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梦长》 分卷阅读1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 《苏州梦长》末一两 文案: 一个主线基本上关于两个男子的故事,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是(公)狐狸精。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哪一种,还请各位看官且看且评议。 有女主,只是不时来串场,领领盒饭。 剩下的cp线还是有的,精彩总在后面。是的。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逸之,子寻 ┃ 配角:慕容无痕,苏暮离 ┃ 其它:南桑,青鸟 第1章 苏州七年 “娇娥,你当真要去?” 墨逸之站在原先的位置未动一步 ,语气却多了几分阻拦,可门外的男子哪里会听。 娇娥今日特地着了绣了桃花的薄衫,春日三月,微风浮动,娇娥颈间抹过的粉末香气飘出丝丝缕缕,竟有种薄衫上桃花芬芳的错觉。 “每日娇娥娇娥这样任你叫着,莫不是真把我当了那女娇娥了?” 娇娥停在门外眉宇不满的说了这样一句,便出了院子。 他这样说话,只不过拐着弯告诉墨逸之,他不过生的秀气些,不过自己带股狐媚子气,再是容貌身段胜的过女娇娥,终究行事上还是男子的凌厉。 苏州与皇宫算不得远,娇娥很快便到了。皇宫宫墙高筑,墙里的春天比墙外更多了些肃然之意。 龙榻上,慕容无痕着天子之衣靠在榻边,榻下一旁跪着一身绣桃花之人。 慕容无痕下了榻,从铜镜台上拿下一把桃木梳,缓步走到娇娥身侧,跪了下来,样作虔诚地为他梳起长发。 娇娥避开无痕,坐到榻上,此时二人位置倒是实实颠倒了一下。 无痕笑了一声,站了起来走近床榻。 “自己投怀送抱到了这里,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娇娥解开衣带,桃花落了一地,站起身直直盯着面前的无痕看,手从他的颈子上滑过喉结一路滑到下巴,嘴唇。 他向来喜欢先发制人,皇宫又如何,何况主子还是个鸠占鹊巢的不肖子。 无痕凑近娇娥,嗅着他的鼻息,骨酥皮麻,到他耳边轻语了一句。 “苏州传言不错,你果然是个祸水。” “只是你知道的晚了些。” 话毕,慕容无痕倒在地上,胸口一把匕首,血滴在那件地上的桃花衣衫上,染成殷红。 苏州墨府门前三更时候,一个身着血桃花的人兀自推门进去。 正厅点着几盏油灯,墨逸之一人饮茶。 娇娥坐到墨逸之对面,甩手拿住茶壶对着茶嘴将半壶茶倒进嘴里,姿态风流的很,衣衫上的血桃花在烛火下仿似发着光,墨逸之却仍是自顾自品着自己茶杯里余香。 “浪费我半壶好茶。” “只知道酌酒解相思,墨公子半夜饮茶是想我不想?” “娇娥究竟是女子还是小人,如此难养?” “苏州人皆说墨家主子寡言,却不知道如此伶牙俐齿。” “那也是活生生的哑巴被你□□的会说话了。” 娇娥放下了茶壶,烛火中隐约着笑意,血桃花少了几分凄厉,映的人比平日更好看了几倍。 “如何?”墨逸之一般时候话照旧的少。 “杀人而已。” “皇宫如何?” “天下易主这几年朝纲乱的很,不过我叫慕容无恙坐了他的位置,无恙性温,可成大器。他俩既是双胞,狸猫换太子这出也容易些。” “少了许多生灵涂炭,也好。”墨逸之又倒一杯茶,不再言语。 “你只问天下,不问问我?不问问他?” “杀人而已,凭你有何担忧?他又有何好问?” “那我和他呢?” “历来皇帝多有养男宠癖好,不足为奇。” “我并非看不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只是一,他霸了江山胡作非为,二,他不明事理肆意妄为。” “娇娥何时竟一身侠气,如今的狐妖都这般吗?” 娇娥并不立刻回驳他,手支在桌子上扶着脸,仔细看着墨逸之慢悠悠的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一句话告诉他不过是向他学得罢了。 月明如脂,墨逸之一身白衣正坐,不再说话。 见墨逸之不再和他言语,娇娥嫩粉衣衫沾血,猛地站起,半弯着腰抬起墨逸之的下巴,惯性的挑逗起来:“墨公子早些歇息,娇娥就不作陪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墨逸之毫无反应的继续饮着,却不禁想到,他这样遇人便随意撩拨 ,苏州人给他一个祸水的名号也实不为过。 翌日,盈月褪尽,阳光晴好,洒满半间屋子。三月的早春荡漾着一股新鲜的风态,娇娥懒坐画眉,眉峰收而不显,将一众世情世语埋进七年前的乌涯江里,仿佛只要他不提不想,墨逸之便永远不会知晓。 他活了这一千多年,却也只有这七年好生自在,守着墨逸之在苏州城里安安稳稳的做一个祸水。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知能持续多久。 墨府的亭台里,墨逸之手握书册,清冷的眼神在其上游走着,阳光落了他半身也不躲不避,仿似根本就是冲着这灼人的日头去的。即便是重生了一回,这个人依旧和从前一般无二,喜欢晒太阳,鲜有情绪,孤冷寡言。因此虽是在苏州住了七年,墨逸之和旁人说的话不过十句,大半的口舌也确是被娇娥“□□”出来的。 此时,娇娥单披了件鹅黄纱衣出来,长发垂落,男子的风骨掩在魅惑的容姿里,性别难辨,或者,美到极致的人事都是不容辩搏的太过清楚明白的。娇娥移步换景,步步如画,笑意难藏。 “墨公子果然绝代风华,怪不得这苏州里的女子个个想嫁进墨府,男子倒妄想把我娶回府去。” 墨逸之细看书中文字,实在不愿搭理娇娥,难缠的很。 娇娥走进,伸手取了墨逸之的书册,问:“墨公子有否看上哪家的姑娘呢?” 墨逸之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只狐猸子了,抬眼看他,说道:“你便不错。” 娇娥斜笑一下,将书放在石桌上,自己坐下,先是恭恭敬敬的说:“公子说笑。”随后不屑一笑:“我又何止不错?” “你不若去寻你那些个王爷贵胄,戏弄我个哑巴作甚?” “墨公子你未经风月,可别白白被旁个骗走。”娇娥避开墨逸之的眼神:“你我一直住在这苏州可好?” “好。”墨逸之觉得他这句话问的实在奇怪,却还是认真的回了一句好。 人间七年,天上七日。娇娥知晓,苏暮离的汐月宫该被解禁了,她一旦能够出入天宫必然会来下凡寻找墨逸之,福兮祸兮,娇娥料不到,墨逸之也逃不掉。 他不时装作轻浮,实则试探墨逸之的心意,他接近那些王爷贵胄不过寻个理由,拉着墨逸之能让他多接触些别人府上的女子,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2 若他对别个女子起了意思,苏暮离便也再没有办法。只可惜这七年,无论娇娥明里暗里怎样撮合,墨逸之都如一块石头般冥顽不化。 如今,苏暮离几时会来?娇娥已经赔上了整个乌涯山,他想,他必须守住墨逸之。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各位看官同行一程,这篇文是中篇小说。最多两周就更完了,大家一起且行且珍惜啊! 第2章 苏州相逢 苏暮离走出汐月宫,烟雨缥缈,汐月宫在天宫位置最偏风景却是最好,青山清水,只是七日之间,物是人非。 汐月宫宫门外一少年靠着宫墙酣睡,少年眉清目秀,鼾声如雷,身上落了几只鸟又跳又叫。 少年名为南桑,原是神龟石剥落的一块石子,有唤忆神力。 “离姐姐!”南桑听到动静立刻起身,果然看到了苏暮离。 “离姐姐,你还要去寻他吗?” 苏暮离不回。 “离姐姐,你想好了?”南桑有些担忧。 苏暮离依旧不回。 “离姐姐,南桑陪你去!” 南桑紧紧跟着苏暮离下了凡界。 人间三月不赏桃花岂非可惜,娇娥拽着墨逸之去了几日前自己寻的一处好林子。 桃花林里,墨逸之踱步慢行,娇娥倚在树旁口吹桃花解乐,人面桃花,美兮媚兮,若不是此处地偏无甚人烟,狐猸子又要惑乱众生,欠一笔情债了。墨逸之对娇娥媚态早已家常,熟视无睹,毫无目的在桃花间走着。 花香丝丝缕缕,教人舒服。这七年如此刻一样安逸闲适,只是墨逸之的心里,隐隐的总觉得在等着什么似得,又或是有什么在等着他,冥冥之中,不可言说。 回过神来,墨逸之感觉额前一股清风,抬头看去,三尺之上,一女子淡眉粉唇,长发垂腰,一身暮白色裙衣随风摆布,眼神之中三分情谊,三分默然,三分柔波直直的看着墨逸之。女子慢慢的落到地上,墨逸之的面前。 墨逸之跟着娇娥这只狐狸自是惯了妖神的人,此时看着面前的人并不害怕,只是心间一股无来由的熟悉。他见惯娇娥的狐媚,此时,眼前的女子显然比不过那只狐猸子,然不同之处是这女子自带一股纯粹不可亵玩的清谧,淡雅清新,别致不同。墨逸之心中微微一动,神色无异,只从女子的身侧直直的走了过去。 霎那,女子的眼神分明暗了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少年跑到女子身后,娇娥察觉异样从远处赶来,挡在墨逸之身前。 “苏姑娘,来了。”娇娥一片刺眼的笑容。 那女子便是苏暮离,少年便是南桑。 “我来看他一眼。”苏暮离仍是看着娇娥身后的墨逸之,眼神中仿佛桑田沧海,望穿秋水。 “可看完了?”娇娥瞪大眼睛,又一片笑。 “我家姐姐不过看几眼,你一只野狐狸怎的如此嚣张!”南桑气不过冲娇娥喊起来。 “我家公子可不识你姐姐,你一块破石头怎的如此嚣张!”娇娥笑的眼中凌厉。 “我姐姐为了他禁足七日,如何就不识了?”南桑双脸泛红。 “小石头,我们该走了。”苏暮离不让南桑继续说下去,眼神从墨逸之身上收回,转身离开。 南桑随着苏暮离转身,突然一个猛子又冲回墨逸之身边,却被娇娥实实拦住。 “我姐姐是苏暮离,你以前很喜欢很喜欢她的,你真的忘了吗?”南桑被娇娥拦住仍往墨逸之身上扑着喊。 “小石头!”苏暮离声音重了几分,又看了一眼墨逸之,眼圈泛红。 下一刻二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墨逸之站在原地,默默地念着——苏暮离。 娇娥低头从下往上看着墨逸之低垂的眼,半响,小心问道:“还好?” “无事。”墨逸之倒是奇怪娇娥何至如此小心翼翼,转问:“回家可好?” 娇娥抬起头,之前神色全无,轻挑了一下眉,歪头笑起,故意恭敬:“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离姐姐,你为他禁足七日,如今那人怎能如此冷血?”南桑在汐月宫的藏书阁里边翻找着什么,边为苏暮离打抱不平。“他既是从乌涯江重生,失了记忆,那我就让他找回记忆。” 许久,南桑终于在书阁找到《神龟石记》第三卷 ,翻阅起来。 《神龟石记》第三卷 25章记载,神龟石剥落石块乘天地滋润五百年幻作人形,其心口外的皮囊将长出五粒朱砂痣。 若要唤回重生者前世记忆需剜出心口朱砂为重生者服下,重生者将在梦境中重历前世,如若重生者在梦境中执念于前世将永堕梦境,无法苏醒。 一盏油灯,南桑坐在藏书阁的石阶上,脱下自己的上衣衣衫,心口四粒朱砂俨然出现,汐月宫的藏书阁有些潮湿阴冷,南桑身旁放着一把匕首。 墨府。墨逸之躺在榻上,不由想起那位唤作苏暮离的姑娘,又慢慢的回想起他仅有的七年的记忆。 七年前他曾生了一场重病,病好后便将往事都化作前尘般,不复记忆。他记得他微睁开眼,塌边守着他的人如同画卷里的女娇娥,他便唤了那男子一声娇娥,一叫就是七年。 娇娥,这样的名字,只能墨逸之明着叫,苏州人只敢偷着叫,也喜欢茶余饭后谈起娇娥的风媚和添油加醋的罗列他重重罪行。 娇娥是祸水,苏州人无一不知。墨逸之当然知晓,他知晓那个长相极美的男子惯爱处处虚情假意撩拨旁人,却从不伤人,从不招痴情人不惹真情人,他唯一杀了的慕容无痕,是因为他的暴虐与不德。 墨逸之记忆中对七年前所建立的一切,是娇娥一字一句说与他听的。他有时甚至会想,如果没有那个狐猸子,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昏沉的想了这许多,仿似睡了又没睡,墨逸之忽觉口渴,下榻想倒杯茶水,却发觉杯中已满了一杯茶,就此喝下,又回榻上沉沉睡去。 杯中一粒朱砂顺水入喉。 墨府门口,娇娥提了墨逸之最喜的茶叶进门,却看见南桑倒在院子里,衣襟敞着,胸口流血,娇娥嘟囔了一句:“这破石头怎的在这?” 他话虽这么说着却仍是立刻放下茶叶,查看南桑的伤口,却发觉他心口的肉被剜了一处,旁边余有三颗朱砂痣。 娇娥突然明白,立刻起身跑进墨逸之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南桑和娇娥都很护主了。恩。 第3章 前世仙萸 林疏草密,山涧叮咚,乌涯山旁有一处禁地木兮林四季常春,乘上天雨露,受各界敬畏,方圆十里,人烟具无。三千年恍惚,长成一株仙萸,只是这仙萸周围没有半精半灵,孤僻得很,又过三千年,仙萸幻作人形,模样仿似凡间七八岁的孩童,这孩童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3 不言不语一人在禁地独自生活了三百年。 一日,木兮林突然跑进一女童,年龄与仙萸相差无几,女童是乌涯山狐皇与上天仙神硕人违背天规所生,此时尚未被天帝所知。 女童淡眉粉唇,承袭了硕人一副美人模样,隐约可见日后娉婷之态。因迷路误闯了天地禁地,左右着急时终于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女童看着对方,那人风骨中脱了凡人的浊气,神色里不若妖兽的邪魅,女童自己带着三分羞怯,三分惊恐,三分可怜,小心翼翼试探的问:“仙人?” 仙萸六千三百年从未开口半字,独爱孑然一身,并未理会女童,从她身侧直直的走了过去。 女童这才紧紧追了过去,握拳向仙萸行了个礼,恭敬说道:“我住在此处附近乌涯山,迷路至此。可否告知返回之路?” 仙萸看着女童,手朝乌涯方向指去。 “多谢。”女童挠了挠头,问道:“你叫何名字?日后我好来找你报恩。” “无名无姓。” “你在此处可有亲人?可有玩伴?” “并无。” 女童眼神霎时发亮,笑着露出两个酒窝,双手拉住仙萸的手,着急说道:“不若你同我一起回家,既是你救了我,我爹娘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你一人在此无依无靠实在可怜。” 女童睁大眼睛看着仙萸:“可好?” 仙萸不应不否。 “这样,我爹爹常说,男子要有逸群之才,你又着墨色衣衫,不若叫墨逸之可好?” “墨…逸…之…”仙萸看着女童。 女童一面拉着墨逸之朝刚刚他点头的地方走去,一面又道:“逸之,方才忘了说,我叫苏暮离。” 那依仙萸平日的性子绝不会如此,不知为何今日竟果真随了苏暮离回了乌涯山。 三百年后,苏暮离床边,硕人面对墨逸之,转头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女儿,突然向墨逸之跪下。 “三百年来,你与暮离形影不离,乌涯上下待你与她一般无二,如今我和狐皇之事被天帝知道,你可否答应我一事。” 墨逸之一身墨色长衫,看着榻上熟睡的暮离,已不似初见时的女童模样,早已长成了婷婷少女,如莲如荷,暮离发梦嘴里笑着念了声逸之,墨逸之眼波温柔几分。 他站在榻旁一番少年风骨,气度凛然,回头看着硕人点了点头。 天宫,冥殓台上,倒着狐皇与硕人的两具尸体,墨逸之跪在一旁,腰间,胸口,肩膀几处极深的伤口,衣衫血迹斑斑,幻灭拿着炼魂鞭笞打下去。 冥殓台外站着一众天神,硕人的哥哥风且几日前刚刚从凡间收养的女儿站在最前面。 风且女儿身后的两个小天神看着冥殓台上受鞭笞的孩子实在不忍,互相说道。 “硕人犯了天规,仙妖竟一起近千年,此时可怜了她的孩子。” “孩子毕竟无辜,却要受炼魂鞭四十九鞭再打下天宫,哪里还有命?” “唉。”其中一个小天神说话间用手挡住风且女儿的眼睛,却发现她泪水涟涟。 冥殓台上,墨逸之受满四十九鞭,想到硕人跪在他面前对他说的话:若你肯承认你是我与狐王诞下的孩子,受满鞭刑,暮离便可躲过一劫,你可愿意? 硕人的话在墨逸之脑中反复回响,为了暮离,你可愿意? 硕人早已求过哥哥,收养暮离掩人耳目,此时被小天神捂住眼睛的正是苏暮离,只是暮离被风且施了仙术,动弹不得,开口不得。 天帝下令,处死狐皇与硕人,令他们的孩子受过炼魂鞭七七四十九鞭然后坠下九重天,至此对乌涯山不再赶尽杀绝。 此时,冥敛台上,墨逸之将近奄奄一息,墨色衣衫染成朱红。他挨鞭时虽不吭一声,但谁都知道幻灭的炼魂鞭鞭鞭刺骨噬心,能挨到四十九鞭尚有一丝气息也是因为他几千年受天地滋润。 墨逸之气若游丝,神志恍惚,痛到极致仿佛无感。他默然想着,离儿,日后好好活着,我再不能帮你。 苏暮离站在冥殓台外,听得见炼魂鞭一鞭鞭打在墨逸之身上,已是泪流纵横,鼻息紊乱。 世事的无常往往在一瞬之间就能教会一个人绝望或是坚强。 天宫与凡界相通之道被打开,眼看墨逸之就要坠下,风且突然闯进仙障进入冥殓台,一瞬之间风且便白发苍苍,耄耋之态,却终是舍了性命也没能阻拦住。 天史官在这一日写下,天宫殒命两位仙神,乌涯狐皇之子墨逸之坠下九重天永堕鬼道。而风且仙君养女苏暮离因风且之死悲恸昏厥。 子寻在木兮林寻找了两日,始终没有找到墨逸之。狐皇曾对他说,坠落九重天之人的尸体多会回到出生的地方,令子寻找到墨逸之,将乌涯山唯一的一颗以五万年一株白荨草为引子的返灵丹为他服下,此后,乌涯山便认墨逸之为皇。 墨逸之应该就是在这几日出现在木兮桥,子寻左右找是不见,微恼,细长的手指玩弄着自己的唇,眉头微蹙,一身狐猸子气更足。 应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天色晚了,子寻看向脚边是什么,仍是一日前那具尸体而已。子寻行开几步,突然了悟什么,立刻跑回尸体旁蹲下查看,尸体的衣服是混了血和尘的墨色,几处皮开肉绽的地方已钻入了许多多脚的虫蚁。 许是墨逸之,这方圆十里寻了两日也只有这具尸体,子寻想着,按着这样子时日推算,定是墨逸之!竟这般糊涂。 子寻看着这尸体不知如何,他本想墨逸之再不济也有半口气,此时却实实是个死人,只是子寻不知,一日多前,这尸体确是还留着半口气的。 “且罢。”子寻驱赶了虫蚁,抱起墨逸之,走回乌涯山。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墨逸之不爱说话是天生的。还有,长得好看也是天生的。 第4章 天上人间 墨逸之的尸体放在子寻的床榻上,已将伤口处理,衣衫换过,身体擦洗。 窗外,快要入秋,发凉。 子寻仔细为墨逸之盖上毯子,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他坐在墨逸之身旁,看着墨逸之的额头,眉眼,鼻骨,双唇的弧度,脸上突然笑的邪气。 “倒是极好看的模样。”说着,子寻的手就不安分的从额头划过双眉之间,划过鼻梁,在唇上轻点了两下便移开了手。 “这位墨公子,你可知道,若是没有你,这乌涯的皇便是我。我不过出游历练三百年,这被狐皇一唤回来,乌涯便遭此变故,还要拥你为皇,可真是多谢墨公子。” 子寻自人自话过后,从长袖中掏出一个翡翠木盒,打开盒子取出一颗丹丸,喂墨逸之服下返灵丹。 一切妥当,只等墨逸之醒来。等着等着子寻不觉斜侧着脸趴在床边会与周公。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4 夜半,墨逸之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一时迷离恍惚,仿似重生的混沌又清明,他看到身边趴着一人,想起身却被伤口扯着疼痛到无法动弹。 墨逸之只能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那人侧着脸睡着,眉娇眼媚,天下无双,墨逸之记起在哪部书画中见过这样的模样。 “娇娥。”墨逸之对着塌边的容颜轻轻唤了一句,又沉沉睡去。 苏州城里的墨府,已过一天一夜,娇娥守在床边,南桑伤口处已被包扎,一脸做错事的模样揪着手坐在一旁。 娇娥起身把位置让给床边站着的一人,不满的出了口气:“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苏暮离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小心翼翼的看着墨逸之,她怕,他会执念前世。苏暮离不言语,没有回应娇娥。 娇娥心里嘟囔了一句,真是一对哑巴,般配的很。 他自是知道苏暮离不是故意,知她此时心里也不好受。他那样说左右不过还是生气,七年一过,从前平静安逸的日子终究被打破了。床上那人重历前世,前世他吃了多少苦,他怎会舍得他再去经历一遍。 “苏姑娘,子寻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娇娥有些后悔方才对暮离说的重了。 苏暮离仍旧无言。 娇娥又转头看着南桑,念了一句:“还不都是你这破石头。” 南桑皱着眉嘟着嘴内疚的朝娇娥看了一眼,把头埋的更低了。 梧桐叶落,乌涯山秋凉渐浓,余辉显得微暖而奢侈,墨逸之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漫不经心的享受着余辉洒在身上,静看梧桐几片几片接连缓缓飘落。他喜欢晒太阳,从正午独自呆到午后,陪着阳光从炽热到温柔,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一株仙萸,习性里偏爱阳光,这般便可以轻而易举攫取无尽的温暖。 多亏了返灵丹,墨逸之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又增益了修为。此时理应是乌涯之王,只是他尚喜欢从前暮离给他安排的那套院子,便仍是住在里面。 子寻停在庭院门口,心里本是含着对墨逸之消极乌涯诸事的怨气,可眼见这一幅落梧桐,善君子的画卷竟只记得惊艳。 原来最好一时,便是静看梧桐叶落,仿佛从前并没有相遇,更谈不及分离,没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怅然,亦不知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嗟叹如何枉然。 子寻回了神,发了发狠走进院子。长发间留了缝隙钻进微风,似垂柳轻窕,桃红衣衫如一点朱砂。 “可是舒服的紧?”狐猸子脸咄咄逼人。 墨逸之抬眼看子寻,回了句:“恩”。 子寻眉眼间瞬间恍惚了几分,便是落了三分温柔。 “墨公子可还理乌涯诸事不理?” “有娇娥足矣。” 墨逸之这话并不含着或褒或贬,只是实话。 子寻几次都听着墨逸之喊他娇娥,便是默许的由着他了。 “你食过那返灵丹,过几日便会在右眼角旁长出一紫色狐尾印记,乌涯族人见了便知你是狐皇。你既是皇,总不能事事都要我决断。”那样的容貌正经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恩。”墨逸之回道。 子寻无言,他知道自己输了,和一个哑巴对战。 余辉渐消,天色昏沉,院中两个男子不言不语,各有心事。 墨逸之在躺椅上,侧了个身,眼角在夜色的阴影中滑落了一滴晶莹,只有一滴。 在受四十九鞭炼魂鞭时,在坠入凡界时,他都可以忍住,此时,他想着天上之人。 所有的无言都可以是掩饰,最深的在意是装作不在乎。 子寻感觉到墨逸之的疏离,以为是赶自己离开,便叹了口气走出了院子。 天宫之上,苏暮离躺在幻生仙君的南星宫中,昏迷十日。 南桑跪在榻旁,噙着眼泪看着幻生仙君“师父,离姐姐可还有救?” 幻生沉了沉心,唯有一试,说道:“或许明日便会醒来。” “师父,真的吗?”南桑忍住几滴泪,酒窝随着笑容漏出来。 随后幻生仙君令南桑回去歇息,自己去丹房取了惘生丸喂苏暮离服下。 苏暮离执念于心,被心魔所困才迟迟无法苏醒,惘生丸可让服用者失忆,只是毁了心魔的同时也将一个人的所有记忆都化作粉尘消散再难寻到,世事不可兼得,这样擅作主张散尽苏暮离的记忆幻生也实属无奈之举。 “暮离,你会否怪师父?”幻生看着榻上的女子眉头渐渐松了,心里暗问道。 翌日一早,南桑起了床朝苏暮离的房间跑去,路过芙蕖池,瞥见那边嫩柳扶风的站着一位女子,南桑也没多想,心里只记挂着他的离姐姐,又向前跑去,只是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那身影实在熟悉的很。 苏暮离上天宫也有一段时间,风且先前就已把她交与幻生做了徒弟,预着风且闯入冥殓台也是早有打算,一早就把这个孩子悉心安排到最不争世事的南星宫里,果真苦心一番。南星宫此处同南桑一般大的从前也并没有,如今添了苏暮离,虽大他一点,却也实在让南桑珍惜的很。 此时南桑挠着头看着隔着一处风景的身影,生怕是因为自己挂念的紧了出了幻觉,紧闭上眼睛又睁大,认定之后眼睛弯了下来,两个酒窝又嬉皮的跳了出来,一阵风的冲到那女子背后,一个猛子抱住人家,却是一个不稳两个人都掉进了芙蕖池。 碧波荡漾,莲荷带露,那女子不知所以的水中扑腾着,果真是荷上开着几朵芙蓉,池中泡着一朵出水芙蓉,眉比黛山轮廓,眼有清水无痕,唇若乳晕粉嫩,南桑眼力不错,泡着的正是一朵重生的离芙蓉。 在南桑欢快的碧池里扑腾着喊过几声离姐姐后,二人便被赶来的幻生施仙术拎了出来,那朵芙蓉不知所以平白洗了澡,另一块小石头却是一脸傻笑合不拢嘴。 “离姐姐,你可还好?我见你醒了欢喜的很,方才若不是我眼力好才不知要跑去哪里。只是无故害的离姐姐落了水,看在你我这般要好的面子上,离姐姐你不会怪我的,对吧?”南桑跪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朝暮离爬去,仿佛就快看见屁股上长出一条欢快无比左摇右摆的尾巴。 苏暮离坐在岸边咳了几下,全然没有听见面前这人一番唠叨,看着那人靠近过来,苏暮离本能的往后退,绷着脸问了一句:“你是谁?” “师父,离姐姐怎的不认得徒儿?”一张可怜的小脸望向幻生。 “恩...是...大病一场,损伤颅骨,失了以往记忆。”幻生笑了一分,点头看着南桑:“确是如此。”他也是不惯扯谎的神仙。 南桑腮帮子充起气,噘着嘴落着眉眼难过到:“如此啊。”随后鼓起精神,振奋有词:“离姐姐,我是天上圣物神龟石经日月积累,年岁流转剥落而幻化人形的南桑小仙。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5 ” “哦…”苏暮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淡然:“一块破石头啊。” 话一出口,南桑的脸色却是难看,他一副神气模样介绍自己却被苏暮离一句破石头驳回,实在恼人,更羞的却是师父幻生仙君在旁忍不住笑了出来,南桑眼睛里便是泪晶晶的模样。 “小石头,你害我落水,我说你句玩笑,就算扯平。” 南桑在苏暮离身上也是吃惯了苦头,他看着如今精神极好的苏暮离还是真心快意,用力挤出一个傻笑来:“离姐姐开心便好。”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南星宫的光景就此温柔恬淡。悠然变换中应该懂得,原来被年月的波澜不惊宠爱便是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如果不是墨逸之现在和子寻不熟,此时的状态来说大家都很幸福了。 第5章 木兮初见 一百多年后冬日 他衣衫不整的倚在屋子门边,几日下雪,混着冷风的雪往他敞开的衣襟和脖颈间钻,他也不怕冷似得继续以那种放荡的姿势倚在那木门边,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嘴唇,光着的腿从衣衫里探出来曲着一动不动,不时落上去几片雪马上又消失了。 墨逸之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看窗外的雪,眼波无痕,思念蚀骨。 世间有的人,除了多少次衣衫,惯了云雨,破了色戒,到底心也不曾走出半步。 有的人,裹得紧严实,不瞥春宫,和尚脑袋哑巴嘴,心却一步一步平了山河沧海桑田不复返。 前者是倚在门边的狐猸子,后者是墨逸之。 “还去?”子寻把不安分的手指放了下去说道。 “恩。”墨逸之自然知晓他问的是木兮林。 若不是真切听到墨逸之这个回答,子寻看着他的毫无反应就以为自己好像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没答。一百多年了,他始终也没能让墨逸之多说几句,反倒他把自己“□□”的平和了许多。 墨逸之凡事喜欢先拒绝,性子里的冷漠该是改不了,为人的六百年里,他只应过别人两次,一次出了木兮林,一次跪在冥殓台。 墨逸之披了鹅白斗篷往外走,路过子寻,子寻收回曲着的腿一把扯住他,把松着的衣带给他仔细系好,墨逸之就由着他扯由着他系,或许他自己也没发觉,他已经习惯了身边的这个狐猸子。 “娇娥,你进去吧,暖些。”墨逸之看着他敞露的衣衫,添了句话。 “墨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进去替公子批看乌涯诸事了。”子寻并不看他,看着门框,假情假意:“公子,后会有期。” 说完,子寻头也不回的回了屋子,还勤快的带上了门,把风雪和墨逸之都关在外面,好在墨逸之也是从未计较他这猜不准的脾性,淡然走了。 屋子里,子寻看着墨逸之的背影,瘪了瘪嘴,自语到:“你心里究竟有乌涯山没有,琐事我都可以替你担了,可你心里挂记的又是何事?到底我败给你了。” 潇潇雪,萧萧君,梅雪相较不敌君,雪需输梅一段香,君还胜雪百般凉。 墨逸之一身白绒斗篷行的平常,他自己居在那座院子,方便的很,隔三差五就到木兮林一趟,起初无心后来有意,那狐媚子不时来他院子“视察”,知晓他去至何处却不知为何频频,倒也从不阻拦,只恼他不将乌涯放在心上。 缎子似的雪上印下一行脚印,留脚印的人眼角那处狐尾的印记因是紫色甚为显眼,狐尾印旁一对凌峰目一如平常无涟无漪不波不动,这人自是久久被日头养惯的人,见雪不得欢喜却也不表现出来,只是按着走了无数遍的路又行至林子。 果真仙林,哪里可见茫茫雪?只有露水浅栖青草,野芳腼腆露色,澹澹泉流散聚无时,虬枝空隙里漏出来的阳光委婉的温暖了三分,也是,天地之间也只有这般仙林长的出墨逸之这般灼华人物。 脱下斗篷,解了外衫,墨逸之此时内里一件衬白外合一墨衣,墨衣上白线绣一幅莲子画,莲子即为“怜子”,许是绣画的绣娘醉翁之意,七八分刺绣十二分情意,针针脚脚真真切切。 按说再是如何墨逸之也不至看景看的失了神,他不是旁人,他自小长在这里,景致再是如何芳华他也是熟悉惯了的,此时他紧凝眉角,双眸惊了波澜,为的却是眼前走来的一人。 多少年前,也是毫无预示的,她走到他面前,改变了他从六千年仙萸到幻化人形三百年孤身单影的样子。如今,她一步一步靠近他,多走一步就少了一步的距离,就消弥了墨逸之的一点思念,身动心动,风拂衣裳,墨衣上的莲子轻轻摆动,那墨衣里的身体如西风瀚海沙。 只是白云苍狗,怪罪不得面前的苏暮离,亦无关墨逸之。 苏暮离垂头浅笑侍弄着手里采撷的野花,原是南桑在鲜人的汐月宫的藏书阁里随手翻书,见了世间竟有木兮林如此一景心动异常。汐月宫地偏鲜人却不荒芜独有一番宁翳气象已属极致,二人平日常愿到汐月宫中赏景,如今知了木兮仙林怎有不去之理,虽是禁地,南桑仍寻了苏暮离偷偷来此。 二人入了仙林,左右各自寻自己的欢喜,也未发觉走散,暮离眼里束束珍奇,哪里舍得抬头,哪里知晓前头站着一男子,曾一处三百年,柔情无底,这般看她。 不是苏暮离无情,是她不知情,她一步一步离他越发接近,一步一步将他的翼翼小心摧毁的悄无声息。 墨逸之怀揣着悄然了一百年的思与念看着暮离走进,他看着暮离低着头透着欢欣,很恍惚,分不清究竟是他尚年幼时遇到的她,还是世事安稳里陪着的她,辨不清真假。只想着,即便是幻觉也不舍打扰。 他眼前,相差微弱的距离,她缓缓从他身侧走过,没有回头,没有转身,没有留一点余地,他们之间隔着乌涯山的旧事,隔着冥敛台的生死,遥远而深刻,只余下擦肩而过。 这瞬息之间牵扯起墨逸之一百多年沉淀的情丝,压的实沉,却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无声无息中仿佛落了一场雨,没被淋湿,雨水全都注到了心上,再不是秋水无痕,而是斑驳变成伤痕。他再惯会掩饰,眼里转而深潭一样的落寞还是冰冷的同这春林里格格不入。 他此刻终于知道,她在他心里,甚过起初自己都未发觉的喜欢,变成习惯,如食饭饮水,留在身体。他明白,任天地人间,只她一个,再没有人能冲破他的防备,能诚心待他,问他一句,不若你同我一起回家,可好? 娑婆光景,千万流年,房屋可以从繁华变败瓦,倾倒了又建成新的,容颜会逐渐逐渐慢慢苍老,就连寻常人家当年揭下红盖头的誓言都可以变作镜花水月。他寡言少语,却也看的清楚,哪里净是与子偕老的圆满?从未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6 想过与你会有宾客贺之的那一天,如今只愿你安稳,我也不舍叨扰。 墨逸之目光里印着苏暮离,一如四百年前的初见,那日木兮林中春暖花开,仿佛一切从未更改,他眼神中的深潭化作碧波,想着,不若就将那一百年念念不忘的耿切作一场黄粱梦罢了。 许是天意,枝头的鸟争相鸣的大声了些,很是清脆,引得暮离朝后看去,却见一男子就站在自己身后,右眼处的紫狐尾印很是显眼。虽是初见,暮离却一种无缘由的莫名熟悉,只觉这男子清爽之风,凛然之态胜师父更多,一时脑子转不动弯,手里的花落了一地,冲墨逸之喊了一句:“仙人。”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不为人所见,看着女子的花落了一地,安抚似得温柔说道:“我并非仙人。”衣衫白莲随风飘动,更胜仙风道骨。 苏暮离原以为这仙人约莫是看守这木兮仙林的男仙,听对方如此一说,心便踏实下来,想着这人该是和自己一般无二,闯进这禁地心向往之。于是捡起地上的野花,然后好好向男子做了一辑:“我唤作苏暮离,你我本是同道中人,敢问公子姓名?”说话时还对墨逸之使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眼色。 “从前识得一位女子,她唤我墨逸之。” “墨逸之,这名字甚是好听。”苏暮离注意到墨逸之衣衫上的刺绣,觉得那绣法与自己如出一辙,对做女红的绣女好奇起来。 “墨公子,这白莲出自哪位姑娘的手法?” “从前识得一位女子,她说她在天宫见了一池极美的莲花,逢我生辰那日为我绣了白莲。”墨逸之看着苏暮离,讲了一件几百年前的事,他不曾对眼前的人说,从前识得一位女子,如你一般。 半响,见苏暮离盯着白莲没有反应,墨逸之补了一句:“离儿,你唤我逸之便好。” “这白莲绣的是不错,只是为何只绣到一半,那女子不蠢只拙,可惜一幅好端端的刺绣。”话说出嘴,苏暮离才惊觉不该如此品评墨逸之的故人,绣的既是莲子,说不定墨逸之与这女绣工还有一段缠绵旧事,自己岂不嘴欠,忙圆话:“墨公子莫怪,这圆满有圆满的好,残缺有残缺的意境。” 她还要说话,被墨逸之打断:“无碍,她若听的你这番话怕是也无甚说辞。” 苏暮离以为自己看错,墨逸之的话竟是含着几分笑意说完的,更是不知所措。 “离儿,唤我逸之便好。”那人不死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苏暮离自知自己先前说错话,此时也就应了墨逸之这说话,讨好似的红着脸说道:“逸之,你说什么我应了就是。” 正是苏暮离左右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南桑出现的及时,一脸慌张似是寻她已寻了许久,拽住苏暮离先弯腰低头喘口粗气,缓了片刻便要拉着暮离离开,还说:“离姐姐,万是别误了回南星宫的时辰!” 苏暮离见来了救星自是有些欢喜,却不便表现出来,只被南桑一路扯着一路同墨逸之告辞。南桑先前赶着时辰并未仔细看苏暮离身旁这人,此时留意着回了头,一时愣住停在一旁,那人如清波里嵌了的玉石,冷峻通透,容颜里有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熟悉,带着隐隐不祥之感。南桑这么出了神停了片刻,被苏暮离推了一把立刻散了脑中所想,一□□回天宫。 墨逸之看着二人离开,拾起地上的斗篷,眼神无恙,却抵不住心动。他怕她记着,如今见她果真忘了却又难掩颓然,他从前听过天宫有一种叫做惘生丸的丹药,果然不比其他,如何竟教人忘的这样彻底?这样无用功的想着,墨逸之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默然地披起斗篷向乌涯山走去。林外雪依旧飘飘然,与林中恍如隔世。 墨逸之忽觉口渴,他一实在的哑巴许久未说过这些说话,想着自己屋子里还有一个受气批改公文的狐媚子能泡的一手好茶,就步步行的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墨逸之和子寻相处了一百多年,基本是子寻付出比较多吧。 第6章 乌涯醉酒 北辰宫的正厅里,幻灭坐在殿上,屠七平站在幻灭身旁,觉察着下一秒的动静。厅堂里静谧无声,客座是不安的苏暮离和南桑。 南星宫有回宫的时辰规矩,此时已过了回宫时辰,苏暮离和南桑却还在北辰宫被请着“喝茶”。 南星宫仙君幻生与北辰宫仙君幻灭本是师承同门,后同成了仙。二人虽是师兄弟却因秉性不同来往甚少。天宫之上,居东日宫已魂魄俱散的风且仙君与幻生最是投缘,那风且便是彼时逾越天规的硕人的哥哥。想起几百年前那一桩天宫隐事,冥敛台上受刑的仙妖之子墨逸之,便是幻灭以七七四十九鞭炼魂鞭笞罚的。 说起幻灭,性戾却是情种。天宫之上人尽皆知,他于硕人情深,只是硕人早已心有所属,就算不是如此也断然瞧不上幻灭如此秉性。那幻灭却归咎他人,恨透了乌涯狐王连带那生出来的非仙非妖的墨逸之,一百年来他暗自派金麒麟日日巡查坠落凡世的墨逸之,责令是死是活,必要找到。堆积在幻灭骨子里的怨憎恨、求不得早已锋如刀剑,只待出鞘,他怎么肯轻易放过墨逸之?不过任三界最是骁勇从无败绩的金麒麟,一百年间也未得墨逸之半丝半毫消息。 话说回来,今日北辰宫借着喝茶的名头请来苏暮离和南桑,无非是金麒麟中有人无意见他们从禁地出来,得了把柄。幻灭早对他那个师兄幻生大有罅隙,借此一事便想小题大做借这两个弟子使幻生难堪。 金麒麟中那人又向幻生道,听闻幻生那两个弟子在回来途中曾议论在木兮林中见了墨逸之。幻灭听后心中大喜,眼角抽动,改了原先主意心中片刻摆好了一盘棋,一百多年来,他终于等到了他。 “幻灭仙君请我二人前来所谓何事,还请明言。”苏暮离捱不住这屋子一股实在压人的气氛,离座起身恭敬问道,若真是要治罪,她也坦荡荡的认了便是,领罚便是。 “请仙君明言。”南桑站起来附和道。 “哼,倒是有南星宫的样子,我那师兄教徒弟教的颇不错。”幻灭说完这一句才放下茶碗,看向两个少年,继续道:“只是,擅闯仙林这事也是幻生教的?”幻灭看着暮离和南桑,气势凌人,不容辩驳。 苏暮离知道终究错在自己闯了祸,少不了惊怕,倒不是怕受罚,只是怕原是自己的过错,却让师父落了旁人话柄。 “林子闯是闯了,错便是错了。但只一点,幻灭仙君需知,这桩事与我师父绝无半点干系。”暮离一番话表面说的理直气壮,只表明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南星宫,更不关师父。 南桑心里发了慌,却也明苏暮离之意,决绝的眼神看向幻灭:“我等领罚。”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7 “罚不罚不打紧,既是我师兄的徒弟,你们认了错我也不会为难。只是听人说,你们在木兮林见着了其余的人,可否,说来听听?”幻灭一个眼神看向身旁站着的屠七平,屠七平会意,为苏暮离和南桑添了新茶,请二人坐下。 苏州城里,小桥流水,正是夜市时候,灯火辉煌,热闹的紧。 南桑和娇娥一同站在桥边,看着这国祚昌盛的天下心事重重。 “小石头,我一直不明白,你姐姐后来不是失忆么,又怎的和姓墨的纠缠在一起了?”娇娥看着桥下流水,映满了斑斓摇曳的灯火,一条堂皇华贵的船停在上面。 “原本最初只是不经意在木兮林碰见,后来幻灭要我们与墨公子为友,好把他请上天宫位列仙班,我们便日日去木兮林寻着他。” “我们家那哑巴总是位日久生情的主。”娇娥看着桥下那条船对某人如此评价道。 “我和离姐姐日日去木兮林,足足半月多才又见了墨公子一面。现在想来,墨公子当时实是躲着我们的。只是我姐姐尚还失忆,我又拙笨,竟成了幻灭手中一枚棋子。”南桑兀自回忆着。 有些事情永远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石头,你信不信,我只觉得你姐姐在木兮林见着姓墨的第一眼就落了情根。”娇娥说着的时候,桥下的船帘子被人掀开,依稀看得见船里的气派绝非一般,坐在里面的人加身黄衣朝娇娥望着点了下头,片刻,帘子又被人放下。 娇娥也朝船里的人点了下头,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南桑,睁了睁眼皮困意缱绻。 南桑好奇道:“那人是谁?” “当今皇上。”四个字说的很是随便。 “可是慕容无痕?” “非也,是他胞弟。”娇娥打了个哈欠靠着桥边。 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依旧。 南桑只觉得娇娥困成这般模样说的是梦话,当今皇上明明是慕容无痕,他胞弟慕容无恙不是顽疾逝了么? “你总劝劝你姐姐,她这样茶饭不思的,就算墨逸之醒了,她也要捱不住病倒了。”娇娥实在乏的厉害,原先他只要照顾墨逸之一个。如今,添了个能吃能喝闹腾的石头又多一个不吃不喝愁人的苏暮离,苦他娇娥一只狐媚子的脸和本事都用在了灶台和家室。 娇娥顾不上想还有哪只狐狸似他这样贤惠,心里只记挂着家里别再病倒一位,这样边嘱咐着小石头边下了桥要回墨府。 “恩,我听着了。”南桑在墨府一月有余,看娇娥辛劳,心里自觉得对他不起,此时紧紧跟在娇娥身后认真的答应着。 月挂半空,乌涯山山脚的院子里。子寻翻了个身,细指拨开窗前的帘子,果然,那个人又站在院子里,单衣薄衫作陪半轮明月。子寻赌气似的一把拉回帘子,躺回被窝里原先的暖和的地方,蒙头睡了起来。只片刻,又猛地坐起来,胡乱穿件衣服拎起一件斗篷出了门。 “这都半月,你如何天天扰我睡眠?”子寻这话问的倒有些叫人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心上惦记着别人放心不下,又来为那人添衣送暖。 墨逸之转过身上前一步走近子寻,眼神里显现出黯淡的颜色连同几分迷离。 又走进一步,墨逸之对住子寻的双眼。 山中寂静,雪停了几日,清风轻淡无声。 “娇娥,我错了。” 那声音压的很低,隐藏着缭乱心绪,听的子寻心惊。子寻何时见他这般模样,一时手里拎着斗篷竟回不过神。 错了。 墨逸之认错了。 伊始,错在劫后偷生。而后,错为狐皇。千错万错,错在白云苍狗,不舍相忘。 他把种种归咎自己,已是半月,他再未踏进木兮林半步。 “无碍,无碍。”子寻笑的慌乱,赶紧为墨逸之披上斗篷,讨好道:“我不过说笑。” “娇娥,我渴了。”墨逸之冲着子寻,无由头的说了一句,简单的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有茶,我给你煮茶。” “娇娥,我此时不想喝茶。” “煮水?” “有酒么。” “你要饮酒?” “恩。” “也好,酒暖驱寒。”子寻拉起墨逸之往房里走,“我们先回房,我立刻给你取酒。” 灯烛摇曳,夜愈深沉。 子寻一向流连风月端得一派酒星风骨,此际出门找到一株树,在树旁挖出从前藏的酒,取出一坛。又回屋拿了两个平日食饭的陶碗。 子寻给墨逸之倒了一碗,墨逸之就蒙头喝了一碗。 “味道如何?”子寻看着几滴酒从墨逸之唇边流到下巴落在桌上。 “不如你煮的茶。” 子寻听的很是受用,却也腹诽墨逸之不懂饮酒,浪费了他一坛好酒。 “娇娥,与你这么久了,都不知你姓甚名谁。” “亏得墨公子还想得起来这事,日日娇娥这么叫着,全天下也就你这一个。”子寻揶揄一番,而后老实回答道:“本名子寻是也。” “可有来历?” “吃酒且得听戏,子寻就给公子讲上一出戏本子。”子寻喝了口酒,酒香醇厚回味无穷,他抿了抿唇边的酒,说道:“乌涯山原有一女子,绝色。通仙一场,云雨痛快,那仙人却弃她而去,临了落了话,若得了孩子就让那孩子去寻他,取名唤作子寻。” 墨逸之此时吃酒有些迷瞪,死死地盯着子寻看,仿佛看到从前八九岁的孩子,孤零零的长大。 “公子不必如此看我。那绝色美人正是我娘,那孩子是我。” “只是你从未去寻过那仙人。”墨逸之道。 “既是被人丢了的,哪还有死乞白赖找回去的道理。” “娇娥不寻仇已是不错。”墨逸之端起斟满酒的陶碗。 “知我者莫过公子。”子寻端起陶碗。 二人相敬,对饮。 “娇娥,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墨逸之。我本无名无姓,只是机缘巧合落了如今种种。”一碗酒饮下,墨逸之说了好些话。 “如何不是,算我胎投得不好,皆道是机缘巧合。”子寻又呷了一小口酒:“公子,再问你一事可好?” “我不去木兮桥是为了躲着一个人。”墨逸之直接了当,任是头次饮酒,任是不胜酒力,他依旧晓得那狐媚子此刻想问什么。 “心上人?” “你熟得鱼水之欢,可曾有过心上人?”墨逸之自己又倒了半碗,饮尽。 “女子而已,不过戏水。既是情伤,不若同我讲讲先前如何识得?”娇娥等对面回应,却迟迟不见动静,一眼看去才知,那人倒头趴着,竟是如此吃不得酒,混着醉意睡了。 “原以为你是块木头,不曾想还是位痴情郎。罢了,我便帮你一帮。”子寻知晓墨逸之不过初试风月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8 ,此般儿女情长无甚大碍,便安心起来。 夜了,乌涯遍山,飘的一缕清冽酒香。 酒能解忧,亦能断肠。百年后,苏州城里忙于灶台前后的娇娥想起与墨逸之吃过的那一顿酒,心里知晓,他为那人做甚皆是心甘情愿,只因他再不想见那般认错的墨逸之,不想那样的眼睛里落得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子寻绝对是条千杯不醉的狐狸(精)。职业素养哈。。。。 第7章 媒婆牵线 快到晌午,墨逸之尚醒来,昨夜本就晚了又吃了酒,意识总清醒的慢些。 “狐皇,可醒了?” 听到问话,墨逸之一惊,这声音竟是个女子。 掩着被子,墨逸之问道:“娇娥呢?” “敢问狐皇所言的娇娥是哪个?”女子端着盛有热水的木盆不解问道。 “子寻。” “若青不知狐君去了何处,狐君只把若青叫来服侍狐皇。” “狐君。原来你们这样叫他。” “狐君只把若青叫来服侍狐皇。”那只灵狐又不知所措的重复了一遍。 “若青,你先出去吧,我此时并不需要什么。” “狐皇可要宽衣?” “不必。” “狐皇可要吃茶?” “不必。” “那午膳呢?” 无答。 “狐皇,若青先出去了。”这只狐狸终于有了眼色。 片刻,若青放下木盆出了门。墨逸之想起昨晚与娇娥吃酒的事,躺在床上轻叹了口气。 九天之上,北辰宫。 幻灭执笔作画,屠七平候在一旁。 毛笔沾染墨汁,笔尖游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个女子模样跃然纸上。画纸上伊人清扬,眉眼几分与苏暮离相像。桌案一角不齐的放着一叠画纸,皆是如此女子的画像。 外面的阳光从窗子上投进来,幻灭撇下毛笔,对着画纸,似有无限情意。 屠七平猫着腰,探眼向桌案看去,想拍一起马屁。 “仙君,今日的硕人仙子画的极佳。” “再好,离硕人还是相差十万八千。”幻灭看向窗外。 屠七平知不宜多言,便闭了嘴。 片刻,幻灭走出桌案,问道:“苏暮离那边可有他的消息?” “回仙君,半月都不曾有甚消息。倒是幻生仙君那边今日派人要来接苏暮离,南桑回宫。” “他师父倒是心急,我偏要把人留久些。且回他话,他徒弟在这住的舒服的紧,还要住长久些,叫他不必如此惦记。” “是,仙君。”屠七平退了出去。 幻灭兀自斟茶,想着,暮离如何能在木兮林遇着墨逸之。 木兮林与乌涯山挨的最近,若说墨逸之身在乌涯,当时金麒麟巡查乌涯时却并未报有此事。不过,彼时乌涯新立了狐皇,因刚受天庭重创,加上碍于天宫乌涯日后关系,金麒麟也就并未再去搜查这个刚上任的狐皇,难道问题就出在如今狐皇的身上? “公子可还喜欢在下精心准备的?”午后,躲过日头,子寻走进院子问道。 “礼尚往来,我送你三尺白绫如何?”墨逸之知晓他指的是若青,坐在竹椅上并不看他。 “我若成了吊死鬼,怕墨公子心疼的紧。”子寻拉长尾音,拉起墨逸之的衣角故意扯了扯。 “娇娥。”墨逸之转过来看着他,一手握住子寻扯他衣角的手,慢慢道:“你委实想多了。” 一阵清风,余晖渐浓。子寻甩开墨逸之的手,摆摆衣衫:“看在今日云霞甚美的份上,我这君子就不与你这小人计较了。” “多谢。” 子寻见调戏不成,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哪家的姑娘也是忒能耐了,能让乌涯山狐皇躲着半月不出门。”子寻坐到墨逸之旁边的竹椅上,认真道:“可知,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只讨她个安稳。”那人倒是装的澄明爽快。 墨逸之起身要回屋子,被子寻从后面一把拽住,“你竟试都不试,若她要的安稳是你呢?” 子寻话毕,墨逸之怔在原地,心中一动。他从没有试过,不是知晓得不到,而是不求得到。 可是,如果,他试一次呢? 如果他去问她,不若你同我一起回家,可好? 如果他像几百年前的她一样,她会不会也就如此应了他。 然后共处百年,朝朝暮暮。 然后再没有然后,只剩看日出日落,沧海桑田。 “娇娥。”墨逸之对子寻说:“陪我去木兮林走走吧。” 子寻放开墨逸之,回了声:“好。” 子寻原本寻来若青不过激墨逸之一子,他没料到墨逸之因自己一句话而改了主意,更没想到一面之缘,若青心里种下情根。 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生来就是叫人心生爱慕的。 木兮林里,子寻远远的看见一男一女,看墨逸之停下了,心里便知道其中那位是她了。 子寻站到苏暮离面前,浅笑一下,说道:“你可喜欢我家公子?” 苏暮离来不及反应,只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喏。”子寻朝着墨逸之的位置指给暮离。 “你说,逸之?”苏暮离看见墨逸之站在远些的地方看着她,脸色渐红。 “莫非姑娘看上我了?”见对方半天不答复,子寻又开始耍狐媚子气。 南桑在一旁皱着眉头替他姐姐出头:“你是哪一个?怎的对我家姐姐如此唐突?” 子寻看着南桑气的快跺脚却觉得好笑,拍拍南桑的头:“你知道你姐姐可有喜欢的人?” 南桑本该处在气头上,却觉得靠过来问话的人瞳孔如琉璃,实在好看,自己没道理的气消了,还愣着回答说:“姐姐,从前没有喜欢的人。” “甚好。”子寻赏了南桑一个露齿笑。 墨逸之一言不发的站在最外面,一切却听的清清楚楚,离儿从前没有喜欢的人,他该欢喜么? “不如,随我家公子回山做个压寨夫人,意下如何?”子寻看向苏暮离。 为了防着狐媚子又撒泼,墨逸之走了过来。先是看着子寻念了一句:“娇娥。”子寻此次倒也听话,再不做声,拉起南桑朝外面说:“哥哥带你到外头逛逛。” 只听见南桑还喊着:“我如何添了个哥哥?”便被子寻带的没了踪影。 春林涌动,林子里剩下的两个人静的不像话。 墨逸之看着苏暮离,道:“他的话你不必当真,他惯是喜欢耍性子的。你只信我的便好。” “那逸之,你有什么说与我的么?” 墨逸之笑了一下,说道:“同我一起回家,可好?” 苏暮离原本有些微红的脸此时算是赛过嫁衣,低头颔首道:“这,这许多事还未,还未妥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9 当,这样……这样会不会太过草率?”她这样算是应了他的话,已经想了许多嫁娶要操办的事。 “我那处还不错,你可多住几日,权当赏玩。” “赏玩?”苏暮离瞬间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他,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反应过来回着说: “嗯。” 苏暮离不知道心里为什么突然空落落的,他们也只见过两次,自己怎的就随口答应愿意同他回家。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男子,他若是要娶她,她是要嫁的。 墨逸之何尝不想,他话说出口,却仍旧变着法圆回来,他终究清楚,从前换回来的安稳不能再毁了,让她陪自己一段日子就够了。 天上,金麒麟第一仙将白芷入北辰宫。 金麒麟为天地神兵,骁勇善战,无往不胜,金麒麟仙将之首正是女仙白芷。 “禀告仙君,我军驻守木兮林,发现当今狐皇正是墨逸之。”白芷一身淡蓝戎装,跪在地上。 “果不其然!”幻灭坐在棋盘前手执一黑子悄无声息将棋子揉碎成粉末。 “仙君,可要攻山?” “一百年尚且等得,这几日急什么,只须等对弈的人亲自来。”幻灭站起身,黑色衣摆拖地,隐约见唇角残笑:“白将军,让金麒麟众将候着,我们要下一盘好棋了。” “是。”白芷应声。 冬日暖阳最是撩人,洋洋的照在身上,仿佛将不经冻的身子晒到解冻。 那处院子里,墨逸之和苏暮离懒懒的躺在竹席上,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过来,从窗头到发间,从墨逸之的额头到苏暮离的脚腕。 竹席被阳光晒出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上面两个人,舒服的昏昏欲睡。 另一间房里,桌前是看折子的子寻,旁边趴着吃南瓜饼的南桑。 “离姐姐此时在做甚啊?”南桑又塞了最后一块南瓜饼。 “你家姐姐可比我好命。”子寻又翻完一卷折子,感叹道。 “南瓜饼吃完了。”南桑举起空了的碟子。 “那就滚出去晒太阳去。” “哥哥,你再做给我吃嘛。” “我何时添了个弟弟?”子寻挑眉看向南桑。 “哥哥,你手艺顶好,我在天上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哥哥,就劳驾再为我做些。”南桑双手沾满刚刚吃饼的饼屑朝子寻扑过去。 “得嘞,小祖宗您别过来,我去做行不?” “行!谢谢哥哥。”露出两个酒窝的南桑。 另一间房里,被太阳照的软绵绵的,苏暮离翻了个身侧着。 墨逸之平躺在她面前,双眼阖着睡的恬然。 苏暮离轻轻的起身俯首看着睡态中的墨逸之。这样的院子,这样的阳光,这样的眉眼,暮离有一刻很恍惚,她甚至觉得她不是昨日才到的乌涯山,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这种莫名的熟悉和阳光发烫的温暖引的她很想抱住眼前的人,在他睡着的时候轻轻抱一下也是没什么的吧,暮离这样想着,靠的墨逸之越发近了。 大概是苏暮离的头发垂下来扰了墨逸之,又或是哪里的不舒服,墨逸之身子动了动,皱了皱眉头,闭着眼摇了摇头,最后索性抬了抬下巴,暮离看着他的反应一动不敢动,却猝不及防,墨逸之下巴抬起来的嘴唇正好对上她的唇瓣,如蜻蜓点水,晨露垂落,而后,墨逸之躺好原先的位置,恬睡。 暮离猛地坐起来,心跳加速,眼神左右闪烁,唇齿生津,不住咽着唾液,随后闭紧双唇立刻翻身朝墙侧躺过去。 竹席被太阳晒得久了,那股阳光混合着竹子的味道弥漫起来。墨逸之躺在上面,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身旁的苏暮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是媒公大概 第8章 祈福幻象 落霞满天,天色将暗未暗,四人一行到了祈愿庵。 南桑打了一个嗝,满是南瓜饼味道,指着祈愿庵向子寻问道:“你们这边竟也在效仿人间做些无谓的求愿么?” “祈愿庵讲究的不是如愿,而是要你知道自己有何愿望。”子寻前一步走了进去。 “妙哉妙哉。”说完南桑又打了一个嗝,然后跟着子寻走了进去。 苏暮离站在墨逸之身旁,看着祈愿庵的匾子说道:“有求必应不过一个幌子,但世人皆应有敬畏之心,有敬畏之心才能在祈愿时真正知晓吾愿为何,而后知晓吾愿何为。” “百年前也有一位姑娘说了你这样的话。”墨逸之注视着暮离的眼睛。 “逸之记得这般清楚,想必那姑娘对你很是重要。” 墨逸之听后笑了一下,浅而不显,不再看着暮离。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说完,墨逸之兀自走进祈愿庵。 苏暮离眼中恍惚,而后跟了进去。 祈愿庵里有一颗祈愿木,生长三万年,枝繁叶茂,耸然参天而立。祈愿木上挂满了红色的香囊,树下仍围着不少跪拜的族人,又有一些将写了所愿的字条装进香囊挂上祈愿木。这里来往的人并不算少,却十分安静,或有几人看到子寻和眼角有紫狐尾印记的墨逸之,都停下来作礼低声喊句‘狐君’,‘狐皇’。 四人到了祈愿婆这里,讨了四个字条和红色的香囊,在祈福木前跪成一排。 祈福木通天,万千皆是渺渺,透过蜉蝣洪荒,听得到自己内心原本的声音。 以心为意,以意为笔,历经幻象,字条上会显示出汝愿为何。 透过渺渺万千,透过蜉蝣洪荒,汝愿为何? 祈愿木前,各人各自历经一段幻象后,字条上有字浮出。 南桑面前的字条上呈现出一行字:平生所愿,不过身边安稳。 子寻为:乌涯与君,生生世世。 苏暮离为:有迹可寻,缘起缘灭,因果变化。 墨逸之为:吾愿惟有汝。 四人各自把自己的字条装进红色香囊,挂上了祈福木,不发一言,走出了祈福庵。 祈福庵前,子寻面色凌厉,皱眉盯着苏暮离。 “你究竟是谁?”子寻质问道。 “苏暮离,天上小仙。”子寻问得突然,暮离不知所以然的回答着。 “墨逸之!”子寻转过头对着墨逸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他,子寻眼如炭中火,怒气横烧,需知祈福庵幻象不会无缘无故,如今只有苏暮离不清不楚的身份最可能引起方才他幻象那一幕。 子寻冲着墨逸之喊道:“她竟是苏暮离!你不要命,乌涯上下族人可不愿跟着你陪葬!” 墨逸之没料到子寻如此反应,心中尚想着方才的幻象,只回了一句:“是离儿如何,不是又如何?” 子寻被墨逸之这般护短气得无可奈何,懒得再与墨逸之争辩。又转过来对着苏暮离和南桑笑的眉眼张狂:“二位,乌涯山怕是供不起两位神仙了,就此别过,再无相见。”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0 说罢作辑朝山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你这人怎的如此,请也是你赶也是你,奇怪的很。”南桑气呼呼的跳起来喊到。 苏暮离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愿让墨逸之为难。回了子寻一辑,说道:“多有叨扰了。”说完朝着墨逸之看着,又道:“逸之,我便要走了。” “离儿,身子若不适记得煮些姜糖茶水。”墨逸之望着她。 暮离正自奇怪墨逸之如何知道自己有身寒的毛病,却被子寻的话打断。 “南边沿着山路,见石桥直走到尽头,木兮林是也。不送。”说完,子寻再不理旁的拉起墨逸之头也不回便走。 苏暮离见着二人离开,顺着子寻说的方向朝木兮林走去,南桑跟在后面很是不满,边走边嘟囔起来:“早知道这便要回去,就该多吃几个南瓜饼,哼!怎能如此赶人!也不说送我些南瓜饼!” 祈福庵一路回院子,为了避开苏暮离和南桑绕了远路,一路无话。墨逸之不说话实属正常,可子寻平日话却不少今日果然是真的恼了。墨逸之也不理他,任由他自己恼着。 天色完全的暗了,墨逸之进了子寻的屋子。 “娇娥,你可当真罢工了?” “公子,这肚饿的时候倒想起我了。” “她是原先狐皇的女儿,那时你还在外历练,是我为她挡了炼魂鞭,可我也是心甘情愿。”墨逸之自然知道他恼的是什么,便一一说给他听。 子寻一早知道那档子天地间秘闻,不然今日也不会这般,此时装着故作无谓说道:“我当是谁家的姑娘能让你上心,如今倒是般配的很。你在这里给我讲什么心甘情愿,不如说给她听。我尚且看得出她吃过惘生丸,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子寻拍了拍墨逸之的肩,又说道:“不过她身边那个石头,八九不离十是从神龟石掉下来的,倒能让她想起前尘往事。” “你分明不是恼这些,何苦又说来与我听。” 子寻知道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便直接了当,不再磨他:“你为她上了冥敛台,你为她担了炼魂鞭,你奄奄一息甚至只剩半口气,这样你都放不下她么?当年我救你不是为了如今你再对她心甘情愿的!她虽是老狐皇的女儿,可你才是如今乌涯要护的主!即是她有丝毫可能对你不利的地方,我又如何能不提防?若是与她毫无关系,你又怎知道天宫上那群自命仙风道骨的神仙难道会轻易放过你?一个心甘情愿假扮仙妖之子的狐皇!” 墨逸之对他这一番话确实一惊,他没有想到,原来如今,这世上最为他着想的竟是面前这个喜欢装作薄情的狐媚子。 原来大多天下痴情人,偏偏扮作薄情客。 子寻一通话说出来,才觉得自己说的太通透,又找补起来:“当然…当然不只是为了你,还是为着乌涯山众族人。” 半响,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听得见两人的呼吸一顿一磋的交叠着。 “罢了,我去灶头做些饭,你也饿久了。”娇娥知道自己又输了,日子如今尚未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便走着看吧。 娇娥走到门边,听见墨逸之说话:“娇娥,我应了你。” 墨逸之知道,一别两宽,即便生不出欢喜,也省了诸多叨扰的繁复,他不止是墨逸之,她也不止是苏暮离。 既然吾愿惟有汝,我能怎能不放手? 以前爱的,现在或许不能再爱。像那件墨色衣衫上的白莲,终究不会圆满。他也算再与她晒过一次太阳,竹席上染着她的味道,足够了。有些事情,只能记得。有些事情,记得便好了。这条命是娇娥救的,他尚且这么为自己上心,自己又怎能不顾其它的害他。 “我再不去见她。”墨逸之说道。 子寻站在门边听着,没有再多说一句,仿佛自己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一个。 “娇娥,我饿了。”墨逸之对子寻说道,不想见他这副样子。他又有什么错,或许他只是错在救了他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一次去成都锦里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就那种景点会有很多许愿之类的,其实那一刻不是灵不灵的问题,而是你的第一反应想达成的事情是什么,可能你平时都没有注意到,所以为几位写了这一篇。 第9章 亡涯屠山 日头初露,子寻坐在案前翻起近来的一本本折子,一旁,墨逸之坐着饮茶翻书,子寻着一身白衣,墨逸之穿着原先那件墨色衣衫,慢慢有阳光从外头滑到衣衫上,静好。 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焦急。 “禀狐皇狐君,若青有事来告。” “何事?”子寻在屋内问道。 “今早察看,云丘山山头长出一株白荨草,特来禀告。”若青在屋外答道。 屋里的人都听到若青答话,墨逸之放下手中书简看向子寻:“娇娥,白荨草为何物?” “公子,白荨草约莫五万年才长成一株,还须这五万年来风调雨顺,无灾无害。早先救你命的返灵丹就是以乌涯唯一的一株白荨草为引子。” “如今据上一株已有五万年了么?” “不过三百年而已,我也不知其中缘由。若青是云丘山看守着白荨草的灵狐,她既如此说,还是要去看一下。好在云丘山尚也不远,日头落尽前也就回来了。” 子寻对墨逸之说完,又朝着门外的若青说道:“我马上便同你去看看。” “这事,这事还是由狐皇为妥吧。”门外的若青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也是胆子忒大了些。”子寻立刻呵斥着驳回去。 “若青不敢。”听见屋外的人扑通一声跪下。 墨逸之站了起来,整了整一身衣衫:“从前那一株是因我没的,我该是去看看。况且如今我做了狐皇,凡事不能推到你手上。” 子寻被墨逸之的一反常态嚇了一下,转而欣喜的紧。 这位主终于认下自己是乌涯山狐皇了,子寻拎出件雪白斗篷走到墨逸之身边。 “这阳光是暖和,外头还是冷的很。”说完含着笑意为墨逸之披上斗篷。 “公子如今长进的多。”子寻还是忍不住夸赞道。 “都是娇娥□□的好。”墨逸之朝子寻作了一辑,这般的耍弄人如今倒是做得全套。 墨逸之撩起帘子出了门,一身雪白斗篷垂地,对跪在地上的若青说了句:“若青带路。” “是,狐皇。” 约莫墨逸之走了一阵,天气骤变,忽的下起了好一阵子的雪,子寻又看过不少折子。 外头又有人来报,声音焦灼。子寻心想今日还真是热闹。 “何事?”子寻问道。 “金麒麟一众仙兵聚在山下,来势汹汹。” 子寻不到对方说完,立刻冲出门口,往山下行去。 子寻快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1 步行在路上,白色衣衫带起地上几片蓬松的雪,衣色和遍山雪色相印成章,门口的族人急急忙忙的跟上子寻的脚步。 山下,石桥边。 金麒麟整军压山,严阵以待在一片肃杀的白茫茫之上,白芷淡蓝戎装,站在金麒麟之首。 子寻暗自调整呼吸,动作一如往常轻佻,笑盈盈地走到白芷身旁:“这不是金麒麟仙将白芷姐姐么,怎么得空来我们乌涯了?” “南星宫苏暮离在此处被你等族人重伤,奉命拿狐皇墨逸之回天宫问罚。”白芷并不看着子寻。 子寻眼角微动,心中盘算乌涯众族人定是敌不过金麒麟,如今不过九重天上合起伙来做戏取个名头要惩墨逸之罢了,定不能把家里的哑巴交出去。 “白芷姐姐说的甚荒唐,我们与苏暮离无瓜无葛,伤她作甚?” “金麒麟按天令拿人,不见墨逸之,便是违令,当战乌涯全山。狐君,交不交人,你可想好了。”白芷站在一众金麒麟仙将前盯住子寻。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宫对我等依旧同一百多年前一般爽快的很。”子寻看回白芷的眼睛毫不躲避。 一百多年前,乌涯狐皇身死冥敛台。 一百多年后,天宫依旧没有放过如今的乌涯狐皇。 “伤苏暮离的是我,若是拿人便拿我回去。只一句,全与我乌涯族人无分毫干系。”他自己认了莫须有的罪名只求此事了结。 白色衣衫配雪,带着一股寒气,留着决绝和杀意。 乌涯山山脉逶迤,被今日的雪衬的看着动魄惊心。 白芷停了片刻没有言语,应了一般而后用缚身绳亲自捆了子寻,回头面对众将,说道:“拿狐君回天宫。” 众仙兵将走之际,屠七平正到,小跑到白芷身边一阵耳语,面目讥笑。 而后,白芷对众将再下一令:“乌涯山狐君违令,金麒麟战以乌涯山。” “是。”众将齐声回应。 白芷令下,金麒麟浩浩汤汤齐军进山,闯雪而行,朝着乌涯山众族人。 “白芷,你敢如何?”子寻困在缚身绳里,越是挣扎便被捆的越紧。缚身绳乃白芷随身之物,身处缚身绳中,灵力越高,挣扎越烈者被束缚的越紧。 “白芷,金麒麟既应了我,怎能反悔!”子寻拼着颈子的青筋咆哮。 “白芷,我祝你金麒麟全军魂魄不全,尸骨无存!”双眼已是煞红,唇被齿生生咬出血迹,殷红。 千万年来,乌涯山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是他太过高看了众仙心胸,还是他太护着墨逸之? 为时已晚,别无他法。 乌涯山的族人会拼死而战,最后,拼命而死。 即是漫山遍野的惊恐啼哭,百鬼夜行过了黄泉踏上奈何。墨干,砚碎,往后再没有折子要批阅,前几日为墨逸之带回来的新茶再不会煮开。 横尸遍野,血会流进雪里,会化掉,会刻进骨头里。 子寻扯着青筋睁睁地瞪着白芷,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再不见平日半分样子。 白芷不应,带子寻乘了片云上九重天。 云霄间听不见肆虐杀声,却仿佛清清楚楚听得见众族人哀嚎,看得见血迹慢慢晕染,一滩白茫茫染成刺眼的血红。 子寻站在云上,想起祈福木前的幻象里,他看见大雪压山,乌涯族人尸骨遍地。 仿佛一切早有预兆,他却没能来得及。 子寻垂着头,呆滞地望着云下的乌涯山方向,长发在云霄里飘着。 恍惚,已是满脸落泪。 他原是最喜欢笑的,真的,假的,痴的,狂的,媚的,妖的,甜的,苦的。 如今才知道哭是更容易的,笑是心绪,哭便了结。 这副皮骨里再不见一点娇媚轻佻,不见眼波勾引,不见衣衫骚弄,不见涟漪,不见笑。 杀戮愈近愈惊心,乌涯山渐远渐模糊。 子寻忽得跪在云上,仰起头大声呜咽地哭起来,被缚身绳捆着的胸腔看得出来回起伏的抽动,呜咽声断断续续,在喉咙里翻覆,滋长,退却。 很多冒出来的,像水滴一样的,砸在白色衣衫上,砸在云霄里。 无力,绝望。 而后便是沉寂,了了尘寰,眼中空荡荡的沉寂。 仿佛回到儿时,他问娘亲,爹爹呢。 仿佛回到从前,他立誓,他将以毕生全力护乌涯山周全。 如今是死一般的沉寂。 潮湿,冰冻,漫长,阴冷,覆满青苔。 每个人都是为一样东西活着的,如果这样东西没了,活着或者死了都毫无意义。 因为他不再是他,他是谁也不再重要。 什么都没了。 再生,再死,都是没用的了。 依旧有春夏秋冬,依旧有生老病死,依旧有悲欢离合。 只是从此,再没有乌涯,再没有什么狐君。 “若青,你隐瞒了何事?” 从乌涯山至云丘山并不算远,若青却一而再的歇息,白荨草这事她报得急,此时一反常态十分可疑,墨逸之直接质问道。 “若青不敢。”依旧是翼翼小心的模样。 “说。”墨逸之再没有给她留有余地,他知道若青不肯说,事态定是要严重的。此事,他必须知晓。 墨逸之披着白色斗篷站在雪地里,无刀无剑,却比雪山冷冽,叫人胆寒。 若青就跪在墨逸之脚边,抬眼看上去,恍若神袛。 “狐皇,我求您万不要回山,万不要回山!。”若青浑身颤抖着。 墨逸之立刻俯下身,抓紧若青的衣领,双眼如魔,愤恨道:“谁动了乌涯?” “九重天金麒麟。”若青眼角落泪。 墨逸之松开若青衣领欲走,若青跪着拉住墨逸之的衣衫,哭着乞求:“狐皇,万不要回山!若青求您万不要回山!” “你此时拦我,可曾念着乌涯众族人?你可知晓狐君身处何等险境?”墨逸之红着眼并不回头。 话毕,若青松了手,趴在雪地上哭了起来。 片刻,墨逸之赶回乌涯山。 墨逸之原是双眉蹙着,见着乌涯遍山,此刻眼神忽闪,划过一丝迷惘,没了颜色。 血映满山,尸骨遍野。竟是血映满山,尸骨遍野。 从未如此静,仿佛听得见冥府洞火摇曳,仿佛看的见一朵彼岸花牵引无数魂魄。 娇娥?娇娥! 墨逸之的第一反应,娇娥,你在何处? 踏在雪上,行过满山,却未见他半个身影。 九重天如此对待乌涯山,他恨自己为何未站在他身旁! 九重天!对,他要问九重天上要人! 正是九重天上,南星宫。 药医又过来为苏暮离把了次脉,随后对幻生说道:“稳定了些许,但毕竟伤了心脉一时醒不过来。” “那便谢过药医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2 了。”幻生点了点头。 “仙君,这事牵连着乌涯山,此时狐君都已被白芷带到了北辰宫。你得查清楚伤你徒儿之人究竟是谁?”药医慎重说道。 “你我何尝不知暮离被谁所伤?” “这…告辞了。”药医面露难色离了南星宫。 南桑见药医离去,连忙跑回屋子。 “师父,离姐姐现时如何?” “无甚大碍了。” 幻生顿了顿又问道:“伤暮离的是乌涯山之辈,可当真?” “当…当真。”南桑本是一脸无疑,却又支支吾吾说:“那人捂得严实,从乌涯山出来,在石桥那处只刺了离姐姐胸口一剑便逃之夭夭。幸好白芷姐姐赶得及时,才不致出了大事。” “白芷。”幻生默默念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住狐狸不撒手,亲亲抱抱举高高。坏人全部打死杀死。 第10章 北辰杀人 九重天天门处,一人身披白色斗篷,单手直取左边看守天门仙将的佩剑,顺手一剑杀了那仙将,而后一手活活掐着另一仙将,被掐着脖颈的仙将抵在门柱上,脸色因喘不上气而迅速泛红。 掐着仙将的人声如寒冰,问道:“可见过金麒麟?” “方…方才进去。” “去了何处?” “应是…应是…北辰宫。” “带路。” 那仙将脖颈被松开,狠狠地喘了两口气,行在前面。 墨逸之跟在后面,一手执剑,戾气缠身。 绕过两条白玉路,见一玉匾,上书:北辰宫。 那仙将恭恭敬敬向墨逸之说:“到了。” 墨逸之站在北辰宫宫门前,宫门大敞着,隐约看见大殿座上有人,那人模糊笑着,对墨逸之身边的仙将做了一个退下的手势,仙将欠身退下,墨逸之只身入了大殿。 “乌涯山狐君现在何处?”墨逸之认出座上之人正是先前冥敛台以炼魂鞭笞他的幻灭。 “狐君现在何处!”墨逸之手中之剑握得更紧。 “墨逸之,来便来了,北辰宫怎有不款待的道理。既是客人,今日来此博弈还是饮茶?” “七平,上茶。”幻灭笑意隐隐望着墨逸之。 屠七平端着茶水送到墨逸之面前。 随后一声尖厉,茶碗碎了一地,茶水混着血迹散了一地。 屠七平一口鲜血喷到墨逸之白绒斗篷上,那件白绒斗篷上似瞬间开满梅花,触目惊心。屠七平心脏正中插着一把剑倒在地上,正是原先墨逸之手中那一把。 “既没有我的人,便来此杀人。”墨逸之告知幻灭。 幻灭听了墨逸之的话却肆然笑了起来,白芷在一旁已拔出佩剑,幻灭一个手势拦下白芷,笑意未减。 “定是嫌茶不好,墨逸之,你果然是伤天宫的人伤惯了。”幻灭拿起手旁的茶,又道:“骨子里的妖性倒是改不掉。” 正厅片刻寂静,暗潮汹涌。 一缕风蹭过墨逸之的衣摆,高处不胜寒,凉意渗血透心。 “我可以用来偿命,他不行。若不还我子寻,便尽所及杀尽天上人。” 一个人心起杀意,若不是为了欲念,便是绝望。 墨逸之披着那件血迹斑斑的白绒斗篷,声音在正厅中震荡,似有千万斤重,教听的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身上那件是出门时子寻给他披上的,彼时如雪,此时染血,彼时他是无声润物,此时他作杀气腾腾。 九重天,能杀尽乌涯族人,他墨逸之,就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九重天,能挡住原先那株仙萸,能鞭他四十七鞭。他墨逸之,如今历过生死,如今是个堂堂正正的乌涯狐皇,如今以乌涯之主的身份要回那个人的命! 正厅地上倒着屠七平的尸体,血腥味蔓延。幻灭听过‘子寻’两字,端茶的手突然发抖,脸色难看。 “他唤作什么!”幻灭将茶碗朝地上一扔,吼道:“他唤作什么!” “白芷,把子寻带回来!此刻,快!把子寻带回来!”幻灭似乎带着慌乱对白芷下令。 这样的慌乱,如他曾对那女子说,若得了孩子就让那孩子去寻他,取名唤作子寻。 血色如近夜霞光,凄厉而灿烂的绽放在一个人身上。斑驳而阒静,子寻被两名仙将拖了进来。 北辰宫宫刑通向的不是死门,而是生不如死。 活着相对于寂灭,承受的痛苦要多得多。 子寻被拖着,双腿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声,地上留下两条清晰的血印。汗液和污血将他的长发粘腻在一起,他垂着头,看不见脸,看不清活着还是死了。而后他被仙将丢在大殿上,如同尸体一般躺在冰凉的地面毫无反应。两名仙将扔下人对座位上的幻灭欠身离开了。 子寻身上那件白衣早已污浊不堪,染着尘屑,染着污血,几处衣诀已不见了,□□裸的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这情形,比天下潦倒乞者的将死之态还要凄凉。 墨逸之轻轻的一步一步走过去,生怕哪一步震动加重了他的疼痛。 像你家里养着一只狐狸,日日好生待着,听惯了这狐狸独一份的叽叽喳喳,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盘算着要长久一起才好。 突然一日,你的狐狸被伤了,血淋淋躺在你面前,不闹了,也不叫了。 那狐狸就血淋淋的躺在他的面前。 这是他的狐狸,旁人凭什么伤他的狐狸! 墨逸之轻轻走到子寻身旁,轻轻脱下斗篷,抱着绒白斗篷轻轻蹲下小心翼翼盖在子寻身上掩好。 他用手把子寻脸前的头发抚在一旁,然后用纤长的手指细细抚摸着子寻的脸。 “疼么?” 子寻闭着眼睛没有回答,感受到墨逸之指腹传来的温暖,和那件斗篷残留着他的体温。盖着墨逸之的斗篷,子寻用尽全身力气费力的往他身边蹭了蹭,几滴发烫的泪顺着墨逸之抚摸的手滑了下来。 墨逸之问他疼么,他想要他告诉他,告诉他有多疼,像从前他在他耳边那样,总是闹,总是笑,总是说不完的话。 疼么? 那只狐狸会疼,他的乌涯山没了,那只狐狸太疼,他的伤口和心都泛滥的疼,那只狐狸生疼,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想说。 “娇娥听话,我带你走。” 墨逸之横抱起子寻,尽力让他贴着自己暖和些。 天上太冷,墨逸之能做的只有这些。他看到娇娥的那一眼一身戾气就消散尽了,他不想你死我活,与万人为敌了,他只想娇娥能好好活着。 他只想他怀里的娇娥不要忍着疼一动一动的颤抖,他只想他一如初见,娇媚安好。 “等等,子寻,子寻可有爹娘?”座上的幻灭似声音发抖,一字一句的问道。 墨逸之抱着怀里蜷缩的子寻,背对着幻灭,掷地有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3 声的回答道:“从前他有整个乌涯山,如今他只有我。” 说罢,朝北辰宫宫门外走去。 白芷拔剑欲追,幻灭看着墨逸之的背影下令:“任何人不得阻拦,违者杀。” 白芷不明所以的收好剑,却也只能受令。 乌涯山定是回不去了,出了天宫,人间正是秋初,墨逸之抱着子寻找了人间一处看起来柔谧些的小城打算住下来。 这小城叫做苏州城,此时正是将近午时,河水倒影着几处昏暗的烛火,暖黄色的光圈在河水流动中缓缓荡漾,家家户户在床榻上甜睡。 子寻安静的任墨逸之抱着,不言不语。 墨逸之找了一户最大的宅院,想着这样娇娥住起来也舒服,便直接抱着子寻从半空落到那家院子中。 院子里的门丁靠着墙打鼾睡得正香,墨逸之站在他面前,一身墨色长衣绣一幅残莲,长发垂落,右眼角留紫狐尾印,怀中抱着的人盖着绒白斗篷,绒白斗篷上的血迹似冬日扎眼的梅花。 月光洒下来,细风轻摆,苏州的温润让人多了一丝心安。 等他伤养好了,以后就这么长久住下来吧,就和娇娥这么住下来吧。墨逸之这么想着。 门丁鼾声如雷,墨逸之抱着子寻,手不得空,便伸脚踹了酣睡的门丁一脚。 不想那门丁眼都不睁,只转了个头又打起了惊天动地的鼾声。 “着火了。”墨逸之抱着怀里的人冲门丁说道。 “啊!哪里?哪里着火了?!”门丁立刻窜了起来。 “带我去客房。” “好,好。”门丁看着眼前的人,在天幕下如同下凡天神,一瞬忘了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领着他们向客房走去,刚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若是治不好我家二公子的病,还请回吧。”说话时看了看墨逸之怀中却因着夜色探不出男女。 “治的好。”墨逸之只为了住下来随口应付着。 原是这慕容府上有两位公子,二公子罹患顽疾,常年寻人问诊,府里住过无数大夫,江湖郎中,甚至道士,皆作无用功。所以今日这门丁见着二人并不作怕,只当是又来为慕容二公子去病的江湖神圣。 听了墨逸之答话,门丁笑咧了嘴,欢欢喜喜把他们带进一间独院,里面四五间房,墨逸之挑了间最大的进去。门丁把墨逸之送过来临走咧着嘴说:“我家二公子多少年的顽疾,可算盼着你们来了!”说罢替二人带上门忍着满眼眶的泪回去打鼾睡了。 房里,收拾的清雅整齐,墨逸之半俯在床边,把子寻慢慢从怀里移到床榻上。 拿开斗篷,斗篷内侧贴合子寻身体的几处被血浸的半湿。墨逸之仔细为他褪下不成样子的衣衫,几处伤口连着血连着肉粘住衣服,墨逸之就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撕下来,用从未有过的极其温柔的声音哄:“娇娥不怕,都是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有时撕下衣衫,伤口会再汩汩流血,染到墨逸之手上,染到床褥上,墨逸之就用温柔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娇娥不疼,娇娥不疼。” 衣衫直至褪完,子寻一声不吭,眉头鼻尖却冒出许多细密的汗水。 墨逸之不停的冲着子寻说话,他尽力消除子寻的恐惧与不安,却不经意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暴露的一览无余。 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第一件不能选择的事情,大概就是你的父母是谁。 第11章 府邸遇蛇 翌日一早,经昨晚那门丁通报,慕容府的老爷和夫人备了晨起清淡的吃食便在客房外等着墨逸之。 子寻夜里发起几次高烧,双颊烧的泛红,眼睛紧紧闭着,咬着牙关,似睡似昏。墨逸之进这独院时便发现,另有一间房药味浓郁,原是慕容二公子常年寻医问诊,药材试的多,皆做无用功,也就悉数都堆在这独院里。 墨逸之拿了几味对症的药材,熬好为子寻服下,一夜无眠,握着子寻的手。将近天光之时,子寻的烧渐渐退了,睡得也安稳了。 慕容府的老爷慕容白和夫人方音书在门外等了两三个时辰,慕容夫人便扣门向里问道:“大夫,可醒了?” “恩。”墨逸之回道。 “可方便一见?” “请进。” 慕容白和夫人一前一后推门进来,慕容白看见一墨衣男子坐在床榻边。虽初次相见,便相信这男子定能治好他们的小儿子痕儿。因眼前这男子似有一股仙气,虽不笑不语掩藏着锋利之气,却又自有一股温润。 慕容白问道:“大夫如何称呼?” “姓墨。” 慕容夫人则看见墨衣男子手握着床榻上躺着一人,又去看那床榻上的人,朱唇弯眉,若是醒着不知得如何妖媚。却又觉那人虽是看起来睡着却一脸疲态,加之屋子里一股药味,便知道了什么。 “墨大夫,冒犯了,您榻上的姑娘可是染病了?”慕容夫人问道。 “借慕容府调养,谢过二位。”墨逸之直接道谢,不留余地,娇娥必须在此处长久养伤,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八年十年。或是,娇娥住得惯了,索性一辈子。 “墨大夫客气了,只是小儿的病不能再拖,大夫需尽早医治。”慕容白说话恳切,对缠绵病榻的小儿子很是心疼。慕容夫人在一旁应和道。 墨逸之这才想起昨夜那门丁说的话,既是要长久住在这里,不妨一看,他若救了二公子,娇娥在这宅子里也住得舒服些。 只是娇娥还紧紧握着他的手,墨逸之实在不舍得。 “娇娥醒了我便去看看慕容二公子。” 慕容夫人立刻便听懂了,看着床榻上的人说道:“好好好,门外有下人候着,墨大夫有什么需要吩咐便是,我们等娇娥姑娘醒了便是。” 墨逸之点了点头,慕容白和夫人便离开了。 第二日中午,子寻醒来。墨逸之吩咐下人端来清粥自己一勺一勺哄子寻喝下,然后待子寻又睡下便让下人带路去看二公子。 慕容白和夫人早已在小儿子的房内等不及,踱来踱去向外张望,看到墨大夫来了满心欢喜溢于言表。 墨逸之看床上少年,模样清秀,因常年卧床染病没有分毫少年人的活泼,嘴唇泛白,皮肤也是无血色的苍白。一切倒寻常,唯一奇怪之处是这少年颈间十几颗红痣。 “二公子何时染病?可知病因?” “我家痕儿,从小顽劣,常一人偷偷跑去深山之中玩闹。五年前的夏初,我们又处处寻他不见。后来一拾柴人背着他回来,说是看他在山里昏倒。痕儿在家休养了半月又活蹦乱跳,却不知第二年春天,竟一病不起。”慕容夫人泫然欲泣,继续说道:“我们请过几位道士,皆说痕儿被山中妖魔缠身,做了许多法也不管用,渐渐的,痕儿颈间生出许多红痣。”说到这里慕容夫人已拿娟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4 子拭起了泪。 慕容白接着说到:“痕儿卧床,日日神志不清,常常喊着‘大蛇’之类的话。墨大夫,您定要救救我们痕儿啊!” 墨逸之听罢,撩开二公子的衣袖,手腕处也有两颗红痣,墨逸之心中了然。 “不出半月,二公子定能康健。” 慕容白和夫人既惊又喜,含着眼泪向墨逸之道谢。又问:“墨大夫还需要什么?” “几件干净整洁的衣物。颜色要柔媚些,他喜欢这样的。” “墨大夫是为娇娥姑娘备的?” “恩。还有,请二公子住在我那别院,我看起来倒也方便。” “好好好,我这就派下人准备,有劳墨大夫。” 夜幕降临,子寻躺在床上仍是半梦半醒的样子,伤口已全部处理过,愈合时间大抵要一年半载。墨逸之想起自己服过返灵丹,血液里应该有白荨草药力的残留,或许喂子寻饮些自己的血,要好的快些。只是皮肉之伤慢慢能好,怕是心魔作祟,梦魇缠身。 慕容二公子今夜就睡在隔壁的屋子里,半夜时,隔壁穿来响动,唏唏碎碎,极其微小之声。 墨逸之心想:到了。 推开二公子的房门,借着明月光,墨逸之正见一条四五米长的巨蟒露出尖牙咬向床榻上之人的脖颈。那巨蟒身上花纹黑银相间,是一条修行不浅的蛇。巨蟒听身后异动,转瞬已扑了过来,张开蛇口,十分骇人。墨逸之声色无异,前行两步,在蛇的七寸之处打了一掌。 墨逸之原是木兮林仙萸本就灵性非比寻常,当日冥殓台上若与幻灭一战未尝是输,若真想躲尚能躲得过炼魂鞭,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便必须生生捱过七七四十九鞭。当日到第四十九鞭,就早已失了大半灵力,如同废人。后来食过返灵丹,唤醒了先前灵力,加之白荨草五万年间的天地润华,算来的话,墨逸之在这六界之中并没有几个相当的对手。所以,当下这一掌打在蛇的七寸上,虽只用了三成功力,也足够这巨蟒服帖了。 他天性并不喜战,除了杀过天门那一个兵将和幻灭座下屠七平外从未杀生。墨逸之这一掌只是惩戒,这蛇养个半年也就好了,并未伤及根本。一掌下去,巨蟒趴在地上,安安静静,再不敢乱动。 “还能化成人形么?”墨逸之看着地上的蛇问道。 那四五米长的巨蟒慢慢幻化成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黑服,周边泛着银光。少年样子十分调皮,皱着眉头看起来那一掌是有些疼。 “哥哥,多谢你手下留情。” 好一声哥哥,倒是套近乎叫的亲切。 墨逸之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点起烛火,走到床边查看二公子的脖颈,还未受伤。那十几颗红痣依旧清晰可见。 “你咬了他几次?” “颈子上六次,腕子上一次。” 墨逸之又看了看,颈子处十二颗红痣,腕子处两颗红痣,回答的倒不假。 那巨蟒凑到墨逸之身旁,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墨逸之说:“哥哥,我叫青鸟,在武圭山修行。哥哥,这孩子...”青鸟指了指床榻上和他看起来年纪相当的二公子说:“他叫慕容无痕,我其实认得他,他也认得我。” 墨逸之心想:青鸟。要是子寻在,定会调笑说,明明是一条蛇偏要取什么鸟的名字,怪的很。 青鸟看着墨逸之嘴角有些许笑意,整个人比方才温柔了许多,更是觉得墨逸之好看,不觉看的痴了神。 “你多久能把他治好?”墨逸之转头看见青鸟一双痴情目,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你多久能把他治好?”墨逸之声音重了重。 “哦。”青鸟抹了一下流出来的哈喇子痴痴说道:“如今这样子,至少三月吧。” “给你七日。” “起码要一月半。” “十日。” “半月不能再少。” “好。” “......” 速战速决,慕容二公子的病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墨逸之正愈出门回去照顾子寻,青鸟问道:“哥哥难道不问我这事的前因后果?” “事出有因,无非贪痴二字。” “那我为何五年前隔了半年,第二年春天才来害他?” “你本性不坏,若真有心,怕他早已死了。” 墨逸之记得在乌涯山看过,《武圭山传》书中记载:武圭山修行之蛇,有寻邪术者,咬人留红痣。蛇咬人腕处,为吸血,人致昏迷几日。咬人颈处,为修为,人致半死不活。咬人心头血,修为大增,人致死。墨逸之初初见到慕容二公子颈间红痣,又寻他手腕发现也确有红痣,便知晓因果。他尚有一口气在,这条蛇也未害死他,尚能救得回。 事出有因,无非贪痴二字。贪痴有度,尚可挽救。 “哥哥,其实五年前在武圭山,慕容无痕见我重伤深山之中,好心救了我。是我恩将仇报,贪了修为,行了邪术。”青鸟垂下眉头,一副愧疚,说:“武圭山修行妖魔众多,我实在,实在是无法应付。” “良禽尚知晓择木而栖。”墨逸之顿了顿接着说:“你将他治好,便去云丘山修行吧。若有一女子拦你,你便告诉她,乌涯既失,她也不必再苦守。” “谢哥哥。”月华宁谧,青鸟在墨逸之身后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青鸟是个花痴啊喂,把口水收一收啦。 第12章 月夜一诺 因着先前怕惊动了巨蟒,子寻又昏睡着,墨逸之的屋子里便没有点起烛灯。此时,墨逸之再回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偶有几处透着月光。方才在旁边的屋子还能看得真切,这刻时辰晚了,墨逸之约莫着凭记忆走到床边。 离床越来越近的时候,墨逸之就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股湿漉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立刻点了烛灯,一眼看到子寻蜷缩在床角,埋着头。 墨逸之心里一惊,立刻到床边顾不上脱鞋上了床,以一种双腿跪着的姿态俯首在蜷缩的子寻面前。子寻的衣服先前已被换过,嫩粉衣衫,一身伤口,尽数藏在衣下。墨逸之看着他,烫的眼睛泛酸。 子寻埋着头,墨逸之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娇娥,醒很久了吗?” 话问完,墨逸之的手依旧在从上而下抚摸着子寻的发丝,像是安抚。 墨逸之抚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眼上还挂着晶亮亮的泪珠,明晃晃的悬着。 “怎么了?”墨逸之愣了一下,空着的另一只手为子寻擦拭着泪花,而后笑着哄道:“娇娥从前可不像如今这么爱哭。” 他笑起来淡淡的,润物无声,仿佛世间之事都如他的笑一般,让人无忧无惊。 子寻朝墨逸之身边蹭了蹭,一双红眼睛活生生盯着墨逸之,仿佛要把他看穿,生怕他会消失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5 一样。 “公子,我怕…” “…你也不要我了…” “…小时候,我爹不要我…现在,乌涯山不要我……” 一大颗一大颗泪珠掉下来,子寻发抖的双手拽住墨逸之的衣角,小声呜咽道:“我怕……你也不要我了……” 墨逸之的笑僵在那里,眼睛酸的很。是他毁了乌涯山,是他毁了子寻。他一把反握住子寻拽着他衣角的手,摩莎着子寻颤抖的手,慢慢说道:“小些的时候,离儿把我领回乌涯山,我曾见过一幅女子画像。书上说,娇娥者,美如初月,目引横波,这说的与那画像上一般无二,我便暗暗把那画上女子叫做娇娥。后来你救了我,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同那画上女子相像的很。那时以为发梦,叫了你一句娇娥。再后来才知道从前见得那副画像其实就是画师为你画的,只是那时你在外游历,你我彼此从未见过罢了。” 墨逸之伸手把子寻鬓前散落的发挽在耳后,接着道:“我唤你娇娥,你每每应着。不曾想这一句娇娥一叫就叫了这么久。那时我本事事无心,你总嫌我不理乌涯政事,却又暗暗揽下一切任由着我。你煮茶的手艺好,一介狐君竟日日为我煮茶,我伤情那几晚,我向你讨酒你便陪着我饮醉。 你与我一同住在那院子里,既要照料着乌涯,又要照料着我。我性子冷,你不厌其烦一次一次来来往往,起初同你一起那几年你大抵心里喊过我哑巴,我那般不理你,你却也未丢下我。你总心口不一,爱调戏我,但我总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你赶她走,不过是替乌涯着想替我着想。只是难料,终究是我负了乌涯负了你。 娇娥,你如今失了乌涯山,失了乌涯众族人,受过北辰宫刑罚,落得一身伤。你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墨逸之又擦了擦子寻不停掉下的泪,说道:“是我。” “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尚未丢下我,我怎舍得丢下你?你尚未不要我,我又怎舍得不要你?” 墨逸之把子寻的手握在手心,郑重道: “娇娥,你记住,只有你怨恨我你不要我,哪里会有我不要你这一说。” 他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如此坦露心怀。子寻哭得越发厉害,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却让墨逸之听的明白真切。 “我不恨你...公子,我舍不得你...” “好。娇娥听话,你若信我,便放宽心。”墨逸之抱住子寻,一手来回抚他的后背,温柔说道。 夜色深重,惦念着子寻的伤势需多休息,墨逸之引子寻躺好,吹了灯,侧躺在子寻身旁,为他掩好衾被。 “我信你。”子寻止住泪,枕着枕头,声音几分倦意。 几片云遮月,天幕更暗了几分。 旁边的屋子里青鸟变回巨蟒蛇身,盘在地上,银光闪闪。他得了墨逸之应允能去到云丘山,自是欢喜感激。云丘山乃灵山之一,于修行之事裨益极大。 半月时间里,青鸟以血还血,慕容无痕起先是面色渐渐红润,后来已经能跑能跳,喜的慕容老爷和夫人就差给墨逸之盖一座祠庙受人跪拜了。依先前应允,青鸟就此作别去了云丘山。 墨逸之常趁子寻意识不清时将自己的血喂给他,血液里残留的白荨草药效之强,是墨逸之都没有想到的。子寻伤势已愈合了五六分,神志也很少再模糊,墨逸之再想喂他些血却也无从下手,只等他伤口自行愈合。子寻已然很少说话,常一个人发呆,旁边总坐着另一个人陪他发呆。 原本慕容二公子病好该搬回原处,可他却常常痴缠着子寻,仍旧住在这处。二公子这般大的孩子性子活泼,也让子寻话渐渐多起来,因此墨逸之也愿见着这孩子常来。 叶落叶生,燕去燕归,街上的娃娃们拿着糖葫芦互相追逐嬉闹。 等到子寻完全好了已到了第二年春末,墨逸之才敢放手离开了三天。二公子围着子寻转了三天,子寻也就没那么难适应。 子寻知道,墨逸之回乌涯了。千里孤坟,还是有人除草填新土的。 有些痛苦无法抹去,就被岁月用黄土掩盖,一层一层,积压的新的多了,就假装忘了旧的。 有些负重而行,也是负隅顽抗,伤人伤及。终究是可以铭刻,不可深刻。 “娇娥姐姐!娇娥姐姐!”慕容二公子捧着一个小匣子推门而入。 “刚入春姐姐不是欢喜一株桃树吗?”慕容二公子眼睛大睁,等着子寻肯定。 “有些记不得了。”子寻偏过头应答着。 “就是我曾送姐姐的一幅画,上面画着十里外桃林的桃树。姐姐曾夸过那树桃花,灼灼其华。”慕容二公子开始漫长追溯,那不过是子寻随口一说,他却有心记着。慕容二公子打开捧着的匣子,里面是一把桃木梳。 桃木梳纹理清晰,右角雕刻出两朵桃花,细腻浮华,桃花上嵌了白玉,看得出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这是?”子寻问道。 “我砍了那树,寻了最好的一段枝干给姐姐做了把桃木梳!”慕容二公子把匣子送过去,眼巴巴的看着子寻,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可喜欢?” “痕儿,你今年几岁?”子寻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过了生辰便十九了。”慕容二公子痴痴回道。 “这般年纪,也该娶妻了,这般玩意,难道不该送给心上人吗?” 慕容二公子听了脸上一阵泛红,像下了决心似得咬咬嘴唇说道:“姐姐…姐姐和墨哥哥成过亲吗?” “自是成过如何,未成过又如何?”子寻不以为意问道。 “我从未听过姐姐喊墨哥哥‘相公’之类,我是不小了,我...我...”慕容二公子竟起了哆嗦,喊道:“我只喜欢娇娥姐姐!”说罢,抱着匣子脚底踩风的跑了。 子寻坐在原处,竟低头笑了笑。正巧墨逸之回来,看见这笑颇有些从前的神采,便问道:“何事?” “公子,红颜祸水。我怕是又祸害了别人。”说罢,看着墨逸之笑的更足。 墨逸之许久不见他笑,站在门口一时失神,半响回道:“你以后便做这苏州城里的祸水,如此甚好。” 自那日之后,足有半月,子寻再未看见慕容二公子,心道小孩儿心性,说一件便忘一件。 这样又过去半月,一日,慕容二公子忽的推门进来,子寻和墨逸之正在扯些闲话,看他进来,子寻不语先笑。 “可是娇娥姑娘?”来人问道。 子寻马上会意,这男子虽与慕容无痕长得一般无二,眉宇之间却柔顺许多,更有君子谦谦之风。 “你不是慕容无痕?”子寻问道。 “姑娘好眼力,慕容府两位公子,我与弟弟乃是双胞。在下慕容无恙。”慕容无恙举止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6 得体,与二公子完全不同。 “无恙突然来此...”墨逸之问道,他怕是已然忘了此处原就是慕容府。 “无痕托我告诉姑娘一声,明日日落阑珊处相约。” 子寻瞥了一眼墨逸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回道:“定去赴约便是。” 慕容无恙做完这中间人,便离去。 剩下子寻盯着墨逸之狂笑。 墨逸之看着他:“别个来寻你,你对着我笑做甚?” “墨公子,你若最初讲清我不是姑娘,如今也不会闹出这档子事,公子岂不好笑?”子寻忍住笑意争辩道。 “男子女子何妨,他若真的喜欢你,便是喜欢你这个人,与你是男是女又何干?”这种话被墨逸之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仿似他已历过许多□□一般。 墨逸之接着说:“况且娇娥未必不如女子。我瞧着这普天的女子,便没有能赢得过你的。” “公子说的倒也是实话。”娇娥一脸理所应当的满意。 “论嘴上功夫,这普天的女子确实得对你甘拜下风。”墨逸之眼中故作嘉赏地看着子寻。 子寻愤愤的扯住墨逸之的手:“公子,你着实顽劣。” “娇娥过誉了。”墨逸之抽出手朝子寻做了一辑,仿佛真是那么回事一般。 子寻近来话多,也不再坐着发呆,他二人也就时常斗嘴。墨逸之从前常常不惯理会他,如今却也深得与他斗嘴的乐趣,只是与旁人的话照旧的少。 作者有话要说: 苏州f4=墨逸之+子寻+慕容无痕+慕容无恙。 还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略略略。 第13章 冤家桥窄 第二日日落,霞光满天,子寻如约,便看见阑珊处上慕容无痕早已候在那里。 阑珊处是苏州城西的一座桥,桥下流水,桥外不远处是夜市,此处虽取名阑珊处不过是些痴男怨女的寄托,倒也不致灯火阑珊的地步,还是颇有几分热闹。 子寻登桥,一只指头不时敲着下巴,看着慕容二公子不住点头。 慕容无痕穿了一身白衣,霞光映在身上,异彩纷呈,很有几分看头,引来来往路人不住回头,只是那些眼神在子寻身上停留的时间更久。 “好看,痕儿今日真真好看。”子寻称赞道。 “娇娥姐姐气可消了?”慕容二公子问道,他站在那里,个头已快要比子寻高些了。 “何时生过气?”子寻倒是被逗笑了。 子寻想着,原来半月不曾见他竟是因为他觉着自己生气,不敢来见。子寻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应是情窦初开,如此小心翼翼这般可爱。便在慕容二公子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笑着道:“你当谁都同你一般小气,你倒同我讲讲,这有何好气?” “我以为墨哥哥...” “你墨哥哥与我并未成亲,你这小孩儿家心思不必想这么多。” 慕容二公子握了握拳头,正欲从衣袖之中拿出什么,便听闻噗通一声,旁边有人喊道:“落水了!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子寻即刻一个飞身跳下去救人,慕容二公子把拿出来一半的桃木梳又放了回去,循着子寻的身影看去,焦急喊道:“娇娥姐姐!” 不消片刻,衣衫带水,子寻抱起落水之人上岸。慕容二公子冲进人群,看到子寻对地上呛水的人叫到:“小祖宗! 南桑坐在地上呛着水,看向湿漉漉的救命恩人惊道:“是你!” 话毕,南桑便伸手朝子寻身上乱打起来,而后哇哇大哭。还没等子寻反应,慕容二公子已拦在子寻之前,护住子寻,怒狠狠的骂道:“我见你与我也差不多大,这撒泼的本领倒是厉害啊!” 子寻并不愿理睬南桑,转身便走,慕容二公子见状跟在他身后。 南桑坐在地上不再放声大哭,冲着子寻的背影重重地喊了一声:“哥哥!” 比子寻反应更大的慕容二公子,一脸惊愕愣在原地。 子寻终是停了下来,头发沾水,衣衫湿漉,回头看着南桑,不置可否的问道:“我救了你,我不图你知恩相报,当做陌路可好?” “能带我去见墨逸之吗?” 听到这句话,子寻更是转身就走,再不留余地。 “离姐姐...离姐姐死了...”南桑大声喊道,随即追了过去,压抑着低声说道:“哥哥,求你了。” 子寻一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也软下来,兀自说道:“你衣服湿了,我领你回去换件衣衫。” 子寻与慕容二公子并行在前面,南桑一步一个脚印跟在后面。 慕容二公子憋了好久,终于在进府之前小心翼翼问道:“娇娥姐姐,后面那人为何管你喊哥哥?” 子寻心中已然乱作一团,哪里有心思理会慕容二公子,只说了一句:“叫哥哥的,叫姐姐的,无非都是平白生出许多事端,又有何不同?” 慕容二公子见状闭嘴不言。 进了府,子寻让痕儿不再跟着回他们那一处,只带着南桑进了自己的院子。知晓墨逸之正在屋里坐着品茶,便对着南桑朝那间屋子一指,说道:“你进去与我家公子说清楚便罢了,再不许纠缠。” 南桑倒也听话,含着泪水嗯了一声,便跑了进去。 子寻在外头亭子里等着,半响,南桑走了出来,眼睛越发红的厉害。 “哥哥,我讲完了。我寻了你们好久,方才投河也不是作假。” 南桑望着子寻委屈说道。 子寻也未理会他,只几步回了屋子,关上门。 墨逸之正低头倒茶,子寻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下,不知先说些什么好。 茶壶倾斜,茶水从壶嘴一股倒出来,水已溢出茶杯,墨逸之的手还握着茶壶停在空中,没有要停的样子。 子寻皱了皱眉,伸手接过茶壶放在桌上,对墨逸之道:“已经满了。” 墨逸之低着头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子寻可以听到:“今日的茶苦了些。” 子寻自是知道这茶水与昨日无二,苦的并非茶水,而是品茶之人。 “娇娥。二公子在阑珊处与你说明白没有?” “只闲扯了几句。” “今日夜市热闹么?” “同往常差不多。” “恩。” 一个寻常不言语的忽然问起他所不关心的事,便是这人的不寻常了。娇娥一句一句回答着他,也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墨逸之把杯子放下,抬起头看着子寻,并没有什么异样,笑着说道:“娇娥,她死了。” 娇娥只觉得那笑,他从未见过。 墨逸之脸上笑容渐消,又恢复到平日平静的样子,仍看着子寻,道:“离儿死了…离儿死了…离儿死了…”木木的念了三遍,不像说与子寻听,更像强迫自己清楚似得。 “公子,你别这样,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7 娇娥看着难受。” “娇娥,你道喜欢为何?” “不知。” “我只觉得,是注定的。她出现在木兮林,她带我回家。是注定的。我得舍了我,喜欢便是心甘情愿。” “公子,苏姑娘已经去了。你不要再说什么舍了你的话。” “你记得乌涯江吗?”墨逸之问道。 子寻忽的反应过来,他这般说话已是心中定了主意。乌涯江是乌涯山禁区,并不可见,只有狐皇可带人进入。 乌涯江有起死回生之力,每任狐皇只有一次开启乌涯江的机会,且这一次便会耗损狐皇全部灵力术法,并将在江水中受万毒万虫妖魔怨力侵蚀之痛,方可成之。 墨逸之要进乌涯江!子寻明白过来,立刻夺过他手里的茶杯狠狠扔到地上,骂道:“你愿舍了灵力,你愿拼了性命,你是心甘情愿,你教我怎么办?” “墨逸之!我没了你,你教我怎么活?” “娇娥,先前同你说过的话我记得,字字记得。离儿我要救,先前的诺我也会守。”墨逸之顿了顿,又道:“娇娥,这次之后,我们再不管旁的,任天塌下来,都只顾着你我的小日子。” 子寻听着墨逸之最后一句说话,之前怒气忽的就没了,那清夷吃茶的日子仿佛触手可及。 任天塌下来,都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句承诺像掉进清水里的石头,重重砸在子寻的心上。 “我去同痕儿说一声,再走。” “好。”墨逸之应到。 烛灯点的很亮,天也没有暗透,树下石凳上,慕容无痕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白玉般的衣服沾了许多土灰。他这样子看似舒服,人却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那傻小儿何故喊娇娥姐姐作哥哥?” “莫非还有这般习俗?” “又或是方才我听错了?” “难不成娇娥姐姐从前曾假扮男装,不错,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慕容无痕说到此刻,愁云散尽,哈哈大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却看到眼前站着一人,一时惊的摔到地上。 子寻不知何时已站到无痕旁边,方才的话一字不漏全教子寻听了去。 慕容无痕此刻跌在地上,冲着子寻的脸半是慌张半是欢喜。 “我——女,扮,男,装?”子寻一字一句的凑近无痕质问道,看不出喜怒。 “姐姐,你也不用刻意对我隐瞒,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慕容无痕冲着子寻一阵痴笑。 “那我可得谢谢慕容二公子了。”子寻转身坐在石凳上。 慕容无恙起身挤到子寻身旁,笑得痴傻。 “痕儿,我得走了。” “去哪?逛夜市么,现时正热闹,我陪姐姐去。姐姐多挑些喜欢的,一并买回来。” “快的话三五天,又或许回不来了。” 不是不回来了,而是或许回不来了,可是慕容无痕却听不懂。 “姐姐这是作甚,日后我再不去扰姐姐和墨哥哥就是了。”无痕扯着子寻的手,接着说:“什么女扮男装的事我半个字也不会说。姐姐你别走好不好?痕儿错了,痕儿知错了。” 慕容无痕在子寻面前其实实在是个孩子心性,喜欢便时时粘着,表了心意便害怕担心的紧,此时他已是眼睛模糊,生怕自己真的把身旁的人气走了。 “你先别哭,都多大了还小孩家家哭哭啼啼!别扯你方才那些话,我何时不让你喜欢我了?!你喜欢自去喜欢就是了。无论你是今日喜欢还是明日不喜欢,我难道会因这怪你?”子寻眼里燃着两分怒火,冲无痕骂道。骂完又摔手扔给无痕一串铃铛。 一串十几个银制铃铛用黑线穿起来,花纹繁复,各个不同。铃铛被子寻扔过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很是清脆好听。 “姐姐,这是……” “把你的血滴在铃铛上,不管多远,我都能听到你说话。” 慕容无痕把铃铛紧紧攥在手心,好久不言语。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气氛委实与平常大不同。 “娇娥姐姐,你能嫁我么?” 天完全黑了,旁边的烛火将两人照的很清晰,一阵风荡过来,慕容无痕衣角被吹起。 “娇娥姐姐,你能嫁我么?”慕容无痕眼神流转着春日的柔情和一股坚定意味。 “不嫁。”子寻立刻回道。 子寻说罢起身离开,走了一步又站住,说:“我一向喜欢皇,改日你做了天下的皇,我便娶了你。” 他只是三分假戏真做的安抚他,他却是十二分清楚的记在心里。 天下的皇,慕容无痕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铃铛可以去淘宝爆款购买了 第14章 乌涯江现 墨逸之,子寻,南桑一行到了乌涯山后山,满山遍野翠□□滴,像从前的光景,但落入三人眼中,皆看出了荒荒杂草丛生的颓败。 几片乌云遮天,暗了几分。 到了苏暮离的坟塚,一人正站在旁边,似等着他们。 “青鸟。”墨逸之看着那人说道。 “明明是一条蛇,偏要取什么鸟的名字,怪的很。”子寻心里暗道。 青鸟认出墨逸之身旁那人便是那时墨逸之不离身的人,只是那时他病的重并不记得自己。 青鸟看着那人与墨逸之站在一起,只觉得如君样,人间少。 痴看了半会儿,青鸟才想起所托之事。 “若青已死了。她让我在此处等着,说哥哥一定会来。”青鸟把眼睛从子寻身上移开,看着墨逸之继续说:“她要告诉哥哥一些话。” “你说。”墨逸之回道。 “是。若青全名屠若青,与北辰宫幻灭座下屠七平乃兄妹。但二人一向各行各道,全无瓜葛。金麒麟屠山前,屠七平念及兄妹之情前来相告。若青说她知无论如何此事无法转圜,那日便借故与哥哥离开。乌涯山遭此一难,若青称全因苏暮离而起。” 青鸟说:“她把她杀了。后来在云丘山遇着我,嘱托过后,歿了。” 金麒麟屠山那日后,若青回来过。她亲眼看见苏暮离躺在一片白茫茫中,那一眼,杀心便起。 原是苏暮离病中醒来得知乌涯山北辰宫上发生种种,绝不相信墨逸之要加害于她,自觉是自己拖累了他,便偷偷去到乌涯山。 满目疮痍,长跪不起。 她本就有伤,又受了风寒,一个栽头昏了。若青装作好心将她救起,又哄骗她自己是墨逸之的青梅竹马尔尔,后来日日折磨,苏暮离捱不住,终是在她自己的家死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里,乌涯山,便是她自己的家。 南桑告诉过墨逸之,他处处寻暮离不见,后来在乌涯发现尸体,已死了数日。 屠若青恨苏暮离。 不是。她只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8 是恨她自己的求不得。 她要一个理由杀她,即便是她自以为是的理由。 子寻听完这一番话。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和屠若青一样,不过是把自己的求不得,怨在旁人之上。 其实根本无关苏暮离,而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没有这个苏暮离,还会有那个江暮离,杨暮离,徐暮离。 开棺取尸。 墨逸之把尸体紧紧抱在怀里。 又行了一段路,墨逸之站定。子寻停在他旁边,南桑和青鸟站在二人身后。 面前原本一片平地,墨逸之眼角的紫色狐尾印记闪了一下,平地现江河,白浊江水滚滚,此处便是乌涯江。 子寻看着墨逸之朝江水走了过去,忙道一声:“你可想好了?” 墨逸之不做声,一步一步抱着苏暮离走到江水之中。 白浊江水因墨逸之的踏入瞬时变黑,方才翻腾浪起,此时水位下降,一片平静犹似死水。墨逸之步步行向江中,形态清湲,如履平地。至水深没胸口处,墨逸之站定,让苏暮离的尸体呈现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姿态,将其头倚在自己肩头,抱紧。此处已是乌涯江江水中央。 此际天已阴的厉害,又暗了些。 子寻仍站在江外原处,未挪半步。南桑,青鸟不知所以,不敢动不敢言。 墨逸之背对着子寻一行,看不得形容,子寻却看出他身形已微微发抖,这般模样已是他十分忍耐之下的结果。 子寻知道,墨逸之这个人,若是看得出他有一分的痛苦,他实则已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之程度。 黑压压的江水之下似潜伏了许多毒蛇毒虫,墨逸之背对着子寻的脸早已煞白,青筋爆起,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厚重的喘气声。 世上若真有起死回生,那必得用另一人的生不如死来换取。 墨逸之感觉自己抱着的人渐渐有了些温度,他自觉身体无比疲累,从一开始的冰凉刺骨到疼痛蚀骨,现在已经是无比的疲惫,仿佛只要他稍微有一丝想要松懈的想法,就会倒在这片浑水之中,再醒不来。 可是,他可以醒不来,他得让苏暮离活着。 可是为了娇娥,他得活着。 他忽然记起来,他对娇娥说,这次之后,我们再不管旁的,任天塌下来,都只顾着你我的小日子。 他记起来,他对娇娥说,只有你怨恨我你不要我,哪里会有我不要你这一说。 他记起来,北辰宫里,他家的狐狸受伤了。 他记起来,冥敛台上,一鞭一鞭打在自己身上,疼,很疼。 他记起来,阳光照进他的那间院子,离儿笑得好看极了,拿着针线为他在墨色衣衫上绣了白莲。 江水慢慢恢复了原先的白浊,墨逸之身周的血水散开了,苏暮离有了微弱的呼吸。 乌涯岸边,子寻看见墨逸之转过身来,横抱起苏暮离蹒跚走来,水位开始愈来愈高,江水也愈渐波澜。 子寻慌了,几步跳下江水,将墨逸之往岸上扯,南桑青鸟也立刻跑到岸边。 几番拉扯,趁着江水尚未到不可挡之势,南桑与青鸟搭手接过苏暮离,子寻抱着墨逸之上了岸。 黑云压的极低,几滴雨水打了下来,冰凉的砸在人身上。 子寻脱下外衫为墨逸之披上,方才在江水中墨逸之已是逞强,被子寻扯住拉上岸安了心便再也支持不住,闭眼昏了过去。 “滚!”子寻抱住墨逸之,冲南桑和还未清醒的苏暮离吼道。 “至此之后,再无瓜葛!”子寻怒目瞪向南桑,眼敛带泪的吼道:“你给我滚!” 雨落得很快,雨势越来越大。子寻弓着背尽力为墨逸之挡雨,脸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是泪。 南桑还未从苏暮离起死回生的欣喜中反应过来,就又被子寻如此状态吓到。 “哥哥,后会无期。”南桑带着苏暮离与子寻离开。 大雨滂沱,雨落满身。南桑已渐行渐远,青鸟候在墨逸之身旁,子寻抱着墨逸之站了起来。 “墨逸之。我们去过自己的日子。” 两日来,阴雨绵绵,房檐上的雨滴连成串掉下来。青鸟正在煮水准备烧饭,这两日家里各种杂活一并由他来做,子寻脾气差的很,没给他几个好脸色。 子寻站在疏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墨逸之躺在榻上,仍旧没有醒过来。 “你许给我的日子,就是这样落雨病榻陪哑巴么?” 子寻闭上眼睛,似自我安慰似的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又连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停了。 早上天空很亮,快到中午已是大太阳,让人觉得爽朗松快很多。 吃过青鸟做的饭,子寻把墨逸之抱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像晾晒一件发霉的被子。 子寻自搬过去一把木椅,坐到墨逸之身旁。 洋洋洒洒的阳光照下来,好似回到了从前。 “墨哑巴,你到底睡够了没有?”子寻伸手朝墨逸之被阳光照着的脸上捏了一把。 “墨哑巴,你同我说说这些天在梦里做了何等好梦?”子寻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打量着墨逸之的脸,食指轻轻的敲着他的脸颊道:“莫非是梦魂惯的无拘检,踏遍杨花过谢桥?那你不愿醒来也道情有可原了。” 见墨逸之一如既往毫无反应,子寻停了手,收住脸上的笑。 “好了,不逗你了,你就醒来陪我说说话吧。” 子寻又看去墨逸之,哀求道:“好了,哑巴,就算你不说话,给我眨眨眼睛总可以吧。” 再然后,子寻这一天都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坐在这里陪着墨逸之晒太阳。他实在不知道墨逸之怎么会喜欢这种无为又无聊的事情。 第二天,同样是个极好的天气。 天刚放亮,就能看见冉冉的太阳。 子寻起床第一眼竟没看见身边的人,急得立刻冲到院子里,却看到昨日他晒太阳的位置那里墨逸之躺在躺椅上。 “你这条鸟蛇!谁教你把他抱过来的!!!”子寻冲厨房里的青鸟大吼。一般这时候,青鸟都在厨房忙活。 青鸟一脸茫然,衣袖还挽着,手里拿着一把青菜。这样子显然是干活干到一半,听到骂声不得已跑了过来。 “不,不是我…”青鸟辩解道。 “你别告诉我是你哥哥自己走出来的!”看得出子寻仍在气头上。 可他这句话话音刚落,青鸟就委屈的点了点头,子寻反应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是作者本人了(捂脸) 第15章 迎娶天子 子寻走到墨逸之旁边,慢慢地坐到昨天那把木椅上。墨逸之仍旧闭着眼睛,此刻的阳光透过枝叶波光粼粼地洒在他身上。 “公子,我看你舒服的紧。”子寻果然不改本性,揶揄道。 “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19 我流连谢桥这么多日,可不舒服?”墨逸之睁开眼睛笑着看向子寻。 “公子耳朵倒好!” “我既是个哑巴了,耳朵好些,实属自然。” “墨公子怎能是个哑巴?这话哪个说的?若有你这样的哑巴,有多少我便要多少!” “娇娥要来做甚?”墨逸之顺着他问道。 子寻一抹坏笑避过墨逸之,说道:“一个替我捶腿,一个给我倒茶,一个为我梳发,圆满,实在圆满。” 墨逸之不再理他,闭上眼睛,淡淡说了一句:“今日太阳极好,倒适合有人做些个白日梦。” “这白日梦我自己去做,还有一梦得公子成全。”子寻顿了顿思酌片刻,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谁该是这乌涯的狐皇?” “你。”一个字答的简单明确。 “墨逸之,那便还给我吧。” “好。”墨逸之答应了子寻。 傍晚时分,屋子里掌着灯,桌上放着一个陶碗,墨逸之划破手指往里滴了几滴血,子寻亦然。 墨逸之几同废人,没有半分灵力,狐皇交接一事只能由子寻来做。 子寻双手交叉放于额前,伸出食指中指而后沾取陶碗里的血液,由上至下将血液涂在墨逸之右眼角的紫色狐尾印记之上,转而双手交缠收回在额前划过。 墨逸之右眼角狐尾印记逐渐消失于无形,而半个时辰的功夫,子寻右眼角处长出一条不差毫分的紫色狐尾印记。 他没有问他要这身份还有什么用,他也没有解释。 只是他要了,他便给了。他答应给,他便收下了。 一晃,已经在这里过去了三月,度过了整个夏天,秋天缓缓到来。 青鸟已经对各种杂活手到擒来,整日忙里忙外。 而子寻则负责以一百零八种方式调戏墨逸之,墨逸之负责被子寻调戏。 三个月过得那样的快,子寻一个夏天都在抱怨院子外头某棵树上聒噪的蝉叫,那蝉叫的不眠不休声嘶力竭,万一吵到哑巴晒太阳怎么办? 可转眼,就变得安安静静,再也没了动静。 三个月过得那么慢,子寻等着天亮,等着太阳出来,等着墨逸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着青鸟喊他们吃饭,等着大树的树荫遮住太阳护住墨逸之,等着黄昏余晖,等着调戏墨逸之。 这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一段时间了,什么都在发生着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都能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的说,不断的问。 那个声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个声音说他想他了。 子寻知道,苏州城里,慕容无痕拿着铃铛一字一句地等着他的回应。 等到叶子开始一片接一片的落下来的时候,那个声音已经有七天都没有再对子寻说话。第八天,子寻在吃茶的时候,又突然听到那声音,他说,我不行了,你回来看看我吧。 子寻放下茶碗,冲院子里的人喊到:“公子,我们回去苏州城吧,等着看明年的桃花。” 院子里的人应道:“好。” 墨逸之,子寻,青鸟一脚踏进慕容府的时候,还是那个门丁,像专门在等他们一样,将他们迎进原先那处别院。 “娇娥姑娘,慕容二公子在皇宫等您。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娇娥姑娘何时出发?”门丁一脸笑嘻嘻地道。 最先有反应的是青鸟,瞪大眼睛把那门丁看着道:“你家二公子可是犯了什么大事?” 门丁只笑不语,又转而对子寻道:“娇娥姑娘,我在府外马车上等您。” 墨逸之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看着子寻,只轻轻说了一句:“你别误了别人,也别负了自己。” “公子,我去看看他。”娇娥说完这一句便走了。 马车一路进了宫门,子寻走进大殿。 龙椅之上九五至尊的天子看着子寻一步一步走进来,忍不住满脸笑意:“娇娥姐姐,你娶我吧。” 子寻虽然隐隐有些预感,此刻当真看见龙椅上龙袍加身的慕容无痕,还是有几分诧异。 他答应过他,改日你做了这天下的皇,我便娶了你。 但子寻不知道,他离开这短短时间,慕容无痕是如何爬到这芸芸众生的至高处。 慕容无痕从龙椅上下来,摇晃着衣袖,跑到子寻身旁。 “娇娥姐姐,你莫生我的气。我骗你回来,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 如今坐拥这天下江山的皇上正委屈着脸,抱着娇娥一条胳膊讨好着。 “痕儿,你可知道,我娶你意味着什么?”子寻一手甩开慕容无痕认真道。 慕容无痕听了这话转而笑了起来,跑到子寻面前,咧着嘴说道:“意味着娇娥姐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无痕也只属于姐姐。” 慕容无痕双手拉住子寻的手,继续说道:“还意味着,娇娥姐姐会同我在一起,一个时辰,一天,一月,一年,一辈子!” “皇上,你说的对。那你再说说为何我不嫁你,非要娶你呢?”子寻正色,双眼望着面前的人。 “姐姐就莫和我耍这些字谜了,任它是嫁是娶,我喜欢姐姐,只要我和姐姐在一起。” “我说,我娶你。我可以娶一个男子,但皇上,你愿意嫁一个男子么?” “男子…” 看着慕容无痕愣神,子寻作了一辑,退出去几步道:“在下告辞。” 子寻转身看到大殿外的秋景,这皇宫宫墙高置,雕龙画壁,如此威严萧瑟,实在太不适合他。 “娇娥,我嫁!你若当真娶我,我也当真嫁你!”慕容无痕站在子寻身后喊道。 子寻转过身看着大殿中的人,那人仍旧笑着,笑着对他说:“娇娥,我找人算好了。三天后为吉日,你我大婚,你娶我,我嫁你!” 子寻点了点头:“我娶你。你嫁我。” 三天时间,子寻住在皇宫里,看着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飘零,试了一套又一套礼衣。 最后一件无痕亲定,大红礼衣,金线刺绣镶边,琉璃发冠外合四方白玉,他给他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子寻将这一身穿在身上,如冬日梅花,冷三分艳三分,娇媚三分凌然三分,夺人眼目却也教人只敢远观。 哪里用的了后宫佳丽三千万,子寻一个便抵得过天下无数。 明日便要大婚,只是子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他迎娶天子,究竟是哪里不太妥当? 他尚未想出结果,明日已经到了。锣鼓,鞭炮,礼队,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翘首以待。 只是众人敢笑而不敢言。自古至今,连野史都不敢编撰的事情——皇帝出嫁,如今竟成真了。其用度之铺张,其情态之诡奇,天下众人敢笑而不敢言。 大殿台前。 慕容无痕同样着了一身红衣走来,子寻早就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20 被安排候在那里等着他。 台下文武百官,钟鼓乐之,却有一老臣突然跪下,声声凄厉,喊到:“皇上!嫁不得!嫁不得啊!” 一言既出,钟鼓声停,又有几位老臣跪下,合声附议到:“我朝天子,岂能下嫁他人!” 慕容无痕笑了一下,冲身旁候着的御前侍卫说:“杀了吧。” 顷刻之间,几颗脑袋落地。 其余大臣面面相觑,相继跪下,说道:“我等恭贺皇上大婚!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语罢,钟鼓之乐又弹奏起来。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被人拖走,只剩下寥寥血迹。 慕容无痕听着那一曲庆贺之音,看向一身红衣的子寻。他霎时明白了:这个人若是女子,他要娶回来。这个人若是男子,他便要嫁给他。 “姓墨的,他人呢?”子寻问道。 “他不会有事的。”慕容无痕转过脸不再看子寻。 座下文武百官之中,突然冒出一人,飞身站到子寻与慕容无痕中间。 “哥哥,墨逸之与青鸟皆被抓回天宫了,你竟还有心思在此处与这厮成亲?!”那人看得出十分恼怒。 作者有话要说: 一身红衣的狐狸当真是超级好看的 第16章 父子相认 “南桑,你再说一遍!”子寻紧握红衣衣袖,厉声问道。 “是幻灭!把墨逸之和青鸟抓回了北辰宫!”南桑右手一指慕容无痕,骂道:“定是他做了内应!” 一路侍卫眼看要冲上来,被慕容无痕喝住了。 “慕容无痕!你说!你如何做得这皇帝的!”子寻质问道。 “幻灭应了我只抓他而已,墨逸之不会有事的。”慕容无痕拉住子寻的手恳求道:“娇娥,我们先成亲好不好?吉时快要到了!” “你竟用墨逸之的性命换了这皇帝的位置!慕容无痕,你记住,我定会亲手杀了你!”子寻甩开慕容无痕的手便同南桑飞上天宫。 皇宫中,一声钟响,吉时已到。 慕容无痕仰天大笑,许久后,冲座下大吼一声:“凡是今日有异议者,诛九族!” 北辰宫里,白芷向幻灭禀告:“禀幻灭仙君,子寻随南桑上来了。” 幻灭手执黑子,落下,棋盘上胜负已成定局。随后幻灭悠悠吩咐道:“不许伤他一分一毫,带他过来。其余照旧。” “是。”白芷得了命令退了出去。 幻灭看着棋盘大胜之势十二分得意,当日他明面上放走墨逸之与子寻,一则看出墨逸之灵力术法已至无人之境难以匹敌,二则知晓子寻与自己关系手下留情。 后来他派人易容成屠七平,乱屠若青心思,接而苏暮离致死。又步步留下消息引诱南桑在苏州城与二人相逢。 种种手段不过是为了墨逸之踏乌涯江,而成废人。 殚精竭虑,终是可以活捉墨逸之,杀之剐之。 只是,百密一疏,有一子棋他实在不知该放置何处。 子寻。 幻灭为子寻一再考虑,他本可以在乌涯山将墨逸之活捉,却恐怕如此伤了子寻。亲赴苏州城,以墨逸之与慕容无痕的帝位做以交换。 一入宫门深似海,子寻根本不通消息,幻灭一举捉回墨逸之。 幻灭护一顽子为帝,不过为了护自己的孩子。 眼前,那孩子已到了此处。 子寻一脚踹开房门,站在幻灭面前,右眼角紫狐尾印记显眼,身上仍旧是那件红衣,衣摆拖地,艳艳如霞光遮天。 “他人呢?”子寻斥问道。 “自是要人,也得等着大婚之后罢。”幻灭语气柔和,轻声说道。 “你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北辰宫!” “孩子,先别动怒。”幻灭手请他坐下,继续道:“我不会伤他,你放心罢。他如今在我这里,或许比同你一起还要快活地很。” “你!”子寻两步走上前,握住檀木椅抵住幻灭,用力之大,只教握住的一块木头生生掉了下来。 “我叫你来寻我,你为何不来?”幻灭看着子寻问道。 子寻神色恍惚一闪而过,直退出几步。 “还是你娘没同你说。子寻,你可知道我是谁?”幻灭声音低了低,却是夹杂着几分欢喜。 子寻眼神闪烁,怔在一处。 “凭你,救不了他。但是为父念在你的份上,再给他七日。怎么陪他了结这最后的日子,随便你。”幻灭站起来,走到子寻身旁,在他耳边道:“孩子你记住,七日大限一过,墨逸之必死无疑。” 而后,幻灭便走了。 子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得北辰宫,只记得南桑一把扯住他,焦急问道:“哥哥,如何?” “七,还有七日。”子寻回道。 “青鸟怎么办?他本约我在苏州城,我左右没等到他才去慕容府寻他。难道,他就要死了?” “你知道他最想见谁?”子寻问道。 “青鸟……最想见我!”南桑笃定道 “我同你讲的是,墨逸之最想见谁!”子寻三分厉色瞥过来。 “难道不是哥哥你么?”南桑忽的反应过来,半羞半愧。 “是你姐姐。”子寻声音沉了沉。 “可离姐姐经乌涯江那次后,已是重生,早已不记得旧事。” “石头,你帮我一事,我帮你救出青鸟!”子寻心中有了主意。 “好。”南桑一口答应。 当日,子寻取南桑心口一粒朱砂痣,碾成粉末。分出些许,倒入水中,喂苏暮离饮下。 一粒朱砂痣效力巨大,若苏暮离全部服入等她再醒来墨逸之恐已经死了。子寻只需要苏暮离记起墨逸之,这样的用量足够了。 即便如此,苏暮离仍是足足睡了六日才醒来,南桑心口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这六日时间子寻没去看墨逸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子寻不想去见他,只是他觉得自己不配去见他。 为什么不配,是因为他与慕容无痕大婚?还是因为他是幻灭的骨肉? 子寻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墨逸之想见的人不是他,是苏暮离。 他既救不了他,去见他有什么用? 第七日,最后一日。子寻入北辰宫,俯首跪下,笑道:“爹,放了青鸟吧。他和墨逸之没关系。” “好,爹答应你。”幻灭扶子寻起来。 子寻笑得很是好看,脱了以前的妖媚之气,带着几分憔悴。 “爹,这六日来我明白了。墨逸之先抢我狐皇之位,后害我乌涯败亡,又作惺惺之态上天救我。此般诸多离难,皆由他起。” 幻灭听他一席话,很是下怀,拉着子寻坐下。 “寻儿,那你当如何?”幻灭问道。 “杀人诛心。让那明日将死之人,今日先明白求不得之苦!” “求不得。”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21 幻灭想到自己的求不得,觉得此法甚得他心意,命人道:“将苏暮离送到墨逸之牢房!” 屋外白芷应到:“是。” 子寻眼中闪过一丝微亮,又恢复方才神色,道:“爹,还有一事。” “说。”幻灭欢喜这孩子果然像他,阴狠毒辣。 “明日可否由我来用炼魂鞭斥罚他,墨逸之害我至此,我要亲手相报。”子寻将桌上的茶双手端于幻灭。 幻灭虽对子寻仍有几分提防,但知晓他毕竟不敌天宫,也就接过茶碗,饮过一口,应到:“明日如你所说。” 第七日过去,子寻想着,这一日,墨逸之看到恢复记忆的苏暮离,应该很是欣喜。 第八日,冥敛台上,众仙作上观。 “第一鞭,是打你抢我狐皇之位!”子寻一鞭子抽下去,墨逸之跪在地上低头吐出一口血。 “子寻,你疯了!幻灭!你要杀的人是……”苏暮离失控喊叫,南桑拉住冲向冥敛台的苏暮离。 幻生一旁施术封了苏暮离的嘴,凝眉对南桑道:“带暮离走,关入汐月宫,禁足七日。” “第二鞭,打你害我乌涯全族!”子寻挥起鞭子,墨逸之身上又一条血痕。 “第三鞭,打你欺我骗我弃我!”子寻执鞭而下,脖子青筋爆起。 墨逸之跪在冥敛台上,之前两鞭他低头默默受着,此刻他抬头看向子寻,眼神中流露出的竟是心疼子寻的样子,仿佛受刑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子寻。 “我没有。”墨逸之对子寻说,那眼光同那一晚一般无二。那一晚他跪在呜咽哭泣的子寻身旁,小心翼翼的对他许诺,只有你怨恨我你不要我,哪里会有我不要你这一说。 子寻避开墨逸之的目光,又是发狠的几鞭。 七七四十九鞭,鞭鞭皮开肉绽,不亚于幻灭下手毒辣。 墨逸之早已是废人一个,毫无灵力护身,二十二鞭后就已气绝身亡。 之后二十七鞭子寻不过是在鞭尸。 鞭尸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子寻绝对是个足智多谋的蓝孩子 第17章 尘埃落定 幻灭作观,已确定墨逸之再无生还可能,看着子寻冲那具死尸一鞭鞭打下去,喜极乐极。 冥敛台里,子寻双眼红肿,众人看来已是凶气煞红了眼,仿佛快堕魔道。 子寻最后一鞭打下去,冲冥敛台上的尸体骂道:“墨逸之!你给我记住你同我说过的话!”而后重重扔掉鞭子:“墨逸之!我不会放过你!” 幻灭在冥敛台外看子寻确已恨他入骨,轻飘飘说了句:“这尸体任你处置。” 子寻听过这话,使灵力打开天宫与凡界相通之道,墨逸之活生生坠了下去。 一具死尸,坠落天宫,魂魄都得四分五裂。 只怕生生世世要在鬼道爬行。 众仙家一片唏嘘,心道子寻比幻灭果真有过之而无不及。幻灭一抹残笑挂在嘴边,亲迎子寻下冥敛台。 北辰宫里,大坛大坛酒水菜品端进来,幻灭要与子寻痛饮一番。 子寻倚在门边,看着人来来往往,又把目光定在门前的白芷身上,似乎饶有兴趣。 “白芷姐姐,许久未见!”子寻挑起白芷的一缕头发,笑盈盈道。 “狐君有何吩咐?”白芷退后俯首。 “哪里来的什么狐君?乌涯山不都教金麒麟屠尽了么?白芷姐姐记性如此不好怎么做金麒麟军之首?” “白芷告辞。”白芷转身要走。 子寻挡住她去路,又道:“还请姐姐借我样东西——当初绑我的那条缚身绳。” 白芷不言不语伸手把缚身绳甩给子寻,她任是有千般不愿,却也知晓子寻与幻灭其中关系,只能听令。 “还有一事。”子寻又挑起一缕白芷的头发:“幻灭让我来做金麒麟之首,日后金麒麟全听我命令,就劳烦姐姐也一同听令于我了。”子寻放下白芷的头发,拿出麒麟玺在白芷眼前晃了晃。 白芷眼中十分怒意,但看到麒麟玺忽的跪地,道:“是!”。 要知金麒麟全军不认人,惟认麒麟玺。 “白芷听令,明日北辰宫有变,金麒麟众将便领天宫之命捉拿我。”子寻眸子闪了闪,继续道:“但金麒麟此生不许扰我。简而言之,就是对天宫交差说三界无我。” 白芷看着子寻手里的麒麟玺,应到:“金麒麟领命!” 晚些时候,幻灭与子寻大醉。幻灭得子之助力,又杀心之罅隙,醉的不宜乐乎。子寻知时机已到,拿出缚身绳捆住幻灭,取出炼魂鞭。 墨逸之两次在冥敛台共受九十八鞭。 子寻执鞭,留下九十八处鞭伤。 屋内,酒杯里的酒洒在地上,幻灭倒下,偌大北辰宫一片醇厚酒香盖过血腥味。 子寻离开天宫片刻不停赶至木兮林,抱着墨逸之的尸体从木兮林走向乌涯江。 一片平地前,子寻右眼角紫色狐尾印记忽闪,滚滚江河再次显现。如法炮制,他是狐皇,他要散尽灵力救他。 当初墨逸之尚未醒来之时,子寻就已想好,他要问他要回狐皇身份。 对于子寻,狐皇身份的唯一用处,便是还能救墨逸之一命。 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样的万一子寻不敢深想,却终究还是来了。 乌涯江江中,江水平静,子寻紧紧抱着墨逸之,手指尚能触到他身上条条伤痕。 子寻哭起来。 抱着墨逸之,子寻哭的厉害。 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愧疚,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疲惫。 他抱着墨逸之,越抱越紧,越抱越用力。眼中道道血丝红的吓人。江水漆黑如墨,子寻吐出两口血,如丹青作画。 慢慢的,子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煞白,呼吸困难。 他抱着墨逸之,眼皮越来越沉重,紧紧抱着墨逸之。 仿佛听到墨逸之一声声唤自己娇娥。 仿佛闻到墨逸之身上一股股血腥味。 仿佛看到墨逸之躺在那里晒太阳,阳光落了墨逸之一身。 他记得夏天的蝉叫,明明很久,怎么一下子就消失了。 半昏半醒间,他感受到河水的波动。他抱着怀里的人向岸边游去。 游啊……游啊…… 仿佛已经过了半辈子,却还没到岸。水流渐变湍急,子寻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江水冲走了。 这样模模糊糊,神志不清的游着,子寻带着墨逸之终是上岸了。 二人倒在一片草地上,乌涯江怒浪横起不复出现,消失在一片茫茫中。 子寻和墨逸之在那片草地上一倒就是半月。 子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晌午,阳光炽热,几只鸟展开翅膀飞向另一座山头,他和墨逸之身上堆满了泛黄的树叶。 子寻先是去探墨逸之的鼻息,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苏州梦长 作者:末一两 分卷阅读22 随后把他抱在怀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秋风凉爽,搔的人心痒痒的却又舒服极了。 “赶明儿,我给你在苏州城里建一座墨府。你就安心的当你的墨公子。”子寻朝怀里人的脸上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喽!” 分卷阅读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