复润泽的脸色,心情稍稍平稳了一点,“你们要制造我在国外对你下手的证据,想办法让我拥有我和你恋爱的事实,你会想尽办法来趁虚而入,让我百口莫辩——也许,最好,你能怀一个孩子。秦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秦好僵了僵,狰狞的眉目仿佛被这中猜测凝冻住了。邵清明轻轻皱眉望了她一眼,心中惊讶万分。 他怎么敢想象面前这个几乎是疯狂的女孩子,是过去那个温顺的腼腆的、坐在他左前方认认真真学习生活的女孩子?王涵意说的“变了”,远不如亲眼所见的冲击力大。 当然,心中还有淡淡的酸楚感。 “喂,我说你们。”有人站在走廊口,不耐地冲这里喊了一声,邵清明抬头,发现面孔有几分熟悉,这人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孩子,正是一脸懵逼的邵忞和邵牧。 “在解决个人恩怨之前,能不能照顾下小孩?把两个三岁的孩子扔在外面,是要等人贩子来抱走吗?” 是那个灯光师?钱平舟发小?邵清明依稀记得杨骁的长相和个性。 “爸爸——”邵忞和邵牧见了爸爸,很快松开握住杨骁的小手,趄趔了一步向邵清明奔过来。 “对不起。”邵清明走了几步,蹲下身,任由两个小胖墩撞进自己怀里,心中千百滋味全被后怕覆盖,“对不起。爸爸不该只注意自己不舒服,把明明木木忘记了。” “我也不对。”邵辉也走近了,弯腰将邵清明拽起来,又把两孩子抱起,“明明木木对不起。” “我们找了爸爸好久……”邵牧的声音有些哭音,似乎很委屈,“下一次不能、不能这样。” “没有下一次,爸爸不会再扔下明明木木不管了。” 这一幕显然刺激了一旁的秦好,她尖声向邵清明道:“这是你儿子?” 邵清明未答,倒是杨骁在一旁白眼冲天,没好气道:“难不成还是你的?” “邵辉,你疯了!”秦好已然不在乎旁人的态度,一手指上邵清明鼻子一边冲邵辉道:“这个人都有儿子了,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你连他和别人的孩子都可以接受?你连他抛弃你和别人在一起都不介意吗?” 这话似乎激怒了邵辉,他张口便是疏离的语气,“秦小姐,这是我的家事,你管得也太宽泛了些。明明和木木都是我的孩子,我不想再听见诸如方才那样的言论。” “你真是不可——” “秦小姐再在这嚷嚷下去,不可理喻的就是你了。”邵清明及时封住了秦好的嘴。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显然也对秦好的话很不满。孩子们正是不谙世事的年龄,很多东西还要他和邵辉一点点讲述一点点教育才能明白。那种仿佛指责邵忞和邵牧是私生子、是野孩子的语气听进孩子耳朵里,实在太过刻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哼。”秦好憋屈地扫了他一眼。 他拉着邵辉匆匆离开,走过杨骁身边时,很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杨骁耸肩无谓道:“我帮你,不过是有个傻逼拜托我,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正好有人帮你照顾孩子了。” “还是多谢你。”邵清明点头应下,犹豫片刻,想起之前在摄影棚,杨骁对钱平舟的态度和眼神,又道:“我对他,多有亏欠,就央你帮我说声对不起吧。” “什么啊……”杨骁摸了摸鼻子,“这话你还是自己说吧,我和那个傻——我和他,也没多好。” 邵清明只又瞧了他一眼,他又摸了摸鼻尖。 两孩子一路黏在邵辉身上,从商场电梯黏到停车场。邵清明落后几步缀在后面,满脸心事。 “爸爸——”邵忞和邵牧齐声叫他。他们面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5 对邵辉坐在邵辉的小臂上,脑袋搁在邵辉肩膀上往后探,“爸爸——”又一声。 “想什么呢?”邵辉拉开车后门,将邵忞和邵牧安顿好,正要往驾驶座去。邵清明这会儿走过来了,被邵辉刮了一下鼻子。 “我在想刚刚那个人。”邵清明实话实说,“好像是叫杨骁,和钱平舟感情不错。” “和我在一块还惦记啊。”邵辉将他塞进副驾驶座,拉好安全带,“怎么这么贪嘴?嗯?” “去你的。”邵清明推开凑在眼面前的人,道:“我是说我总觉得杨骁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那你说你对钱平舟多有亏欠,是试探?” “也不是。”邵清明摇摇头,看邵辉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我过去对钱平舟……也不诚心。” “嗯。”邵辉轻轻应道。 再没了下文。 这个话题两人从不多说。邵清明一直也没勇气没机会说明。更何况,钱平舟这事儿再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当初目的不纯,就是目的不纯——与其费心和邵辉解释,倒不如妥善地画上句号。邵辉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对这件事一句也不过问。 一不说一不问,默契的沉默背后倒像有些遮掩一般。邵清明一路望窗外,心里跷跷板一上一下,一会告诉自己说,一会告诉自己不要说。 路上走走停停,封闭车厢里的沉闷让邵清明又有干呕的感觉。 “在路边停一会,我不舒服。”他如是道。 打开窗,炎热空气混杂沥青马路的机油气味和尘土扑面而来。他呛了几下,回头,邵辉正面容深沉而期待地盯他瞧。 他们在彼此眼中读到微妙的猜想。 第五十三章 “去医院。”邵辉当机立断。 “不要!” 一阵热风呼啦啦而来。路边银杏招展,簌簌响地抖动叶片。这条主干道很宽,碰上一天的倦怠时候,人不多,就沉默出一种格外窘迫的氛围来。 “肯定……”邵清明这么说,“肯定是这几天吃坏了,肯定是……” 这种推断很拙劣——邵辉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段时间,正是邵清明最悠然自得的好日子,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吃喝全数家里的饭菜。张妈做饭做了那么多年,怎么会莫名其妙做出问题? “或者,或者是睡觉的时候着凉了……”邵清明一手扒在车门边,渐渐急促地大口呼吸起来。较车内温度更高的空气涌入他的喉管鼻腔,也不知是一些想法还是什么,他只觉一阵头晕脑胀。 邵辉两手捏死了方向盘,不言不语地转过头,盯住车窗外的泊油路地面。 “……爸爸?”过了几分钟,打破沉默的——小孩惺忪的声音从后座响起。 邵清明一愣,邵辉已自然而然地回过头,柔声对刚刚苏醒的邵牧道:“很快就要到家了,木木再睡会儿好不好?” “嗯……”小家伙懵懂地点了点脑袋,半个身子窝在明媚酥软的阳光里,全然乖巧听话的样子。 今天的意外太多,木木和明明两个体力都有些透支,一上车,长途颠簸颠簸就东歪西倒地睡了。现在孩子支声了,邵清明猛然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职。近来,身体的不适让他对外界的敏锐度下降不少,又缺乏了对邵辉的危机意识,平时不分昼夜地半梦半醒着,虽终日在家,陪伴邵忞邵牧的时间倒是还少了,如果没有邵辉,邵清明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职而对他感到失望。 他回头,邵牧正合眼咂巴嘴,胖手胖脚软绵绵地,又向柔软暖和的坐垫倒去。邵辉迅速伸手托住了邵牧的脑袋,防止小孩磕到门边的硬板上。 “邵辉……”情不自禁地,邵清明开口喊了一声。邵辉不动声色扫视他一眼,不急不慢地将孩子安顿好,收回手来。 在即将确定的一件事上,邵辉再如何期盼,也会保留邵清明决定上最大的自由。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并非当下的觉得,而是他心里确切明白的分量。 然而邵清明的话却并非坚持,他只是迷茫地、惶恐地、想要寻求庇护又不知方向地再一次呼唤了邵辉的名字。邵辉不应他,他就又沉默了。 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是如何一番光景? 那都太沉了,邵清明从未在邵辉面前提起来。可今天他想说明白,开门见山地说明白。 “邵辉,你知道多少……”沉默之后,邵清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关于我的……” 他当然查过他,他动动脑筋就能猜到。 可是又查出了多少,了解了多少呢? 在过去的那段感情中,他们都是孤独的两个人、缺乏安全的两个人,无私到,几乎自私的两个人。那时候的邵清明是有错的,他不该自作主张地为两个人的感情做决定,可是邵辉也不是无辜的——他太骄傲,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这是邵辉必须承认的。这些过去的错对在两人心照不宣中揭过,却不能铺垫好如今的开始。他们还不够坦诚,或者说,邵辉对他还不够理解。 他不能理解,瞬间失去一切、失去自我的无望。 “我想过……涵意跟我说,打掉孩子的时候……我想过。”他的诉说很慢,即使这是邵辉查得到的旧事,他也尽量详尽地补充小节,“在那之前,我、我有感觉……我不敢相信,直到我突然脱力出了意外,才发现是真的有了,当时我只是难过啊……我想怎么会呢,怎么可以呢……这个性别,这个时机,这么个关头,我一个人,连什么去处都没有……我不想要的,可涵意说,是两个,明明和木木,他们是两个很好的孩子……” 很好,很健康,很茁壮。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每天有那么多新生那么多逝去,生命是那么一文不值,可又那么可贵,损毁就不再有。 那时明明木木都快三个月大,通过听诊器,能听见那么有力的心跳。比他还有生机,有活力。 他狠不下心做刽子手。 “我不能找你……我会毁了你……我不能上学,我错过了高考……”他一句句地说,邵辉一点点收捏方向盘,他们之前刻意避讳的、邵辉无法开口询问的所有都变作无声的控诉,不是在揭邵清明的痂,而是在割邵辉的心头肉,他却不得不听下去,“我没有办法,我以为你也没有……” 所以他才讽刺他,“只有你是对的”。明明两个相爱的人,却因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而闹笑话。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邵清明第一次将自己打开在邵辉面前,是痛苦的,也是正在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6 痊愈的。 “我只不过……是喜欢你……那并不是说,我想要生孩子……”他的声音有些不连贯,可邵辉很认真,就听得很清楚,“现在…太突然了……我怕一闭眼,就是那时候的梦,没有你、没有家、没有明明木木……只有我一个人在医院……只有我一个……” 深层的焦虑和惶恐,本质就是一种难言的寂寞。当一个人被抛弃的时候,对孤独的他来说,病魔是无孔不入的。 他那么怕病房,那么怕下雨天。 那么怕一个人,那么怕四顾无援。 强烈的力度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头,邵辉将他掰过身,粗鲁地吻上他的唇。邵清明惊诧了一瞬,下一秒,眼泪簌簌地打湿脸颊。 “我在呢,我在呢……”邵辉呢喃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得下你。” …… “七周,孩子有些营养不足。”医生递来几张拭手巾,收起探头,让邵清明擦掉身上的耦合剂,“要吃点叶酸……邵辉,扶一下。” 被传唤的人从门边匆匆进来,为床上躺好的邵清明搭把手。屏幕正对他们,画面定格在黑黑白白的单调里,正中央有个豌豆大的团子,形状奇怪。医生见邵辉呆住,好笑地告诉他哪里应该是头,哪里应该是脚。 “四肢还没发育好,心跳也很弱,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大了。”医生收回指示的手,有点想将此情此景拍下来。平日目睹了太多初为父母的人的形色,第一次见好友邵辉也这个样子,感觉很是新奇,“清明的子宫比较小,这次孩子着位较前,可能会辛苦些。到后期,还会有不能弯腰仰卧、腿部无力、大脑贫血的现象,邵辉你多留心。” “嗯……”听见这些,男人才仓促回神,完全将邵清明扶起来,“饮食呢?他是不是太瘦了?” 一米七五,才刚刚六十公斤,要不是这段时间在家休养了,怕是六十公斤都没有。 “搞半天你还知道他瘦啊?你们知道这样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啊?我以为您两位不知道呢?”医生翻了个白眼,抬起病例气急败坏往桌上拍了一下。他自知道邵清明怀孕时就冷了一张脸,现终于爆发出来,“人家生娃都备孕,你俩倒好,天天搞意外,我上次都跟你们说了你们第一胎对子宫的催熟效果很大,你们这次又完全没准备地怀孕,有多危险你们知道不?啊?!” 这会儿是没啥,啥都还好,要一不注意有了个啥,轻则血崩,重则丧命,这两人到底有没有点脑子啊? “是那次……那次在酒店……”邵清明坐在床边,一手捏住衣角,“我们没想过……后来也没在意……”那时候只顾吵架去了,谁有想过避孕的问题。 “不是你的错。”邵辉上前一步,将人揽在怀里,又问道:“那他现在需要静养吗?” “等会去做个检查,”医生快速地拿出笔开单,“现在先挂点水,要是运气好,注意点就行了。” 第五十四章 “我要弟弟!” “妹妹!” “弟弟!” “妹妹妹妹妹妹!” “弟弟弟弟弟弟……” “邵牧!”邵清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呵斥道:“爸爸说过什么了?在医院不许大声喧哗,还记得吗?” “爸爸!”单方面被责怪的小家伙一脸委屈,眼眶都酸了,“是哥哥要和我争的……”一边说,一边狠狠蹬了邵忞一眼。 “本来就是妹妹!你偏要说是弟弟!”又怕被爸爸骂,又有些不服气,邵忞小声争辩了一句。 “那我不要嘛……我就有弟弟……呜啊!我要做哥哥!” “就是妹妹就是妹妹!妹妹妹妹妹——” “邵忞!” 终于,邵清明烦躁地在扬手在桌上敲了很大一声,邵忞和邵牧同时被吓到,都睁大眼睛乖乖在一边小心瞅他。这俩机灵鬼,每每犯了错就卖可怜认错,让人一边咬牙切齿又一边心生不忍,不好发作。邵清明还是那么句话安慰自己——这是亲儿子,这是亲儿子,这是亲儿子。这才温和地开口了: “爸爸想休息了,你们不要闹了好不好?” “爸爸……”邵牧咬了咬嘴巴,怨愤道:“可是哥哥他……” “好了,明明木木乖,不要打扰爸爸休息。”刚刚去外廊倒开水的邵辉推门后就疾步走来,将水杯放好,弯腰一胳膊捞起一个小娃娃,“张奶奶来了,爸爸带你们去找奶奶。” “那好吧……”邵牧瘪瘪嘴,趴在邵辉肩头扭头对邵清明道:“爸爸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邵忞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邵清明点点头,冲他们挥了挥手。 世界一瞬间恢复了安宁。邵清明如释重负地仰头靠在腰垫上,抬眼见手臂上方的滴瓶随他的动作前俯后仰,淡褐色的液体也晃了晃,在透明管中像是流动的宝石。 说来很对不起明明和木木,他这个爸爸教会孩子的第一个道理,就是不要在医院里喧哗。可他没办法——哪怕他不想生病,他还是会在各式各样的场合晕倒,他需要医生,需要输液,需要一次次在空茫中苏醒,需要孩子们提前明白,“可能失去”,的意味。 “喝牛奶吧。”邵辉走近他,将袋装牛奶放进热水里烫。 “嗯……” 其实食欲没有困意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医院的他丧失了味觉。尤其在这个阶段,吃饱喝足远远不如倒下去彻底地睡一觉。可邵辉说他睡太多了,对身体不好,如果一定要睡,也不能扰乱正常的一日三餐。 一日三餐。邵清明盯着那袋半浮在水杯里的牛奶,青青白白的包装袋上印有“营养快乐每一天”的宣传广告。除了这一种,抽屉里还有很多,牛奶酸奶一应俱全,还有些麦片小食。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容易就习惯了,邵清明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也在放任邵辉重回他的生活。 原本是两座城的人,咫尺之间隔山隔水,而如今,沧海沦为桑田,高山深壑,早已化作平地。他向邵辉迈出了步子,邵辉便随风随雨疾奔而来。 “这两年……”他张口,顿觉嗓子干疼。这是种自以为的艰难,是因为心知接下来的话昭示了什么,“这两年,我好想你。” 正半背对他削水果的人背影一僵,刀也拿不住,梨也拿不稳。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一个成年人,转身时却显出孩子般的慌乱。邵辉不可置信地冲向他,大声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仅剩的隔阂消散了,这是邵清明第一次主动对他服软。 “我说我好想你……你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7 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现在才认孩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一切心中压抑的、背德的、真情实意的渴望和委屈尽数涌出,他扬起拳头砸向邵辉,泪意却让他脱力,那些责怪落在邵辉身上,几乎无声无息。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邵辉弯腰吻他,心疼得不行,“我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你老是欺负我……” “我不欺负你,我让你欺负回来。” “你还让明明他们叫你爸爸……” “那就不叫了,让他们叫妈妈?嗯?” “……那…那我们……把孩子留下来……” …… 三青水艺术展会策划工作室近来是非多——公司上下几百号人都在议论哪个从伦敦金融区回来的大老板……还有,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小情儿。 刚开始都以为是小情儿。人生得那样好,白嫩白嫩的,脸蛋小,身子骨也不大,神情冷淡归冷淡,眼波流转之间依旧有柔光。和老板站一起,整一贤妻良母,偏要人捧在心里疼的。 但听知情人说,那情儿是个相当有手段的——大老板原来受了情伤,心里对那人恋恋不忘才留了长发。这小情儿一来,老板不仅宠着护着,还把那头发剪了,便可见一斑。又说那情儿以前离过婚,有两个孩子,就这么都还能让老板死心塌地的,背地里不知道多机灵。 外界将这段感情说得是神乎其神。邵清明打着瞌睡在沙发上听邵辉助理战战兢兢向邵辉报备这些时,难得地被广大群众的好奇心和想象力逗笑了。他这几年,也多在富贵子弟戏谑舆论的中心。外边传来传去,是闭了眼也能猜到的。本就和邵辉说过他不要在公司露脸,可邵辉就是倔强得不像话,非要他隔三差五来招摇过市一下。 “又困了?”邵辉见他笑得懒洋洋、梨涡若隐若现的样子,无奈地挥手让助理出去了。室内又凉又静。他走到邵清明跟前,将落了一半的空调毯卷起,为邵清明搭好。 “不要了。”邵清明推开他盖毯子的手,咕哝道:“热。”说完,侧过身一手轻轻压在肚子上小寐起来。这时候他肚子已有些大,瞧上去像身怀六甲的,实则才近四个月。还是很嗜睡,食量也一点点打起来,四肢微微有了肉——邵清明每天都要盯住他好一阵瞧,见了他鼓起来的肚子总是又惊又喜的。 说这是邵辉第一次做爸爸也不为过。当初邵忞和邵牧的存在和出生,邵辉是全程缺席的。等他再见到邵清明,认出儿子,邵忞和邵牧已然能跑能跳,能说会道。也许他如今能毫无压力地糊弄住家里两个小家伙,但他一定应付不好邵清明肚子里这一个。 尤其是肚子里这个好似对邵辉很有意见,每次邵清明感受到胎动去拉他的时候,这小坏蛋就不动弹了,无论他怎么哄都不肯出来。 “还是盖一点,不然容易感冒。”邵辉轻轻将毯子盖在他手肘下的位置,问道:“今天孩子闹你了吗?” “唔……没呢……这才四个月,哪那么折腾。” “这坏东西可没少折腾你。” 要说邵忞邵牧在邵清明肚子里那叫折磨,现在这小家伙就像是在催命。之前没检查不知道的时候还好,自从发现她(是女儿,为便利提前写作“她”)的存在,她就无一天不闹人。邵清明本以为顶多也就像怀她哥哥们时那样闻不得荤腥,没想到到她头上是连带甜味的矿泉水都闻不得。注意了饮食不说,就早上起来都得干呕一阵。连带着邵辉见他吃不进东西,也千方百计为他补身体,如此闹了一个多月,直到最近才消停下来。 可消停下来,邵清明还是爱困,这会儿半醒半睡的,听了他的话,扬唇笑道,“这赖谁呢,咱做小情儿的……雷霆雨露,都是恩泽。” 调笑他的——邵辉自然听得出来。 “这可是你说的。”他坐下,将人抱进怀里,“清明,四个月了……” 第五十五章 四个月了。自儿时相识,也过了十四年了。四个月前还恰恰是春末,四个月后的现在,已然入了秋。秋来天气好凉爽,妻儿在畔,日子该是此般丰足。 他感到怀里的人笑了笑,依旧是一脸倦怠的样子,迷蒙的眼却有动人的光彩。他低头吻邵清明的额头,邵清明也抬头贴近他。唇齿相依的那一瞬,他们不期而同地弯了唇角。 他想起在伦敦,他的合伙人告诉他,没有爱的性是空洞的,牵手拥抱只是简单的肌肤触碰,而亲吻,更只是黏膜的接触和唾液的交换。 他只喜欢邵清明一个,也只吻过邵清明一个人。但他依旧能理解那种不同,那种面对邵清明,就全数温柔的心境。 也许很多人的一生,都不能有。 “在这里吗?”邵辉压着邵清明的耳朵问,“嗯?还是去里间?” “这里不好吗?”邵清明颤了颤眼睑,微微卷曲的睫毛扫过邵辉的脸,说了句让人呼吸停顿的话,“我可以……坐在你身上……然后……” 话音未落,邵辉就将人压倒在沙发上,咬上他尖俏的下颌。邵清明小声哼了声,从耳朵到指尖都泛了粉。 明明说着暗示性那样强烈的话,却还是羞涩的。孕后的邵清明即使难得地主动了很多,邵辉稍稍逗一逗,还是会招架不住。比起以往,邵辉只觉他多了些诱人的风情。 常说,孤意在眼角,有情在眉梢。在邵辉眼里,怀中人是眼角生桃花,眉梢跳惊雀,将无忧无愁,将平安长乐。 “然后什么?嗯?”他微微撑起身。身下人不知想起什么,一手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i love you,patiently and kindly……” 嗓音暗哑,吐息灼热。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男人胸前的扣子,又一粒一粒地,将扣子从扣眼中解放开。 “i love you……bear all thihihings, ehings……all things about you……” ——love does not envy or boast……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 邵辉眼神暗了暗,地道的英文几乎在下一秒出口——这是他高中时不言于口的小浪漫,当时未来得及告诉他,却不料他知道。他曾希望自己能如神所言,虔诚地、圣洁地去爱一个人。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荒城 作者:雨疏海棠 分卷阅读68 自私和无私,占有和宽容是一样的。用情至深,爱趋同。 他爱他一如往昔。 “……love never ends.”出自哥林多前书,章节名——the ;of love.却译作爱的颂歌。 “什么时候看见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他。 “没有……”邵清明摇摇头,依恋地挨着他。说起过去,他已学会不留太多悲哀的想法,“只听你妈妈念过一遍……后来怀明明他们的时候,就在网上找……” 凭模糊的记忆,零星的关键词,大海捞针似地发了疯地找,找到了,又望着那句子默默淌眼泪。好在那些都过去了,句子找到了,人也找了回来。 邵辉听完,只是又默不作声地吻他。宽大的手掌从腰际伸进t恤里,柔软而略有鼓胀的肚皮就在他掌心下,那样坚韧,又脆弱——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 往上,有小巧的骨架,和两处微硬的乳珠。他的手擦过去,邵清明便软软哼一声,告诉他他的动情。 上衣很快不见踪影。 “孩子叫含章,清明,我想叫她含章……”手滑下去,将裤子也解开,狡猾的男人趁猎物理智混沌时开口,进行洗脑式灌输,“明明和木木,各有什么说法?” “唔……”邵清明恍恍惚惚,听不进他的话。 “明明很乖,木木也很乖……他们是最可爱的孩子,他们都很像你……”作乱的手将邵清明的前身撩拨得硬起来,又不疏解,只借了些粘液又去开拓后面。手指在那处戳弄来去,更是让邵清明无法思考,“但我希望含章是个女孩,以后咱们家,有儿有女,是个‘好’字。” 这话邵清明总算听明白,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你这是哪来的……嗯…封建思想……要…要是个女儿,就那性格……唔……慢点……” “这性格也像你……”邵辉亲了亲他的肚皮,又伸一指进去,道:“别人说,“好”字护母亲,我想你永远好好的。” 永远好好的。这是太过幼稚的期许了。好像他们又回到高中时代,还在很幼稚很固执地对抗着。本心里,却牵挂彼此。 他无言,两腿勾上男人的腰,男人一点点进来。 太温柔,耳鬓厮磨间。 这个他从小就护着、喜欢着、羡慕着的弟弟,已然长大成可以保护他、喜欢他的男人了。或许依旧孤傲,依旧不会说情话,但他可以信任,可以依赖,可以再无顾忌地,向这个男人寻求温暖。 爱的千千万万种格式,他们共有这一种。 故事一开始的时候,邵清明和邵辉,从来不对付。 故事告终,却是如此好的他和他。敬谢闻者之心,实乃说者之幸。 end. 分卷阅读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