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分卷阅读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作者:xikeyishi 真仙被暗算后跌落凡尘到处撩,1vn总受 一个真仙被老对手暗算之后境界大跌,在人界一边撩一边想办法回仙界的故事。 注:真仙的爱情观与普通人颇为不同,某种意义上比较渣。自娱自乐写着玩的,不喜勿入。1vn总受。 受:丁朗月 攻:管明光,奚雪风,江怀霈,镜盲 第一章 天昏地暗,黑云压境,已经是接近了千里荒地的边缘,快要出了广岚宗的管辖,靠近西北裂缝了。 管明光架着一缕轻云,不紧不慢地在驳杂混乱的灵气团中飘行。他是这数百年内宗门里最有希望渡劫成仙的天才,但在渡劫期的瓶颈上卡了那么久,也不免有些心灰意懒、百无聊赖。今天他就主动提出帮宗门巡视辖地。 管明光第一次看到丁朗月的时候,正是一阵铺天彻地的狂风吹过。彼时他还不知道丁朗月的名字,只觉得那人就像一只被暴烈风雨卷来的白蝶,倏忽停在面前,又仿佛在瞬息之间就要蝶翅破碎、化作飞尘散去。 随后一道电光飞过,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就好像那瞬息的绝艳是一场白日梦。 要是这个人能是本门弟子就好了,这是管明光的第一想法。管明光痴迷于一切美好的东西:冰原上摇曳着的灵源花,清流溪里洗过的灵光美玉,有着灿烂笑容的新弟子…… 所以看到丁朗月的一瞬间,管明光就知道自己又要发一段痴。 本门弟子穿白,并且要在白色冰缎上面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这样色泽上好的发丝垂在肩后,方能被雪一样的纱衣衬出那种应有的艳色来。管明光几乎已经想到那人穿着这一身衣服的模样了。 然而那个人分明已经穿了一身白色。不是广岚宗那种冰雪一般的白色,而是像急切铺面而来的墨云暴风中最先跳出来的白雨,亮得人睁不开眼。 管明光一时看得愣住。然而又是一道激烈的电光追至,就在管明光眼前直直击中丁朗月。 就像风暴终于撕碎了那一只白蝶,乱云中的白雨在激烈的摇晃中粉身碎骨,丁朗月被那一道电光击中,毫无逃避的余地,鲜血肆无忌惮地喷出,一瞬间化为一阵红雨,叫那一身白色染成了红。 真好看啊……管明光的头脑里满心竟只有这个念头。 等到雷声轰鸣逐步停歇,管明光才恍然大悟,不顾一切冲过去把丁朗月卷挟而走。他想着,一定要叫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当了本门弟子才行。 二十天后,丁朗月醒了。 丁朗月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昏沉、四肢麻痹,全身的经脉骨骼无一不痛。 他本是一个真仙,历经劫数,跳脱五行,已经有几千年不曾体会到这种属于凡人的五感了。关于人间的记忆并不算少,但身为凡人的体会,真的已经遗忘了太久太久了。 这回要怪自己的顶头上司——地座首仙镇元仙人忽有所感,心血来潮指派自己往此方大陆西北地裂口走一遭,说是必有奇遇。 好得很!果然必有“奇遇”——所谓“奇遇”,便是碰见了不论升仙前还是升仙后,屡败屡战、绝不放弃来给自己找麻烦的那一只幽界恶鬼。 自己一直是孤身孤剑、独来独往的性子,并无什么亲密好友。反而是那一只恶鬼从相杀到相识,如今算来也算得上半个老友了,总能抱着手臂,互相讽刺挖苦两句。然而到底明界幽界并不相容,每一回见面,一阵厮杀都是免不了的,且双方都绝不会手下留情,而以为对方多添一些麻烦、给对方身上多留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疤为荣。 这一回,便又遇上了它——即便那只老鬼总是化形成为自称风流倜傥、留连花间的美男子且为之洋洋自得,但在丁朗月眼里到底还只是一只浑身阴气的老鬼。 这回那老鬼却玩了个大的——丁朗月以前万万没想到它能做出这种“大公无私”“玉石俱焚”的事情来:它用自身九成的功力血肉为引,设下一个圈套重创了自己,使得自己一身精纯的灵力术法全然用不出来,活生生被锁在了一个奥妙诡谲的幽魂锁里面。 更可恶的是,做完这恶事之后,那老鬼顾不上自身也摇摇欲坠、精气涣散,还特地得意洋洋地来嘲讽了自己一通,然后一溜烟跑了。 于是丁朗月只好勉强挤出自己剩下的那丝修为,勉强聚集点天地元气,重新回到人界修士那一套,凝一个元婴来便宜行事,再随手拈起一团雨露化为凡躯,暂时栖身于此。他想着先找个清静地方运功,尽快恢复一点修为,去打开幽魂锁才是。 接着他在方圆万里内御风找了一圈,发现灵气最盛的地方被那个叫阳玄宗的修仙门派占据了;他又懒得大动干戈把他们都赶走,就投入门派,篡改了掌门和几个长老的记忆,很顺利地混了进去,还得了一个独立的洞府。 待在洞府中打坐了几日,丁朗月估摸着自己的修为已经稳定到了人界修士元婴期大成的境界。但要想突破至化神境,还有几种材料需要出门搜集。却不想行至半路,泄露出一丝真仙气息,而被劫雷追着狂劈四十九道。幸好似乎有好心的修士路过,救了自己一把,使得自己用不着重新再凝一次元婴。 循着经脉将平日里常练的《长啸诀》运行了一个小周天,丁朗月施施然起身,体味一番拥有人世肉身的滋味,然后睁眼。 丁朗月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双眼睛,就这样看到了背着光坐在床边、含笑望着他的管明光。灯烛从后面照过来,颤抖着给管明光的轮廓上了一层略显暧昧的胭脂色。 那人眉色极浅,弯弯一抹,像云笼雾罩的远山;眼睛也很精致很干净,没有沾上半点刻意穿凿出来的味道。他没有束发,只是拿一条薄纱随意挽了一下;头发很干净,发质也很好,根根分明,很流畅很舒服地垂下来,只有一缕绕到了衣领里面,骚着雪白干净像美玉一样的脖颈。他的衣服也和脖颈一样,雪白而柔软,被绯红的灯影染上了一点人间的颜色。 丁朗月看到那人笑了一下,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本门,成为我门弟子?” 好一个清雅俊逸的人物,却似乎不知礼数套话为何物,劈头盖脸竟然是这么一句。 丁朗月却是眼睛一亮,他很欣赏这样直率之人,嘴上却说:“你是谁?怕是不认识我吧?怎么上来就请我加入门派?” 却见那人依旧笑嘻嘻的,点点头:“我是西南第一大宗门广岚宗的长老管明光,见你资质上乘,姿容俊逸,实在很是适合当我派弟子,就来问问你愿不愿意。”话虽如此说,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实际却满满是一种“你不来我派就浪费了”的骄傲。 丁朗月顿时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 哭笑不得。他忽然想到了那只老鬼。要不是明界幽界之分,说不定他们两个也能这样说话。 管明光见丁朗月不肯回复,却又靠过来殷切劝导起来:“看你被那天罡电气劈成那样,却只是拿修为硬抗,是在宗门里混得不好吧?法器灵药是不是不够?我广岚宗人少物多,你这样的良材美质若肯转投我派,那些东西必不会少了你的。” 丁朗月顿了一下,然后直看着管明光的眼睛:“你若只说欣赏我,我便跟你去了也无妨。然而看来你并没有那样的自信,或者,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管明光楞了一下。 丁朗月继续说:“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废话连篇的人。多谢你之前的照顾,以后我会还你的。”说罢,他揭开锦被,又旁若无人地系好衣服,一阵风地走了。 丁朗月真就这么简单地走了,管明光被那“拐弯抹角、废话连篇”八个字砸晕,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他从一介凡人一路挣扎到渡劫成仙的边缘,自以为已经能随心而动、潇洒之极,却竟然从未见过活得像丁朗月这般恣肆之人。倏然而来,忽然而去,毫无顾忌。自己以为挽救了他,他只当自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然而这一次相遇,于丁朗月只有一天,于管明光却是数十倍。 管明光不甘心。他想,我不能就这样算了。 两天后,管明光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到金丹期巅峰,一步一步爬过阳玄派山门下的万阶天梯,来到了阳玄派门口。 第二章 阳玄派的万层天梯不算长,对于进入了金丹境界的修士来说更是不足一提。但茫茫石阶前后相延,不用遁法慢慢行走的话,一眼望去倒也颇有一种绝望之感,在锻冶心境之上倒是颇为不错,自荐来阳玄派的弟子,历年来都只有两三成能够走完。 管明光就这样大大方方走上来了。他将自身的功法波动稍加掩饰,便无人分辨出他修炼的是广岚宗的功法,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散修客。 像阳玄派这样的大宗门,元婴和金丹期的修士多如烟尘,要在其中找到丁朗月并不容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丁朗月主动来找自己。他一入山门,就四处打听阳玄派比较不错的金丹期、元婴期修士名号,然后一个个上门挑战。 这种浮夸的行径果然引起了低阶修士的议论,不到十日,门内但凡是好战的弟子,个个都想会一会这个打着加入门派号令来上门踢馆的金丹散修“管问月”。 管问月——管明光上叩山门,问的自然是丁朗月在何处。 几日下来,应战的金丹弟子不少,全都败下阵来;而元婴修士,则没有一个应战。他们想,对阵一个金丹散修,赢了也不过是被说一句境界压制,输了则是无地自容的事情。这样僵持下去,十六日后,管问月尽败阳玄派门下金丹高手。而丁朗月,则仍然毫无出现的意思。 又过了五日,管明光枯坐在邀剑坪,无人应战。灼热的日光烫着邀剑坪地面上的数千道或浅或深的剑痕,张牙舞爪,夸耀着这个大宗门的历史。管明光看了许久的剑痕,一道道摸过去,细细体会每一道的力度、气质,甚至挥剑人那一瞬的悲喜。 “你这样,倒不像一个金丹修士。”管明光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容清俊、气质如利剑一般的青年人站在边上对自己说话。那人的影子挡住了日光。 “那你觉得金丹修士应该是怎么样的?” “为一道剑痕而喜,为一道剑痕而悲,这样的人,不是修为太低,就是修为太高。金丹、元婴那等境界的人,只看得到自己。”那青年人穿着姜黄色的布袍,通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一条胭脂色的衣带柔软地系在腰间。他有冰雪一样的脸色和皮肤,在烈日模糊了的景色中呼之欲出。 管明光摇摇头:“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元婴修士,他比我看得更清。”他盯着那个青年人,继续说:“你看人很准,那你认识他吗?他的名字,叫丁朗月。” “我认识他,”青年人缓缓地说,“不过他不认识我。你我两个,是一样的人。” 管明光站起来,皱着眉不说话。 青年人不看他,眼神低下去,似乎要把那些剑痕看出什么花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我们都不过是过客罢了。管明光,不要以为活得久了点就什么都能看透。” “你是哪个,顾咏之还是江怀霈?”管明光想着,阳玄宗还能在门派出现的渡劫长老也只有这两个了。 青年人摇摇头,走了。 青年人想,那人知不知道,一江春水汇入东海,也不过是浩淼无迹;但路过的无数河水、溪水,则就此泛滥成灾。 渡劫宗师一闭眼就是一个十年。仙人一闭眼就是一个千年。管明光凝视着邀剑坪地上的剑痕,日光浮过,蝉鸣噪噪,不知不觉就是两月过去。又一个朝阳初升的清晨,鸟鸣声叫开了高峰顶上的层云,管明光从沉入剑痕的体悟中醒来,走向阳玄派的传承课堂。 一个大宗门的传承,总有其独到之处,他决心好好看一看。 广岚宗与阳玄派关系一般,但这片大陆的修仙界交流的风气很好,平日里互相切磋推敲功法道经并不是罕见的事情,管明光之前也以长老的身份来过好几回。 但今天以金丹弟子的身份踏入,则是全然不同的体会。大宗门里名师云集,高徒满座。这样的清晨,讲堂里已经是人声鼎沸。有人在吟哦歌颂,有人在打坐引气,有人在互相辩驳,三人成组,五人成群,热而不闹,争而不吵。管明光看着这样的阳玄派,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来找丁朗月。 随遇而安,随缘行事,随心而动,凡人妄想渡劫,就要抓住天地之理之间的一点玄妙之处。玄妙之心,不能出于口,不能录于笔,只能用心体悟。管明光想,或许丁朗月只是一个引子,天地将自己引来阳玄派,是叫自己随心体悟,倒不必强求什么。 沉入这般的“人之气”之间七日,管明光几乎已经忘记了丁朗月。然而仿佛一个玩笑似的,丁朗月就在这时候找过来了。 “你来找我了?”丁朗月满面都是惊喜的颜色,眼里的亮光灼烧着管明光的脸。 管明光答不出一个“不”字。自己还是被这样的眼光迷住了,他想,那既来之,则安之,就…… 丁朗月一步上前,握住了管明光的手。手很烫,满满都是朝阳一般的热度。管明光想,丁朗月的名字真不适合他,这般清冷的名字,怎么会又这样灼热的心怀。 他不知不觉竟然说出来了,丁朗月却轻轻一笑:“其实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如果对手也算的话,那勉强有半个。” 管明光说:“为什么?”心里却忽然想到那个穿姜黄衣服的年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 轻人说的话,我们都不过是过客。 丁朗月沉默了一下,说:“那个老家伙说,我是个最最冷心冷情的人。” “你的确是冷心冷情,”管明光脱口而出,“我照顾了你二十天,你看了一眼就走了。这无关乎回报。” “那么,你究竟是如何看我的?”丁朗月直视着管明光,管明光觉得他的眼神颇有些咄咄逼人。 “我……”管明光说不出话来。应该怎么说呢?因为觉得他很美、美得惊人,所以自己很欣赏他? 丁朗月也不接话,却直接靠了过来,一手环住管明光的腰,一手笼住他的肩,轻轻一卷,御风而行。 落地之处是高峰上的一块孤岩,约有一丈宽窄。脚底下近三百丈,则是一道激流。其间直上直下,峭壁之上零零散散点缀着几株岩松。山风猎猎,劈面而来,吹鼓了两人的衣袍。 丁朗月放开了管明光的腰,负手而立,说:“自此往前七百里,是西南裂缝。往下万丈,就是明界幽界的分裂口。我曾前往一探。” “你看到了什么?” “生死。” 管明光点头:“每个修仙之人,都希望跳脱生死之外,寻求天地之道。” 丁朗月笑笑:“不,我是个俗人。我往那里去,只是听说那里有一个绝色美人。” “美人?容貌美丑,都在瞬息之间。你我探求大道之人,为何还要在意皮相美丑?” “是吗?”丁朗月回过头来,玩味地笑笑:“原来你竟然不是看中了我的样貌。” 管明光移开眼光,说不出话来。他再一次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咄咄逼人。自己很想辩驳,但是想来想去,看到这个人的第一个念头,也真的就是“好看”两字。管明光终于慢慢地说:“不错,我确实是看中了你的样貌。” “我也很喜欢你的相貌,就像清泉洗过的美玉一样。你看,朗月、明光,我们的名字不是颇为相配吗?” 管明光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却只觉得高崖上的烈风在一瞬之间被人全部挡住,有什么东西紧紧贴过来,环过自己的腰身,柔软的衣料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然后身上忽然一轻——自己居然是被那人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管明光大惊:“你做什么?” “回去洞府呀——莫非你喜欢幕天席地吗?” “什么——”管明光突然反应过来丁朗月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大惊又大怒,连忙挣开那人,一连退开好几步,险险地停在巨石边缘。风吹得很急,掩盖了他脸上滚烫的热度。 丁朗月却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礼似的,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然后御风瞬间走了。 呆呆地被狂风吹了一刻钟,管明光才定下心来,回想刚刚的意思。他越想越气,气的却不是丁朗月,而是自己——这般被人“轻薄”了,甩手而走的居然是那个……那个…… 然而,哪里有这样的人,见到面目美丽的人,就毫无顾忌的相约?难道就丝毫不顾廉耻——丁朗月想到这里,忽然被一个莫名冒出来的想法震惊到了:到底为什么要顾忌所谓“廉耻”呢?廉耻这种东西,到底是不是属于天道的一部分?它其实只不过是凡人创造出来的…… 管明光不敢想下去了,他觉得那个丁朗月真是一条毒蛇,三言两语就迷惑了自己。 第三章 管明光心乱如麻,他一会儿惊讶于丁朗月这样一个小小的元婴后辈竟然迷惑了自己,一会儿又想,这其实是自己内心的迷惑。他看不清天道。他不敢想丁朗月的情形了。 然而丁朗月主动找上门来了。第二日清晨,管明光自觉无法静心观摩剑痕,就直接去了讲堂,听那些讲师和学子之间的辩驳。他们修为还低,见识和思虑都远不及自己,你来我往都逃脱不了某些桎梏。但到底是钟灵毓秀的地方,那些尚且年轻的后辈们偶尔也能迸出几句很有意思的话,叫管明光听得微微点头。 丁朗月到讲堂去,是为了拜托另一个元婴同门找一种材料,为此则画了几张那人需要的符文。那个同门还在和几人一同探讨一门静心的功法,丁朗月也掺和进去说了几句。等探讨完功法,又把符文交给了那人,丁朗月才看到了在一个角落里打坐的管明光。 他走了过去,喊道:“管道友!” 管明光陡然见到他,不由自主面上发红,顿了一下才回道:“丁道友。” 丁朗月却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凑过来在管明光边上坐下,道:“你也来这里观摩‘人之气’吗?大宗门就是这点好,人多,聪明人更是不缺。” 管明光暗自吃了一惊:“金丹元婴期修为,怎么就想要观摩人之气了?”一般修士,在金丹、元婴、化神境期间,往往注重剔除杂念、抱元守一,故此越是修为高深的人,看上去越是绝清冷性、面若冰霜;而一旦突破了渡劫期,则反而又要重入人间,在红尘万千之间探寻人情、世情,也就是所谓的观摩“人之气”。 丁朗月眨眨眼睛,轻声道:“别人也就罢了,管道友堂堂渡劫期修士,也拘泥于先修身再炼心的俗见吗?” 管明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抱歉,是我迂腐了。” 丁朗月闭着嘴轻声笑了一回,看得管明光颇有些赧然。过了好一会儿,丁朗月忽然转了转眼珠,贴过来问:“不知道明光兄肯不肯帮我一个忙?” 管明光正诧异自己什么时候从“管道友”变成了“明光兄”,又听丁朗月说道:“你可知东南梧州的风晚阁?传闻风晚阁的阁主奚雪风见闻广博、气度不凡,我想前往拜访他。但我不过现今不过元婴修为,要想见到凝神境的高人却是不大容易,却想借你的名头一用了。” 管明光闻言立刻皱紧眉头:“风晚阁?哼,你到底是去见奚阁主的,还是去邀约美人的?”风晚阁地处梧州南部,藏在一座水汽氤氲的小岛上,朱楼玉树,美人入画,正是整个修仙界最有名的妓坊。 丁朗月眯眼笑着:“明光兄这话没意思了,你说说,风晚阁万千佳人,又哪里有一个比得上奚雪风本人呢?” 管明光惊呆了:“你连奚雪风的主意都敢打?”奚雪风气度不凡不假,但他手段难以捉摸,身份复杂多端,又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 丁朗月:“都说风晚阁奚雪风坐拥天下绝色,却一个也看不入眼,真是最最无情之人;而我的朋友也都说我无情,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无情,与我同是不同?” 管明光大摇其头:“奚雪风的脾气怪的很,我的境界虽然比他高,却也不想随便惹恼他。你若真想去,我可以带你去;但万一惹出了事情,我可是不会保你的。” 丁朗月笑嘻嘻地说:“好好好!明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4 光兄肯帮忙就是万幸了!等我片刻,我画个阵法凑个见面礼给他。” 管明光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趣:“咦?你原来擅长布阵吗?”管明光自己精通炼药,对阵法仅是略有涉猎,与真正的大阵法师相差甚远。如今看到这个性子狂放的后辈精通阵法这样需要谨慎计算的东西,倒是颇为意外。 丁朗月摇摇头,含糊其辞:“阵法嘛,那不是人人都得懂的东西?稍等稍等,我随便弄个凑合一下,马上就来!”说罢一阵风走了。 管明光想着,他嘴上说得轻巧,布阵毕竟是费心思的东西,自己没必要原地等着,就转身给自己泡了一壶清茶,闭目养神起来。 没想到才过了一盏茶,那丁朗月就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枚阵珠。只见那一颗小小的清水琉璃珠里面,数点光芒荧荧发亮,缓缓环绕核心而行,分明是一颗“活阵珠”!下等的阵法师用阵旗、灵石、器具、符水等布阵,往往要带这些东西当场布置许久;中等的阵法师则能够把阵法凝结在罗盘、阵珠等器具上,这样的阵法能够送人,但往往变化较少、规模较小;优秀的阵法师则能徒手布阵,瞬息成型,且包罗万象、规模宏大。 管明光看到丁朗月拿来的是一枚阵珠,心里已经颇有赞许之意;等到他看出来这颗阵珠居然是能够自行变幻、因时而动的“活阵珠”之后,就不禁惊讶起来。他想,这个丁朗月大概和表面上看起来的那副轻狂模样颇为不同,不是世家专门培养的炼阵弟子,就是宗门里阵法大师的高徒。 丁朗月见管明光盯着自己手里的阵珠看,却哈哈了两声,说:“不是什么要紧的阵,只不过是个能自行聚灵的一气养元阵,别的不行,养养灵草倒是不错,免得经常浇水灌灵,可算是我这样的懒人最喜欢的了!好啦好啦,反正想来奚雪风那样的人也不会看得上我一个元婴小辈的东西,意思意思就得了。” 管明光却沉默了一会儿,问:“这是江怀霈教你的?”他又想起了那天那个穿着姜黄色衣服的青年,口里自称过客的那个。那天他怀疑那人是顾咏之或者江怀霈,现在却几乎确定了,因为江怀霈正是阳玄派最厉害的阵法大师。 丁朗月没见过江怀霈,听了这话有点疑惑,只好说:“我与江前辈并无交集,这个珠子是我随手捏着玩的。” 管明光想,这小子果然是信不过自己。想归想,他还是掏出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丁朗月,道:“这是三颗枯芝回神丸,中上品水准。你还是拿这个给奚阁主当见面礼吧,就说你是我的记名弟子。” 丁朗月拔了瓶口的塞子,倒出一粒来看了看,神情似乎有些不满意。管明光问:“怎么,觉得这东西拿不出手,还是不肯说是我的弟子?” 丁朗月又把药倒了回去,封好瓶口,眉尖上颤颤地挑着一丝笑意,道:“我听说枯芝回神丸是补血养元的灵药,‘师父’叫我拿这个去,是讽刺奚雪风养的美人太多,劳损了身体吗?” 管明光平日里修身养性、清净自在,哪里有这些想法?听到这些,几乎要勃然变色。丁朗月看到他那副模样,立刻笑出声来。管明光这才知道丁朗月又在打趣自己,不禁有些羞恼:“这样的玩笑,以后少开!” 丁朗月不以为然:“这点话就要变脸色了?那来日别人辱你、冤你、憎你,你又要如何分辩?或者别人辱及你的门派、友人、大道,你又要如何自处?” 管明光怔住,他听着丁朗月的语气,竟然是在教训自己,而此时他竟说不出半个错字来。管明光不禁暗暗着恼,心想,自己和这个小子待久了,听多了他的歪理,怕真是要偏离了大道而不自知。管明光此时却不晓得丁朗月正是真仙,这话却是好意引导他的。 又过了半日,两人磨磨蹭蹭,总算是收拾好了出门去。管明光凭着渡劫期的修为驾起金光遁而行,携着丁朗月,一日万里,两人不过几时就到了风晚阁。 今日的梧州正起了一点薄薄的迷雾,朱红的楼阁和滴翠的花木被笼在雾气中,颇有一点画意。风晚阁的门口站着两个挽着团扇讲话的女子,见他们来了,笑了一笑,让开路来请他们进去。 丁朗月看到那两个女子手上的团扇,一个大书“面目丑陋者不得入内”,一个写道“胡搅蛮缠者打出门去”,不禁笑了起来。管明光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不过是天生的遗憾,奚阁主可是半点也不体谅。”丁朗月却说:“我倒觉得妙极,奚雪风真是个妙人啊!” 管明光摇摇头,不肯回答。 走了好一会儿,两人走到一座黑石砌的小楼下面。这小楼边上一株花木也无,窗棂门户也没有半点雕花装饰,正是奚雪风的住所。管明光上前叩门,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小童来开门,却告诉他们,奚阁主出门去了,要他们改日再来。 第四章 管明光点点头,道:“多谢童子。若是阁主回来了,还望童子帮忙通报一声,广岚宗管明光前来拜访。”随后作了一揖,就要离开。 丁朗月却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他不但不行礼,还将一双手交叠着负在背后,拇指在手心里轻轻揉捏着那一枚阵珠;头也微微抬起,上下左右扫视着这一座黑石小楼,嘴角也微微勾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童子却仿佛没看到这两个人的表演似的,规规矩矩垂下眸子退了进去,关上了门,轻轻地发出“砰”的一声。 管明光皱着眉头看着丁朗月,丁朗月却似毫不在意,在门口左右踱了十几步之后,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向门口而去。管明光喊了一声,丁朗月也没有回应,自顾自走了。 如果说丁朗月第一次拔腿就走,管明光只是颇为茫然;第二次走开,管明光略有些羞恼;那这第三次不打招呼转身而走,管明光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不禁动摇起来,自己追逐许久的这个丁朗月,究竟是真其真性情,还是仅仅是一个想占便宜还不懂礼数的草包? 用粗暴的行动来应对别人的好意,用粗粝的表达来阐述自己的好意,所谓的才能也只能勉强从一颗阵珠上看出,除却惊鸿一瞥下面的美貌,真的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在元婴期就妄想观察“人之气”,究竟是见识非凡,还是狂妄非凡呢? 他又想到了江怀霈。如果说自己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有可能被那人的表象迷惑,那么再加一位渡劫宗师呢? 就在管明光还在气愤和疑惑之间徘徊的时候,丁朗月已经走得没影子了。红楼绿树,水雾迷茫,隐隐约约都是佩着灵源花、簪着滴香叶的美人携着绣帕、摇着折扇掩唇轻笑。管明光一时往左,一时往右,入目都是既香且甜的笑靥,但每一个都不是丁朗月。 翩翩好一只蝴蝶,乱入群芳而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5 去看不见。 这时候丁朗月却像是老熟客一样,七弯八绕步入了一座黛青色琉璃瓦飞檐的半山小方亭。那小亭子中间摆着一张石桌,桌上纵横刻线、深痕浅圈,却是一张残局棋谱。丁朗月看了一回棋,伸出两根手指在刻线上来回捻动,那石桌被人摩挲久了,入手却是一片滑腻,像是上好的美玉一般。 点点戳戳绕着石桌又想了片刻,丁朗月挑眉一笑,收回手指在自己唇上轻轻拂了一下,然后点到刻线交错的一个点上。一时四周的九曲回廊、香衫美人都如宣纸上画着的美人浸入了水一般缓缓褪去,模糊不清地晕了开来,只有指尖点着的刻线还是清晰的很。丁朗月想了一想,忽然灌注真气流入指尖,另一个手掌在石桌上轻轻一拍,腰身一晃之间,整个人仅凭一根手指、倒立起来。 天旋地转,物是人非,一瞬之间仿佛又度过了千万年那么久,终于物换时移。当四周再次变得清晰如旧的时候,丁朗月看到自己已然身处一间小小暖阁之内。 “呵,好身手,不过阁下还是正过来罢,方不负了这一杯香茶。”入耳是疏疏落落两三次击掌声,还有一口酿着酒意的醇厚嗓音。丁朗月倒着看过去,入眼只是满目的风情。 柔软的香垫铺满了整座小阁,有人踩踏上去,就慢慢放出丝丝绕绕的缠绵香气。小阁里的陈设是一水儿的暖玉所造,中间那一张三尺宽的小几更是一整块的好料雕琢而成。小几上摆着几样精巧杯盘,有西海螺钿的,有灵木雕琢的,有琉璃烧制的,里面都满着幽绿透亮的酒浆,有一人坐在那里,自顾自吃酒。 丁朗月站起身来又仔细把这间小阁看了一番,只觉得这里的陈设样样都好、个个兼美,独有一个奇怪之处:没有一件有灵气。想到此处,他便问了出来:“你是怕太喜欢了,让他们都成了灵,不好收拾吗?” “不是,”那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丁朗月,目光随他自东往西,“我喜欢什么,就收什么。只不过寻常人的东西,有时候比那些自以为知道些的,却要有趣的多。” “故弄玄虚,一潭死水。”丁朗月就八个字的评语。 那人的神色只是轻微滞了一滞,就又如水面波纹一样化开,了无痕迹:“敢这么说我,好胆色。” 丁朗月摇摇头:“你若真是心随天意,那你眼里看到的,便不会都是这些死物。” “哦……那你以为,何谓活物?何谓死物?奚雪风静待指教。” 丁朗月不答,却抬眼细细看起那男人来。明明有一双蕴着水的桃花眼,配上高高挑着的一双深色细眉,以及两瓣浅桃色的柔软的唇,那张面孔本该是像春风里的一阕艳词一般风流无双;额头还点了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脂,更添了一丝人世间的缱绻温柔。然而这些凑在一起,却偏偏早就了一种格外的无情,叫人觉得不可接近。 “唉,”丁朗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地方是真的。你要问我,却不给我看半点真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奚雪风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要看,不妨自己试试。”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捏起酒盅抿了一口,然后走上去,吻上了奚雪风的眼角。酒香熏湿了他的眼,缓缓逼出一滴泪来。 细腻香软的上品雪肌膏下面,是皱纹。奚雪风眼角的皱纹很细很淡,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用粉敷过之后更是几乎毫无痕迹。丁朗月伸出一点舌来,来回轻扫,慢慢舔掉奚雪风眼角的脂粉,那些细纹就露了出来。 丁朗月没有问,奚雪风也没有答。一吻结束,奚雪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拿出一方软帕,蘸着香露,慢慢地擦掉面上的妆粉。 妆粉底下的奚雪风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面孔因为长期掩在妆下而显得有些苍白虚浮,洗去黛色的眉毛懒懒地挂着,眼角和眉间的细纹缓缓舒展开。丁朗月这时却觉得,奚雪风现在这一张疲倦又略显苍老的脸,却真的显出一种说不清的风流来。 奚雪风果真是美人,一座风晚阁都不及他一个人。只可惜,就算是这样,那依然是假的。 丁朗月道:“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唉,罢了,好歹你也是个美人,我是不会和美人生气的。” 奚雪风听了这句话,脸色依旧没有变。只不过,他终于站了起来,然后走过去将丁朗月抱在怀里。 “丁朗月,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又是为何而来。但美色当前,实在不该辜负。” “奚阁主啊,来风晚楼的客人,难道不都是为了邀约美人?而我丁朗月,一向都喜欢最好的。” 奚雪风笑了一笑,揽着丁朗月,用力将他按在矮几上。几上的各色酒盅被一齐打翻,琥珀一样的酒液泼出来,被奚雪风拿手掌蘸满,揉到丁朗月的脖颈上,再沿着锁骨,捻到衣领里面。醇酒烫的皮肤火辣发热,极端的香气混着地上香垫惹出来的气息,糅合成一股活络的生机来。 丁朗月伸出舌头晃了一晃,像蛇一样浮空舔了一下空中的香气,道:“这才有点人的意味了。” 第五章 奚雪风伸手去抽丁朗月的发簪,他喜欢美人披散着流水一样的长发、半掩着流水一样的长衣,把万千风情留在大片色泽的罅隙之中。 但丁朗月比他更快了一步。他抽去那根纯铜的镂花簪,用食指中指来回挑动,叫那簪子在指间恣意舞蹈;左手则像蜻蜓点水一样,拂过奚雪风的脊背和腰。与大部分高阶修士不同,奚雪风没有刻意把样貌肌骨维持在一个正值青春、风华无限的阶段,而是颇有些任其自然。指腹捻过上等的蚕丝衣料,衣料和奚雪风腰间的皮肤相互摩擦,着手是略显得松软却细腻之极的触感。 奚雪风反手去捉丁朗月的那只不安分的左手,却总不及他快;只得回过来把玩面前人漆黑柔滑的长发,挑了一缕长发,认认真真缠在一只小巧玲珑的嵌金鸳鸯铜壶的把手上面。忽然,丁朗月左手猛地扣紧奚雪风的腰,却把真气灌注在右手捻着的铜簪上,点着地下一阵发力,竟然是搂着奚雪风一同倒立起来。两人半褪的衣衫都垂下来缠在了一起,他们就在纠缠着的布料之间接吻,奚雪风全凭着丁朗月的怀抱在空中倒悬。铜壶落下,扯着了缠在上面的发丝。吃痛之下,丁朗月的眼里流出眼泪,倒过来粘连着渗入发根中去。奚雪风隔着一条不知是谁衣服上的软纱带吻去了他的泪。 “奚雪风,你过去相好的那些凡间的人,没有一个能这样抱着你。” “奚雪风,灵气的妙用,从来不是局限在修炼之上。” 丁朗月闭着眼睛一句一句说着,奚雪风一句也不回答。丁朗月勾起唇角一笑:“稳住了!”然后将腰往下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6 ,将一条右腿往奚雪风身上一缠,然后又拈着手里的铜簪一点地,竟然带着奚雪风在这小阁的香毡上跃起,以簪尖凝力,旋转舞动起来。 外放的灵气鼓起衣袍,随着两人这一场倒立的舞动,像蝴蝶的翅膀不停地开合,搅动着空中混合的酒香和熏香。一道真气过去,那把精雕细琢的铜壶被打碎,像花瓣一样绽开,壶里剩余的酒浆在泼洒出来的瞬间被凝成朵朵冰冻的小花,向四周旋转落去。奚雪风用一条衣带卷了一朵酒花,衔在唇瓣之间,向丁朗月吻去。丁朗月伸出舌舔过去,冰花在触及舌尖的瞬间融化开来,奚雪风趁机捉住了丁朗月。 琉璃杯、螺钿杯、玉杯、铜壶的碎片、香薰手炉的碎片,在两人的旋转间被抛了一地,醇酒四处泼洒,小阁精美的香毯上处处都是深色的酒渍。奚雪风抽开丁朗月的腰带,却觉得着手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顺着腰带摸索过去,却是一枚极小的圆珠。 奚雪风知道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丁朗月的一个吻让他忘了神,于是那枚圆珠被轻易地夺了过去。奚雪风很快认出那是一枚阵珠,但还等不及后悔,那个丁朗月就以这枚小小的阵珠为中心,那些散落一地的杯盘为阵器,布成了一个阵,把自己困在其中。 丁朗月放开了奚雪风,笑嘻嘻地飘出阵去。黑发和白衣衬在一起,那个丁朗月美得能晃了眼睛。奚雪风跌落在阵中,沉默了许久,才用轻的几乎听不出的声音,慢慢吐出四个字:“作茧自缚。” 丁朗月摸走了奚雪风的令牌,施施然走出黑石小楼,正好撞见了一脸怒气的管明光。 管明光找了丁朗月许久,被风晚阁的回廊迷阵绕得七荤八素。最后一时情急动用本命灵剑一剑劈出,强行破阵开来,却看到这厮如此惬意自如地出来。他顿时有一万句话要顾不得自己渡劫期高人的形象骂出来,最后出口的,却还是只有一句:“你这厮——奚雪风没拿你怎么样吧?” 丁朗月摇摇手中的令牌,笑得灿然:“借了他的令牌一用。快走,梧州最大的拍卖会,去不去?” 管明光一怔,苦笑出来:“你搞了这半天,惹的那个奚雪风连回廊迷阵都摆了出来,就为了这个拍卖会令牌?怎么不直接问我要呢?我也有啊!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的阵法天分倒是真的不错,那个迷阵倒还真被你破开了。” 丁朗月道:“奚雪风设那个阵,本来就是为了挡住你这样的君子,而不是我这样的小人。” 管明光摇头:“不必安慰我,人各有长,我承认自己在阵法上远不如你,也的确破不了奚阁主的题。”话这么说,管明光还带着一丝自矜,觉得自己炼药的本事总还是不错的;若是奚雪风以炼药为题为难自己,恐怕没那么简单。 丁朗月却不放过他,道:“不不不——你若在阵中大喊三声,‘奚雪风,我敬你慕你,放开我、让我进去!’你也是铁定会放你进去的。” 管明光睁大眼睛:“你是这样进去的?!”丁朗月哈哈笑出来:“你大可以试试!”管明光这才知道丁朗月又在戏弄自己了,不禁又气了一回。 那边奚雪风也在生气。他气的却不是丁朗月像个鼠目寸光的贪婪小辈一样,以为骗得了自己一时的信任就摸走了好处——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信得过丁朗月的为人,拿便拿了也没什么;丁朗月也不是忸怩之人,信得过自己的肚量。双方都是直爽之人,许多事情就好办许多。干干净净酣畅淋漓得度一时良辰美景,无需锱铢必较精打细算来想谁付出的多一些,谁得到的少一些。奚雪风看不起那些自以为深情,却又要一寸寸计算深情的人,在他看来,那些黏腻的情绪,都不过是自私和恐惧的混合体而已。 他生气是因为有一件麻烦事找上门来了。他门下的老管家来报,他在凡尘之中的老相好们,几乎在同时之间死了三个,死法类似,全是被山贼劫道、乱刀砍死,死相极其凄惨。 和在器物上的爱好类似,奚雪风过往的情人们,无一例外都是毫无修仙背景的凡人,而且几乎全都是在红尘之中流连的第一等富贵风流人物。这些人在凡间招惹的事情往往不少,亲友仇家样样不缺,但多少也都有些势力。如今突然死在盗匪手中,可以说一定是奚雪风自己的仇家来惹事了。 死的这三个,一个是富商,三十多岁,喜欢穿着朱衣、挂着明珠,奚雪风记得那人在遇到自己之后散去了所有钟情的歌女小倌,行商千里还总念着给自己传信、关照酒暖衣寒;一个是簪缨世家的小公子,才二十岁出头,喜欢挽着折扇、托着落花赋诗,却因翻墙和自己约下棋而被其父痛打;最后一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县官,将近四十岁,已经有了白发。那人本在俗世王朝的考试里身中探花,正是风头无两之时,却被老师的官司连累——那人与自己一边泛舟一边发牢骚,互剖心肠,却不知道那一片真心都付给了一个无情人。 到如今,他们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最是风华绝代的年岁中。奚雪风拿拳头在地上狠命砸,手砸在了铜壶的碎片刃口上,血流了出来,痛得他满脸泪水。 天上一时,人间十日。等奚雪风仓皇赶到人间,狠狠抓住办案官员的衣襟的时候,他已经见不到他们身前的姿容了——暴烈的匪徒在他们头脸上都砸、砍出多道伤痕,而最惨的那个曾经的探花郎,甚至被贼人枭了头颅,而且还找不到了。官员对山贼头子用刑数日,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那颗头颅仿佛一枚血红的印章,在办案官员的资历里,印上了抹不去的耻辱和剧痛。 站在遗体面前的时候,奚雪风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像所有敬业的仵作一样,冷眼看着所有的创口和血迹,想在其中找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回溯影像和探颅溯念的术法在匪徒身上用了数次,没有任何用处,如今的希望,似乎只有这三具遗体了。 还真是冷心冷情啊,奚雪风自嘲的想,有人曾把手指甲扣进自己的肩膀里,摇着自己反复质问,自己有没有哪怕三分真心,自己没有回答。如今想来,真心,真心,哪怕真是有三分的真心又如何?混入了七分的无奈之中,酿成十分的无情。看着人间世事如流水一般过去,一样什么也留不住。 第六章 风晚阁所在小岛半阴半阳,中央一道绵延至海的百里迷障把此岛与风晚阁分割成两片,一片通向十丈红尘之内,一片通向修士往来之所,都是两方最为繁华喧闹的温柔之所。两片区域正好构成一座规模宏大的太极图,而奚雪风在两边建了一座黑楼、一座白楼,正是位处阴阳鱼眼。 然而风晚阁之所以成名,还因奚雪风还做了一项更大的买卖,也就是明界幽界相通的秘阁流转生意。诸多法宝、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7 功法、天财地宝、灵丹妙药且不说,两界的诸多协商、交换和消息往来也会借此地举行,传闻诸多明界真仙、幽界老鬼都会私底下在此会面,各取所需。明幽两界虽然敌对,但某些私人往来也是屡禁不止,丁朗月第一次见到那个老鬼镜盲,也正是在此地的一场消息交换会上。 当时丁朗月还年轻,他刚刚成仙不久,正是锋芒毕露之时,提着一柄毫光冲天的“朗月垂光”剑,便是谁都不怕。而镜盲已经是轮回了十次的积年老鬼了,实力雄厚,老谋深算。然而就在那场交换会上,两人我不知你,你不知我,一时见面,竟然引为知己。醇酒千杯下去,约好在日后再见。不想重见之日便是为仇敌之时,丁朗月提着雪龙出云一般的宝剑大骋英豪,把镜盲的老友镜须子送入了轮回。镜盲亲眼目睹此时此景,却发现自己居然下不了手。 然而好友之仇不得不报,镜盲化为一名风流潇洒青年追随丁朗月数年,两人携酒弹剑,交谈甚欢。终有一日,两人俱是大醉,镜盲问丁朗月,是否还记得镜盲,是否还记得镜须子?丁朗月答道,当然记得,然而倘若时光倒流,镜须子还是必杀无疑。镜盲沉默许久,终究出掌向丁朗月拍去,一掌就是一个轮回的功力。好个丁朗月也是丝毫无惧,一招都不抵挡,只是惊鸿一剑,直面而去。这一掌一剑之下,两人都是重伤。奄奄一息之际,丁朗月问镜盲,是否后悔相识一场?镜盲道,相识也要杀,不相识也要杀,还是相识的好。丁朗月叹道,有敌如此,当是不枉了。 如此而去数千年,丁朗月没有死,镜盲也还是祸害遗千年,却是每一次见面都要饮酒,也是每一次见面都要相杀。 这回丁朗月费了许多心思,就是来要风晚阁秘阁,找机会搜集一些幽界才有的材料,顺便打听一下镜盲的消息。之前凭借着真仙身份能够随意往来,如今境界一降,丁朗月为了避免麻烦,不得不借用管明光和奚雪风的势力。那老鬼不顾一切重创自己,把自己打回了元婴境界,想必受到的反噬也是极重的。幽界不比明界的平静,一旦实力不济,便有许多新生小鬼盯着衰落的强者,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丁朗月倒是蛮有点担忧起镜盲那老鬼来。 “黄泉冠绝”乃是一块奇石,其形清瘦剔透,其纹变幻万端,矗立于风晚阁秘阁正中。今日奚雪风这个风晚阁名义上的主人不在,丝毫影响不到“黄泉冠绝”四周三三两两聚会谈论的高人奇士。穿白袍表明来自明界身份,穿黑袍则是幽界的势力,黑白双方的各路才俊在此汇聚,正是各取所需。 丁朗月也披着一件白袍,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块“黄泉冠绝”。当初,镜盲化作一名眉目含愁的青年,正是在这块奇石边上斟酒独饮。那人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便忽然回头一笑,那一笑怒放在一袭黑衣之中,叫丁朗月忘记了过去和未来。 “终究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丁朗月喃喃自语。 管明光还以为丁朗月在赞扬这块奇石,便微微哂笑:“朗月啊,你方及元婴,见识还少。倘若你见过中洲铜山的千丈悬崖,你便会知道,何为大美,何为小意。” 丁朗月闻言愣了一下,心中更是苦笑。原来其巧不巧,铜山那悬崖,却正是镜盲的杰作。幽界之人要进入明界,自身实力必然要受到压制,然而镜盲当初是何等的积淀深厚,伪装作明界少年修士之后,一人一刀,其锋锐犀利,不在自己之下。当时两人结伴而行,却正巧遇到一条孽龙兴风作浪、为祸一方,便一剑一刀,两人协力杀之。那孽龙实力不弱于真仙,一场苦战之下,镜盲也不再遮掩自己的实力,一刀下去真是惊动天地风雨,也顺手削出了这千丈悬崖。那中洲铜山以青黄色的坚韧无匹的山石闻名,这一刀,却是直上直下,劈了个干干净净。因而管明光说那铜山千丈崖是大美,丁朗月也是十分赞同的。 见丁朗月只是怔怔不语,管明光还以为他是不信,便继续说:“铜山的千丈崖,却不是天雕地造而成,正是近千年前两位真仙——” “不是,”丁朗月打断,他一次又一次想起镜盲,想起那个假扮成真仙的老鬼,时隔那么久,还是打断了管明光的话,“不是两个真仙,而是老鬼。那个老鬼——没有一个人及得上他。”说到这里,丁朗月再看了那块奇石一眼,确认那里不再有一个回过头来朝着自己笑的老鬼,于是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管明光倒是颇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镜盲,是我唯一的朋友。” 管明光几乎脱口而出,我不是你的朋友吗?但又想到,也许丁朗月只是不好意思把自己这个前辈说成朋友;然而不久前,他还喊自己“明光兄”……“唯一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记得上他”,这两句话在管明光心里来回跌宕,竟让他心绪不稳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不舒服,是知道丁朗月居然还有一个比自己背景更加深厚的朋友,是知道丁朗月竟然与幽界的人颇有往来,还是知道隐隐想到丁朗月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不可能像往常那些自己欣赏的后辈一样,全心全意依赖自己。 管明光还沉在自己的遐思之中,丁朗月却已经抛开了那些事向前面几个人走去:“呵,那些事情不提也罢!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不淘点幽界的好东西,可算是辜负光阴了。”一边说,丁朗月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普普通通的小瓶子。管明光到这时倒是有些好奇他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了。哪怕有一个传说中的幽界老友,以丁朗月这等元婴期修士境界,要想拿出什么能够吸引幽界高阶修士的好东西,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见丁朗月一副熟络的样子,与那几个人交谈一番,展示了一下手上的瓶子之后,那几个人很快眼光发亮,纷纷出手。然而丁朗月显然没有获得想要的东西,摇摇头就离开了他们走向另外几个人。过了一会儿,丁朗月倒是和一个寡言少语的黑袍女子换得了一块灰黑色的晶石。 管明光远远看了一眼,认出那似乎是一小块幽烟凝浆。幽烟凝浆产量稀少,但因为用途也十分狭窄,只有少数专修幽界功法的修士要用来炼器,故而价格并不算高。管明光暗想,丁朗月估摸着是为阳玄派哪位高阶修士跑腿了,不然不可能要这么奇怪的材料,而且以普通元婴修士的身价,也应该很难拿出让诸多风晚阁秘阁往来者感兴趣的东西。 “这些瓶子里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我也有兴趣呢?”管明光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丁朗月却是眯着眼睛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阴阳雨露——就是那种可以做情药的好东西。” 第七章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一点疑惑,那到现在为止,管明光几乎已经确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8 定,丁朗月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元婴修士了——甚至说他是某个大宗门或者渡劫修士专门培养的门人都不可能。 阴阳雨露是情药材料的说法只是玩笑,实际上这种材料有着煅烧烘焙灵魂强度的作用,可以减少灵魂在轮回重生和渡劫飞升中的损耗,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第一流珍稀材料了,就算是管明光这样的大修士,听到阴阳雨露的名号时,也不禁狂喜起来。 他顾不得礼数、几乎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当真?!你……你的阴阳雨露是从何而来?肯不肯卖给我?” 丁朗月却垂下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哦——明光兄啊,你觉得你能拿得出我想要的东西吗?六阴源泉中的一种,九死之地出产的灵玉,或者,镜盲的消息?” 管明光缓缓地说:“六阴源泉、九死灵玉,这种东西不是我一个渡劫修士就能接触到的。至于镜盲,说实在的,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字,但我也许可以试着问问我的朋友们……” 丁朗月摇头哂笑:“没用的。他的消息,不是真仙或者陈年轮回老鬼,不可能知道。” 管明光嘴微微张了张,颇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他一个都拿不出来。 丁朗月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好奇,我一个元婴修士,为什么要去弄这些真仙老鬼才弄得到的东西?那些对我又有什么用?或者说,你好奇我,到底是在为哪位老祖做事?” 管明光摇摇头:“你不说的话,我不会问的。” 丁朗月笑笑:“你还在好奇,刚刚那些和我交易的人都是谁,阴阳雨露是不是对真仙、老鬼境界的人物依然有用?” 管明光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不错。记录上都说,修士到了渡劫成仙之后,魂魄之力与天地共鸣,除却某些特别的存在例如雷劫,其他都伤不到他。那么阴阳雨露,对他们又有什么用?” 丁朗月吃吃笑了一回,在管明光的一脸莫名中终于再次开口:“我不是说过了?你怎么不信呢——就是制作情药的材料啊!” 管明光正色:“不可能的!我的师父清云真人自知渡劫无望,曾经服用过好一些阴阳雨露随后转世重修,她——很正常啊?” 丁朗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贴近管明光的耳朵:“谁说是用来吃的?阴阳雨露这东西细腻柔滑,抹在肌肤上面,可是了不得的润泽呢……”看到管明光面色涨得通红,丁朗月又施施然错开一步,缓缓地说道:“明光兄可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啊,可怜陪我到这风晚阁走一遭,还没尝到美人的风姿吧?反正这会儿我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镜盲么也没那么急着找,不过再陪我去一趟黑楼,叫奚阁主陪一杯酒?明光兄面若银月,肤胜新雪,奚阁主一定不会拒绝的。” 管明光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手脚僵硬,嘴里吐出几个字:“你……你!你!”又见丁朗月一脸熏然,仿佛很是想念奚雪风的款待,不禁口不择言骂了出来:“你们鬼混就鬼混,莫要拉上我!我与你、还有那奚雪风不过几面之缘,怎么就——哪里能……”说着愈加羞恼,再也说不下去。 丁朗月大摇其头:“见了几面便不可以,见了几千面是不是就可以了?终究还是一样的结果,怎么就这么迂了呢?”管明光却再不肯搭理丁朗月那些鬼话,只是扭过头去看向别处,意欲拔腿就走。然而他内心其实是着实不想走,不知道是为了阴阳雨露,还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镜盲,或者说,只是为了当初的原意——自然追随着所遇到的缘,体悟所遇到的事……然而这一步将迈不迈,丁朗月却始终没有出声挽留。管明光不禁自嘲,这个人从来顾不得什么人情人心,又哪里会挽留自己?便真的抬腿走了。 走出了十几步,管明光一边是莫名的冤屈,一边又在徘徊,是不是要回转身去,好好与那人说,却听得背后一声叹息。 只听那人轻轻地说:“放浪恣肆是性情,羞涩矜持也是性情,做好自己便可,又何必强去迎合他人?你不高兴我与奚雪风往来,直接说就是了,不必为了怕谁生气而遮遮掩掩。只是我却也得解释一句,奚雪风不是那等龌龊之人,要知其人如何,还需亲自见面。” 这一句话落在管明光心里,却不啻惊雷。他之前或羞或恼,或悲或叹,忧思愤懑,辗转反侧,一时似乎都有了一个明确的解释,那就是嫉妒。自己竟然在嫉妒,想丁朗月不过一个小小元婴,却有不把自己这个渡劫宗师放在眼里的气度,而他在阵法、药材上的见识,在真仙、轮回老鬼上的交往,甚至把自己都比了下去。他同时也在嫉妒那个奚雪风,不过凝神境后辈而已,却能靠阵法困住自己一时,同时又把丁朗月放进去喝酒,甚至把令牌给了他…… 管明光天赋卓绝,诚如丁朗月所言,一路几乎仅靠闭关打坐和少量历练就顺利突破至渡劫大圆满,直指真仙。一直只有别人嫉妒他,实在没有他嫉妒别人的情况。然而如今这个丁朗月,性情才能都在自己预料之外,所能接触的人与事,言行谈吐间透露的意味,都远超自己的见识,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平素不是个骄傲之人,但面对自己的成就还是颇有几分自得的;到如今反而生出几分自卑与烦闷来,是其他人料想不到的,却被丁朗月一眼看穿了。 “好了好了,”丁朗月见管明光默默不语,走上前来,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柔声道:“其实我是听说奚雪风遇到麻烦了,想请你一起,去帮他一把呢!不知明光兄可肯给这个面子?” 管明光被他这软语安慰说得羞惭起来,连忙答应了:“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我能帮到的话,一定尽力而为。” 丁朗月收起笑意,缓缓地正色道:“奚雪风的三个情人同时被人杀了,听有些人的描述,我怀疑是某个幽界老鬼插手了。” “老鬼?幽界老鬼干嘛要为难风晚阁的阁主?奚雪风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凝虚境小辈,就算有事也不至于弄死他的情人啊?” 丁朗月道:“没错,若是老鬼的话,抬抬手就能弄死一个凝虚期,干嘛要拐弯抹角?就算是他不想得罪风晚阁,打死个总管都比打死个情人有用,奚雪风可是有名的冷心肠。除非……” “除非什么?难道是那老鬼与奚雪风个人往日有仇?”不知为什么,管明光却忽然想到了镜盲。那个镜盲会不会也是个醋罐子,看到丁朗月与那奚雪风如此这般,大怒之下就——管明光连忙摇摇头,甩开自己这些荒唐的想法。 “呵,你摇头是干什么?莫非想到了镜盲身上?”丁朗月看到管明光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回,道:“不会的,镜盲也是直肠子,如果对人不满意,多半是直接招呼在他身上。与其说是镜盲,不如猜是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9 奚雪风哪天不知不觉招惹了哪个老鬼的徒子徒孙,然后一甩袖子走人,惹得老鬼来报复了。” 管明光不点头也不摇头:“乱猜也没有用,我们这就走吧,去见见奚阁主和他的情人们。”说罢,他展开白色大氅把丁朗月卷在怀中,驾起遁光走了。 他们到达梧州琼阴县的时候,奚雪风正在喝酒。人间正是深秋时节,他坐在一座破落的小亭子里,匝地黄叶堆积。 第八章 长风吹过,黄叶卷地。奚雪风没有束发也没有敷粉,却穿了一身刺目的深红。秋风撕扯纠缠着他的头发和衣袂,酒意替代脂粉染红了他的眼角和面颊。他捏着一根铜簪,一下一下敲着酒杯的杯口,真气激得酒水飞溅而出,胡乱喷洒在他的脸上、衣襟上。 丁朗月和管明光携手而来,两人俱是一袭白衣,衣袍在这样的秋风里来回翻卷,却像是在为那人没有说出口的悲苦祭奠。然而奚雪风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继续一下一下敲击着酒杯。灌满真气的铜簪重击铜杯,发出轰然长鸣。然而那不像是一杯苦酒,却更像一座浸满了鲜血的铜鼓,敲出的是要列阵向前的激烈心绪。 三人静立许久,各自无言。终于,管明光迈出一步,自取随身带来的烈酒,向着天、地与人各祭一握之数,痛饮一喉之后,一掷酒坛,长啸而出。 长啸,是世所流传的最简单的悲歌,唱的是自己,歌的是人情,颂的是天地。不论是俗世中的名流,还是往来云间的修士,都会用这种方式来长纾胸臆。管明光此时发声,声震青空,却是对后辈修士的一种警示。他想要喊醒奚雪风。他过去多听人言,以为奚雪风是一个并无肝肠、游戏花间之人,让他颇为不喜;而今亲眼看到奚雪风为那三人性命而大恸,却又觉得为修士者不该沉溺痛苦,故而引声长啸,意欲震醒他。 这一声,没有动用灵气,却是管明光纯用喉舌而出。声尽之时,几近破音,然而这长啸卷着长风而去,却不仅仅是苍凉肃杀,还有百凋之后的勃然生机。秋尽东来,过岁又是一春。为修士者,原不因固步自封,而当遵循天机,因时而动。管明光在奚雪风敲着杯子的乱曲中发现了一丝悲愤之意,立刻谋取其中生机,想引导出那人埋藏不显却坚韧不拔的新生之意。 奚雪风终于站了起来。铜簪和酒杯在一拂之下滚落,血红的酒浆随之倾倒,染红了地上的黄叶。他朝着管明光笑了一笑,却又仰天一望,对着万里长空回声一啸。这一声长啸却不同于管明光,几乎用尽了他凝虚境的所有力量,像是凭空一记重拳向天而敲,震得四围数千里内,人人得闻。 这是对管明光的回音,更是自己的一声宣誓。不管是谁对他的人下手,背后的用意是针对他,针对风晚阁,甚至针对明幽两界私下交流的秩序平衡,他如今都准备直面了。长啸已毕,奚雪风卷起深红色的衣袍迎风至上,离开了这座小亭子。管明光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也不得不暗赞一声“不错”!不论风晚阁阁主的身份多么暧昧而诡秘,传闻中那人的性情多么无情而诡谲,今日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样身披赤袍、凌风长啸的奚雪风。 从落地到那人离开,丁朗月从头到尾却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一个动作。在这一个他本是主角的故事里,他居然成了一个“看客”,看着一个未能接受自己邀约的人,以及一个接受了自己邀约、却在弹指之间转身而去的人,对饮美酒,往来长啸。换一个人,也许要暗自不忿,也许会妄自菲薄,然而丁朗月在此时此刻,心里想的却是:此二人缺我不可。 奚雪风和管明光本就是不世奇才,且不论离他们太远之人的捕风捉影之词,离他们太近之人也只能看到奚雪风的衰老颓唐和管明光的患得患失,却往往反而忘记了他们的光芒。能达到如今这个境界的,哪一个不是有大智慧和大毅力之人,成仙之前的迷茫也许会在短时间迷了他们的眼,却不可能完全遮盖他们的光彩。自己作为真仙,有意无意间稍加引导,也许就能为他们解惑。爱美之心,本是天道,是人道;海纳百川,汇流万情,忘情、无情焉能成就真仙的胸怀? 然而那么多遐想却不用说出口。在管明光看来,丁朗月是牵了一根因果线,叫自己重新认识了奚雪风,而也叫奚雪风重新认识了自己。自己和奚雪风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此次之后,却像是重新认识了一般。管明光由衷微笑,转头来看丁朗月,却看到丁朗月附身过去,在满地黄叶中翻翻捡捡。 “你在找什么?”管明光问道。 “我的发簪,”丁朗月没有抬头,继续翻找,“之前我落在雪风那里了,他刚才拿来敲杯子,转瞬间居然给我随手扔地上去了!” “啊?”管明光一愣。 丁朗月回过头来,状似不忿地努努嘴:“那个铜簪可是我亲手熔铸的,花了不少工夫呢!我刚才就想讨回来的,却看到你们两个啸来啸去,插不进嘴。” 管明光听到这“啸来啸去”,第一反应却是“笑来笑去”四个字,甚至由此想到了“眉来眼去”,不由又是一阵羞愤,开口辩驳道:“哪有笑了?他是对着我笑,我可没有——不对,你说的可是‘长啸’的‘啸’?” 丁朗月闻言却是真的笑出声来了:“还能是哪个‘啸’?唉,明光兄啊,你如今怕是被我带坏了。”见管明光面上神色愈发红涨,丁朗月连忙转过话题:“明光兄啊,你可得帮我。” 管明光皱眉:“帮什么?” 丁朗月“咦”了一声:“你忘了么?我们此次前来,可是说好要帮一把奚雪风的。如今我们只是见了他们的面,还没有见过他的‘情人’们呢——奚雪风虽然抱过我一次就跑了,我却不能无情无义,坐看他孤身应对一个老鬼。” 管明光虽然对“抱过一次就跑了”这样粗鄙的话语不以为然,却还是点点头:“我差手下灵仆查问过那三人的卷宗,看到两点可疑之处。”见丁朗月放弃寻找他的铜簪,抱着双手满眼认真的神色看着自己,管明光继续讲下去:“其一,那些山贼虽然都是流民、强盗之流,却都是经年匪徒,个个手染鲜血,在杀人一事上绝不是新手,而那三人的尸首上刀痕又多又歪斜,却像是新手发狂乱刀所伤;其二,匪徒砍人全无规则,在他们头上、脸上也多有损伤,弄得几乎面目全非,然而其中那探花郎的头被取走,在此时却又不合逻辑了——面目模糊,如何还能认别?不能认别,为何要取走头颅?” 丁朗月缓缓回道:“第一个问题好解释,我听闻幽界有一路功法,以魅惑心智为主。若奚雪风惹上的那个老鬼是这一路数的,或许懒得动手,就迷惑了那些山贼去砍人。山贼心智被夺,自然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0 也不能照常出刀了,这就可以解释这些尸首上散乱的刀痕。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还想不透。” 管明光听了,道:“魅惑心智?一个幽界老鬼,只能施展这种水平的术法?甚至不能控制一些没有修炼过功法的山贼的神智,而让他们如同痴子吗?这等术法,不是一个引气小辈就能施展了吗?” 丁朗月道:“没那么简单。首先,你也知道修炼幽界功法的人,实力在明界往往施展不出;其次,你知道什么是老鬼的‘轮回’吗?与我等明界修士一旦突破渡劫期而一蹴而就、成就真仙不同,幽界修士实力炼至雷同渡劫阶段,就必须散去浑身功力,找准时机轮回重来;每次轮回,他都会散去所有的功法、记忆甚至培养好的性情。这种轮回一次比一次凶险,但下一个轮回的实力却也必然超过上一次。等到轮回过了一定次数,幽界修士才能被称为众所周知的‘老鬼’。老鬼们实力雄厚,心思深沉,一般不会再轻易轮回;但也有遇到特殊情况的,或者心志非同寻常的,会再次轮回。” 管明光:“你是说,奚雪风有可能遇到了一个刚刚轮回、实力未复的老鬼?” 丁朗月点头:“有这个可能。” 管明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丁朗月,你怎么知道,这必然是一个老鬼的手笔,而不是一个普通幽界小鬼呢?” 丁朗月笑开来,像是一片灿然花海耀目生姿:“因为我是仙啊。” 第九章 : 听到丁朗月自称“真仙”,管明光的第一感受居然是“果然如此”。 这段时间以来,丁朗月这个人的行止、见闻、姿容都让他感到浑身不舒服,似乎是荒诞不经,却又暗合天理。如今那人自承真仙身份,倒是给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有此世间以来,能渡劫成仙者已有千百之数,然而一旦成仙,那些在天地之间叱咤风云的人物几乎全都销声匿迹,让世间大能难以探知真仙的行迹。如果眼前这个人真是真仙,倒是证实了管明光过去对真仙的猜测——隐于世间,不露行藏。 看到管明光怔怔不语看着自己而暗露喜色,丁朗月却有些后悔起来。自己是不是太莽撞了?一旦对方真心认可了自己的身份,难免会事事以自身为楷模,探寻所谓的天地之理。然而大道千万条,人人有不同,成仙的道路、心境的磨练其实是不可复制的,一旦管明光陷入了自己的认知引导之中,很可能面临见识上的阻滞,将来反而难以堪破胸中迷惑,破劫成仙。 认真想了一想之后,丁朗月还是开口了:“明光啊,你还是把我刚才那句话封印起来吧。” 管明光静默了一瞬,就郑重地长揖到低,答道:“是。”秋风卷过,衣袍翻飞,丁朗月看不清管明光的表情,只觉得那人止不住地颤抖。丁朗月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人的发顶,一缕几乎不见的真仙气息钻入卤门,引导着管明光自身的气息,形成了一个简单却牢固的记忆封印,叫他忘记了刚才的话。 管明光的发丝细腻柔滑,着手感觉妙极,丁朗月此时却突然玩心大起,想再摸几下。但管明光这回却毫不客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会许你摸我的头顶,但现在……还是不要如此了。” 丁朗月心里暗叹可惜,这管明光虽然仪容俊美,奈何内心却拘泥不前又异常害臊,自己若想拐到手,不知要费何等工夫呢!不让那人记得自己真仙身份也好,不然他恐怕要更加拘泥了。心里正遗憾,丁朗月嘴上却还不肯放弃:“刚刚是你自己答应让我摸摸头发的,封印完记忆转脸就不认了——你也没比奚雪风好到哪里去。” 管明光真是十分尴尬,偏偏又怎么都想不通刚刚是为何要封印记忆,只得勉强地辩驳道:“就刚才那点时间,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而以我这样的性格,也断然是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 丁朗月摇摇头:“若不是今天没空,我必要和你打赌,叫你主动低头给我摸发才是。”见管明光又快要发怒,丁朗月连忙道:“好了好了,继续说奚雪风的小情人的事情吧。嗯,之前你我正在说,我是如何得知那背后必然有幽界老鬼的插手,我也解释了;不过这事牵涉太深,不宜泄露,所以刚才你也同意把记忆封印了起来。” 管明光点点头:“我相信你。毕竟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不是我自己同意的话,以你元婴期的身份,断然是没法强行封印我的记忆的。” 丁朗月也点点头,继续道:“除了你之前提到的两个疑点,其实奚雪风之前给我的传信中,也提到了两个疑点。” 管明光问道:“哪两个?奚阁主应该是用过回光逆时之术了,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丁朗月笑道:“第一个问题就是这回光逆时之术,这术法本应能回溯时光,映照当时发生之事;然而雪风用阵法增强了术法效果,映照出来的东西依旧含糊不清,仿佛有人故意抹去了一般。”见管明光若有所思的样子,丁朗月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就是那劈下探花郎的一刀,似乎带着一阵极其锐利的白光,形状像新月一样。” 管明光大惊:“什么?新月状的白光,这不就是你们阳玄派的‘月刃刀法’?” 丁朗月道:“不错。更妙的是,我曾经在我派藏经阁看到过,收集有大智慧大际遇又有大怨愤之人的头颅四十九枚,可成一阵法,对于突破化神乃至凝虚境的瓶颈都颇有功效。” 管明光闻言更是眉头深锁:“先前我怀疑这是奚阁主的仇敌下的手,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了。如果我是奚雪风的仇敌,那必然要大大张扬,杀人更兼传书,而不会像这样暗藏行迹,甚至屏蔽回光逆时之法。其二,阳玄派虽然鱼龙混杂,但要论用到这等阴损的阵法,也实在是骇人听闻了。” 丁朗月笑道:“还有更好玩的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挑起眉毛,眼角含着一丝惑人的意味瞧着管明光:“这阵法说起来,在阳玄派上下应该只有三个人懂。” 管明光盯着丁朗月,缓缓道:“你,江怀霈,还有谁?” 丁朗月一字一字,道:“周远之。” 管明光这下是更为震惊了:“周远之——就是那个叛出阳玄、屠杀同门的凝虚境大恶徒?” 丁朗月笑道:“以周远之百年内进阶凝虚的资质,他现在恐怕要摸到渡劫的边了。这阵法当年就是他所创,只不过时至今日,一个凝虚境大成的人,还会动用这阵法吗?而这个他也算众叛亲离,又哪里会有什么后辈值得他动用这阵法?” 管明光这下明白了丁朗月话下的深意:“这——按这种说法,江怀霈早已是渡劫期老祖了,用的着这阵法的人,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了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1 ?并且你与奚阁主也有些牵扯不清,若说嫉恨他的情人而下手,也说得过去。此外……” “此外我还认识一个幽界老鬼,”丁朗月笑道,“唉,怎么看,这杀人的凶手都必然是我自己了。” 管明光连忙出口:“不可能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丁朗月道:“当然不是我,而且奚雪风与我互通肝肠,实际上我根本用不着嫉恨他那些凡尘间的小情人。” 刚刚还内心焦急、想替丁朗月辩驳几句的管明光,听到这“互通肝肠”几字,顿然又不是滋味起来。但一想到这事情背后的意味,他又顾不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既然不能用回溯之法,那他用过血光之法追踪那人头的去向没有?” “用过了,方向直指地下呢!想这梧州之地,地下又有什么东西?还不就是风晚阁秘阁吗?” 管明光的表情更加凝重:“你我之前,不就在秘阁吗?” 丁朗月悠然点头,继续说:“不仅如此。我进入秘阁的那块令牌,可是我从奚雪风那里摸过来的。” “什么!” 丁朗月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终于坦白了:“那奚雪风倒是很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只可惜我急着去秘阁,却没时间和他再如何怎样了,只得趁他心猿意马之时,捏个阵法套住他,摸了那令牌。” 听了这个坦白,管明光竟然不知道是生气,是放松,还是无奈,只得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继续梳理:“事到如今,这杀人的证据,居然桩桩件件都指向你。然而奚雪风若是不信,那栽赃你的人岂不是白费功夫?难道他还有别的目的吗?” 丁朗月道:“此事我也想不透。也许我也完全不必想,反正有你有奚雪风信我,我等慢慢查探便是。等揪出那背后的真凶,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管明光点点头,长抒一口气。他这才注意到,刚才边走边探讨案情,两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来到了那探花郎被山贼捅死之处。围着地上斑斑血迹的,除却几个衙差,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正是县衙的仵作和当地县丞。 第十章 管明光早就听说奚雪风在凡间官场之间颇有些势力,如今倒是真的见识到了。那县丞年纪轻轻,面上还颇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但得知二人乃是奚雪风的朋友,嘴上也是十分客气、近乎阿谀。而那老仵作倒是不露声色,闷声不响只顾查验尸体,见他们两个来了,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当做打了个招呼。 “老吴啊,别发闷了!奚老板的朋友来了,你给他们说说,这遗体有什么不妥之处?”县丞和他们两人寒暄过后,连忙去拉那仵作。 管明光连忙道:“不用不用!奚老板都已经和我们都讲过了,我二人只是受他之托,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看县官如今还在忙,那我们过一日再来打扰?” 那县丞连忙堆笑:“不忙不忙——只不过我们老吴的脾气有点古怪,看起尸体来不喜欢别人打搅,真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帮着州官看破过好几桩大案子呢!唉,这一看还不知道要看几时,这犯人丧心病狂,杀人还割走了头颅,简直……简直罪不可赦!天打雷劈!” 那县官还在絮絮叨叨与管明光说话,从歹徒的残忍、探花郎的可怜一路抱怨到了自己的不幸: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得中,却因朝中无人,只能在这种小地方当个县丞;兢兢业业从不敢犯错,没想到就出了这档子事情,别人地头上的山贼流窜到自家地方杀了人;人死了之后才知道死的乃是据说和很多朝中重臣有牵连的奚大老板的人……管明光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还点点头,应和两句。 丁朗月一直不太喜欢管明光这个性子。明明是那样神采俊逸的样貌,却生了一副最俗气不过的心肠。忸怩、世故、谦卑、唯唯诺诺,软绵绵的就像是一团陈年了的烂棉絮,若不能烧干净重来,就算是被包在最上好的锦缎里面,依旧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意味来。但如今这人用来在和更俗的世俗官员打交道,倒也省了很多事情。 丁朗月也不动,暗自分出一缕神识外游,去查探那探花郎的尸首。老仵作正用一柄小刀子剖开些伤口,查验刀伤的深度,以及伤口腐烂的程度。丁朗月自然不把那些世俗的手法看在眼里,再怎么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也比不上一个简单查验术的程度。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别就是那么远,自己刚刚修炼时还颇为人界那些苦练一世武功还及不上修士一月修行而不平,而后才清楚意识到,若为了弱者而要强者止步不前,怕是天上地下最大的荒谬可笑之事了。 然而丁朗月如今毕竟只有元婴境界,若是凝虚境的奚雪风都看不出什么,那他更看不出什么。如今坚持要来,却是因为真仙到底与未渡劫的修士不同,对于天地法理有一种全然不同的认知。他之前认定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有轮回老鬼插手,就是因为奚雪风给他的信件里提到,刀伤中可能附有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可以改变创口的样貌,使得仵作乃至于修士对于创伤的判断产生失误,但奚雪风也只是怀疑,因为查验不出来。丁朗月一听就明白了,这必然是轮回老鬼的手笔。 这毒药是“元毒”的一种,制作的时候需要幽界中实力深厚的老鬼,凭借自身对于幽界天地法理的认知,凭空创造出一种本不存于世的原材料,然后再加工形成。这种毒药对于幽界老鬼以及明界真仙境界以下的人,也可以算得上是神鬼莫测,过手无痕了。但是真正实力雄厚的轮回老鬼,只不过对付一个凝虚境后辈和三个连修士都不是的凡人,为何要动用到元毒?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老鬼刚刚轮回,实力还没恢复,想用此法遮掩一下。 丁朗月静静地看着这老仵作认认真真地做无用功,心里暗叹一声。正乱想间,他听到那县丞似乎颇为真诚的感叹:“唉,张兄当初也是一时俊彦,举国上下,哪个不羡慕他的诗文才华?就连丞相那个很少夸人的都很赞赏他。他的仕途原本该是一帆风顺的,奈何……”接着叹了一口气。 管明光问道:“我听闻他是为他老师的事情所牵连?” 县丞摇头:“说是这么说,朝堂风云诡谲,张兄那样清明高雅之士,哪里斗得过那些小人?我看一定是某些人看他不过眼,背后里插刀子吧。如今这件事,我看是有人还嫌不够,落井下石,还要害他!”那县丞显然不知道奚雪风还有两个情人也同时被害,在此猜测起来。 管明光只得装模作样道:“实在是遗憾啊!若能早点认识张兄这等光风霁月之人,我该劝奚兄带他走,哪怕天涯海角,也好过在此惨遭小人之手。”说罢,那县丞与管明光两人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似乎再说下去,要引为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2 知己,相邀饮酒了。 正当丁朗月不高兴再听的时候,那县丞却又来了一句:“真是可恨啊!我在此查案,还遇到一个老疯子,念叨什么用大智慧大际遇又有大怨愤之人的头颅,可以炼成丹药,延年益寿……” 这话一出,丁朗月和管明光却是齐齐脱口而出:“什么?!” 县丞愣了一下,仿佛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吃惊:“老神棍罢了,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有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会儿说什么上天罚罪了,一会儿说什么长生不老了,左不过就是妖言惑众,想要趁机骗钱。两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那老疯子也实在可恨,居然造这样的谣,对张兄真是太过不敬!我当即喊人把他乱棍打出去了!” 管明光脸色一沉。很明显,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甘寂寞,弄出那个老疯子来,就是要把事情往那个人头阵法上引。老疯子说的话虽然是炼药,但有心人一查,岂不是很快就能得知人头阵? 两人告辞出来,管明光握着丁朗月的手,道:“我们还是得去拜访一下周远之。” 丁朗月笑着问:“为何不先去找江怀霈?” 管明光皱眉道:“江怀霈也要找,但,我觉得江怀霈不像是那种人。” 丁朗月道:“哦?哪种人?你很了解江怀霈?” 管明光沉默了一下,道:“我就见过他一面,他是个很冷淡的人,看上去不像是会插手这些人间事宜的人。”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觉得江怀霈对丁朗月有种捉摸不透的情感,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去构陷丁朗月。 丁朗月没再反驳什么,两人借着管明光的遁法很快又回到了秘阁,用不算高的价钱买到了周远之住所的信息,就在梧州不远的少定山。 说是山,其实梧州土地平坦,人口稠密,有山也不过是一些丘陵而已。少定山也不是很高,只不过四周水雾环绕,又被周远之用重重结界围绕起来,所以没有寻常百姓不能到此。管明光在结界外面传音进去,却好久都没有回音。丁朗月笑笑:“像这种门派叛徒,就算没这件事情找上门来,怕是也不会轻易开门。我们还是直接闯进去好了。”说罢,竟然不管不顾,独自奔入层层迷障之中。 管明光一惊。周远之至少是凝虚境,他设下的结界,丁朗月一个元婴后辈,怎么可能轻易破开?着急之下,管明光也连忙跟了进去,却看到五重结界像是被人用杀猪刀捅了一下一样,居中开了一个大洞;一个清俊高绝的青年人横尸当场,身中数十剑,每一道都是阳玄派的手法。 而那个丁朗月,却微笑着站在那一具尸体边上,道:“怎么办呢明光兄?我都快要相信了——相信是我这个元婴后辈,杀了周远之。” 第十一章 少定山上湿气沉沉,压抑着管明光的口鼻心肺,让他有一种错觉,以为这方狭窄混沌的天地之间,全然失了颜色。浓重的血腥味像一条粗壮冰冷的毒蛇,纠缠着、压迫着管明光的神识。躺在地上的青年面色惨白,每一寸皮肤里的死意都在静默而不懈地缓缓向外宣泄,凝冻成为最为惨烈、最为可怖的画面,叫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难以忘怀。 而丁朗月含笑站在那人身边,不论是他的笑容,他手里光明灿烂的短剑,还是他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迹,都刺目得像一朵阴沉暴雨里怒放的红花,张狂恣肆。管明光不合时宜又不由自主想起来自己初见丁朗月时候的情形,凄厉的劫雷刺穿那个人雪白得惊人的衣物和肌骨,白色的身体,红色的鲜血,美得让人心痛。这是第二次,管明光看到丁朗月与鲜血一同组成一副图画。 管明光看到丁朗月双目凝光、嘴角噙笑,对着迷雾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杀了周远之?为了得到人头阵吗?不是,我应该已经得到了人头阵。哦,我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我是从周远之这边得到了人头阵。可是,我为什么不在得到人头阵之后马上杀了周远之?哦,是了,那个人没有元毒,伪造不了杀人的时间。” “你是在推衍凶手想要误导的东西?” “呵,”丁朗月伸出两根玉白的手指在锐利的刀刃上来回磋磨,“杀了探花郎的时候用元毒,这回杀周远之却不用元毒,我想,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杀的。元毒这种东西,断没有用完了、不够了的道理。” “不要再解释,也不要再推测了!”管明光听不下去了,“这些难道不是凡人间那些断官、捕头的工作?你我修士,当以术破障、直指其真才是。” 丁朗月的手指终于被锐刃割破,血液一下子滚了出来,团成一个极其艳丽的血滴。管明光看到那白色的手指和红色的血珠,忽然很想走过去舔掉。他的舌头已经在口腔中翻滚,胸中已经模拟出了那种属于丁朗月的甘甜的血腥味。然而丁朗月丝毫没有照顾他的意思,却是自己把手指伸入口中,又细又慢地吮吸起来。 “你好像很喜欢看我出血,”丁朗月忽然压低声音贴过来,管明光一瞬间有种所有腥味都泛上来的眩晕感,“是不是你呢,这个没有元毒的杀手?你在想什么?” “不是我!”管明光一时间意识不清,脱口而出的只有这三个字。这个局面纷繁复杂,他早就不想再纠缠了。他此刻只想要一柄利剑,快刀斩乱麻,该杀的人赶紧杀掉,该算了帐赶紧算完。 然而丁朗月根本不理会他的想法,着迷一样地环绕着地上青年人的尸首踱步,脚印踩在溢出的鲜血上,染出一个肮脏残忍的红圈。红圈把一个昔日神采飞扬的青年扣在中间,宣告着一个灵魂的终结。 “这个不用元毒的杀手,为何明知有这么大一个漏洞,还要坚持实行他的方案?就这样的毛手毛脚,又怎么可能栽赃我?而且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他又要栽赃我给谁看?信我的自然信我,不信我的本也不是我的朋友。” 管明光忽然想到,眼前那个丁朗月,就自己了解的而言,应该只有三个算得上相识的人。一个镜盲,一个奚雪风,一个自己。此时不是自己所做,也不太可能是奚雪风所为,那么镜盲——丁朗月曾经说,镜盲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拐弯抹角。那如果已经排除了这三个人,那个陷害者是为什么要陷害丁朗月?是为了让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不再信任他吗? 自己真的会受到那些猜测的影响吗?自己百分之百的相信这个见面相识还不久,谈吐行止之间处处透着谜团的后辈吗? 然而还没等丁管二人想清楚更多的事情,一个卷着深红大氅的人来了。 奚雪风来的很干脆,他看到了所有的情况,但是一句多余的疑问都没有。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真凶找到了,果然是一个刚轮回的老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3 鬼。 第二句,我打不过他,帮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丁朗月只是一个元婴后辈,能不能经得起一个老鬼,哪怕是一个刚刚轮回的老鬼的滔天怒火。他也完全没有考虑丁、管二人是不是会拒绝。他也没有考虑这件事把他们两个牵扯进来是不是有问题。 他说完了,默认他们两人会帮忙,然后非常干脆地离开。丁朗月眼里含着笑,凝望着奚雪风离开的背影,用好听的声音对管明光说:“走吧,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会好好把我的身份和你讲清楚。” “你会解开我封印的那段记忆,对吗?” “是。” “那之前又为什么要封印?” “因为我才看清楚,你这个人的想法,不能用我自己的去强行揣度。你未来的路,不是我应该管的。” 管明光点点头,自然而然环过丁朗月的腰,用大氅把他包裹起来,御风追逐前方的奚雪风。 奚雪风的遁法很快,风雪交加一如他的名字,却澄明干净,没有半点纠缠之意。 管明光的遁法很柔软,很轻,就算是用上了瞬息万里的速度,依然悄无声息,缠缠绵绵一如依着春风的柳絮。 丁朗月缩在管明光的怀里,懒洋洋伸出一只手,凭空捏出一团清透的雨露来。自己平素用惯的朗月垂光剑也被镜盲封印在了西南裂缝,如今再用别的剑,却是千般不适合,不如就换一种方式,以雨露的至柔代替宝剑的至刚。 又行了几百里,之间天地之间忽然多了一个逆行的漏斗,大团大团的黑云迫不及待地塞入一条涨缩不定的裂缝之中。涌动的灵气团裹挟着各种肮脏混沌的气息在此间来回激荡,但又似乎被什么力量勉强裹住,就像一个因饱胀而不停蠕动的胃,虽然痛苦不堪,却不至于爆裂溃散、祸乱四野。 裂缝当口正有一个人影忽聚忽散,每一次聚散都像一个小小轮回,从出生到湮灭,从蛮荒到文明,从清明到腐朽。而与之遥遥相对,却又有一人,手执一柄普通的铁剑,不停地划出几道简单的剑痕。剑痕斩向裂缝,势不可挡地毁灭了一个又一个忽然而生、倏然又死的小世界。 “江怀霈——我只知道他是个阵法大师,但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剑法,一点也不输给他的阵法。”管明光是真诚的感叹。 “那又有什么用?他用了十成力量,却还试探不出那个老鬼的半分底细吧。明光兄啊,此时你就不要藏拙了。”丁朗月的话里却是十足的揶揄。 “上吧。”奚雪风很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提剑冲过去。管明光和丁朗月跟在后面,也毫不犹豫投入了阵势。面对一个老奸巨猾的轮回老鬼,任何一点的犹豫,都可能会致命。 然而多谨慎都是没用的,轮回老鬼理当对上的就是真仙。真仙之下,尽是尘埃。 那老鬼手捏天地法则,于一瞬之间捏出四道指令,四道本不存于事件的、无法抵抗、无法可解的死令。令符的字句瞬息成型,旋即化为利刃,向着四个人滚滚而来,根本不管你是渡劫期还是元婴期。江怀霈连续激发四重法阵,划出五道剑痕;管明光取出了本命云雾和数十件传承法宝;奚雪风把一柄短刀倒刺入心口,逼出心间血激发秘术——然而这些通通没有用。令符摧枯拉朽,瞬息取人性命。 丁朗月叹了一口气,一手指天,一手叩地,口出一问:“何故来哉?” 老鬼答不得。 丁朗月摇摇头:“那我也没办法了。”他只是稍稍放出一点真仙气息,通天彻地的可怖劫雷就直贯而下,足足十六道之后,那轮回老鬼连同他的“胃”,一齐消失在这片污浊的云海这种。 “死生终究是大事。人人都以为,轮回老鬼经历了那么多次重头再来,理当再也不畏惧死亡。然而天意从来可笑的很啊!众生皆蝼蚁,哪里又能寻得所谓的超脱呢?” 第十二章 劫雷余烬散去,四维的空气中蕴藉着的那种蛮荒、失序、错乱的感觉却还未消逝。管、丁、奚、江四人各凭遁法漂浮在空中,冷峻互对,一个都不出声。 良久,管明光终于上前一小步,松开因攥紧而关节发白的手指,朝着丁朗月的方向缓缓作了一揖,道:“管明光拜见前辈。”想再说什么,但却再说不出来一个字。奚雪风淡淡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而江怀霈的眉目之间却有些玩味,叫人看不懂。 丁朗月却嗤笑了一声:“又不是没见过,你见到我的第一次,不就是看我被劫雷打的死去活来。” 管明光急切地抬头盯着他,眉头皱紧,脚下也不由自主更进一步:“不,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劫雷——不知道……不知道劫雷是如此可怕的东西。” 丁朗月勾起一边嘴角,把手负在背后:“如果你当时就知道,是不是就不敢就那样冲上去救我了?” 管明光恍惚了一阵,喃喃地道:“不——不会是不敢救,只不过……只不过会怕前辈嫌我多事。” “哼!想东想西,瞻前顾后,你倒是个修士,还是凡尘间闺阁中的思春少女?”说完这句,丁朗月却似自嘲地低头一笑,补了要命的半句:“罢了,你也不曾‘思’我,谈何的思春少女呢?终究是我自作多情。”说完这个,丁朗月却是一晃身形,靠近管明光一拍肩膀:“之前是我错看了,误以为你对我也有几分意思,故而以此待之。如今想来,还是说清楚的好,往后风还清,水还明,我再不来纠缠你。” 管明光听闻此言,脑中却似霹雳炸响,竟然比初闻对方的真仙身份还要心肺俱震。他本不是个老于人情之辈,平常那些虚文假礼的世故样子多是照本宣科做出来的,平常却多用心修炼、少出门走动,此刻听得丁朗月袒露这一番意思,竟然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觉得胸中填塞了一股郁结之气四处冲撞而不得出,直逼得眼目酸涩、双耳嗡响,再说不出话来。他很想立刻辩驳,却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说不清楚丁朗月的话错在哪里。仿佛字字都是错的,但细细纠来,竟然又不能说是错。自己当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内,丁朗月是抱着何等心思与自己一同出入的吗?只不过自己在自欺欺人,认为对方那是无足轻重的错看错想罢了,过了一时,自然能分辨清楚。于是就此这般拖延,竟然也没有说清,只是宕着。如今对方终于彻底明白地说出来了,自己肝肠里最先冒出来的居然是一个“悔”字,然而悔的是什么,又为何而悔,却又想不清楚、不敢想。 管明光正抱着这一段思绪翻来覆去,丁朗月却又添了一句:“本来说个情字不成,还能当朋友。然而细细想来,你这人长于思虑,短于行止,黏黏絮絮,拖拖沓沓,与你的名字‘明光’二字十分的不相配,却是不适合当我的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4 朋友了。以后山长水远,还是不必再见了吧。” 如果说前面一番话只不过是明月移照别庭的惆怅,那么后面的话,却不啻利刃剖胸。管明光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别的人这样不留情面地同他说话。他年少成才,自引气筑基、结丹凝婴、化神凝虚而堪破大关、直指渡劫,一向是顺风顺水。同时他又持盈守虚,不骄不躁,待人接物、为人处事,都是一派温和持重的气度。对于他的思虑行止,长辈一向赞誉有加,后辈一向推崇敬仰,同辈也向来引为楷模,就算是关系不好的派别乃至敌手,也向来尊敬他的风度,又何尝有人像丁朗月一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不带半点含蓄的嘲讽? 当惯了被人交口称赞的楷模,一时被人这般当众给了这样一番评点,管明光一时忘记了丁朗月的身份,忍不住开口就辩:“不是的,我做事自然要多揣摩一下因果,哪有你——”却直接被丁朗月一个冷笑打断:“你在对我解释?你何须对我解释?”说罢居然转身就走,朝着奚雪风那边飘去,再不看管明光一眼。 管明光气急,还待再说,却被江怀霈一把拉住:“别去。他从不听人劝。你所要解释的,不过是按照惯常的标准来说,你是个良才美玉。然而他眼里你不是,那再多解释也没有用。” 管明光嘴唇发抖,一只手捏紧江怀霈的衣袖,眼里却还死盯着丁朗月不放。江怀霈轻声一哼,却是有些笑意:“我早就说过,你我二人,迄今为止,也不过是他眼里的过客罢了。”见管明光失魂落魄,江怀霈却颇有些恶狠狠地接了这样一句:“哼,过客!” 管明光听了这话,突然感觉不是滋味。前回江怀霈那样与他说,他还以为丁朗月与江怀霈也又过点头的交情,而这交情十分之浅,管明光事后问起来的时候,丁朗月甚至说不认识一个江怀霈;然而此情此景之下,江怀霈重提这话,却叫管明光如何不心寒——想必自己之后在丁朗月的心里,很可能也是个“不认识”三字。是了,那人已直说自己不配当他的朋友,那兴许自己都比不上江怀霈,只能得到鼻孔里一个“哼”字。 这边还在愁肠百结,那边奚雪风已经就这轮回老鬼的事情和丁朗月攀谈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把丁朗月的真仙身份放在眼里。奚雪风身为秘阁阁主,往来的真仙和老鬼着实不能算少,故而见识比一般修士都要远些,如今见到了丁朗月,倒也十分坦荡。 奚雪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杀这三个情人的轮回老鬼与自己并无仇怨,只不过误信了一个传言,说自己将秘阁的重要令牌放在了一个凡人情人的身上。而散布这个谣言的,却是另一个仰慕自己而不得的修士。奚雪风一向不怎么喜欢把修士当情人,那修士一心痴恋奚雪风,为此甚至自废修为装作凡人,奈何奚雪风依旧看不上他。为此,那人十分妒恨奚雪风宠爱的几个凡人情人,故意散布消息引来麻烦。不想这个消息居然一下子引来一个轮回老鬼,给奚雪风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事发之后,那修士听闻自己的话捅了天大的篓子,偷偷摸摸去探花郎所在的案发现场查探,却被县丞逮着正着,报告了奚雪风。 听到此处,丁朗月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县丞有些意思。他是你的人吗?” 奚雪风点点头又摇头:“他本来是我布置在凡间的人,但是……有些奇怪。” “什么?” “人头阵、令牌……这两件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是他发现的。然而他只是一个凡人,不知道我的修士身份。” 丁朗月一把抓过奚雪风的手臂:“走,去看看他!”奚雪风一点头,两人遁风滚滚,直冲云霄而去。 到达县衙的时候,却见人头攒动,许多百姓都围在那里议论纷纷,两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挤了进去。却看到县衙的捕头脸色铁青,边上许多衙差正在赶人。老仵作蹲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一座大水缸。 水缸里面正是一缸残荷,残荷叶下水色深沉,却浮出半张惨白的脸——正是那个县丞! 县丞死在了县衙的荷缸里,面色十分安详,唇色甚至还红润如生。头发披散开来,柔顺细腻的黑发铺满了水面,将一缸水色映成深黑。墨发、荷茎之间,可以看到那县丞浸在水里的尸身,却是浑身赤裸,双手抱胸,两腿折叠,看起来毫无痛苦之处。如果不是已经死了,竟然还说得上一个美字。 第十三章 那具尸体浸在荷花缸中,苍白,黯淡,有些轻微的浮肿。黛墨色的茎叶被人缠绕在死亡胴体的四肢之上,并且深深勒进肉里,把修长的手臂和双腿从视觉上分成一截一截,真像是污泥中新挖出来的白藕。 “一个新的杀人犯。”奚雪风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像是被利刀割过喉咙,每一个字都簌簌地渗出新血;县丞尸体的形貌映在他的眼里,被长长的睫毛半笼着,让人把他的一双眼睛看成一对幽深的、近乎干涸的古井。 丁朗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就像平日里烜赫的跃动的火花渐渐熄灭,结成一团诡谲幽阴的余烬。 “是我想错了,是我害了他。”丁朗月说。 “与你有什么关系?”奚雪风问。 “这是镜盲的手段。他附身在什么人身上,离开之后一定会摆成他所谓漂亮的形状。我与他相知良久,明明最熟悉他的为人,却自以为是,以为必定不是他。但就是他,偏偏就是他。” “镜盲?”奚雪风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一层:“声名远播的轮回老鬼,与之前那个不可同日而语。” 丁朗月摇摇头:“他从来就是最标准的轮回老鬼,永远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弃作恶。但我……我总是忘记这一点,不停麻痹自己,只记得他的美和好。” “人头阵、令牌,这是他的提示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朗月的喉咙里立刻接了一个“呵”字,他想要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做?镜盲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念是杀,一念是生,自己与之相交数千年,何尝捉摸透了?那人与自己跨年相识,引为知己,是生;那人毫不留情的离去,是杀;那人与自己同出同入数载,风花雪月无所不谈;那人忽然暴起,用尽修为一剑刺心;那人杀别人,那人也伤他自己。当真是随心所欲,当真是无恶不作! “奚雪风,回去吧,回去,抱我一场。” 奚雪风眯起眼睛,眼角极细的皱纹此时却几乎要钻透眼帘,深入瞳孔。没有涂脂抹粉的双眼像干涸的河床一样苍老,但那眼色如漫天霜刀,如茫茫天理,逼视丁朗月:“不要逃避。” 丁朗月一个恍惚,目光虚虚地笼过奚雪风的衣袍,只觉得那种深红分明就是凝结的血痂,爬在白茫茫一片月光照着的雪地里,分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5 外的碍眼。 “我不会逃避。”他终于镇定地回答。 奚雪风从背后箍紧他的腰,修长的手指隔着轻柔的衣料的扣入软肉里,疼痛感陡然刺入肠腹,激得丁朗月为之一醒。 “清醒了?那走吧。”奚雪风放开手,自顾自遁走,一袭红衣裹挟着风与雪。丁朗月凝望着这一端烈烈红裳包裹着的紧致肩背,笑了一笑:“是了,此刻是我需要他,自然该是我追上去。”言毕,他伸出单手探向长天,引一丝劫雷至入胸腹。只见那劫雷霹雳而来,映照得四围恍若白地;丁朗月却化劫雷为双翼,乘风踏月,直向天边而去,竟然丝毫没把劫雷放在眼里! 及至丁朗月追上奚雪风,才看到自己到了一座阴沉老楼的高台之上。老楼四周遍种梅树,此时不是梅树开花的季节,长年无人修剪的梅树林繁枝重叠。风吹过,带起花叶腐烂在泥里的气息。老楼也是陈年黑砖砌成,砖缝里积满了雨水和风带来的绿意。高台之上是一方小石案,石椅数座。石案上还摆着一套陶制茶壶、杯盏,这杯盏上似乎细细雕着梅花,却磨损了许多,看不清楚。 奚雪风一拂手,将那一套壶盏卷落到地,摔个粉碎;随即拦腰抱起恰恰落地的丁朗月,把他按在石案上。 丁朗月敞着胸怀,朝天看着:“你似乎每次都要摔杯子,可算是误了昔岁日日摩挲茶盏的情意罢。” 奚雪风道:“过去便过去了,死了,没了,与现在无干。” 丁朗月笑道:“是。” 奚雪风从怀里一样一样掏东西,有各种各样的小瓶子,陶瓷的,琉璃的,铜雕的;有长短粗细各不一样的带子,丝质的,棉纱的,甚至细细的银链子。到了此处,丁朗月也就不想看。他只是看着天,苍天白日,秋风割人,自己却要在此处享受一场自己邀请来的拷问。 那人却依然不紧不慢,一样一样调理他那些小东西。激烈的香味慢慢浮出来,几种迥然不同的香料被混合在一起,杂糅着外边梅林的泥腥气,团成腐朽又浓郁的意味。又过了很久,天色慢慢压暗下去,西方的云大口大口吞噬着酡红的日色,丁朗月半笼眼帘看向不再炽烈的光明之处,缓缓吞吐着灵气。 忽然,一阵激烈的破碎声在耳边炸响,那些精心调制了的香料全被砸到了地上。更加激烈的香味沤上来,几乎要把他浸没、要让他窒息。旋即目光也被遮蔽,一团庞大的阴影跃上来,背着夕阳的残红,遮天蔽日,沉重又灼热。那人骑压在丁朗月身上,重量和温度挤压着丁朗月的下体;双手摊平成掌,在丁朗月的胸口推揉,又重又狠。 窒息,窒息。不管是被刻意拖长的等待时间,浓的几乎封住口鼻的香气,暗沉下来的天色,还是那人的重量、热度和沉重的手感。胸腹之中的气随着恍惚又迷幻的情绪似乎随着那人双掌的推动一点点被挤压出来;那人却又在这个当口,含着致命的烈酒吻上来,把热辣滚烫的味道推送到喉舌深处。辣过之后是熏人的醉人的香气,随着柔软的、温热的舌粘到眼角,粘到眉心,粘到鼻尖、耳廓、脖颈。 然而奚雪风不会轻易叫丁朗月舒服。窒息和迷醉的深沉惑人之下,奚雪风开始问了。 “爱一个人也是爱,爱十个人也是爱,有没有不同?” “对我来说,每一个人,我都爱之甚深。” 奚雪风用手扣紧了丁朗月的肩,双腿之间肌肉绷紧,模仿着交合的动作在他身上起伏,两人的下体隔着衣料相互挤压。 “最好的香料也会随风消散,你所谓的爱,不会稀释?” “我爱每一个人尚嫌不够深。” “呵。”奚雪风退开少许,双手一把用力,撕破丁朗月包裹着的布料。滚烫的东西弹跳着出来,被奚雪风一把抓住。“好东西,戳过多少人的唇舌了?” 丁朗月不回答,只顾挺身往奚雪风手里送。奚雪风的手指因为常年浸泡香料和烈酒而遍生厚皮,但在细细抹过上好香油之后也算是细腻柔滑。今天他却没有抹香油,粗糙的掌心一把一把抓着它,把玩揉捏。不动用真气的情况下,修士与凡人也没什么区别。丁朗月这一具雨露捏成的身躯甚至比凡人还要敏感些,根本受不了奚雪风有意的刺激,很快就剧烈颤抖,想要攀上巅峰。 “那么,我的真仙啊,你觉得,深爱与深恨,是不是能共存在一个人身上呢?” 一枚冰针骤然刺入前端的小孔,惊人的冻意和剧痛铺天盖地、钻心刺骨而来,在人巅峰之际把人打落至谷底。丁朗月只想立刻就杀了奚雪风。这一根冰针不仅刺在了那里,更刺在了一腔热烫又含糊的情绪之中,叫嚣着死亡和毁灭。 清醒了没有?清醒了。丁朗月出了一身的热汗,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呆呆地看着虚空。 最后他说:“不能。从我爱他的那一刻起,我便看不到恨是何物了。可惜,他不一样。” 第十四章 奚雪风听着他抱着的男人情真意切诉说着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情,眼角的细细的皱纹更加肆无忌惮蔓延开来,几乎要刺透他沉凝不变的表情和面颊上一抹上好的岁月风流,深入枯井一样的眼底。 是了,他从不相信任何的情绪,万事都如东流水,何人长歌并己行。如果说引气入体是一颗长生灵魂对于天理的试探,有初生婴儿般的鲜活;那么化神凝虚就是在堪破天人循环之后的一声叹息,犹如烈火化为灰烬、少年终趋耄耋,是真正意义上的心如死灰。修士的修行,本是为了突破凡尘的桎梏,寻求天理人情的奥妙,然而在堪破的一瞬,也是即将死去的一刻。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飞蛾扑火的修士年年都有,但能在死亡中浴火重生、一举渡劫的却是寥寥无几。 奚雪风的心正在凝虚境界的风雪中渐渐凝冻,越是趋近渡劫,越是真切地感受到天地无情,世人无心。 奚雪风原本只喜欢凡人。凡人少年的鲜活,凡人的衰老皱纹,每一丝每一道都没有任何伪装。哪怕那样的体态形貌在修士悠长的生命里只是弹指,但足以让他看清世事人情中的无可奈何。一遍又一遍,他沉迷其中,也许是迷失,也许是自苦,他感觉自己像凡人一样渐渐枯萎。而修士没有那样的真实感,那些修士容貌姣好、青春永驻,但总让他觉得那是冻在冰窟里的鲜鱼,说是新鲜,实则毫无流动、毫无生息。 然而丁朗月好好地躺在面前,火烫炽烈地诉说着朝阳一般丰沛的感情。莹润美丽的肌肤大片大片袒露着,一揉就是一片新鲜的红。 奚雪风忍不住,根本停不下自己的手足,只知道疯狂地用劲,试图从这种炫目的鲜活中寻找一丝自己熟悉的衰老——由生至死,红颜瞬息,不本应该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吗?就算是真仙,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6 为什么,为什么能够突破这一层循环,活得这样漂亮,又是这样真实?这样的美好,怎么是能够长久存在的东西呢? 但是细细舔过每一寸肌肤,吮过每一条脉搏,抚过每一丝毛发,全然看不到衰老的痕迹——也就是奚雪风认为的,天理的痕迹。 手上的动作很快由揉捻变为了撕扯,奚雪风急切起来,他被这样的认知差距逐渐逼疯,指尖毫不留情地在丁朗月光洁若银雪的胸膛上留下数道血痕。奚雪风意识涣散、呼吸紊乱,小腹和股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酸胀疼痛,柔滑飘扬的墨发随着真气的激烈冲撞而像流泉一样跌宕波动,不停拍打在因为瘦削而蝶骨凸出的背脊上。 而丁朗月反而笑了起来。像是终于从迷惘中醒来,他逐渐把目光从虚空调回到眼前。他的眼神那样好看,睁大、睁大,叫奚雪风终于明白了何为“目光炯炯”;他的笑意像开在冰原上的一朵灵源花,随风簌簌而动,吐露出“活”的气息。他笑着伸手,抬起身体来抓住奚雪风的背,手掌笼住他背上的蝶骨尖;胸膛贴近那个人的胸,让他的心脏感应到自己的频率。血热了起来,火烧了起来,丁朗月主动去吻那个着了急的奚雪风,让他在焚烧一切的热度中忘记枯萎和轮回。 “我也同样爱你呀,奚雪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为何不试试真仙的能耐?” 真仙的烈火几乎烧晕了奚雪风的神智。但也许所谓的天意依然不放弃自己的强势和固执,奚雪风迷乱许久,问出的依然是这样一句:“我要你死,死给我看。”问出来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他闭着眼,不敢看怀里的人。但是他不能放弃这个问题。 “好,”奚雪风听到丁朗月贴紧自己颈边怦然而动的血脉,不由拒绝地邀请:“那就做到死。” 奚雪风顿了一下,随即几乎是片刻也等不得,撕开丁朗月的双腿,捅了进去。情欲如枪,粗暴又急切地在身下人的股间出入;一波一波的浪潮纠缠着无法稳定的心境,叫奚雪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他平常一向是一个珍惜爱侣的好情人,在情事之中百般温柔体贴,最懂得如何一点点品尝人的美好;他熟知各种各样的香露、药物、小器物,以及应付不同人的不同姿势和不同情话,但他如今都抛却了。他不晓得该如何对付现在这个人,满心满腔,都被那一句话塞满。 不够,还是不够,不够深,也不够快。奚雪风想要更多更多,不知不觉就用上了灵气。他原本追求自然,从不刻意改变身体,使自己更加年轻健康、更加适合这样的活动;但他现在只是渴盼着身下这个人的死亡。他是那样的活跃,那样的生动,倘若没有一把无双利刃,如何能够割破那人的致命血脉,叫他流尽鲜血,直到死亡。 奚雪风敞开灵穴,恣意攥夺四周的灵气,小楼四周原本就苍老的梅花林在一瞬之间就被夺光精气、化为枯尸。而与之正相反,奚雪风很快感觉到了自己的“新生”:仿佛强逆时光而流,他不靠妆粉和精油,就让身上的皱纹一扫而空。 一个“鲜活”的奚雪风,走出摇摇欲坠、冰冻枯萎的风烛残年,在一片梅林的枯尸中,一下一下,用自己的身体为利刃,进行着一场对于真仙的谋杀。 灵气的确很有用,很快地,那人下体被刀刃割伤的部位开始流血,那人胸膛和腹上被抓挠的地方也在流血,那人唇上和颈间被咬破的地方更在流血,鲜红的艳色阻拦不住地铺衍开来,在奚雪风的整个神识海中来回冲撞,一层一层,染成洗不干净的红。 “我的血,是不是很好看?又是红,又是热,很快又会冷下去。” 奚雪风不回答,坚持又坚持,继续他的谋杀大业。夕阳早就沉下去,梧州的夜晚云霾四起,眼不见明月,更没有一颗星。他们谁也看不清谁,只知道不停继续这一场约好的、你情我愿的死亡表演。夜色迷蒙,飞鸟鱼虫都隐匿了踪迹,不敢靠近这个被攫夺了灵气的老楼天台。奚雪风只是用手摸,知道身下那人被自己弄的出了许多次的精水,黏腻又冰凉,粘在他热了又冷、干了又湿的创伤上。 丁朗月还在不停的愈合。修士的身体到底不同于凡人,就算没有刻意修复,也会不断延长自身苟延残喘的时限。新生的嫩肉在爱抚下更加麻痒,带来无上的快感;随即又是更新的伤口,鲜血淋漓,混合着更多的剧痛和刺激。 单调的动作一直持续到夜半,最深的夜色下面,连触感都快模糊了。但奚雪风终究还是摸到了什么。 皱纹,大概是皱纹。那人紧致又鲜活的身体终于被折腾得逐渐松软,随后,是皱纹。 先是一点浅浅的褶皱,隐藏在温润的手感之中很难触摸到;但很快,就是一片、一大片,皱纹爬满了丁朗月的整个身体,着手的肌肤塌陷下去,不再有饱胀弹性的感觉;再然后,是几乎肉眼可见的枯萎。 终于,等到黎明时刻、天光破晓,黯淡的斑痕爬上了那人曾经鲜红的面颊,一头乌发变成灰白、缓缓脱落。 奚雪风坐在那人身上,良久不敢动。最终他终于伸出手去,试图抚摸一下那人的眉心,却看到那人费尽力气笑了一下——那个笑凝在嘴角的肌肉上面,很快,连那一片肌肉也僵化死去,入目的,只剩一具包着白骨的枯尸。 还不是一样么……奚雪风起身离开,身上之前强聚的灵气像开闸了的洪水一样倒泄出去,他又变成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孤影。 但却见那一具枯尸身上,忽然聚满了许多许多的透明的蝶。奚雪风不知道那些蝶从何而来,只看着它们颤颤地挥舞着双翅,停留在苍老的尸体上面。随后,它们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翅脉里鲜红一片,竟然是浸满了血一样! 奚雪风目瞪口呆。那群被染红了的蝶很快离开尸身,白骨更快地化为飞尘、更无踪迹。 奚雪风疯了一样的奔过去,试图抓住它们。最终真被他抓住一只,其他则毫不留情消失。那一只红蝶被他攥在手心,折断了双翅。奚雪风控制不住自己,吻了上去。蝶在触到他的唇的瞬间消失殆尽。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奚雪风朝天怒吼,却没有人回答他。 第十五章 (上) 奚雪风自东南至西北狂奔数千里。他找到丁朗月的时候,那人披着一件簇新的雪色软缎长袍,胸口大敞着、袖口挽到小臂上,正执着另一只柔若无骨的白手往自己嘴里倒酒。玉杯里蜜色的酒浆缓缓流出,淌到他略带些嫣红的唇上,也粘到那只白手的手指上。丁朗月仿佛是不舍得那些上好的酒液,微微探出舌头,细细去舔吻那手。 奚雪风的眼里一时只有那唇瓣、那软舌、那白手,只恨那手不是自己的,想一刀砍去才好。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7 那白手的主人先看见了他,扇了扇睫毛、斜睨着他。 奚雪风下意识用神识一探,顿时逆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轮回老鬼本尊,既不是老鬼的身外化神,也不是那种刚刚轮回或者受伤虚弱的。属于幽界的混沌幽暗之气像一个庞大深邃的漩涡,奚雪风的神识甫一触及那漩涡,就立刻被扯去一团,更有源源不断牵引吞噬之象。 奚雪风站着不动,也不抗拒,也不退缩,只等着那老鬼自己收手。这是一个试探,试探老鬼的身份,也是在试探此时的丁朗月对于自己的态度。然而过了许久,那老鬼竟然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而丁朗月竟然也没有说半句话。 此刻,奚雪风哪里还不明白这老鬼的身份:他不是别人,正是丁朗月提过多次的昔日好友,镜盲。意识到了这点的奚雪风,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逃。相对于独来独往的丁朗月,镜盲在明幽两界的名声可算是大的出奇。别的且不提,单是在秘阁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转头又毫不留情一刀杀了那美人的传闻,就叫许多人对他又是好奇、又是惧怕。他可以肯定这镜盲此刻没有想杀他的心思,但奚雪风不喜欢冒险。 然而镜盲还是发话了:“小家伙,听说你想弄死朗月?” 奚雪风沉默不语。 镜盲却把手指在丁朗月的唇舌间一捻,笑了开来:“哼,有意思。光是这种想法,就实在是有意思极了,老鬼我可是十分欣赏——只可惜这个人的命可硬得很,我杀了他千回百回,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要我亲手伺候他喝酒。” 奚雪风还是没有说话,眼神依然像是深井里面的死水,冻着一些含糊又动人的片段。 镜盲抽回了手,丁朗月似乎是醉了,身体一软,靠向那老鬼;镜盲趁势一搂,将丁朗月整个揉在怀里,刚才那只被舔过的手更是毫不客气向着那真仙的腿根捻去,动作上下之时,引出几声柔媚的低吟。 奚雪风忽然抬眼。 镜盲问:“哦?小家伙吃醋了么?你玩了他一个晚上,还不准我揩点油?” 奚雪风却咪了一咪眼睛,勾出一个几乎是宣誓胜利一般的笑容:“县丞大人——几天不见,你就忘记我的脾气了么?” 镜盲的笑意不动声色收紧,手里的暧昧动作依旧不停。 “镜盲啊,丁朗月可是个无比主动的人。此刻你怀里的人若真是他——” 镜盲哈哈大笑。 “不错!若真是他,怕早就一剑过来,戳我个透心了!而这个玩意儿,”镜盲看看怀里已经抖得仿佛疾风中的软羽的人,又笑了一笑,贴近那人耳边,就着呼出的热气轻声细语,“是谁派你来的呢?很了解我的胃口呀。”随即还没等那人反应,那恰才还在温柔抚摸的手却立刻化为一柄骨刀,直接从背后刺穿了那人的心窝。 “美得很啊!”镜盲轻声叹息,仿佛做了一件错事、正在真心忏悔似的:“只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见过真品的我,哪里还看得上你呢?” “镜盲大人,恕晚辈打扰,您知道丁朗月去了哪里吗?”奚雪风正色问道。 镜盲嘴里却依旧没有半句话落到实处:“‘他’不是被你玩死了吗?你问我?” “前辈,您若不是关心他,为何要附身在一个小小县丞身上,处处给予我等提示呢?” 镜盲盯着奚雪风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光,像是失却了什么珍宝:“为什么呢?你还是自己猜吧。” 直到奚雪风离开镜盲,那老鬼还抱着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假丁朗月自言自语,而自己则一无所获。事情到现在已经完全乱了,奚雪风一向以变幻莫测的脾性而闻名天下,如今看到了这盘乱棋,才觉得围绕丁朗月这人身上的诡异之事,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更要复杂许多。 都怪自己一时冲动……那时候为什么莫名其妙就那么想要、那样鲁莽地就用那种方式“弄死”了那个丁朗月?那时候的那个人是真的吗?作为真仙的他一定没有死,但现在的他到底在何处呢? 第十五章 (下) 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一旦奚雪风判断此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并且对自身没有好处,他就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不再掺和。三个情人已经死了,缠着自己的那个丁朗月也已经“死”了,不管背后的局有多复杂,他都决定放手不管。他已经尽过力,既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他就不准备再向这个无底洞投入更多精力。 奚雪风打开一只朱红色的描金螺钿方漆盒,数十支精巧的花油膏棒陈列其中。他随手选了一支梅花的,缓缓旋开,捻一点在指尖,打着旋儿细细抹在眼角,一层一层地、慢慢遮去可怖的皱纹。 先前他为那个人发了疯,连那些不堪的真实都掏了出来。如今是时候清醒过来,恢复那个精致、优雅的奚阁主了。 奚雪风刚一走,管明光就出来了。他的脸色是可怕的惨白而僵硬,像抽干了灵气的灵石一样灰败,更像泡过了数开的茶叶一样无味。他只是略略瞟了奚雪风一眼,就回过头去死死盯着镜盲怀里的那个丁朗月,没有分出半分余光留给那个老鬼。他的眼睛看不到桌上的琥珀美酒,鼻子闻不到深邃缠绵的幽谷奇香,耳朵听不到老鬼缓缓哼唱的玄妙咒语,全心全意,只盯着那个人看。 那个人就那样窝在老鬼的怀抱里,衣袍半掩着白得刺目的肌肤,双腿间泄露出叫人发狂的袅袅腥味,唇齿间吞吐着钻入心底的细细喘息。或许是他的修为比奚雪风更高,或许是奚雪风不敢、不愿去想,此刻的管明光比奚雪风却更加明白,镜盲抱着的这个,并不是别人,正是丁朗月本人。 不仅是本人,还刚刚经历过一场摧筋断骨的欢好。欢好的对象自然不是他管明光,但到底是不是镜盲,管明光发现自己根本想不清楚。奚雪风刚刚才找来,那在此之前……按照那老鬼刚才的说法,竟然也不是他。 管明光竟不知恨谁是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恨。 他有什么资格恨?这一场爱慕,还从来没有开始过,就已经结束了。而他所想要爱慕的那个人,一转头就招惹了两个人,然后在第三个人怀里毫不设防地纠缠,让那人在自己的腰臀上肆无忌惮地流连。荒淫、放荡,他用一个又一个词语唾骂那个男人。 修士里行径荒诞的不止一个两个。他知道有高阶修士隐姓埋名,低价在风晚阁挂牌出售自己的身体,刻意追求恶俗又丑陋的邀约。他还知道有人刻意打扮成为柔若无力的清秀少年,在荒街漏巷间行走,期待被肮脏低贱的流氓侮辱。他更知道有更多更多的修士,戴着清雅高贵的漂亮面具,肆意地用占有各种各样的美人,还妄图留下美好的名声。对于这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8 些人,管明光一向是嗤之以鼻,连提一提的兴趣都无。 但他在今天以前,真的不知道会有一个这样的真仙。在光华灿烂、光风霁月的皮相之下,是那样腐烂到了底的一颗心。 更可怕的是,那颗烂透了的心,还把自己的心攫住了。 第十六章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丁朗月甫一见到那县丞的尸体,便忽然明了,这定是镜盲来了。在别人眼里,镜盲或许是个行一步算十步,深谋远虑、神鬼莫测之辈,但丁朗月不能更了解他了。他的诡谲多变实则是随心所欲,他的心思深沉实则是预判之术。 不错,那个老鬼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居然抓住缝隙、得以一窥天机!都说天理混沌、玄奥而不能言于表,那老鬼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抓住了那么一丝莫名的法则之力,即便不能逆天行事,也能顺理而行,置自身于不败之地。此事除了那老鬼自身,竟然就只有自己知道。当时老鬼是这样说的:“纵观宇宙之浩瀚、星辰之兴衰,我等凡人,即便渡劫成仙、轮回为鬼,犹然不过一渺小虫豸耳。天道无情,我能得窥一二,更觉惨然孤寂。得友如你,能与共享此等天下第一惨事,实乃吾之大幸!” 丁朗月暗暗叹气。果不其然,那老鬼只会与自己共患难,待有什么好事比如梧州又出一美男子,风华绝代、芝兰玉树;或者秋华仙子又酿得一坛美酒,广邀来客——那这人必定是不会与自己共享的。而遇到这等事情,那人却第一个跑来告诉了他,并且仅仅告诉他一人。 “朗月!朗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猜猜我看到了什么?”那天那老鬼笑得翩然,真像是一个真正的二八少年。 “左不过还是隔壁小夫人辰时要出来买花,将要被你撞到了吧?” 老鬼却摇摇头,轻轻地笑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看到,不久的将来,你会死,是我杀了你。然后,我也死了。” 丁朗月记得当时自己一愣,却并不那么在意。他只是伸手握住那人的手,好好地捂在手心里,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杀死你的人也必然是我。” 老鬼使劲挣脱了丁朗月的手,再反过来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上。丁朗月听到他在低低呜咽,有温热的液体团在掌心里、快要漫出来。那天,那个老鬼再没有多话,丁朗月笑得和往日一样。再之后,就仍然是携酒弹剑,长歌长啸。最后,就是刀刃相向。 丁朗月看了那尸体想了许多,几乎迷失在无穷的回忆之中。那老鬼的意思,丁朗月已经全然明白了。爱,所以提示,人头阵、另一个轮回老鬼,都是老鬼告诉自己的;恨,所以折磨,欲引又推,搅乱大局,杀周远之的是他,杀县丞的是他,存心不让自己快活。那老鬼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按逻辑行事,想到哪里,就是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远之和这个局几乎没有关系,但那老鬼想让丁朗月不快活,所以就这样做了。至于人头是谁拿走的,丁朗月还不知道,但必然不是那个老鬼。 老鬼想让丁朗月不快活,但绝对不会借他人的手,做拐弯抹角的事情。他一直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 既然直来直去,那老鬼本尊定然很快就要来了。以一个更加直接的身份。 一天之后,丁朗月用死亡的形式告别奚雪风,回到了阳玄派,果不其然看到那老鬼施施然坐在一座石亭里面饮酒。那坐的样子,那桌上摆了酒,分明与奚雪风当日一模一样。丁朗月苦笑,想,那人也会吃醋吗? 上一回见面的时候,两人大杀一通,锋刃饮血,对话里每句都是刺。 如今,那个人翩然而来,手上拈的不是粲然的银刀,而是春风缠绕的桃枝。这人没有再附身,而是精心捏了一尊美身躯,眉如春柳,目若朗星,鹅颈云髻,玉面朱唇,再加上戴着竹冠、披着羽衣,系玉带挂兰佩,真是风流年少,叫丁朗月也生出几分蒹葭玉树之感。那人就这样来了,还带来一坛美酒,一如往昔。 他笑着说:“怎么,想我了却不来找我,要去抱那个奚雪风,叫他糟蹋了你这样的美人?” 丁朗月也笑,他想想,他们两个见面总是笑,不算那一场被埋在自己掌心的哭,竟然从来没有别的表情:“我和他做便做了,与你有什么相干?难道我们便不能了么?” “不错,”那老鬼却接着说,“你我之间恨便恨了,与爱又有什么相干?” 丁朗月想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然而他晓得这话说了也没用,那老鬼该恨还是得恨。他们两个从某种意义上非常相像,都是十分纯粹的人。丁朗月是爱到深处,就是隔着黄泉与苍天,还是只有爱意。而那老鬼,一面爱的深沉,一面恨的深沉,这一爱一恨,便宛若那磁石的两级,永不相见,又永不分离。 老鬼抛下了花,把丁朗月抱在怀里。来自幽界的身体果然是冷的,就算心里有多少情热,都不能温暖起来。丁朗月只觉得自己在发抖,那人像一个无底洞,吸引着自己的光明和热度,抓死了自己,再也逃不出来。 但那老鬼仅仅是一抱,就松开了。他说:“带去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丁朗月跟着老鬼御风而行,进入一道隐蔽的山谷裂缝。裂缝内外布置了数十重可怕的阵法,足以叫鬼神为止惊叹。老鬼一伸手,一柄利剑在他掌心微微颤抖,似乎在尽力挣扎、却又无能为力。 “是我的朗月垂光剑。” “不错,我又耗费了一些修为,才把它从封印中取了出来。” “你也受了伤,却还要那样做?” 镜盲回过头,张开嘴笑,露出森森白牙:“你还是不懂,何为轮回老鬼。一命一轮回,那时候你杀了我,我只不过又进入了一次轮回。现在,我是十一重的轮回老鬼了。而你,却是被我拔掉牙齿的老虎。” 丁朗月也笑,却是抿着嘴不出声。等镜盲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把利剑刺入阵法核心之时,丁朗月轻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最多是一重轮回老鬼的水准。万而归一,天上地下,从来没有什么十一重老鬼。” 老鬼不答。丁朗月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热烈的灵气像泉水一般,从每一个灵穴涌出,钻入老鬼体内,助他打开被明界压制着的关窍。明与幽,是光与暗,是炽热与冰冷,是两个不能相容的极端。此刻他们却将灵气混为一体,在这种危险的阵法之中,造就了一团混沌之气。 天地未分之初,时间未开之日,宇宙全是混沌。而后上古大神筚路蓝缕,终于将混沌划分为明幽两界,由此有人、有鬼,有天、有地,有生、有死。混沌成为了往昔最可怕的回忆,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想再回到混沌之中。也因为这个,混沌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19 可以说是最可怕的利器。在一切分明的现行宇宙之中,那是禁忌,是不能触碰的边界。 此刻的镜盲和丁朗月却毫不犹豫做了这件事。也许这是上苍早就注定的,也许是他们本就不是安于现时现事的人,混沌就在这种时候,忽然被造了出来,只为了破一个人间的阵法。 他们却不管这些。只等混沌无声无息撕裂了阵法,吞噬了核心,他们就进去看他们要看到的东西。 他们看到,有一个清俊苍白、双腿修长的男人用力地把另外一个按在地上做那种事,情绪激动,神智紊乱。而被按着的那个,气息面容与丁朗月一模一样。 第十七章 只见那在下位承欢的人通体莹白,在这处暗室之中被映得仿佛白璧一般。但那平整光润的肌肤之下,却又是一层精健有力的薄薄肌肉,更衬得他腰如弯月、肩若削成。那上位之人叫他俯身跪趴,沉腰翘臀,更兼口中半咬着一片雕了云雪纹样的上好灵璧,长发又半披半系,铺在雪白的颤动着的背脊上,当真是诱人之极。 而那上位之人却还是衣冠楚楚,只不过略解开些下裳,送出那一根怒张的巨物,在身下人两团臀肉间卖力抽送。那一根东西却是尺寸惊人,丁朗月看去,实在觉得这不该是常人应有之物,必然是用了什么术法的缘故。却见下面那人的后穴被撑得圆整,边缘更从白里迸出一丝红色,几乎要撕裂了。在巨物在穴口之中奋力进出,挤得两肉之间几乎毫无缝隙;但每次抽出之时,黏腻的精水和肠液混在一起,也被一同带出来,顺着两条白得晃眼的大腿淌下来,更是流之不竭,在下面那人的膝弯里聚了不少。 每一次抽插,几乎都是整根而出,又没根而入。上面那人动作极快,用力又极大,一下顶弄过去,下面那人几乎要撑之不住、往前摔去。但下面那人的阳物前端小孔中,却又被塞进了一根长玉针;那玉针纹理细密、隐隐有光,一看就是极好的南山灵玉,却被用在这种地方。下面那人已出过精,精水被那玉针半塞半引,顺着针身滴下来,点在地上,随着身体前后起伏而滴成了一条线。上面那人一面用力蹂躏那雪臀,一面还时不时用手去捏那玉针,一会儿抽出一点,一会儿又塞进去一段。小孔是何等脆弱敏感之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更是弄得那人痛不欲生。却因为嘴里还衔着玉璧,不得喊出,只能在牙缝之间漏出些微的呻吟。 就这样行了数百下,这两人却还旁若无人,继续行那事情。丁朗月已然看得目瞪口呆,只发觉这下位之人形貌绝肖现下的自己,却比过去更柔弱妩媚一些;那做出此等事情来消遣自己的,就绝对不是认识了多久的老冤家了。而那上位之人也是俊逸非凡,丁朗月想,这人有如此容貌,如果对自己有那非分之想,为何不来直接邀约?只要不是性情太差,自己其实多半会答应的,全然没必要弄个一模一样的来玩弄。想到这里,丁朗月又想起那个管明光,明明生了一副好相貌,却是养了一腔俗意,白白糟蹋了上天的美意。 镜盲也站在边上,抱着手闲看。他看的却不是那两人,而是丁朗月。他看到丁朗月一副惊呆的样子,心里觉得十分满意。大约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比丁朗月大了许多许多,但最后两人却落到平辈论交的份上,让他心里颇有些不平;因而能找到机会看那真仙吃瘪,老鬼心里自然是乐见的。 “这地方,前因后果,告诉我。”丁朗月看了一场主角差不多是自己的活春宫,面色很是复杂。 “不好说,不好说,”镜盲笑得玩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了,就没趣味了。” 丁朗月哂笑,直接问:“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不妨直说。” 镜盲却微微偏过头去,朝地上那两人努努嘴:“诺,就那样,你去代替那个冒牌货,弄给我看看。” 丁朗月失笑:“你是要我脱光衣服,摇臀摆腰,给那一个不知是谁的身外化身弄?” “放心,”镜盲伸出舌头,舔舔牙齿,吐了一口气再继续道,“那东西若弄得你不爽,还有我呢。” “罢了罢了,我去。哼,兴许被那东西弄一回,还能知道点什么。”说罢丁朗月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衣袍,跪在地上爬了过去,随后用牙齿从那冒牌货口中夺过玉璧,挤开那人迎了上去。果不其然,那身处上位的俊雅青年置若罔闻,十分自然就掐着丁朗月的腰抽插起来。然而先前那冒牌货已经是被操弄了许久,身后穴口中都是汁水,让那巨物好进许多;现下丁朗月身下却还紧致的很——先前那副身子在奚雪风那里已经弃了,这幅身子却还是新捏的——被那一根东西猛然一捅,却是痛得浑身发颤,几乎要跪不住、塌下腰去。上面那人却还懂得顺手一捞,捞起腰臀,再往自己这边送,好让自己进得更深一些。然而这顺手的一捞,却叫那人发觉那根玉针不见了,以为是丁朗月自己拔走了,就在地上四处掏摸起来。这边四处掏摸,那根东西却还在里面翻卷,更是搅得丁朗月一阵生疼。不得已,丁朗月伸手一引,将那玉针从地上的冒牌货身上拔出来,送到身上人手里去。那人接着玉针,即刻着手一捻,又准又狠送入了丁朗月前段的小口里去。这一下剧痛,却是激得丁朗月浑身颤抖,脊背一弓,上下都是冷汗。 丁朗月晓得这人与奚雪风的不同了。同样是修士,奚雪风在欢爱之时却放弃了修士的身份,从不靠驾驭灵气来驯服身下之人;而这个人,则事事依靠灵气作为:别提那不靠润滑的横冲直撞,就是那一手刺针的精准,若不是靠了灵气牵引,在目力不可即之处是断然做不到的。唯一不同于以往那几个相约的修士的,是这人并不吝啬出精。修士的精水蕴含本源之力,与自身精血一样,一旦损失,要想弥补回来不是简单打坐两天就能做到的。因而不少修士都自养自重,极少与人交欢;就算与人合欢,也极少出精。丁朗月仗着自己青春年少,在一众真仙老胡子之中实在算是风华正茂之事,故此行事无甚忌惮;但这个身上之人看样子不过凝虚修为,就算原身不把身外化身的修为放在眼里,这样的行事,也算是放浪恣肆了。 那人在丁朗月臀间又进出了数百下,仍然没有出精的意思。丁朗月有心试探他,就故意催动下体,叫内壁将那人狠狠绞了几下,还在内里出了许多的水,淋在那人的端头上。这几下收缩果然十分要命,后面那人一下子受不住,只得暂停下动作,运气抵抗。丁朗月却不想半途而废,连忙运动肠壁,更是加紧揉捻那人的巨物。那人不耐烦,却将那根东西略略抽出一些,抵在一处狠狠碾磨起来;另一只手更是伸到前面,捏着玉针又快又狠地来回插拔起来。 丁朗月大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0 骇——那一处却是他最为敏感、最喷不得的一处,哪里受得了这般细心地服侍?那人又是如何得知?再加上前头的刺激,丁朗月更是浑身酸软疼痛,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他还想着弄清这个人的身份,不得不强行振作精神,也运起气来,试图降低一点痛感。 然而不运气还好,一运气,后面那人仿佛感应到了,立刻抽了出来,捏了一个转移阵法想要逃走。丁朗月哪里能让他走,一个截留法术就向阵眼打去。于此同时,镜盲手里朗月垂光剑一晃,砍断阵法的一角。那人身形一晃,没能转移出去。 此时,丁朗月和镜盲才真真正正看清了那人正面的样貌。却见那人剑眉星目,鼻如刀削,唇如剑刻,正是一副凛然的容色。丁朗月暗叹一声好样貌,内心实在觉得被这样的人弄了也不是太亏,只可惜那人的心思实在是又脏又怯,却不是一个坦荡君子。 镜盲笑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就将那人收了起来。丁朗月晓得镜盲终究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自己,只得重新系好衣服,叹口气出了那暗室。 第十八章 两人甫一回到山门,就看见两个高挑俊秀、剑眉朗目的少年站在山碑之侧,一个腰系玉环,一个腰佩玉璧,正是那一对阳玄派最出秀的同胞兄弟:褚伯泉、褚叔白。这兄弟有幸拜在阳玄派渡劫宗师顾咏之门下,现下已突破化神、直指凝虚,此次正被宗门选派,负责招收新弟子的任务。 此方修仙世界,修士与凡人之间算是泾渭分明,然而芸芸众生、生而无异,大多数人生来的资质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差别主要是在对天理人情的认知之上。修士追求天理至道,追求天理的同时,往往就意味着牺牲更多的个性,直到成为真仙才能重获人情;而凡人存于人情之世,追求现世繁华、来生平安。修道之路艰苦卓绝,能破劫成仙者万里无一;而能成大事者,也必当大责任、享大孤寂,且一旦在成仙后再陨落,则神魂俱散,再无重来之日。故而历数这明幽两界,虽然人人可以修仙,却并不是人人都想修仙。 广岚宗那样源远流长的老门派,都是由门中渡劫宗师独自出门游历,挖掘劝说有志之士收入门中,可算是门派与新弟子的相互赏识,选的自然都是最合意的人才,但也常常因选不到人而发愁;而阳玄派则是采用广泛撒网的办法,这样的办法吸引来的人自然良莠不齐,但在后期的严格考核与培养后,至少在人数上有了保障。 镜盲这回来找丁朗月,正遇上阳玄派大开宗门招收弟子,故而轻易混了进去,不用和管明光当初一样自登天梯而叩山门。当初也正是这褚氏兄弟,看准镜盲人品风流、才貌上佳,且对天道有一颗敬畏又追逐之心,举荐为传承弟子。 却说这兄弟两人,此番却要去在一个叫云门镇的小镇上。这个小镇人不算多,但史上以出狂人而著称:算来竟然出过好几个破宗门而出、性格狂放不羁的大宗师,甚至还有一个命途辗转、堕入鬼道,终成轮回老鬼。这小镇因那轮回老鬼的缘故,在幽界的名声比在明界还要大些。传闻此次云门镇的修仙世家与散修雅集里又各出了一位优秀青年,且颇有参商颉颃之意,故而这兄弟对他们也颇有兴趣,欲亲往一探。 镜盲更有兴趣。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其中散修出身的那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被丁朗月强行打入了轮回的那个老鬼,镜须子。那老鬼如今修为尽丧、记忆全失,可算是从头再来了。镜盲当初得知此事,费了许多功夫,亲自在镜须子的轮回往生上做了手脚,如今正是报应之时。甚至镜盲要孤注一掷重伤丁朗月,为的就是今日。 镜盲自己是个飞扬跋扈、随性而行的性情,而那镜须子则谦虚谨慎、虚怀若谷,当初这两人互为至交,那交情绝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镜盲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便偏偏最欣赏这样的人,故而丁朗月杀了镜须子,镜盲将丁朗月恨之入骨,立誓除之;而丁朗月本人则反而是和镜盲意气相投,虽一明一幽,性情则恰恰相成,又叫镜盲爱之入骨,指心恋之。如此进退两茫然之中,镜盲却还是来到了明界,守护镜须子的转世。 褚氏兄弟同意了镜盲和丁朗月的随行,他们两个自小受到良好教育,一向以良善之心度人,自然想不到此中的曲折。 然而他们一行四人刚到云门镇,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世家出身那人,被人用幽界术法打杀,且枭走了头颅。家人以世家子身上的胎记为标识,认领了遗体,哭作一团;而镜须子转世的那人——现名徐心散,也抚尸大恸,几欲昏厥。如今尸身还停在世家灵堂,头颅尚未找到,凶手也毫无踪迹。 丁朗月的第一个反应是,布置人头阵的那人又来作恶了。 而镜盲的第一个反应是,镜须子此生,居然欣赏了一个明界庸人——那人死的好!他这样想,也这样说了出来,丁朗月嗤地一笑:“若是和人头阵有关,那死的那人,恐怕还真不是个庸人。”镜盲不以为然。 但镜盲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死的那世家子,竟然是明界一个大名鼎鼎的真仙——通广子的身外化身。那通广子一眼认出了丁朗月的身份,还看到了两个轮回老鬼掺和其中,竟然发来一封信,说此事是他的那一尊身外化身自己搞出来的,不必理会。但被枭去人头这事实在是说不过去,他本尊还有事要忙,就劳烦他们帮忙查明了。不查明也没关系,只不过来日要以阴阳雨露酿酒百坛,以做补偿。 镜盲当真是哭笑不得。 丁朗月安慰道:“看来你所喜爱的那个镜须子眼光总还算不错,总没有比你更差的朋友了。” 镜盲冷笑:“我必取你性命,偿还于他!” 丁朗月耸肩一哂:“你若真有这本事,我也不会立身于此了。” 镜盲眯眼,在丁朗月手心捏了一捏,道:“上好的茶水,头开是不能吃的;世间美人,也须得三邀五请,才是绝佳滋味。” 丁朗月回以一笑:“你还在此地调笑我,可惜你的美人徐心散此生份属明界,小心被我掠去了。” 镜盲只笑笑,不答话。 褚氏兄弟带着这两人来到了世家,通报了阳玄派的名号。到了灵堂,正看到世家的老宗主与镜须子两人,正相对落泪。丁朗月直接亮出了通广子的信物,老宗主立时间收了泪痕,镜须子一脸茫然。 镜盲道:“老友啊,我来看你了,你还认得我么?” 镜须子摇头。 丁朗月笑着说:“你听说过这云门镇出过一个轮回老鬼么?那个人,就是你啊。” 镜须子心中大骇,却依然镇静。镜盲不禁想,这人的风度行止,与前世并无半点不同,正是那翩翩君子之风,不以物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1 喜、不以己悲。 丁朗月不以为然,又补了一句:“上一次,是我杀了你。正是这个镜盲,你的老友,把你重新投到了此处。这一生,你想怎样?” 镜须子双手捏紧,通体上下竟然并无一丝颤动,只道:“此事我自会厘清。” 丁朗月更进一步,笑意几乎逼上了镜须子的眉心:“那就再帮我一个忙——把人头的事情查清楚吧。” 镜须子点头,道:“可。我甚爱文通(通广子化身的名字),自会追查到底。” 到此时为止,褚氏兄弟已惊得呆了。他们二人自以为勉强算是见多识广,本来是为了招揽贤才后辈而来,不想到一把捅了个马蜂窝;卷在此事中的,竟然个个都是不好惹的。褚伯泉只得伸手一揖,道:“我阳玄派既然与此有关,必不会逃避责任。我兄弟二人也定当尽心竭力,助徐兄彻查此事。” 镜盲突发好心,提醒褚氏兄弟:“先前你们也帮了我的忙,这时我就多说一句:这事情可是牵涉甚广,我劝你们两小儿好好躲在顾咏之背后,不要出来惹事。” 兄弟俩只得应了。 镜须子抬眼,清明的目光里已经没有半点泪意,只是迥然幽深,凝望着镜盲。镜盲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再也认不得自己了。从前的他,不管遇到何等大事,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总是恬淡自持,像一笔染开了的墨笔远山似的;而现在,那种眼神已经没有了。 第十九章 一句话把烂摊子丢给镜须子,丁朗月的心情很好。前一世的镜须子作为幽界的得力干将,给他惹了无穷的麻烦;这一生那家伙转生成了明界小辈,借机给他扔点麻烦事报复一下,真是理所当然。那小子标标准准是一副认真、严谨、谦虚的样子,与丁朗月自己全然不同;而丁朗月自问在某种意义上真和镜盲那老鬼十分相似,就是喜爱这样的人——尤其是喜爱作弄这样的人,看他发窘、羞涩甚至羞愤的样子。 只可惜这样的人玩不起,一旦得了他的心,必然要叫他伤心。丁朗月自问自己正像那流水一样的月色,可以暧昧地缠绕在你的心上,却不能温热地留存在你怀里,摊开掌心、月色都是手中,攥紧五指,月光都流走了。 镇上有一个修士专用的市集,不管世家子弟、散修还是某些宗门的弟子,都可以在此自由买卖。市集有一个自知进阶无望、混吃等死的化神修士坐镇,镇上也勉强算民风淳朴,倒也没什么人敢弄虚作假。放着那镜须子和褚氏兄弟忙,仙、鬼二人就来这市集逛上一逛,想买个一斤稍微好点的灵酒,找个地方对酌一杯。 小镇有好几家茶肆和酒铺,修士和凡人混杂来往,个个都是热闹的很,但其中卖的酒却实在一般。这等小镇上外来之人不算太多,酿酒师父的名声还纯靠酒鬼们的口口相传,并没有大州那些热切招揽生意的法门。这两人初来乍到,一时就摸不着美酒的门路,在市集上绕了几圈,竟然找不到好的灵酒。 镜盲忽然想起一事来,道:“那通广子不是说,若是不能查清人头的事情,要你用阴阳雨露调制的美酒来赔?怎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阴阳雨露可以调酒的呢!” 听了这话,丁朗月不禁苦笑起来:“那是我昔日逗着他玩的,阴阳雨露滑腻腻的,调个羹汤倒是勉勉强强,哪里能调酒了。”说罢,想起前几日在秘阁对管明光说阴阳雨露当可做润滑剂的事情,忍不住脸上一红。 镜盲一嗤:“那个管明光——我看他就是个老夫子的态度,却比小儿还单纯些,你当日真是认真与他计较么?” 丁朗月假装面孔一板:“你又用读心术窥测我了?” 镜盲一面笑着,一面一手已经摸上了丁朗月的后腰,在上面小心流连起来,甚至指尖还在股缝的最上端一点,叫指甲透过衣衫,轻轻将那里刺了一下。丁朗月连忙去抓那只手,那手却化为一团幽气,不叫他抓住;等丁朗月把手收回,老鬼那手却又凝结成形——这次直接凝在了衣服里面,甚至恬不知耻在丁朗月的臀尖上捏了一把,直捏得他又痒又痛,后穴狠狠缩了一下,前面也有些抬头。待那老鬼还想继续妄动,丁朗月却不肯再放任,直接一股灵气打过去,把那只鬼手打散了事。丁朗月今日穿的衣袍实在不算阔,这几下调弄,却全被路过的人看了去;任是丁朗月这样的厚脸皮,事到如今也面红耳赤起来。去见镜须子之前,丁朗月刚被那不知是谁的身外化身操弄过,肠内还是一股子滑腻没有弄清;如今被那老鬼这样子一勾,却是敏感极了,忍不住发作起来。 那老鬼仿佛知道了他的心意,附耳过去轻声道:“定然要叫你吃饱美酒。”却是转身走开了。 别人不知,丁朗月哪里不知,那老鬼明说是走开了,实则是化作一团幽气回了过来。幽气无形无质,旁人不能看见,只能用灵气感应;而那老鬼功力深厚,化作的幽气自有一副屏障,因此如此这般招摇过市,也并没有其他修士发觉。眼见那幽气团渗入衣袍,将丁朗月浑身上下紧紧一裹;老鬼自气团中伸出手指,便点在丁朗月左胸乳侧,绕着红晕画起圈来。还没等丁朗月反应过来,又觉得胸前身后一起冰凉,随即又化为一团烈火,熊熊朝边上烧过去,竟是那老鬼将许多美酒沾在掌心,尽皆抹在他身上!那酒味又烈又香,钻过衣领缝窜了上去,丁朗月闻了只觉得一阵眩晕,几乎要醉;丁朗月又立刻反应过来,那烈酒要是沾湿了衣裳、叫路人看去,却又怎么想?便急急忙忙施法术,要除去那抹在肌肤上的酒液。 “该死……这是什么酒?” 老鬼低低一笑,嗓音贴着丁朗月的心脏传了上来,激得丁朗月的心重重一跳。千百年了,那老鬼总是知道如何叫他动心,真是无可奈何。清洁法术扫过,酒液没了,但那美酒留在皮上的滚烫麻痛却还没尽散,更有那老鬼拿冰凉的幽气贴过去,舒服地让丁朗月在嗓子里低低喟叹一声。此时的丁朗月已经不想着喝酒了,只想着快些消去烈酒带来的影响,便迈开步子急急要走;没想到刚迈开几部,却觉得两腿之间一凉,那老鬼竟然将一只手钻在他的腿间,且从前面伸入后面,在那后穴前面的软肉上狠狠揉拧了几下。这几下几乎要命,丁朗月面上立时一阵红白,身前端口更是憋不住析出些粘液,正流到那只乱动鬼手的手臂上,顺着它的动作向后穴蹭去。丁朗月不由自主停下步子,夹紧双腿想止住那手的动作,一时间竟然忘记用灵气去打散它。 正巧丁朗月却是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摊面前,低矮的方桌上铺着一块蓝布,隐隐都是酒渍,上面垒着几樽酒;另有一个眉目风流、满颊酡红的少年斜倚在一杆酒旗边上,向丁朗月瞧来。丁朗月正被老鬼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2 的动作弄得一个恍惚,眼睛里面一片迷蒙。那少年却施施然拍开一樽,酒香飘溢出来,更熏得丁朗月喉咙收紧,往后退了半步。 那卖酒少年却作不知,更抱着酒绕过桌子走过来,鼻子出气,哼道:“要酒么?” 那老鬼见有人来,更是起了玩心,趁势用指尖凝了一点热液,就那样钻入了丁朗月的蜜穴。丁朗月一下张口,却不敢喊出来,硬生生忍住;待那老鬼将手指在他后庭里恣意翻搅,丁朗月再也忍不住,抛去一块灵石,就夺过少年手里的酒樽往喉咙里灌,用酒液强行压住了要出口的呻吟。 最后丁朗月都不知是怎么回去的,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了。待他从昏沉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阳玄派,正倚在那老鬼怀里。而那老鬼一手在他腰上动作,一手拈着酒杯轻轻摇晃,眼睛却不在看他,正在看前面的一个青年。前面那人的模样看不清楚,只觉得是一团模糊的白光、亮得刺眼。丁朗月狠命眨了几眨眼睛,眼角酸酸涨涨、落了滴眼泪下来,才看明白,那人正是管明光。 那管明光一开始只是愣愣看着丁朗月,随后,眼眶慢慢溢出恨意来;再之后,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身上的白袍无风自动,却是他抖得狠了。 丁朗月终于看清了他,不禁又是一声苦笑,知道自己之前的一番话,是狠狠伤透了管明光的心。他其实有些后悔了,管明光那样单纯又迂腐的人,也许还是用柔声细语慢慢来讲通的好;只不过前有人头阵,后有身外化身,显然是有人刻意要找自己的麻烦:这个关头上,还是不要把这个呆子扯进来的好。 然而还没等丁朗月出声说什么,管明光却终于垂下眼帘,收回了目光,甚至放松了先前攥紧的手心。他不顾那一仙一鬼看着自己的目光,终于静下来,慢慢恢复了沉静和柔和的仪态。丁朗月看他,只觉得那像一只在暴风中挣扎过了的白鸽,终于能停下来,一点点理顺自己的羽毛,站成以往养尊处优的样子。 第二十章 随后的三个月,丁朗月过得十分舒心。赏花、练剑、和那老鬼躲在花树下偷个吻、去讲堂观摩年轻后辈们争辩。其间褚氏兄弟也来拜访过几次,镜须子则是常常来——他如今已经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了阳玄派的传承弟子。他偶尔还会看到管明光偷偷跟在后面瞧着自己,然而倘若一回头,那人便像细细滤过的春风,更像慢慢盘磨过的美玉,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融在画里,叫人挑不出任何的错。若是更进一步,用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者一个手势去逼迫他一下,那这么个温和的人,就立刻化作圈圈涟漪,慢悠悠荡开在湖水心里,最终消失不见、归于平静,似乎从不存在。 除此以外,一切可以说是好极了。上回的身体在奚雪风那里消耗殆尽,随后丁朗月换了一种方法,用一寸荧火重新捏了一个。那是阴泉玉圭的荧火,明灭不定,有忽生忽死之象,故而这一具新的身体资质要比过去的好不少,已是化神巅峰,即将突破凝虚。而那老鬼也以“我的老对手若是修为太低,那也未免太不好玩”为由,强行缠着丁朗月,用各种稀奇的手法来助他突破。其中自然免不了以双修为名的欢好,以及以炼体为名的趁机折磨,丁朗月被那老鬼一时送上极乐,一时打入黄泉,在短短数日之内,倒也真是什么滋味都尝了个遍。 这一日丁朗月终于突破成功,破关而出;一望天色,只见秋冬一过,这阳玄派的高峰上,澄天高云、暖风透体,而四野所望之内瑞气冲天、万峰涌动,竟然已是一副春光尽染的新图景了。而恰才因自己晋阶而产生的天地异象,却着实没有引起多少关注。毫光瑞彩、灵气翻滚,这等奇观在别处也许不常有,但在阳玄派这样底蕴深厚的大派里,却着实不算罕见。 阳玄派里罕见的,其实反而是渡劫宗师。凝虚只是能凝实为虚、窥破物理,而渡劫关头,则又需要化虚为实、试窥人心——正好是一个倒过来的循环。这个一步,若是经历过的人,那是感觉易如反掌;但倘若别人告诉他,那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渡劫宗师突破真仙也是如此,其中的玄奥关窍,是断不能由他人告知的。 不过到了凝虚境界,要想重新锻造一柄趁手兵器倒是容易多了。只不过而今“朗月垂光”宝剑还在那老鬼手中,丁朗月还在盘算着能否几句话讨回来,故而有些犹豫不决。 胡思乱想之间,丁朗月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闭关所在的华明峰。 从华明峰到收藏观星天图的星数阁,其中要走过好几座花林环抱的小殿阁。那些小阁却不是用阳玄派长老所多喜爱的白玉所建,而是一水儿青光的水纹石;小阁的门窗倒是都很敞亮,窗上敷的都是半旧的深青色香影纱。透过窗纱看去,小阁里面的灯火忽明忽暗的,却也看不清有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好个清雅的所在!”丁朗月心中暗赞。他平时多是御风而行,之前也没有停下来好好把阳玄派细细看过一番,故而这倒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好去处。 丁朗月看了一回,又赞了一回,待到拔足欲行,却又闻到一路奇香断断续续飘来,颇有些特意相邀的意思。丁朗月笑了一笑,想道: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到了真仙境地,心中一扫阴疑尘霾,类似“惧怕这花林殿阁之后有什么危险”的想法,在丁朗月心里却是一丝也无。 绕过几株含苞未放的花树,就正是那几座小阁的正门了。正门小的很,只有两块陈木门板,又老又薄,上面的纹理深得发黑。但就这两片门板,却又紧紧咬着青色云纹石框着的大门,仿佛有了戒备之心的美人,轻怒薄嗔,抿着双唇,不肯叫人细品口中滋味。 丁朗月笑了一回,心道,这小阁的主人明明在内,却要关起门来、欲拒还迎;平日里自己最讨厌这样的弯弯绕绕,定然是要扭头就走的,但今天却被那花林撩拨了兴致,不得不前往一访了。倒不是因为这花林纵横交错、枯荣相应,成了一副丁朗月都没见过的好阵法,也不是因为其间小道合则又分、分而又合,穿插于不同的时空之中,竟得窥一丝大道端倪。 纯粹因为,那花林里忽隐忽现、似有若无地传来一缕幽香,而随着那幽香次第来迎的,更有一段深入肺腑、透人心肠的清箫。这是邀请。既然是邀请,那就去了。 丁朗月随性步入林中,香径曲折回环,无尽飞花缠绵,丁朗月随着箫声,一个音节击一下手腕,任由五色五音迷了他的目、乱了他的耳、惑了他的心。就这样走了许久,久到阴阳倒悬、枯荣轮转,他忽然停步,逼上了眼睛。随后又立刻挣开,轻轻一击掌——只见云开雾散、天光破障,只余茫茫一白地,茕茕一人影。 那人道:“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3 好!以不破为破,以不静为静,我这阵法在你眼里,怕是如同三岁小儿一般吧。” 丁朗月苦笑了一下,道:“江怀霈,别人也就罢了,你早就知道我是真仙,又何必玩这些花样?” 江怀霈轻声一哼,面上却如风穿松林、叶落江心,只微微涌起一些莫名的意味,道:“能得你亲手来破,便是被你说的一文不值,那又如何?”这话若是换个人来说,丁朗月或许觉得那人谄媚庸俗;然而此时此刻江怀霈说起这话,竟真如三岁稚子一般真切,甚至带了一丝撒娇不得、怨忿嗔怒的意味,叫丁朗月心里竟然一酸又一热。 丁朗月长叹一声,心里更觉荒唐。江怀霈这个阳玄派的渡劫宗师,练的是正宗的气剑传承,但在“歪门邪道”上天资出众,成了此州最有名的阵法大师。但他能成就阵法大师,早年却恰好是因为得了丁朗月自己偶然留下的一本述录阵法的宝书。这宝书在丁朗月眼里不过是游戏之作,其中许多地方都是自己年少时极荒唐的想法,论述之时也是兴之所至,故而跳脱非常、语焉不详。却不知江怀霈是怎么得了此书,又如何从这些天马行空的文字里,得了不少高妙阵法的真传。不过丁朗月毕竟是丁朗月,那宝书算起来也是当初自己未成仙、甚至才堪堪触及凝虚之时的作品,如今能引导一个渡劫期的江怀霈,那也算是一捧冰雪而引江海、一瓣花叶而度春秋了。 先前江怀霈曾对管明光说,两人都不过是丁朗月道路上的过客。这话其实微妙地抬高了江怀霈他自己。他在那之前甚至完全没有见过丁朗月,真仙身后风云万千,带起他如一叶飞舟争浪而行,其实并不能说真仙有意引导他。 故而今日丁朗月见到江怀霈,其实是两人第一次单独相见。江怀霈这样理所当然、情真意切地怨怒起来,却着实叫丁朗月猝不及防。 幸好这样的怨忿只是一瞬,江怀霈很快恢复了常态、站起身来。那人长身拔背,一起身,浑身骨肉就像一柄出鞘利剑,直刺青空;只有一身柔和的姜黄色衣袍更兼一条蜜色的软带轻轻系在身上,掩了那人身上过于出挑的雪色。 第二十一章 “小江,帮我个忙。”丁朗月笑眯眯地踱步,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忽然拈住空中飘来的一瓣花,抬到唇边,轻轻吻一下。 暗香在这一片小小的空地中浮动,风穿过枝桠,轻轻撩起两个人的情绪。江怀霈站起身来,骤然出剑,劈碎了丁朗月指间的花瓣,却全然没有伤到丁朗月。江怀霈惯使一柄铁剑,剑身上下一丝花纹也无,只是蕴着凛凛寒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丁朗月对着江怀霈的剑划过的弧度笑,笑得那样好看,竟然给这样纯粹的剑光抹上了一层胭脂色。江怀霈叹了一口气,道:“你的事,我自然不敢不答应。” 丁朗月背着手,认真看着他,说:“借我一把剑。” 江怀霈目光一亮,又迅即垂下去,轻轻的说:“什么剑都可以给你。”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不要再用别人的剑了。 丁朗月说:“我要借你的右臂臂骨,炼一柄剑。等我突破渡劫,就还给你。” 江怀霈毫无犹豫,以左手执剑,凝气于刃,直接把右臂劈下来。修长有力的臂膀直直地落在尘土里,江怀霈的右衣袖空空地飘飞起来,在风中舞成一张美丽的蝶翅。丁朗月走过去,捡起这一条血色完好的手臂,轻轻打开它的手指、握着它的手心,就像它还活着的时候所期望的那样。江怀霈心想,很好,就为了这个,斩落这手臂也是永不后悔了。 丁朗月微笑着握着手臂的手,像挽着一个老朋友,手臂也很欣喜地反握着。团团暖意在臂中涌动,滚烫跳动的精血从血脉中钻出,皮肤、肌肉逐渐萎缩,露出美玉一样晶莹洁白的骨。四围的灵气激烈旋转,像漩涡一样注入骨中,长久长久,那一把森然的骨终于化为利剑,像它过去一样,紧紧地、热烈地握着它向往着的人的手心。 江怀霈的伤口还在撕心裂肺地痛,血从断面喷涌而出,沾湿了衣袖,让它的动作愈加迟缓,仿佛戴着沉重的镣铐起舞。终于,江怀霈忍不住跌坐下去,脊骨在剧痛中颤抖,渡劫以来许久不见的炽热的汗水沿着腰线滚滚而下,浸透了衣衫。但他始终还盯着丁朗月看,他和管明光、奚雪风都是完全不同的人,他要做任何事情,都是因为他有所需求,而且不管能不能得到,都会直接而尽力地争取。于是他提出来:“我需要你现在就给予补偿。” 丁朗月点头,舞起这一柄刚刚得到的宝剑,直接一件刺穿了自己的心。 心胸剖开,流出的不是血,是荧荧的火。火沿着剑刃一路燃烧,烫伤了四围慢慢漂浮的花与叶,让它们在一瞬间毁灭殆尽。在那火的核心,飞出了数十只血红的蝴蝶——它们先是蜷缩着身体、卷紧着透明的翅,随后血色沿着脉络展开,它们就得到了飞的能力,离开丁朗月的心飞去。其中一只往江怀霈那里飞去,停在他的眉心。江怀霈没有动,那只蝴蝶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激烈地扇起双翅。 翅膀在扇动之间燃烧起来,江怀霈透过神识看到了那上面点起来的荧荧火焰。他明白了——这是神魂之蝶,而那火竟然能点燃神魂……当赤色的蝶的尸体在火焰中慢慢熄灭,余下的白灰轻轻落在了江怀霈的眼前,然后钻入了他的眼。 江怀霈觉得有一点轻微的瘙痒,随后他感觉到那是滚烫的热度——就像真正的灰烬,还带着不甘心的炽热。但那灰融入身体,带来极为可怖的恢复力。他在一瞬间感觉天地都裂开了缝隙,日月精华在蒸腾的赤霞之中流溢而出,星河在亘古不变的时光中生死变幻。如果说上一回在梧州那个新生的轮回老鬼那处看到了许多小世界的生死轮转,那这一次,他看到了的也许是没有自己的世界、与自己已经死亡的世界的虚相。这之间的微小变化足以让人思考良久,而在生死之前,一条手臂的存亡已经微不足道。 “醒醒,”丁朗月轻轻吻在江怀霈的眉心,“你现在的道行,还不能承受那样的心海。”浩淼洪荒中似乎有一点微小的热度,长久坚持着呼唤自己的名字,江怀霈终于醒过来,只觉得恍然一梦,已经经过了千秋万载。他目光灼灼,盯着那张离得那么近的脸只是看。 “谢了,你的手臂中有一股和你这个人一样的剑气,真的很好。” “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这个人炼成一柄剑?” “因为你到底是个人,而不是剑。所谓剑,终究是人的兵器。而你,不是兵器,是人。” “人和兵器,有什么区别?” “人,不合天地大道而欲知之;兵器,暗合天地大道而不知。”丁朗月笑着说:“不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4 要急,总会明白的。” 江怀霈点点头,转身离去。花林里暗影交错,天地已经到了日夜分晓的时刻,模糊而暧昧的气息缠绕在这一条边界线上,让那个真仙也发出一声长叹。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问我,问我的道呢?每个人的道,本来就是全然不同的啊……”丁朗月的眼色黯淡下去,甚至深藏着痛苦:“如果你完全明了了我的道,并且心向往之,你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也成不了你自己。而那样的结局,也唯有死。” “死……死。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万千生灵,繁花似锦,我就是喜欢最最繁盛的景色。流云合而终散,水洼聚而终涸,没有什么是不变的;百川汇流,万壑云归,我容纳的越多,世间不同的景象就越少……他们,又为什么都要靠过来呢?” “我希望用言语把管明光推远,用利害把奚雪风推远,用道法把江怀霈推远,但——是不是越推越近了?唉,一群小傻子,你们怎么就不明白,不到达那老鬼的境界,就不要来轻易接近我呢?我这样的人,吞噬是天性,融汇是天性,看到你们那样的美丽,又如何能拒绝?” 丁朗月胸口的伤还没有愈合,火焰依旧在剑刃上燃烧。那火焰终于在暗夜降临的那一刻由明艳转为幽深,瞬间吞噬了那把剑,把它融入了自己的骨血。 渡劫之后再还回去?怎么可能。给了他丁朗月的东西,再没有任何能够回得去的。 丁朗月回去的时候,看到那老鬼在擦一把剑,正是他的朗月垂光。那一柄剑平静地躺在老鬼的掌心,任由老鬼拿着最蹩脚的符水随意折辱。丁朗月开口:“还给我吧,现在它不过是一块凡铁了。” 老鬼照旧笑着,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似乎手里的不是符水,而是上好的灵磨石:“你真狠心,连我都没有你那样的狠心。陪着自己那么久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了。”他的话里似乎有别的意思。 丁朗月摇头:“我要了江怀霈的右臂,炼了一柄新的剑。” 老鬼哼了一声,认同了这个说法:“江怀霈,就是那个循着你过去的路走的那个小辈吗?罢了,那他本就逃不了,他的就是你的。” 丁朗月想,我并不希望这样。但他说不出来,因为刚才正是他自己主动开口问那人要了手臂来。 老鬼继续说:“其实你还不如要我的手臂,至少那是和你的本性完全不同的东西,逆转过来,会有趣许多。” 丁朗月笑道:“然后,有朝一日你我刀剑相向,你的手臂就可以立刻刺穿我的心了。” 老鬼说:“那样不是很好么?” 丁朗月说:“不公平——除非你也用我的骨血做刀。”老鬼笑笑,想,两人又说了一回有趣的废话。 第二十二章 次日一早,掌门派人来通知丁朗月,可自行前往万壑楼挑选一条宗门辖地中的无主小灵脉,作为宗门给新晋凝虚长老的奖励。丁朗月提升境界的方式本就不怎么依靠灵脉,在各处无甚关碍;然而他忽然想起了江怀霈的小楼,觉得若能辟一小筑幽居,倒也是一件美事,就去随手挑了一座无人争抢的偏远山峰,施施然回来了。 丁朗月回到华明峰的时候,看到镜盲正在请管明光喝茶。那老鬼平素只贪杯中佳酿,更贪醉后的放浪风情;然而此刻他风风雅雅在竹楼之上端坐着,麻衣道冠、素手捧杯,竟然也真有几分清静逍遥的气息了。而管明光依旧是一身白袍,披发赤足,抱膝而执简,口中正吟诵着舒缓悠长的诗句。丁朗月也不说话,抽出昨日新得的三尺利剑两指一震,和着管明光的诗句拍剑而歌。其歌声忽远忽近、忽散忽聚,渺茫如鸿雁渡江,绚烂若海映夕晖,时而辗转低语,时而声震山林。而管明光那诗篇,也是自然而然和歌而行,明快如急雨入川,芬芳如新香穿帘,又转急而缓,如同冬夜积雪,古月高悬。 过一时,歌尽诗终,四围忽而百鸟齐喧,劲风过林,一点寒芒更是越音而来,急如骤雨,直指丁朗月背心。丁朗月还来得及悠然一笑,怡然而动,竟后发先至,一剑横飞,牢牢封住了对方的来路。及至此时,旁人才看清那来人的相貌:却是一个明艳少年,一身短袍鲜红似火,一对眼眸里神采焕发,更衬得手中青锋凛冽如霜,叫亭中仙鬼三人都暗叫了一声好。神识扫去,更觉那少年精华内敛,行止暗合天理,也已是凝虚修为。 丁朗月长笑,挽袖收剑,一揖到底,然后道:“不知道友为何而来?” 那少年此刻已将剑气收敛得涓滴不剩,平心静气地敛眉含笑,答道:“道友看中的那一脉山峰,我却也要争上一争。恰才听闻道友唱和之中颇有意趣,故此鲁莽之间一剑相邀,还望原宥。”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道友心境平和若水,善!”却是镜盲鼓掌而出,一双苍白的赤足踩在地上,竟然沾不上丝毫尘埃。那少年看到镜盲的样子吃了一惊,只觉此人宽袍里裹着极瘦极冷的躯体,却丝毫没有阴虚伤损的迹象;一探修为,更觉此人神识似海,波诡云谲。阳玄派何时有了这样一个怪人来访?不过世间大人物多是性情古怪,他与丁朗月同样是新晋凝虚,不认识此等人士也实数正常。再看边上坐着的管明光,虽衣着更加随意,但面目柔和如春风抚柳,反倒不像个狂士,看修为此人更是不折不扣的渡劫高人,那就必然不是本派之人了。 少年惊异之中,情绪全都直白地写在脸上,真是一目了然;丁朗月很喜欢这种鲜明爽快的少年,更是朗声大笑,抛开长剑,折一条松枝轰然劈去。雪袍翻飞,乌发垂云,真是好一只翩然白鹤。而那少年也毫不逊色,竟摘下一枚松针,凝气于此,以快打慢、以短击长,竟然与丁朗月斗了个不相上下。 丁朗月将真气灌注在主枝之中,借松枝似柔更刚的力量,将浑身上下舞了个密不透风,又伺机而动,准备抓住少年的破绽,化柔为刚,一举突破。而那少年则全不防御,只视那丁朗月的剑气为无物,凭着瞬息万变的步法来回闪躲,指尖松针活如火雀之喙,随时扰乱丁朗月的节奏。这两人有来有回,相互招呼了数十招,都知道对方没有尽力,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变起招来。 虽是心思相应,但那天下比试,人人都要争那一瞬的成败,故而在变招速度之上,两人也是互相争先,绝不相让。那少年想,松针极小极细,若要变招,却是要往“举轻若重”那面去;而松枝粗而长,丁朗月要抢在自己前头,必然要抛却枝上针丛、斜杈。故而那少年却是退了一步,抽身而出,双手同时凝气贯通,在刹那之间将松针化为凛然气剑——这一手化短为长,凝虚为实,已尽得阳玄派气剑传承精妙,连管明光也点头赞了一声。然而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5 还不等那一剑递出,丁朗月却已经来了。 他如何能这么快?!少年心中惊疑不定,却已经来不及招架。直觉那真气充塞天地,劈山蹈海而来,叫他避无可避;手中三尺剑气,更被那宏大磅礴的气海压制得只能维持数寸锋刃。但就算到了这等地步,少年不退反进,更是一往无前,将全身气劲凝于方寸之间,欲全力以赴,直破障碍。他估计对方与自己境界仿佛,调动这般恢弘的气海则必不能长久,故而孤注一掷。果不其然,再过数个弹指,那气海轰然倒塌,竟然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一人含笑抱着松枝,静立于前,仿佛一无防备。那少年大喜,直冲而去;然而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见丁朗月毫无防备,反而起了一瞬间疑心——等他想到那丁朗月定是虚晃一枪,强行镇定,已然过了一瞬。就在一瞬之间,散去的气海卷土重来,这回赫然凝成一个笼子,将少年严严实实罩在其中,正如猎人捕狡兔,守穴相待。 少年到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是必败了,倒也爽快,将手里松针轻轻一弹,针尖落地,以示认输。再接着就是抱手相看,一双眼睛挣得圆滚滚的,嘴角翘得仿佛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有礼有节、愿赌服输的样子。 此时丁朗月还在笑着看那少年,镜盲已然迎了上去,一掌轻轻拍散真气结成的笼子,揽住了少年的肩膀说笑起来。管明光心里却有些动气,觉得镜盲此人真是不知好歹,有丁朗月在侧,竟然还去招惹别的少年;然而他一看丁朗月也是笑嘻嘻地,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小心眼了——毕竟这样一个青春年少的俊才,的确是当得起他们的赏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凝虚境界后辈,不像他们三个老头,历经沧海桑田,早就没有青年人的那一份炽烈锐气了。想到这里,管明光脸上颇有一丝惭愧,连忙整了一整衣衫,也飘了过去,含笑询问起少年的师承、阅历来。 那少年也是天之骄子,却哪里见过这等境界的前辈这般热切——甚至热切过头的招呼,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面孔发红。丁朗月却反而是最后一个开口的,等镜、管二人甚至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才慢悠悠走过去,仿佛带了一丝揶揄地缓缓出声:“不管怎么样,那山脉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少年笑容一滞,迅即涨红面孔,鼓气道:“我输了便是输了,哪里不认了!你我境界相同,就算我面嫩些,你怎么一副倚老卖老、照顾后辈的样子!” 镜盲哈哈大笑,指着丁朗月道:“倚老卖老?哈哈哈,朗月啊,你也有今日!罢了罢了,我等都是老人了,是该照顾照顾后辈啦,你怎么就这等小心眼呢?”说罢还不等少年反应,又立刻凑到丁朗月那边,一手搭上肩膀,甚至把整个头凑过去,假装暧昧地轻声说道:“你要什么灵脉没有?我给你便是!” 丁朗月毫不客气:“你给我?怕不是过去将那山脉一刀两断,再开一座铜山悬崖出来。” 少年此时心头大震,暗想,铜山悬崖?那不是轮回老鬼的杰作么?面前那人清瘦绝伦,修为实力又深不可测,想不到竟然真是一个轮回老鬼?那丁朗月竟然与一个轮回老鬼相交甚笃、举止亲昵,那到底是何等人物? 第二十三章 那少年心里想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欢欢喜喜地与他们搭话,还缠着看起来好说话的管明光要酒吃。 几杯美酒下去,四个人似乎都有些迷迷糊糊了,少年手里酒盏不停,嘴里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套起话来。镜盲笑眯眯地看着他,陪着他进一句出一句地打机锋,一面手里不绕过丁朗月,时不时在他腰间暗暗掐一把。管明光只作没看见,依旧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独自端坐在一边,微笑着一口一口细细地抿酒,却不知不觉喝得比谁都多了。而丁朗月,却是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偶尔出言,便是刺那少年两句,故意要把那少年弄出个似真似假的红脸。 喝着喝着,丁朗月便遗憾起来。这般鲜艳绚烂的少年,心里面也和一棵腐木似的。丁朗月更在恍惚之间看到那少年一头乌发中的一丝霜白,更是心头一黯。 少年走的时候,管明光起身相送。却不想酒吃多了,有些不胜酒力,竟然打了个跌,又坐了回去。丁朗月看到了,引真气虚虚地扶了一把。管明光身上心里都是一紧,但也实在不敢多想什么,只得趁势起身,送那少年出峰而去。 丁朗月看着管明光搀着少年缓缓走在月色之下,影子晃来晃去虚落在小径上;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无声笑了一回。那老鬼也笑了,指着天上明月,道:“朗月,朗月,是它,还是你?” 丁朗月摇摇头,随口笑道:“明月青光,皆不如你。” 老鬼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只微微在眉梢余了一点,道:“你到底有多喜欢那个管明光,看他如此伤痛,也要推开他,不舍得毁了他的仙路。” 丁朗月淡淡一笑,道:“兴许我是半点也不喜欢他呢?我真正喜欢谁,便定要得到他,哪里还能推得开。” 老鬼道:“这话说的若是我,倒是有几分真。” 松林间清风骤起,吹乱了地上交错的影子。丁朗月静了一瞬,终于回道:“真真假假,你又不是我,哪里能知道了?只不过你若是要插手毁了管明光的仙途,我定然饶不了你。” 老鬼在鼻中哼了一声,到底没继续问,奚雪风呢?江怀霈呢?恰才的少年呢?这一个又一个,你都要护住吗? 夜半酒醒,丁朗月更觉得身上寒冷,他不由自主缩了一缩,却觉得那老鬼也动了一动,把自己抱得更紧。两个人便这样和衣相拥,在松林间的青石之上睡着。老鬼身属幽界,就算压制了修为到了明界,依旧是深寒入骨。老鬼将头靠在真仙的肩上,吞吐的气息舒缓地喷在脖颈之间,似凉风丝丝,挠着那一片皮肤。 两人难得能这样平静相对,丁朗月微微挣开眼睛,长久地看着那老鬼的睫毛,看睫毛在微风中一颤一颤,起起伏伏,慢慢凝着山间的寒露。时间缓慢行过,树影投在身上,露水浸湿了衣衫,一切都很凉、很静,心却似乎慢慢热了起来。再没什么能抵得住近在方寸的相思,丁朗月终究伸手,将镜盲圈了起来,深深揉进怀里。 夜到深处,花也睡去,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也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这一夜的明月被云掩了过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管明光终于在山间寻到丁朗月的时候,是看到丁朗月正枕着江怀霈的腿,半张了嘴,任由江怀霈将酒倒在嘴里,然后呛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剩余的酒液混着泪水,从唇角流下,落到地上。江怀霈难得没有穿那一身姜黄色的道袍,而也是穿了一身惨白。远远看去,恍惚之间,只觉得那是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6 另一个丁朗月。 愤怒的话说不出口,管明光从未见过丁朗月这样伤心的样子。 昨天那个少年死了,头颅被割走。他死在一片竹林之中,鲜红的衣袍像旗帜一样倒悬在竹枝之间,两条雪白的腿被竹叶刺穿,钉在竹竿之上;双臂则是无力地倒垂下来,血线沿着臂膀淌下,沿着掌心流到地上,像是个血色的衣袍融化了,缓缓流淌。 管明光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事情是镜盲做的。倒不是因为之前每一次发生类似时间,那老鬼都在场;而是那老鬼的杀人方法,与这一次实在太相似了。 都是极美,美得叫人心神动摇。管明光想起来上次那个凡间县丞的死,死在荷花缸里,雪白的肌肤,墨黑的头发。 但他很快想起来,任何事情都不能主观臆断——于是立刻取血占卜,然后就卜出,这是丁朗月做的。他完全不相信这个结果,然而他翻来覆去用各种手法卜了多次,都是这个结果。他匆忙传音通知了阳玄派的掌门,以及另外一个渡劫宗师,然后就来找丁朗月。接着他就看到丁朗月那样的哭。管明光说不出话来,心里怔怔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好。 江怀霈抱着丁朗月的头,也不抬头,轻声却是十分坚定地问:“管明光?你来了?那人死了,你的反应,多半是通知了门派各个长老吧?你也把卜算的结果告诉了他们吧?” 管明光说不出话,只能愣愣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怀霈却接着说:“哼,你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相信他呢。” 管明光反驳:“不是的,我——” “你卜算了很多次,是吗?结果如何呢?”江怀霈抬起头来,眼里全是嘲讽:“然后你就来了,来质问他。” “我——我相信他不会!所以当然要来问清楚。” “他若说不是,你会相信?还是相信你卜算到的真实呢?” 管明光很想说自己相信丁朗月,但他的确说不出口。他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确是更相信眼见的真实,甚至是不能确定的、也许是被掩盖的真实,而不是一个人的心。江怀霈的话语和眼神像利刃一样直刺入胸口,叫管明光觉得突突地疼痛麻木,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他只想夺路而逃。 但他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丁前辈,你真的……没有做,对吗?” 丁朗月一个字也没有说。 管明光的脸色从通红到惨白,最终几乎浑身发抖,然后落荒而逃。什么端方雅正,什么宠辱不惊,他做不到,全是假的。华明峰到竹林的路不算长,凭风飞去,也不过是瞬息光阴。但管明光只记得自己是用双脚在跑,一边跑,一边让心脏剧烈跳动。 等跑到气喘吁吁,他终于想明白,依旧是事实最重要。若是自己看错了人,那只当过去一切如流水。但在彻底弄清此事之前,他决定不再想任何多余的事情。 管明光回到竹林,重新看到那倒悬的少年之时,阳玄派的掌门、各楼长老以及另一个渡劫长老顾咏之都到了。甚至丁朗月本人也到了,他比管明光还到的早,脸上也没有了半点泪痕。只是江怀霈紧紧贴着丁朗月,站在身边轻轻扶着他。管明光回过头,不再看他们。倒是江怀霈回过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镜盲也到了,混在一堆普通弟子之中,与褚氏兄弟站在一起,抱着双手说着什么话。 事情很糟糕。不管是掌门,渡劫长老,还是各楼长老用阵法和法宝测算,结果都是——是丁朗月杀了人,取了头颅。这事情与先前几次不同,被杀的是一个凝虚境宗师,理应有元婴存世。然而不管是宗门内存放的本命灵源,还是各种身外化身、心血感应,都通通昭示,那少年从肉身到元婴,都已经彻底死去了。且魂魄已入轮回,无法再问。 第二十四章 包括管明光在内,阳玄派这一片平时清幽肃静的小竹林里,一时来了三个渡劫前辈,十数位凝虚长老,数十位化神长老,以及更多的优秀弟子。人很多,但没有任何人说话,整个竹林里只有风穿过竹叶激起的飒飒响声。他们安安静静环成一圈,不约而同地穿着深深浅浅的灰白色,绕着中心那一点可怖的艳红色,肃然而立。 阳玄派的掌门年事已高,凝虚境大成的修为也耐不住无情的岁月和青年俊秀陨落的打击。风吹过,掌门霜白的长胡子颤颤地飘动,掌门层层叠叠的厚重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眨眨眼,蓄积了长久不敢流出的眼泪终究沉痛落下,不再挡住模糊不清的视线。他用尽全力,说:“拔剑!奠!”声音不高,甚至还有些沙哑,但却十分的坚定。 数十寒锋瞬间出鞘,如此齐整,如此凛然,肃杀之气在刹那之间斩断了所有纠缠不断的思绪。阳玄派门人各个双手捧剑,高举过顶,然后深深鞠躬,向中心的尸身俯身而志哀。 还站着的,瞬间只剩下两个人,镜盲,还有丁朗月。他们在哀痛、悲愤的人群中巍然独立,像是天翻地覆、哀鸿遍野的人间里犹自矗立的雪峰,冷然看着世间,仿佛永远没有感情,永远没有变化。那些俯下身的人,逐渐聚集一股气,又缓慢又沉重,然而时时刻刻都在积淀、蓄力,环绕这两座雪峰围而不攻。 举世之间,哀兵必胜。这气场越旋越快,越积越深,像北天苍穹上亘古旋转的星辰,像幽界地渊里永久回荡的哀歌,一步一步,向着他们的核心逼迫而去。这是质问,这是痛诉,这是哀伤之后的愤怒。他们没有一个说话,但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要求一个答案。 管明光此时进退两难。他也是俯身志哀人群中的一员,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在阳玄派这个气阵之中。他很想解释,很想周旋,但他也没有任何哪怕非常微小的理由,说这事情不是丁朗月做的。更可怕的是,丁朗月自己也没有解释,仍然一脸平静,仿佛在丁朗月的眼里,除却人群中心那一滩血迹,其余全是虚无。管明光很着急,他心里知道就凭两个渡劫宗师和十几个凝虚长老,根本奈何不了一个真仙,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渡劫宗师。但在这样排山倒海的气旋之中,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劈波斩浪、以一人之身独自回护那人。 更别提管明光的内心其实还有犹豫,因为他也想要一个答案。是不是他?——也许,或者,为什么? 更奇怪的是,江怀霈也加入了这个气阵,毫不犹豫地与他的同门一起,紧逼着还站着的两个人。先前江怀霈还在嘲讽管明光没有勇气彻底信任丁朗月,那现在他现在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管明光已经来不及细想了。镜盲已经站了出来。 镜盲是忽然地一笑,甚至还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一敲手心,走出一步——全然不顾这动作是有多么不合时宜,因为他原本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7 就不是一个合适的人。他穿过湍急的气旋,徐徐地向人群中心那一具无头尸首走去。此刻的阳玄派弟子,每一个都是一柄直立的寒锋,剑尖都牢牢对准他。然而他轻轻分开他们绷紧了的臂膀和肩背,就像走马赏花的风流子弟在真正的阳春三月的温柔暖风里分花拂柳,去面见一位怀抱瑶琴的窈窕女子。他甚至还有暇微微偏头,像俏丽的少年一般翘唇一笑,道:“别这样看我,不是我做的——你们卜算的结果,是那个丁朗月,不是吗?”接着他又继续走,舒舒服服挤开那些苍白又瘦削的背影,几乎要接近那红色了。 掌门老者挡住他的路,花白的长发和胡须在气流中高高抛起。 镜盲慢慢眯起眼睛,不改笑意:“我也不是同谋。我镜盲杀人,从不打散元婴!” 杀人而不散元婴,这是何等的狂傲。须知元婴不散,修士不死;倘若那修士能够卷土重来,必然要带着十倍的仇恨。而胆敢斩草不除根的人,除了那般十分心慈手软之辈,也就是万分自信、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人了。而镜盲这个名字,恰好就证明了后者。 掌门早就猜到面前那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甚至能够猜到对方有可能有真仙或者老鬼的背景。但他真的没想到,那竟然是镜盲——幽界最有名的轮回老鬼之一,刀法刚猛无俦,曾经一刀劈开中洲铜山;而更有名的,则是与他的刀法全然不同的,变幻多端的性情以及深沉难测的谋略。 他完全想不到,那样一个老鬼,居然生得俊美风流,像是本应走在丝竹笙簧遍地、红胭翠袖满巷的梧州,吹一管玉笛,吟一段诗篇。 而在掌门怔愣其间,镜盲又补了一句:“这也不是丁朗月做的——我家朗月昨夜陪我睡觉呢,我又怎么会放他逃开,做什么煞风景的事情?”一边说,他一边还拿眼睛瞟着那个白衣孤立的真仙,长长的眼睫毛闪一闪,越发有几分娇俏的意味了。 若是在平日,管明光定会觉得这眼神恶心极了:这样的老头,还如此撒娇,实在不成体统!然而事到如今,他却心里一酸,只因那老鬼在此时此刻确实可以这样大大方方站出来,毫不犹豫地为丁朗月作证,而自己不行。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那样的人撒娇,老鬼做得堂而皇之。 然而老掌门并不吃这一套。掌门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管是镜盲轮回老鬼的身份,还是“陪我睡觉”这等上不了台面的话,都足以让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彻底崩溃,但他想,他的背后是一条人命,是阳玄派的道义,他不能后退。真相未明之前,他不能轻易地让那个轮回老鬼接近这一具尸首。 镜盲终于不再微笑了,他毫不客气,展开折扇直接打了过去。这只是一柄纸扇,昨天还在清风明月之下扇一炉香茶,今天却不惜动手伤人。掌门只觉得一面描着山水的扇子旋转着缓缓而来,逼近,又逼近,那样缓慢——然而自己就是没法躲闪!四周的空气像是被凝冻住了一般,自己仿佛陷在一个看不见的凹槽里面,气场、灵气、力量,甚至声、光、味,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一柄扇子款款而来,势不可挡,眼见要血溅当场。 扇子忽然就落了地。垂直落下,悄无声息。竹叶烂在泥里,把林地铺成了画纸一般的灰白色。一个人飘然而至,轻轻捡起落在腐烂竹叶之中的折扇,慢慢拂去扇面上的尘土。 “是不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们,或者说,就是你,想要我如何?” 丁朗月说话又轻又慢,甚至声音嘶哑。管明光知道他哭了很久。 管明光终于忍不住出口:“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不要再……再……唉,丁前辈!” 丁朗月抬起眼睛:“我也不知道。因为,有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算是‘我’。” 管明光愕然。 丁朗月叹了一口气,终于用又慢又哑,反复刀割过的喉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真仙——很多地方都和凡人不一样。你应该知道那个通广子的身外化身,如此轻易就死了。其实是因为,真仙很多时候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身外化身。也许只有等他们死了,魂魄回归本源,才有知道的一日。我说过,海纳百川,真仙的灵魂,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又补了一句:“但就算不是同一个,也是出于同源。这既然卜算出来是我,那就一定是我做的,至少原因是在我。我,不会否认。说我是凶手,的确是对的。” 第二十五章 丁朗月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在逃避责任。毕竟说“真仙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身外化身”,意味着他自己也管不了自己的化身,管不了他杀的人。镜盲当然知道丁朗月不是个会逃避责任的人,这个真仙行事一向干脆,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他也不会承认。 然而更多的人则完全没有听懂。实际上,身外化身是修士再普遍不过的保命底牌之一,可以分魂化命、便宜行事,也能把自身的一些缺陷分离到化身之上,从而辅助主身的修炼。而其最重要的作用,则是在主身死亡之后,保留一丝重返人世的希望。然而身外化身的炼制需要以自己的骨肉、精血以及魂魄为料,以各种珍惜材料为引,还需要天时地利、机缘巧合,根本不是说能有就能有的。身外化身与主身性格不同、修为不同,甚至反噬自身,都是常有的事情;然而这真仙,竟然说“不知道有多少”? 真仙与凡人的差距真的这么大么?他们都知道渡劫前后,天人两隔,然而因这天地之间,仙迹渺茫,他们竟然从未像今天这样,意识到真仙是如此的不同,不同到已经突破了他们的常识。 当然,丁朗月也说了,他不会否认此事。他甚至很快又补充说,他会了结此事。然而之后能怎么样?不能怎样。因为那个丁朗月是真仙而他们不是,在场之人只有一个轮回老鬼有实力与他抗衡,然而,昨夜他们还在“一起睡觉”。他们只好放丁朗月走了。 掌门到今天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力不从心、心力交瘁,或者说,是近乎绝望。当所有事情的唯一希望,只能寄托在事情自己主动变好之上——这是何等的绝望!人为修士,本就是与天相争,在叩问天意之时,试图去改变天意。天道浩淼不可寻,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因为到了头发逐渐花白、元神渐趋散逸的时刻,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重新步入轮回的时刻。但今日他真的是不甘心。 对方不是天道,对方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至少,曾经是一个凡人,和他自己一样的凡人。 掌门长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那一具血红的遗体,缓缓跪下。他慢慢抓住那个少年的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收拢,握在双手掌心。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连弯曲手指都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8 非常勉强。掌门为那双手注入一丝灵气,才让它重新软化,团成一个紧紧的拳头。这拳头又小又白,却抓得那样紧,像一把重锤,锤在老掌门的心上。 管明光不觉地也攥紧了拳心。比起掌门,他还年轻许多,还有着与天争一争的勇气和希望。他再看了那少年一眼,郑重行了一礼,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他想要了,要回广岚宗向宗主借通灵香,问一问他们广岚宗上一代飞升的真仙,昌文真人。与阳玄派不同,广岚宗女修众多,并且出过的几位飞升真人中大半都是女修。其中昌文真人为人温柔善下,兴许能够问上一问,了解了解丁朗月的背景。 然而管明光在半途就被人截下了,一看,是镜盲那老鬼。 老鬼难得没有笑,甚至没有展开折扇敲着手心附庸风雅。他只是平和地站在云端,像一个凡人一样轻轻搭上管明光的肩,让他停下。管明光直视镜盲,询问来意。老鬼道一声,跟我来,随即走上一步,环住管明光的腰抱在怀里,裹挟着一团强大的幽气在空旷的天地间如飞梭一般穿行。 管明光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空间、时间、气、味、色,阴阳颠倒,魂体倒置,一团灼热被极其浩大的寒冷冻在心底无法挣扎,只有躯壳被牵引着,移动、移动,不知去往何处。 等到管明光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快要冻住了,他看到了一座地牢,一个人。地牢里结满了厚重的冰,寒气直入神魂深处,带来刀割锥刺一般的痛楚。那人四肢袒露,手足受缚,半倚着一片凹入的平滑如镜的冰墙,赤裸的苍白身体上全是冻伤的痕迹,显然是神魂也受了重创,不能调动真气来保护自身的躯体。那人的头发也被冻入冰中,只要动一动头颅就会撕扯到头皮;而寒气也伤到了他的眼睛,管明光看那人的眼,看到一片模糊不清的霜白。 但就算那样,那人还是坚持仰着头,忍受着从头发到身体的剧烈疼痛,望着上方一丝微弱光明中,一盏挂着的灯。他的表情十分柔和,甚至像是一位母亲,全心全意、满怀爱意地看着那一盏灯。就算是镜盲和管明光进入了那个地牢,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管明光此生见过许多执着的心意,像是开在幽垠荒漠中的灵源花,像是望着孩子归途的老妪,像是望道成痴的千载孤魂,却没有一个,有像眼前这人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满怀着热烫的、甜美的笑意,似乎时时刻刻都想挣脱束缚,投身那一点微弱火光。 “那是魂灯。”镜盲解释。 “谁的魂灯?” “你说呢?” “……是丁前辈的。” “对。” “为什么?”管明光垂下眼,不忍再去看那人,“那人……又是谁?” “你还不明白么?”镜盲转过头来盯着管明光,“当然是那个你知道的人。他快要和丁朗月融为一体了,哼,但他没有这个实力,却又满怀野心,不想被丁朗月所吞噬,只好把自己体内属于丁朗月的部分都剖了出来,点成了这一盏灯。” “……怎么会。那么,那个盯着灯看的……”管明光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内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偷偷地用这种眼神每天每天地看着那位真仙。 “哼,”镜盲压着自己的声音,却终究是透出了一点愤怒来,“上次我发现他的时候,看到那个人把那点朗月的魂魄塞入一个傀儡,按在地上操。” 管明光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握紧拳头也止不住更加剧烈的颤抖。他甚至更有一些想哭,但又不敢哭出来。 镜盲拍一拍管明光的肩,示意他放松下来:“你也很想这样干,是不是?别生气,不是什么羞耻的想法。”老鬼长叹一声:“或许你不相信,但我也还没干过。”管明光立刻抬头,睁大眼睛看向镜盲。镜盲一声苦笑:“真的……我总想着,我要睡他,我又想着,我要杀了他。结果么,就是一直在来回徘徊,哪个都没有做到。”管明光低下头去。 管明光想,连那老鬼都得不到他,自己更只有仰望的份了,虽然这样仰望——也许也很好。就像前面那个被吊着的人,就算再苦,眼里心里也是热烈的。 然后,他却感觉到有人抚上了他的头顶。重新抬起头来,原来是那老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微笑地看着他,说:“别灰心。丁朗月……他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管明光终于说:“镜盲,你真奇怪。你——你为什么,要帮你的,呃,情敌?” 老鬼收回手,抱在胸前,然后轻轻歪着头看着他,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害怕吧,怕自己真有一天杀了他,然后后悔,后悔没有能够好好爱他。若是能有个别人真心爱过他,也是好的。” “混账。”管明光摇头:“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你自己。” “或许吧。”老鬼回过头去,不再让管明光看到自己的表情。 第二十六章 回到宗门,管明光还是点燃了通灵香。昌文真人踏着宗门的香火降临,披帛曳地,彩霞缠身。她慈祥地微笑着,像看着她的孩子一样看着管明光,问:“小管啊,你这回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管明光跪在地上,尽量维持往日平和恭敬的模样,只是衣角终究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昌文真人的映像飘得更低更近了一些,香衣垂花的虚影轻轻笼着管明光的额发。她轻轻地问:“怎么了?别怕,有我呢。” 管明光在昌文的气息之下慢慢放松,终于镇定了下来,说:“昌文祖师,这一回,弟子遇到了一个人。” “弟子以前从来不知道,真仙……真仙与凡人会如此不同。为什么您看上去,与过去并没有什么分别呢?” 昌文垂下衣袖,温和地看着他:“小管,你遇到的是谁?” “丁朗月——真仙丁朗月。他说,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有多少个身外化身。他……他的一个身外化身,杀了一个后辈,杀了我们的朋友!”管明光激动起来,一提到这件事情,他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惶恐,抑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 昌文的目光猛然一缩,管明光看到了,更急切地追问:“祖师,怎么了?这——这其中有问题吗?” 昌文肃然凝视着管明光,过了许久,才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道:“也许在凡间声名不显,但丁朗月这个人,在仙界可是恶名昭彰啊——好孩子,你怎么会惹上了他?”昌文盯着管明光的眼睛,看他忍不住痛苦而垂下眼帘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甚至,爱上他了,是吗?” 管明光骤然抬头,但是嘴唇剧烈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昌文的虚影终于不再漂浮在空中,而是切切实实地降了下来,正面面对着管明光,认真地说:“你看着我,回答,是,还是不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29 是?” 管明光还是不敢抬头,他觉得这一刻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是那样的艰难。但是一股热流从丹田之内涌出,慢慢充满了整个胸膛,涨的他快要爆了。他只觉得眼、鼻、口、耳,七窍四肢之内都被热气填满,又烫又痛。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说:“……是。” 没错,承认这个又有多难呢?先前在那个老鬼的地牢里,他明明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又是卑微又是急切,浑身燃烧着挣扎着扑向一团名为丁朗月的光明。承认之后感觉浑身上下气息一同,管明光忽然积攒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抬起头来,毫无顾忌、坦荡荡地看着昌文,问:“祖师,您说他在仙界臭名昭著。请问,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昌文看着他,慢慢地说:“你可知道何为真仙?” 管明光很快地回答道:“惠通真理,身合大道,是为真仙。” 昌文冷笑:“身合大道——哪来的身合大道!世间本没有大道,他丁朗月用他手里的剑见人就砍,赢了,就证明了他的道!敢于挑战他的都死了,融合到了他的所谓大道之中;不敢挑战他的则远远避开,与他分流,也证明了他的道!你说,这是大道合该成型的样子吗?” 管明光怔住,问:“他的道,难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以杀伐立身?” 昌文摇头:“不是。他的道法,其实是融合。他就像一团炽烈燃烧、永不熄灭的火,靠近他的人,全都要被他点着,一同烧起来,根本无法抗拒。”昌文几乎落下泪来:“好孩子,你敌不过他的,若是能够跑,就跑吧,跑到看不到他的地方去,千万不要再追逐他了。的确,他又是光明又是绚烂,就像天上的那一轮明日。他不该叫朗月,该叫郎日才对!然而他这样的人,若不是拥有能与他相抗衡的力量,就万万不能靠近!” 管明光有一些恍惚,心里苦涩,嘴里已经说了出来:“所以,他才只有一个朋友……的确,只有镜盲一个朋友。” 昌文大惊:“你遇到了镜盲?” 管明光点点头:“不错。丁前辈——真仙他说镜盲是他最大的敌人,也是唯一的朋友。我见过镜盲,他看上去样貌性情与常人无异,但他的眼睛很有惑人的力量,看上一眼,感觉神魂都会被吸进去。”说到这里,管明光也在暗暗心惊。怎么说镜盲也是一个声名远大的轮回老鬼,自己在接触到的时候,却怎么会毫无警惕之心,甚至还同他一起饮茶诵诗?这恐怕正是那老鬼的恐怖之处了。 “命该如此!命该如此!”昌文重新漂浮起来,激烈地在这空空荡荡的通灵殿里旋转起来,衣佩琳琅,碰撞出一串繁杂紊乱的声响。 “祖师?” “罢了罢了,终究是躲不过了。我与修文曾共同为宗门卜过一卦,说宗门将有大劫难,应在镜盲身上。我们二人因此吩咐门中弟子在数百年内低调行事,甚至置身事外,不怎么搭理明幽两界的纷争。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应在你身上!” 而在百里之外,丁朗月本人则是回到了云门镇。他要去找徐心散——也就是镜须子。那些长老不知道,红衣少年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死的人,而通广子身外化身之死如今还不明了,很有可能是事情的突破口。其实丁朗月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不想任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 镜须子在一间小院里验尸。小院里,水绿色的琉璃瓶摆了一桌,各种各样的灵火和灵液在瓶中蒸腾,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气味。而镜须子本人,则手捏着一柄玉刀,在一块平整的玉版上一丝一丝切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皮肤。丁朗月想起了镜盲曾经提起过的镜须子的性格:谦虚谨慎,做任何事情都十分认真。果然,就丁朗月在边上站着的半个时辰,镜须子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到来,专心致志地将皮肤切成十四条细丝,然后小心翼翼逐条垂入十四个装着不同液体的琉璃瓶,随后拿起玉版,一笔一划认真记录起那些切片的变化。 不错,这也是一个途径。各种卜算和术法可以被掩盖,而凡人的验尸法不足以验明修士的死法——然而如果将这两者结合,运用一部分炼药、炼器的方法,兴许真的能够去伪存真、拨乱反正。这个镜须子已经完全抛却了前世的记忆和前世的修为、能力,然而仅仅靠着此生堪堪筑基的修为,他也能够发掘出其他人想不到、或者不屑的做法来,并且很有可能会有所发现。丁朗月饶有兴味地看了他许久,越发觉得自己过去轻易杀了那人的确是一个错误——如果他不死,这时间应该能有趣许多。当然如今也不差,离开了镜盲而重生的镜须子,甚至更有希望。而死气沉沉的真仙、老鬼之间,最缺乏的就是在无尽的岁月中,还存留着的灵动的、变化的希望。 从白日到夜幕降临,镜须子一直在那一张堆满器具的小桌前忙碌,而丁朗月也一直在盯着他看,直到一个男人门也不敲,匆匆忙忙闯进房子。 “丁前辈!你……你真的在这里……我……”来人激烈的喘气,话都说不清楚,说到了最后,就是急切的仿佛要噎死的哽咽。“我弟弟死了。”来的是褚伯泉。他的弟弟褚叔白刚刚无声无息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只是一个转眼,人就没了——人头也没了。 第二十七章 镜须子抬起眼来,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一条皮肤切片落在滚烫的灵液之中融化殆尽,随后控制不住的灵火一下子膨胀爆裂,吞噬了整一个琉璃瓶。瓶碎了,幽绿色的灵液流了一桌子,整张桌子上都蒸腾着隐隐的银火。然后桌子上的瓶子一个接一个地炸裂,嘭嘭嘭数声,炸出一地好看的琉璃碎片,还有一大团五色的光华。 镜须子放下手中的镊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他说:“瓶子炸了,粘不回去了。人死了,忘记过往的一生了。” 褚伯泉痛哭流涕。 丁朗月抬起手来,展开掌心。点点星火如同流萤一般流溢而出,罩住了那张桌子。一会儿星光散去,一排光洁剔透的琉璃瓶摆在桌上,光华灼灼的。 褚伯泉和镜须子都看着丁朗月,想听他说什么。但是良久,丁朗月都只是盯着桌子,没有说话。此刻夜幕已经降了下来,明月还没有升起,层层的暗色笼住了这个小院子,除却这三个人的眼神,这里什么光明也没有了。 最后丁朗月说:“该下一个决断了。”他拔出江怀霈的臂骨炼成的那一柄长剑,反手一剑,刺入了胸口。丁朗月想,本来还准备着等到自己这一具身体突破渡劫就还给那人,但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上一回把这把剑刺入心口,丁朗月把一枚神魂种子种入江怀霈的识海。那时候丁朗月想,如果一切顺利,那一颗神魂种子发芽长大,兴许能够帮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0 助江怀霈培养出真正的自我意识,而现在,这也已经来不及了。 剑入胸口,血流了出来。这一次是真正的血,艳红艳红的,顺着洁白的胸膛流了下来,腥气一下子膨胀开去,和那些炸了一地的灵液气息混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褚伯泉冲了过去,试图阻止丁朗月——然而没有用。用渡劫宗师的血肉炼成的宝剑,力量远在他这样一个化神修士之上。浓重的血浆一股股喷出,丁朗月手上还在用劲,他不用灵气,只用最原始的方法,把剑一寸寸往里推,直到完全刺穿了自己的身体。白骨苍苍,割破皮肉,和胸骨相互摩擦,发出难听的响声。 褚伯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阻止丁朗月,或许有许多理由要促使他这么做,比如不能放走这个谋杀弟弟的嫌疑犯。但他其实只是本能地想阻止。他是一个天之骄子,那些大宗门的天之骄子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这一生太过于顺风顺水。这样的顺利,养成了他们相似的、善良又愚蠢的心。 大概他只是不擅长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理智上再要想什么,在此刻也被这种愚蠢的念头冲垮。 镜须子却没有冲上去,而是毫不犹豫动手引发了院子里的阵法。阵法升起一个屏障,能够隔绝内外。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丁朗月留住。他还用一根玉针封住了自己的卤门,随后迅速跑过去,拉开褚伯泉。 丁朗月笑笑:“别怕。”这话说得又轻又暖,像是温柔的情人一样。但在褚伯泉听来,却是十分的酸涩。而镜须子却知道,这话是叫自己放心,他丁朗月,不会夺舍他们。 镜须子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丁朗月用余光看着镜须子,想,这个人终究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大概生在了明界,也会染到一些明界的光辉,愿意放下一点心,相信别人了吧。前生的镜须子总是那样淡然超脱,像是染不上任何尘埃的水精一样。这样的人,情愿自己孤独死去,也不会向任何别人求助。丁朗月一剑杀了他的时候,镜须子甚至没有通知镜盲一声。亏得镜盲还当镜须子是朋友。 血越流越多了,这一具身体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丁朗月最后说了一句:“徐心散,你这套方法很有趣。”然后就倒下了。他叫镜须子徐心散,而不再是前世那个名字。镜须子没有答话。像以往一样,血红的魂蝶从丁朗月的尸体中挥翅而出,轻易穿过了庭院里的阵法,向夜空中飞去。 银白的月升起来了,映着红蝶,荧荧的闪着光点,很好看。 镜须子说:“走吧,去找管明光。” 褚伯泉很困惑:“你——为什么不去找镜盲,而去找管明光?” 镜须子望着明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你知道吗,明幽两界其实只隔着薄薄一层膜,甚至肉眼都看不见,但两边的人总是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相互谋杀。这一点,我,镜盲,或者丁朗月,都是一样的。” 褚伯泉不以为然。他从来不认为是丁朗月杀了自己的弟弟。他觉得至少丁朗月一直满怀着善意待人,就算是幽界之人,也不见得会毫无理由地下手。他觉得,镜须子多多少少因为前世被丁朗月所杀,对丁朗月有些偏见。但他同意去找管明光。比起自己的师父顾咏之,管明光是一个更加有决断的人。顾咏之年纪不小了,行事难免有些保守。 但褚伯泉想了想,还是告诉镜须子,可以先去问一下顾咏之。顾咏之毕竟也是一个渡劫宗师,并且他与丁朗月毫无交情,看事情相比能更客观一些。褚伯泉担忧自己太偏颇了,因为每一个与丁朗月有点交情的人,大约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这大概就是真仙的力量,强大、美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仰望。 镜须子同意了,收拾好了这些日子来整理出的所有记录,装了满满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跟着褚伯泉走了。他现在才刚刚筑基,没有足够的储物囊。 可惜褚伯泉神思恍惚,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镜须子赶到阳玄派,好不容易通过山门,到达了渡劫宗师顾咏之的洞府门口。老掌门也在那里,一点灵火点着小灯,映红了他颓然的、满是皱纹的脸。老掌门看到了镜须子,轻轻招招手,摆了个慈祥的笑容,叫他进去。镜须子踏入门口,把背上的满袋子记录卸下,长抒了一口气。 老掌门有些惊讶:“这些是什么?” 镜须子稽首,道:“真仙通广子的身外化身死了,人头被摘走。我用四十一种办法检验了他剩下的尸首,这些是记录。”随即解开包袱,将记录按照顺序排在地上。 顾咏之伸手一指,其中一卷飘起来停在他手上。他展开卷轴一看,上面用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写着关于通广子化身中肺部的试验记录。灵毒花,未验出。幽魂蜘蛛,未验出。断魂砂,未验出…… “你验出了什么?”顾咏之笑笑,不耐烦看这些“未验出”。 镜须子说:“什么也没验出,连丹云毒都没有。我与这一具化身生前是好友,知道他经常服用丹云毒来炼体。” 顾咏之豁然变色,他知道丹云毒对炼体的确很好,但也容易累积在体内难以祛除。自己早年也服用过一些,为了祛除这种毒素影响,自己还花了很多心思,炼成一共复合丹药。而这种丹药的丹方,在他们阳玄派里只有凝虚以上并且有功于门派的长老才能见到。 老掌门也明白了这一点,他长叹一口气,真诚地对镜须子说:“谢谢你。阳玄派这一回,可真是丢人啊!”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那杀人的凶手,必然是出在他们阳玄派的诸位长老之中了。不管是谁,他掌门本人都是有责任的。 第二十八章 丁朗月知道这回是没有退路了。他最近一直过着十分随便的日子,没有目的,没有计划,只是随着本性而行事,像溪水上漂浮的一朵气泡,像楼阁里舞动的一粒灰尘,就算是镜盲那老鬼豁出性命的那个暗算,也不过只让他笑了两声,然后换个地方过逍遥日子。 但现在没办法了。江海之大,看似永世不竭,也需百川汇入,日夜不息。追根溯源,那也许都是微露、滴水。成了真仙,丁朗月才知道为何成功渡劫的人那么少。只因每一个真仙的浩瀚气海都像一个无尽漩涡,每时每刻都在大量吞噬这世间的一切灵源。 花是灵源,水是灵源,人,更是灵源。 他活着,注定每日都会有许多更弱小的人死去,散尽修为、重入轮回。 兴许因为自己也曾弱小,丁朗月存了一分愧悔、逃避之心。所以当镜盲处心积虑暗算他,让他剥离了一身苍茫法力重堕人间,他反而舒心起来。身处高崖,就要承受高崖的烈风;身藏深谷,就要忍受深谷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1 的迷障。丁朗月知道自己没法永远逃避,但他还是想享受一分这样看上去很舒服的时刻。 但来不及了。现下又有一条狂飙的河流要汇入自己的灵海,与自己融为一体。感情上,丁朗月想要阻止他,因为他若是能够独立奔流,兴许某一日能自己成为一方新仙,丁朗月也是十分乐见的;理智上,丁朗月知道自己已经阻止不了他了,因为这条河流正是自己亲手在无意之中培养的,兴许生来就是为了融入自己而存在。 唉……丁朗月也只是遗憾了一瞬间。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回头。 要拥抱激流的大海不能是干涸的,他要重新恢复过去的磅礴力量了。 丁朗月决定去找奚雪风。他到人间认识的那些人中,奚雪风实在算不上一个有力的助手,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论修为,奚雪风只有凝虚境界,和自己抛弃的上一具躯体相差仿佛;论人脉地位,奚雪风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秘阁阁主,实际上很难插手那些往来秘阁的高阶修士的事情。 但奚雪风是一个头脑非常清醒的人,这一点,他远胜过进入渡劫期之后,深陷入人性探寻时期的管明光等。别的不提,至少奚雪风在面对自己抵挡不了的对手的时候,懂得知难而退。许多平时足够优秀、足够理智的人,都会因为感情、因为道义等等原因,而做不到这一点。然而奚雪风在情人之死的了结上,以及在阳玄派遇到镜盲的应对上,都做到了尽力为之、又及时退步。 这一回丁朗月所需要的,是一具可以直接承载渡劫之力的躯体。 丁朗月将神魂之蝶依附在一粒飞尘之上,凭风而行,穿云过月,到达了梧州。奚雪风此时却不在风晚阁的小楼中,也不在明界深入地下的秘阁之中,而在人间。他披着一件艳红的大氅斜靠在一张铺着貂绒软垫的檀木太师椅上,脸上敷了细细的珠粉,额头点了莲花纹样的胭脂,正一手支颐,一手捏着一小块白玉赏玩。边上还坐着一个身裹雪白狐裘的中年人,锦袍玉带,面容清雅,手腕上还套着一串沾了点灵气的香木珠,一看就是凡间界一等富贵风流人家养出来的人物。两人轻声细语,却是在讨论凡间的朝政。 丁朗月将魂蝶从飞尘中钻出,落到奚雪风的耳尖。他在放弃来到人间的第一具身体的时候,曾被奚雪风看见了魂蝶的样子,故而奚雪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奚雪风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枚缠枝莲纹样的灵玉扳指套在手上,随后轻轻一撩额发,将手指靠近魂蝶,示意他下来。丁朗月也不客气,随意往扳指中一钻。刹那间,那玉色的扳指像是水中滴了墨一样,一层层被晕染成了淡而不黯的红色。 那中年人瞥了一眼扳指,似笑非笑,说道:“奚阁主真是适合红色。” 奚雪风弯一弯唇角,嘴上没有搭话,却又戴着扳指的那只手撩撩头发,扳指的内侧还轻轻擦过他的额角。奚雪风的头发本就生得又软又亮,这般轻撩之间,却有好几丝搔到扳指之上。丁朗月的神识在扳指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若不是见过了奚雪风狂暴激烈的一面,光看现在,实在会觉得他是最上等的情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 过一会儿那两人似乎谈完了,但奚雪风毫无赶人的意思,不紧不慢地挽着那人的手臂,要留他下来吃饭。那人假意推辞两句,也就爽快留下了。两人一同起身,奚雪风慢慢地给那人系好狐裘的带子,还拿了一个玲珑小巧的暖炉塞给那人,然后才笑眯眯地熄了堂中烛火,敞着衣领就出去了。 阳玄派已经是冬去春来,梧州却还是初冬季节。此时倒是没有下雪,梧州一年四季都没有雪,只是那潮湿阴冷的天气如同毒药入骨,反而更添几分痛苦。堂外的花树有些落了叶,有些却还是苍翠挺拔的,此时都安安静静伫立在小径两旁,看着寒风中两个浑身暖意的人笑着,执手到前面的亭子里去。 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酒壶、酒盅,奚雪风提起酒壶,给那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酒还是暖的,琥珀色的酒液上冒着丝丝热气,在这样的冬日里看起来尤为动人。丁朗月忽然觉得有一点可笑。那一日奚雪风的探花郎死了,他在亭子里放声长啸,也是这样的石桌,还有这样的酒盅。或者更早一些,在风晚阁的小楼里,奚雪风把丁朗月的头发系在酒壶上,两人倒立着相拥起舞。 如今换了一个人,奚雪风还是笑得那样好看,仿佛时间就没有变化过。 等奚雪风和那人来回喂了十来回酒,夜已经深了。然而本该更深更寒的天气,仿佛反而暖了起来,烫得丁朗月浑身火热。其实热的不是这天气,而是奚雪风的手。吃了酒,就要热;再加上是伴着美人吃酒。 等到明月已经升到了中天,银辉洒满了整个院落,酒壶里的酒终于是空了。奚雪风走过去,在那人眉心轻吻了一下。那人轻声笑笑,不再说什么,踉跄着脚步走了。丁朗月看去,只觉得那人披着白色狐裘的背影在月色下模糊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你说,像不像你?”奚雪风抬起手,把扳指送到唇边。唇齿间混着酒意的热气轻轻呼出,暧昧地缠着红色的扳指。奚雪风继续自言自语:“只不过是背影有三分像罢了,这天上地下,到底只有一个丁朗月。” 丁朗月说:“这世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丁朗月。如果你当他是我,兴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变成我。” 奚雪风的眼里一阵恍惚,他不太明白丁朗月的意思,但他就是不想问清楚。真的是喝多了,再清醒的脑子都会变得不清醒起来。奚雪风也意识到今天是说了多余的话,做了多余的事情,但他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心。 丁朗月动了一下,扳指化开为一团灵液,流入奚雪风的掌心,再开出一朵花来。丁朗月说:“好看么?帮我两个忙,来日我必有所报。” 奚雪风沉默了一瞬:“要我帮忙,就算是真仙,也需要付出代价。” 丁朗月说:“我目前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且我需要你帮的,是一个风险极大、很难成功的忙。” 奚雪风:“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说?你有什么办法让我答应么?” 丁朗月回答:“你想渡劫么?渡劫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可帮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第二十九章 奚雪风问:“你能帮我成仙么?” 丁朗月说:“就算我说可以,你敢听这其中的方法么?” 奚雪风说:“既然你要与我做交易,就要保证这方法的安全。”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给你契机,但能不能把握,我没法保证。” 奚雪风答道:“可以,我答应了。不过万一遇到我做不到的事,我不会冒险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2 去做。” 丁朗月笑着说:“这就是我找你,而不是找管明光的理由。” 奚雪风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那一朵掌心花轻轻揉了一下,恢复成为一枚扳指,套在了手上。走过几步之后,奚雪风又停了下来,伸出拇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丁朗月没有说话,奚雪风暗自笑了一回,没有出声。 月色如洗,天地之间的花树、石亭、小径、灯以及人,也都想被这月色荡涤过一般,又清爽又冰冷。奚雪风这一身大红色在这样的月色之下也收敛了一点张扬在外的妩媚,就像上了年纪的妇人面上的胭脂一样,沉淀出一点平和的美好来。只有他的领口在这样的寒夜里还大敞着,露出晶莹雪白的皮肤。 奚雪风回到了那间大堂。一进门,暖意一下来拥上来,活络了整个身体。他想,真好,真的好,他又有丁朗月了。别人都说他奚雪风没有心,再怎么样的温柔情分都不过是包裹在毒药之上的一层糖衣,等到该化开的时候,一切都完结了。然而他自己却知道,自己怎么能说是没有心呢?只不过别人用了十分的心,而他只用了三分的真情,融在二分的冷淡、二分的理智和三分的野心里面,调得匀匀的,甚至叫自己都看不出了。 丁朗月现在附身在一样死物上,只单凭着神魂粗略感知外界的温、色、气、声。故而等他从短短的闭关休息中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落入了温水里。 不是什么温泉,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热水。用凡间普通的木柴烧热,没有放任何的香料、灵油,只是光光的白水。奚雪风就这样戴着这一枚浅红的扳指,在这样普通的水里面沐浴。然而浴池却并不普通,池子十尺见方,深有三尺左右,竟是一整块汉白玉镂刻而出。池壁上还雕着瑞鸟、云水、星辰等诸多纹样,可以说是奢华无两,但偏偏没有半点灵气。 奚雪风在池边点了八盏蚌灯,暖色的灯火从磨得半透的蚌壳中映出,照的汤池中的水和躯体半明半暗。奚雪风四肢修长,皮肉滑腻,浑身上下光莹润泽、没有半丝皱纹和赘肉,一看就是每日用灵液好好养出来的。丁朗月想,上回自己与这人肌肤相触,还觉得他过度瘦削,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这回这人已经养好了,养得像水玉一般滋润,若是自己有手,倒真想摸上一模。 结果奚雪风仿佛知道丁朗月在想什么似的,特特把扳指摘了下来,捧在掌心吹了一口气,道:“想不想摸?” 丁朗月在扳指上开出一朵花来,鲜红娇艳。 奚雪风很满意,把扳指圈在掌心,贴在自己的眉心,然后一路向下,摩擦过去。扳指上的花朵有点尖刺,在雪白的皮肤上划出转瞬即逝的浅色红痕。温热的水流在扳指和皮肤之间滋润、荡漾,沾湿了的身体与普通的不同,更有一种慢慢涨开来的饱满,充满了生命力。 丁朗月笑着说:“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奚雪风也笑:“上回看到那浸在荷花缸里的尸体,我好几天完全不想碰水。但沐浴实在是人间美事,几日之后,我狠下心来用干净的热水好好洗了一回,竟然迷上了此事。” “不放香料,不用灵液,纯为了享受而沐浴么?” 奚雪风握着扳指扣在自己胸口,心脏用力地跳着,道:“听闻有些过分爱洁的人,每日要沐浴十数次,有人称之为‘水淫’。我最初还觉得可笑,尤其是修士,一个清洁咒的事情,为何要沐浴呢?” 他又说:“哪怕是要洗得更透一些,把皮肤、骨头里面的污秽都洗干净了,那也是要用一锅烧好了各种药料的香汤。但就我心里觉得,还是这样的白水最是干干净净。白水里什么都没有,天然而然就给人一种干净了的感觉。其实不成真仙,哪个修士敢说自己的身体没有污秽呢?然而在这样的白水里面,我可以暂时迷惑自己一下,让自己觉得干净了。” 他再说:“都说我太清醒,其实我最不清醒。如果我是个清醒的人,就不会开那个风晚楼。风晚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不是清醒的人该待的。” 见丁朗月不语,奚雪风将扳指更往下推了一下,贴紧了小腹,在上面来回打圈。过去他虽是极瘦,小腹上却也柔软得像棉絮一般;如今却有些坚实硬挺的样子了,摸上去真是手感极佳。 奚雪风笑着继续说:“上回和你做到死,几乎可以说是那段时候的噩梦。你走了以后,我觉得很恐怖,好像什么也留不住。之前我一味的追求所谓的真实感,就喜欢看什么东西变老、死去、碎裂……但在那之后,我又渴望起‘生’来。所以你看现在的我,又长肉了。” 丁朗月道:“真好看。镜盲那老头的身体冷得很,像冰一样,怎么也捂不热。江怀霈的骨头是太硬了,摸上去像摸剑刃,不敢用力,怕碰一下就出血了。” “管明光呢?你还没碰过他?” “他是个好孩子。”丁朗月没注意到,奚雪风刚才那一句问话,已经近乎冷笑了。 丁朗月心里一阵恍惚,想,此时的管明光能不厌恶自己都不错了,谈何爱抚呢。想到这里,却又觉得浑身一热,是奚雪风施了个法术把那扳指变大些,却也不像一个镯子。丁朗月还没想通奚雪风这是做什么,就被奚雪风一把抓住,往下面按过去了。 奚雪风直接捏着那变形了的玉环套上了自己的性器。 玉是最冰凉的东西,如今在这热水中却也火烫了起来。奚雪风想着这玉环中栖着丁朗月的神魂,身下不由更加胀大几分,被玉环扣得死紧,更勒出三分潮热来。 丁朗月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神魂的感觉的确是模糊的,但他的确明白奚雪风此时在做什么。 奚雪风握着玉环在身下套弄了数十下,最后在水中泄了出来。淡淡的腥气在水中漫开,奚雪风哼了一声,解开玉环,跳出浴池,说:“不干净了。” 丁朗月没有说话。 奚雪风拿过软布巾,细致地把玉环擦干净,然后又擦了身。然后他就这样赤着身体,握着玉环堂而皇之走出浴室,回到了卧房。 丁朗月一声爆喝:“放下我。” 奚雪风怔了一下,又冷笑道:“你此时想装清高?” 丁朗月道:“我要弄一个适合渡劫的身体,到时候你怎么操都行。不要拿我那样用。” 奚雪风停下了脚步,良久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变。过了一会儿,他拔下自己数十根乌亮的长发,扭成一股细绳,系住玉环,然后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奚雪风说:“不管什么样子,我们的协议都不会变。”随后随意披上一件宽松的睡袍,吹灭了灯,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三十章 丁朗月又“死”了一次,管明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终于忍不住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3 绝望起来。他想,丁朗月上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说没有自己这个朋友,自己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即便能悄悄跟在那人身后,能看着他也就好了。然而这一回他又一次不辞而别,摆脱这个肉体的时候,甚至没有半句留言给自己。 管明光不怕丁朗月骂他,不怕丁朗月对他视而不见,怕的是连偷偷看着、默默听着也不能。有时候管明光想,自己被一位真仙拒绝得这样彻底,是不是说明自己与大道无缘呢? 褚伯泉很着急。先前他带着镜须子去见掌门和师父顾咏之,在他们面前慷慨陈词,他们也长吁短叹、十分感伤——但丝毫没有要插手这件事情的意思。顾咏之说,他老了,渡劫已过近千年,还是没有摸到破劫成仙的道路,已经不想再掺和任何过于危险的事情了。褚伯泉问,那么这事情涉及的几条性命呢?顾咏之摇摇头,说,世间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缘法,这缘法不应在他们老一辈身上了。 是的,真仙——甚至还有一个轮回老鬼,他们如果想要杀人,岂是几个渡劫修士可以阻止的? 但为了为了弟弟,褚伯泉不死心,还是去找管明光了。而镜须子也安静地跟着,似乎完全没有被掌门的态度影响到。 然而管明光听到了消息似乎一脸颓唐,完全没有想要做什么的意思。镜须子在一旁看着管明光,过了一会儿说:“如果你不愿意去,那我和伯泉自己去。我过往与他们有些牵连,他想必不会拒绝我。” 管明光听了这话,心里却想,连镜须子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都有底气说自己不会被丁朗月拒之门外,而自己……在劫雷下救过他如何?与他同行梧州又如何?在阳玄派默默注视数月又如何?那人想要拒绝自己的时候,是丝毫管不着这些的。 褚伯泉看着管明光依旧木木呆呆的样子,不禁大为失望,握紧拳头跺了一下脚,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临走时回头还说了一句:“可笑,一个个嘴上都正气凛然,临到头来都是缩头乌龟。也是,化神修士千千万,除却我这个亲哥哥,谁还会在意我弟弟的死?”说到这里,他更有些黯然,实在是心里也明白,在真仙老鬼面前,要讨回个公道是有多难。 镜须子轻轻偏过头,拍拍褚伯泉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说:“没事,有我。” 褚伯泉点点头,眼里有些湿润,道:“总之,我们先去一趟藏经阁,查一查真仙相关的内容吧,好歹知道点他可能的去向。那红色的蝴蝶到底是什么东西?” 管明光恍惚之间听到他们提起魂蝶,想要提醒他们一下,但两人已走得远了。管明光刚想起身,又颓然坐下。他深恨自己优柔寡断的性子,但又的确难以决断,手捻着腰间的玉佩流苏,把流苏揉得一团乱。最终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只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先去藏经阁找褚伯泉二人,至少把人头阵的始末细节都告诉他们。 阳玄派视本派藏经为本派立身之本,故而一座藏经阁正设在全派中央的主峰之上,四方云蒸霞蔚、灵气汇聚。楼阁主体由数十万方白色灵岩熔化浇筑而成,每一寸墙面、地基上都由本派大宗师亲手描好了护持防卫的符文,再加上内外一共六层复杂阵法的加护,真可谓坚不可摧。而阁中藏经也是浩渺无匹,天文地理无所不有,明幽天人无所不涉。 阳玄派历代掌门觉得天理之道不断流转,人间之事需越论越深,故而这藏经阁倒是一直都向外开放。不论本派还是别派弟子,只需递交文书,阐明自身,即可入阁观摩藏经阁所藏书目。单是开放藏经阁这一番气度,就是一般宗门做不到的。世上许多人,得到了一些秘卷就小心翼翼藏好,不欲为他人所知,结果很多时候终其一生也未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只是荒废了光阴而已。 而管明光作为广岚宗的渡劫长老,与阳玄派素有来往。所以他来到藏经阁的时候,值勤的弟子并未多问什么,就把他放了进去。 管明光本以为他们会在生死术法一门阅览,毕竟魂蝶与死亡相关。没想到找到他们的时候,镜须子却在查询幽界材料出处的卷宗。 见管明光来了,镜须子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似的,微微颔首一礼,道:“我是在阴泉玉圭的出处。真仙丁朗月自戕,抛却一具凝虚境躯体而去。我稍微切了一点那尸首的皮肉下来,却搞不明白是何物所成。今天在这里,才查到那是阴泉玉圭。” 管明光点头:“那是老鬼镜盲给他的。” 镜须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道:“伯泉去查阳玄派本派卷宗了。丁朗月之前对我说,拿走人头与一种叫做‘人头阵’的禁法有关。伯泉之前就来查过,但没找到什么线索。我想,若此时不是真仙所为,却是别人要栽到他身上,那必须是真仙来到人间后才见过的阵法。所以伯泉去找本派卷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没有放到台面上的阵法记载。” 管明光一惊,心里想,这渡劫修士倒着实敏锐;转念又想到,原来丁前辈能看得起的,必须得是有这等资质之人,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难过。但好在管明光到底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就误了大事的人,连忙把阳玄派叛徒周远之叛门而出、创设秘阵的事情说了一遍。 镜须子很仔细地听了一遍,想了一想,道:“此阵前后共有三人了解,周远之,丁朗月,江怀霈。然而丁朗月从未在事情前后提起过江怀霈,这是何故?要么江怀霈与此事完全无关,要么,丁朗月已经确认此事就是江怀霈做的。” 管明光初听这话,只觉得太过臆断,但细细想去,竟然觉得没法反驳,不禁皱紧了眉头。 镜须子却接着说:“丁朗月已经有行动,如果此事与江怀霈有关,想必他也会有所应对。我要去求见他,不知管前辈能否引见?” 管明光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面容沉静,但口中吐出的话语不啻一个个惊雷。偏偏这惊雷还是有条不紊、像是排好队一样前来,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震动,随口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待携了镜须子走到一半,管明光才有些后悔,觉得这样行事是不是太莽撞了——毕竟此事全是推测,没有半点证据。但他回过头来,看到镜须子那种淡然又坚定的神色,心里又感叹了一下,终究是说不出后悔的话来。 江怀霈的住处还像丁朗月借臂一日一般,花林环绕,小径幽深。只可惜管明光与镜须子两人都不通阵法,没办法直接穿过花林阵法过去,只好直接叩门。 叩了几下,小门却轻易地开了。江怀霈白袍兰佩、披发赤足,面上带着一丝笑容来开门,手里还执着一支玉笛。见他们来了,江怀霈面上露出些微意外,又即刻洒然一笑,伸手相邀,道:“稀客,请。” 三人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4 走到里面,镜须子叙了姓名,江怀霈点头致意。里间的房子却是又矮又暗,昏黄的光线之间只点了一盏小灯。房子里熏了很重的香,像是许久没有通气似的,慢慢沉积到地上、渗入墙壁里,让管明光有些不太舒服。但他面上也是不显,仍然温和如春风。 管明光偷偷拿余光看了一眼镜须子,却见镜须子全无礼数,直盯着江怀霈看。管明光刚要悄悄提醒一下镜须子,就听镜须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前辈,你身上的气息,怎么和丁朗月殊为相似?” 第三十一章 管明光听到镜须子问江怀霈,为何身上气息与丁朗月如此相似,立刻想,是不是丁朗月在江怀霈那里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管明光第一次见到江怀霈的时候,江怀霈对他说:“你我都不过是真仙命里的过客。” 现在,管明光只觉得这话充满着嘲讽意味,因为说到底,过客只有他管明光一个而已。从见第一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自己不管是名正言顺还是强行凑上去,都陪伴了丁朗月许久,但丁朗月说走就走,根本没有留半个字、半点东西给自己。 相对而言,从梧州回到阳玄派的三个多月里,管明光看到丁朗月与江怀霈只见过两面,第一回 是借臂炼剑,第二回则是那红衣的凝虚期少年死之后,丁朗月躺在江怀霈的膝上流泪。 也是,断臂之义,枕膝之情,哪里是自己外人可以比拟的。过去,丁朗月在阳玄派的高崖之上逆风站着,对自己说,要不要相约欢好?当时是毫不犹豫拒绝了,如今想起来只觉得万般酸痛。也许丁朗月那样对待江怀霈,是因为他们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但倘若再来一回,想必自己还是会拒绝。 管明光想,丁朗月说自己迂腐,的确是一针见血了的。 这边管明光还在胡思乱想,镜须子和江怀霈却毫不客气,已经开始互相试探了。 江怀霈说,丁朗月昔日借自己的臂膀炼剑,分了一只魂蝶的魂力给自己。镜须子回道,若要分予魂力,必然要去掉神魂意识,这并不会留下气息。江怀霈听了这话心里一愣,嘴上却说:你一个筑基修士,真的能分清这中间气息的差别么?镜须子仍是那一副表情,安静地回答说,自己前世是为丁朗月所杀,故而见到丁朗月的气息,会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感,这是什么东西都不能改变的。 管明光抬头向镜须子望去。他刚刚还在嫉妒镜须子与丁朗月的昔日牵连,如今知道了真相,心里免不了有些释然,又连忙唾骂自己幸灾乐祸、主次不分。他又看到镜须子纹风不动的脸色,更有些羞愧,又好奇起镜须子是为什么而得罪了丁朗月,要他亲自出手。 不等他心里好奇,江怀霈已经嗤地一笑,替他问了出来:“你一个筑基修士,看上去根底也不怎么样,他丁朗月堂堂真仙,为什么特地要杀你?” 镜须子眼睛都不眨,直接说:“我前生是一个轮回老鬼,镜盲是我朋友。丁朗月的吞噬力对幽界威胁太大,镜盲却不愿意动手。虽然成功几率很低,我还是决定动手杀了他,结果被他所杀。” 管明光大吃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江怀霈皱了一下眉,也问:“轮回老鬼被杀,不是会进入轮回,重头再来吗?你怎么会投身明界,你……” 镜须子点点头,回答:“因为我不仅仅是被他杀了,修为散去,肉身毁灭——而是连魂力都被他吸走了。镜盲赶过来夺走了我最后一点意识碎片,注入一只原生魂蝶,护我轮回。但我这次转世重生,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轮回老鬼的轮回,而是彻底重来了。” 管明光问:“被丁朗月杀了的人,神魂都会被他吸走?”他忽然想到了那红衣少年,人死了,连元婴都破碎了,神魂也联系不到。当时说是应该已经轮回了,但万一是被吸走了呢? 镜须子说:“没错。所以我才不信是他杀了人。如果是他,那通广子的身外化身的意识根本不可能回到本体。再有,丁朗月真的想要杀人,是连尸首都不会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他的力量吞噬一空。” 江怀霈插话问道:“那么,他能自行控制那一股吞噬的力量吗?” 镜须子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镜盲知道,但他绝计不会告诉我。他对明界之人恨之入骨,我虽是他的故友,但既然生在明界,便不再是他的朋友了。” 江怀霈闻言默然,手中玉笛被他捻来捻去,灵气在管中来回撞击,此时竟然发出呜呜的低吟,像哭泣一般,在这一件香气沉沉的阴暗房间里低回。 镜须子正对着江怀霈,说:“你要小心镜盲。不要被他的话随意左右了。”然后站起身来,竟然自顾自就走了。 江怀霈和管明光斜对而坐,有细风吹过,小灯弄影,缠着那要人窒息的香味,在两人之间一阵一阵的起伏。良久,江怀霈说:“我说过,我们都是过客而已。这话到了今天,依然是对的。但到了明天,就未必如此了。这世上有许多事情看似遥不可及,但若不争上一争,又有谁能知道呢?” 管明光说:“能做他命里的过客,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如果不能得到,就牢牢地记住,记住那些可以看到他的岁月。”说着这话的时候,管明光心里已经在哀哭了。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悲观的人,但有些话就这样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江怀霈却突然起身,上前一步狠狠抓住了管明光的手腕。他用的力气很大,甚至抓红了管明光的手。他说:“你若不想得到他,就彻底忘了他!你这样的人,从来不肯努力,到头来得不到,又有什么资格黏在后面装出一副凄惨的样子来?哼,说是喜欢,又不敢去争;说是不喜欢,又相信他,不和刚刚那个镜须子一样质疑他。你算什么?” 江怀霈说了一大通,若是对着别人,也算是当头棒喝,颇能让人清醒了。但管明光向来是个犹豫不决、彷徨难明的人,此时此刻心中只似一团乱麻,被江怀霈这样一说,他心中自然知道自己的踌躇,却仍然不敢、也不能决断。千百年了,他一直是宗门里的优秀典范,从未犯过大错的。但这样的他,也就很少遇到这样的大事。真的遇到了,第一个的反应便是逃避。 但他没办法,一时间改不了。 他此时已经明白,自己心里真的深慕丁朗月。但为了这种爱慕就能不顾一切天理人情,不顾一切过往桎梏吗?恐怕还是不行。 江怀霈看着管明光,感觉被自己抓着的那一只手柔弱无力,只是轻轻颤抖着;而那个人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半遮半掩,瞳孔松散,全然是一副失措的模样。江怀霈见了更是气急,抓起玉笛在管明光手上抽了一下,刹那之间就是一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5 道红痕。 管明光吃痛,低呼一声,才恍然回过神来。 江怀霈撒开手,冷笑:“你这个样子,可没意思极了。只是我要做成此事,兴许还少不了你的帮忙。”说罢江怀霈走到一个小紫檀柜前,解开了一个复杂的阵锁,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管明光。修士传承经文为了长久保存,一般是用玉简,再次也要用石刻;而这小册子竟然是竹纸所书,与凡人所用无异。 管明光翻开一看,竟然是一本阵法书。 江怀霈道:“谅你也看不懂。你拿去问问顾咏之,他的阵法造诣勉强算是及格了。” 管明光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书册。此时他竟然能够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这便是‘人头阵’的阵图?” 江怀霈答道:“没错——只不过,原图是一堆垃圾,而这个,是精华罢了。” 第三十二章 管明光拿到“人头阵”的阵书,立刻去找褚伯泉,褚伯泉却不在藏经阁。镜须子已经把周远之相关的事情告诉了褚伯泉,褚伯泉就立刻去拜访老掌门,询问周远之有关的事情。褚伯泉认为,自己师父是个明哲保身之人,自己问及叛门之人的事情,师父也许不会回答;而老掌门虽然也已经趋近寂灭、力不从心,但在大事面前,还算是个能秉持公义之人。 褚伯泉没想到,老掌门此时竟然不在门中。问及掌门的童子,童子只说,掌门去了千里荒地。千里荒地灵气稀薄、生灵难存,平常一直没什么大事情,褚伯泉想不通掌门为何要去那里。 但管明光一听就紧张起来——千里荒地接近西北裂缝,正是自己“捡到”被劫雷击伤的丁朗月的地方!真仙不会随随便便出现,那个地方必有蹊跷。哪怕关系最亲近的时候,丁朗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管明光,他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管明光立刻传信给本门广岚宗的掌门,告知了此事,随后准备立刻动身去找阳玄派老掌门。 褚伯泉也想去,镜须子拦住了他,道:“这是涉及真仙的大事,你我这等修为,去了也是白去。不如留下来参研那一本‘人头阵’阵书。” 褚伯泉惨笑:“我原本并不太注重修为,只觉得修行需要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到了这时,我才理解了那些不顾一切孜孜以求的人的心思。没有修为,便是与我亲身相关的事,我也只能隔岸观火。”话是这么说,他还是留下了。他的确是顾咏之千挑万选出来的青年才俊,懂得听从别人的建议。 管明光看他们冷静下来,微笑着点点头,解下一枚镂着祥云的玉佩交给镜须子,道:“没事,我去去就来。若我回不来,你们就拿着我的信物去找我广岚宗的掌门。此中有些事情也涉及我广岚宗的存亡,他不会不管。”说罢一挥衣袖,径自走了。 镜须子深揖到底,良久才起身,道:“管明光此人,虽然做事常常前瞻后顾、犹豫不决,但到底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说到底,遇到这样的事,能毫不畏死的,又有几个?”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看着褚伯泉,勾了一点笑意。 褚伯泉被他这样说,心里不禁羞愧起来,觉得自己之前嘲讽管明光,的确是太过了。到头来,真的要面对危险的,毕竟是管明光,而不是他褚伯泉。他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去钻研阵书,免得辜负了管明光的一番嘱托。 而百里之外的千里荒地,一切静悄悄的。这千里荒地本是划归他们广岚宗管理的一块险地,其中雷电雾瘴四起、灵气驳杂不纯,千里之内寸草不生,别提天财地宝,便是连个低阶的杂种灵兽都没有。然而其相邻的西北裂缝则完全不同,其间罡风肆虐,撕裂出了许多可怕的空间裂缝。甚至明幽两界的边界在此处也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破碎创口,时不时就有墨黑色的幽泉水从裂缝中溢出。 管明光怕那老掌门是去了西北裂缝。这话不能和褚伯泉他们说,因为西北裂缝的事情,在阳玄、广岚两派之间还算个秘密,只有渡劫长老以及两派掌门才能得知。 管明光的本命兵器乃是一朵云霞,进可化为幻境,退可隐藏自身,平时并不轻易取出;只有上回在梧州迎击那个谋杀奚雪风情人的轮回老鬼时,才用了一次。今日他只身前往千里荒地,绕了一圈都没见到老掌门,不得不前往西北裂缝一探,就又一次取出了这一朵云霞,护住自身。 接近西北裂缝十里,四周的灵气已经形成了一团团漩涡,随时涨缩不定。冰冷刺骨的幽气从裂缝中喷射而出,与明界的炽烈阳氛相互冲撞,来回拉锯,使得四周的空间也无法稳定,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空间裂缝。裂缝中一个个残缺不全的小世界不时新生、又不时湮灭,水、火、风等元灵在此不停新生,日月倒悬、天地不明,所有一切有形的事物都在被不停撕裂,还原成最本初的模样。 这像是世界的终结,然而更是世界的初始。 两派长老猜测,明幽两界在划分之前,可能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在观摩此地的变化中探寻一丝天理的气息,那对修士自身、甚至本门传承都是有莫大的好处的;但这也是一处极其危险的地方,以他们的见识,也看不出这里会怎么样。 管明光在长长的修炼生涯中,一共来过此地二十七次。但像今天这样接近,还只有两次。他没办法了,哪里都找不到老掌门,但偏偏又感应到了他的气息。阳玄、广岚唇齿相依,他绝对不能不管老掌门的死活。 管明光略略撩开一点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他犹豫了一瞬,随后拿出一柄玉刀,朝着胸口刺了进去。很快,玉刀吸够了心间血。管明光拔出刀,以自身精血为引,使得本命云霞更为凝实。他想,上一回拿着这云霞去面对一个衰弱了的轮回老鬼,尚且不能挡住半招;如今要以此来抵挡天地本身的造化,是不是痴心妄想呢? 但他只苦笑了一刻,就再不踌躇,直冲一个灵气漩涡而去。他要突破那些外层的漩涡,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星辰逆转,生死刹那,管明光甫一冲入,就只觉得眼前一昏,识海中的所有清明被洪水一般的混沌一卷而空,四体五感顿然全失,整个人仿佛飘入一片白得刺目的空旷所在,什么都是空了、没了,连自我,都很快消失。 “傻子,但我喜欢。”仿佛有人这样说,但管明光已经不知道了。 一个白色的幻影从裂缝中涌出,轻轻抱起管明光的躯体。随后又像流泉一样,携着管明光,一同化为一团烟尘般的物什,从裂缝中挤了回去。如果广岚宗那一位昌文真人见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是混沌,这竟然是混沌。自开天辟地、明幽两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的混沌。 所有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6 修士都好奇混沌,甚至真仙、老鬼们也不例外。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敢于轻易去尝试。因为这会打破这整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很可能就是一点点混沌,就会引火燎原,无法遏制地毁灭整个宇宙规则。不过也有可能,这点混沌会像投入池塘的石子一般,虽然能引起涟漪,但终究能归于平静。 他们不敢赌。 可惜有人已经做了,丝毫不顾他们的顾虑。 数个月前,幽界轮回老鬼镜盲,与明界真仙丁朗月,为破解数重奇异阵法,似的明幽两气交融,造出了一团混沌。此后种种旖旎世故不足为外人道,但这一团混沌,却一直留在了原处。它没有消亡,也没有扩散,像亘古而来的星辰一般,立于当地。他们两人走的时候,也心照不宣,谁也没有试图去触碰那一团东西。 今天管明光却又遇到了一团混沌。造出他的人,当然还是那两个——但,也绝不是原本的两个了。 镜盲说:“即便是次品,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若是嫌弃筷子的木料不好就饿死,那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只不过,这样吃饭,到底还是不能让人畅快啊!” 第三十三章 自从奚雪风做出了那等事情,丁朗月就不肯待在那枚扳指之中了,宁可让神魂四处浮游,一会儿依附在落叶之上沉思,一会儿把自己浸在美酒里,晃动几下,舔食落在杯盏里的月色。 丁朗月倒不是厌恶那样的关系,但奚雪风那一句“不干净了”着实让他生气。说到底奚雪风还是觉得这样的关系是不干净的么?那还做什么。裸裎相对、共沐清水,这便是干净;饱暖思淫欲,便是不干净了,丁朗月只觉得可笑。这种想法若是出在管明光身上,他多半只会一笑置之;但出在奚雪风身上,他只觉得这人越活越回去了,真的叫人失望。 但奚雪风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那一晚醒来之后,奚雪风是该做什么就是什么。几天后他终于是空下来了,才想起来喊一句丁朗月,问需要自己如何帮忙。 丁朗月的神魂从茶壶中钻出来,借着蒸腾的茶香凝出了半张脸,一只眼睛半闭半挣,看着奚雪风。 奚雪风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走上前,伸出手去触碰那一张脸。指尖碰到袅袅茶烟,那一张脸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化开,轻轻缠着奚雪风的手指。奚雪风感到指尖微热,仿佛一滴泪凝在了上面。 他急忙缩回了手,想要在袖口擦掉那一滴水;忽而想到是不是太不尊敬,又急忙在腰间找香巾来擦拭。 丁朗月冷笑:“你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奚雪风听到了丁朗月的话,终于停下了手忙脚乱的举措,静了一瞬之后,一振衣袖,摔落了那一点水滴。他抬起头来,好好地看着那一颗眼睛的幻相,许久,忽然放声大笑:“不错!过去是我错了。要想好好做生意,就不能再做情人。我承认我慕恋你,想要你的人、还有你的身体。我明明知道要放下,却还放不下,是我错了。” 丁朗月一愣,此时是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说到底,奚雪风年纪比管明光小,境界也更低,但在为人通透上面,却胜过管明光十倍。然而一个人终究是有局限的,即便过去他如何完美,难道还不允许他有半点行差踏错?如今能立刻醒转过来,奚雪风已经是高阶修士中的佼佼者了。 既然想明白了,丁朗月也善意地眨眨眼睛,多聚了一点烟气,干脆凝出了一整张脸。他舒开了眉眼,越过奚雪风看着这梧州的树和天,缓缓地说:“所谓破劫成仙,其实是要突破这世间原本规则的束缚。” 听到这话,奚雪风知道丁朗月是真的要把成仙的契机交给自己了。他先前还有些惶恐,怕丁朗月会因为他做的事情而放弃他,现在他是放心了。 丁朗月继续说:“日月星辰是规则,明幽两界是规则,声光气电是规则,这些都是容易理解的。那若要打破规则,又要做什么?没有声音,你如何听;没有灵气,你如何修炼;没有日月,你如何得知自己的生死,这些则不是那么好懂。而所谓成仙,其实就是要找出一条独立的、属于自己的,在规则之外存活的道路。” “我之所以那样不看好管明光,就是因为他是个过于循规蹈矩的人。他是个好孩子,所以他很听别人的话。这样的人,就很难找到自己的路了。” 奚雪风听了之后,的确是十分惊讶。虽然说是秘阁主人,但他其实是散修出身,即便大宗门的修士与散修交流再多,但自己在过去的确是毫无接触真仙的机会。在各种书籍、经卷之上,描述真仙、老鬼的语句也往往虚无飘渺,或者晦涩难懂。凭着那些记录,自己这个散修的确是毫无触摸破劫的机会。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做尽那些迂腐修士不敢做的事情,创办了两界交流用的秘阁。 时间长了,秘阁中来往的两界高阶修士越来越多。在最近数百年,甚至连某些真仙、轮回老鬼也隐藏身份,来往此地。但他们来往是他们的事情,就算奚雪风是秘阁主人,依然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 有修士告诉他,真仙与没有破劫的修士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比修士和凡人的界限还分明的多。就像水升腾而成云雨,星陨落而为火石,真仙也许无所不在,但普通人的确很难找到他们。只有他们愿意现身的时候,才会借一个躯体依附降临。那修士说,自己曾经在中州见过铜山老祖,那一日老祖乘着朝霞、披着晨曦,落在一只过路的白鹤之上偏偏而来,朝他笑了一笑。从此自己心里再没有别人,只是期盼着再看老祖一眼。 奚雪风问那修士,你怎么知道那必然是真仙?修士一笑,眼神放得悠远,轻声细语:“你若看到了,自然就会知道。”奚雪风当时是不信这话的,直到他见到丁朗月。皎皎如明月,清辉满人间,说的就是那样的真仙。 今日奚雪风又听了丁朗月的话,终于是明白了那种感觉的由来了。既然已在天地之外,焉能落于凡尘之中?自己看重的死,看重的生,看重的情欲和美色,都与那人隔了一个世间。奚雪风不知道丁朗月是突破了哪些规则,若是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是不是能看到过去未来?是不是,能看到这个人间的终结?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丁朗月听了笑笑:“你以为真仙已经是终结么?破物溯源是为第一,破心窥秘是为第二,而要窥破时间的奥秘,往溯过去或者远眺未来,却是难之又难。我认识那么多真仙和老鬼,也只有一个人摸到了一点边际。” 奚雪风问:“是镜盲?” 丁朗月闭上眼,凝结幻相的水云一圈圈地聚拢又扩散。奚雪风在恍惚之间,竟然从那一片迷雾之中看到了星辰流转,看到了生老病死。良久,那些东西都模糊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7 了,一切仿佛失去了形状,又成了新的形状;它们互相撕扯,又互相冲突,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丁朗月又重新睁开眼,眼下凝了一滴水,落在地上,晕染成了一个深色的小圈。 丁朗月说:“我要你做的事情,本身也就是给你的报酬。” 奚雪风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那一点水染深的泥土。他觉得这更像是真仙的一滴泪,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流泪,只是刚刚那一副图景之中似乎蕴藏着睥睨这人间芸芸众生的力量,势不可挡,很轻易就能摄取人心。他答应了。 丁朗月微笑着,更多的水汽汇聚凝结。他从水雾中伸出一只手,轻轻点在奚雪风的额头。奚雪风下意识闭上眼,沉入识海中等待,却听到一串清脆的笑:“别急,我只是突然很想碰一下你的额头。” 这笑声像乌云急雨中,浑身湿透的行僧踽踽独行,忽然远远看到一团温暖的火光,随后倏忽之间,云开雾散,天朗气清。奚雪风也笑了起来。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一整个冬天的树,都该为这笑声而开花。 奚雪风睁开眼,竟然又看到了第一天见到丁朗月的样子。白衣玉带,墨发红唇。那个人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眉心,说:“说笑了,刚才那都是要成仙才要东西,我这不过是要一具渡劫用的躯体,哪那么麻烦了?只不过,幽泉水倒还是必须有点的。我这人有些特殊,就像你说的,不是很干净。” 奚雪风有些惶恐。 丁朗月更是放开声音大笑起来:“嗯,不干净。不明不幽,不生不死,这是什么?大概,就是混沌罢。” 第三十四章 “混沌?!”奚雪风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浑身像是被劫雷击中,寸寸经脉全部麻痹。他心里的所有理智都在叫嚣着要放弃,要毁约,因为这是一个碰都不能碰的东西,只要迈出一步,兴许就是万劫不复。不仅仅是他自己可能万劫不复,更可能是整个人间、整个明幽两界的万劫不复。 明与幽的相生相斥,这是真仙、轮回老鬼们都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区,是整个宇宙循环的基础。而混沌一旦降临,则很可能撕破这一种平衡。如果丁朗月没有胡吹,而的确拥有所谓的混沌之道,那么兴许让他湮灭,才是更安全、更合理的选择。 丁朗月挑着眉,眼里、嘴边都是溢出来的笑,他伸出手捻着奚雪风的额发,明目张胆地诱惑:“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做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就行;做一个优秀的生意人,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而举世无双的生意人都是赌徒。惊天动地的利润,只能来自惊天动地的豪赌。你的选择呢?” 奚雪风拨开丁朗月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他眼前的这个人分明灿然若朝阳初升、清朗如桐琴独流响,但他分明看到了丁朗月眼睛里一片幽深的漆黑。他在丁朗月的眼神里看到了许多幻相,像苍龙像腾蛇,像高山像茂林,有如昆仑一般巍峨,又如蓬莱一般飘渺,如同芥子兴灭于宇宙,如同飞尘浮游于山海。五色繁杂,美丑妍媸万归于一;七情迷心,喜怒哀乐一化为万。沧海易为桑田,农人千万稼穑辛苦;园林重归荒芜,王朝兴替天道难寻。明幽相斥,混沌初开世界两分;明幽相生,万物兴发魂魄轮回。奚雪风一时为这景象所迷,竟然不能自拔,嘴唇轻轻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丁朗月大喝一声,道:“奚雪风!” 奚雪风从幻相中醒来,默默不语。抬头再看丁朗月,丁朗月的眼里却一片澄澈如水,再也看不见那些变幻。 丁朗月说:“混沌开辟之后,世界乃生。你不敢答应我,自然是因为怕我重来带来这混沌,毁了这个光明灿烂的人间。你奚雪风,怕死,又怕生,实际上只因为太喜欢这样的美丽的世界了。你和他们都不同,是个真正属于这人间的人。哼,修士修到最后,为的是什么?得到了随意更改世间规则的能力,就一定要毁灭它么?你若真喜欢这个人间,为何不把它变得更好?你怎么知道,我身上这个混沌的能力,带来的一定是黑暗是毁灭,而不是更加的绚丽多姿?奚雪风,你信不信我!” 良久,奚雪风回答:“我不相信你。世间任何事情,不到最后永远无法预知。你要我帮你做事也可以,你必须给我一样东西,可以直接取你的性命,或者,至少要能制衡你的力量,这样我才能答应。” 丁朗月盯着奚雪风的眼睛:“可以。”他笑得恣意极了,像汹涌的海。丁朗月说:“你是秘阁主人,你应当见过界壁。你知道为什么明幽两界的界壁这样的薄,甚至有多处漏洞,这互相冲突的两界却没有直接对冲,重归混沌吗?” 奚雪风摇头。 丁朗月答道:“因为轮回。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死亡?因为那最初开辟明幽的神灵发现,人魂魄的死亡——也就是从明界进入幽界,从阳魂变成阴魂的过程,正可以平衡这明幽两气的冲突,稳固界壁。凡人死亡,从阳魂转为阴魂;随后通过轮回投胎重生,又使得阴魂散去,重塑阳魂。前者吸取了明界的力量,后者吸取幽界的力量,两相轮转,这世界才能平衡。所以修士越多,这世上死亡的魂魄越少,两界的界壁就越不稳定,两界的规则就越难维持。” 奚雪风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丁朗月却不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你还记得你的探花郎么?” 奚雪风答道:“当然记得。只是此事追究也无益,故而我只好放弃了。” 丁朗月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飘往别处,轻轻地说:“此事是我做的。” 奚雪风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走上去拍了一拍丁朗月的肩,说:“是你,也不是你,对不对?” 丁朗月回过头来,朝着奚雪风笑了一笑,然后抓住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事到如今,也是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了。此事,确切地说,是江怀霈做的。他在那之后做了不止一件,应当有七件,因为改良后的人头阵需要七个人头。” 奚雪风问:“他已经是渡劫宗师——那么说,改良后的人头阵,效用远超从前?” 丁朗月含笑点头:“没错,可笑的是,他改良阵法的方法,全是我从前留下来的。他做下这件事,也是为了我。而我之前,竟然没有想到。” 奚雪风猛然扣紧了丁朗月的肩膀,揉皱了他的衣服,说:“他……莫非想帮你恢复真仙的实力?” 丁朗月叹了一口气:“没错。他得了我早年留下的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嗯,有关吞噬与混沌的事情。我的道,就是他的道。他一直成不了仙,是因为他总是走着我走过的路,没有走出他自己的路来。而当他机缘巧合见到了我本人,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8 并且恰巧是我那样弱的时候,你猜他会如何?” 奚雪风说:“本来,我该猜他想吞噬你,让你成为他的一部分,这样他继续走你的路,也成仙了。但现在看,莫非……” 丁朗月垂下手,梧州的风钻入了衣袖,把衣袖吹成了鼓起的帆;而丁朗月此时正像是在惊涛骇浪中勉力挣扎的孤独船只,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但目标仍未改变。他说:“没错,他居然想把他自己融入我,让我吞噬掉他。这样,他面前也算是‘成仙’了。” 奚雪风皱眉:“但他这个人,这个独立的魂魄,就不在了。” 丁朗月仰头,看向空旷的天:“他当着众人的面杀那些人,取那些头,表面是栽赃给我,可只要稍微留心,别人定然会发现那是他做的。他这样做,就是不给退路——不给我退路,更不给他自己退路。他知道我会看出来,也知道其他人会看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被我杀死,被我吞噬。然后,他已经被杀,那我也无需为得到人头阵的好处而愧悔——他大概打的就是这样一个算盘。” 梧州的冬日,没有雪,只有风。风钻入骨,风钻入眼,风钻入耳,风使得奚雪风听不清楚丁朗月的话。他看着这一位真仙仰着头,呆滞地望向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奚雪风不知道丁朗月此刻是如何的心情,只是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一定是很难过的。 丁朗月说:“知道混沌这件事的,有镜盲,有镜须子,有他,还有你。镜须子选择了杀我来阻止混沌,结果我杀了他。他选择了逼我杀了他,逼我吞噬他的力量,让我更加强大。而镜盲——我不知道。至于你……你如何选择,是你的事情。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的选,你最好再好好想想,要如何选。” 最后,冷风停了下来。风中,庭院里没有落下一片叶子;风停了以后,一片枯叶却无声无息坠地。奚雪风说:“我理解江怀霈的选择。他不过是不舍得你罢了——真是人之常情啊。” 丁朗月问:“换了你,你不会这样做的,对吗?” 奚雪风心里想,谁知道呢?话说出口,却变成:“大概——是如此吧。” 第三十五章 “雪风,你也应该知道,最适合渡劫的人,要达到两个条件。一个是心境,一个是肉身,两者都是越纯净越好,越能还原到这世界的本质越好。真仙、轮回老鬼对于世间万物的本质能够有超过普通人的认知,甚至能够从复杂的万物中直接提炼出一些近乎于‘本质’的东西来,他们把这些称为‘元’。” 奚雪风点点头,道:“你上次说过,那老鬼在我的情人身上下毒,用的是‘元毒’。” 丁朗月道:“对,当时我没有仔细解释。其实所谓的元毒,是利用了一定的时间法则,故而能够混淆那些尸首上死亡时间的痕迹。声、光、气,时间,人心,都是一些‘元’。能提炼出这些的,已经是真仙或者老鬼中比较不错的了。但这时间所有的一切,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一样。” “混沌?” “不错。”丁朗月抓紧手心,又缓缓舒开,一团迷蒙的灰色火焰在他的掌心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涡流。这一个涡流看似十分平静,但奚雪风只用神识轻轻一探,就感到四周的灵气、光线、声音等等,都被它慢慢吸入,随后消逝无形。 “不要用神识看,雪风。”丁朗月一合手掌,收回了那一团东西,道:“这也不是混沌,不过可以说是近乎于混沌了。我和镜盲认识那么多年,我有明气,他有幽气,我们尝试了千百种方法,尝试回归混沌的本质。这是其中一个试验品,纯度还很低,但确实比普通的‘元’要更加接近混沌。” 奚雪风迟疑了好一会儿,道:“你们……难道用魂魄来炼制它?混沌不是与魂魄的力量有关么?” 丁朗月摇头:“魂魄的力量可以打散混沌,使之变回更复杂的万物,我们两个找的,是另一种相逆的东西。” 奚雪风道:“如果有这种东西,那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把万物回归到本质?这样,修士渡劫岂不是容易很多?” 丁朗月笑笑:“渡劫小事罢了。追寻混沌——这可是每一个向道之人都有的心。呵,我当然知道,真的把这其中的道理弄通了的话,会给这世间带来多大的风险,甚至把这世间全然毁了也是有可能的。然而,若为了这种风险而不去做,这就不是我了。” 奚雪风又重复了一次,道:“你怎么肯定我不会阻止你?” 丁朗月道:“管明光是一定会阻止我的。但你——你是一个商人,你唯利是图,你不会和他一样认死理。 你看,刚才你想到这东西对渡劫甚至破劫有用,你敢说你没有动心?” 奚雪风面色不变,补充道:“但如果危险超过收益,我是一定会放弃的。但是你,可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 丁朗月道:“风险到底有多大,不做做怎么知道?走吧,我们动身。” 奚雪风没有反对。丁朗月散去自身的幻相,重新凝为一只魂蝶,钻入了奚雪风的眉心。奚雪风感到丁朗月的力量倾入了识海,但他没有阻止。这样惊天的好事,必然是要冒险的,他也愿意冒险。 其实到了多年以后,奚雪风回想这件事,他觉得当时的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仔细想去,自己多半还是在那所谓的理智之中,掺杂了三分仰慕的心意。兴许或有或无,兴许淡如秋水,但也许就是多了那么一点点,使得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奚雪风最后问:“你要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你想必是需要幽气,除此之外呢?” 丁朗月的声音直接在识海中炸响,像一团风暴,直接搅动了整一个寂静的夜:“不用。去西北,那里有一团现成的混沌。” 时隔大半年,丁朗月终于又回到了西北裂缝。 上一回,镜盲就是在此地突然出手,暗算了丁朗月,封印了他的本体以及大部分修为,使得丁朗月仅以魂魄遁逃。时至今日,丁朗月其实也没有明白镜盲当初为何出手。还原混沌,一直是两人共同的追求,为此,二人同心协力,躲过了反对此事的真仙、老鬼,在各种刚刚诞生又瞬间湮灭的小世界之内冒险,在明幽两界最危险的始源之地穿梭。甚至镜盲的好友镜须子不顾性命来阻止他们,镜盲也毫无收手的意思。 但镜盲还是那样做了,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机,丝毫不讲道理地那样做了。丁朗月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镜盲的确有那么一点窥探天机的本领。丁朗月想,镜盲一定知道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使得他不惜对自己痛下杀手,使得两人的努力功亏一篑,使得老鬼自身也受到了严重的反噬,境界大跌。并且,那个老鬼在做下那种事情之后,依然若无其事来找自己,拥着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39 自己乘风游览四州,执着自己的手喝酒,和着自己的歌声吟诗。 他问过那老鬼,老鬼只是对他说:“我想这样做,就做了,没有什么为什么。” 确实,那老鬼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丁朗月也相信了。事情已经做下了,就过去了;就像打碎了的琉璃瓶,就算用术法还原了,依旧不是原来那一个。 西北裂缝附近,就是广岚宗的千里荒地。半日之前,阳玄派的老掌门在此地失踪;一个半时辰之前,管明光也在此地失踪。他们什么人都没见到,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昏迷了过去,被人带走。 而奚雪风赶到的时候,却看到了人。准确地说,是丁朗月看到了人。远远感应到那个人,丁朗月毫不犹豫躲过了奚雪风对于识海的控制权,直接用奚雪风的身体御风而去。 丁朗月的意识甫一控制住这一具身体,此方天地就感应到了真仙的气息,毫不犹豫落下滚滚劫雷。劫雷,即是光,即是气,即是心,毫无阻碍落在堪堪凝虚境界的奚雪风的躯体之上,只在毫厘之间就把它劈成了飞灰。先是肉体,紧接着是神魂,奚雪风沉睡的魂魄被剥去了保护壳,一下子滚落出来——这还是一颗涨缩不定的蛹,尚未破茧成蝶,在混乱的灵气团和被劫雷破开了的空间中摇摇欲坠;而丁朗月的魂蝶也飞散而出,在激烈冲突的罡风中挣扎、起伏,眼看就要破碎湮灭。 忽而,一团灰白色的火缓缓漂浮而来,紧接着是一声叹息。罡风、灵气、劫雷,这些东西比俗世任何的人与物都更要接近本源,然而在这一团不起眼的灰火面前都平息下来。像急雨般的琵琶忽然停下,像熊熊的烈火忽然熄灭,像激荡的大海忽然干涸,一切都停息了,止步了,凝冻了。 而丁朗月的魂蝶却形成一张网络,牢牢围住奚雪风那一枚魂蛹,不让任何东西靠近它。 那人说:“朗月啊,你连奚雪风这样一个小小凡人都要可怜,又为什么能狠下心来追寻混沌?你真的不知道混沌是什么吗?混沌一出,现世崩塌——你是真的以为,你能把它控制好吗?你的内心,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呢?” 丁朗月的魂蝶颤颤,在静止了的时空中坠落,粉碎,然后又重新恢复成一只。 那人不理那一团灰火,径直走过去,伸出手来,让魂蝶停在自己的指尖。魂蝶轻轻扇一扇翅膀,美得像春日里少女的眼神。 那人笑一笑,顺手收了奚雪风的魂魄,转身离开。 灰火静止在他身后。 片刻之后,天昏地暗,灰火爆裂而开,四围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声音和气息,甚至还有时间。 那人一怔,心里想:“不好——然而来不及了。最终还是来不及了。” 上一章昨天更新的时候漏复制了最后两行orz,修改过了。 真的要完结了,最多还有两三章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来不及了!他疏忽了丁朗月作为一个真仙,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不,不对!还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天无绝人之路,如果镜盲说能看到未来,那么——历史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就终止!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怎么办,怎么办…… 灰色的火由一化万,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剧烈膨胀,直接吞噬了整个空间,甚至时间。四围之内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毁灭殆尽,除了这个掌着丁朗月“魂魄”的江怀霈。 这个人是江怀霈,也已经不是江怀霈。他的心热切趋向着丁朗月,像飞蛾扑火一样,想要让自己的魂魄在丁朗月的识海中燃烧,他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他了。 他回身的一瞬间,感到背后有一团熟悉的、温暖的气息,无声地叹息着,像是最后的悠长遗言。随后,那一丝热度义无反顾投入了灰火,真的成就了混沌。 混沌,混沌——一个不是丁朗月,仅仅是想成为丁朗月一部分的江怀霈,到底还是掌控不了它。就算无限接近了,也永远相隔相离。前不久,镜盲把一团近乎混沌的“灰火”交给他,他是怀着无限的敬畏之心,留着热泪而接过。这一段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参研那一团灰火,然而没用。那一丝突破的界限,似乎伸手就能触摸,但就是差之毫厘。 背过身的那一刻,江怀霈想,这件事终究只能由丁朗月本人来做。 真的混沌,生了。 自己到头来还是来不及,来不及融入他,就要灰飞烟灭。 先是疼痛了一瞬,痛得那样剧烈,撕碎了筋骨,毁灭了灵脉。 随后是身体随着气流逐步瓦解的冰凉感——这不是触觉上的冰凉,而是更接近于魂魄被冻伤的刺痛。触觉已经很快地就被气流吞噬了,光感、音感则是更快被吞噬,还剩下—— 可是,为什么手里的那两团魂光并没有熄灭呢? 如果真正的丁朗月已经融入了灰火,使之爆发,那么自己手里拿到的又是什么?一个是奚雪风,另外一个呢? 江怀霈前前后后想了那么多,其实事情也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因而他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细细思索了,只好抱着一线希望,紧紧攥着这两团魂魄,尽自己所能向灰火扩散的边缘冲去。灵力被吞噬了,他不能用遁法;感觉被吞噬了,他不能辨明方向;甚至神魂也在不停被腐蚀——他只知道本能地往前往前,大概就仅剩下一丝执念,在这样毁天灭地的爆裂之中还在生存。 不行了,真的大概不行了——不,必须……必须……必须要——要继续! “那一句话,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呢?” 江怀霈听到有人对他这样说。是了,是那个老鬼,是那个镜盲,若不是他,自己也不至于……不至于…… “你连性命都不顾了,你连魂魄都不要了,就是想融入他。你那样喜欢他,如今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后悔……怎么会后悔!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说出来,你会听的。你知道他的为人,你说了,他一定会听。” 不,不能说。 “说呀?为什么不能说呢?你是怕说了,他就不要你了吗?没事,他不会不要你。” 不,不是,我…… “你是不想逼他吗?你杀了那么多人,才一步步把他逼上这条路。事到临头,你却后悔了吗?” 我……我只是不希望……不希望听他亲口对我说,他看不上我。我听他对管明光说过这一番话,每每想起来都毛骨悚然。我不敢想象,如果他是对我说的,那有多么恐怖!多么恐怖!我不要做个真正的过路人,我不要和管明光一样! “你以为他不喜欢管明光吗?不然管明光还能活到今天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40 ?他的吞噬力量不能自行控制,如果他真的恨管明光,应该吞噬他,而不是赶他走。”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吞噬力? “你不知道么?”是镜盲微笑着,站在灰火爆发的边缘。老鬼伸手托着一瓣鲜绿的叶子站在云霞之中,灰火滚滚而来,却只能停在老鬼指尖的一寸之外——而那绿叶,连边缘也无一丝变色。 老鬼替江怀霈挡住了混沌爆发的滔天怒意。 江怀霈终于冲破了灰火的震荡。 江怀霈低下头,甩甩手,看着手里攥着的两团魂魄。他们紧紧蜷缩着,像婴儿一样团在他的掌心。江怀霈不知不觉笑了出来,又觉得眼里有点热,似乎是眼里落了下来。 活了,又活了,这是活着的感觉。 “你到最后还是没说。”老鬼瞧也没瞧身后的人,只是悠然望着眼前的无尽灰霾,就像他平常看着他的老朋友一样。 “江怀霈!真的是你!”这是一个暴怒的声音,清爽干脆,像真正纯良的少年人一般剔透。 江怀霈抬起眼,眼前因为泪水而一片模糊,但他还能看清,这个人仿佛是管明光。江怀霈看到是他,不禁笑了出来:“那又如何?” 管明光怒道:“你还有脸问!你——丁前辈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他!” 江怀霈嗤地一声,瞥了一眼背后,放声长笑,道:“瞧瞧这灰火!这便是你的丁前辈要弄出来的东西。这可不是我逼他做的,而是他自己想做的!至于我,不过是想推他一把罢了。” “推他一把?这东西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管明光身上还被镜盲挂着缚灵锁,却还是一边尽力挣扎,一边大声质疑。 “哼,我和你不一样,”江怀霈扭过头去,不再看管明光,“在这人间和他里面,我选择他。” “放屁!你们都疯了!都是疯子!”管明光终于忍不住了,连脏话都骂了出来。 江怀霈站在镜盲身后,一动不动,就像铁铸的雕像一般。他也是那样死死盯着灰火,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自语:“我怎么会违背他呢,我就是他,我已经快要成为他了。” “江怀霈!”管明光狠命挣扎了数下,无奈这死气沉沉的铁索将他的所有能力都牢牢封住,让他成为了一个跌落凡尘的普通人,眼睁睁看着残局而无力挽回。他只好撕扯着喉咙大喊大叫,凭着本能把声音叫得更大些、再大些,就像怕江怀霈听不到似的:“江怀霈!你有办法的,你有办法的对不对?叫他停啊!叫他停啊!!” 灰火涌动,来回翻滚,像是在拒绝被它吞噬的食物,完全没有听到管明光撕心裂肺的吼叫。 四周很安静,灰火的吞噬和扩散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声音都被它一同毁灭了。 镜盲站在一边看了许久,忽然笑道:“管明光,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管明光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却不肯流下,嘴唇裂开,鲜血溢出却不愿停下——他还是没有看镜盲一眼,只是拼着命,想要“喊醒”那个堕落了的江怀霈。 镜盲道:“没用的,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去引导小江,他怎么会被你用两三句话劝回?没错,这都是我设计好的,朗月也早就知道。这个局本来就是我和丁朗月两个人的事情,小江,还有那个奚雪风,都不过是我们两人交锋中算好的棋子罢了。而你,反而是个意外。” 管明光恨声道:“你们,真仙,轮回老鬼,全都不把这人间放在眼里。若成仙只是如此,不成仙也罢!” 镜盲听了这话,嘴角溢出一点怀念的笑意来,但又很快化于无形。他想,很久以前,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第三十七章 大结局 管明光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不了解丁朗月。在他的印象中,丁朗月似乎还是那个手执酒杯,在月下松林里翩然醉卧,眉上含着俏色,嘴唇轻轻吐出一个“滚”字的逍遥仙人;又或是一见面就说他“拐弯抹角 、废话连篇”,后来又直接说没自己这个朋友的桀骜前辈。 什么混沌,什么对局,丁朗月的确没有对自己说过半个字。镜盲说得对,自己真的完全就是一个局外人,一个站在局外看着这群疯子互相殴打、又无法阻止的蠢货。 镜盲轻轻叹了一口气,弹指将那一片鲜翠欲滴的叶片投入灰火中。叶片仅在一瞬之间,就消褪了颜色,失去了脉络,最终破碎、灰飞烟灭。这个过程都是极其安静的,一样美好的东西这样消逝了,站着的三个人都站着看着,想着不同的东西。 镜盲说:“小江,把那两团魂魄拿出来吧,奚雪风大概还活着。这样好看的场景,少了他,也算是不完整。” “没错,不完整。还有我呢。”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是一道荧色的狭长裂缝突然撕开了空间,在江怀霈和镜盲之间突兀地出现。随后伴随着大量血浆一般的灵气流喷涌而出的,还有四个人。 镜须子,褚伯泉,昌文真人,以及另一个陌生的、穿着秋香色短褂的矮瘦老婆婆。 老婆婆迈了一步走上前,努力挣开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老身是通广子。” 镜盲眯起了眼睛,也回以一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酒中恶鬼通广子真仙,竟然是一个老太婆。” 通广子也不生气,拿手拨了拨腕上的香珠串,回了一个促狭的眼神道:“镜盲啊,照理说这种事情我老太婆是不该插手的。甚至,你指示江怀霈杀了我的身外化身,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小丁酿酒酿得好,我老太婆别的能看开,这杯中物的确是少不了,故而也不得不横插一杠了。” 镜盲“嘿”地笑了一声,上前拿手一指那灰火,道:“那你看看你家小丁做的这事情!” 通广子摇头:“你这小鬼耍赖呢。混沌混沌,当剖为光与幽。小丁是光,那幽从哪里来?还不是你这小鬼掺和的?你会不知道怎么抽手?” 镜盲又一次“嘿”地笑了一声,却不答话了。 管明光听了,连忙道:“真的有办法?快说呀!镜盲,我不信!我不信你真的——真的想要他死。”说到最后,声音却低了下去。管明光这话说的十分没信心,他想,自己其实全然不了解丁朗月,那又能了解镜盲几分? 然而镜盲竟然回答了,且是笑着回答:“的确很简单。把这阳玄派整派之人都杀了就行——如果不够,把你们广岚宗的也杀了,大概就够了。” 管明光道:“你说什么——真的……有用么?”抛开一开始的惊恐,管明光很快想的,竟然是这方法是否真的有用。 “哼,凉薄。”镜盲竟然还骂了一声。 良久,昌文真人答道:“有用。”她郑重地走上前来,正面对着管明光,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41 说道:“光与幽本是一体,是为混沌。先祖强行把这两者分开,才有了人世。而维持那界壁,所需的,就是……” “是人命。”是镜须子插了一句话。 管明光看向镜须子,忽然发现镜须子在半日之间竟然已经恢复了轮回老鬼的修为。镜须子——到底还是往幽界的道路上去了。 镜须子看到管明光在看他,无奈地摇摇头,道:“没办法,修为不够,很多事都办不成。就算我再不想,我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恢复了前生修为之后,我带着伯泉去广岚宗找了他们的掌门,联系上了昌文。我还试着联系了一下通广子,所以她也来了。” 昌文长叹,道:“我先前卜算了许多次,都说广岚宗该是要遇到一次大劫难,且应在镜盲老鬼身上。没想到……没想到……不错,人死亡,阳魂转为阴魂,就能给混沌以分离为光与幽的力量。只要光与幽的法则还在,只要这灰火还不是纯粹的混沌,茫茫天地之间,必然会有一丝力量慢慢牵制它。而在这点时间之内,以我两派举派修士的性命为引,的确能够消弭这场灾祸。”说到这里,昌文却又转过头去,死死盯着镜盲,道:“只不过,敢问镜盲老鬼,你明知此事后果,却一定要暗推丁朗月这样做;等他做完了,又怂恿我等以身殉火,挽回大局。我等修士本就为世间太平而修炼,性命交付也义不容辞——但是,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镜盲不看她,负手而立,长笑而答:“你觉得呢?也许,我只不过想要借机堂而皇之消灭你们两派罢了。” 昌文摇头:“不可能!以你之能,消灭我们两派不过举手之劳,何必要这么做?” 镜盲答道:“这就错了。第一,我为了和朗月赌气,可是把自身八成修为都毁了,要想灭了你们,还真的得费点功夫。第二,其实这才是重要的——我就喜欢看朗月不高兴。” 昌文皱眉:“不高兴?什么不高兴?” 通广子此时突然插话:“哼,我晓得了。小鬼你这个人,当真是……唉。你拐弯抹角那么多,就为了叫小丁知道,这两派上下这许多人,包括那些他喜欢过的,和喜欢他的人,都要亲手死在他自己作出来的孽上,对不对?这样,他就要不高兴了,你就可以高兴了。若这些人是你杀的,他顶多找你杀一顿;但这些人若是为了小丁自己而死,那他可就无计可施了。你说对不对?” 镜盲大笑:“老太婆,你真是个妙人!” 管明光听到此处,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前后的一场惊天祸事,根本就是一个玩笑。 一个拿阳玄、广岚两派上下无数优秀修士的性命,来完成的一个玩笑。 镜盲暗算丁朗月,算计好丁朗月必然在人间重修,还会结识很多纯真的善良的修士,再算计好,叫人暗地里推动丁朗月做一件大错事,叫这些丁朗月认识的好孩子们,活生生死在丁朗月他自己手里。在这样一个大局之中,江怀霈是那个推动丁朗月做错事的暗棋,而自己,则早就被算计好了,要和其他那些又傻又可爱的“朋友”一起,迟早死在丁朗月自己手里。 管明光终于知道,丁朗月为什么屡次要推开自己了,大概丁朗月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而这能怪谁呢? 事到如今,管明光竟然不知道该恨谁好。他想了又想,只觉得这些人个个可恨,又个个可怜。大概人活得太久了,真的会疯魔了。为了一点心意的改变,竟然随手挥霍无数他人的性命。 愤怒极了,又觉得荒谬极了,管明光竟然低低笑了出来。他说:“你们都笑我是傻子。事到如今,我只觉得你们才是傻子。镜盲,你做那么多滑稽的事情,不就为了看丁前辈一张生气的脸?呵,其实那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你送他一坛好酒,再当了他的面喝掉,一滴也不留给他,他不是一样生气?” 镜盲怔了怔,竟然说不出话来。 管明光继续说:“你若真是喜欢他,又真的恨极了他,不妨把他带回你的幽界去,且从此不给他酒喝。走吧,赶紧走,这个世间这样好,须是容不得你们这一对疯子。我管明光在此发誓,今生今世,转生轮回,再也不会想你们!” 管明光的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束缚他的绳索之上,而后渗了下去,再看不见了。 镜盲没看到管明光的这一滴眼泪,因为他长啸一声,投身入了灰火。 这时,一切都十分安静。因为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甚至没有暗。 管明光,昌文,通广子,镜须子,褚伯泉,乃至于完全愣住的江怀霈,也都只是安安静静看着这件事情,直到它无声无息就结束了。 丁朗月性子至刚至烈,造出的混沌终究还是有一点偏于“光”,因而纯度不够。当镜盲以全身幽力投入之后,混沌一时不能吞噬这样强大的幽力,又受到这天地法则的束缚,终于无法扩散,直至最终缓缓瓦解。 灰火散去之后,遗留下来的是空洞。其中的一切都没有了,干净得像丁朗月初落人间的眼神一样。 褚伯泉问:“他,他们——我说镜盲和丁朗月,还能活着吗?” 通广子回答:“哼,镜盲那个小鬼,可是能看到一些未来的。你觉得,他会做什么不顾性命的事情吗?至于他们要怎么活,要在哪里活,那也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了。” 这也是真话。因为直到千年以后,管明光成仙,奚雪风转为幽界老鬼,江怀霈在此地守到魂飞魄散,也再没见过他们了。但冥冥之中他们也知道,那两个疯子,大概还是活着的。 完结了!谢谢山水间姑娘一直鼓励我!我也知道我写的不知所云,但总算是过了一把瘾。唉,以后继续练文笔吧………… 番外 江怀霈一手抓着丁朗月胸前的衣襟,一手掌着一盏半透明的蚌灯,把丁朗月往前拖这走。这外面是千里荒地的一处无名山谷,里面却由空间裂缝通向一个刚成型不久的小世界。此处小世界诞生不过数十载,日月初成,星辰在孕。江怀霈把丁朗月拖进去的时候,正处于漫漫长夜,而那些尚在喷发、爆炸的星辰,相互纠缠,相互引诱,在深黑的天空上描了一圈又一圈灿烂的旋云。 丁朗月的胸骨被利刃击断,倒刺入了脏器;右边锁骨上被穿了两根精细润泽的水晶链子,上面还扣了数重灵锁;左手大臂骨折,右腿也被剑锋剜下了一大块肉,伤痕直至白骨,更别提身上衣衫,在激斗引发的罡风之中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连腰带都被劈断了,剩下两片衣裳闲闲地挂在身上,半遮半露出惨白的身体,还有那上面深深的血痕。蚌灯里冒出白濛濛的微光,一忽一忽映在他身上,像外面深冬的月色一般冷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42 。 江怀霈一脱手,丁朗月就无法自控地摔在了地上。他实在是站不起来了,这一具身体造的太过仓促,材料都不过是勉强能凑合用而已;此番与一个属于自己同源的渡劫宗师全力相争,能够不立即崩解,已经算是不错了。丁朗月苦笑了一下,挣扎着用还算完好的右手扯了一下衣襟,尽力掩住里面实在不算好看的身体。这一下挣动,却又牵扯到了锁骨上的链子;那链子动一下就抽一下,叫人痛得撕心裂肺,还不断地抽人的灵气,让丁朗月此时觉得,自己怕是快要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了。 江怀霈只是站在一边,一只手抓着蚌灯朝丁朗月照着,另一只手负在背后。他居高临下看着丁朗月在地上慢慢扭动、挣扎,眼里全是冷漠的颜色。 星辰还在天上旋转,这个小世界里,丁朗月很难判断时间。他只是感觉很难熬。他一贯是直爽的性子,面对仇敌也是杀伐果断,绝不延宕的;然而江怀霈显然是想细细折磨自己,作践自己,冷眼看着自己卑微可怜的、苟延残喘的样子。想到这里,丁朗月哭了起来——不是默默无声地流泪,而是嚎啕大哭,声震四野。 这一场痛哭来得毫无征兆,连江怀霈也愣了一下。然而一瞬之后,他仍是冷笑一声,然后蹲下来,将蚌灯更点亮些,放在丁朗月的脸边上,明晃晃地照着丁朗月的眼泪。丁朗月自然晓得江怀霈的想法,江怀霈是想,就是丁朗月痛哭卖惨,自己也只会看得更加高兴,绝不会因此生出半分同情;这一盏灯放在这里,更是要叫丁朗月自己清楚,这样子痛哭流涕,是多么的可悲,又是多么的可笑。昔日风流潇洒的真仙,不把任何人——包括他江怀霈的心意放在眼里,如今也不过是这个样子而已。 然而丁朗月并不管江怀霈,哭声并不停歇。他也不说多的,也不再挣扎——他实在挣扎不动了,甚至嗓音也变得嘶哑暗沉,不复当初声动风晚阁的风流,但他也只是不管不顾,不看江怀霈一眼,放声哭他自己的。这万籁俱寂、生灵未兴的宇宙之中,也只有这响亮又难听的哭声,击穿这长长的暗夜,似乎要穿过天上星辰,透到外面去。 过了好一会儿,蚌灯的白光晃动了一下,是灯芯快要燃尽了。江怀霈突然醒悟过来——丁朗月就算是到了如今,竟然还是不把他江怀霈放在眼里。丁朗月拔剑不是为了自己,丁朗月受伤不是为了自己,丁朗月现在放声痛哭,仍然不是为了自己。哪怕是为了这个小世界的兴衰,甚至是为了身上的伤痛,也绝对不会是为了自己。 江怀霈猛然抓起蚌灯,一下子朝丁朗月砸去。 丁朗月下意识躲了一下,但身受重伤、又灵气全失的他,哪里躲得过这样的重手?蚌灯碎裂了,精心磨制的半透明的蚌此刻裂成了数瓣灰壳,砸入了小世界冰冷的灰土之中。蚌灯的灯芯上点的是冷焰,故而砸在身上的时候也不是很疼。本来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也不怕再多几道划痕,只不过又有几滴新鲜的血落了下来,濡湿了地面。 江怀霈第一个注意到的,居然不是丁朗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流血,而是这地上,竟然满满一层,全都是星尘屑。星尘屑是那些刚开的小世界才有的东西,灰暗、细腻又冰冷,是纯然的无生机的东西,被认为是最接近世界本元的东西之一,平常也很是罕见。这处世界中除却他江怀霈和地上躺着的丁朗月,再无其他的生命了;然而江怀霈看着丁朗月蜷缩在这一片星尘屑之上,却觉得这些星尘屑衬得丁朗月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起来,真的像暗夜中的一轮明月,清冷、干净、皎洁,白得发亮。这样的人,就算落在了尘埃里,仍然是美的。 随后江怀霈就看到了丁朗月流血的腿。灵气被锁的真仙,伤口迟迟没有愈合。暗沉浓郁的血流顺着白色的腿流下来,染湿了同样的白色的破碎的衣衫。江怀霈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指在一道血流上抹了一下,顿时就像作画一样,在明晃晃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艳丽的红。食色性也,江怀霈感觉指尖上一片滑腻,就连手掌也探了过去,顺着血流,逆着向上抚摸过去,直至隔着柔滑的绸布裤子在丁朗月右面大腿内部掐了一把。 丁朗月终止了哭声,只是呆呆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一动不动、沾着尘土和血迹的手指尖。下身很快就是一片湿滑,丁朗月本就是个容易动情的人,再受了这样重的伤,反而更容易被挑动情欲。江怀霈蹲在边上,两只手都卖力地在他腿间的软肉上动作,全然不碰其他地方,也不直接碰他的性器。江怀霈的手上一直保持着节奏,一起一伏的,像打着拍子一样。丁朗月无来由想起了以前在阳玄派的松林之下,江怀霈抱着自己的头放在膝上,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发,打着拍子唱歌。那天自己也哭了,却也没有今天这样的荒唐。 江怀霈的揉搓始终是隔着一层绸布的,那绸布衣衫是奚雪风给丁朗月定做的,雪银的上好缎子上面还隐隐印着梧州云水的纹样,穿在身上舒适之极、恍若无物。但江怀霈现在手里这样猛烈而又有节奏的动作,却摩擦得绸缎都发热了,蹭的腿跟的软肉发红发痒。这一点痒滋味只往上窜去,在丁朗月身上不停的点火;偏偏丁朗月现在全无力气,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别提挠一下止痒。这真的是要命了。丁朗月想,奚雪风在做的时候,只知道莽撞用力,其实很难挑起人的情欲;而镜盲那老鬼实在对他的身体很精通了,三两下就能在大街上把他弄得神思恍惚。但不管怎么样,那种时候,自己好歹是会笑会动的,真的是个活人;而现在,丁朗月只觉得心里情欲翻腾,像火烧起来一样,偏偏身体却动不了半分,只有大腿和小腹随着火热的情绪不由自主地痉挛,实在不像是个活人了。 然而江怀霈显然是不可能因此就放过他。看到丁朗月轻轻颤抖的样子,江怀霈心里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他很干脆地撕裂了丁朗月的下裳,上等绸缎因而发出一声好听的“刺啦”声。丁朗月这一具身体因灵气耗尽而显得有些孱弱,肋骨上摸过去颇有些皮包骨的滋味了,但这撕开的下裳里面透出的两瓣臀肉却是那样鲜灵活跳,雪白雪白地没有受半点伤。江怀霈狠狠咬了一咬唇,然后趴了下去,在臀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只是轻轻一碰,甚至没有吮吸、舔舐,但丁朗月料想到这个场景,却是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猛然一颤。这一颤之下连小腿也动了一动,正好踢在了江怀霈的腿间。江怀霈到了此时情欲大炽,再也忍不得,立刻拿双手掰开那两瓣臀肉,将舌尖刺入小穴翻卷起来。丁朗月这身体还属新造,实在没有和别人做过;但他内心又知道这样的侍候是多么的销魂夺魄,故而身心俱是一阵酥麻。等江怀霈卷起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H) 作者:xikeyishi 分卷阅读43 尖模仿着交换的动作戳刺了数十回,潮热的活物在后穴之内无比清晰地活跃着,丁朗月终于受不住,前面堪堪要射出来。 然而江怀霈今日到此地,乃是存着报复之心,哪里会轻易让他好过。见丁朗月情动,江怀霈却取出一枚细长的玉针,直接从丁朗月性器前段的小孔中刺了进去。 那种剧痛恍若一盆凉水直浇头顶,先是让丁朗月一下子冷了下来,甚至浑身剧颤,随后又在冻伤过去的余温之下更加感到发烧一样病态的灼热。丁朗月想起来了,镜盲那一日带自己去的那个布满阵法的山洞……在那里,是某个人的身外化身不知疲倦地搂着一个和自己绝肖的人求欢。那一日,那个身外化身就喜欢用玉针来折磨身下人的前端。 “明白了么,我一直对你有这种心思。我也尝试过杜绝此心,我甚至把这种念头独自分离出来,封入一尊身外化身,关到一个我自己也进不去的地方去。没想到……没想到你本尊居然去了那里,还……嗯,亲自给我的化身操……要命,身外化身到底意识相连,那时候我简直要疯了,睁眼闭眼全是你那种样子。”江怀霈一面说着,一面骑在丁朗月身上,两只手从丁朗月的脊骨一路摸到尾骨,然后缓缓揉动那两瓣臀。 丁朗月被他这样骑压着,身体却不好完全伏在地上,怕那一枚玉针刺入太深,伤到内里。一面是剧痛,一面又是让人昏厥的快感,丁朗月的眼睛已经濡湿,甚至看不清近在眼前的、依旧落在尘埃之中的手指。眼泪顺着面颊慢慢流下去,连冰凉的星尘屑也被烫热了。而性器前端的小孔中,慢慢渗出的精水也顺着玉针一丝丝淌出来,沾到腿上和地上。江怀霈看到了,迟疑了一瞬,随后终于拔出了那根要命的玉针。精水一股股地喷涌出来,每一下都是剧痛,丁朗月知道里面到底是伤到了,但现下也无法用灵气治疗,只能生生忍着。他不习惯,很不喜欢这种不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 江怀霈在丁朗月身下捞了一把,摸了一手的滑腻;又专门在他右腿的大伤口上抠了一把,掬了好一些鲜红的血。这两样东西混在一起,被江怀霈拍在丁朗月的臀上,然后被两根手指一齐带入了后穴。身体是生涩的身体,但丁朗月本人却不是个生涩的。江怀霈一边想着丁朗月被多少男人操弄过,一边狠狠地拿手指戳刺着那个又小又紧致的后穴。精水是滑腻的,血却不是好东西,抹多了反而更涩起来。丁朗月只觉得疼,此时倒是觉不到之前那样的欲望了。 等到江怀霈把手指逐步加为四根,并且更加用力地抽插之时,丁朗月已经忍受到极点了。他终于开口,说了到此之来的第一句话:“何必这样对我,我又不是不愿意和你做。” 江怀霈愣住,此时此刻只有一种满心俱灰的感觉,连插到了深处的手指也忘记拿出来。 然后他听到丁朗月轻轻喘息一声,补充到:“我这样一动也不能动,做起来还有什么乐趣。这本就是乐事,你也是美人,我为什么不愿意?如果我不愿意,之前在那个什么山洞,我也不会上去给你玩。” 江怀霈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傻愣愣地想,自己如此满腔恶意想要报复,盘算了那么久,每日每夜都折磨自己,到头来却似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个丁朗月竟然还是不恨自己。是了,“你也是美人”,说明,只要是个美人,他便愿意么?是不是他江怀霈,他丁朗月又哪里在乎过?不在乎是他,也不在乎不是他。 江怀霈放开丁朗月,站起身来。他已经全无兴致了。他走了几步,脚下甚至有点踉跄。等到听到丁朗月冷冷哼了一声,才在满心凄凉之中随手一挥,解了丁朗月身上的灵气锁。 叮呤当啷,丁朗月解开了穿过锁骨的水晶链。小世界的蛮荒气息汹涌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最原始的、纯粹的、浓郁的灵气。丁朗月毫不犹豫吸了一大口,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痊愈。江怀霈只能听见声音,却不再想回头看他。江怀霈怕看到丁朗月的样子,怕回头一看,那人依旧是那样光芒耀目,那样遥不可及。 但他最后听到的却是这样的话。丁朗月说:“你这个人怎么比管明光还要磨蹭,要做便做了,这样发脾气干什么呢?我看你回到阳玄派,怕也找不到比我更美的了。”丁朗月甚至直接剥光了衣物,连罗袜也除去了,光着脚踩在尘埃之中走过来,然后伸手从背后抱住江怀霈。 天上的星辰不管底下两个人如何荒唐,依旧自顾自旋转、喷发。江怀霈在这样的星光之下,看到那人真像一轮朗月,照亮了整个暗夜。是了,明月在怀,又为何要辜负好时光? 江怀霈转过身来,看到丁朗月在笑。柳叶一样的眉毛此时弯成月牙,眼睛还是濡湿的,暗暗有些发红。江怀霈情不自禁,吻上了丁朗月的眼睛。随后是真正的意乱情迷,颠倒纠缠。江怀霈从正面压着丁朗月,把他的两条腿架在肩上,狠狠插了进去。狭窄的通道紧紧包裹着热烫的阳具,细致地描摹出它全部的形状。丁朗月闭上眼睛,更加仔细地感受身下的触觉,嘴角却勾起一丝放浪享受的意味。江怀霈想,能让他好好享受,也让自己好好享受,为什么要拒绝呢?他终于放空了心思,狠命抽插起来。看小穴吞吐着越发粗大的阳具,江怀霈越来越不满足。这时候他才知道当修士的好,因为他发现他甚至能灵活调动自己的性器,甚至轻微改变那东西的尺寸,让双方都更加满足。 小世界的夜很漫长,长到看不到日月轮替的机会。模糊的光线之中,江怀霈在丁朗月身后射了许多回,弄到那里已经全是属于他的浊物,甚至像之前流血一样顺着丁朗月的腿流下来,沾湿了地上的星尘屑。修士的身体真的很好,可以随意糟蹋。江怀霈和丁朗月都在想,真的好。 江怀霈在丁朗月身体里恣意放纵,带着情热的腥味蒸腾着,终于给这个小世界添了一点人气。情,性,本就是生灵发源的“元”。 分卷阅读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