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长安》 分卷阅读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 《狂笑长安》作者:流亡 文案 李慎:我本是左手兄弟右手妹子,一统天下,装逼如风的天命主角,真·人生赢家,可是作者让我去搅基……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庚衍:我权势滔天,霸道深情专一,虽然有点腹黑(不你根本是黑出汁了),但也不失为一枚优质好攻……可作者想看我被人压,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大正剧,讲一座城一群人的故事,狗血遍地,不煽情一定会死,he。 ——人生苦短,总要抡圆了活一把。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主角:李慎,庚衍 ┃ 配角:海棠,林国,耿连成,杨火星,穆小白,封河,刘阿宝,李慕白,血屠七十二,黑帝斯,莉塞琳特,云响空,黄沙等等等等 ┃ 其它:热血,爽文,剧情流 第一卷 火星篇 第1章 长安李慎(上) 天蒙蒙亮,月河边正对着九筒街的路口,就摆出一张馄饨摊子。 白净净的面粉堆在面案上,边上的水锅滚滚腾着热气,一整摞白瓷大海碗高高叠起,勾的人腹中馋虫鼓噪。只是当他们瞧见正端着铁盆搅合肉馅的黑脸老板,那满脸横肉凶眉煞目的造型,脚下便不由自主拐了个弯……这里的馄饨虽说味道一般,价钱却堪称长安城最公道,一碗只要九块,大唐币。 老板是东荒人,来长安几十年,很有些故事。不过脾气太臭,见谁都像欠了他钱,因此住在附近的穷鬼们宁可去别家吃贵点的东西,也不愿大清早就来看他这张臭脸。 可也有人开着上千万的豪车,穿越大半个长安城,专程来吃这一碗馄饨……譬如说李慎。 “老板,来碗馄饨,不要葱。” 李慎披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左臂上那道蜈蚣似的弯疤,他眼圈微黑,精神头看上去不怎么好,话音也透着股倦味。摊上就那么孤伶伶几个客人,李慎走到角落靠着河堤的那张桌坐下,拢了拢领口,偏头看一旁绿油油的月河。 还是那个老样子。 这一条绿油油的月河,在长安城的西北角打了个勾,将河的这头和那头划成了两个世界。馄饨摊正对的九筒街是长安城最有名的贫民窟,三五层的骑楼,参差错落挤在一堆,这时间还没什么人出来活动,街道边堆着各式各样昨天夜里留下来的垃圾,还有大摇大摆四处钻动的野猫野狗野老鼠。 李慎移开视线,望向与他来时相反的方向。只见一辆漆黑的七座商务车沿着河堤笔直驶来,车头一角嵌着一只被锁链缠住长刀,霸气张扬,正是庚军的团徽。 四只轮子在馄饨摊前狠狠刹住,车门打开,当先走下来一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之所以说是年轻人,是因为那脸庞稚嫩的厉害,瞧着恐怕连二十岁都不到。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大汉,身上不伦不类的套着件酒店里提供的白色浴袍,神色十分狼狈。他被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推下车,从两旁挟住手臂,押送着往李慎面前来。 那白发的年轻人也走在一边。 “效率不错啊。”李慎抬起头,对走到近前的白发年轻人笑着道。 后者微一低头,有些腼腆的抿嘴笑笑。 李慎挥挥手,让人都退开,他瞅了瞅被送到桌边只穿一件可怜巴巴浴衣的大汉,冲人点点头,虚压下手,道:“坐。” 大汉犹豫着坐下,有些紧张的攥着拳头,偷偷打量李慎的脸。 “罗坚强?” 李慎低着头,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包金鹊翎,拆开封纸,在掌心上磕了磕,磕出一支给人递过去。后者受宠若惊的双手接了,见李慎取出打火机要给他递火,忙陪出一脸谄笑,支吾着自己来自己来,将打火机从李慎手中接了,给自己点上。 李慎把人还回来的打火机随手掷到桌上,问:“认识我不?” 罗坚强忙摘下烟,一张脸硬生生扭出了朵花,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认识,当然认识,这满长安城,谁能不认识慎爷您呢。” 他说的倒不全是奉承话。长安城有名的人海了去,但大多数有的是‘名’,像李慎这样看见脸就能被认出来的名人,还真没几个。李慎有着东荒人标志性的黑发和黑眼,面孔却继承自有着精灵血统的母亲,精致,漂亮,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年轻时,不乏有人拿这张脸跟他找事,说他是小白脸,卖屁股的货色。到如今敢说这种话的人都已经躺进坟墓里,名震长安的慎爷也不再是那个漂亮后生,他坐在这里,抬头挑一挑眉,那浑厚冷戾的煞气就扑面而来,令人望而噤声。 罗坚强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慎。这位传闻中的李疯狗今天打扮的很是朴素,穿一件立领白丝棉的衬衫,拢着件深灰色的厚呢大衣,衬衫衣摆规规整整的收在裤腰里,用一条打金丝的暗色扣带拴着。看起来颇为家居日常,瞧不出丝毫火药味,他把心微微揣回肚子里,拿起李慎给递的金鹊翎抽了一口。 李慎一只手搁在桌上,手指点了点坚硬粗糙的桌面,开口道:“上月初,你去燕国蓟都,灭了户姓黄的人家。三十多口,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 罗坚强怔怔的瞅着李慎,指间夹着的香烟悄无声息地滑落,打着旋儿坠到地上,砸出一溜火星。他光裸在清晨寒气里的小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结实健硕的腿肚子打着颤,像一坨被放上案板的猪肉。 李慎吸了口气,正想继续说话,就见一只白瓷碗从天而降,哐一声撂到桌面上,汤水四溅。臭着一张脸的老板冷冷扫了两人一眼,闷声闷气道:“你的馄饨!” 十来粒葱花明晃晃的浮在汤面上。 李慎面露苦色,拿起筷子一粒粒去挑。搁他现如今的身份,已经很少有人敢当面给不客气……这馄饨摊老板却是十年如一日,始终都非常不客气。 挑完葱花,他将筷子一搁,端碗喝了口汤。然后似乎想起什么,抬头问罗坚强:“吃了吗?” 罗坚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一张脸上干巴巴的,僵硬的摇了摇头。 李慎把筷子放回碗边上,将碗给人推过去。 “……这就算是断头饭了?” 罗坚强死死盯着被推到面前那碗馄饨,突然就笑了。他笑着抬头问李慎,脸上是不带遮掩的嘲讽和冷哂。 “慎爷,我不过替人卖命,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李慎挑眉看他。 “是,公会有规定,不接破家灭门的任务。”罗坚强也算是豁出去了,李慎的名声他不是没听过,这尊杀神找上门来,他多半是死定,但就算是要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为几个钱,接点私活,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干。我与那姓黄的一家无冤无仇,就是个拿钱办事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 的小喽啰,您要给人报仇,该去找那正主儿,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接见我这么个小人物,当面羞辱我……何必呢?您不也是这么走出来的吗?长安城李慎的名气,那不都是人脑袋堆起来的?您那手上,可不见得比我干净。” 李慎笑。 “以前,我也喜欢跟人讲理。”他对罗坚强道,“但我跟人讲理,人就跟我讲拳头,后来,我也就不跟人讲道理了。” 罗坚强面色青红不定,突地窜起来拔腿就跑。李慎似是反应慢了一拍,扭头望着,只见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埋头突出去老远,候在边上白头发的年轻人跟那两个黑制服正要追,就看李慎抬起手,摇了摇。 在李慎抬手的同时,背对着这边擀面皮的馄饨摊老板,手臂一展一伸,又粗又长的擀面杖向后砸在罗坚强面门,清脆一声响,人以比奔出去还要快几倍的速度倒飞回来,不偏不倚正正落在李慎脚边。 李慎将两手举到脸边,啪啪拍几下,奉承道:“风采不减当年啊老板!” 说话间他右脚一抬,落到脚边那颗脑袋上。咚的一声闷响,红红白白的脑浆迸溅开来,犹如被打烂的西瓜,叫人看了便倒足胃口。 老板把沾上鼻血的擀面杖丢到锅中去煮,本来就臭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头也不回咆哮道—— “记得把地洗干净!” 李慎瞅一眼脚边烂西瓜一样的脑袋,叹了口气。他伸手把罗坚强没吃的那碗馄饨捞回面前,默不作声的吃了。吃完只觉腻得慌,喉咙眼里塞得不舒服,可见他这两年养尊处优的有多厉害。 他有些感慨。 “诶哟我的爷啊!” 正感慨呢,大清早就找不见人的副官打车上跑下来,一路小跑的冲到李慎面前,弯着身子目瞪口呆的瞅着他脚边那颗烂脑袋。李慎本想解释两句,就见人特别粗暴的将那脑袋踹开,蹲下身掏出条小手帕给他擦鞋面上沾到的血啊脑浆啊,一边擦一边碎碎念。 “您这鞋可是海棠夫人亲手给做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待会您可得换一双再回去,否则给夫人瞅见,那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李慎摁着眉心将人一脚踹开,什么感慨什么深思都给搅和的飞没了。他让副官去跟老板结账,叫白头发的年轻人带人把尸体拉走,拢了拢大衣,站起身来。 副官又凑过来,伸手给他将衣摆拍平,漫不经心地道:“爷,那黄老太太我已经给安置好了,王家给了承诺,也认了赔款,这事,要不就这么结了?” 李慎站住脚,望着眼前绿油油的月河,思绪有些飘远。 时隔两年,他重回长安,在长安城佣兵公会总部大门外头,看见个浑身缟素的老太太。老太太跪在下马桥上,蓬头垢面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给路过的人挨个磕头。 就如同那罗坚强所说,当佣兵的没人手上干净。大家都不是正义使者,犯不着管这闲事。李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没有什么泛滥的同情心,只是那天经过下马桥时,叫绝望了的黄老太太拽住裤脚,一声声求着,一下下叩首,他那张脸皮还没修炼到家,实在拉不下去。 心一软,就点了头。 ……………… “到头来,当刀的死了,使刀的没事。” 李慎收回思绪,瞥一眼副官,说着话摇了摇头。 “在我这,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2章 长安李慎(下) 三月中,虽说入了春,长安城里大清早的小风还是凉飕飕的。 李慎打月河边回来,顺路去素心斋,打包了几样海棠喜欢吃的素斋小菜。对海棠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他一直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一走两年,将对方一个人留在长安,是薄情之极……但事实上,不是他不想带她走,是她不愿意。 连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说起来还真有点小伤感。 他开着车回到东城,停在自家门口,然后拎着餐盒进去找人。院子里几棵桂花树开的正旺,满庭飘香,李慎在游廊上走着,顺手折了一枝,别在口袋缝隙里。他在心里揣摩着等下见了人该怎么开口,这两年没见面,感觉比以前更生分了。 结果人不在。 李慎将院子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脑子有点懵,这大清早的,海棠能去哪?总不至于是能心灵感应,知道他要回来找她,专门躲出去了吧?正好副官迟了一步也跟回来,被他抓住问海棠的行踪。 副官眨巴眨巴眼,说爷您不记得了?今儿十四号啊。 十四号? 副官见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只得解释道:“今天是涤心日,夫人一大早就去会堂了。” 每月十四号是光明会的涤心日,海棠要去会堂做一整天的自诫——李慎终于想起这茬,难得他心血来潮想要献个好,却是找错了时机。 他无声叹口气,抬手将餐盒塞进副官怀里,让对方拿去吃。有些事情错过了也是没办法,他已经过了一味强求的年纪,不是什么因缘都能开花结果,更没有付出就能得到回报的道理……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他正走神千万里,就听外面院门叫人拍的山响,副官赶忙小跑去应门,没一会,领着个人走进来。 能不经通报就领进来的人,自然是熟人。 来人一身庚军最新款的制式礼服,大衣领口别着枚金色的锁链长刀徽记,斯斯文文一张脸,逢人带着三分笑,叫人看了很容易便心生好感。他走到李慎面前,张嘴就是抱怨:“你这怎么连个门房都没有?害我在外面站了半天,手都拍红了。” 李慎笑一笑,将餐盒递给副官,领着人往前厅走,口中淡淡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进不来你就打电话啊。” “嘿!你那电话什么时候能打得通了?次次都是服务区外。”来人斜一眼李慎,没好气道。 李慎还是笑,没接话,这人名叫李西风,乃是庚军现任外交主管,与他是同期进的庚军,同属元老级人物,两人年龄相仿,既是同僚也是狐朋狗友,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两人在前厅落座,副官泡了茶送进来,又很是自觉的退出去。 李慎扭头问人:“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李西风端起茶杯喝一口,“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一眼。” 李慎信才有鬼,等着人下文。 果然就听李西风问:“虹岛那地方有什么好,能值得你一留就是两年?” 这就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了,李慎笑,答曰,空气好,人少,清闲。 李西风也笑了。 “听着您这是厌倦了花花世界,避世隐居去了……那您还回来做什么?” 李慎皱一皱眉,抬起头,正好迎上对方望过来的视线。 “半句话没有,一走就是两年,撂下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 那么大个摊子,你真当没人有意见?我说李慎,你也不是小孩了,别那么任性行吗?说走走,说回来就回来,你把庚军当什么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次回来,把你那臭脾气收一收,少得罪点人,这两年要不是大帅护着你,你那职位早就被撸了……现如今不比当初,庚军家大业大了,什么腌臜事就都冒出来,你留的把柄太多,到时候连大帅也护不住你……” 李慎笑着打断他,道:“是谁要搞我?你报个名出来,我去找他谈谈。” 李西风被梗的说不出话,他那副赖以谋生的好口才在李慎面前纯属白搭,跟这厮根本讲不通道理。 “得。”李西风深吸口气,拍拍屁股站起身,“我也懒得跟你讲了,庆典是中午十二点,你记得别迟到,就这吧,我走了。” 李慎将他送到厅门口,到厅口,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 “不管怎么说……” 李西风转过身,目光在李慎面上巡梭片刻,突然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讨喜的虎牙,然后毫无预兆的伸手将李慎抱了个满怀。 “干嘛?”李慎有点哭笑不得,正想把人扒拉开,就听李西风在耳边叹口气,感慨道—— “回来就好。” ……………… 庚军的十周年庆典,可不是一桩小事。 送走李西风,李慎抬手看表,九点快半。这个点动身,到南城差不多十点半,再算上路上堵堵车,那估摸着也要过十一点了。他叫来副官,让对方去把他那制服找出来。 副官挠挠头,说您是要哪一套? 作为庚军最早一批的元老,李慎衣柜里的制服有七八套。这些制服见证了李慎这些年的过往,也可说是庚军一步步崛起的历史遗物。除了最早那套样式简单的作战服,后面的几套都大同小异,庚衍喜欢白色,庚军的制服却是一齐溜的深黑,这当中自然有原因,也和李慎有关。 “当然是最新的那套。”李慎瞅着副官,脸色很是古怪,“你还想让我穿哪套?” 副官被看穿了小心思,支支吾吾道:“我就觉着画白虎那套更好……” 他指的是庚衍办神坛大典那年,给庚军干部们特别定制的礼服,准确来说都不能算是制服,李慎也就只穿过那一次。玄黑的燕贡锦,色彩厚重,不张扬,一尺可值万金,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白虎纹,那叫一个霸气扎眼……穿出去纯属找事。 “阿宝。”李慎语重心长的教育副官,“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人要低调。” 副官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心里默默吐着槽,小跑去把李慎要的那套制服取来,伺候他穿上。与方才李西风一般无二的黑色制服,穿在李慎身上,那感觉就完全不同。副官将金色的锁链长刀徽记小心翼翼别在李慎领口,又给他理平衣摆,末了左右看一圈,不太满意。 李慎没觉出哪有不妥,抬脚就要往外走,被副官死活拉住,让他坐下来,重新把头发梳一下。 “我又不是去相亲,搞那么仔细干嘛?”李慎很是不耐烦,但拗不过副官,还是乖乖在矮凳上坐下。副官去左挑右捡的选了只金簪冠,一边给李慎戴上,一边口中念叨着:“做人低调是没错,但您这都低调了两年,再不高调一回,恐怕都要叫人给忘了……” 他将簪子定好,拍拍手收工,推着李慎去镜前立定。 只见镜中人黑衣配金冠,眉目间尽是冷戾,负手身后,气态森寒,端的是一派虎狼之姿。 李慎莞尔,自嘲而笑。 ……………… 长安南城,又叫‘会馆区’,是长安城唯一实行出入管制的区域。整个南城边界上盖着一圈隔离墙,仅有的几个出入口设有岗哨,只允许佣兵或者相关工作人员进出。搞成这副戒备森严的模样也是无奈之举,缘由说来话长,姑且不提。 庚军的会馆建在南城最南角,就是一眼望过去最高的那栋。起楼时庚衍才二十八,现如今已经三十五,稳稳跨过而立大步奔向不惑,就要变成老男人了。他至今未娶过哪怕一房妻妾,也未留下哪怕一个野种,大家都很忧心这事,但还真没人有胆子去问他是否那方面有难言之隐。 副官开着车,离德胜路远远的还隔着三条街,就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再往前不要说开,连停的地方都找不到。一眼望去入目尽是豪车,开个展览会绰绰有余,密密麻麻的大小车辆将路面塞得水泄不通,有些车甚至干脆停到了路中央。李慎推门走下车,有些感慨的打量着这盛况,想当初辉光现任当主李铁衣七十岁大寿,也没见有这般架势。 任谁恐怕也想不到,短短十年,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团,会成长为如今这般可怕的庞然大物。 李慎沿着街道往前走着,六年前庚军大举扩张,将这一片都吞吃入腹,路边上用高高的围墙拦着,墙面上每隔几米就嵌着锁链与长刀的标志,很是醒目。 他走到庚军会馆的大门前。 熙熙攘攘的人群聚在这里,依次送上拜帖,挨个入内。站在门口接待的赫然是李西风这货,眉眼挂笑喜气洋洋,跟这个拱拱手,向那个问问好,忙的是不可开交。 李慎抬头看大门上挂着的黑底金字牌匾,庚军两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笔力雄浑。这匾,是龚云写的,大帅亲手挂的,他在底下看着,那一幕幕,宛然如新。 人群中不知何时寂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投往站在后面的李慎,有惊诧,有好奇,更有畏惧。他们安静的向两旁分开,给李慎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李西风站在台阶上,放下手,惫懒的歪头冲李慎笑了笑。 李慎也笑了。 他抬步打人群中穿过,黑色的制服大衣无风自扬,一身煞气仿佛令空气结了冰,所过之处,人皆垂首,安静如鸡。 天下地上杀神,长安庚军李慎。 第3章 庚军庚衍(上) 花篮从门口摆到大厅,堆得层层叠叠,一楼的电梯厅外面立着个牌子,标注着会场安排。两名个头高挑的美女身着清凉立领旗袍,笑盈盈侧立在厅口,玉臂柔柔伸向身后的电梯,为宾客们指路。 李慎走到近前,对两位美女笑笑,正想从中穿过,却突然叫人拉住。 拉住他的是左边那位美女,人冲他眨了眨似乎会说话的剪水双瞳,抬手从他肩膀上摘下一片树叶,笑意盈盈的唤了声慎爷,松开手。 李慎乐了。 这算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他呢……他心情颇好的搭电梯直升七楼主会场,这一层本就是宴会厅,出了电梯过一道用红布妆点起来的拱门,就是会场。陌生人挺多,熟人也不少,李慎在门口环视一周,果断选了个人少的方向突进,那边人少,是因为靠近主席台,坐的都是大佬。他正绕着桌子寻找自己的名牌,就听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 身后有人招呼,一转头,发现是龚云。 龚云,庚军起家时就在的老人,大帅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现如今年纪大了,从一线退下来,主管庚军的人事和后勤。脾气柔和中带刚,只要不触及到原则性问题,那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李慎赶忙走过去,往龚云身边一坐,也不看那位子上放着谁的名牌。他腆着脸往龚云手上的茶杯凑,嗅了嗅,好奇道,道:“好香,龚哥,你这是什么茶?” 全庚军都知道龚云好茶,好到什么程度?龚云走到哪手边都带着茶具,从来不喝外头的茶。 龚云好笑的把茶杯放下,端起茶壶给李慎面前的空杯斟满,道:“说了你也听不懂,燕国丘平县的半山凉,算不得名茶,但是口感独特,很有些新鲜意趣……” 李慎笑嘻嘻的端起杯牛饮,他的确是听不懂,但更知道龚云喜欢说。从他刚进庚军那会,龚云就待他特别好。每次他惹祸惹大帅生气,都是龚云帮忙说好话给他擦屁股救他于水火之中,老实说如果没有龚云,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圆润健全的活到现在。 龚云说着说着突然就不说了,抬眼静静看着李慎,半晌,道:“十年了,当初那个毛头小子都长这么大了,真快啊。” 李慎一怔,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偌大的会场到处都是人头,单是有资格坐进来的宾客,恐怕就不下千人。这样的阵容,放到长安城也是罕见。十年时间,从一个不甚知名的小佣兵团发展到如今程度,庚军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奇迹,而作为一手带领庚军如彗星般崛起的统帅庚衍,更是被称为‘当代传奇’。 龚云今天穿得颇为喜气,他素来是个爱低调的人,今天却是一身的夹金佩玉,单那件烟笼云罩似的外纱,就是传说中千金难求的南海鲛绡,衬上他那身出尘淡然的气质,更犹如仙人临世,超凡脱俗。 李慎也是许多年,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龚云了。想当年为了虹岛之争,辉光放言要制裁庚军,时任庚军首席军师的龚云就是这么一身打扮,将那对价值难以估量的万年虹玉轻飘飘砸碎在李铁衣面前,撂下一句淡淡的‘玉石俱焚,不过如此’。 这时,会场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打外面进来一拨人,单是这阵容就足以让各大报纸大书特书一番。长安城排行前七的佣兵团首领,除了血屠七十二,尽数在场——辉光李铁衣,东工申慕容,庚军庚衍,大漠黄沙,战鹰艾维,火凤王紫云。还有深河林家的当主林九泉,蓬莱总行这一代的执舵人诸子丰,西陆光明帝国驻长安特使维素……这些人一出现在门口,整个会场里的声浪骤然便低下去,随即轰然炸开。满场中人尽皆起身,簇拥而去,问好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随着庚衍等人向主席台这边走来,声浪也渐渐逼近李慎耳内。 李慎恍然不觉,只定定注视着被人群包围的庚衍。 灿金色的长发明亮耀眼,十年岁月,似乎只在这人身上轻轻拂了一拂,将那层气蕴打造的更坚不可破,自成一方领域。 世人说没有庚衍便没有庚军,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李慎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接对方伸来的手,那么现在是否会有些不同?也许今时今日,他便不是只能站在人群之中,徒劳的仰望。 被众人包围的庚衍突然抬起头,对上了李慎投去的视线。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李慎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却能清晰看见庚衍面上每一丝纹路的变化。 庚衍的眼睛微微瞪大。 庚衍的笑容淡了些。 庚衍冲他点点头。 不过如此。 ……………… 庆典即将开始,主宾各自落座。 李慎兀自与龚云谈笑风生,偶尔与赶来入座的老熟人打声招呼扯两句闲话。时隔两年,庚军众人见他皆很惊讶,惊喜居多,当然也有不和谐的音符。李慎毕竟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元宝,有人喜欢他,就自然有人讨厌他——比如耿连成。 这事摊开了也很简单,论资历,李慎是庚军起家时的老人,耿连成四年前才来;论战力,李慎是公认的神坛下第一人,耿连成还只是个仙路九步;论声望,李慎在‘庚军八杰’中居首,耿连成居末……同样是主管作战方面,耿连成处处被李慎压了一头,他又不是甘心人下的性子,自然是格外不爽。要说李慎回来,最不高兴的是谁?那毫无疑问就是他耿连成。 不过老实讲,李慎是真没把他当成回事,在这庚军里,真正与李慎不对盘的,还另有其人。 这厢李慎正与龚云说起这两年养伤时在虹岛看见的那次千虹齐出,浑然没发现身后站了一人,人用带着点小委屈的眼神幽怨的注视着他后脑勺,还是坐在对面的龚云看不下去,拍了拍李慎,往他身后一指。 李慎回头,微微瞪大眼:“我去,你不出声站背后,很吓人的好吗?” 被恶人先告状的慕容林默默一指桌面上那名牌,作为庚军的财务大主管,他是全团上下出了名的工作狂,直到庆典即将开始才踩着点来就位,却没料自个的位子还叫人给霸占了。 李慎不情不愿起身让位,还念念有词的抱怨慕容林小题大做,没见他跟龚云久别重逢难得凑在一堆,干嘛非得不识趣的来搅兴,自个去找个位子不就好了云云。听他话里那理所当然的意思,简直像是慕容林做错了事。慕容林木着脸坐下,在心里默念无数次‘不要搭理这个贱人’,才好歹没有当场爆发。 司仪已经在主席台边待命,时间紧迫,李慎寻找自己的座位。今天这座席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他在自家这一堆里居然没找到自己的名牌,抓了人来问,都说不清楚。李慎眼尖,瞧见门口刚刚从楼下上来的李西风,二话不说过去抓人。 李西风被扯着往里走,待弄明白李慎的来意,面上顿时有些迷茫。 “我不给你安排在周冰颜那桌吗?周冰颜,穆晓芳,战兰,一桌上三个大美女,哥们对你够意思啊。” 李慎回头一瞅,那桌他刚才找过,哪里有他的位子?正想质问李西风,突然回味出点不对劲,仔细一数,别的桌都坐了八人,就周冰颜那桌,只有七个位子。 他视线向左移动,一眼就看见了与周冰颜背对背坐在隔壁桌的耿连成。 李西风也发觉不对,比他更快一步叫出声:“卧槽!怎么回事?你位子呢?” 李慎脸上没了表情。 临着要开场,他杵在这里,本身又是个显眼货色,已经招来不少目光。有人察觉他脸上面色不善,心中好奇,道是这李疯狗,莫非要在他们自家的庆典上大闹一场?那可就乐子大了,好极好极,只怕这乐子不够大呢。 李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 慎右手攥着李西风胳膊,注视着背对着这边正与同桌人谈笑的耿连成,眼中似是结了冰,冰冷的渗人。李西风被他攥的脸都抽了,硬咬着牙不吱声,一手按住李慎肩膀,低声道:“你别冲动,我去处理,什么事过后再算。” 李慎没应。 “祖宗,诶祖宗我求你了,咱们就忍这一下下,过后你想怎么干我都全力支持,你要揍人我帮忙按腿,你要拆房我帮忙揭瓦……” 李西风压低了声音苦苦哀求,李慎是什么脾性他太清楚了,别说今天是庚军挂牌十周年庆典,就算今天是庚衍成亲,李慎照样能把天给捅破了。 今天这事往小里说是恶作剧,往大里讲那就没边了。耿连成不是脑子抽了,他是存心挑衅,李慎要是忍了,就是吃闷头亏,但要是不忍,在这场合里动了手,那有理也变成没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慎松开了手。 李西风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就想抱上去,不让人干蠢事。他手刚伸了一半,却听人道—— “下不为例。” 第4章 庚军庚衍(下) 时间一分一秒走向十二点整。 会场里人声鼎沸,庚衍等大佬坐在主席台下正中的主桌,仍有不少人围在桌边,厚着脸皮套着近乎,恋栈不去。桌席是李西风安排的,主席台下第一排,从主桌往左,是地位稍次于庚衍等大佬们的佣兵团首领或代表,从主桌往右,则是庚军内部的高层干部。李慎的位置原本在主桌右手第二桌,原本应该安排在第一桌,但李慎回来的太突然,他考虑再三,还是给人夹塞到第二桌,正好第二桌上有三位大美女,也不算亏待了李慎。 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安排在第二桌的耿连成,就被调整到了第三桌。 李西风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慎往第一排最角落的桌子走去,在那里坐着的是穆小白等几位精英战斗小队的队长,都是李慎一手带出来的嫡系。眼看着李慎将白头发的年轻人拍开,鸠占鹊巢,安安稳稳落座,他才如梦初醒,急忙安排人去给那一桌加座。 他都快被感动哭了。 今天的庆典要是闹出乱子,他这个负责人首先吃不了兜着走。李慎跟耿连成大打出手,那场面简直没法想象。不说外人看了怎样,单是自家下边的人见了,恐怕都要生出不好的念头。他做梦也没想到李慎能忍下这口气,很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天知道这李慎去虹岛那鬼地方窝了两年,回来后也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了? 李西风定定神,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安排着让司仪准备上台。 眼见台上大幕拉开,还逗留在主桌旁的客人也不得不识趣散开,各就各位。司仪站在台边,已经就绪,李西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低头看看表,还有十几秒。 坐在主桌的庚衍,突然毫无预兆的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过去。 庚衍站在那儿,目光在场中巡梭,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左边某处,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嘴角微微勾起。 正在跟穆小白划小蜜蜂的李慎,后颈蓦然一凉。 他咬着烟慢吞吞扭过头,就见庚衍远远的站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 隔着无数桌椅人头,庚衍无声而笑,见李慎木愣愣的没有反应,便又招了招手。 庚衍身边有一个空着的位子。 李西风当初布置会场时,就被庚衍亲口要求在他身边留个空位。这厮当时还暗搓搓的猜测会不会是给从未露过面的主母留的,要知道庚衍的情感问题始终是庚军上下最大的谜题。 此刻谜题揭晓,李西风几乎瞎了一双狗眼。 李慎木着脸穿过一大长串桌席,在众目睽睽下来到主桌。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庚衍一把按到那个空位上。庚衍跟着坐下,冲同桌各位大佬笑笑,抬手一巴掌扇到李慎后脑。 李慎被扇的一脑门砸上桌面,震得碗碟齐跳。 头顶上方,庚衍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开口。 “都开始了还乱跑,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 主桌上,庚衍右手坐着辉光李铁衣,左手坐着李慎。后者脑门上还有个清晰的红印子,是刚才磕的。 李慎低着个头,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身边的庚衍今天穿的是身白色的锦袍,用浅灰的暗线绣着龙纹,面孔生的极具异域感,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珠却黑的发亮。他与一众大佬谈笑风生,偶尔往李慎碗里夹一筷子菜,那动作极为自然,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李慎默不作声的吃菜,不抬头也不插话,浑身的存在感都收起来,就当自己是个摆件。 主席台上在放庚军的辉煌历史,台词各种煽情,等庚军的历史放完,各个元老依次上台发表感言,龚云上去了,李西风上去了,连向来惜字如金的开发部主管张普求都上去说了几十个字。李慎事先从来没参与过排练,也没写过草稿,以他肚里那点墨水,上去就是贻笑大方。 幸好李西风也没给他安排。 到最后,庚衍上去了。 庚衍站在台上,一身白袍,金发夺目,气度如渊,贵不可言。李慎侧过身子,手肘支在椅子靠背上,持杯相看,记忆却不自觉跑远—— 那是在齐国观洲城,一个雪夜。 大战告捷,城主府召开庆宴。当时只有十余人的庚军还叫着黑狱这个难听的名字,是头一次接到战争任务,本来是个合作任务,来的总共有三家团队。但到了地头一看,情况跟任务单上说的明显不同,敌人多了一倍不止。有一家二话没说就走了,另一家留下来同雇主谈佣金,没谈拢,于是也走了。 到最后,就剩下庚军这十来号人,领着城里不足三千的老弱病残,跟外面的数万敌军熬了半个月,硬生生坚持到援军赶来,守住了这座观洲城。 此一役,庚军折了三个人,却是一战成名。 那天晚上,李慎不耐烦酒桌应酬,便找了个机会从庆宴上脱身,拎着两坛酒,爬上被打塌了半边的城门楼。 雪花簌簌而落,掩埋住城内外战争留下的惨痛痕迹,将天地间染成洁白的一片。 他看得有些出神,冷不丁手上的酒坛叫人摸了去。 庚衍穿着庆宴上的白色锦袍,抱着酒坛到墙垛上坐下,背后是皎洁如轮的清霜白月。他灿金的发丝被雪风高高撩起,面上带着三分醉意,对李慎道:“终有一日,我要踏上长安巅,看那风景,有何不同。” 空荡荡的城头上,庚衍的话音被远远的传开,消失在漆黑的夜色尽头。 他问李慎。 “你可愿陪我?” ……李慎恍然惊醒,身边是雷鸣般的掌声,台上庚衍已经讲完了话,举杯相敬全场。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 李慎跟着旁人一同起身,双手举起酒杯,双手的衣袖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合上眼,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么多的过往,谁又能一一记得清。 庚衍回来落座,他哈哈笑着,兴致颇高,突然伸手搭上李慎肩膀,举杯来碰。李慎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杯子已经碰到一起,叮一声轻响。 李慎扭头看庚衍,后者却冲他孩子气的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他傻傻端着酒杯,就见庚衍转过头去,神色如常的与其他人谈笑,好像刚才那一幕是他看到的错觉。 宴会的气氛已经被炒到高潮,作为东道主的庚军诸人开始提着酒瓶绕桌打圈。庚衍这桌是重灾区,几乎每队人都要过来打一圈。胆子大的直接挑上庚衍,胆子没那么大的,就拿李慎这只池鱼开刀。李慎能推则推,不能推就举杯浅尝辄止,表现得很不够意思,但架不住这厮拿‘旧伤未愈,不宜饮酒’做借口,不好硬逼。 等到李西风提着酒瓶过来,发现李慎还好端端的坐在座位上,顿时惊诧:“哟,李三杯你怎么还没倒呢?” 被称为‘李三杯’的李慎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来来来。”李西风一伸手绕住李慎脖颈,抄起他杯子往满里倒,然后就往他嘴边塞,“哥陪你喝,今儿不醉不休啊。” 李慎正要反抗,突然叫人在桌下踹了一脚,这一脚踹的刁钻之极,正正戳在膝后麻筋上。他浑身一滞,被李西风逮住机会,一杯酒硬生生灌进嘴里。皱着眉将酒咽下肚,李慎不可置信的往旁边望去,却见庚衍正扭头与李铁衣说着话,压根没往这边看。 谁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他的视线几乎要将庚衍的后脑勺看穿,边上李西风仍要来凑趣,又倒了一杯来灌。李慎收回盯着庚衍的目光,接过酒杯,二话不说一口闷了。 他这么干脆,李西风反倒没成就感,诧异道:“两年没见,你这酒量见长啊。” 话音未落呢,李慎就倒了。 李西风瞪着俩眼珠子,脸涨得通红,终究是没憋住,扶着椅子狂笑出声,将满桌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众人一看,只见李慎的位子上空无一人,再往下,喔,人在桌底呢。 庚衍叹口气,蹲下身将人从桌底捞出来,一手抄在腿弯下打横抱起,冲桌上人告了个歉,抱着李慎往会场外走。 搭电梯一路直上顶层。 庚军大楼的最顶层是庚衍的办公室,整一层楼。他抱着李慎上了天台,将人平放到地板上,转身离开,没多久,拎着两个酒坛回来。 庚衍抱着酒坛,在李慎身边坐下。 六十九层高的天台,天空近的像是能用手抓住,风很大,阳光很灿烂。 李慎安静的睁开眼。 “特地叫我回来,这就是你要的长安之巅?”他问。 “还不是。”庚衍低声道,“已经很近了。”他背对着李慎,看不见脸上表情,声音有些淡。 “你要陪我看到底。” 李慎将手臂垫到脑后,可能是酒劲还没下去,他脑子还有点昏。十年前他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 他侧过眼,看向庚衍坐着的背影。 李慎从来没什么远大理想,来长安是因为母亲的遗言,做佣兵是为赚钱糊口,后来认识了杨火星,又稀里糊涂的进了庚军,因为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不觉得自己活的随波逐流,路该怎么走都是他自己决定的……但相比起庚衍或者杨火星,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或者说,他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真好……” “嗯?” “我说,你们这些有梦想的人,真好。” 庚衍愣一愣,随即失笑出声,他伸出手点了点李慎眉心,目光中蕴藏着难以明了的深意,慢慢敛起笑容。 “说什么傻话,是我该羡慕你才对。” 第5章 一糊 第二天,李慎宿醉头疼,赖在床上起不来。 副官拎着一只口袋,默默站到床前,半晌,留下口袋,默默地走了。待人走后,李慎撑开眼皮看一眼,发现口袋里是素心斋的餐盒。 跟他昨天买的一样不差,甚至口袋的缝隙里同样别了支桂花。 李慎心里一暖,强自振作着爬起来,洗漱更衣,拎着口袋去找海棠。刚走进院子,就见她在浇花。 虽然只着一身素衣,却依然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绝世容颜。海棠的美无需多言,李慎与她相处这些年,还是每见一回便要惊艳一回……他沉默着走过去,弯腰摸了摸被水珠打湿的花瓣,抬起头与她对视。 海棠有一双苍蓝色的眼珠,瞳孔的颜色极淡,里面像藏着一片宁静的汪洋,无论何时也激不起半分波澜。李慎冲她提了提手上的口袋,开口道:“买了早点,一起吃吧。” 她安静的点点头。 两人来到海棠房中,将餐盒一一取出,打开。两份杂菜粥,几个小菜,还有一盒李慎指名的豆腐塔。白澄澄的豆腐塔,刀工漂亮的没话讲,一颗一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摞起来,边是边角是角,层次分明玲珑精致,叫人看了都不忍心落筷。 海棠见了这豆腐塔,抬起头看李慎一眼。 李慎笑。 “还记得吗?就是光明塔边那家,叫素心斋,我带你去过。” 海棠点点头,伸出筷子夹起最上层的那颗豆腐,在酱碟里蘸了蘸,然后放进李慎碗中的汤匙……一如李慎当年对她做的那样。 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偶然发生了交集的陌生人。如今想来,或许一切早有注定。 李慎陪她用完早餐,仍旧还是无话可说,他起身正要离开,却被她叫住。 “我给你绣了条发带。”她让他坐下,将他头上随意绑着的皮绳拆掉,用明黄色的发带仔细束好,“这颜色,很衬你。” 李慎对着镜子看了看,感觉一瞬间年轻了十岁,于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承认她说得对。 离开海棠的屋子,李慎伸了个懒腰,还是有些提不起劲。他打算去睡个回笼觉,可刚躺下还没睡着,手机就不依不饶的响起来。 李慎一看来电显示,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在床上正襟危坐,按下通话键,把手机举到耳边,谨慎道:“大帅,您找我?” 庚衍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听不出喜怒。 “在哪?给你半个钟,到我办公室来。” 不待李慎回答,对面已经挂了通讯。 李慎握着电话,脸色有点难看,庚衍语气不好,他听出来了。但为什么不好,他不知道。按着以往的经验,一般庚衍这么跟他讲话,那就是他要倒霉。他木着脸取了车飙到庚军大楼,楼里面还有些昨天留下的花篮条幅没取下,依旧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 李慎搭电梯直奔顶层,庚衍办公室,敲开门,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庚衍的办公桌前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李西风,右边的,是耿连成。 李慎有些了悟。 他闷声不吭的走上前,站到李西风与耿连成中间的空位,两手贴着裤缝,眼观鼻鼻观心。庚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批复文件,口中淡淡道。 “现在人到齐了,都说说吧。” 李慎觉着没什么好说的。按理来说他被狠狠玩了一把,本该恼火愤恨,可事实是庚衍亲自出马给他长脸,这一跌一捧,算到底他还赚了。 李西风却很不爽。 “某些人似乎对我安排的座位很不满。”他凉凉开口,扭头看向耿连成,语气里充满讽刺,“怎么着?我是得罪您了?还是位子给您安排的不妥当了?您说您闲着没事干,把人家椅子搬走是想闹哪样?小儿多动症啊你?” 耿连成目不斜视,压根不搭理他。 李西风猛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揪起耿连成衣领,激动的脸都扭巴了,“卧槽你娘!昨天那是什么日子什么场合?多少人看着呢啊!你他妈要耍贱私下里随便你!能不能别在公共场合给庚军丢人?嗯?我问你能不能!” 耿连成扳住他的手,用力将一根一根手指起开,表情冷漠中带着嘲讽。 “我丢人?” “某些人这么久都不出现,我还当他已经死了。像这种人,留他的位子做什么!” 李慎抬起头,总算正眼瞧了耿连成。 耿连成是秦国正规军出身,官至左将军,后来卷入夺嫡之争,一家老小死得精光,独他一个逃到长安城,改行做了佣兵。这人心机手腕都是一流,实力也不是吹的,他瞧不起佣兵一盘散沙的作风,把正规军和官场的那套当真理,讲纪律,讲官威,狂的没边。 他跟李慎不对盘几乎是必然,尤其李慎凭着资历还压过他一头,霸占着作战主管的位子,更叫他心生不服。 “我说,小耿啊……” 李慎的垃圾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庚衍出声打断。 “够了。”庚衍皱起眉,“我没工夫听你们吵架,一个一个讲,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慎沉默,李西风沉默,耿连成同样沉默。 庚衍气乐了。 “都认为自己没错是吧?”他手一撂,钢笔在桌面骨碌碌滚开,“行,停薪留职,回家反省,什么时候肯认错了再来找我,就这样,都滚吧。” 钢笔骨碌碌的滚到桌边,啪一声落到地上。 ……………… 明明是受害人,却要跟着一起受罚,这实在很没道理。 李慎却没法去与庚衍讲理。 他低着头走出庚衍办公室,闷声不吭的走进电梯间,然后毫无预兆返身一拳擂到耿连成脸上! 耿连成猝不及防,左脸蛋面团似的被打凹进去,整个人一头撞上旁边的强化玻璃门,从这头进去,从那头出来,脑袋齐着脖颈嵌进了门里。 不大的电梯间里下起雪,钻石粉末般的玻璃碎屑飘飘洒洒,如梦似幻。 李西风目瞪口呆。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浑然没事人一样的李慎双手插兜,施施然进了电梯,他抬手按住开门键,问李西风:“你进不进来?” 李西风看了眼意识还没恢复的耿连成,耸耸肩,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电梯里,两人都很沉默。 从庚衍的态度不难看出,这次的事情多半要不了了之。只要没有外人在,私下里去跟庚衍认个错,这实在连惩罚都算不上。李西风心口堵得慌,也不单单是为了与李慎的交情,更是想不通庚衍为何对耿连成如此纵容。干出这事的要是李慎,李西风丝毫不怀疑庚衍会当众给这厮教训,事后关禁闭都算好的,保不准就要被发配到哪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当苦力。毕竟这样的例子之前已经有很多次。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所以只有沉默。 李慎从兜里摸出根烟,咬在嘴上,却没点着。在电梯里抽烟,被慕容林那个死要钱的铁公鸡逮着,一张罚单就是一百万起,没有丝毫情面可讲。 这事儿一点都不复杂,李慎回来了,耿连成抽他的椅子,是挑衅,也是示威,更是试探。试探什么?试探庚衍的态度。论根基,他跟李慎没法比,论名望,他还是没法比,论实力,那更是个乐子。没有庚衍撑腰,他拿什么去跟李慎扳腕子? 庚衍这态度很明了,没毛病。 李慎觉得自己也没毛病,那就是他们俩之间有毛病了。 电梯一层层往下降,终究还是到了底。 李西风跟着李慎走出电梯,看人径自往大门口走,忍不住问:“你去哪?来了就走啊!” 李慎停步扭头看他一眼,撂了句大实话。 “呆着憋气。” ……………… 停薪留职,跟变相放假,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开车回家的路上,李慎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没毛病。他要做错事,那怎么罚都行,但这分明没错,就别指望他能低头。 至于庚衍的态度,他不想往深里究。 庚军只有十几个人的时候,他对庚衍从来是直呼其名,你来你去,也没觉有什么不妥。后来渐渐的就变成了‘大帅’和‘您’,当着人再不能随意言语,没谁这么要求过,就是自然而然的……上下分明了。 要统领这么大一支团队,当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李慎能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也没有委屈自己的爱好。 一路飙回家门口,李慎甩上车门揉着太阳穴决定好好睡一觉,他这体质跟酒精天生不合拍,偏偏身边还尽是不得不喝的场合。 门口站着个有点面熟的年轻人。 李慎停下脚,就听人恭恭敬敬叫声慎爷,他皱眉看着对方的脸,总觉似乎在哪见过,却死活想不起来。 “我叫王真,是火星团的。”年轻人自我介绍道,“三年前,在团里见过您。” 李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说起火星团他就有印象了,当初这年轻人跟在杨火星身边,他们还谈起过,杨火星很看好对方,说是棵好苗子,假以时日定能成才。李慎忘了自己当时说什么了,反正貌似不是什么好话。 “杨火星让你来的?”他问对方。 年轻人摇摇头。 “我是为王家的事来的。”他道。 第6章 烂故事 副官不知跑哪去了,李慎自个动手沏了壶茶,端回前厅。 名叫王真的年轻人有些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见李慎走进来,赶忙站起身。 “你坐。”李慎冲人点点下巴,洗了洗茶杯,把茶水给人倒上,然后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说是为王家的事来找我,买凶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 的那是你亲戚?” “是我堂姐。” 李慎哦一声,没下文,一双眼静静注视着王真,后者微微低着头,沉默半晌,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是王家旁系,跟这个堂姐没什么来往,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听说您一定要她偿命,家里的意思是把她送去安乐死,但是我表叔拦着不让,现在也是闹得很凶。” “所以你是来给她说情?”李慎问。 “倒也不全是。” 王真摇摇头,他面相生的老成,言谈举止也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 他道:“我是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有些话想要跟慎爷您讲。” 李慎听着好笑,问:“你觉得我会听?”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要是不来,会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王真笔直的看向李慎,目光坚定,炯炯有神,“只要不是毫无机会,我总要试试看。” 李慎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嗤笑,伸手从衣兜里摸出根烟,低头点上。 “果然是杨火星那犟驴的徒弟,跟他一个脾性。”他咬着烟说道,语气中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成吧,你赌赢了,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听着。” 王真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其实也不全是赌,师父说您是真性情的人,我也是这么觉得……否则您也不会去管这次的事。” 李慎没好气打断他:“别捧我,说正事。” 王真点点头,面上现出几许思索,沉吟着开口讲述—— “这个事情,要从我堂姐出嫁到黄家说起……” 王家原本是东荒燕国的贵族,因为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举家逃难来中土,至今已有五代。王真的堂姐名叫王续如,她的父亲正是这一代王家的家主。她自幼受中土开放的文化熏陶,习文学商,时常去家中的商号帮忙,志向是长大后能像鲤鱼姬那样,做一名富可敌国的女商人。然而彼时王家几经周折,与祖上曾经交好的黄家重新建立了交情。黄家是燕国的老牌贵族,在国内有很大能量,为了开辟燕国的市场,王续如的父亲决定将她嫁给黄家的二公子,用联姻来巩固两家的关系。 王续如自然不愿意成为这样的牺牲品,但她也无法违逆父亲的决定,最终只得远嫁东荒。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悲惨,黄家是典型的东荒官宦世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王续如自然是适应不了,而她种种在那边看来荒唐可笑的思想和行为,也让她背上了‘疯女人’的污名。黄家的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对她这个妻子非常不满意,整日夜不归宿,在外面花天酒地。单只是这样也便罢了,问题是两人成亲了三年有余,仍旧没有子嗣,这让重视传承的黄家老夫人无法忍受。 于是便有了强制行房的下文。 王续如一直打的是不怀孕熬到被休的算盘,态度十分坚决,她这么搞黄家那二公子也兴致缺缺,所以除了成亲那一次,两人便再没行过房。黄家老夫人得知后,便叫人给她灌了催情药,逼着儿子与其行房。如此再三,王续如终于怀孕了。 她怀孕后一度想要堕胎,但一方面是被提防的紧,另一方面却是被肚子里的孩子唤起了母性。正所谓孩子是无辜的,她无法扼杀掉这条尚未出世的小生命,慢慢的也就认命。这个时候黄家二公子在外面遇见了心头好,一头扎进去难以自拔,还公然带回了家。黄家老夫人最先前还训斥两句,后来见那边也怀了孕,便没声了。一时间王续如在家里成了不存在的人,除了一日三餐还有人送,再见不到半个人影。她也硬气,不吵不闹暗中谋划着想办法给父亲送信,信里将自己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还很理智的分析了一下自己留在这里对家中已经起不到任何帮助。结果信刚送出去,她就流产了。 流产的原因很难说,从黄家那边得不到可信的情报,而流产后王续如的神智就出了问题。在她父亲接到信亲自去燕国看女儿的时候,见到的就已经是个疯疯癫癫蓬头垢面的傻子。黄家将疯了的王续如关起来,据说是因为她曾经试图攻击那个被黄家二公子带回来的小妾。王家在燕国的生意根基还不够稳,王续如的父亲不好与黄家撕破脸,只将女儿接回家了事。王续如回来后精神倒是正常许多…… “她一个人住在单独的院子里,不跟人说话,也不出房门,就整天呆呆的坐在那里。没人能想到她会去买凶杀人,毕竟她看上去真的是傻了,现在还是那样,问她什么都没有用,她好像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慎手上一根烟已经烧到头,王真的话也基本讲完了。这故事倒没多出人意料,但李慎听着,总觉得有些刺耳。 “堂姐她买凶杀人,肯定是不对,偿命也是理所应当,反正她如今这样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的好。只是这世上没有无端的恨,被她请人杀的那些,也未必是不该死。” 李慎挑起眼,话音有些冷,道:“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王真摇摇头。 “我不是对您的做法有意见,我只是……不希望您觉得,自己是做了件好事。” “我堂姐,和那位黄家老夫人,都很可怜。” “但她们都不值得可怜。” ……………… 壶里的茶已经凉透,李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入喉,凉沁心肺。 刚才不知跑哪去的副官悄然出现,小跑着凑到李慎跟前,说爷您不是去会馆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慎瞟他一眼,没吱声。 副官瞧出他不高兴,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是刚才来那小子说什么了?” 李慎放下茶杯,抬手撑住额头,淡淡道:“他叫我少管闲事。” 副官登时瞪大了眼,露出愤怒的小眼神,斥道:“谁啊他?这么大口气。” 李慎笑。 “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他自嘲道,“我这就是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 副官听的很蒙圈,正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李慎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诶爷,您干嘛去?” 李慎头也不回,掷出俩字。 “睡觉。” 这一整天就没件舒心事,李慎回卧室洗了个战斗澡,扎进被窝里开睡。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他饿醒了。 早上就吃了一碗粥,不饿醒才怪。李慎懒洋洋爬起来穿衣服,准备出门觅食。别看这院子买的大,里面统共就住了仨人:他,海棠,还有副官。他跟副官是没有做饭这项技能的,海棠倒是会,但问题她只吃素……这日子过的也是糟心。 在隔壁书房干活的副官听见响动,放下笔过来找人,一进屋,就见李慎蹲在地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 上,一手将床脚向上掀起,探着脑袋往床底下望。 “您找什么呢?”副官问,赶忙走过去蹲下,跟着人往床底望。 李慎吐一口气,将床脚放下,站起身来,表情很不好看:“海棠给我那发带不见了,我洗澡的时候摘下来的。” “那多半还在屋里。”副官松了口气,让李慎靠边站着,自个挽袖子开始往各个角落翻,然而还是没找着。 “该不是叫风吹出去了吧?”副官皱眉看向一旁敞开的窗户,说着话抬步往外走,没一会他又从外面走进来,托着下巴立在窗口,一副深思的模样。 李慎说算了,别费那个劲了。话音未落,就看副官右拳一砸左掌心,惊呼出声。 “我知道了!” 李慎被他吓一跳,困惑问:“你知道什么了?” “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风是不可能将发带吹出屋外的,这个距离和风力都达不到要求。而且发带没有长脚,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如今我们在屋里找不到它,只能说明是有某种外力将它带出了房间……” 李慎走到窗台旁,探头出去,目光扫到外面窗棱上别着的某物,伸出手将其摘下。这厢副官还在专注推理:“发带失踪这段时间,您就在房间里,所以不可能有活物进来,也就是说,这股外力肯定是某种神秘而不可知的存在,譬如说……您梦游了。” 李慎手上拿着支桂花,花枝上穿着张折叠起的纸片,闻言他默默将桂花插到副官脑袋上,然后展开纸页,上面用相当潦草的字迹写着短短一行话—— 【折君花一朵,倚月楼上归。】 副官摸着脑袋上的花枝,歪着脑袋凑过来看。 “……采花贼?” “采你妹。”李慎没好气丢开纸,抬眼看向窗外阳光灿烂的世界。 “这分明是神经病蹦回人间了。” 第7章 浪子封河 从上方俯窥,长安城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东南西北四条大道贯穿四大主城区,在这盒子里又划出许许多多的小盒子。在这当中东城却是个例外,它是个圆。 整个东城是一圈绕一圈,最外围是东阳集,往内是皇家大歌剧院和一溜的酒店群,再往内,则是名扬天下的长安酒栈。作为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长安酒栈区的历史比这座城还要更为悠久。 到如今,这些酒栈依然保留了旧时风貌,亭台楼阁,翩翩水榭,占据了偌大一片地盘,为这长安城别添一处旖旎风景。白日里,游客至此,可以赏景饮酒听曲看舞,可这里真正的风景,却要到夜里才能一窥究竟。 李慎开车穿过东阳集,将车停进酒栈区外的专用停车场,徒步走进被高檐竹栅围住的入口。碧翠的竹林遮蔽了视线,隐隐从远处传来丝竹雅乐之声,叫人忍不住想要加快脚步,前去一窥究竟。穿过竹林,入目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美人起舞,宛如天宫。 这一里一外便就是两个世界了。 脚下踏着蜿蜒曲折的青石小路,李慎在风格各异但都美轮美奂的大小楼阁中穿行,没有哪一家楼馆会在自家门口立桩拉客,平白降低了格调。只是当客人偶然一抬头,总会在楼上露出的窗台或围栏旁,捕捉到一两条一闪即逝的倩影。 这手段到了李慎这,却行不通。 他在古意盎然的青石路上走着,路两旁的阁楼上,不时有脑袋好奇的探出来,向外张望。有偶然瞧见了他的,那眼睛顿时就不会转了,傻傻的望着他打楼下走过,被人拽也不肯收回头去。 一颗颗脑袋探出来。 有人抚掌大笑,从楼上掷下白玉杯,李慎停步接住酒杯,循声望去。 他看见一条红巾顺窗而落,嫩藕似的脚踝从阁楼的栏杆里探出来,轻轻磕在窗沿上,眉眼慵懒的半裸美人伏在一个结实强健的胸膛上,被人搂着半倾出窗台。搂着她那人有一张懒洋洋的英俊面孔,半倚在窗旁,冲李慎招了招手,用很是欠揍的腔调笑道。 “美人儿,来,上来陪哥哥喝酒。” 如果说有什么人是敢这么叫李慎而不必担心被糊到墙上的,楼上这位正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是封河,浪子封河。 ……………… 封河比李慎大两岁,今年三十整。 二十岁的封河,哄女人靠一张嘴,哄的人心花怒放被卖了还倒找钱。三十岁的封河,已经不再靠嘴哄女人,任何女人,下至八岁萝莉上至八十岁老太太,只需要他笑着一眼望过去,就能勾的对方神不守舍,魂牵梦绕。 李慎捏着酒杯被人引上二楼,进了包厢,就见封河怀里搂着一个,脚边趴着一个,床上还睡着一个,简直是糜烂的不堪入目。 他侧过眼,看向放在桌上那支桂花,用明黄色的发带扎着,斜斜插在喝空的酒壶里。 李慎皱一皱眉。 “方才见你睡得正香,不忍打扰,就借过来用用。”封河拍了拍怀中美人裸背,让后者带着人都出去,抬眼打量李慎,“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李慎扬手将酒杯丢过去,被人笑着接了,他走过去在桌旁坐下,口中没好气道:“正经敲门不会,非得搞个花样,好玩吗?” 封河一脚踩在椅上,闻言懒懒一笑。 “要不是敲门没人应,我又何必翻墙?”他伸手将桂花自酒壶取出,指尖微微一转,那条发带便轻飘飘飞到空中,打着旋儿落回李慎面前。 李慎拿起发带,随意三两下缠到脑后。 “昨天是你们庚军庆典。”封河磕磕烟枪,往里头填上烟叶,眯眼点着火,语气里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我没去,黄沙回来跟我讲了。你要是在庚军待着不痛快,哥这边随时给你敞着门……” 李慎一愣。 “我勒个去。”他醒过神来,嗤笑道:“现在大漠还没轮到你当家呢,就想着怎么挖人了?别逗了,爷可是庚军的元老级人物,转投去你大漠,那得有多掉份啊。” 封河端着烟杆的手一顿,抬头拿眼皮夹李慎,严肃道:“没大没小了是吧?叫哥。” 李慎呵呵。 俩人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后来经杨火星调解,结拜做了义兄弟。杨火星老大,封河老二,李慎最小,排在最后。三人结交于微末,各自有各自的际遇,李慎跟了庚衍,这些年随着庚军水涨船高,成了长安城响当当的人物。封河同样不弱,被大漠的老当家赏识,一路做到二把手,现任大漠当家黄沙更是明言过,等他退了,下一任当家就是封河。 唯独大哥杨火星,怀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在这长安城里跌跌撞撞,拼死拼活,支撑着一个看不出丝毫前途的火星团。 在这长安城里,李慎能说说知心话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位相交于微末的义兄弟了。 “庚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 衍那个人,我反正是看不透。”封河叼着烟枪,撑着头打量着窗外,语气是一贯懒洋洋的,“早当初就跟你说了,你不信,叫人糊弄的五迷三道,还天天跑回来跟我们讲他有多好多好,现在知道了吧……人是长安城百年出一回的枭雄,什么叫枭雄?无情者谓为枭雄,你跟人家讲情义,人家同你讲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你这道理怎么一串一串的?”李慎打断他,很有点不耐烦,“有完没完了,你搁我这充什么大头蒜啊,还成语来成语去的。” 封河叫他噎的一口烟卡在喉咙眼,险些呛着。正所谓好话不同赖货讲,对李慎这种听不进去好话的浑人,只要他脑子里那根弦还弯不过来,那旁人说多少话都是白搭。封河掂了掂烟枪,真想给人敲醒了,妈蛋这要不是他认下看着走到现在的兄弟,你看他说不多说半个字。 简直心累,但封河还是没办法不说。 “总之,你自个长点心。”他嫌弃道,末了语气又软下来,“要是受了委屈,记得来找哥。” 可惜李慎不领情。 “能让我受委屈,那换了你上也没啥用。”李慎用一副各种瞧不起的眼神瞅着封河,拍拍屁股站起身,“成了,你自己玩着吧,我走了。” 封河目送他走到门口,左手蓦地一扬,只听夺地一声,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擦着李慎脸颊钉入门框,几丝断裂的黑发轻悠悠飘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李慎盯着那柄小刀,半晌,缓缓扭头。 “干嘛?”他平静的看向封河,问,“要我陪你练练手?” 不待封河回答,李慎开始撸袖子,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回走,飞起一脚踹碎了方才坐过的桌子。碎裂的桌板从窗口飞射而出,一个半裸着的人影倒翻着落下来,在下落时还不忘从屋檐上摘下那条吊挂着的红巾。 李慎挑挑眉,一脚登上窗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人已炮弹般砸到街面上。深灰色的大衣衣摆缓缓落下,他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儿,明黄色的发带被震落,脑后黑发肆意张扬,说不出的生猛嚣张。 封河站在他对面不足两米处,光着膀子,将顺手拽下来的红巾充作裤腰带,在腰上缠了一转,打个漂亮的死结。 无数颗脑袋被响声惊动,从楼上探出来。 “别说我欺负你。”李慎左手握住右拳,按压着骨节,咧嘴笑的恶意满满,“你枪呢?” 封河拍拍胯下,戏谑道:“这呢。” 对这种贱人就不该废话,李慎抬脚往前走,第一步迈出,人还在两米外,第二步落地,那张英俊的欠揍脸已经到了拳头前。众人只见长街上一黑一红的两条影子猛一对撞,尚不及眨眼,一条红巾便上了天。封河一脚勾在料峭伸出的檐角上,双臂抱在胸前,头下脚上,晃晃悠悠,很是惬意的笑咧着嘴,冲站在地上的李慎吹了声口哨。 李慎眨巴眨巴眼,厚底的军靴在青石板上重重一跺,石砖皲裂粉尘浪起,碎石子崩飞上了天,他人如狂龙席卷而起,深灰色的厚呢大衣张扬着跌落在地,轰隆一声巨响,那阁楼檐角不复,只剩下一截支零残破的断瓦,好不可怜。 红巾的末摆在半空中摇荡,进势已竭的李慎露出八颗白惨惨的牙齿,一伸手拽住那红巾,将封河硬生生从天上拽下来,抖手便是一拳。险些被拽掉裤子的封河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拦在脸前,硬吃下这一拳,整个人倒飞出十数米,呈大字形嵌进一座阁楼的金字牌匾,将之拦腰砸成两段,木屑纷飞,石粉簌簌扑了一头一脸。 他灰头土脸的从牌匾里爬出来,哪还看得出半点风流气象,抹一把脸上灰土,啐出一口血痰,伸手点了点李慎的脸。 “光天化日的,扒人裤子,你能有点素质吗?” 李慎点点头,表示知道:“嗯,下次注意。” 话音未落,尘嚣又起。断裂的黑木牌匾从天而降,李慎不闪不避一胳膊肘砸上去,匾面寸寸碎裂,只听一声轻笑,封河打牌匾后头冒出来,游鱼般绕着李慎转一匝,转瞬蹬出六脚。 一脚咽喉,一脚心窝,一脚胯下,一脚膝弯,一脚屁股蛋儿,一脚后脑。李慎一下没落全挨个正着,在封河踢出最后一脚的时候,闪电般伸手又一次拽住人腰上那根红巾布,在后者莫可置信写满痛诉的目光中,往下狠狠一扯。 长街上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夹杂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欢呼,害羞的姑娘们用手捂住眼,指缝大大岔开,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盯在那长街上公然露鸟的帅哥哥,在下三路来回那个飞快巡梭,脸红红耳赤赤,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啊。 李慎松开五指,一截被扯断的红巾从他指缝间无声滑落,坠到地上。 封河默默弯腰提裤子。 气氛很有点小尴尬。 红巾布叫李慎扯断,封河两手拎着裤腰,直起身来,抬头掠一眼楼上那乌压压的人头,咧咧嘴,笑的风轻那个云淡。 他扬声问:“楼上哪位好心的姑娘,赏条腰带来?” 红绿青橙,千条万条丝带漫天舞落,长街上下起五彩缤纷的雨,洋洋洒洒遮天蔽日。李慎举目望去,只见封河站在姹紫嫣红的丝带雨中,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懒洋洋的笑着,伸出手去。 他从万千条中抓出一条,月牙儿般,鹅黄色。 第8章 斗场(上) “还玩吗?” “玩个鬼。” 李慎同封河并肩往回走,在方才那酒栈楼下遇见了正等着他们的治安官。长安城是佣兵公会的自治领地,下设城市治安局,统管大小治安事务。黑白相间的豹纹大衣是长安城治安局的统一制服,这种低俗品味历来为人诋毁,甚至蔑称为‘斑点狗’。偏偏治安局上上下下的奇葩们都很喜欢,喜欢的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穿在身上。 这一位‘斑点狗’辖管酒栈区,处理起事情很是老辣,他先瞅了瞅李慎与封河,接着毫不犹豫将罚单递给封河。 “在大街上公然斗殴,扰乱治安秩序,破坏公共设施及私人建筑,总计罚款二百五十万大唐币,请交出佣兵执照让我登记一下,并在七个工作日内前往治安局对外窗口缴纳罚款,谢谢合作。” 封河皱眉瞅着罚单,瞥一眼站在身边的李慎,后者正端详着酒栈门口的廊柱,似乎对上面的花纹突然起了兴趣。 “这数字有点二啊。”封河道,一手在裤兜里摸出自个的佣兵执照,给人递过去。 斑点狗,不,治安官接过封河的执照给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然后沉吟一下,犹豫道:“要不,我再给你加一万?” 封河二话不说从人手中抽回执照,放弃挣扎,一巴掌糊到李慎背上,推着对方进楼。回到包厢,他从门棱上拔下那柄小刀,屋里乱七八糟的碎木片已经被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 打扫干净,换了一张新桌子。李慎跟着进屋,在衣架上发现了自己的深灰色厚呢外套,衣服上的灰土都被贴心的打理干净,他走过去掏了掏,掏出一本空白票簿,写好一张,撕下来丢到桌面上。 封河见了,皮笑肉不笑的呵一声,伸手把那张蓬莱银行的现金票拿起来,指尖一抖,薄薄的票据就变成一堆碎纸屑。 李慎也不恼,走到人对面坐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心平气和道:“何必跟钱过不去,不愿意收,你留给大哥呗。” 封河皱了眉。 “诶李慎,你这话我可真听不惯了啊。”他把玩着那柄小刀,面上笑意全无,“是,你现在出息了,但哥哥们也没落魄到要你救济吧……还有,大哥怎么了,他那火星团起不来,向你张过嘴?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李慎抿一口茶,目光移向窗外,没好气道:“他就是个傻逼。” 封河嘴唇动了动,正想说话,被他丢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深深看了李慎一眼,将小刀往桌面上狠狠一扎,起身去接电话。 “喂?是我……刚才没在,嗯,晚上没安排……行,我去看看。” 挂了电话,封河吐口气,把手机一丢,当着李慎的面开始换衣服。他把那纨绔气十足的锦绸裤扒下来,换回衣架上挂着的大漠制服,土黄色的迷彩军裤,黑背心,同样是土黄色的作战上衣,整个人的画风一瞬间从风流浪子转变成落拓老兵,没半点违和。 “有任务?”李慎问。 “去挑鸡崽。”封河将战术带在腰间扎紧,坐下来系鞋带,先打个死结,再打个活结,末了撸起裤腿,把藏在里面的胫甲咔嚓一合,别扣一一上紧。 李慎端着茶杯看着,有些好笑:“去挑个鸡崽,还上甲,小题大做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封河挑一眼李慎,放下裤腿,“跟你这皮厚的货没法比,我可是脆弱的枪兵。成了,晚上有安排没?没安排就跟我走。” 李慎坦诚道:“我打算去看穆真真。” 封河倒抽一口冷气,露出惊诧的小眼神。 “穆真真?人早走了,有个南海的富商拎了两箱子上品鲤龙髓,抱得美人归……别跟我说你还不知道。” 李慎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别瞪眼了,去年的事情。那两箱子鲤龙髓,至少六十斤,够你们庚军再弄出几个仙路,这买卖做的不亏。再说那穆真真年纪也大了,有个归宿总比在欢场卖笑来的好……” 李慎仍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开什么玩笑,我当初要赎她,价钱都谈好了,是她自己死活不同意……那富商长得比我帅?还是钱比我多?” “人家娶她回去做正妻。”封河一针见血道,“她到你那只能当小,就这么个区别。” 李慎哑口无言。 两人下楼离开酒栈区,取了车直奔北城,一路来到长安城的最北端。这地方有一座特别宏伟雄壮的建筑物,名叫长安城大斗场。 从外表看,特别像一头展开翅膀挺胸腆肚的大公鸡。虽然斗场方坚持那是凤凰展翅,但架不住众口铄金,因此从斗场里挑选有潜质的年轻人,也被通俗的称为‘挑鸡崽’。 这地方李慎不陌生,虽然他几乎不像封河这样过来‘挑鸡崽’,但他在这地方当过被人挑选的‘鸡崽’。 哪个少年人没做过长安梦?遭奇遇,习绝技,遇恩主,得佳人,出生入死,功成名就……传奇故事里都这么讲。天下英豪十之八九出长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那么多的传奇故事,死了的活着的,过去的现在的,怎能不叫人满怀憧憬?这一座矗立千年的天下武道圣城,每一块砖瓦似乎都写满了故事,光鲜夺目,辉煌灿烂。 少年人怀揣着梦想背井离乡,一头撞进这活在传说中的长安城,然后被教导的第一堂课就是放弃尊严。把高昂的头低下来,把挺直的脊背打折,把站立的双腿跪到地上,把梦想藏进心底或者遗忘,学会面对残酷无比的现实。 长安城中流传着一句话:想要做人,先要做狗。这不是黑暗笑话,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没有本事没有背景没有钱,顶尖的修炼法门都是绝密,必须的修炼资源无处可得,精良的战甲装备卖出天价,想要变强就只能卑躬屈膝,先去做狗,变强之后,才能当人。 李慎,封河,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话归正题,每隔十天,长安城大斗场会有一场死擂。正如其名,拿命搏名。不收报名费,赢了有大笔奖金,最关键的是有机会被知名佣兵团看上,挑回去培养。死擂的规则异常简单,首先,这十天里报名的并且按时到场的所有人会被依次分配号码,然后一股脑丢进擂台,谁活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一场死擂,只有一名胜利者。 不知有多少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凋零于此,他们还没来得及见识到人生路上的更多风景,就过早的在这里丢掉了性命。 李慎对这个地方没有丝毫好感。 两人入厅上了二楼包厢,刚落座就听隔壁有人在骂娘,不阴不阳的腔调听着很是耳熟。李慎上下左右环视了周,发现观众多的有些异常,不少包厢里都坐着老面孔,能被他熟识的,那多半是长安城中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看样子是要出妖孽啊。”封河挑一挑眉,叼着颗烟探出身往台上望,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哟,有美女。” 李慎走过去一看,只见台上站着个短发齐耳的小姑娘,脸蛋儿是挺甜美,可惜胸前平坦如飞机场,还完全没长熟。这小姑娘脚下踩着个人,她甜甜笑着,将脚下那人踹飞起,又磕到地上,再踹飞起,如此反复,就跟玩沙包似得,被她踹着那人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连个人样都看不出。 “这丫头略凶残啊。” 封河感慨道,像这样实力完全被碾压的对手,非要一点一点凌虐致死,这个小萝莉的心性恐怕很有些问题。 李慎不置可否,眼下还没到死擂开始的时间,斗场方弄点噱头炒热气氛也是正常。两人坐的是大漠的专属包厢,左边挨着血屠,右边就是庚军。此时右边的包厢还是空的,庚军来挑鸡崽的人显然还没到。 至于左边,李慎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血屠七十三那疯子。说起来血屠王的直系血脉还真没出过丑人,代代血屠王都俊美似妖。然而这一代的血屠七十三是妖美有余,阳刚不足,血屠家的喜怒无常表现在他身上,跟疯子无异。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智商不足。 血屠摊上这么位新王,这两年一蹶不振也是情理之中。很快就到七点,这一批参加死擂的主角终于被放上场,一个个胸口别着号牌,像珍兽一样供看台上的观众评头论足。这时间是押注的环节,斗场的收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 益也多半来源于此。李慎抓了把花生,漫不经心的打量台上选手,目光突然扫到其中一人,停滞在对方脸上。 这张脸他早上才见过,印象颇深,是那个名叫王真的年轻人。此刻人就站在台上,胸口别着‘二十四’号的牌子,表情挺镇定。 李慎皱起眉,这是搞什么鬼?这小子不是杨火星的人,还跑这来干嘛? 前面说过,参加死擂的目的无非是为出名,被在场的大佣兵团挑中,搏一个好前程。这个王真既然已经加入了火星团,再改投别家就是赤果果的背叛,更何况他还不只是单纯的团员,更是杨火星的弟子。 “有认识的人?”封河见他神情,开口问。 李慎放下花生,站起身来。 第9章 斗场(中) 长安大斗场的特等包厢共有十二个,分列于擂台上方两侧,其中有七个是被大佣兵团长期租下,专门用来‘挑鸡崽’。 无论什么时候,人才,总是最受重视的。 李慎放下具有良好隔音效果的落地窗,走到外面看不见的包厢内侧,掏出手机给副官打电话。后者接电话时身旁十分吵闹,似乎正身处某家卖场,他请李慎稍等片刻,很快吵闹声便从听筒里消失了。 “给我查一个人,名字叫王真,是杨火星的弟子。”李慎直截了当吩咐道。 副官哦一声,说我查过了,就今天早上来的那小子嘛。他爷爷是王家老太爷的庶子,父母都在王家的商号工作,他母亲得了病现在在医院,那个病治疗费挺贵的,他可能是为了钱才替王家来当说客,您不必太放在心上。 为了钱。李慎问副官,他母亲治病到底需要多少钱? 副官答,几百万吧,也可能上千。随即又带着点小不情愿的问,您不会是想替他出吧? “爷,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这非亲非故的,没道理嘛。咱们也不是做慈善的,要到处见人有困难就发善心,那钱再多也不够啊……” 李慎没继续听他絮叨,径自挂了电话,走回前方的观赏位坐下。封河在旁听着也有几分明了,问:“下面有大哥的弟子?是哪个?” “二十四号。”李慎瞟一眼擂台,低头点了颗烟,“缺钱用,估计是不敢跟杨火星说,自己跑来打死擂。” 封河眉峰微微一挑,将目光投向站在擂台上的王真,少年人站得笔直,气质干净,很容易给人好感。 “缺多少?不是个小数吧。”封河道。 李慎冲他比出一根手指。 封河惊诧道:“一个亿?” “你什么脑子啊?”李慎嫌弃的看他一眼,“一千万。” 封河干咳一声,在他或者李慎眼里,一千万还真不算什么大数字。但这个钱,要是说给杨火星,那恐怕就是个大麻烦。为了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火星团,杨火星背了一屁股债,整个团就靠他一个人撑着,有多难他们这兄弟还能不清楚。封河跟李慎一直变着法子给杨火星塞钱,光那破纸片一样的火星券就买了几个亿,但明着给肯定是不行的,偶尔应急可以,次数多了就连兄弟都没得做了。 杨火星这小弟子缺钱用,不跟他师父说是正常,按照杨火星那性子,知道了就肯定会管,哪怕自个穷得叮当响,也会把钱给人弄去救急。 现在人在台上,他们俩想把人弄下来很容易,跟斗场说一声,把赎金付了,人领回家……相当于挖了杨火星的墙角。不领回家也可以,斗场只管赎金,不管后续,但他们各自团里的人该怎么说?往小里是拿权力做人情,往大里就是因私废公。两人都身居高位,敌人自然不少,肯定会被拿来当攻击的把柄。 但就算这样,也不是不能做,关键是值不值得。 封河搁下烟杆,掏出手机给人拨电话,他脑子好用,一瞬间就有了办法。这事也不用他自己出面,找个人把人给赎了就行,他认识不少小佣兵团的团长,请人帮个忙也就是一句话。 “别打了。”李慎突然开口道。 封河最后一个数字没按下去,抬头与李慎对视。 “也不是刚到长安的愣头青了,他既然敢上这个台,就知道后果。”李慎剥开一颗花生,丢进嘴里,“我对杨火星那套大道理不感兴趣,大浪淘沙出真金,年轻人不玩命去拼,在温室里养着,能成什么材?”他咯噔咯噔的嚼着花生米,表情很是冷漠,“虽然我对这个鬼地方也没好感,但能从这里面走出来的,的的确确都是人才……是死是活,让他自己拼拼看吧。” 封河皱着眉,没说话,半晌,放下了电话。 眼看押注的时间快要到底,李慎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把窗户打起来,探出头敲了敲左边的包厢墙壁。 很快,从那边也探出个头来。 面容妖美的血屠七十三与李慎大眼瞪小眼,片刻,撇撇嘴就要把脑袋撤回去。 李慎笑嘻嘻叫了声大舅哥。 “你叫我什么?”血屠七十三的脑袋瞬间又冒出来,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李慎,似乎想把他脸上盯出个洞来,“我警告你!不许再这么叫!也别再去骚扰我妹妹!” “好久没见了,别这么冷漠嘛。”李慎一副无赖腔调,趁上血屠七十三那张难辨雌雄的脸蛋,活似在调戏良家,“我说,有没有兴趣赌上一把?要是我赢了,你就让我去看看宝宝。” “你做梦。”血屠七十三毫不犹豫道,然而随即又马上问,“要是你输了呢?” “我管你叫爸爸。”李慎道。 血屠七十三一张俊脸顿时激动的通红。 “我跟你赌了!”他瞪着眼睛吼,“赌什么?” “还能赌什么?”李慎指一指下面擂台上的人,“我们各自选一个押注,最少一千万起,谁的人先死谁输。” 这规则完全没问题,血屠七十三爽快的答应,他在上面早看好了,手一指下面人群里唯一的女性,干脆道:“我选她。” 李慎瞅瞅那女孩,表情有点小诧异,问:“你该不是看脸选的吧,嗯,长得是挺不错的。” 血屠七十三一翻白眼,没好气道:“你懂什么?没眼光,你选谁啊,快点说,别磨蹭。” 李慎将手一指王真。 “就他吧。” 各自押注完毕,李慎含笑挥别血屠七十三,走回封河身边坐下。他一坐下,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瞬间恢复成一片冷淡。 封河从头旁听到尾,笑道:“他眼光不错,你恐怕真得管他叫爸爸了。” 李慎黑着一张脸,没吭声。 他们能从无数人中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靠的不是家世背景,是一拳一脚踩着尸骸玩命搏来。下面那些年轻人,是什么样的底一眼就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死擂的参加范围只限于二十岁以下的天门,没入天门的,连参加的资格也没有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 。天门这一个大境界中又分一到六品,在没有战甲增幅的前提下,一品赢六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这一阶段的搏斗正好能看出个人的战斗素养和技巧,还有面对死亡的心性,以及拼死一搏的潜力。 被血屠七十三选中的那唯一一个女孩,是天门六品。而李慎选的王真,是天门四品。虽说越级挑战不是不可能,但差着两个小境界,难度摆在那里。死擂一开始必然是混战,下面这群年轻人里最高级别的天门六品共有三人,正常人多半不会选择先对他们下手,而是去寻找比自己弱的,先把竞争的人数尽可能减少。王真在这一波混战里会受到的压力,势必要比那女孩大得多,即便不死,也势必会消耗更多的体力,受更多的伤。 封河有些好笑,李慎去押注自然是为了保王真,死擂看似公平,其实里头的鬼祟也多得很。斗场说到底是为了赚钱,刚才那只是第一波押注,等会混战完会有个中场休息,开第二波押注。李慎和血屠七十三分别在王真与女孩身上下了重注,斗场方就会在最开始的混战中把两人出场的位置调到最远,避免一开始就撞上。一般来说哪怕不押注,斗场也会自行将最强的几个出场位置调开,女孩本来就该在列,王真却是被李慎硬生生塞进这个特别对待的行列里。 嘴巴上说着让人自己去拼,结果还巴巴的给人制造有利条件……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他就不明着笑出来了,自个偷着乐吧。省的人恼羞成怒,又要扒他裤子。 七点半,死擂终于正式开始。选手们退场后从环绕整个擂台的各个小门内重新走出,站在被栏杆围住的门边警惕打量左右的对手。王真的出场位置果然与那三名天门六品远远隔开,他神色依旧平静,身上穿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练功服,腰上挎着一对子母双剑。李慎看着那对剑,目光不自觉黯了黯——百兵阁的龙雀双刃是每个新佣兵都不会错过的一段记忆,就如同年少时吃过的冰糖葫芦。增幅系数三,丁级质地,长可攻短可守,造型简洁酷帅,百兵阁出品,一套只卖两万五千九百九十九……最重要的是,坏了还可以修,保修两年简直不要太厚道。 李慎在长安城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就是这么一对龙雀双刃。 十七岁,在长安城渡过的第一个生日,他谁也没告诉,一个人买了两瓶劣白酒,跑去城郊的小山丘上喝了个烂醉。 第二天回到出租屋,李慎在门口看见等了他一整夜的杨火星,后者闻到他身上的酒臭味,什么也没说,留下一个长条盒子就走了。 盒子里放着一对长短双剑,正是大名鼎鼎的百兵阁龙雀双刃。 当时的李慎感激之余,更是茫然,甚至隐约有一些猜疑。他已经过了天真的相信他人无由来好意的年纪,在心中猜测杨火星是想要利用他做什么。 后来相交久了,他才明白杨火星就是那样的人,既是个傻逼,也是个好人。 那一对龙雀双刃后来在战场上毁了,坏的太厉害,勉强去修还不如重新买一套。李慎将它埋在了曾经烂醉过的小山丘上,那一场孤独的酒醉之后,他在这座城里,不再孤单。 第10章 斗场(下) 擂台上混战正酣。 李慎低头剥花生,果皮盆里摞了高高一堆花生壳。封河坐在一边,膝上横着柄长枪,被拆散开仔细拿起来擦拭。 两人都没往台上看。 因为的确没什么好看。 开天门,登仙路,入神坛。开了天门,才只是踏进强者的门槛,放在李慎和封河面前,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看一群蝼蚁打生打死,有什么意思?又不是看见血就会兴奋的变态。 ……隔壁血屠七十三那个变态叫嚷的正欢。 “能不能让你那大舅哥消停会?”封河抬头问李慎,指指耳朵,“听着心烦。” 李慎往嘴里塞了颗花生,含混不清道:“别瞎说,我跟那神经病不熟。” 好像刚才管人叫大舅哥的不是你一样……封河默默吐了个槽,拿起枪管举到眼前,从管口窥向下方擂台。只见一片血淋淋,残肢尸骸倒伏,有人手起刀落,又收获一条性命。 “好刀。”他脱口道。 李慎闻声向台上望去,少年蓝色的练功服已被染成血色,长短双刃在身周划出一道圆弧,带起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他面颊上溅了血,眼神仍旧平静如湖,无波亦无澜。 李慎不禁想起杨火星曾经说过的话:假以时日,定非池中物。 “一般般吧。”他皱眉道。 封河诧异的瞟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台上,看一会又没了兴致,低下头继续捣鼓他的枪。两人多少受了杨火星影响,对少年人总抱着多一分善意,从心底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面。 李慎凑过去打量他的枪,伸手想摸,被封河一巴掌拍回去。 “回家摸你老婆去。”封河头也不抬道。 李慎被戳中伤心事,面色顿时一僵,慢吞吞收回手,阴着脸不说话。 偏偏封河那壶不开提哪壶,又道:“成亲几年,也不见你老婆给下个蛋,是你不行还是她不行,说实话,哥保证不笑话你。” 李慎开始撸袖子,手痒得不得了,只想糊人。 封河看看他,突然笑了。 “哪有丢下老婆一走就是两年的,既然娶回家了,就好生待着,否则人跑了,你再后悔也没用。” 李慎正想嗤笑说你懂个屁,目光瞟见封河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认真,到嘴边的话登时哽住。封河说完这句话又低头去弄他的枪,小心翼翼的,像是把枪当成自己的女人看,生怕动作粗暴了会伤到她。他是名满长安的风流浪子,倘若哪个女人能得他如此对待,恐怕一颗心都要化了……然而唯一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女人,却早已远去。 这长安城里,谁没有一两件伤心事?放眼望去,个个都是伤心人。 看台上突然一片惊呼,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 擂台上还站的只剩寥寥十数人,活着的却要更多一些,受了重伤,跌坐在地,这台上没有认输一说,但如果站着的人将其无视,斗场方也不会去管,运气好的,说不定最后能捡回一命。 可事实上,每一回死擂,除了最后的胜者,能侥幸活下来的基本没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道这些看似重伤垂死的家伙会不会在最后关头跳出来争夺胜利果实。从对待这些人的处置方式上,也可看出一个人的心志。谈不上好坏,各花入各眼,聪明的假他人之手,有人喜欢,狠辣的自己动手,也有人喜欢,哪怕是傻逼附身慈悲心大开放人一条活路,照样有人喜欢。 此刻擂台上正翻飞着一朵紫云,动作轻盈犹如飞燕点水,脸蛋甜美堪称赏心悦目,每到一处,右手上的钢爪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 向前一探,掏出颗活泼泼的人心,捏碎,显露出藏在其中的源晶,笑嘻嘻收入囊中。她这动作老道熟练之极,可见是做惯了的,行云流水般一圈下来,不像是杀人,倒像是在跳舞……看客们的惊呼也因此而起。 封河微微挑起眉,有点错愕:“这丫头是什么来头?我怎么觉着有些面熟?” “刚才还叫人美女,换了身衣服就不认识了,我也是服气。”李慎拿起放在旁边的介绍册,顺着编号一一找下去,目光扫见一行小字说明,瞳孔不由缩了缩。 【十六号,鹿婉君,天门六品,北地孤儿。高等兽人种混血,具备变身能力,变身后实力可短暂突破至伪仙路……】 从天门到仙路的差距,不是区区一句差一个大境界。纵然是天下强者汇聚的长安城,仙路级也可称高手。开天门易,登仙路难,仙路之上的神坛,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更只是个痴梦。要说天门与仙路最大的区别,前者是养了一颗源晶在体内,相当于多了个光吃不干活的房客,收些房租,被动的提升一些体质和气力。后者却是将这房客收服成部下,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它干活,增强它便是增强自身。 这岂能同日而语? 血屠七十三说李慎没眼光,是真真没错。依靠血统短暂突破的伪仙路,虽说是伪,对付一群天门却也绰绰有余。尽管这钻的是规则的空子,但斗场方在介绍册上写得清清楚楚,押错注只能怪自己。 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来凑热闹,感情的确是出了妖孽。高等兽人种的混血,当初佣兵王将高等兽人种几乎屠戮一空,现如今还真不多见。兽人种天生的战斗天赋,还有变身这个杀手锏,不管谁家捡回去,稍微培养一下就能丢上战场,磨练个几年,只是不死就是一张妥妥的新王牌。 李慎的脸色阴沉的几乎滴出水,他将手上册子甩给封河,一声不吭的盯着擂台上已经消停下来的那道紫色人影。这女孩挖心取晶做的那么老练,绝非善类,指望她会手下留情压根不可能……那少年王真,凶多吉少。 “这回麻烦了。”封河看过介绍,表情有些错愕,却远比李慎好看的多,“一个伪仙路,一个天门四品,没悬念,二十四号那小子死定了。” 李慎扭头瞥他。 “紧张什么?说笑而已。”封河风轻云淡的咧咧嘴,手一指台上,“喏,要敲锣了,趁着中场休息,把人捞出来呗,明知是送死,还玩个屁。” 这一回李慎没再反驳他,要是他们俩坐在这,还让杨火星的弟子死在眼前,那就真是笑话了。擂台上站着的连王真在内还有十一人,再倒下一个,就到敲中场锣的要求。台上的年轻人们个个浑身染血,互相打量彼此,谁也没轻举妄动。 有人‘咯咯’一笑。 笑声被扩音器传送到安静的看台上,看客们立时辨认出这是谁在笑,刚才那一场杀戮之舞,还没人忘记。今天这擂台上最耀眼的一颗宝珠,一身紫衣,短发齐耳,娇俏可人,露出了堪称天真的笑颜,抬起钢爪遥遥在其余十人身上轻轻点过。 “多了一个呀。”她歪头点着下巴道。 此言一出,不止是台上众少年,便连看客有不少也变了脸色。当然,少年们是警惕和惊惧,他们却是兴奋。 “二十四号!选那个二十四号!” 声音从旁边的包厢传来,不阴不阳的嗓调格外刺耳,李慎豁然自沙发上弹起,刚迈出一条腿,就叫封河抓住手腕。 “别理那疯子,你越理他越发疯。”封河皱眉道,视线盯着擂台上似乎正在寻找对手的少女,李慎立在原地,深吸口气,又坐回沙发。 他屁股还没沾上沙发面,就听旁边的声音突然被放大了十几倍,在整座斗场大厅内回绕。 “穿紫衣服的小姑娘,选那个二十四号,杀了他,我给你一千万!” 尼玛这是跟斗场要了全场广播,血屠那疯子果然什么都干的出来,李慎跟他打的那个赌,现在是砸了自己的脚。擂台上穿紫衣的少女先是抬起头露出好奇神色,接着果真把目光投向站在另一边的少年王真。 她抬起钢爪,五根爪刃轻轻触碰着似乎吹弹可破的白嫩脸颊,忽地莞尔一笑。 “好呀。”她笑道。 李慎二话不说又站起身,然而比他更快的却是封河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原本散在膝上的零件回到应在的位置,通体鸦黑的长枪弹至半空,被一只干净而有力的手稳稳握住。封河横枪拦住李慎,眼角微微挑起,唇边溢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乖乖坐着,这没你出场的份。” 李慎眼角抽了抽,牙根略痒,静静与封河对视片刻,终究是坐了回去。 ……他一纯近战,在这场合,确实没人枪兵好用。 两人对话这功夫,擂台上紫衣少女已找上王真,她不蹦不跳就那么走过去,路上经过的其它人却都往后退开,单这份气势,今天这场死擂的结果已经没什么悬念。 王真站在原地,表情倒仍然镇定,他抬起手,将龙雀双刃收入鞘中。 锵一声轻响,两刀齐齐入鞘。 在场这么多人中,他并不惹眼。些许血点溅在面孔上,令那张端正的脸多了几分悍气。他安静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紫衣少女,嘴唇张开一条缝隙,缓缓吸了口气。 又缓缓吐出。 少女走到十米外。 血屠七十三开了喇叭喊杀杀杀。 封河笑了笑。 王真拔刀。 一刀卷碎梦,化漫天紫蝶飞,满座无声。 第11章 以刀入神 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一把简简单单的刀。 满场的目光都定格在那道稍显单薄的身影上,惊诧,赞叹,不可置信……就在刚才那瞬间,少年自腰间拔出刀,向前那么一挥。 从左到右,平平的一挥。 十米开外的紫衣少女兀自瞪大了眼,身上的紫衣化成漫天碎屑,洋洋洒洒飘散。她也不去遮挡裸露出的身体,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持刀而立的少年。 少年毫无预兆喷出一口血,踉跄着退后半步,挺直的肩背佝偻下去,抬手捂住嘴,血液从指缝里淅淅沥沥的淌落。 李慎深吸一口气,唇齿间尽是凉意。 以刀入神……居然是以刀入神。 他小看了这少年。 何止是小看,简直是有眼无珠。 什么是妖孽,这才叫妖孽。高等兽人种的混血算什么,在这一刀面前,就是半步神坛也要低头。能挥出这样一刀,就意味着神坛可期,只要不短命夭折,踏出那一步是迟早的事。神坛是什么?全天下已知的神坛,还凑不够十根手指头。庚军出了一个庚衍,就让磨刀霍霍准备将它打压下去的老牌团队们不敢轻举妄动,坐稳了现如今的位置。这就是神坛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 的威慑力。 “这回事情真的麻烦了。”封河喃喃低语,也不知是不是说给李慎听,“以刀入神,好个以刀入神,唉……” 神坛强者最标志性的特征,就是驭使外界源能。不借助任何外力脚踏虚空,也是这一能力的运用表现。旧早,源能被当时还不了解其本质的人们称为‘命力’,正因其能被观测到的形态只存于活物体内。这种神秘的力量一旦脱离活物的载体,就会消失无踪。唯一的例外,就是源晶,也即是当时人们所称的‘命石’。 作为历史上第一位出现的神坛,佣兵王李三多对这一境界做过一个简单的描述:这方陆亦是一体活物,而我便是它体内的一枚命石,它的命力尽可为我所用。套用现在的理论来解释,就是源能无处不在,一般人只能用自己体内的那一点,到了神坛的境界,就能将外面的拿来用。 那什么是以刀入神呢?打个比方,让李慎拿刀砍城墙,三甲质地十米厚的金属城墙跟纸皮没两样,但要让他隔着十米远空挥一刀,他连张纸也砍不破。 以刀入神这个说法还有许多变种,以剑入神,以枪入神,等等。在没有进入神坛的境界前,由于对某种武道的感悟和领会,能够用特定的技巧引动外界源能,并化为己用的,就被称为以某入神,它还有另一种称法,叫‘伪神坛’。 伪神坛的战力本身并没多么可怕,因为这样做肯定也要发出相当的代价,不可能像神坛那样信手拈来无止尽的使用。人们真正重视的,是伪神坛所意味的潜力,众所公认,伪神坛要踏入神坛,那层拦住了不知多少人的内外之隔,对他们而言几乎不存在。 李慎是半步神坛,挡住他的也正是这一道内外之隔。而现如今在他眼前,少年王真以刀入神,轻轻松便跨过了他还没能跨过去的那道坎。 这整个斗场中,不知多少人在惊叹,也在暗暗羡艳。 四个字,前途无量。 李慎和封河也是当初长安城名噪一时的妖孽,一个天生异脉,体内源脉比常人粗三倍,皮糙力大,屡屡以弱胜强,越品阶,甚至是越境界杀人。另一个是技巧无双,战斗天赋无与伦比,保命技术更是非凡,无论怎样的绝境也逼之不死,还获了个‘九命妖猫’的戏称。 但与这少年王真,是压根没法比。 “辉光和血屠要疯了,说不准还有东工,那些科学疯子对伪神坛也好奇的很。”封河的口气很平淡,却藏不住里头惊心动魄的意味,“你们庚军也肯定不会眼看着这么个未来的神坛落进人家口袋,无论谁得了这少年,平衡都势必被打破……又要乱起来了。” 李慎半眯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眼下,长安四巨头,除了向来与世无争的东工,辉光,血屠,庚军,都只是表面和气,暗地里争斗从没消停过。抢任务,抢地盘,抢人才,好任务难得,好地盘也不多,人才更是稀罕,不争不抢?以和为贵?那就滚下去。 当初庚军扩张的势头太迅猛,险些激的辉光与血屠这两个老对头联起手来绞杀,幸而庚衍一举突破入了神坛,叫本就不可能通力合作的这两家投鼠忌器。辉光,血屠,庚军,一家一名神坛坐镇,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让这座城享受了两年难能可贵的平静时光。 如今李慎归来,少年王真横空出世,腥风血雨……似乎又要刮起来了。 擂台上,捂嘴咳血的少年慢慢放下手,抬起头,依然是那张平凡的面孔,在人们眼中却似乎换了一副模样。对于四面八方汇聚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恍如未觉,手中稳稳握着刀,静静看向不远处寸丝不挂的少女。 少女的右手动了动。 那一瞬间不知有多少人抓住武器,只要她敢露出哪怕一丝想要动手的念头,这些武器就会毫不留情的落到她身上,将她变成一具尸体。斗场的规矩又如何?先不说这长安大斗场本就是辉光名下的产业,对于有资格坐在专属包厢里‘挑鸡崽’的人来说,他们所拥有的力量,本就是用来打破这些规矩的。 她问王真:“你为什么不杀我?” 少年平静的摇了摇头。 “没控制好,失败了。”他如实道。 被他引动的外界源能难以控制,威力也并不够,虽然绞碎了少女的衣服,却没能破开她身体的防护。 他认真的补充道:“我还能再试两次。”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证明他并不是偶然侥幸,而是实实在在的掌握了以刀入神的技巧。看台上性子急的已经开始打电话调查少年的详细资料,但更多的却是在观望——坐在这的都是聪明人,知道这少年落不进自家锅里,你瞧,辉光,血屠,庚军,都在那坐着呢。 擂台上,少女宛然一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她经过一名幸存者时,突然毫无预兆的加速,钢爪深深探入对方心口,破胸而出。 撕下死者身上滴淌着鲜血的外袍,少女用它裹住身体,扭头指了指王真。 “我记住你了。”她微笑道,眼睫上犹然挂着血珠。 斗场的中场锣声,姗姗来迟的响起。 “幸好大哥没来。”封河话音低沉,有些感慨,“不知这小子会选哪家。” 李慎无声抿紧了唇。 王真是杨火星的弟子,是火星团的人。但就算杨火星今天亲自来了,也没可能从那三家手里把人留下,到时候场面只会更难看。 像这样不讲理的事情,在这座城里,在这个世上,司空见惯。 李慎沉默良久,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句话:“看他怎么选。” 他这话说的毫无意义,只是将封河的台词又重复了一遍,但话语中蕴含的情绪却并不相同,如果说封河是七分冷嘲三分无奈,那他这里,便多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他觉得,那个能专程跑去跟他讲‘不希望你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的少年,也许能给出一个意料之外又或是理所当然的答案。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不然也不会在那么多伸来的橄榄枝中,独独选中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庚军。 他希望少年也是这样的人。 而不是所谓的聪明人。 左边的包厢门开了又合,以李慎的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未多时,一身黑红王袍的血屠七十三出现在擂台旁,那张妖美绝伦的面孔上尽是嚣张与狂傲,他居高临下的负手而立,俯视着场中不远处的少年。 这傻逼……李慎默默在心中给出评价。 “叫王真的小子!”血屠七十三扬声道,“钱,地位,女人,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王许你个位数统领的待遇,功法、资源绝不会短了你的,你要真有本事,十年内保你直入神坛。”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李慎对这傻逼的言行深表鄙视,对少年人,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 尤其是王真这样有天赋有本钱的少年人,首先是得尊重他,架子摆那么大,叫人脸往哪搁?这么基本的常识都不具备,跑出来发什么疯……血屠哪天要完,都是叫这货给坑的。 台上,王真果然无动于衷。 血屠七十三眉峰挑得老高,看着少年的目光渐渐变得不那么友善,表情一点点阴沉下去。 “我给你面子,你别给我摆谱。”他冷冷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少年,“你以为你有的选?哼,脑子放清楚点,你要敢说一个不字,我保你走不出这张台。” 话音未落,有人道:“放你娘的屁。” 广播里传出来,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斯斯文文的一把嗓音,整句话尽是脏字,却愣是听不出半点烟火气。擂台内的铁栅门嘎吱吱升起来一扇,有人漫步从门后走出,手中拿着块白里透黄的柿饼,赤着脚,披一件月白色的睡袍,头发用金丝缎带随意绑成一束,看样子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周身还罩着股没睡醒的慵懒气。 他咬着柿饼,一双光溜溜的脚在满是散碎肢体血污的擂台上漫不经心踏过,来到王真面前。 “别理那傻逼。”他好奇的打量着王真,口中随意道,“这是我家的台,关他什么事。” 这句话同样被擂台内的扩音器清清楚楚的传遍了全场。 血屠七十三被当众打脸,面色青到发黑。 但这话真没说错。 因为讲话的人姓李,是长安城天字号的二世祖,最出名的纨绔。 ——辉光少主,李慕白。 第12章 李慎的做法 李慕白二十六,血屠七十三二十五,从今晚势必扬名长安的少年王真,才刚满十八。 他们都是年轻人。 封河张开嘴正想说话,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他当着李慎的面接通,对着那边叫了声头。 “对,是以刀入神……李慕白和血屠七十三都现身了,庚军的人还没来,不清楚什么态度……我觉得还是别搀和,没什么机会,意义也不大,斗得你死我活赌一个可能性,不划算也玩不起……嗯,我盯着呢……李慎在我边上,你直接问他吗?……哈哈哈哈,放心……行,就这。” 李慎从头听到尾,见封河挂了电话,便问:“黄沙打来的?” 封河点点头,偏头看看右边,话音里有点不易察觉的嘲讽:“这时候还没人来,你们庚军看来是不打算搅合这滩浑水了,也是,反正有你这个怪物在,半步神坛杀神坛,就算辉光血屠再多出一个神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说的是两年前的老事,旁人就是心里想,也不敢在李慎面前这么说。虽然这长安城里人人都公认,他的确是个怪物。 天门杀仙路,仙路三步杀六步,六步杀九步,半步神坛杀神坛……李慎就是这么一路杀杀杀,杀的人胆寒心也惊,恨不能晚生一百年,与这杀神永世不相见。 李慎没在意封河话里的讽意,问:“黄沙提到我了?” “他说底下这小子是杨火星的弟子,问我你会不会发疯。”封河斜眼瞅李慎,问:“你会吗?” 李慎剥了一颗花生,脆薄的红皮一搓即破,露出里头小巧的白仁。他捻着花生仁,抬头去看站在台上,被血屠七十三和李慕白夹在当中的少年王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里似乎有簇小小的火苗跃跃欲动。 王真正在与李慕白讲话。 辉光的纨绔少主素来是个怪胎,他对接手辉光一点不上心,反倒对打理辉光名下的各项产业颇有兴趣。继承着佣兵王的血脉,他却更适合去做商人,而非佣兵。这事也挺叫他爹李铁衣烦心的,听说老头已经对他很绝望,准备再生一个儿子,不过还都是坊间传言,做不得准。 李慕白咬着柿饼问王真:“要不要来辉光?” 王真说不。 一个不字,直截了当,干脆利落的惊人。 李慕白倒不吃惊,笑了笑,问:“你不再考虑一下?” 王真摇摇头,还是说不。 两人的对话从扩音器传遍全场,闻者面色各异,站在场边的血屠七十三蓦然仰首长笑,一跃入擂台,志得意满的向王真走去。 “你做了个很好的选择,本王很高兴,所以决定将西郊的别院赏给你。” 此言一出,封河以手掩面,李慎默道傻逼,满场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人家只是说不入辉光,谁说一定会进你血屠?你这一副笃定的自信究竟是从哪来的? 众人暗搓搓的等着他被打脸,而王真也没让大家失望,清楚明了的开口道:“我不去血屠。” 众人于是将目光投向血屠七十三。 这疯子居然在笑。 “不进辉光也不来血屠,那你是打算去死咯?” “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最讨厌了。” 最后一个‘了’字尚未落下,他人已来到王真面前,黑红色的袍袖高高扬起,向着少年头顶拂落。没人想到他会一言不合便痛下杀手,这可是未来神坛可期的绝世天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硬生生将其扼杀,果真是个疯子。 离两人距离最近的李慕白吃惊的瞪大眼,却没半点出手相救的意思。 看台上有人惊呼,更多人却是沉默。 这就是长安,外表瑰丽光鲜,内里却写满了残酷和冷漠。 一只黑陶盆从天而落,漆工甚是精美,不过也没人关注这个。它就像是凭空出现,一眨眼就到了血屠七十三脑袋顶,逼得他抬手去挡。 盆碎了。 晒黄的花生壳飞舞在血屠七十三和王真头顶,纷纷落下,看着很是滑稽。前者铁青着脸,慢吞吞抬起脑袋,往李慎与封河所在的包厢望去。 李慎手上掐着颗尚未剥开的花生,旁边茶几上的果皮盆不翼而飞。他扭头看坐在身边的封河,只见其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李慎!”血屠七十三在下边暴喝,“你他妈有种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封河指一指台上,对李慎道:“叫你呢。” 被栽了黑锅的李慎:“……贱人。” 封河置若罔闻,兀自催促道:“你还不下去?” “下去干什么?”李慎反问,“陪着一群小孩发疯?等他家大人出来再说。” 这次封河倒没吐槽,论年岁李慎也没比底下的李慕白和血屠七十三大多少,但要论资历,那就差得远了。那俩充其量算是辉光与血屠立起来的旗杆,李慎却是底下握杆的人,搅合在一起的确掉份。 他只是没想到李慎会这么理智。 李慎理智了,这戏就不好往下演了,封河当然也不打算亲身上阵,问题下面那叫王真的小子,该怎么下台? 少年顶着张无畏无惧的脸,一副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 镇定从容模样。 封河挺想知道他的信心来源在哪,是算准了李慎会给他撑腰,还是另有凭仗?这么一想就不自觉想远了,比如王真来参加死擂,是真的只为了钱?他不会不知道以刀入神意味着什么,敢当众用出来,就该清楚后果,那么,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总该有个目的。 封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少年的目的,对方是杨火星的弟子又如何,他可不是李慎那种做事只凭心情的二百五。这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被利用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个。实话讲,他不太喜欢这个王真。 因为王真很像某个人。 不是脸,不是说话做事,甚至不是气质,就只是那副天塌下来也波澜不惊的表情,无论何时也看不出真实想法……真的很像。 那个人叫庚衍,十年前,他们头一次遇见的那个还很年轻的庚衍,就是这样的表情。 包厢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李慎掏出手机,定睛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名字,片刻后,按下接通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庚衍开门见山问。 李慎答,在斗场。 电话那边很明显的沉默了一下。 “我已经让李西风过去了。”庚衍道,“还有耿连成,你回来吧。” 李慎没接话。 庚衍道:“我刚跟杨火星通过话。” 李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他声音干巴巴的,问:“他,同意了?” 庚衍嗯了一声。 李慎说不出话,大概数秒后,那边挂断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地板,垂下手臂,擂台上血屠七十三叫了半天不见李慎回应,已经开始骂娘。李慕白打着呵欠叫来斗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收拾场地准备继续进行死擂。少年王真一时间被两人不约而同的遗忘,站在那倒是显得有点可怜。 他不给人面子,人也不给他面子,无非如此。血屠七十三的态度很明白,李慕白也表现的很明白,两人都给他判了死刑。看台上众人的心情是惋惜的,然而再天才也不是自家的天才,别指望他们会多管闲事。 李慎深吸一口气。 “杨火星是个傻逼。”他道。 封河听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有点愣,正想问人哪根筋错了,就见人站起身,走到包厢围栏前。 李慎低头点了颗烟。 底下人都在看他,血屠七十三骤然消声,李慕白嘴上咬着个柿饼,也抬起头。少年王真握着刀,循着众人的视线,仰首望向站在包厢边的李慎。 很多年前,李慎也是站在那里,抬头看站在人群里的庚衍。 他冲他伸出手。 李慎咬着烟,冲王真伸出手,招了招。 如果十年是一个轮回,在完结时也是新的开始,那他终究不得解脱。 台上的少年沉默着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意料之外,又似乎理所应当,在这一刻,李慎突然有点明白了当初庚衍的感受。 并非喜悦抑或期待,反倒有些沉甸甸的。 李慎取下口中的烟,转身走向门口,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少年。封河看着他,在他走出房门前,开口问:“你想清楚了?” 李慎嗯一声。 “正好我家还缺个门房。”他扭头笑着道,“你下回去记得敲门。” 封河目送他走出包厢,半晌,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小封?” “嗯,是我,大哥。”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下,封河也没急着说话……他不知该怎么说。 “是为小真的事吧。”杨火星道。 封河低低的嗯了一声,道:“还有阿慎。” “小真的事庚衍跟我说了。”杨火星的声音听起来挺平静,“确实不太好办,以他的天赋留在我这里就是浪费,去庚军更有利于他的成长,也更安全。庚衍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承诺了会好好栽培小真,就不会食言……你说阿慎,他怎么了?” 封河简直开不了口,艰涩道:“他把王真带走了。” 杨火星沉默,片刻后带着点不确定问:“带走了?” “带回去做门房。”封河摁住眉心,尽可能平静道,“他是这么说的。” 过了好久,电话那边的杨火星才低低的‘哦’了一声。 两人心情都很复杂。 这就是李慎的做法。 ——既然你们都不讲道理,那我也不讲道理好了。 第13章 兄弟 李慎带着少年回了家。 “我这没什么规矩,你平时爱干什么干什么,想回火星团点卯报道也随你喜欢。家里除了我,还有海棠和阿宝。海棠是我夫人,她不喜欢跟人说话,你见了她也不用打招呼。阿宝是我副官,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他提…”李慎指一指正小跑过来的副官,对王真道:“叫宝哥。” 少年认认真真的叫了声宝哥。 副官被迎面叫愣住,傻傻扭头看李慎,李慎伸手搭了搭少年肩膀,介绍道:“王真,以后是家里门房。” 副官于是默默打量少年,流露出微妙的同情的小眼神。 “你跟他收拾下房间,安顿好了来叫我,我带他出去吃晚饭。”李慎吩咐道,丢下还弄不清楚情况的副官与少年,径自回了卧室。 他一头栽在床上,半晌,从兜里摸出手机,上面好几个李西风打来的未接电话。 他慢吞吞给人拨回去。 “李疯子!你把人弄哪去了!?” 李西风开口就骂,人叫李慎给拎跑了,他巴巴的赶到斗场,却扑了个空,心情可想而知。 李慎懒洋洋道:“家呢。” “谁家?你家?”李西风简直理解不能,“你把人带回家干嘛?有病啊,那又不是漂亮姑娘。我跟你讲你赶紧把人带到会馆来,妈蛋耿连成那狗日的上去找大帅告状呢,鬼知道他乱讲什么……你把人带过来把该签的文件都签了,然后你再带走都没关系。这事你听我的,别犟。” 李慎翻了个身,吐口气,说,不去。 “李慎!”李西风一声暴喝,下一秒声音又软下去,“诶,祖宗,咱们别闹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人家杨火星都答应了,你还闹个啥?还能不能讲点道理了?” 李慎本想说不讲,话到嘴边觉着太幼稚,干脆就不说了,咔嚓把电话摁了。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趴了半晌,然后振作精神爬起来,准备带王真出门去吃饭。明天会怎样,明天再讲,吃饱喝足睡一觉,也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爷。”副官推门进来,“杨火星杨爷来了。” 李慎坐在床边,两手搭在腿上,抬起头来。 副官又叫他一声。 “嗯,听见了。”李慎点点头,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杨火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 星来了。 来的可真快,李慎有点意料不到,他跟着副官一路走到大门口,就见王真站在门房前,与杨火星站着说话。杨火星四十来许年纪,生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穿一件茶色的盘扣短褂,气度颇为沉稳。他瞧见李慎,未语先笑,嘴角边旋出倆深深的笑窝,生就一副欢喜像,却是半生沉浮坎坷。 李慎站定脚,开口唤了声大哥。 两年未见,杨火星似乎又老了几分,鬓边星星点点,竟是泛了白。时间当真是把杀猪刀,任你英雄豪杰,也挨不过这无情一刀。 “晚饭吃了吗?”杨火星伸手把他倒翻了的衣领折回来,开口问。 李慎说还没,正打算去。 于是两人带上王真一起去吃饭,李慎要开车,杨火星说开我的就行,手一指门边停着的土黄老吉普。这破车跟了杨火星十来年,看样子是随时都可能散架,李慎犹豫了下,咬咬牙抬脚坐上去。 车里泛着股刺鼻的泥腥味,杨火星笑着解释:“前两天帮人送了几趟螃蟹,人还给我留了一箱,不过都吃完了,算你没口福。” 李慎把脑袋面对着车窗外面,表示完全不介意,螃蟹什么的,他这两年在虹岛那鬼地方,一天三顿,除了海鲜还是海鲜,真吃腻了。 老吉普吭哧吭哧的上路,杨火星开车,李慎在副驾驶座,王真一个人坐后排,都没怎么说话。眼看着车拐出古柏路又绕了几个弯,径直往环城上冲,李慎忍不住问杨火星,这是去哪儿? 杨火星答,好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上环城,出东门,过白苇渡,到野花山。老吉普艰难沿着山道爬上半山,停在被人工挖出来的广场边,时间快到晚上十点,广场上一溜的灯笼彩旗,热闹非凡。杂耍艺人在广场中央各自表演,周围尽是叫卖吃食的小摊,再往边边上,灯光黑蒙蒙的地方,一顶又一顶帐篷高高支着,门帘上挂着号牌,粗粗一看不下百顶。 有道是又到野花盛开时……李慎默默将衣领拉紧了些。若不是被杨火星拉到这,他几乎都忘了——每年三月中,要举办上一整旬的野花节,本来是挺正经严肃的传统纪念节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味……看那些帐篷就知道了。 杨火星熟门熟路的领着李慎和王真在广场上穿行,一路上不断有各类熟人跟他打招呼,看得李慎眼角抽搐。这老男人不正经也不是一天两天,想当初他跟封河多纯真的两个好少年,跟异性打个照面都不敢眼对眼,现在?别提了。 三人最终来到一家面摊前,摊前支着个牌子——丰州拉面。 大半夜的跑野花山来吃拉面,李慎也是不想再说什么。他撩起大衣落座,点了碗红汤牛肉面,面端上来一看,嗯,红汤有,面有,牛肉没有。 杨火星把他那碗翻了个底朝天,从碗底找到一片,刀工厉害的紧,薄的跟纸一样。他把牛肉夹起来,无比自然的搁进李慎碗里。 讲真,那一瞬间李慎有点感动,然后就见杨火星露出恍然神色,把牛肉从李慎碗里夹出来,放进一边的王真碗里。 眼睁睁看着一片牛肉走了三个碗的王真:“……” 面吃完,三人各自擦嘴剔牙,李慎摸出钱包点出张钞票要买单,被杨火星瞪眼拍下去,自个买了。三碗牛肉面四十八块,价钱还算实惠,反正在城里肯定比这贵。李慎咬着牙签等杨火星开口说正事,边上王真似乎也觉出点什么,站起身说去看看灯笼,主动给两人腾出空间。 “庚衍不是第一个给我打电话的。”杨火星不急不忙道,侧着脸望着不远处的灯笼串,面上表情有些模糊不清的朦胧,“最先打过来的是申慕容,他说可以低价出售一批新型战甲给我,或者是给我量身定制一套王甲……我懒得理他。” “说心底话,我杨火星的弟子,凭什么你们想抢就抢?可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在这座城里呆了二十多年,该见的都见过了,活到现在不是我比别人聪明,而是我够傻……阿慎,我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懂,你只是不喜欢。不喜欢没关系,但有的时候,退一步未必不是好事。” 杨火星扭头看了眼李慎,后者正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他叹口气,道:“你别同庚衍闹得太僵,次数多了,早年那点情谊也就磨光了。小真的意思我问过了,他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不想给我添麻烦,也不想去辉光和血屠,但庚军还是可以的。” 李慎将牙签丢到桌上,表情不太好看,冷声道:“感情我就是多管闲事对吧?成,你们爱怎么地怎么地……我他哔的真是日了狗了。” “文明用语,注意素质。”杨火星语重心长的规劝道。 李慎愤然翻脸:“我哔你个哔哔,当初教我骂人的不是你!?素质?我素质你一脸!他哔的……” 正巧买了饮料拎回来的王真:“……” 王真回来,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李慎哔了一通心情颇有些松快,表情好看很多,被哔了一脸的杨火星也丝毫不在意,看看表说回去吧。三人起身往外走,没两步经过一烧烤摊,李慎瞅着烤架上烟气腾腾的烧串,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杨火星看看他,又看看那烧烤摊,再看看跟在后边的王真。 “要不凑一桌打打牌?”他开口问,伸手一指不远处的麻将摊。 李慎愣了下,下意识道:“人不够啊……” 话出口他就反应过来,随即听杨火星淡淡笑道:“叫小封来嘛。” 于是当大半夜被抓来凑桌的封河匆匆赶到时,就看见麻将子被推到一边,那仨人正忙着撸串。他没好气摔了钥匙,从李慎盘里抓起两串羊肉,几口撸了,然后从地上捡了瓶没开封的啤酒,咬开瓶盖,咕嘟嘟灌了半瓶。 李慎嫌弃道:“慢死了。” “妈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裤子都脱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给你们凑桌,你还给我这态度?”封河将啤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撂,扯开衣领撸起袖子,往凳上一坐,“吃个屁,开了!” 杨火星干咳一声,瞅瞅封河,又瞟瞟王真,用眼神示意他说话注意点形象。 封河冲少年友善的笑笑,一转头又朝李慎拍桌子,喊他麻利点砌牌,台词里各种少儿不宜的屏蔽字。李慎自然给他翻倍哔回去,杨火星脸上写满无奈,也懒得再跟这俩混球讲道理,专心低头码牌。 没过多久,李慎放了个炮,封河眉开眼笑,杨火星摔了麻将子。 “你个炮仗放哔眼里的哔哔哔,老子哔你个哔哔……” 王真小少年目瞪口呆。 然而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一晚上接连经历了李慎诈胡,封河输红眼撒泼,杨火星赢了想跑没跑成于是恼羞成怒……再加上洗了脑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 的各种哔哔哔,少年的三观遭受到毁灭性打击,几乎开始怀疑人生。 一场牌愣生生打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迎着晨曦的微光,少年喘着粗气来回跑了三趟,总算把三只死人全部运上车。他站在车边,瞅着里头睡姿各异的三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羡慕。 第14章 一生之约 下山途中,苏醒过来的杨火星提议一起去吃早点,被李慎和封河齐齐拒绝。别说精神撑不撑得住,对着坐了一晚上,现在看见彼此的脸就心烦。 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慎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迷糊了。王真也没好哪去,蔫巴巴的低着头跟在后面,分分钟想往门框上撞。幸好被李慎瞅见,伸手垫了一下,才没叫他在脑袋上撞出个包来。 “你自己小心点。”李慎叮嘱一句,抬脚迈进门槛,脚底板还没踩到实地,面前突然窜出个人。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半睁着眼看面前裹着条毛毯只露出个头的副官,困惑的眨巴眨巴眼。 “你干嘛呢?”他问。 副官抽一抽鼻子,拢着毯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委屈道:“我在这等了您一宿。”他凑过来在李慎身上嗅了嗅,诧异道:“您喝酒了?” 李慎点点头,面色有些疲惫,越过他往里走,脑子昏沉的厉害,只想好好睡一觉。副官小步跟在后面,犹豫道:“爷,李西风打了电话过来,让您无论如何也要出席今天的例会……” 每旬第五天,是庚军的干部例会日。李慎停下脚,一手扶住旁边的墙壁,另一手无可奈何的抹了把脸。他深吸口气,掉头往外走,没两步又停下来,扭头问副官:“几点开始?” 副官看看表,答:“十点,还有一小时二十多分钟,您还来得及洗个澡换身衣服。” “嗯。”李慎点点头,吩咐道,“再给我弄碗粥。” 肚子里垫了碗白粥,总算有了些精神。离出门还有点时间,李慎走进门房,只见少年侧躺在床上,神色安宁,俨然已经睡熟。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着看了一会。 王真性子内敛,从面上很难看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李慎也无意探究。他将人带回来,多半是一时冲动,并没想太多。不过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搞清楚的。 他伸手将人拍醒。 王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了李慎,先是一愣,接着就要坐起来。李慎将他摁回去,放开手,开口道:“我没打算让你进庚军。” 少年躺在床上,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供你入神坛,帮你挡掉这期间一切麻烦,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李慎道,语气平淡,“不要背叛杨火星,他这辈子都是你师父,你这辈子也都是火星团的人,能做到吗?” 少年无声瞪大了眼,两个简简单单的‘这辈子’,却是沉重的无法形容。他怔然望向坐在床边的李慎,后者正等着他回答,或许是通宵打牌外加饮酒的缘故,眼角眉梢都往外渗着股倦意,不似平时那般煞气冷戾,整个人显得宁和而漠然。 可这样的李慎,反倒叫少年头皮发麻,手足冰冷。 狭小的门房里泛着股长期空置的家具陈腐味道,唯一的一扇小窗玻璃上蒙着层顽强的灰垢,外面的光线穿透不进,屋里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显得昏暗又压抑。 少年慢慢张开嘴,答了一个好字。 他知道自己说出这个字后,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这一生都势必要与杨火星和火星团绑在一起,共沉浮。开口便是一辈子,至死方休。 李慎站起身。 “睡吧。” 他低声道,转身离开。 ……………… 九点五十三,李慎踏进庚军会馆大楼,搭电梯直升三十三楼会议室。他推开门走进去,十来米的长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庚军规模越来越大,下面的部门也越来越多,这张桌子前前后后换了好几回,桌上的人也一直在变。 李慎站在门口粗粗扫一眼,发现又多了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他迈开脚往前走,直直走到右首第一位,拉开椅子坐下。坐在对面的龚云笑着跟他打招呼,而两人身旁,会议桌的主位,还是空着的。 十点整,庚衍出现在门口,会议室内骤然一静。 李慎抱着手臂低头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等人在身旁坐下了,才微微抬起头侧过去瞅了一眼。庚衍今天穿的是件深灰色的呢料大衣,高高的衣领盖过半只下巴,将垂落到肩膀上的灿金色长发衬得愈发耀眼。他从胸前口袋里取出副眼镜,架到鼻梁上,开始看摆在桌面的会议资料。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资料上主要是近期各部门的总报表和议项,等庚衍看完一遍,就会将他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提出来讲。 庚衍眼睛看近处的东西会花,是早年征战落下的旧伤,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要治好不难,但他不肯治,也不肯讲理由。李慎倒是挺喜欢他戴眼镜的样子,这样看起来要温和的多,被骂的时候心脏也能弹跳的更活泼一点。 “张普求,上次拨给你的五个亿已经花完了?” 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庚军最值钱的活宝贝,开发部主管,张普求张大技师。没有张大师就没有如今他们身上顶尖级别的战争装甲,张大师就是他们这群战斗分子的天王老子,张大师遇到问题,他们这帮受人恩惠的自然要帮忙顶上,于是李慎喝口茶润润嗓子准备发言。 “嗯,戮神的开发遇到瓶颈,需要做更多实验来寻找突破方向,五个亿太少,最起码还需要二十个亿。” 李慎一口茶水卡在喉咙里,张大师你狮子大张口张的太大,二十个亿,这都可以去买个小国家当皇帝玩儿了。人那厢话音刚落,主管财务的慕容林已经拍了桌子,吭哧吭哧站起身指着其鼻子就开骂。 “我草张普求你个败家玩意儿,你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张嘴就是二十亿,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个钱!我告诉你,最多再十个亿,超过十个亿你们开发部统统去给我睡大街!!!” 一个张普求,一个慕容林,得罪了哪个都是场杯具。李慎默默恢复成抱臂低头的姿态,安安分分在边看戏。这里头有个概念得解释一下,无论是五个亿还是二十个亿,指的都是蓬莱币,而蓬莱币与大唐币的汇率,是一比十。庚军目前一整个季度的收入,也就是二十亿蓬莱币上下,扣除掉最基础维持团队运作的成本,至多还剩一半,完后还有必需战略物资的储备和战死人员的抚恤金,装备器械设施维护费等等常规开销,零零总总算下来,真正的收益并不高。 毕竟是没有根基一切从头起步,急速扩张的后遗症在此一览无遗,铺展开的各分部大多只能勉强自力更生,偶尔还需要从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 总部输血,想要成为像辉光血屠那样屹立不倒的庞大怪物,庚军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李慎的眼皮不知不觉耷拉下来,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变成了细微的沙沙声。他抱着手臂,低着头,居然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庚衍瞟见这一幕,唇边溢出抹无可奈何的笑意,一闪即逝。 会议进行到后半,耿连成提出要在原有的三支精锐小队外,新建一支比其还要精锐的王牌小队。众所周知,原来那三支精锐小队都是李慎一手培养起来的嫡系,他这是公然在跟李慎叫板了。 “成员要从年轻人中挑选,着力培养他们的忠诚心和荣耀感,这是关键。除此之外就是个人潜力和心志,我目前看中了一个人,名字叫王真,如果他真的能以刀入神,那我想亲自确认一下他的品性。” 耿连成说着话扭头看向李慎,没错,他就坐在李慎下首,当然也很清楚李慎在干嘛。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来,坐在侧对面左首第三位的李西风干咳两声,想要提醒却又鞭长莫及,只能皱着眉跟众人一起欣赏李慎宁静的睡姿。 讲真,还挺好看的……李慎不睁眼不说话的时候,那张脸的确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问题这是在开会。 众人看看李慎,接着不约而同看向坐在主位的庚衍,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庚衍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眉心,抬起头来。 “新建小队我是赞同的,但人选必须要慎重,这个事情急不来,一步一步做。”他对耿连成说道,半个字没提王真或李慎,态度不要更明显,“你先初步做个名单给我,还有你对这支小队的完整规划,接下来再谈。” 耿连成面无表情的点头应是。 大帅太纵容李慎了……这是在场不少人的心声。他们倒不是觉得庚衍偏心,这种不满主要集中在李慎身上。现在坐在这里的干部,很多都是后来新加入的,并没有经历过庚军初期最艰难的时候,与李慎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他们来的时候,庚军已经进入高速扩张时代,脑子比拳头更重要,而李慎也不再需要整天玩命搏死,更多是利用他的名声和战力,作为一种威慑性的存在。 所以他们眼中的李慎,大多数时候无所事事,有事部下干,没事……咳。话题扯远,总之,相比起做事认真态度端正勤勉积极的耿连成,李慎这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战主管,还真是当得挺不够格的。 一场例会开了将近两个钟,庚衍吩咐了散会,等人走完,便起身去将门扣住,回到位子上坐下。 他静静看着李慎的睡脸。 李慎的手臂已经垂到了椅扶上,脑袋微微向左歪着,随意披散在脑后的头发垂下一绺,落到脸前。庚衍的视线慢慢向下,停滞在敞开的衬衫领口,线条深邃的锁骨没入衣领,像是带有某种魔力,叫人无法忍耐触碰的欲望。 他伸出手。 想要扼断那只脖颈。 第15章 步向疯狂 庚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收回手,向后靠回椅背,抬头注视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偌大的会议室里安静的可怕,李慎,这只强大而美丽的凶兽,就在他身旁,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沉睡。 荒诞的像一场幻梦。 庚衍又一次伸出手,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面颊的前一刻,李慎毫无意外的睁开眼。漆黑的眼珠,宛如两汪深潭,不可见底。 过了几秒,李慎眨了下眼,迟缓的扭动脖颈左右看一圈,喃喃道:“……我睡着了?” “已经散会了。”庚衍道。 李慎的表情有些尴尬,坐直了身体,小声跟庚衍解释:“昨天被杨火星拉去打牌,那个,有点困……抱歉。” 庚衍冲他招招手,李慎乖乖凑过去,然后脑门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我看你是放假放得太久,都忘了自个是谁了吧。”庚衍没好气道,“在虹岛还没呆够?还想回去是吧?好说,我成全你,这次要呆多久,我给你批假条。” 李慎抽抽嘴角,艰难扯出个谄笑,小意道:“哪能呢,您真会…说笑。” “你看我像在跟你说笑吗?”庚衍挑眉问。 这下李慎不是嘴巴抽,是心脏在抽了。讲真,他像这样被庚衍轻描淡写开玩笑一样发配到荒山野岭不是头一回,简直都有心理阴影了好吗?天知道他吃海鲜都快吃吐了,还去虹岛?干脆去死好了。 他苦着脸抬头看庚衍,嘴皮开了又合,不知该说什么,纠结的眉毛都拧成一团。 庚衍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怎么着,话都不会讲了?……嗯,我逗你玩的。” 逗你妹,很好玩吗?李慎默默在心里给人比了根中指。不过他面上还是撑着笑,咧咧嘴道:“大帅,那个,正好我也有个事,想跟您说一下。” 庚衍笑容隐没下去,道:“你讲。” 李慎吸口气,定定神道:“那个王真……” “你不想让他进庚军。”庚衍像是未卜先知,一句话就把李慎的台词都给抢完了,“可以,只要不叫辉光或血屠抢去,他在哪都可以,但前提是,你要护得住他。” 李慎眉峰微微舒展,轻笑一声,道:“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也别太乐观。你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将他带在身边,等人死了,再去报仇也没意义。最好的办法是把人藏起来,改头换面,这个我可以帮你安排。” 李慎摇摇头。 “没必要那么麻烦。”他道,“也总不能藏一辈子……我打算去找李铁衣和黑帝斯谈谈。” 庚衍问:“你一定要把他留在身边?” 李慎倒真没这么想,他只是选择了自己觉得最妥当的解决办法,从结果看,庚衍说的没错,于是他点点头,道:“差不多吧,在眼皮底下,也好照看些。” 庚衍没有接话。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有那么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无可抑制的流露出一丝崩碎。 李慎并没能注意到这个瞬间。 “刚才开会的时候,张普求说戮神开发的不顺利,是不是虹玉的品级不够?我这次回来前刚发现了一个很深的潜藏点,柳河他们正在往下挖,也许能出一批高品质的虹玉,快的话应该在这个月内。”他说道,似乎是想起什么,忽然皱起眉,“我一走,李义和莫五肯定不会安分,柳河估计顶不住,到时候我还是回去一趟,省的出什么问题。” 庚衍抬起头,面色已看不出半点异常,开口就着李慎提出的话题接下去。 “戮神的开发还是卡在主体材料上,毕竟没有一具真正的神甲拿来作参照,只能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尝试一遍……按照现在的进度,可能最短还要十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 十年,庚军的崛起也不过用了十年,但无论庚衍还是李慎都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年,才是真正的难关。 李慎偏头看庚衍,一路走来,无论面对着怎样的绝境,视线中那张脸上的信心也从未消失过,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将其压垮。年轻时,他一直憧憬着这样的庚衍,仰慕着对方的背影,因此不惜为了对方的理想而拼尽一切,哪怕拼的粉身碎骨。 十年已过,他已不再年轻……接下来的路,他还能陪他走多久? “……大帅。” “嗯?” “我那停薪留职,能不能改成带薪休假?” 庚衍靠在椅子上,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没听清楚才有鬼,李慎撑着脑袋笑的惫懒,说大帅,我觉得戮神这名字太二了,咱们能不能改一个? 庚衍说:“不可能。”然后抄起茶杯盖丢过来,正中李慎脑门。 李慎连人带椅哐一声仰面栽倒,瞪着眼望着天花板装死。 “我数三个数。”庚衍的声音淡淡的。 人还没开数,李慎就乖乖起来了,跟了人这么多年,所有人中就数他被教训的次数最多,对于庚衍的手段那是想都不愿意回想。外面人都说庚衍的性子是长安城大佬中最好的,其实那都是表象,往事不堪回首啊…… 李慎慢吞吞把椅子扶起来,人站在椅子后面,两手撑着椅背,冲庚衍笑。 “不如叫江流,水在江中流,永无止境,听着既大气又有风格……诶我说真的,您别瞪我。” “是不是我起的名你都要改一回?”庚衍那眼神嫌弃极了,摆摆手道:“话说完了吧,赶紧滚蛋,看你就烦。” 李慎哦一声,依言往外滚,走两步又扭回头,看了庚衍一眼。 庚衍十指交握搁在桌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真正想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错过这一次,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讲……如果没有,那就算了吧。 庚衍抬起头时,只看见一个拉开门走出去的背影,会议室的大门悄然闭合,一切又恢复成死一般的静寂。他的面孔像是被打碎了的玻璃面,那张平静的面具一块块剥落,显露出底下压抑而疯狂的波澜。 他抬手抓住脸。 理智和疯狂在激斗,寻找着相汇和平衡的支点,他心知肚明这扭曲的情感已经无药可救,却不愿意向其认输。每一次斗争都令他更近一步滑向那道深渊,而这扭曲的欲望迟早会毁灭一切。 他无可抑制的低笑出声。 真要疯了。 ……………… 和平路1号,挂的是血屠的门牌,实际上这整一条路,都挂的是他家的门牌。 血屠的大门建的很有自身风格,还有个地狱门的别称,从火走象身上拔下来的一百二十八根长牙,参差交错,白里透红,像幅抽象画一样拼出了纠结难言的造型。 李慎站在这扇门前,两手揣在大衣兜里,深深吸了口气。 他有点小紧张。 血屠的门卫早就瞅见他了,然后无比自然的选择了无视。庚军与血屠的关系很糟,或者说这长安城里就没一家跟血屠关系不糟的。而导致庚军与血屠交恶的最关键人物,毫无疑问就是李慎,血屠七十三甚至为此专门发布了一条禁令——李慎与狗,不得入内。 这件事,李慎是知道的。 他调整好心情,冲站在门内哨岗上的守卫笑着打了个招呼,很是客气的叫道:“麻烦帮我通报一声,我来找黑帝斯。” 门卫目不斜视,就当他是空气。 李慎只是尝试一下,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他掏出手机,拨号。响了两声,被对方挂断,他没有放弃,锲而不舍的又打了好几次,终于逼得对方把电话给接了。 “你他哔的有什么事!?”血屠七十三的声音无比暴躁,显然是被电话给打烦了,“我跟你讲,我现在就想弄死你!” 李慎道:“那正好,我就在你会馆门口呢,你来嘛。” 血屠七十三哑了片刻,说你来干嘛。 “昨天那个赌是我赢了吧。”李慎用特别坦然的口气,往血屠七十三的心口插刀,“我来兑现赌注啊,大舅哥。你跟那门卫打声招呼,让我进去呗。” “草草草,不可能,你给我滚滚滚滚滚——!!!” 李慎哦一声。 “不讲理了是吧?”他抬眼打量面前造型诡异的大门,话音轻飘飘的,“说实话,我看你家这大门不顺眼很久了……” 他说着话将手机换到左手,歪着头夹到肩膀上,然后把右手衣袖里挂着的手甲撸下来,咔嚓一声扣好,漆黑的金属面反射着寒光,契合无比的包裹住整个手背,锐利的前端像数根犬齿,安静的贴在指面上,随着拳头握起的动作无声亮出齿刃。 李慎将手机拿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挥出拳头。 整条和平路轰然一震。 爆裂的粉灰在原地掀起一股巨大尘障,被冲击倒卷飞出的守卫哐一声砸上远处的墙壁,头朝内脚朝外深深嵌了进去。无数双被惊动的眼睛从彩窗内从墙缝里从廊柱背后的阴影中……来自于四面八方毫无遮掩的杀意令这片空间凭空降了几度,有种连空气都被冻结的错觉。 李慎拍拍衣袖,从尘雾中走出。 笑容狰狞如鬼。 第16章 上门讨债 “喂?还在听吗?” 李慎用左手扶上脖颈,咯噔,咯噔,清脆的骨节爆响一声接一声,撩拨着潜藏在暗处人们脆弱的神经。 他冲他们招招手。 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眼熟的眼生的各式各样的面孔从黑暗中浮出,面对着胆敢将自家大门弄成一地残渣的不速之客,血屠的战士们纷纷展现出毫不保留的杀意。不管李慎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总归是认识他的。 远处的尖顶塔楼上,穿着蓝白格睡衣的老人咬着刚出炉的曲奇饼干,兴味盎然的俯窥着自家门口正在上演的精彩戏码。胸部饱满到几乎要撑裂衣扣的红发女仆,俯身为他泡好红茶,安静的递上。 塔楼上还有个年轻人。 “他就是李慎?”生着张憨厚面孔的年轻人趴在石栏旁,好奇问。 老人喝一口红茶,又拿起一块饼干,随意道:“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想象的有点出入?” 年轻人诚实的点点头,道:“长得是挺帅,我不如他。” “你不如他的地方多了。”老人一点不留情的毒舌道,“论长相论战力论名气,你哪个能跟人家比?他要是没那么死心眼,我倒不介意把宝宝嫁给他,至少能再保血屠五十年昌盛……可惜了,叫庚衍驯成狗,死死拴在手心里,算是废了。” 年轻人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 憨憨一笑,问:“您好像很喜欢他?” 老人咯噔咬碎了嘴里的饼干。 大门口李慎已经跟血屠众人交上手,场面颇有些血腥,老人看着自家的精英前仆后继的被人空手撕成碎肉,面上没半点愤怒或惋惜,就像那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棋子。 他有着一双浑浊的,冷酷而无比傲慢的眼睛。 血屠的‘不死宰相’黑帝斯,历经辅佐九任血屠王,年岁已不可知,被外界讹称为‘血屠的老不死’。如果说血屠七十三是摆放在台前的傀儡,那他就是血屠真正的控制者、掌权人。 “这百年里,长安城只出了两个怪物。”老人端起红茶杯,姿态优雅的无可指摘,一瞬间从个邋遢老头变身成血屠最富盛名的暗之君王,然而很可惜,此处并没有能为他拍手叫好的捧哏观众,“一个叫庚衍,一个叫李慎,这两只怪物居然出现同一时代,还能和谐共处,连我都要怀疑是命运在开玩笑……” 话语之间,底下突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只见李慎跃出战圈,抬起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右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将手机凑到耳边,皱眉道:“你刚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血屠七十三愤怒咆哮:“我叫你住手!你耳朵聋了!?” 李慎默默把手机举远了些。 “看在宝宝面子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自己跟他们说吧。”他说着话,眼睛在周围的人群中瞟了一圈,随意找了个比较眼熟的,扬臂将手机丢过去。后者接住手机,迟疑着举到耳边,随即面色微变,皱眉说了几句话。 然后他当着李慎的面,把李慎的手机掰成了两半。 李慎困惑的眨巴眨巴眼。 塔楼上老人毫无形象的爆笑出声。 “我们的王是个笑话呢。”年轻人趴在石栏上,用嘲讽的语气低声对底下一脸茫然的李慎说道,“你不能因为他是傻逼,就把我们都当成傻逼啊。” 在李慎茫然的视线中,血屠众人像是患了失心疯一样齐齐哄笑起来,他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在笑什么……并且,被掰断的是他的手机。 那手机就是到了虹岛他也带着,虽然没法用,但一直保存的好好的……加法六代经典款,当初卖两万多大唐币,如今已经是市面上很难找到的老物,东西本身倒没多珍贵,但那是庚衍送给他的。 李慎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 他走到被丢弃在地的手机残骸旁,蹲下身,将它们拢在一起,揣进衣兜。血屠众人并没有趁此机会发起攻击,当然不是讲什么绅士风度,而是忙着把自家会馆的防御装置开启,打算正儿八经的想办法弄死李慎。 在外面也就罢了,南城里各家的会馆都相当于自治领地,不经允许擅自闯入,死了就叫被正当防卫,不需要讲任何道理,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李慎自个送上门来,这机会不容错过,大门两侧围墙上十六只火神炮伸出漆黑的粗壮炮管,转动着炮口瞄向刚刚站起身的那个背影。 水波般的能量屏障一字展开,浅蓝色的光泽一瞬间充斥了视野,李慎孤身站在蓝色屏障的这一段,回过头看整齐喷发出狂暴焰流的一十六支炮口。 整个南城都听见了这一声轰鸣,赤红的烈焰被蓝色屏障硬生生顶上半空,像一头冲天而起的怒龙。远在南城的另一角,庚衍走到落地窗前,静静注视远处那奇异的景象。 他不知想起什么,露出好笑的神情,兀自摇头低笑。 塔楼上,老人眯起眼,冲站在角落的女仆招招手。 “去叫宝宝起来。”他吩咐道。 年轻人闻言,有些困惑的抬起头,问:“这个时候叫公主起来?她才刚睡下吧?” “小家伙们玩的有点过火了。”老人盯着下方正逐渐消散的烟雾,在他的视线中,满地的残垣断壁一点点现出真容,在那之中,有个格外显眼的身影—— 李慎提着破破烂烂的制服大衣,似有所觉般仰首向塔楼顶端望过来。 他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向上一咧,甩手丢开大衣,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屏障前。 能够抵挡住十六支火神炮齐轰的s级能量护罩,被一只戴着漆黑甲刃的右手硬生生撕开,有活的足够久的老资格终于想起来,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个徒手拆了亚斯兰皇城城墙的怪物。与那座号称是不落雄城的三甲质地城墙相比,他们这个s级护罩又算得了什么? 李慎走进屏障。 “散开!”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叫道。 然而已经晚了。 李慎站在血泊中,右手倒提着一颗人头,冲发声之人看过去。后者反握住两柄短匕,谨慎的弓身后退,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无法形容的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颤抖,冷的颤抖。开什么玩笑……他也是走过无数战场的强者,却从未体验过这种要将人压垮的绝望感,仅仅只是杀意,就几乎将他逼到崩溃。 就在他真正崩溃的前一刻,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将他拎着后领粗暴甩到一旁。 赤发,蓝眼,身高足有两米五的魁梧壮汉,扛着同样高的鬼齿大刀,大踏步越过满地尸骸,走到李慎面前。见到他的出现,血屠众人几乎是同时舒了口气。 “我说李疯狗,你搞啥呢?”大汉操着一口怪异的大唐通用语,冲李慎扬扬下巴,“跑到这来欺负人?你他哔的有毛病啊。” “要干就干,废个哔话。”李慎将手上的脑袋丢开,毫不客气道。 大汉被逗乐了,鬼齿刀哐一声落地,他摆摆手让人都退开,腾出地方来,冲李慎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成啊,上次玉门道的帐还没跟你算呢,你自个送上门来,就甭怪我不客气了。” 李慎二话没说,一脚跺到地上,平整的石面瞬间裂出无数道细小的口子,蛛网般崩塌下陷。他整个人炮弹般闪现在大汉眼前,毫无花哨的一记直拳,狠狠砸上对方挡在身前的鬼齿大刀刀面。钟鸣般的哐一声巨响,两人同时向后滑开,分别在地上犁出两道长长的深沟。 下一秒,两道身影又撞在一起。 还活着的血屠众人纷纷往更远处退开,那两人的战斗已经完成超出了他们参与的等级,稍微被碰撞的余波波及,就是小命休矣。老实讲,这种等级的战斗就是在长安城,也十分罕见。 半步神坛,对半步神坛。 大汉名叫高一,对于拿数字排位置的血屠而言,这个‘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一次若非他恰好回总部述职,恐怕还真没人能制止得了李慎大开杀戒,除非是常年坐镇总部的黑帝斯亲自出手……那血屠的脸就丢大了。 塔楼上,黑帝斯正在跟年轻人讲解底下的战斗。 “你看他们打得一点都不花哨,是因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 为那些花哨的招式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没有用了。战斗经验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先知先觉,我打你一拳,打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往哪躲,知道我打不打的中,知道你下一步会做什么,知道我打中了会怎样,打不中会怎样……”他说着话,毫无预兆的向年轻人挥出拳头,皱巴巴的拳面擦着年轻人的眼睫毛掠过,戛然停在对方眼前。 “我打你你连反应都来不及,实力差得太远,不用讲战斗经验。反之,实力相近的,就要看战斗经验了,如果连战斗经验都不分伯仲,那就只能看运气……哦,差点忘了,还可以拼装备。” 老人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李慎被大汉一刀砍飞,整个人砸进了正对门口的宫殿墙壁,然后又从宫殿的另一端破墙而出,掉进庭院中央的喷泉群中。 他扒拉着被砸塌的假山石爬起来,咳出一口血痰,浑身湿透,好不狼狈。 “战甲都不穿也敢上门找碴,我看你是活的腻歪了。”大汉提着鬼齿刀不紧不慢踱到水池旁,表情很有些复杂,他将刀往地上一插,蹲下身,冲李慎伸出手。 李慎瞅瞅那只手,又瞅瞅人的脸,活似看见了神经病。 不只是他,血屠在场的所有人看着大汉,都完全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 “玉门道,我欠你一次。”大汉开口道,脸色很平静,也说不出的坦然。 “这下两清了。” 第17章 见故人 李慎抖了抖水珠,就着高一的手,从水池里站起来。 折腾一场,他心情也平复了些,至少对着高一那张脸,没有了一拳轰上去的欲望。血屠会馆整个前门附近都被打成了稀巴烂,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李慎终于记起他来这的目的,开口问高一:“黑老头在吗?我找他有事。” “老爷子肯定在,说不准就在哪看着咱俩呢。”高一意有所指的瞟了眼远处的塔楼,他收回视线沉吟道:“我找人帮你通报一声吧。” 李慎点点头,道了声谢。 两人并肩立在水池前说话,看在旁人眼中是罕见的情景。庚军李慎,血屠高一,半步神坛与半步神坛,是敌非友的两人如此平和的站在一处交谈,可能也就只这一回了。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高一注视着面前清澈如镜的水波,低声道,“玉门道上,你明明有机会杀了我,为何要留手?” 李慎低头笑了笑。 “你想太多,杀你代价太大,我当时还有事要做,不想被你拼掉半条命而已。” “就这么简单?”高一问。 “嗯。” 当然不止如此,但有些话也没必要说出来。李慎解开衬衫的袖口,把湿漉漉的衣袖挽到手肘,他卸开右手上漆黑的手甲,往上一推,反扣在手肘上方的环套上,锋利的爪刃安静藏回甲内,臂环一样套在他的胳膊上。李慎全身上下,就只带了这一件手甲,与旁边几乎武装到脖颈的高一相比,那叫一个洒脱。 二十四小时甲不离身是佣兵的活命准则,也是经过无数实践验证出的真理。像李慎这样的,就属于活得不耐烦找死的类型。高一看着他这副模样,本想提上两句,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们又不是什么好朋友,下回说不定就在战场见,他吃饱了撑着去提醒对方干嘛? 高一有点小纠结,随即又觉着跟李慎站这挺别扭的,正想找个理由走人,就听后头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他扭回头,只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迎面飞奔而来,华美的黑红裙裾被两只小手紧紧提起,在身后如蝴蝶般翻飞。 一股甜腻的蔷薇香气飘入鼻端,带着香风的倩影从他身边跑过,张开手臂扑进了李慎怀中。 “阿慎!” 李慎闻声转身,本能的伸出手臂去接,下一秒,他手上一沉,眼前一黑,两只排球大的胸脯啪嗒一声砸到脸上,凶残至极的将眼睛鼻孔嘴巴通通堵住。他挣扎着从乳沟里探出头来喘口气,对着骑在身上满脸惊喜看着他的童颜美人虚弱的笑笑,张了张嘴。 “……宝宝。” 宝宝名叫杨宝宝,前前任血屠王的亲闺女,现任血屠王的亲妹妹,整个血屠佣兵团的小公主。李慎第一次遇上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城墙根底下抹眼泪,那时候他也刚来长安城人还很天真善良,瞧着这小姑娘怪可怜的就给她买了俩肉包子,顺带一提,那年她才八岁。 她跟李慎说她刚死了爹,李慎说没关系哥哥疼你。她那时候整天就穿一件脏兮兮的小白裙子,看着跟个小乞丐似得,李慎心一软就给她领回了自个租的小屋子,给她买衣服供她吃给她喝,没事儿还给她讲讲睡前小故事。不过李慎对天发誓那时候他绝对没对她动半点歪脑筋,就算有开玩笑答应将来娶她当老婆,那也真的绝对是开玩笑。 后来黑帝斯上门把她领走的时候,李慎整个人都懵了,他把人当亲闺女一样养了一年多,一大一小在这城里相依为命,说没感情肯定是假的。瞧着脏兮兮一小破孩转身变成娇嫩可人的小公主,那种幻灭感真不是盖的,再后来见面,是在她跟诸行云的婚礼上,她头戴金冠身披羽衣环着一条美人带,李慎愣是没能认出那就是当初喊着闹着要嫁给他的小灰猴。 话题扯远,被胸脯砸了一脸,李慎才恍然意识到,这丫头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阿慎阿慎阿慎阿慎……”她口齿不清的喊着李慎名字,用力的把他的头往那对凶器里挤,糯糯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委屈,“你都不来看我。” 李慎真有点尴尬,边上高一炯炯有神的目光扎的他心窝疼,“宝宝。”他按住人肩膀把脸扯出来,深深吸口气,“宝宝你听我说,你先下来。” 杨宝宝瘪了瘪小嘴,不情不愿的从他身上下来,揪着他衣角低着头不说话,当场给他闹起了小别扭。旁边高一投过来的视线锋利的像刀片,李慎硬生生扛住,淡定的摸了摸她的头。 “乖,别闹,哥给你买肉包子好不好?” 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登时现出一片欢颜,还没等李慎在心里舒口气,就听到她在那小声嘟囔:“每天两个,你还欠我六千一百二十八个包子呢……” 李慎心头一软,蹲下身,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无话可说。她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像是看见了这世上最喜欢的东西,绽放出纯然而灿烂的喜悦笑颜。 “李慎!你给我放开宝宝!” 姗姗来迟的血屠七十三愤怒登场,手上还似模似样的提了把刀。李慎正想笑着吐他两句垃圾话,就见宝宝转过头,毫不客气的对血屠七十三道:“哥,你别对阿慎这么凶。”随后她又板着脸,很有点小威严的冲四周吩咐:“都散了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血屠七十三跳脚:“你别任性,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 让这王八蛋赶紧滚蛋!还有你们,刚才谁挂的我电话?” 没人答他的话,包括高一在内,都依照宝宝的吩咐安静的退走。很快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宝宝将李慎的衣袖扯一扯,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们不理他,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李慎哈哈一笑。 于是血屠七十三就眼睁睁的看着李慎抱起宝宝,快跑几步跳上一旁的屋檐,在墙棱上屋顶上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 “阿慎,我会做刺猬馒头了哦,我还会削兔子苹果……” “我做了好多呢,你都不来看我……” 李慎反手摸了摸宝宝的头,背着她走过九曲十折的廊道,依稀记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背着她,从朱雀大道砍到青龙大道,从青龙大道砍到白虎大道,从白虎大道砍到玄武大道…… 两人在血屠会馆最靠北的鸳鸯湖边寻了个凉亭,停下来休息。这鸳鸯湖据说是血屠七为了李清音亲手挖的,他们之间那一场惊世骇俗的恋情被后人杜撰出无数个版本,血屠和辉光两家的千年恩怨,也多半是因此而起。李慎坐在石椅上,将湿透的衬衫脱下来,用手拧干,宝宝走到他身后,掏出手帕帮他擦头。 “阿慎,你是不是不高兴?”宝宝在他背后问,声音有些怯怯的,“是不是哥哥他们又做什么了?” 李慎愣一愣,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你骗人的时候,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她轻轻道,“我最清楚了。” 闻言,李慎不笑了。 宝宝将双手绕过他脖颈,从背后搂上来,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就像小时候一样,安静的闭上眼。每当李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回到家,无论再怎么伪装也总会被她看出来,然后像现在这样静静的搂着他,陪着他一起渡过。 即便再坚强的心脏,也会有疲惫的时候。李慎的心里压了太多东西,他不可能对任何人倾诉,也不渴求任何人的抚慰或理解。但若能有人像这样不问不说的陪伴在侧,他也会觉得好受一些。 几只飞雁拍打着翅膀,落到鸳鸯湖边饮水。李慎恍然惊醒,抬手轻轻拍了拍宝宝抱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示意对方放开。 “我有事找黑帝斯,你带我去见他。”他对宝宝道。 “哦。”宝宝不太高兴的鼓起脸,“我就知道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黑爷他们又不让我出去,我都好久好久好久没见你了……” 她一连用了好几个‘好久’,说的正是李慎离开长安的这两年。这里头原因很复杂,李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摸摸她的头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一定经常来看你。” “真的?”宝宝一把将李慎脖颈搂住,贴到他耳边逼他赌咒,“不许骗我,你都骗我好多回了。” “是是,我发誓……”李慎说着话一抬头,话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依旧穿着一身蓝白格睡衣的老人,正笑岑岑的望着他。 李慎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要让他把长安城里最讨厌的人列个名单,黑帝斯绝对名列前茅。这老狐狸最擅长算计人心,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把人往阴沟上拐,这一点李慎教训深刻。如果有可能,李慎是真不想来见他。 宝宝不情不愿的放开手。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道转角,李慎收回视线,看向缓缓走来的老人。 他站起身。 端端正正的拱手行礼。 “黑爷,好久不见。” 第18章 小序曲 凉亭中,石桌上很快就多了一壶香气扑鼻的红茶。红发的巨乳女仆端来刚烤好的曲奇饼干,除了海蓝色的茶壶与茶杯,桌上还放着一小壶牛奶和一碟方糖。 黑帝斯往杯子里加了六块方糖,用茶匙慢慢搅开。这种喝法兴起于西陆,除了牛奶和方糖,还有加酒、柠檬、香料等等的搭配,它被商人们带回中土,意外的受到类似于黑帝斯这些大人物们喜爱,并逐渐在上层社会流行开来。 李慎表示接受不了这种喝法,他给自己倒了杯没有任何添加物的红茶,拿起来喝一口,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王真的事情。”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王真。”老人调皮的冲他眨眨眼,话音里尽是戏谑,“你难道不是来陪我喝下午茶的吗?” 李慎强压下一巴掌糊到这人脸上的欲望,压根不信这长安城里有什么事情是对方不知道的……他深吸口气,默默捡了块饼干,将手肘撑在桌上,扭头看一旁的鸳鸯湖。 碧绿色的鸳鸯湖面犹如一张巨大的镜子,平静无风,无波亦无澜。 “黑爷,我们认识的也够久了,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些突兀的问。 老人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微笑道:“我觉得你很好,各种意义上都不错,如果你想娶宝宝,我个人是表示支持的。” 李慎破天荒有点尴尬,虽然他也清楚对方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但还是解释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已经成亲了。” 老人摊摊手,表情充满遗憾,夸张的拖长音哦了一声。 “最迟明年,我会注销掉佣兵资格。”李慎不再试图跟他绕弯子,直言来意,“王真,我也会带走,希望您能手下留情,放他一条活路。” 老人端着茶杯的手在嘴边顿了顿,他慢吞吞将茶杯放回桌上,抬起头,狐疑的冲李慎露出质询目光。 李慎面无表情的坐着,还没干的衬衫披在肩上,几绺湿发垂到胸前,看着很有几分萧瑟和落拓。他迎着老人的目光,淡淡补充道:“我保证他不会加入庚军,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我对那什么王真不感兴趣。”老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皱眉问:“你刚才说……注销佣兵资格?” 李慎点点头,道:“对,我准备改行做点别的。” 老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他毫无形象的拍桌大笑,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李慎啊李慎,你叫我怎么说?不干了?呵,佣兵这一行,可不是你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这么讲吧,你掰着手指头算一算,到现在为止,你杀了多少人,有多少想要弄死你的仇家,还有多少人是跟着你吃饭,把前途挂在你身上……你算过没有?” 李慎没答话。 “大白天的,讲什么梦话。”老人一副感到荒谬的神情,端起茶杯吹了吹,“你为什么来我清楚了,这事不难,既然你给了保证,那我就答应你……不就是个以刀入神,一个个没见识的都当成宝贝,你争我夺,在我眼里就是个笑话。” “天才?人生这条道上,不是比谁走得快,而是看谁能走到最后,走得最远。” 老人伸手给李慎倒上茶,温热的茶汤在杯中微微摇晃,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 颜色是非常漂亮的红褐色。他加了点牛奶,夹起一枚方糖,放进李慎的杯子里,然后又放了一枚,用茶匙调开。 “尝尝看。”他抬头冲李慎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没法接受,但万事万物,总要有个尝试的过程。” 李慎依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先是皱起眉,随即慢慢地,眉头便松开了。 “还行吧?”老人笑问。 李慎点一点头。 “你要是喜欢,可以常来。”老人道,“我平时也没事做,就是喝喝茶,下下棋,能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不错……活这么久,有些事情,我看得总比你清楚,你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尽可以来问。” 这份善意是真是假,李慎不清楚。但仔细想一想,除了当初利用宝宝坑过他那一把,黑帝斯对他倒是一直都颇具善意。就说最早的时候,如果血屠来接回宝宝的是其他人,李慎说不准就得被扣个诱拐小公主的罪名,然后闹出场生离死别的狗血戏码来。 幸好当时来的是黑帝斯,他亲自出面上门,不计较身份之别,跟当时还只是个不出名小佣兵的李慎坐下来,好好谈了一场话。没有轻视,也没有威胁,他只是认认真真的给李慎把带走宝宝的理由一一列出来,然后又自己把这些理由,用一句话给推翻了。 他说,在这个世上,拳头就是道理。拳头大了,讲道理才有用,拳头不够大,你就只能听别人讲道理。这才是唯一的道理,不分高低贵贱,种族性别,人人如此,事事如此。 李慎十分认同这个道理。 所以今天坐在这里,他还是在听人讲道理。但无论如何,他来的目的算是顺利达成了,黑帝斯亲口答应的事,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他坐在这里,有点体会到庚衍当初为了他到处擦屁股的心情,顺便也理解了对方总对他格外严厉的心情——因为他此时此刻,特别想把王真那小子吊起来抽一顿,告诉对方下次再有什么以刀入神的玩意,自己偷着乐就好,别非得拿出来炫,找死嘛这不是…… 身处同一座城里,被李慎心里念叨着的王真,眼下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王真有个小毛病,就是特别爱干净。 昨天晚上没来得及,今天早上又太累了,到中午起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然后把整间屋里所有能擦的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把被单床单脏衣服窗帘全部洗了,完后他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叉着腰抹把汗,王真看着晾衣绳上随风飘舞的衣裤被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站着休息了会,正打算回房看看还缺点什么东西,好回家里拿一趟行李,一转身,猛然愣住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素蓝布裙的女人,正吃力的提着两桶水,走向院中盛放的桂花树。 有那么一个瞬间,少年以为自己看见了传说中天上的仙女。 他很快回过神来,赶忙收回过于直白炙热的视线,意识到这大抵就是李慎口中的夫人海棠。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心里顿时清明一片,再无半点不该有的念头。他记得李慎说过,说她不喜欢跟人说话,想来性情是有些怕生的……王真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着海棠走过去,他肯定要在这个家里久住,偶然遇见了,帮着提个水桶什么的,再正常不过,故意避开,反倒才显得心里有鬼。 王真走到近处再看她,虽然没了第一眼时那般惊艳,却依旧美的令人挪不开眼。少年不自觉心神又晃了晃,随即立刻为自己的动摇感到羞愧,即感叹于对方的美丽,又自嘲自己的定力不足。 实际上他做的已经非常好了,要知道当初李慎第一次见海棠,那还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整个人都神思恍惚了好几分钟。 王真定定神,走到海棠身旁,弯下腰伸手想帮她提水桶,口中道:“我来帮您吧。” 海棠站在原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 少年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也不想形容。他愣愣注视着她从面前走开,提着水桶离开了庭院,整个人仍然处于一种无法言喻的状态。说实话,就像是被人莫名其妙当场扇了十几个耳光,却不能扇回去,那种憋屈,难受,困惑,无法理解的心情。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她那一眼……蔑视?或者说漠视?还是瞧不起?又抑或者是厌恶?感觉什么都有,好像又都不对。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将他从思索中惊醒。 副官不知何时到了王真身后,笑眯眯的与他一同望着海棠离开的方向,用一种全然理解的口气对他道:“别在意,夫人不是讨厌你,她只是没把你当人看。” “宝哥。”少年道,语气是惯常的平静,却掩不住里面那点微妙的小委屈,“你是在安慰我吗?” 副官哈哈大笑,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 “夫人出身高贵,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尊卑有别的观念,在她眼里,你我都是那地上的尘埃,算不得人。你想嘛,你会跟地上的尘埃说话吗?在这家里头,能跟她正常说话的,也就只有咱们爷了。” 副官幽幽叹了口气,又安慰王真道:“没事,你别理她就行了,就当看不见。那屋子住的还行吗?缺什么你跟我讲,哦对,这院里不开伙,吃饭得去外头,你身上有钱吗?我给你办张卡吧,你把你佣兵执照给我一下……诶,要不咱们一起去吧,顺便吃个饭?” 他这一套连珠炮下来,王真听得有点懵,直到最后一句,终于反应过来,点点头说好。 于是副官伸手将他一揽,笑嘻嘻拉着人便往外走,问他喜欢吃什么,等下想去哪里吃饭,吃完饭要不要再去买几件衣服……等王真意识过来,已经坐到了车上。 他看着身旁一边开车一边兀自滔滔不绝的副官,打心底里觉得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恐怖。 少年对自己未来在李慎家的生活,不由自主的深深感到忧虑。 第19章 小登台 吃完饭,王真坚拒了对方去买衣服的建议,同副官告别,独自回到月河区自己的家。 他的家在月河九筒街,是一间只有三十几平米的小屋子,里面用破木板和布帘隔出两个房间,小的是他的,大的是他父亲的。因为是靠里的夹间,所以没有窗户,一盏老吊灯横在隔板上方,同时照着两头。 他站在门外就听见里头嘈杂的电视声,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臭便扑面而来。王真目不斜视的走进去,绕过满地的啤酒瓶和垃圾,从瘫躺在沙发上酣睡的父亲身旁经过,掀起布帘走进属于自己的那一边。 这边倒是与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空间虽然小,但一应事物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打扫的十分干净。王真将外套脱下,挽起衣袖,拿着扫帚和撮箕走到外间,沉默的打扫卫生。这个时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 间他父亲本应在商行工作,但自从他母亲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原本在西郊的房子也卖掉了,一家人搬到这个破地方,一切都变的糟糕起来。 你瞧,这就是生活,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来打乱原本的预定安排。 王真从外面捡了个破纸箱,把垃圾装进去,抱到楼下。环卫一旬才来一次,整条路上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垃圾,举目望去,脏兮兮的小孩在路边互相追打嬉戏,衣装暴露的女郎坐在阴影里吸烟,老人坐在垃圾堆中晒太阳,外表凶恶的男人们凑在一堆打牌赌博……这里同样是长安。 他的师父杨火星想改变这座城,王真很尊敬对方的理想,但打心底里觉得那不可能。他抱着装满垃圾的纸箱在街上走着,身上散发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干净气息,他的洁癖在搬到九筒街后愈发严重,周围越脏,他就越想让自己变得干净,这或许已经是一种病态了。 街尾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垃圾丢弃点,然而真正会专门跑到这里来丢垃圾的人屈指可数。王真将纸箱丢进去,拍拍手,然后慢吞吞回过头,与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人打了个照面。 灰衣,蒙面,看着就够可疑的,还别提人跟了他一路……王真有些无奈,双手垂到身侧,随时准备拔出挂在腰侧的龙雀双刃。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加入庚军才对,李慎的保证效力太低,这还没到半天呢他就被人给堵了……感情用事果然要不得,想要依靠他人更是愚蠢的想法,然而现在后悔也是毫无意义。 王真深吸一口气。 他跳了起来,向右上方,一脚踏上骑楼的石砖墙壁,借势翻上二楼外沿,身体呈四十五度角在楼面上飞奔。视线中看不见蒙面人的身影,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就在身后,越来越近……他毫不犹豫向下斜冲,折身窜进骑楼的下廊,打牌的晒太阳的站街的,他从这些人身旁跑过,引来一串串惊呼和斥骂,听着身后并无异常的人声,王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对方既然没有肆无忌惮的杀人,那就说明他活命的几率会稍微大上一点。 并不长的九筒街转眼到了头,绿油油的月河静静在视线中流淌,来得早的夜市摊贩已经在河边摆开摊子,待到入夜,也有不少饕客会专程从城内赶来,逛一逛这别有一番滋味的月河夜市。 王真脚步不停,一头撞进正对街口的馄饨摊,在老板的怒斥声中顺手捞起一张条凳,往前一掷,然后整个人跟着跳下了月儿河。茶红色的条凳在水面一沉一浮,王真将其作为落脚点,再一跳就过了河。 他继续往前跑。 杨火星常说,做事要一心一意,心里想着一个念头,就不要再去管其他。王真认为这话很有道理,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就好比现在,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回头望一眼,看看那蒙面人还在不在,看看对方究竟在哪。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看一眼。 于是他回过头。 ——蒙面人不见了。 王真停下脚步,警惕的环视四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强烈不安。他伸手摸到衣兜里的手机,凭着记忆按下一串数字,然后慢慢将手机收进袖子里,举到耳边。 他拨的自然是李慎的号码。 “大唐通讯集团友情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独自站在街头,王真小朋友木然放下手机,骂出了人生头一句脏话—— “我哔。” ……………… 告别黑帝斯,李慎穿着半湿不干的衬衫,离开血屠会馆。 走之前他本想与宝宝打声招呼,但很不巧遇到了血屠七十三,后者拎着刀要过来与他拼命,李慎懒得与其纠缠,干脆走人。 他走出和平路,拐进旁边紧挨着的辉光路。说来也好笑,血屠和辉光两个死对头,会馆偏偏建在一起,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都够糟心的。 踏上纯白色的山海石台阶,李慎站在辉光宏伟大气的正门前,同正从门里走出来的李慕白打了个对脸。 李慕白今天穿得很朴素,一身灰西装围一条格子围巾,神色冷淡的冲李慎点点头,开口问他来干嘛。 李慎说我来找你爸。 “哦,他在晓雨楼。”李慕白伸手往后面指了指,“进门左转那条路,走到底,门口有牌子,你自己去吧。”说完话,他将双手揣进裤兜,绕过李慎便走了。 这种完全不把李慎当外人的态度,弄得李慎这个外人很有点懵逼。李慎站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按照对方指的路往里走,一路上遇见辉光的人,对方要么冲他点点头,要么就干脆视而不见,这种古怪的态度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说实话,庚军和辉光的关系很一般,这些年扩张期间,两家大大小小的摩擦也不少。只不过彼此都有所克制,没有把问题闹大,脸面上还过得去而已。 李慎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晓雨楼。 他看着门口立着的牌子,确认自己没找错地方,然后问题是他难道就这么上去?万一李铁衣正在楼上欺负小姑娘,他上去撞见了岂不是很尴尬?好吧,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怎么说好像也不太合适……李慎有点小后悔,早知他就不该听李慕白的,在门口找个人给通报领路才是正理。 他正搁这犹豫着呢,楼上窗户里冒出个人,叫了声他的名字。 李慎闻声抬头,就见李铁衣站在窗口,冲他招招手。 “门没锁,上来吧。”李铁衣很随意的道。 李慎被这随意自然的态度给打败了,上了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铁衣喊过去,让他帮忙把用木头搭起来的架子扶住。李铁衣拿着铁钉和锤子,把木架四个角都固定住,再翻个个,把另一头也钉上。李慎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扫视屋内摆设,发现到处都摆着木匠工具和已经做成的成品,木桌子木椅子木摆件等等,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只等真比例的木雕山羊,雕工不怎么样,看着挺丑的。 李铁衣今年七十三,他十七岁接任辉光当主,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外人对他的评价,无非‘庸碌’二字。好不容易把整个木架都固定住,李铁衣解开防灰用的披子,擦着手领李慎去了隔壁房间。 “你来得正好,今天别院那边送来几斤刚挖的春笋,嫩得很,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李铁衣招呼李慎坐下,摇铃吩咐下人烧水泡茶,又拿出一小坛酒渍梅子,盛了一小碟出来,放到李慎面前。 李慎看着那碟梅子,心情很有点小复杂。 “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夜里没睡好?”李铁衣在桌子对面坐下,语气颇为关切,“我这有个安神的食疗方子,挺管用的,等下给你抄一份带回去吧。” 李慎昨天通宵打牌,搞得本来就有一点的黑眼圈更加严重,被李铁衣这么一讲,真有点不知该说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 什么好的心情。 “哦对了。”李铁衣终于把话扯到正题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李慎正准备答话,就见人又摆摆手,很自然的道:“算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讲,走,我们吃饭去。” 李慎:“……” 人家态度这么亲切,李慎又是有求于人,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下楼到餐厅,桌上摆着三荤两素,还有一碗清笋汤。李慎喜欢吃笋是真,他不清楚李铁衣是怎么知道的,还有那酒渍梅子,那玩意他来长安后就没吃过,按理来说也不可能有人知道……真的挺奇怪。 所幸吃饭的时候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李慎生害怕对方给他夹菜盛饭什么的,那他可真招架不住想跑了。吃完饭,两人终于坐下来谈正事,李慎刚提了个王真的名字,李铁衣就摆摆手表示清楚了。 “这个王真的底细我还没查清楚,暂时不会做什么……他是以刀入神,可他师父杨火星使得是枪,那又是谁教他用刀的呢?” 李铁衣端着茶杯,言语间颇有深意。 “小慎,不是我危言耸听,这个事情,很有些蹊跷啊。” 第20章 小波折 酒渍梅子做起来简单,将新鲜的青梅洗净,去头滤干,泡进酒里。它本是做梅子酒的附带产物,但对李慎这种上辈子跟酒有仇的可悲人士而言,泡好的梅子酒是拿来送人的,剩下的梅子才是他的菜。 小时候他家住在雁湖旁,旁边的燕山上盛产青梅,每到果实成熟的季节,他母亲就会开缸酿梅子酒。酒是镇上余家的,上好的女儿红,余老汉五十来岁,每年都专门给他母亲留着几坛,也不收钱,等梅子酒做出来,给他送一坛就好。李慎小时候挺看不惯这老头,总觉得人对他母亲不怀好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因此防人跟防贼一样。到后来他母亲去世,余老头把酒铺买了,用所有积蓄给李慎买了一张去长安的空艇票,然后悄无声息的一个人离开了小镇,再也没出现过。 余老汉送了十几年的酒,也不过是为了看心上那人浅浅一笑。这一份默默的守候,终究没来得及开花结果,便已凋落。 李慎从碟子里捻起一枚梅子,放入口中咀嚼,味道是不错,但与记忆中母亲亲手做的还是有些差距。他收回跑远的思绪,将视线投向坐在对面的李铁衣,同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比起总是有点神叨叨的黑帝斯,李铁衣就正常的多……至少人没有穿着睡衣到处晃的癖好。 “王真不可能只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这一点我可以断言,肯定有人在背后指点他。”李铁衣毫不避忌的直言道,态度是异常坦诚,“站在他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才是我关心的问题。” 李慎用了几秒钟来消化对方的话,正如其所说杨火星使得是枪,这一点李慎比谁都清楚。一个用枪的师傅教出一个以刀入神的徒弟,这的确有点讲不通,他之前并没往这上面细想过,但李铁衣的话一点没错,王真靠自己领悟以刀入神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拿李慎自己作比方,他用的也是刀,无论是悟性还是战斗经验都绝对够了,但他也没能领悟以刀入神,差的就是那么一点契机。这东西真不是说悟就能悟的,像王真那样的年纪那样的基础,必然是有人手把手教着领着,才能学得会。 所以说,这事是真蹊跷了。 “…恕我问一句。”李慎皱着眉开口道,“您打算怎么做呢?” 在李慎的注视之下,这位一生都被评价为‘庸碌无为’的辉光当主笑着摇摇头,用四个字回答了他的问题。 “看看再说。” 也许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的老者敲门走进来,附在李铁衣耳旁轻声说话。在这个距离,李慎如果有心想听,那自然什么都听得见,对方也知道这点,没避忌他就是不怕他听。 李铁衣面色微变。 管家退下后,他抬头对李慎道:“王真在月河被人追杀,现在已经逃到了光明塔附近,他打了辆出租车,应该是想要回你在古柏路的宅子,但是根据我的消息,那个出租车司机有问题。” “他名叫薛浪,原名薛白狼,曾经是饿狼团的干部,你还记得吗?” 李慎抬手搓了搓眉心,某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被这名字给唤醒过来。 他叹口气。 “这名字,我有点印象。” “我好像打断了他三条腿。” ……………… 王真坐在出租车上。 车窗外就是鼎鼎大名的长安光明塔。十三层高的光明塔被一溜高楼包围在中央,灰蒙蒙的很不起眼。这塔的年纪跟这座城有一拼,纵然年复一年不停修缮,塔身上那股破败腐旧的味道依然是遮掩不住。许多慕名至此的游客,通常是兴冲冲的来,悻悻然的走,连进的懒得进去——因此也错过了塔内精美绝伦的符文雕绘,和全方陆独此一家的金刚玉大光明碑。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讲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王真攥着手机思索要不要给副官打个电话,一方面他不知道那蒙面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打给副官对方又能做什么。李慎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天知道人跑哪去了,少年无可奈何之余,也有点隐隐的不祥预感。 他忍不住烦躁的揉了把脑门。 “不要愁眉苦脸滴嘛,骚年。”司机在前面道,“我给你放首歌吧。” 王真愣了一下,正想说不用,就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从车厢内的音响里传了出来,惊得他浑身一颤。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一声比一声嚎的要命,嚎的他小心脏抽巴抽巴的疼……一首歌嚎完,他终于找到空当冲司机喊,“别放了!” 司机哦一声,不太愉快的停止了音乐放送。 “我说骚年,生活就像强哔。”司机操着奇怪的口音,一本正经的同王真讲,“你既然不能反抗,辣不如躺下来港受,也是很好滴嘛。” 王真真想跟他说,您还是闭嘴吧。这年头司机都这么烦人滴吗? 这么想着他冲窗外望了一眼,随即皱起眉,问司机:“诶,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我是去东城,你怎么上朱雀大道了?” 司机很不耐烦道:“长安城我比你熟,你坐着就行了啦。” 王真沉默片刻,冲着车窗外看了一会,确认是越走越偏了,他深吸口气,道:“停车。” 司机果然没有停车,王真心中不妙的猜测成了真,他无声攥住身侧的龙雀双刃,抬起头,表情冷漠的望向正前方的后视镜。 “小盆友,听话哟,不要乱动。”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发出桀桀的笑声,头也不回的冲王真竖起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你要是不听话,蜀黍就要打你屁股啦。” 王真被这神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 经病恶心的不轻,他不易察觉的左右移动着视线,寻找着脱身的机会。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确认无误,对方很可能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往里跳……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对方目前看来并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会是谁呢?辉光?血屠?还是庚军? 李慎也正在问这个问题,对李铁衣。 “正在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薛浪。”李铁衣的语气有点微妙,“他被你打成残废,饿狼团解散后,就离开长安,去了南海……在那里改行当海盗,还娶了个当地的混血女子。” 李慎有点小沉默,庚军的崛起道路也尽是血腥,饿狼团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例。他那时几乎天天都在杀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没一分钟安生,有时候吃个饭都会被打断好几回……那一阵子他连喝水,嘴里都带着血腥味。 打残薛浪,是因为他上门找茬,而且很嘴贱的调戏了李慎的脸。没打死他,是因为当时庚军与饿狼团的矛盾还没到死人的程度,两家只是在对立任务上正面干了一回,饿狼团吃了亏,薛浪上门也正是为此。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套路了,薛浪被打残,饿狼团不肯罢休展开报复,于是开始死人,再接下来庚军针对饿狼团接了几次对立任务,把对方杀到团灭,顺带接收了对方的遗产,把其变成自己崛起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大抵都是这么个套路。 李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杀人的那把刀。 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庚衍不再需要他这把刀了,那他会是怎样个下场。他杀的人连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结了多少死仇还真是个未知数,如果有一天庚衍将他当成弃子丢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扑上来吃他的肉剥他的皮。假设那一天真的到来,他这一把刀,恐怕要杀的长安城血流成河。 讲真,他并不感到害怕。 反而有些期待。 ……………… 白蓝色的出租车在朱雀大道上飞驰。 王真沉默的坐在后排,视线穿过车窗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远处南城外的围墙。整个南城都被围墙围着,如果继续往这个方向走,前面就是进入南城必经的关卡。经过关卡时势必要停车接受检查,而那就是他脱身的最佳机会。 他注视着司机露出座椅靠背的半只后脑,安静的调整着呼吸。 眼见距离正前方的关卡越来越近,一直没再骚扰王真的司机突然开口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兴奋?很激动?紧张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王真闭目静心,当他在放屁。 “我理解你的心情。”司机不依不饶道,“真的,特别理解,我猜你一定很害怕,也很想杀人,还有点埋怨没有来救你的李慎,对不对?” 王真静静的睁开眼。 “别怕别怕。”司机自顾兴高采烈的说着话,一脚踩下刹车,抬起手冲守在关卡前的警卫打招呼,“我……” 刀光乍现。 断面无比平整的车顶斜飞出去,旋转着哐一声砸上关卡前的铁护栏,王真翻滚落地,右脚在贴到地面的瞬间便已发力,整个人弓着身向前狂窜而出。警卫的呼喊被他抛在身后,他两手倒提着长短双刀,一跃翻过护栏,冲进了南城。 前方是一片坦途。 然后他毫无预兆的停下了脚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多了一只尖尖的东西,像锥子,猩红的液体从金属表面滑落,一滴一滴落到地上。王真漠然看着自己的鲜血,心情是异常的平静。 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所以我就说了,不要怕,我会让你死的很快嘛。” 第21章 小进展 日头西沉,已到黄昏。 从胸口里流出来的血是烫的,王真的心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短时间内也死不了——对方巧妙的避开了他体内的脏器,制造出的伤口虽然吓人,但并不致命。他勉力支持着虚弱发软的双腿,不让自己倒下,沉默咬紧牙关,看着走到面前的人。 喀哒,喀哒……对方的行走中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一声声敲在王真耳中。他刚才上车的时候并没仔细看,此刻才真正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很瘦,也很高,瘦的像一只衣架子,风一吹整个人似乎都要随着衣服飘起来。他踩着喀哒喀哒的脚步声从背后绕到王真正面,表情很是玩味,一双眼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王真。 “很镇定嘛,骚年。”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有骨气,是条汉子,我喜欢。” 这人脑子估计真的有病,王真捂住嘴呕出一口血,再支持不住,腿一软向前跌倒……被人伸手接了个满怀。 这是在南城最大的正入口前,虽说到了傍晚,往来的人也不少。几名警卫无动于衷的站在关卡前,没半点伸张正义的念头。南城的守卫也是任务来着,公会定期发布,酬劳很低,但足够安全也足够清闲。会接这任务的佣兵想也知道是什么水平,指望他们会多管闲事,还不如指望老天会下红雨。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不一样,这群警卫里居然有个熟人,不是王真的熟人,是司机的。 “薛白狼?”那警卫站边瞧了半晌,终于确认了,上前来发声问,“是你吗?你回来了?” 司机闻声回头,眼睛无声眯了眯,随即露出爽快的笑容,回答道:“老何?哟,巧啊!嗯我回来处理点事情,完了晚上一起聚聚?我请你喝酒。” “行,你搞你的吧。”警卫点点头,准备退回去,走两步又回过头,皱眉道,“诶老薛,你们别站在路中央的,往边上走点,挡着人过路了。” 司机点点头,将王真拎着后领提起,喀哒喀哒的走到路边上,往地上一丢。他转了个身,有点费力的把两条腿折下来,也跟着坐到地上。 准确来说,那不是腿,是两条金属杆子。表面镀着一层黑漆的金属管有两指粗细,管上有一条细细的暗沟,倘若仔细去看,就能发现管身上刻满了肉眼难辨的能量纹路,构成了最起码不下三种源纹组合。 司机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义足,扭头看旁边正努力爬起来的王真,微微笑了笑,没说话,又抬起头,去看天上一点点往下沉的那轮红日。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萧瑟,更有些伤感。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做梦都想出名。来长安前,人人都说我是天才,到了这里,才发现像我这样的天才遍地都是,一点不值钱……刚才跟我打招呼那个,当年信誓旦旦说要混出个人样,现在还不是给人看门,嗨,都是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真埋着头,吃力扯开伤口处的衣服,用手摁住伤口附近的大血管,把随身带着的止血粉撒上去。他忙于自救,压根没去听身旁人的话。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 “你这样不行。”司机突然对他道,伸手帮他把伤口用撕开的衣服包扎起来,手法很是熟练,效果也相当明显,王真伤口处的流血几乎立刻就被止住。 王真已经弄不清楚这神经病到底想干什么了。 “别这么看我。”司机冲他咧嘴乐,那张脸上的笑容是一点都不掺假的高兴,“刚才是逗你玩的,我本来就没想杀你。”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王真虚弱的问。 司机友善的冲他笑一笑。 “等李慎呗。”他理所当然般道,“等他来救你,我才好跟他算账啊。” 王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感情这事他不是主角,李慎才是。他捂着伤口去看司机的脚,那两只金属义足太过显眼,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反着光。司机注意到他的视线,淡然一笑,道:“对,这就是李慎干的好事。” “我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跟你也就是一般年纪。”司机用一种追忆般的口吻对王真道,“他蹲在公会外头,下马桥边上吃盒饭,一群人里就数他最显眼,那张脸真不是一般的漂亮,东城里没一个姑娘比得上……我当时就跟我们团长说,要不干脆把他拉进来,本事不够,看着养眼也行啊,可惜团长没答应。” 王真听他瞎扯,心情也有点复杂。挨了胸口这一下,他知道眼前这人肯定是仙路,想跑是没可能。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捱到李慎来,对方的精神状况明显有问题,谁也担保不了这神经病会不会又发疯。还有个比较糟糕的问题是,一旦李慎赶到,他对这疯子也就没什么用了,被随手杀掉的可能性不要太大。 于是王真破天荒主动开了口,他很认真的问司机:“你想死吗?” 司机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笑的眼泪都掉出来,将过路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像傻瓜一样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滚,接着又用力擂地,完后肩膀一耸一耸的,笑的像要断了气。 王真费力的往旁边挪了挪,感觉丢脸的不行,希望别人别把他和那疯子看成一伙的。 “我有说错吗?”他冷冷对旁边还在莫名发笑的司机道,“李慎是半步神坛,你对上他,就是死路一条。” “是,没错,你说的很对。”司机止住笑,一本正经的跟他解释,“我不是笑这个。” “我是笑我自己。” ……………… 发生在南城正入口的事情,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送到各个有心人案头。血屠的钟楼上,穿着睡衣的老人正在与面容憨厚的年轻人下棋,笑嘻嘻说了句去看戏,伸手将满盘棋子一把撸了。正准备爽快灭杀其大龙的年轻人嘴角无声抽搐,在心底默默骂了声娘。 大漠的首领黄沙坐在办公室里,跟秘书问了下封河的行程,确认对方一早就带队出发去了北地,便很是安心的舒了口气。 长安南郊外,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接到报告,很是苦恼的挠了挠头,本着团内‘自己屁股自己擦’的原则,默默操作着轮椅去车库取车。 庚军会馆顶层,庚衍看着坐在面前的首席军师林国,摁着眉心说这样不好吧。后者推一推眼镜,反问道,您有更好的办法吗?……庚衍哑然,撑头不语。 辉光晓雨楼,二层书房内,李铁衣亲手给李慎加了一杯茶。 “薛白狼六年前离开长安,去了南海,这事是真。改行做海盗,娶妻生子也是真。”他看着手上薄薄一页的报告,表情不是很好看,“四年前他携家出海遇上海难,在记录上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看来又是个谜题……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李慎对薛白狼是如何死而复生一点不关心,他关心的是王真的死活。不管那少年背后是否藏有秘密,他已经与其做了约定,答应要护其周全。 “那现在他们到哪了?”他问。 李铁衣没有隐瞒,直言道:“在南城正入口,王真受了伤,跟薛白狼在一起,没有移动的迹象,似乎在等人。” 等人?等谁? 李慎站起身,冲李铁衣点点头道:“我过去看看。” “一起吧。”李铁衣也站起来,把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取下来,递给李慎,“我叫人安排车,你把这个穿上,外头凉了。” 李慎犹豫了下,接过大衣,穿到身上。厚黑的呢子料,很暖和,也很合身。老实讲,他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车就停在楼下,李慎与李铁衣并肩坐在后排,都有些沉默。李慎是心里有事,李铁衣却是沉默着看他。老人的目光有些复杂,会在李慎察觉到的时候无声避开。 小车驶出辉光的正门,沿着道路驶上直通南门的朱雀大道,往南城正入口的方向而去。傍晚时分,南城已经有些安静,各家会馆的楼上稀稀落落亮起灯光,道路两旁的路灯却还暗着,要等到天黑才会统一打开。 李慎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里想着等下该如何去处理王真的事情。把人救出来不难,麻烦的是之后,如果少年无法解释清楚是如何学会的以刀入神,不要说身边的李铁衣,连他自己都会有些不舒坦。 正想着呢,他眼前突然掠过一道浮光,一辆湛蓝色的酷炫跑车从外面闪电般驶过,即便以他的眼力,一瞬间也只能瞧见个模糊的影子,可见车速之快。 李慎眨巴眨巴眼,倒嘶一口凉气,如果他没认错,那是若风今年才新出的幻彩零式,限量绝版全方陆只售一百辆,而且绝壁被改造过,否则跑不出这神一样的速度……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百辆早被卖完,还挺懊恼来着。 男人爱跑车的心理差不多跟爱美女是一样的,得不到的才最心痒,尤其受不了还有人在眼前炫。李慎默默打定主意,这车要是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保准要把车主拎下来,不分青红皂白糊一顿才算解气。 李铁衣突然轻咦一声。 只见一辆外表十分骚包的红色思考者从后面追上来,与李慎这辆车并排开着,后排的车窗落下,露出黑帝斯那张笑成朵菊花的老脸。 李铁衣也伸手打下车窗。 “哟,小李,你干嘛去呀?”黑帝斯一开口便贱气十足,连坐在旁边听着的李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恕不料人下一句就对上他了,“咦,小慎也在呀?你们爷俩终于凑一起了哈。” 李铁衣呵呵一笑,随口将话题岔开:“你老也去看王真?那倒是同路了。” 黑帝斯意味深长的冲他笑笑,他也面色如常的冲人笑笑,这相视一笑间有多少暗潮汹涌,还真是很难说得清。 冤家路窄几十年,也不过如此。 第22章 小人物 夕阳的余晖渐渐被黑夜吞没,路灯一盏接一盏,由远及近的亮起,仿佛有某种东西,正要伴随着黑夜一并降临。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 空气似乎变得冷冽起来。 瘦高的男人抚摸着腿上的金属管,眼神有些恍惚,王真捂着胸口沉默的坐在一边,猛然抬起头,望向道路的另一端。 有什么东西,来了。 来得很快。 外形酷炫的湛蓝跑车在道路上划出一个闪电般的z字,毫无预兆的静止在路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车门向上滑开,两只灰色的折叠支架在车门下缘咔嚓一声展开,静悄悄的,一辆轮椅从车上滑下。 这是一只相当惹眼的轮椅,纯金属表面上镀着一层淡蓝的的反光漆,两只轮子足有手臂粗细,轮胎是加厚的军用型,还带有防弹外壳。在上方的椅座更像是一架操作台,三只不同大小的数据屏被机械臂支撑着,依次排列在座椅两侧。座椅的后背安装着一台水陆空三用的动力引擎,还挂有可展开的空用机械翼,而座椅下方两侧的两只大黑匣子里装着什么,恐怕没人想知道。这简直不像是轮椅,更应该说是某种武器了。 轮椅上坐着位少年,看着与王真的年纪相仿,甚至可能更小一些。他有一头异于常人的浅蓝色短发,瞳孔也是极淡的浅白色,面容稚嫩,然而却显得十分有威严的样子。 少年手指在左边的操作台上点了一下,轮椅无声向前滑动,稳稳停在瘦高男人与王真面前。 “薛白狼,你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 王真不是第一次听到身边人的名字,但这一次他听清楚了。名叫薛白狼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有些歉然的抬起头,冲轮椅上的少年笑了笑。 “抱歉,小路,这一次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直以来谢谢了,还有,对不起,要害你被院长骂了。” 轮椅上的少年微微皱起眉,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王真,被那双浅白色的瞳孔不含丝毫感情的注视着,王真莫名有股说不出的烦躁感……像是被当成了一件东西,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从他的轮椅上毫无预兆弹出一只机械手臂,伸向王真,却在半途被一只无柄的短刀拦住。 “我不能让你带他回去。” 薛白狼手持短刃,语气很平静,却藏着不可违逆的决意。 少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怒意,开口缓缓的又叫了一次男人的名字。 “薛白狼。” “你是要违背我们的约定吗?”他问。 “仅此一次。”薛白狼放下持刀的手臂,面上浮现自嘲的笑容,“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安静的对视了片刻。 “那好。”少年操作着轮椅缓缓后退,“接下来我会依照团规,对背叛者处以死刑,并捕获任务目标,这是作为你的监护人的我的义务。” “我并不想跟你战斗。”薛白狼试图解释,“你只需要再等一下,我只是在等……” 打断他的是一声响亮而清晰的警告,从少年的轮椅中发出,音色优美的女声一字字道—— “警告!即将展开战斗模式,请无关人士立刻退避!” “警告!即将展开战斗模式,请无关人士立刻退避!” “警告!即将展开战斗模式,请无关人士立刻退避!” 连续三次的警告后,少年的轮椅已经变幻出另一种形态,整个椅座都被合金装甲包裹在内,像一只球形的鸡蛋。椅身背后的机械翼展开,在浅蓝色的引擎光芒中,轮椅缓缓升上半空。 薛白狼知道,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少年就是这样的人。他将手中的无柄短刀插入脚上的金属管,刀刃与那条暗沟契合无比,连管身上的能量纹路也与刀身上是连结的,因为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这是少年专为薛白狼开发出的异形战甲——弗如狼突。 王真身下突然一空,随即整个人被高高抛起,不偏不倚正落在旁边的围墙上,他急忙抓住墙壁,稳住身体向原本的位置看去,那里已空无一人。 奇异的嗡鸣声响起,数十只弹丸大小的黑点从半空中的轮椅上飞出,悬浮着向四周散开,看似凌乱的布满了周遭的天空。一条又一条细小的肉眼难辨的能量线在黑点之间连接,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天网,然后圆形的黑点慢慢拉长,变成一只又一只细小的锥子。 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但王真也已经认出,这恐怕就是东工历史上最有名的战争兵器——机械天幕。这种集侦查监控和攻防于一体的战争兵器操作起来异常的复杂,也只有东工的高级专家才能将它们如臂指使。因此只要这个玩意出现在战场上,就表明有一位东工的大学者驾临了。 薛白狼站在轮椅下方的道路中央,仰起头,他身上的灰色长褂被风吹起,露出底下隐隐折射着灯光的金属刃足。 蛋形轮椅两侧的黑匣子无声打开,六只漆黑的炮口旋转伸长,张牙舞爪的摆出攻击姿态,一瞬间所有人只觉眼前一白,一道剧烈的强光闪现,下一秒轰鸣声才迟迟响起,地面上露出一个被融化了深坑,在这样的攻击下,不要说人,连钢铁也会被融成渣。 喀哒一声,薛白狼落在路中的湛蓝跑车上,面上挂着笑容,张口欲言。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来自于空中的光线射击,至少有六只悬浮着的尖锥在一瞬间发动了攻击,那细细的光线看着并不可怕,却将停在原地的跑车均匀的切割成了六份。 隐身于蛋壳内的少年似乎是在用行动表示,刚才那只是热身。在头顶天网的覆盖下,无数道光线以快的令人难以眨眼的速度在各处闪现,而时不时喷射出强光的六只炮口,更是像犁地一般,将整片区域变成荒土。 有两炮擦着王真身边落下,精准无误将他两侧的围墙凭空蒸发,他孤伶伶坐在那一截残存的围墙上,就像被困在荒岛的住民。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胸口的伤又开始剧痛了。 在仿佛无止尽的光线攻击中,有一道灰色的身影不断闪现,依靠着两条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金属义足,薛白狼的动作丝毫不见迟缓,他像一只灵活而自由的灰色蝴蝶,在光线中翩翩起舞。 然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发起攻击的意图,只是一味的在躲避。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 轮椅上的少年似乎厌烦了这种僵持的局面,很快,又是一大波黑点升空,将原本来留有疏空的天网填塞的密不透风。几乎在新的锥体加入后,光线的攻击频率发生了质变,在王真的眼中,整个区域内似乎没有一处不被光线所覆盖。 在这样的攻击下,薛白狼无可避免的开始受伤,他身上的灰色长褂变得破破烂烂,显露出里面枯瘦单薄的身躯。当灰袍彻底从他身上剥落的那一刻,王真无声瞪了大眼。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躯体。 手腕,手肘,肩膀,脖颈,胸口……到处都是闪烁着金属色泽的奇怪物体,就像是在身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 体里嵌进了一套战甲。薛白狼为了获得力量而付出了什么,从这具身体便一览无遗,他并不是超凡脱俗的天才,当年境界还不如他的李慎便可以轻易将他打成残废。他深知没有力量的痛苦,这种痛苦曾经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一切…… 所以他接受了少年的条件,自愿成为对方的实验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力量。 在无尽的光线轰击下,他突然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六只炮口轰然齐射,剧烈的光芒冲塞视野,没人能看清发生了什么。 几乎在光芒退却的同时,两辆小车并排抵达了战场的边缘。 “那个轮椅,是东工的路苍。” 李铁衣开口道,目光遥遥在战场中扫视,很快便发现了坐在唯一一截凸起的围墙上的王真。他皱了皱眉正想说话,视线却突然定格在轮椅下方不远处,某个正缓缓站起来的身影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半面哭半面笑的金属面具。 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被铁皮包裹着的男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从后方向前抬起身体,带着诡异面具的头颅呈四十五度角偏折着,僵硬而缓慢的一格格旋转回正面,然后又一格格向右侧歪倒。 他像木偶一样歪着头,藏在面具背后的视线穿透空间,来到坐在车内的李慎眼中。 李铁衣有些吃惊,喃喃道:“哭笑人偶……原来是他。” 即便这两年身处偏僻的虹岛,哭笑人偶的大名李慎也有所耳闻。对方是来历不明两年前突然冒出来的职业杀手,由于公会不接杀人任务的规定,很多不能在明面上干的杀人委托都被这个哭笑人偶给承包了。他的名气大有两个原因,一是不问酬劳,二是杀人手法极其肮脏,被他杀死的受害人大都肢体破碎的不成人样,甚至连经验老道的敛尸人也束手无策,无法使死者以人形下葬。人们都猜测他就是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狂,杀人只为取乐,倘若说这两年最恶名昭著的凶犯,就当属这位哭笑人偶无疑了。 佣兵公会的通缉名册上,哭笑人偶的悬赏金额已经达到了两个亿大唐币,虽然距离最顶端的那几位还有些差距,但要论赏金的飙升速度,他可排近百年来第一。 李慎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了。” 李铁衣还以为他是说薛白狼,正有些无法理解此言何来,就见人摸了摸鼻子,一脸沉痛的感慨。 “我哔,限量版的幻彩零式啊,都毁成渣了。” 第23章 小战斗 东工的路苍,哭笑人偶薛白狼,还有王真。 “真有意思。”黑帝斯笑呵呵对坐在前面副驾驶座的年轻人道,“感觉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呢……要是人再多点就更有意思了。” “您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年轻人毫不避讳的直言内心感受,并且还很认真的补了一刀,“哪天您要是能消停点,我看这长安城也就太平了。” 黑帝斯不以为忤,淡淡笑着道:“那你可就说错了,有我在,这座城如今才这么太平。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就看着吧,谁是妖魔谁又是鬼怪,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年轻人不太理解,却也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他问了,黑帝斯也不会回答。他跟了对方两年,一开始觉得挺幻灭的,血屠的不死宰相竟然是这么个神经兮兮的老头儿,简直不能更糟心。可跟着对方的时间越久,慢慢看懂了老人隐藏在戏谑表皮下的真实面孔,他就越发觉得看不透,猜不懂。老人像一本厚重而神秘的古书,每一个字符都内含深意,书中所写的真实永远隐藏于迷雾当中,叫人无可抑制的感到敬畏和恐惧。 李慎从旁边的车上走下来,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他穿着李铁衣的厚呢大衣,将两只手揣在衣兜里,面无表情的站在车旁。场中人面色各异,王真是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另外两人一个藏在蛋壳里,一个藏在面具后头,都看不清是何表情。 喀哒一声轻响,带着哭笑面具的铁皮人偶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他抬手,缓缓推起面具。 李慎定定注视了他一会,才恍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挑了挑眉。 “薛白狼?” 他的话音并不高,但在寂静无比的街道上却传出很远。显露出真实容貌的薛白狼无声咧开嘴,似乎是感到愉悦,用高亢的语调回答道—— “李慎,你终于来了。” 李慎瞬间就明白人是来寻仇的,他看着对方已经被改造的不成人样的身体,心情颇有些复杂。东工的人体改造一向以酷烈闻名,而且死亡率不是一般的高,前些年由于抗议的声音太多,公会甚至发布明文,禁止他们向外界收买人体试验品。其实在东工内部也有不少声音反对这么做,认为这是歪门邪道,但架不住有学者狂热于此道,而东工一贯的宗旨又是‘研究自由’,所以才屡禁不止。 为了复仇做到这地步,也是够拼的。 入口关卡内的这一段街道,已经被轰得坑坑洼洼,不成样子。路灯也被人间蒸发,只有月光淡淡的洒下来,照出一地霜白。李慎站在光明的那一端,无声吐了口气,抬脚踏入黑暗。 一个薛白狼,算不得什么。但是像薛白狼这样不惜一切也要找他报仇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李慎从袖中拉下手甲,上紧环扣,他活动了下手腕,十只锋锐的爪刃锵然弹出,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薛白狼看着他,皱起眉问:“你的刀呢?你的战甲呢?你就这样跟我打?” 毫无疑问,他感到自己被李慎轻视了,因此十分不满,因此才会发问。 李慎嗤笑一声,连话都懒得答,抬起手很随意的冲他招了招,那模样简直有些可恨了。 薛白狼果然被激怒,冷哼着放下面具。这张半哭半笑的面具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他在戴上前后仿佛两个人,或者应该这么说,在戴上面具前,他是个人,而戴上面具后,他只是个人偶。 哭笑人偶。 李慎也察觉到这种异常,对方的气息在戴上面具那一瞬间,突兀的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了。明明就站在那里,但是心跳,呼吸,甚至体温气味……都感知不到了。 然后在他的视线中,对方的身影也消失了。 这种技术的原理还真是叫人猜不透,如果能当活体标本逮回去,张普求肯定会很高兴吧……李慎饶有闲心的如此想着,突然转身一拳挥出。 拳刃与足刀在空中交击,发出清脆的鸣响。哭笑的人偶倒翻着落地,并没急着再次发起攻击,而是一格一格歪起头,似乎很困惑的模样。 李慎意外的理解了他的困惑,开口道:“如果你能连杀意一并隐藏住,那我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 就只有靠第六感了。” 人偶僵硬的冲他点点头。 “不必谢。”李慎依旧是奇妙的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很是洒脱的摆摆手,“反正你也没有改过再来的机会了。” 他冲着人偶咧开嘴,伸手在脖子前比了个抹喉的手势。 “不管你是人还是人偶,把脑袋摘下来,也活不成了吧。” ……………… 王真坐在孤伶伶的短短围墙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正在发生的战斗。 杨火星说过,真正的强者间的战斗,大都不怎么精彩好看。以命相搏不是街头卖艺,平凡当中才见精妙。如果一场战斗,你连看都看不懂,那就说明你距离他们的层次,还差得太远。 王真觉得自己似乎是看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懂。 哭笑人偶的速度很快,而且神出鬼没,在黑暗中时隐时现。李慎却一直站在原地,只是偶尔挥出左拳或者右拳,却总能招架住人偶从任何意想不到角度发出的攻击。 王真借此判断,应该是李慎占据了毫无疑问的上风,但他也有些困惑,不清楚为何李慎迟迟不主动发起攻击。如果他的师父杨火星在这里,那肯定会告诉他,这是因为李慎还没有击中对方的把握,在这样的战斗中,一击不中,就会给敌人露出自身的破绽。 只能依靠杀意来捕捉人偶的攻击,被对方像活靶子一样攻击,李慎却并不心急。倘若他现在穿着战甲,那大可靠战甲硬扛几下攻击豪爽的展开反击,但问题此刻他是肉体凡身,被对方的足刀剐一下,最起码得掉三两肉。 他一点都不急,来报仇的又不是他,急着杀人泄恨的也不是他,凭心而论,他还觉得对方挺可怜的。 对,就是可怜。 他要是把这句话说出来,薛白狼估计得活活气死,被想要杀死的仇敌说可怜,简直不能更可悲。所幸李慎还没那么无聊,虽然他很清楚说点垃圾话也许能刺激的对方干错事……但是太可怜了,还是算了吧。 悬浮在空中的蛋形轮椅突然动了,慢慢地降落到战场边缘,蛋壳悄然打开,露出里面少年稚嫩而严肃的面孔。他似乎是很不满意,眉峰高高蹙起,神情不悦的注视着场中那两人的战斗。 李慎很有闲心的转了个身,面向少年的方向,抬起手冲其摆了摆。 “哟,小路啊,你一个残废跑来凑什么热闹?乖,别闹了,回家睡觉去。” 残废最忌讳别人叫他什么?答,叫残废。 路小少年明显修炼的不到家,叫李慎一句垃圾话气的浑身颤抖,他涨红了脸,指着李慎,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冲隐藏在黑暗处的人偶道:“薛白狼,你是我制造出的最强兵器,你听着,忘记你作为人的身份,你是一件兵器,你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可以打烂了重造的零件,你要记住,你已经不再是人!” 李慎的表情在他的话音中一点点变冷,两只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愈发黑的深沉,他缓缓勾起唇角,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最强,兵器?” 他低下头,居然就那么闭上了眼睛。 “哟。”远处车内,黑帝斯蓦然坐直了身体,手一拍年轻人肩膀,让他仔细看着,“李慎要动真格了。” 年轻人不太明白,什么叫李慎要动真格了,难道李慎之前都是在玩吗?开玩笑的吧。 下一秒,他的视线凝固了。 人偶的攻击如预期般到来,这一次是右上方,凌厉的足刃划开夜色,落向李慎颈后。然而这一次,他的攻击没有再被招架住。 刀刃划破的是李慎的残影,残影这个说法,是指人的动作太快,留给观看者的错觉。而在两人速度相仿的情况下,会制造出这样错觉的原因只有一个。 是李慎在人偶发起攻击前,便预先做出了行动。在那一瞬间,他向前踏了一步,而踏出的方向,就在人偶现身的正下方。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慎双腿弓张,左手扯住向前飞踢的人偶,右手抵在他小腹,锋锐的五根爪刃并拢在一起,轻易无比的撕开了其腹部的金属皮肤,捅了个对穿。 还没有完。 以捅在对方小腹的右手为支点,他的左手五指一合,向外狠狠一撕,一条血淋淋的手臂就飞了出来,随后又是另一条。 两条手臂落到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李慎扬起右手,将破破烂烂的人偶也丢到地上。 “靠外力得来的力量,说什么最强,简直是笑话。”他这话不知是说给人偶,还是说给坐在场边的路小少年,言语中的嘲讽和不屑,是再明白不过。 哭笑的面具侧倾着滑落,薛白狼瘫躺在地上,一双眼茫然的注视着漆黑的远空。属于人类的血液从他被撕断的肩膀上泉涌而出,在身下积成一汪小潭,而他恍若未觉,只是安静的合上眼,又睁开。 五根冰冷的爪刃停在他喉头,李慎蹲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我没有听人说遗言的爱好,所以就这样吧,再见。” 第24章 小消停 “……等,等。” 李慎虽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还是依言停住手。 “我…抓的王真,不怪……小路。” 李慎很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有点无奈,说信你我就是傻瓜。 薛白狼咳着血笑起来。 “你一直……都挺傻的。”他笑道,“其实,我不恨你。” 李慎将五根爪刃往他脖颈边一搁,淡淡道:“嗯,我信你,不过你还是得死。” 薛白狼道:“我知道……我就是想死在……你手上。” 李慎终于诧异了,惊诧问:“你有病啊?” 薛白狼又开始笑。 这些年,他真心笑过的次数,还没有今天一晚上的多。他因为没有力量而失去了一切,所以发了狂的想要得到力量……结果历尽艰难梦想成真,却发现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 他还是一无所有。 真正需要力量的,是那个没有力量的他,然而人生并不能重来,过后再如何追悔也毫无意义。他得到了力量,却只是一具活着的残骸,茫无目的的被人指使着四处杀戮,渐渐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人。 幸好在这个时候,李慎回来了,而被命令从李慎手中掳走王真,唤醒了他身为人的记忆。 他只是想作为一个人,死在李慎的手里……也算是给这无望的人生,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点。 他微笑着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喂。” 李慎叫他,声音里有些古怪的东西。 “喂醒醒,薛白狼?嘿!……我哔,你信不信我不让你死了?” 被这么说,薛白狼疲惫的睁开眼,一双眼直愣愣瞅着李慎,里面尽是无奈。 “其实我有个想法。”李慎一本正经道,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 “我不杀你,带你回去给张普求做研究,怎么样?” 薛白狼又合上眼,用行动表明了他对这破建议的看法。 “行吧。”李慎皱眉道,好心建议被拒绝,他也懒得再废话,“我成全你。” “等等!” 这已经第二次了,不过说话的并不是薛白狼,那声音从远处传来,太过耳熟所以李慎没法当没听见。 匆匆忙小跑过来的正是他们庚军的外交大总管,李西风。 “妈蛋我紧赶慢赶,还是差点就迟了。”李西风冲到李慎面前,俯下身撑着腿喘气,喘够了才支起头又补了句,“大帅让你把人带回去,他有话要问。” 李慎耸一耸肩,道:“我刚才问过了,让他跟我回去,他不愿意。” 李西风冲他露出诧异的小眼神。 “你有病啊?”他瞅着李慎,语气是无比的理所当然,“这事还用问他愿不愿意?打昏了带走呗。” “哦。”李慎挪挪屁股往边上蹲了点,让出位置,“那你自己来吧,我下不了手。” “哈?你说啥?”李西风真心听不懂了,人都成这样躺这了,还说什么下不了手,逗鬼呢。 李慎面色有点小纠结,组织着词汇解释:“是这样,一开始我以为他来杀我,那大家就互相杀嘛。但其实人不是来杀我的,他是想被我杀……你明白吗?” 李西风沉默着摇摇头。 “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杀了他。”李慎也不求他理解,说那么多就为了铺垫这一句,“你要活的你就自己动手,我最多帮你按按腿,省得你被他给反杀了。” 李西风已经不想说什么,撸袖子蹲到薛白狼身边,在人脖颈上比划半天,犹豫着不知该怎么下手。叫他一个文职干这活,也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李慎摆明了不帮忙,他只有靠自己。 李慎当真蹲到后边去给他按腿了。 这画面挺滑稽的,可作为主角之一的薛白狼却笑不出来,堂堂庚军的大干部,人品怎么能恶劣成这样?他睁开眼冷冰冰的看着李西风,后者被他看的心里发悚,更不知该如何下手。 李慎在后面按腿按烦了,嘟囔道:“哔,不就是往耳朵下面剁一掌嘛,你能爽利点吗?” 李西风接到友军的详细提示,心里有了点谱,一咬牙一闭眼,一掌剁下去……他好歹也是嗑药练健体操堆出来的仙路,这一掌下去气势也颇足,然而却剁了个空。 不是他这么近的距离都瞄不准,是薛白狼自己挪着脑袋躲开了。 李西风都快给人哭了,捂着剁到地上很有点小疼的右手,委屈道:“你躲什么呀?” 不躲难道还给你剁吗?薛白狼气的翻白眼,没力气也懒得说话。李慎在后边哈哈大笑,然后同时被俩人恶狠狠瞪了一眼。 远处,骑在墙上的王真有点淡淡的忧伤,感觉被遗忘了怎么破…… ……………… 天上繁星一点一点,李慎背着被摧残到昏迷的薛白狼,远远的冲坐在车里的李铁衣和黑帝斯挥了挥手,以作道别。李西风站在李慎旁边,很不耐烦的催促人快点走,说今天晚上有西风吟游团的巡回歌剧表演,早点搞完这事他还要赶着去看戏。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几步,李慎突然想起自己遗忘了什么,默默停脚扭回头,与骑在墙上面无表情望着他的王真打了个对眼。 他有点尴尬的摸了摸眉心,抬起头冲人招招手。 王真犹豫了下,深吸口气,放开捂住胸口的手,两手扒着墙头,小心翼翼的往下一溜,整个人擦着墙面刺溜滑下去,好歹是安稳着陆。然而下一秒他腿一软,啪嗒坐了个屁股蹲儿。 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好酸爽。 李慎眨巴眨巴眼,忍不住笑了,他一边笑一边朝王真走过去,正准备开口,却猛然回过头,身体本能的向前冲了出去。 “闪开!”他咆哮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 来自于远处的那一抹闪电,比他的话音更快,极亮也极暗,在李慎视线中只是倏忽即逝的一道幽芒,在王真的眼底却有如来自于九天的灭雷,璀璨光华催魂夺魄。在那一瞬间,他连死的念头都来不及生起。 毫无预兆,突如其来,不讲道理。 李慎心中的愤怒还没来得及爆发,一切便戛然而止。 一杆枪斜斜钉入地面,挡在王真面前,枪身犹自微微颤抖着,是被刚才挡下那一箭的余波所致。通体莹白的箭矢叮然落地,蓦然碎裂开来,化为一片细如尘沙的粉末。 枪是好枪,玉钢如墨,挂黄金穗,流光回转。 ——枪名定国。 王真心中百味杂陈,恍然如大梦惊醒,慌张的扭头四处寻找。这枪他如何不认识,他不知李慎有没有同对方说过那个约定,但凭心而论,他会接受李慎开出的条件,也是因为……他仍想问心无愧的管对方叫一声,师父。 这是杨火星的枪。 杨火星其实早就来了……只比李慎迟那么一步。 他从建筑物的阴影中走出,来到王真面前,拔起钉在地上的爱枪定国,目光冷漠的望向方才那一箭射来的方向。李慎背着薛白狼走过来,面色有些讪然,冲杨火星咧嘴笑笑。 “笑个屁。”杨火星心情很差,没给他好脸,“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是吧?你的战甲呢?刀呢?遇到事就没辙了?说你多少次,没一次往心里去,下回再这样,当心我抽你。” 李慎被训的有点蔫,支吾着哦一声,撇脸去看王真。后者正欲言又止的瞅着杨火星,压根没关注他。 “哎呀妈。”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李西风凑过来,一脸感激的冲杨火星道谢,“吓死我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杨爷,你看李慎这缺心眼的就是靠不住,幸亏了您了……” 缺心眼的李慎二话不说给他一巴掌糊到围墙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截硕果仅存的围墙也塌了。 李慎拍拍手,托了托背上的薛白狼,冲王真伸出右手:“走吧。” 王真看看杨火星,嘴唇蠕动着开了又合,低低唤了声师父。 杨火星‘嗯’一声,点点头,伸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去吧。” 少年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得有个人给他们撑着这方天地,遮风挡雨。杨火星当初也没想到自己会走上这条路,他年轻时是个浪荡性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睡大街,叫他照顾姑娘可以,照顾小孩,那连想都没想过…… 人这一生,二十岁看不见三十岁,三十岁看不懂四十岁。杨火星倒提着定国,立在原地,看李慎背着薛白狼,牵着王真一步步走远。身边李西风呻吟着从石堆里爬出来,扶着腰冲他点点头,然后大呼小叫着去追李慎。 看着他们,杨火星就知道,自己老了。 他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 蹲下身,捻起一撮掺在泥土里的白色粉末,刚才那一箭究竟是谁射的……为什么要冲着王真?辉光,血屠,东工,庚军,还有谁也插手进来?一个小小的王真,究竟要搅起多大的风浪? 这长安,又何时才能长安? 第25章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 庚军会馆一楼大厅,前台小妹正收拾东西准备换班,这里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外人来,她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接电话,并且将事项转达到相应部门。这工作看似容易,却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身家清白,人际关系简单,团里有专门提供给内部人员的居住区,她的双亲都被接到长安,名为福利,实际上是便于监控。 当然,她没有什么不满的,在长安城像这样的一份工作能让无数人抢破头,更何况还是盛产帅哥的庚军。身为一只大龄单身狗,每天正大光明看着各式帅哥在眼前走过,那感觉……忍不住想要捂着心口对天长嚎。 她拎着包包走出服务台,站在台边等接班的人。对方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可能要迟一点,但现在已经迟了快半小时,她有点不太耐烦了。正准备打电话过去追问,门口突然有嬉笑声传来,她抬起头,有些诧异的望过去。 都这个点了…… 首先背着身跳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正是庚军的外交大总管李西风,老实讲,这一位有些时候真的太活泼了,她坐在这个位置,经常能见到对方表演大换脸,前一秒还正儿八经跟属下交代事情,下一秒就转脸骂人,再过一会那脸上可能又笑出朵花来……简直一秒一个新角色。在她们这些女性文职的私下评论里,这一位的风评也很糟糕,喜欢去酒栈区胡混不说,对着女性老是口花花,很惹人烦的。 接着走进来的是位少年,面色有些苍白,似乎受了伤,倒是张没见过的脸。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跟后面的人说着什么,前台小妹微微瞪大眼,靠在柜台上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直了起来。 走在最后的人正微微挑着眉,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说着话走进大厅,视线在厅内随意的扫了一周,在前台小妹的脸上停了停,嘴角的弧度略微深了点,随后又移开视线去与走在最前的李西风说话。 前台小妹腿弯一软,很丢人的伸手撑住背后台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刚才是不是对我笑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只要能每天看见这张脸,让我在庚军再干一百年也行啊!!! 李慎正在跟李西风扯皮,后者非要赶着去看什么巡回歌剧,摆的是分分钟撂摊子走人的架势。李慎好言好语说不通,待走到电梯口,把背上薛白狼往地上一丢,拉着王真就径自进了电梯。 “反正人在这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带小真去看伤。”他用完全是无赖的口吻道,说着话按上电梯,将正要跟他争吵的李西风无情的关在了外面。 王真对这样的相处方式很不适应,觉得李慎这样做未免过分了些,不过这种事轮不到他多嘴,心里腹诽一下也就罢了。李慎带着他坐电梯上了八楼,这里一整层都是医疗区,李慎是配有专门医师负责的,不过这么晚了,他也不想特地打扰人家,便去普通窗口给王真挂了个号。 王真的伤不重,薛白狼下手是真的有分寸,他就是大量失血后拖得太久身体发虚而已。护士带他去清理伤口,还表扬了一下他应急包扎做得不错,搞的王真心情很复杂。李慎在外面走廊坐着,仰起头靠在墙壁上休息,这折腾了一整天,说实话他也挺累的。 虽说是早有预料,但这一回到长安,好像就没一分钟能消停下来,自找的找上门的,事情没完没了。 李慎闭着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那个……”一旁值班的女护士犹豫着走过来,指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左手道,“您要不要也包扎一下?” 李慎闻声睁开眼,顺着对方指的看了看,他左手背上有一条半指长的划口,是在血屠跟高一打斗时擦的,已经结了痂。 “嗯,那就洗一下吧。”他说着话瞟见了从电梯口走过来的李西风,又改口道,“……看来不用了。” 他站起身向李西风迎上去,被对方二话不说拉着往电梯走,一路直上顶层,来到庚衍的办公室。 庚衍在,龚云在,还有李慎最不想看见的……林国也在。 薛白狼被放在庚衍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已经醒过来。龚云和林国坐在一边茶几旁的沙发上,各自沉默不语。李慎走进来的时候,庚衍正在对薛白狼说话。 “你是说,绑架王真是你自己的意思,没有任何人指使你,这样的假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李慎听见庚衍的声音,就知道人心情不好。而庚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定有人会遭殃。 ……根据长久以来的经验,那个遭殃的通常就是他。 他皱一皱眉,走上前站到薛白狼身后,伸手搭在对方肩上,开口道:“是东工的路苍,应该也是申慕容的意思,这家伙是给人当刀使的,估计也不知道什么。” 庚衍眼微眯,瞅着他搭在薛白狼肩上那只手,不悦道:“我问你了吗?” 李慎梗着脖子说没有,完后低头看一眼薛白狼,又道:“我想带他给张普求看看,说不定能有点用。” 庚衍定定看着他,半晌,咧嘴笑了。 “人找上门来杀你,你却要保他?李慎,你到底想什么呢?” 换了平时,李慎怎么也不会跟庚衍硬顶,但眼下不仅龚云在,他最讨厌的林国也在,要他拉下这张脸跟庚衍服软,那可真有点难度。 “一桩小事弄得这么兴师动众,其实我也挺不明白的。”他扯了张干巴巴的笑脸,顶着庚衍威力十足的冰冷视线,故作轻松道,“说到底他也没干成什么,大帅,你看他为了找我报仇,把自己搞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多可怜……算了吧。” 可怜俩字一出口,反应最大的不是庚衍,而是薛白狼本人。他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站在身后的李慎,如果用目光能杀人,那李慎肯定被他给活剐了。 庚衍抬手摁了摁眉心,抄起搁在手边的资料夹摔了李慎一脸。白花花的文件纸从夹子里飞散出来,飘落在地,李慎拿手挡了一下,低下头看满地纸页,什么也没说,蹲下去一张张捡起来放回夹子里,再给庚衍放回桌上。 压抑的气氛在办公室里蔓延,坐在旁边的龚云站起身,端着茶壶给庚衍沏了杯茶。 “喝杯茶,消消火。”龚云低声劝庚衍,“小慎还不清楚情况,我先带他出去吧。” 庚衍皱眉嗯了一声。 于是龚云抬头看一眼李慎,抬脚往外走,后者乖乖跟着,一起走到门外。反手拉上门,龚云未语先叹气,冲李慎招招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5 手,往更远处走了一些。 “阿衍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龚云停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注视着外面有些黑暗的夜景,语气平淡道,“今天有六个分部发来急讯,说遭到不明袭击,本想让你去走一趟,却恰好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只有让耿连成带人去了。” “我们都不认为这是巧合。” 他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庚衍本人,龚云自己,以及军师林国这三人,李西风勉强也能算半个。这三个半人一直以来就是庚军的决策大脑,而李慎则是最优秀的执行者。 李慎低声道:“那我现在过去……” “不,现在是要静观其变。”龚云的话音微冷,“如果真是有人在暗中算计,那现在还只是在试探阶段,敌暗我明,必须得把敌人从暗处揪出来才行。如今要作出判断还太早,可能性太多,只有做好准备,等对方再次动作。” 窗外的长安城正入夜,灯光一盏一盏从各处亮起,仿佛一头正在苏醒的怪兽。李慎将双手揣进大衣兜,沉默的注视这一切,他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却并非是没脑子,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懒的去想。 沉默片刻,他扭过头看向龚云,开口道:“你们怀疑王真?” 龚云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实际上,也不需要回答。 王真的出现本就太过巧合。他为了王家的事情主动去拜访李慎,为了给母亲治病而参加死擂,为了活命而使出以刀入神,不想背叛火星团所以不愿意加入辉光血屠乃至庚军……一条条理由看上去是很合理,但倘若真的是有心人在做局,那他的这些行为也完全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主动拜访李慎是为了给李慎留下一个印象,参加死擂使出以刀入神是为了引来各方注意,拒绝辉光和血屠是为了诱导李慎出手,至于他是想加入庚军还是单纯想要留在李慎身边,这个还很难说……如果暗中布局的人深入分析过李慎的性情,那么这一切的发展可以说是必然。 这样去想的话,王真本身就是一枚棋子,一枚已经布到李慎身边的棋子。 李慎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刚才那一箭……” 龚云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风轻云淡道—— “是阿国的意思,阿衍和我也同意了。” “能逼出幕后人最好,逼不出,死了也罢。” 第26章 霸王 庚衍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合上,李西风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包烟,远远的丢了一支给李慎。 李慎接住烟,握在手里,没点。 “本来也没什么可问的,叫你上来是说之后的安排,你倒好,上来就跟大帅顶嘴。”他咬着烟走到李慎与龚云身旁,低头看看表,表情很有些小烦躁,“都七点半了。” “甭惦记你那歌剧了,里面怎么说?”李慎问。 “还能怎样,送回给东工呗。”李西风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龚云,见人微微皱起眉,便把烟拿的远了点,“你要是真想保他,就去找东工的路苍谈,如果只是想把人带去给张普求邀功,那你随意,反正也不急着还,留口气就行。” 李慎倒不是非想保薛白狼,他同情心还没泛滥到那种程度,只是刚才那情景下,有些冲昏头了。 “行了,你们等下就进来吧。”龚云道,抬脚往回走,多半是给李西风的烟味熏走的。看着人走了,李慎才把手上的烟点着,阴着脸看外面的夜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西风深吸口烟,呵呵一笑。 “你这回来才几天,惹了多少事?一个王真还不够,又来一个薛白狼……王真我理解,杨火星的弟子嘛,可这薛白狼跟你什么关系?我是想不通,我看也没人能想通,也就你这奇葩才做得出来了。” 李慎叼着烟瞟他一眼,没说话。 哭笑人偶的身份曝光,东工也不可能再放薛白狼出来,像他这样的实验体会有怎样的下场,想也知道。他作为哭笑人偶杀害了那么多人,也算是活该遭报应。 李西风一根烟抽完,也不等李慎,径自往回走,走两步又扭过头,冲李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两指并在一起,往下弯了弯。 “记得等下进去你就这个造型,脑袋别往起来抬,乖哈,再闹龚哥也保不住你。” 李慎嗤之以鼻,眼看着人一步步进了门,他捏着还剩下个头的烟,心想等会进去该怎么说,是给跪了还是给跪了还是必须给跪了? ……………… 嗯,没有跪。 李慎进去的时候,庚衍去了隔壁,不在办公室里。龚云发话让他把薛白狼带走,交回给东工的路苍。李慎心里默默松口气,提拎起薛白狼后颈,拖着人走出办公室,到电梯里,又给人摆正了,靠到电梯壁上。 到一楼,电梯门打开,被李慎又按上,掀开指纹盒,盖了个大拇指,继续下楼。 一路下到地下六层。 被李慎拎出电梯,一直表现的很平静的薛白狼终于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干嘛?” 李慎哈哈一笑,笑完摸摸鼻子,避开人看过来的视线,偏头道:“带你去见我们庚军的活宝贝,张普求张大师。” 全庚军里,要说李慎最不想得罪最想讨好的,那不是庚衍,是张普求。张大师一双妙手能开花,李慎的战甲装备全指着人家,而且他每年还有一次定制委托的权限,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来找张大师……但前提是,人家张大师得乐意。 所以李慎总是变着法的讨好张大师,把他觉得人会感兴趣的东西整天的往这送,什么古遗迹挖出来的不知名物啦,其他家,尤其是东工开发出的新装备啦……当然,像薛白狼这么有个性的改造人,他想张大师也一定会有兴趣。 这个说起来完全是私心,所以李慎很有点小惭愧,嗯,也就那么一丢丢而已。 张普求实验室的权限是对李慎开放的,他按开门拎着薛白狼走进去,冲望过来的研究员们点头露出友善的笑容,然后瞅见站在数据台前的张普求,便放慢脚步走过去。 张普求在手抄本上记录完数据,才扭头看李慎,然后又低头看了看他身边的薛白狼。 “可以。”他言简意赅道。 李慎压低了声音问:“能不能别弄死,我还得拿去还给东工的路苍。” 张普求推一推眼镜,点头道:“可以,你明天早上九点后过来。” 李慎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拍拍手准备走人,刚走两步,就听张普求在后面说回来。 他二话不说立马回去。 “他这个情况是自主激发,如果要分析数据,我需要他本人的配合。”张普求蹲在薛白狼身边,查看着对方身上的金属甲件,口中淡淡分析道,扭头看李慎,“你能说服他吗?”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6 李慎抬眼看薛白狼,后者也正在看他。 “这样。”他试图跟对方交涉,“你配合张大师研究,我就不把你送回给路苍,直接送你上路,怎么样?” 薛白狼笑咧开嘴。 “不怎么样……要我配合可以,你脱光了给我干一次。” 偌大的实验室里一瞬间静可落针,本来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研究员们都下意识屏起呼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李慎会干什么,但他们都能猜得到……这实验室里的器械很贵的,打烂了还要重新定制,很麻烦的。 李慎破天荒没发火,他甚至笑了。 “张大师,我带他出去谈谈。”他笑着对张普求道,然后拎着薛白狼站起身,走出了实验室。 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声,再一声。 “想死你就直说…直说……直说啊!” 三甲质地的合金墙壁被硬生生嵌进去一个脑袋,薛白狼下身还露在外面,肩膀以上整个都进了墙。李慎三拳轰完,放下手,吐口气,拉开门让里面出来个人收拾,然后甩胳膊走人。 妈蛋,怎一个糟心了得?可怜?可怜个鬼,想死的痛快?做梦吧,拉回去叫路小少年切成片才好。 他怒气冲冲上了一楼,又撞见刚从楼上下来的李西风,后者瞅着他那张阎王脸一瞬间忘了词,过几秒才跑过来喊住他。 “诶你干嘛去?大帅找你呢。” 正准备回家的李慎停住脚,仰起头,合上眼深吸口气。庚衍找他多半没好事,恐怕又是一顿训,他现在心情已经够糟,说实话真不想再去人面前做小伏低。 李西风走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说你怎么了? 李慎在自个脑门上摁了一把,说没事,我这就上去。 他返回电梯上顶层,回到刚才那间办公室前,敲敲门,听见里面庚衍喊他进去,便推门而入。 “大帅,您找……您干什么呢?” 办公室里此刻已经没有其他人,庚衍背着门蹲在房间角落,头也不回的冲李慎招招手。李慎有些困惑的走过去,低头一看—— 猫。 棕黄毛的一只小奶猫,放在盒子里,底下垫着件衣服,李慎看着有点眼熟,过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不是庚衍白天开会时穿的衬衫吗? 庚衍蹲在盒子边,伸手似乎想摸,又迟迟没能落下去。他微微皱着眉,瞥了一眼蹲在身边的李慎,开口道:“下午在花坛边捡的,看着快死了,也不知是谁丢的……” 李慎囧着一张脸,以前也没见人这么有同情心过啊,他弱弱的提醒道:“大帅,咱们会馆里不让养宠物。” “有这规定?”庚衍诧异的抬起眼,“我怎么不知道?” 明文规定当然是没有的,但工作场所里不让养宠物也是常识了吧……不过说起来庚衍基本上都是住在这里,这一整层都是他在用,除了办公室会客室其它都是生活区域,貌似也不能算是纯粹的工作场所? “我看还是算了吧。”李慎给人泼冷水,“您又不会照顾猫,也没那个时间,养宠物很麻烦的,尤其小时候,一不注意就死了。” 庚衍挑起眉看他,道:“说的好像你养过一样。” 李慎点点头。 “养过啊,小时候抱了一窝狗崽,就活了一条,养了好几年呢……都养出感情了,结果病死了。” 他很认真的对庚衍道:“小动物很认人的,趁它还没跟您养出感情,尽早送人吧。” 庚衍低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凑到奶猫脸边戳了戳,却被它一口叼住指尖。他有些好笑的眯起眼,没有动,任它叼着,几缕金发从脑后垂下,散在脸颊边,抛开身份和威严,他此时就像个获得心爱之物的孩子,既是好奇,又是满心喜爱。 李慎静静看着这样的庚衍,他见过对方各式各样不同的面孔,高兴难过生气悲伤……因此也比谁都清楚,这个似乎被外界神话了的男人,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我决定了。” 庚衍突然开口道,而李慎完全不知道他决定了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霸王,从今天起,你就叫霸王了。” 庚衍指着一脸懵逼的小奶猫,郑重宣布道。李慎无言以手掩面,如果猫会说话,想必底下那只奶猫的心情跟他是一样的。 简直崩溃。 ——霸王你妹,人家是只母猫好吗!? 第27章 有生皆苦 头顶灯光白得有点发冷,护士给了王真一件病号服,长安城的春天还是很冷,身上的病号服也很薄,他沉默坐着,嘴唇冻得泛了白。 清晰的脚步声从前方响起,王真抬起头,看着正向他走过来的李慎。他看着对方略显疲惫的面孔,目光无意识越过对方向其身后望去,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看见了黑色与红色的巨大漩涡,白骨沉浮,化作根根锁链,缠绕在对方的脖颈,身体,四肢…… 他微微摇头,合上眼又睁开,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神志有些不清醒了。 李慎走到他面前,转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靠到墙壁上,轻轻吐了口气。 “晚上想吃什么?” 王真愣了愣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他话,下意识答道:“都行,我无所谓。” 李慎扭过头看他一眼,没说话,又把视线移开。 “走吧。”他说着话站起身,王真正要跟着起身,就见人脚下微微一顿,冲刚从电梯口走出的老人迎上去。 “于老!” 老人穿着件白色的医生袍,见了李慎也很惊讶。他名叫于峰,曾经是享誉东荒的名医,被庚军使尽各种手段挖回自家。在李慎离开长安前,不论大病小病有伤没伤都是老人一手负责,多亏了其的高超医术和精心调理,李慎才能一直活蹦乱跳的奔波在战斗第一线。 “回来了?来来来,我看看……” 老人说着话就去拿李慎的手腕,被后者笑着避开。李慎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于老,我没事,陪人来的,您老别忙乎了……您刚才是下去吃饭了?” 他有意岔开话题,老人却并不接招,只笑眯眯的看着他,平伸出右手。 李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下去。 王真在后面沉默的看着,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李慎的背影似乎沉了一沉,仿佛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又在那只略显削瘦的肩膀上,重重落下。 迎着老人似乎洞悉一切的平静目光,李慎抬起右手,放到对方平摊的手中。 合上眼静静把了半分钟,老人微微蹙起眉,对李慎道:“你跟我来一下。” 李慎点点头,冲王真交代了句,便跟着老人一起回到对方专用的办公室。这里实际上也是老人的诊疗室,空间不小,除了办公桌和书架,还摆满了各式医疗器械和用品。 老人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7 走到办公桌后,让李慎在桌前的椅子坐下。他并没急于开口,双手交握支在桌上,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李慎将双手搭在椅扶上,沉默的等待。 他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情?”老人抬起头问,“到现在已经持续多久了?是…两年前?” “嗯,到虹岛后发现的,一开始比较严重,意识清醒,但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差不多有半年吧。”李慎平静的叙述道,“请的大夫都没有办法,后来是强行用虹玉髓洗脉,我才恢复行动的能力……” “荒唐。”老人打断他,罕见的露出怒容,训斥道,“虹玉髓在洗脉的同时也会变成异种能量的养料,你这样根本是饮鸩止渴,只会令情况更加恶化。” 李慎咧开嘴,笑的万般无奈。 “总比躺一辈子来得强,只要平时注意一点,我再活个十年八年应该没问题。” 老人沉默的看着他,似乎是看穿了那张伪装出的笑脸,看见了那下面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样下去,要不了两年,你就是个废人了。” ……………… 晚饭吃的是火锅。 东阳集的姗姗楼,百年老字号,腊味火锅是长安一绝。李慎和王真两个人,吃了一只腊鸭两只腊兔,吃得舌头发麻,辣出一身热汗。李慎灌了一瓶冰啤酒,然后就靠在椅子上躺尸,直到结账时才被王真摇醒,眯缝着眼睛付了钱,跌跌撞撞的在王真的搀扶下打了辆计程车回家。 他这丢人的酒量也是让王真大开眼界,所幸酒品还行,不疯不闹,乖乖挺尸。王真连搀带扶的拖着人进了家门,一路送回到卧室,见人衣服鞋不脱就往床上倒,只得上手帮忙。等他把李慎的衣服裤子鞋脱了,还拿热毛巾给人擦了脸和脚,再把被子盖上,才恍然奇怪起自己怎么做得这么顺手…… 王真回到属于自己的小门房,一屁股坐到床上,仰面倒下,感觉是异常的疲惫,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一样,动也不想动。 他这一天,又被绑又被杀,折腾来折腾去,一条小命是保住了,一颗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往日听旁人口中的精彩,真个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感觉不算太好……自身的弱小和无力一览无遗,在死亡到来面前也只能瞪大了眼,像个傻逼。 他伸手捂住眼,露出自嘲的笑容。 ……不甘心啊。 迷迷糊糊也不知躺了多久,王真挣扎着坐起来,该死的洁癖在对他发出强烈警告,要求他尽快把自己弄干净。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院子,去取白天晾起的衣服,却在绕过廊角后,看见了站在院中空地上练拳的李慎。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那的确是刚才还醉得像滩烂泥的李慎。 清冷的月光从天盖上泼洒而下,照出一地霜白。李慎只穿一条单裤,赤脚站在青石堆砌的空地上,安静的打着一套慢拳。沉肩,坠肘,含胸,拔背……他的身体像块磁石般将王真的目光牢牢吸住,一刻也无法离开。 当李慎的右脚跺下,王真本能的往后缩起身体,而他意识到预料中的冲击并未到来时,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情。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似乎都消失了。 李慎专注而沉默的打着拳,行云流水,气势如虎,身体的每一分都充斥着浑不可挡的力量感,不断有晶亮的汗水从他额角,脊背,胸膛,手臂向外挥落,然而与这一切全然违和的,难以言喻的安静笼罩了他所处的那一片空间。 在旁观的王真眼中,一切好像是一场幻觉,不真实到了极致。 夜色愈深。 反反复复将一套拳打了数遍,李慎终于停下来,抹了把脸上汗珠,抬脚往回走。他沿着廊道走进后院,站在屋外的水池边,将海棠浇花的水桶接满,拎起来往头上倒。冰凉的清水罩头泼下,令脑子清醒不少。 王真默默跟过来,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李慎扭过头,被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垂在脸前,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可怕。他一眨不眨的看着王真,半晌,抬起手招了招。 “半夜了,还不睡?” “嗯,睡不着。”王真低声道,“你刚才打的是什么拳?” “轻拳啊,杨火星没教过你?……哦对,你还用不着学它。”李慎拍一拍额头,给王真解释道,“这就是佣兵王李三多发明的那个居家锻炼法,我们都叫它轻拳。仙路以下,练重不练轻,说的就是这个。” 王真点点头,李慎一说居家锻炼法,他就知道了。佣兵王的事迹早被编撰出无数个版本,其中有真实记载的并不多,居家锻炼法就是其一。佣兵王亲笔所书的小册子就保存在公会总部的展览馆,上面不仅有居家锻炼法的修炼法门,还有他创造出这一门技艺的由来。 佣兵王在自述中写道:他三十岁时,练一套拳,就毁一座山。四十岁,想要练拳得把方圆五里内清空。到了五十岁,一间几百方的大院子差不多就够。而到六十岁,他在自家卧室里练拳,也不会吵醒在边上睡觉的妻子了。他把这些年居家锻炼的心得体会整理了一下,就有了这套居家锻炼法。 “明天让阿宝把东厢给你整理出来,做练功房。”李慎道,“等你控制不住把房子毁了,我就教你这一套轻拳。行了,不早了,你去睡吧。” 王真依言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在他的视线中,李慎双手撑着水池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月光打在对方隐隐露出的侧脸上,像是照着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相处越多,王真就越搞不懂李慎这个人。 王真在心中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了解得越多,就越难抽身。他立在廊柱后,逼迫自己收回望向李慎的目光,正欲离开,却不经意瞧见了站在远处阴影里的另一道身影。 朴素的衣裙也掩不住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雍容贵气,不施粉黛的面容依旧美如天仙,将王真平生所见过的女人放到她面前,都毫无疑问是萤火与月争辉,不足一提。 是海棠,夫人。 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身形与面容都笼罩在阴影里,无法看清究竟是何表情。在王真的视线中,她走出阴影,一步一步走到李慎身后,大约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停下脚站定。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到来,李慎缓缓放开撑在水池边的手臂,转过身来。 清冷如寂的月光静静落在二人身上,照亮了他们各自的面容。 没有丝毫温情,两人的表情竟是一般无二的平静与冷漠。 李慎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 “高兴吗?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第28章 关门放狗 早上九点整,薛白狼躺在实验台上,睁开眼,看见了李慎。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8 “早。” 李慎冲他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把将他拎起甩到肩上,抬脚往外走。搭电梯上了一楼,离开庚军会馆,开车直奔城外。 薛白狼知道李慎是要将自己送回东工,也知道回去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安静的靠在椅背上,侧过头注视车窗外飞快闪逝的长安景色,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些熟悉的街道,也是最后一次照射在这日光之下。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忏悔,也不会再去悲叹自己的这一生……对他而言,一切都已经过去。 李慎的飞翔者七系在沉默中驶出南门,沿着宽阔的机场大道一路向南。东工的会馆是唯一没有建造于城内的特例,它在长安南郊圈占了偌大一片地盘,门口的招牌是东工研究院,其中包含超过六十间大型研究所和数百间小型研究室,以及八座超大规模的生产工厂。每年从这里流出的民用及军用设备,总价值超过十万亿大唐币,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造金基地。 而在东工研究院的西北方向,则是长安城唯一的军用空艇起落场,通称燕破原。长安城上空是禁飞领域,城内所有佣兵团的军用空艇全部在此进行起落和停靠。这里也是有名的修罗场,刚刚在外面因为对立任务而厮杀回来的佣兵,可能刚下空艇又迎面撞上,于是撸起袖子再干一场简直太正常。 李慎将车停在燕破原外,扛起薛白狼往里走,一路经过两拨正在拼杀的人群,安然抵达起落场角落的一架小型空艇前。艇边的起落架台阶上坐着个白头发的年轻人,正低头吃着半个白面馒头,他看见李慎,便赶忙揣起馒头迎上来。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李慎问,把肩上的薛白狼放下来。 年轻人伸手搀扶住薛白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让他们吃早饭去了。” “那你也去吧。”李慎在他那头白毛上揉了把,表情很有点小宠溺,“别啃馒头了,我在这看着……慢慢吃,不急。” 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泛起肉眼可见的红晕,他低头应了一声,匆匆转身离开。这反应看在一旁的薛白狼眼中,也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造孽。 李慎撑着腿坐到方才年轻人坐过的台阶上,有些出神的打量着远处正不断起落的各式空艇。长安城内登记在册的佣兵团有一千来家,这其中还不包括从外地跑来抢食的野团,作为全方陆佣兵公会的总部,汇聚在长安的佣兵难以计数,少说也有数十万,这样的盛况恐怕连当初一手建立这座城的佣兵王李三多都意料不到。 天下英雄尽在长安。 “你打算送我去哪?”薛白狼倚在起落架的铁栏上,开口问。 “东极顶,我跟那的守崖人有些交情。”李慎头也不抬的答,声音里带着些感慨,但更多是释然,“他那都是些活腻了想死的神经病,跟你很有共同语言,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不过我想你也不在乎。东极崖那么长,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一边等死,一边帮着挡挡崩流……有空的话,提前把坟挖好,守崖人会帮你收尸。” 薛白狼微微皱起眉,渐渐又松开,他低头看着李慎,问:“你送我走,不怕东工找你麻烦?” “我的麻烦还少吗?”李慎笑的颇无所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安心去吧。” 其实薛白狼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李慎为什么要帮他,这个问题,他觉得似乎也不用问了。李慎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口口声声说别人是神经病,他自己才是别人眼中的神经病。 不过也正因此,他才是李慎,而不是旁的别的什么人。 举世皆知,长安庚军李慎,天下英豪,无人出其左右。这样的人,本就该是翱翔云端的龙,不受世间常理束缚,不被他人看法干涉,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但李慎却并不自由,也并不快乐,薛白狼看得出。 “我可不会跟你说谢谢。”他眯起眼戏谑道,“我落得今天这般地步,也全是拜你所赐……东极顶很好,李慎,哪天你要是活腻了,记得去找我,我会将你的坟一起挖了。” 李慎嗤笑出声:“做梦吧,我才不要跟你埋在一起。” 几缕并不温暖的日光从天空中洒落,李慎抬起头,与薛白狼对视一眼。于无声中,相视而笑。 ——过往恩仇,一笑泯尽。 ……………… 送走薛白狼,李慎一边往外走一边思考:是该去会馆报个到,还是回家继续睡觉?正想着呢,兜里的通讯器就响起来。 是大帅。 “你在哪?”庚衍开门见山问。 李慎左右看一眼,说我吃早饭呢,马上就去会馆。 “你现在马上来见我。”庚衍的声音很严肃,开口给李慎抛下一颗炸弹。 “于老死了。” 十二分钟后,李慎一把将车门甩上,匆匆踏进会馆大楼。他脑子里写满了不可能,但同样也无比清楚,庚衍不可能拿这事跟他开玩笑。 到顶楼,他没敲门便进了庚衍的办公室,一抬头,才发现里面龚云和林国都在,到嘴边的质问便下意识咽了回去。 庚衍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手上的验尸报告,于峰是半夜死在自己家中,在睡梦中被人捏碎了喉咙,死法堪称简单粗暴。老大夫一生悬壶济世,圣手仁心,却没能落得善终。这件事,庚军必须追查到底,让老人家死后得以瞑目。 而且这事,到处都泛着古怪。首先,老人是得罪了谁?才会遭此横死?其次,他住在庚军的内部居住区,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着严密防卫,又是谁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其家中悍然行凶? 庚衍放下报告,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李慎。 “于老昨夜被杀,凶手还不知道是谁。”他简单两句话给对方说明了情况,然后单刀直入问,“有报告称你昨天跟于老见过面,而且两人独处了一段时间,你们谈了些什么?” 李慎怔怔站在原地,半晌,启开嘴唇,低声道:“他,帮我检查了一下身体……没谈什么别的。” 此时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全部都是庚军最早一批的元老,庚衍和龚云自不必提,李慎与林国也是前后脚进的庚军,彼此之间绝对是知根知底,了解甚深。更何况这里面除了李慎,个个都是人精——非贬义,特指人中精英。 所以说,李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一听就知道。 庚衍无声皱起眉,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龚云也面现异色,而就在龚云身边,庚军的首席军师林国推了推眼镜,毫不遮掩的嗤笑出声,那张总是带着倦色的苍白面孔上,满满尽是嘲讽。 “说谎之前,你最好打个草稿。报告上说你跟于峰独处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里你们什么都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9 没有谈?好,姑且算是这样,那么为什么,于峰在你离开后,会面带愁容并且显得十分焦虑,连旁人与其搭话也恍若未闻,反复多次一个人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李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一开始的震惊过后,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更多的为什么,而除此之外,则是几乎没顶的愤怒。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理由杀了于峰,都不是理由。 不可原谅。 在立定杀心的瞬间,李慎变得异常冷静。他转过身,平静的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林国,然后又回过头,看向庚衍。 “你们在怀疑什么?”他平静道,“怀疑我杀了于老?”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 也的确是个笑话。 “动脑子不是我的工作,是你们的。怀疑谁都可以,列一张名单给我……如果非要把我列上,那就放在最后一位。” 李慎说着话走向门口,一手握上门把,扭头道:“我在门外等结果。” 房门被哐一声关上。 庚衍低下头,伸手摁住眉心,房间中有些沉默,半晌,龚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冲坐在身边的林国开口道:“阿国,明知道小慎在气头上,你还刺激他做什么?” 林国神色寡淡的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一个王真,接着又是于峰。”庚衍放下手,说出心中的推断,“看来李慎被对方盯上了……我想让他暂时离开长安。” “我不赞同。”林国接话道,“现在对方的目的还不明确,李慎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我们正好通过他去试探对方的底细。如果让他离开长安,很难判断对方接下来会怎么行动,也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他推了推眼睛,苍白的面孔上赫然现出几丝亢奋。 “其实李慎刚才说的没错,我们不仅要列一个名单,还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扩大,把这两年里不安分的那些,全都放到名单上。” “既然机会送上门,那就该把李慎这条疯狗放出去咬人了。” 第29章 整装待发 “你把薛白狼送去了东极顶。” “嗯。” “为什么?”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李慎仰起头,风将他的大衣向两侧吹开,不住随风摇摆的衣领时而打在脸侧,令他有些微微的刺痛。 李慎沉默不语。 庚衍抱着霸王,站在李慎身后数步之外的地方,小猫有些畏光的团着身体,将头缩进庚衍掌心。而此时此刻,它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用琥珀色的眼瞳望向上方的男人。 风吹起灿金色的长发,那双与李慎相同又迥异的漆黑瞳孔中,如海涡,似深渊,平静之下是无尽疯狂。庚衍合上眼又睁开,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 “我没有怀疑过你。” 他握着李慎的肩膀,开口道,目光深深钉入李慎眼中,一字一顿道—— “这辈子,从来,都没有。” ……………… 婉拒了龚云一起吃午饭的邀请,李慎开车回到东城自家,一进门就听见里头乒里哐啷的乱响声,他走进垂花门一抬头,只见一辆工程车停在院里,边上十来号人手上搬着东西在东厢房进出,副官站在一旁指挥,看上去是忙得不可开交。 李慎拍拍脑袋想起来,他昨晚说的,要把东厢腾出来给王真做练功房……但这也搞得太夸张了吧,拆房呢这是? “阿宝!”他喊了副官一声,冲人招招手,皱眉问,“干嘛呢你?你这是要把房子拆了重建啊?” 副官赶忙小跑过来,一边擦汗一边给他解释。 “不是,爷,这房子太老了,住人可以,拿去练功,要不了两天就得垮。我意思是改造一下,把里头那木头结构都换成金属的,地板也拆了换一层减震消音的,省的影响到您跟夫人休息,另外屋顶我打算加一层罩子在里边,还有墙上,打一层隔音材料……” “行行,我知道了。”李慎打断他,“要整个拆了我也没意见,你看着办吧。” 副官笑嘻嘻应一声好,正想继续去忙活,又被李慎叫回去。 李慎从兜里掏出一沓纸递给他,吩咐道:“把上面的人整理一下,给我排个路线图出来,尽快,我急着用。” 这一沓纸展开,有七八页,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以及相应资料。副官接过来一张张草草略了一遍,表情越来越奇怪,他放下纸,炯炯有神的瞅着李慎。 “爷,这名单上的人……您都要见一遍?” 见李慎点了头,副官表情顿时裂了,一张脸是哭笑不得外加难以置信。 “这是叫您把长安城给掀了。”他无比认真的对李慎道,“您告诉我名单是谁列的,我给他介绍大夫,有病得治,神经病更得趁早治。” 李慎点点头,道:“林国列的,你去找他吧。” 副官哑了。 有道是宁见阎王,莫见林国。庚军的首席军师人称‘鬼见愁’,坑起人来不带眨眼,跟他玩,分分钟等着进坑,然后尸骨无存……长安城三大‘军师’,辉光的杜忠擅长堂堂正正以势压人,血屠的黑帝斯是个喜欢出神经刀的标准赌徒,庚军的林国却是步步算计,算尽人心也算尽天命,将人玩弄于鼓掌,一步步逼进绝境,算计到死。 要说李慎与林国的恩怨,那得从两人加入庚军时说起。李慎从来就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性子,而林国向来是算人先算己,坑自己人也绝不手软,虽然对方的目的从根本上讲是为了庚军,但李慎每回吃了亏,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忍下,而是绝对要简单直接粗暴的给林国报复回去。两人不和是人尽皆知,关于他俩争斗改编的笑话都有许多个版本,比如某天早上李慎看见林国,二话不说将人糊了一顿,糊完,林国问你为什么糊我,李慎说谁叫你往我碗里放死蟑螂。于是到了晚上,李慎在碗里发现了一只活的蟑螂。 拿到这份名单的时候李慎就知道林国又在坑他,不过这种情况他一向是先做事,事后再算账。林国究竟想做什么他不关心,他只知道这份名单里定然有他要找的人。 于峰的死,他难辞其咎。 老人本身并没有被杀的理由,会死多半是因为庚军,准确来说,是因为李慎。李慎时隔两年的回归,无疑是刺激到某些人的神经,而在他与于峰会面后,有人想从于峰那里弄到他最新的身体信息——这样想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丢下兀自愣神的副官,李慎回到后院自己的卧室,拆开门后地板上的伪装层,将右手按到特定位置,启开地下室下的入口。这间地下室原本就有,被他稍微改造加固了一下,当成储藏室用。地下室正中是张造型颇有些诡异的石台,李慎绕过它,走到靠内侧的储藏柜。 掀开防尘的布帘,里面是一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0 整排六套完整的战甲。 左起第一套,百兵阁的狼牙套装,将级,陪伴李慎多年的老家伙,退休后也被陈列在这里。第二套,东荒无名匠人打造的杀风战甲,是李慎救其性命的报酬,古工艺战甲,品质不高,但瞬时加速的特效很好用,且外形单薄,可以穿在衣服里面,同样陪伴李慎无数日夜。 第三套,圣光明甲,这个不是李慎的,是海棠的。 第四套,不落皇城,王级,是李慎从亚斯兰帝国的皇家宝库里抢来的赃物。这是套很有名的战甲,历代亚斯兰皇帝的标志之一,他抢来后觉得卖了可惜,又不好拿出去用,便干脆放在这里养眼。 第五套,晨曦华阳,王级,南海精灵王庭赠予李慎的礼物。作为古精灵帝国的正统继承者,被迫迁移到南海的精灵王庭仍然掌握着诸多无法用科学技术解释的古工艺,这一套战甲通体用秘金打造,质地一流,增幅系数高达九十,然而特效感人,一个是卵用没有的光辉护体,另一个是自动保洁,简直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李慎体内流着四分之一的精灵血脉,精灵王庭对待他的态度也是异常优容,甚至给他封了个亲王的虚爵,实际上要不是无地可封,那些精灵想必也绝不介意给他封个实爵……这套战甲李慎穿过两次,一次是在亲王的册封仪式,另一次是代表庚军与精灵王庭签订同盟合约,嗯,卖相一流,它也就这用途了。 第六套,白虎改二型破军,王级,张普求为李慎量身定制,增幅系数七十二,三甲质地,没什么特殊效果,就是附加了十六重防御增强。李慎穿着它在战场上杀个十进十出完全不在话下,对方就是拿主炮齐轰也破不开他的防御,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傻站在那等人轰。这套战甲的诞生从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李慎角色的转变,他不再是一匹独行狼,而是团队的领导者和指挥者,在战场上则是矛尖所在。这套战甲的缺点也很明显,首先是外形过于沉重庞大,穿上去就跟套进个铁皮罐子没两样。其次它的功能太单一,极端偏向防御力和增幅系数,不适合冲锋陷阵以外的任何场合,就拿速度而言,随便找个仙路九步穿一套将甲,都能把它甩出一大截。 这六套战甲虽然各有优劣,但放到外面无一不是人人眼红的精品,可说是价值连城。李慎这间储藏室里的东西,拿出去买个中等国家绰绰有余,由此可见佣兵这一职业敛财能力之惊人。任务报酬倒是其次,战利品才是大头,混到李慎这一等级的佣兵,个个都是富可敌国……也就除了杨火星那个穷鬼,至今还穿着套将甲出去丢人。 李慎拿起第二套的杀风,打造这一套战甲的无名匠人已经死在阳城河边,终究没能实现其打造出一套神甲的梦想,不得不说是件憾事。他脱下外衣和长裤,将战甲一一贴身穿上,冰冷的皮质内衬贴到皮肤上,有种久违了的熟悉感。墨绿的杀风有着一般战甲所没有的柔韧度,因为采用的古工艺,将能量纹路用刺绘的方式纹在鲸角皮上,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一套皮衣。李慎着甲完毕,走到一旁镜前,眯眼瞅着镜中的自己,咧嘴微微一笑。 比起什么锦衣玉服,果然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他穿上外衣外裤,往外走了两步,又倒回去,去另一边的柜子里取了柄三尺长的直刀。这刀没什么讲究,百兵阁批量出售的将级标配货,好处就是不值钱坏了也不可惜,当初百兵阁做折价大酬宾的时候,副官给他批发了一箱当消耗品。 到如今,那箱子里也不剩几支了。 李慎全副武装的离开地下室,推开门就看见副官蹲在门口,手上拿着那几张人名纸和笔,模样倒是挺认真,连他走出来都没发觉,撅着个屁股蹲在那,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些什么。 看着那屁股,李慎下意识就想抬脚踹上去,脚抬一半反应过来,默默收了,到人身边蹲下。 “还没弄好?” 副官闻声扭过头,一双眼静悄悄瞅着李慎,眼里头的小情绪是明明白白,就差写在脸上。 “爷,要不……咱们还是回虹岛吧。” 他一瞬间红了眼眶,努力眨巴眨巴眼,挤出两颗亮晶晶的泪花。 “再这么折腾,您会没命的。” 第30章 恶意逼人 刘阿宝,男,三十六岁,未婚。东荒许国清流县人,官宦子弟,二十岁前最大的理想是成为清流县一霸,可惜他老爹叫奸人陷害入狱,一道令书判了满门抄斩。刘家老太太一把火烧了祖宅,叫他娘带着他们这些孩子走地道往外面逃,一大家三十来号人,最后只逃出他一个。 他想报仇,无奈幼时造孽,文不成武不就,连一个人在这世上活命都难,傻兮兮叫人三言两语骗去黑矿窑,在不见天日的矿坑里过了两年多非人的日子。后来矿奴们集体闹暴动,他也跟着逃出去,这辈子总算叫老天爷恩宠了一回,遇见正好过路的李慎,为其所救。从此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不离不弃……嗯,还顺便卖可怜借着李慎之手报了仇。 人生自此得大圆满。 有关他的资料是庚衍亲自安排人查的,可谓是将他查了个底朝天通通透透,然而就是这么个资料上的废柴,却给李慎的生活带来了天翻地覆般的改变。可以说,有了刘阿宝之后,李慎才成了‘慎爷’。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行有司机,办事有秘书,家里是总管,外头是副官。而且自从李慎嫌麻烦把钱袋子交给对方打理之后,他的财产就以每天肉眼可见的增幅不断在膨胀,要问李慎他现在有多少钱,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是个天文数字。 倘若这样的都不算人才,那什么样才算?当初没有狠心丢下那个又黑又瘦的可怜蛋,恐怕是李慎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 “这一百八十六个人名,我给您重新理了一遍。其中有六十三个,我可以想办法把他们请出来,聚在一起一锅烩了。有二十二个,地方太偏远,不建议您亲自跑,最好是安排人‘请’过来。剩下的一百零一个,按照距离远近这有份行程表,您看看,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这就给您备车去。” 李慎接过来看也不看便塞进兜里,他相信对方会安排的妥当。眼见副官就要转身去备车,他将人喊回来,让其该干嘛干嘛去,不用跟着。 副官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啪嗒抱上李慎大腿,一双眼泫然那个若泣。 “爷,不要啊……” 正好走进内院的王真无声停住脚,瞪大了眼望着在院中上演主仆情深的二人喜剧组合,沉默抬手捂住心口,踉跄着倒退出门。 李慎眼角抽搐,甩甩腿,说你赶紧给我滚下来。 副官死死抱着不撒手,整个人跟树袋熊一样攀在李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1 慎腿上,学着戏曲里哀切的唱腔道:“不嘛……” 一边来搞装修的匠人们,纷纷面色古怪的投来微妙视线。 李慎脑门上大筋都爆出来了,低头瞅着副官,咬牙切齿道:“松手!嗯?你松不松手?” 副官跟鹌鹑一样埋着头不说话,手上抱的更紧了些。 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李慎拿这赖货也是真心没辙,打打不得,就副官那小身板,他一脚下去得没半条命。骂更没用,人连脸都不要了,还会怕骂?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李慎深吸口气,决定跟人讲道理,“你也跟我这么多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我是上门拜访,又不是去杀人全家,这样,我给你保证,能动嘴的就不动手,你看成不?” “那您就带上我呗。”副官可怜巴巴抬头道,“我就给您开开车,保证不添乱。” 李慎蹙一蹙眉。 “你要帮我看着家里。”他低声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是赶不回来,你就给李西风打电话,知道吗?” 副官抬着头,扯出张笑脸,笑嘻嘻问李慎:“爷,这家里能有什么事?夫人那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跟在您身边也是最安全的,至于那个王真……我管他去死嘞。” 他的声音一点没遮掩,不仅是站在近处的匠人,连躲在垂花门后的王真本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李慎一时间沉默下来。 这话有点过了。李慎不知道王真是怎么得罪了副官,他家阿宝一贯是个嘻哈性子,极少与人红脸,好听话张口就来,难听话从来不讲,要从人口中听到一句恶言,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他想了想,直截了当问副官:“王真得罪你了?” “没。”副官一派坦然模样,突然拍拍脑瓜,像是想起什么,“诶爷,您把我跟他都带去,这不就妥了吗?” 这法子的确可行,李慎被他说动,思索片刻,点点头道:“嗯,那行吧,你去叫他准备一下,还有,把你那个蛋壳罩给他也带一个。” “爷,那叫自动感应防护罩,要定制的,我也就那一个。” “……去仓库里取一套防护型的战甲,我记得有套四十三熊,就那个吧。” “爷,那个卖了。” “你还来劲了是吧?得,我自己去挑,不劳您老了。” “诶爷,您别生气啊……” 听着两人的话音渐渐离远,靠着墙壁站在门后的王真无声抬起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挺复杂的,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那大概就是憋屈。 憋屈极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是个麻烦,没有人会喜欢麻烦,除了李慎那个奇葩。但就算是李慎,也多半是看在杨火星的面子上,才对他多加照顾,并非是真正有多喜欢他。 如果没有跟李慎做下约定,哪怕是背着叛师之名投了庚军,虽说白眼肯定少不了,但应该不会像这样只能靠人活着,处处看人眼色,他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往上爬…… “嗯,心里不痛快。” 王真霍然扭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不是李慎是谁?李慎抱着手臂,扭过头与他对视一眼,咧开嘴微微一笑。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不痛快,后来悟出一个道理。”李慎道,“凡事都是对比的,你不痛快的时候,看见人比你更不痛快,心情自然就好了。” 王真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但最终忍住了。 李慎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关心人有没听进去,回头见副官扛着套战甲小跑过来,便放下手臂抬腿出门。 “走了。” ……………… 红漆大门,刘府。 两扇铁松木的大门自顶端齐齐断裂,轰然向后拍倒。李慎踏着门板走进去,径直沿着道路走进正对大门的前厅,走到厅中正上首的位子,掀衣落座。 这家主人名叫刘福顺,是李慎今天行程表上第一个人名。年近六十的老者很快便赶到前厅,看着坐在上首的李慎,面色涨得通红,是气的。他手在袖中攥紧又松开,一张脸上青红不定,踟蹰开口。 “李……慎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慎架起左腿搁在右腿膝盖上,一手支着椅扶撑着脑袋,另一手按在腿弯上,闻言,很随意的抬手摆了摆。 “我坐一分钟就走,要装傻,你随意。” “要认错,就趁早。” 副官跟王真站在一边,手上拿着个怀表,正在计时。听见李慎这么说了,便抬头给老者报了个数:“还有四十三秒。” 老者惨白着脸,额角湿漉漉一片,尽是冷汗,他权衡犹豫再三,终究是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时间刚刚好,咔嗒一声,副官合上表盖。 李慎站起身,一言不发的从老者身边走过,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接手,他只是过来看上一眼,确认对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说起来可能有些玄乎,但李慎天生能感知到别人对他的恶意,无论是厌恶也好杀意也罢,哪怕是藏得再深,也瞒不过他的感知。久而久之,他甚至能分辨出这些恶意的类别和程度,比方说这个刘福顺,对他只是单纯的厌憎而已。 人类的恶意真的是多种多样,怀疑,嫉妒,厌憎,仇恨,欲杀之而后快……在这世上从始至终都没对他产生过丝毫恶意的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就是庚衍。 李慎不知道老天爷给他这种能力是幸运还是不幸,托这能力的福,他躲过了无数次暗害,除了那个见了鬼的林国,还没人能叫他往坑里掉。然而也正因这种能力,让他无法对人全心信任,并且一次又一次的受到伤害。 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可能就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恶意,但如果是来自于亲近之人,那种感受也真的很难形容。年轻时他暴躁易怒,多半是受这种情感影响,到如今虽说已经能看开并释怀,却仍然会感到疲惫。 李慎走出刘府,回头看了眼副官,后者顿时明了,低声报出下一个目的地。 “荣律,荣府,您向左看,隔壁,挂红灯笼那家。” 这行程表安排的真不错。 李慎顺手拎起刘府门前的石狮,扬手砸塌了一截院墙,待尘烟散去,便从缺口进去。进了院子,他一扭头,只见一大拨人持刀拿械,正等在大门后边,目瞪口呆的往这边看。 一大波恶意扑面而来。 李慎莞尔而笑。 第31章 李慎的计划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上了天。 四处迸飞的石子碎渣,时不时泼洒过来的枪弹,王真扶稳了头盔,保持着半蹲的姿态躲在副官身后,而前者身周顶着一圈淡白色的能量罩,表情很是镇定,还偶尔开口与王真指点那么一下江山。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2 “现在人都迷信长安佣兵,要我说,质量也是良莠不齐。不是执照上打个长安就有用的,专门有人靠这个谋生,只要花个一百来万,就能把注册地给弄到长安……” 他正说着风凉话,就见一道黑影挟利风迎面而来,被能量罩挡了一下,从侧面擦过,砰然砸进后边的院墙,再轰隆隆随着崩塌的土石一路滚出去。 不远处,李慎放下拳头,身旁已无人站立,都在地上躺着了。 “谁是荣律?”他问。 无人应答。 院中一片潦乱,躲在远处放冷枪的守卫们手心里也全是冷汗,不敢妄动,生怕惹来那尊杀神注目。被点名的荣律躲在后院,身旁女眷子嗣们害怕的抱作一团,仅剩的几名护卫也眼巴巴瞅着他,打心底里希望他出去将人应付走。 李慎在原地等了片刻,抬脚往前走。 “开枪!打死他!我叫你们开枪啊!!!” 荣律被刺激的几乎发狂,声嘶力竭喊道,他不喊还好,一喊就叫李慎知道了位置。于是下一秒,荣老爷便喊不出来了。 李慎丢开手上血淋淋的人头,有点意兴阑珊的叹口气,甩手往外走。这个也不是,虽然恶意是挺凶猛,但那多半是吓得。正要走出院门,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被一名女眷抱在怀里的方脸少年。 少年稚嫩的面庞上,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这恶意有如尖针,比方才他爹还要更加凶猛。 这般纯粹的恶意倒是许久未见了,李慎收回视线,负手走出后院,叫上在前边等候的副官和王真,赶往下一家。 仇恨向来是无解的连环,他杀了这少年,又会滋生出新的仇恨。这个道理,他早便亲身体会过无数次,空山寺那群和尚天天口中说放开仇恨,云响空却在死前不惜尸骨无存,也要拉他一起陪葬……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放开仇恨? 堂堂空山寺的天下行走,下任首座,还不如薛白狼那个神经病看得开。 “爷,说好了能不能动手就不动手的啊。”副官边开车边提醒道,随即话锋又是一转,“您要是累了咱们就歇一会,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馆子,甘草汤做的是一绝。” 李慎闭着眼靠在后座上,神色有些疲倦,眼底那圈淡淡的黑影自从回到长安后就没消下去。他没搭理副官的话,后者也并不以为意,乖乖闭嘴不去打搅他休息。 下一家离得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车程。这一片都属于长安东郊,地价跟城内自然没法比,但也称得上寸土寸金。能安家落户在此处,若非是祖上积德,那多半都有点真背景。比如眼前这一家,表面做的是丝绸生意,实际上干的是贩卖奴隶的买卖,背后的靠山不是别人,正是一贯打着伟光正形象的辉光。 南海的鲛女,北地的兽人,最值钱的当然还要属纯血精灵种,像李慎这样的混血精灵种也有人抢着要。就算是被揭露出来,这些奴隶贩子也能振振有词的辩解道,自己贩卖的不是人,而是非人种。 这种事就跟东工搞人体实验一样,正常人都觉得不对,社会的主流观念也不认同,但就是屡禁不绝。 这回李慎刚下车,就看那大门打开着,边上从家主到下人一溜排开,都在那候着呢。见了他就跟见到财神爷一样,满面堆笑的往里请,请上座,奉茶,热情寒暄。李慎提一句来意,人立马诚恳赔罪,当即抬上来几大箱赔礼,又是认错又是担保绝不再犯,态度谄媚的让边上副官都自愧不如。 人家笑脸相迎,李慎也没摆什么冷脸,表情很是和善。等到坐回车里,他脸上那点微笑便骤然消失。 “通知林国,这是第一个。” 李慎有点头疼的摁着颈后,从进门他脖子上就像架了把刀一样,那欲杀之而后快的恶意弄得他全身不舒坦。偏偏人还非得装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模样,他都替人觉得累。 副官早已见怪不怪,按着吩咐去联络庚军的军师大人,旁边的王真却像头一回认识李慎,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 怎么看也不像个心思深沉之辈……往常那爽直暴躁的样子,莫不都是做出来骗人的? 如果他的心声叫李慎听到,估计会报以嗤笑。想要在这长安城里打混,真要心思单纯早叫坑的尸骨无存,傻人有傻福在这就是个笑话,遍地都是揣着聪明装糊涂的人精。小少年被杨火星护得太好,还没看清这座城的真面目,武道圣城,传奇之乡?统统是放屁。 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每一块青石砖底下都淌着血,下面是白骨如山。 从日正当中跑到夕阳西下,浅灰色的飞翔者七系绕着长安郊外转了一个大圈,终于踏上归家的路途。一整个下午跑了三十六家,效率算是极高,副官的行程表功不可没,得到的结果也是相当显著——杀一十二人,发现六个可疑对象,其余十八家通通认错承诺赔偿。 李慎却高兴不起来。 这个比例高得令他心惊,这三十六家里真正与他有仇的,一家都没有。人家做生意,他做佣兵,本就不交界,也谈不上什么恩怨。但这里头有半数对他的恶意已经超出正常,意味着什么?他代表的是庚军,对方对庚军才是欲除之而后快。 这两年,庚军放缓了扩张脚步,专注夯实基础,按理来说得罪的人也该少一些。虽然这份名单是林国筛选出来的,本来就跟庚军有矛盾的对象,但平日里矛盾的程度也都在可控范围内,否则早就采取行动了。正常来说十中有个一两家心怀叵测可以理解,但半数中奖,这也太夸张。 什么时候,庚军竟变得如此遭人恨了? 李慎只能将之归于树大招风,庚军的作风在长安几大佣兵团中可算是最温和也最低调,庚衍也被公认是好脾气,肯讲理。相比起架子摆到天上去的辉光和行事作风残忍冷酷到令人发指的血屠,庚军对外的口碑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今天他走访的这三十六家,与庚军的矛盾多半是生意上的纠纷,还远没到死人的程度,他们暗地里的小动作,庚军的情报部那边都有档案,一直也没挑明了计较,只有真正做过分了的,才会被放到这份名单上。 所以说,不合理。 有庚衍有林国,还有龚云李西风,这些事轮不到李慎去头疼,他头疼的是自己的辞职计划,可能又要往后推了。本想着庚军上了正轨,他可以功成身退,眼下看着又卷进漩涡,怎一个无奈了得。 他打定主意,等这次的事情了结,就真的要走了。 去哪也好,这两年副官在帮他铺后路,一应准备都已齐全。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连死法都准备了好几个。少年王真是个变数,但问题也不大,不管对方是不是被安排来的棋子,待他一死,都能看得出来。除非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3 隐藏在暗中的敌人,连他会假死都算计在内,那可真神了。 回长安看一看故人,算是了了最后心愿,自此以后,江湖不见。 人生最后这几年,李慎想以一个平常人的身份去活,他不知道自己没了这身武力,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会很不适应,会不太想活……但自杀什么的,他更接受不了,更受不了同情或者怜悯的眼光,所以他必须得走。 ……庚衍说的长安之巅,他终究是看不见了。 “爷?”副官叫了好几次,都没见李慎反应,有些诧异的回过头,伸手在李慎眼前挥了挥,“爷,到家了。” 李慎恍然惊醒,迟钝了片刻,方才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微吐口气,打开车门走下车,抬头看挂在自家门上明晃晃的牌匾。 可惜人生没有重新来过,不然他真想回到挂上这匾时。 “小慎!”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李慎回过头,就见杨火星提着一捆螃蟹,笑呵呵的冲他走过来。 “喏,上次那朋友又给我送了一捆螃蟹,带过来给你尝尝。” 李慎目光炯炯的瞅瞅那螃蟹,又抬头瞅瞅杨火星耿直的面庞,表情有点小纠结:“哥,我家不开伙啊。” 杨火星错愕了,挠挠头道:“怎么会?我记得弟妹手艺不错啊,上次……” 他没说话了,上次吃海棠做的菜,还是李慎成亲的时候,他们一伙人在酒席上喝疯了,最后爬都爬不起来,于是有幸陪李慎一起吃到了新娘子亲手做的夜宵……炒青菜拌青菜青菜汤,那一水儿的绿令人印象深刻。 “成吧。”杨火星叹口气,将螃蟹递到李慎手里,在人肩上拍了拍。 “进屋,哥给你做。” 第32章 烹蟹论天下 李慎家的厨房连油盐酱醋都缺,副官和王真被临时打发出去采购,杨火星找了个盆,把螃蟹放进去倒上酒泡着,然后洗了手走出厨房,与李慎站在走廊里闲聊。 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话题便转到王真身上。 “血屠七十三放话讲,日后在战场上见了小真,格杀勿论。”杨火星嘬了口烟,话音里带着点不以为然的笑意,“他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扫了,很不高兴,殊不知面子都是自己挣得,旁人看他上蹿下跳,都当看乐子,有时候也真替他觉得可悲。” 李慎抱着手臂靠在廊柱上,闻言翘了翘唇角,发出一声嗤笑。 “人可用不着你同情,照我看,你们俩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个乐子。” 杨火星扭头瞥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随即掐着烟哈哈大笑。李慎看他那副样子,也是莫可奈何的摇头笑开。 ——有人就是乐意犯傻,这事神仙也没辙。 “什么事这么开心?”副官拎着两只口袋出现在廊角,身后是同样大包小包的王真,他兴冲冲拎着口袋跑到李慎面前邀功,“爷您看,东西都买齐了,我还专门买了个自动煮饭锅,以后您要是想喝点粥什么的,咱们自己都能做了!” 李慎心想这买回来估计也是撂那当摆设的命,不过看副官兴高采烈的模样,他也不想打击对方热情,点点头附和了一声。 于是一行人开始干活,李慎本想帮忙,却被杨火星摆摆手撵出厨房,只留下副官和王真在里头打下手。眼看着螃蟹快蒸好米饭也出了锅,杨火星探出头冲李慎喊,让他去把海棠叫来一块吃。 李慎皱一皱眉,海棠又不吃荤,先不论人肯不肯来,就是来了她冷冰冰往桌上一坐,也影响气氛的很。或许是看出他心中犹豫,杨火星擦擦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瞅他两眼,伸手在李慎脑门上敲了一记。 “唔。”李慎猝不及防被敲中,顿时捂头怒视杨火星。 “自己的女人,有什么不好领出来见人的。”杨火星认真教育他,“家里弄成这副模样,你自己得负主要责任,什么事自己不主动点,还等着人家主动啊?记住我这话,不会疼老婆的男人,他就不是男人,明白吗?” 李慎被教育的哑口无言。 在杨火星饱含期待的目光中,他灰溜溜跑去后院找海棠。海棠的房间在角落里,外面按她的意思加盖了一圈院墙,单独成一个院落。这间小院子除了李慎,旁人都不能进,以前有佣人不小心进去过,然后就再没出来。 小院中栽满了海棠,花开繁盛,美艳惊人,却是无香无味。 花如人,人亦如花。 李慎叩了叩房门,推门走进去,外面已经入了夜,屋内灯光昏暗,倒是显得有几分凄清,只见海棠坐在绣案旁,打着一盏小灯,正神色宁静的绣着一方锦帕。 “杨火星带了螃蟹来。”李慎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已经做好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吃?” 海棠停下手中的绣活,抬起头,一双眼静静望向他。 李慎莫名有些烦躁,皱眉道:“杨火星让我过来问一句,你不想去就算了。”他说完转身便要走,却听身后响起海棠淡淡的听不出情感的话音。 “我去。” 他停住脚,回头看,灯光下海棠的面容宁静,岁月了无痕迹,一如初见时那般美好。她放下绣箍,站起身来,又重复了一次。 “我想去。” ……………… 新鲜出锅的大闸蟹被盛在白瓷大盘上,足足摆了两大盘。杨火星秀了把刀工,用青菜雕出各式各样的摆盘,又是松树又是老鹰,被李慎笑话说可以去给餐馆打工。几人将桌椅搬到庭院中的空地上,月色正好,不明不暗,别有一番意境。一向小气的副官破天荒去仓库里搬来几坛轮台黄,都是过了百年的极品,连李慎也不知他居然还有这等珍藏。 明月下,亲朋好友,煮酒品蟹,人生一大快哉。 论品蟹,一行人里只有杨火星是专家,动作干脆吃相优雅,分分钟手边已经摞了一叠蟹壳。李慎用不来那蟹八件,干脆丢开上手撕,动作虽然也不慢,但吃相就很难看了。王真瞅瞅他,又瞅瞅杨火星,然后毫不犹豫向后者请教蟹八件的用法。 副官叼着半截蟹腿,凑过去给杨火星敬酒,一杯完又一杯,口中吉祥话说个不停,手下偷偷给李慎拨了两只肥蟹。杨火星哪能看不穿他这点小伎俩,酒到杯干,手上动作照样不停,一个人吃的顶其它仨。 海棠静静坐着,不吃也不喝,偶尔用手帕给李慎擦一擦嘴。 “螃蟹性寒,这是自己家里,也不怕醉,你就稍微喝点酒。”杨火星劝道。 李慎无所谓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随即有些诧异这酒的味道好的出乎意料,忍不住又喝了两口。这酒的味道虽好,劲道却也十足,几口酒下肚,李慎就有点懵了。 他剥开一只蟹腿,伸手揽海棠入怀,将蟹肉凑到对方唇边,笑道:“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4 尝尝看。” 满桌人都默默停下动作,怔怔看他。 海棠偎在他胸口,一双眼仍旧是静静的,没什么表情。半晌,当真张开嘴,小小的咬了口蟹肉。 副官一口酒卡在喉咙眼,猛然扶桌扭过身剧咳,李慎却是笑弯了眼,用油乎乎的手指在海棠脸上掐了把,随即将人放开,拿起酒杯倒满,敬向杨火星。 “大哥!喝!” 杨火星眨巴眨巴眼,蓦然大笑出声,举杯与李慎狠狠碰了一下,仰头干尽。 “好好好!今天不醉不归!” 副官与王真面面相觑,脸上被掐了个油印子的海棠神色如常,无声搬动椅子往旁边坐了点。 两杯酒下肚,李慎剥着螃蟹与杨火星道:“大哥,我有件事想不通。” 杨火星问何事。 “我今日去城郊跑了一圈,杀了不少人。”李慎挑起一缕蟹肉咀嚼,口吻很随意,“总觉着我去虹岛窝了两年,回来好像更遭人恨了,这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我也很迷茫啊。” “你迷茫个鬼。”杨火星好笑道,“被人推出去当靶子,我看你是乐在其中才对。” 李慎单手撑着头,一脚踩在椅边,把玩着酒杯,闻言懒洋洋一笑,道:“大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依你看,庚军现在的情况如何?” 杨火星略一沉吟,答:“不太好。” 李慎面色不变,抬起眼,等人继续说。 “看似烈火烹油,实则如履薄冰。”杨火星将面前的瓷碟架到一边,捡了几块蟹壳在桌面上摆开,“你们自家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谈,但眼下庚军的局面,是当真不容乐观。” “首先说说长安城。这些年辉光血屠都没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风头全叫庚军盖过去,如今庚衍的声望已经超过了李铁衣,不少人都认定他必然是下任的公会会长。这事有好有坏,好处是利于吸收新血,团内士气和向心力高,但坏处也不小,风口浪尖可不是那么好站的,庚衍站在那个位置,就不允许犯任何错,否则,站得越高,跌下来越惨。” “接下来往外看,喏,东荒。”杨火星点了点被他丢在一边的几块蟹壳,“周边四域,公会在东荒经营最久,扎根最深,而这其中一大部分都是辉光的功劳。辉光一向将东荒当作自家的后花园,不容他人染指,即便是血屠,也没有试图去抢夺它在东荒的控制权。但庚军如今在齐国的做法,是辉光绝对不可能容忍的,这件事情不解决,迟早要出事。” “然后看北地,北地如今的混乱局面可说是公会一手造成,光明帝国的六次远征也令其元气大伤。如今血屠完全将北地当成了练兵场,庚军没有去插一脚是正确的选择。” “至于西陆,这个倒没什么可说,光明会跟佣兵公会的恩怨无可化解。” “而我最想说的,就是南海。南海的情况你也清楚,那是块宝地,资源丰富,而且还没被怎么开发。现在有了飞空艇,交通便利之后,所有人都盯着南海。庚军与精灵王庭结成同盟,已经抢先了一大步,这些年庚军扩张的重点也都放在南海,效果斐然,有目共睹。可以这么说,如果庚军将南海经营成辉光东荒那样的大本营,那也就有了问鼎王座的资格,并且将与辉光血屠以及东工一样,成为第四个在长安永驻的传奇。” 杨火星停下来,面色有些凝重,沉默着拿起酒杯饮酒。 “纵观历史,有王者的时代,是同时代其他所有人的悲哀。长安城有一个辉光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血屠崛起后是三百年的血屠时代,东工虽然低调,但你看被它垄断的技术有多少。如果再出一个庚军,这座城还装的下吗?” 他断言道。 “没有人希望长安再出一位‘王’。” “庚军想当王,就得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 第33章 无关成败 再热闹的筵席也有散场的时候,吃饱喝足,杨火星拎着半坛没喝完的轮台黄踏月而去,留下一桌狼藉。副官和王真自己识趣的动手开始收拾,李慎却是罕见没喝倒,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睁着眼发呆。 庚衍的野心他一直都清楚,早在默默无闻时,对方就已经在遥遥注视着这座城巅峰的那张王座。从始至终,没改变过。李慎并不想说些矫情的话,也并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倘若没有他,庚衍的理想,恐怕还真实现不了。 他想陪对方继续走下去,不仅仅只是为了将庚衍送上王座……十年,说起来不过两个字,可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 ——庚军早已成为李慎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李慎侧过眼,看海棠宁静姣好的面容,他握住她的手,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 副官抬眼瞅见这一幕,偷偷拉了拉王真,带着人悄悄离开,将地方留给那对叫旁人看不懂的夫妻。 海棠的指尖轻轻掠过李慎的脸,凌厉的眉峰,高挺的鼻梁,硬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冷漠漆黑的眼瞳。她闭上眼,用手指在心中描绘着李慎的容颜,无声的镌刻…… 夜风吹来淡淡的桂花香气,月光下,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李慎轻轻叹了口气。 他伸手,将海棠抱起,放到腿上,让她依偎在怀中。至少在这个时候,让他们都抛掉那些无法摆脱的东西,放任自己软弱片刻。 人这一生,终究逃不出,命运作弄。 ……………… 四周都是干净的反光的金属墙壁,脚下头顶同样被明晃晃的金属壁面所包围,金属屋子里孤伶伶摆着一张金属椅子,全身被固定在椅子上的中年人,眼皮同样被金属针向上强行固定住,他惶恐的瞪着眼珠,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灿金色的发丝垂落在脸侧,庚衍面无表情,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冤枉啊,庚帅,我是冤枉的啊……” 中年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恐惧的注视着站在庚衍身后的行刑人,对方脚边放着的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无法控制的感到绝望。 庚衍叹了口气。 “你有六个妻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私生子跟老父母住在魏阳,你不说,他们都要死。” 中年人面色剧变,随即大声开口喊冤,庚衍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走出刑讯室,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林国。 “情况怎样?” “都是些小卒子,幕后人藏得很深。”林国依旧是一副疲惫的睁不开眼的脸色,两只手揣在衣兜里,向庚衍点了点头,“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至少可以确认,他们背后的确有人指使。另外,还有一件事……刚才得到消息,在于峰的遗物里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 庚衍无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5 声眯起眼。 “一封信,被藏在书皮的封面内侧,署名人是朱唐。”林国从兜里拿出记录着信上内容的资料纸,展开来递给庚衍,“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朋友问候,但很遗憾,在我的情报里于峰并没有这样的朋友。所以我让人把这封信跟夹着信的那本书研究了一下,得出了下面那个结果。” 庚衍的目光移到纸的下方,在那里写着简单的一行字——李慎伤势痊愈?速复。 这事情可不像林国说得那么有趣,这个朱唐是谁,于峰又为什么要跟他通信,还有这信上的内容……于峰是内鬼?那又是谁杀了他?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如果于峰代表着一拨人,杀掉他的又是另一拨人,那就意味着有两拨人在盯着他。于峰身上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李慎的身体信息,所以这两拨人盯的不是他,而是李慎。”林国道,并将自己的推断告诉庚衍。 “于峰与李慎见面后,拿到了李慎的身体信息,他很可能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给那个写信的朱唐,而是陷入了矛盾和挣扎,这一点可以从当天晚上他的反常表现判断。而他与李慎会面的消息,同时也被潜藏在暗中的另一拨人知道,对方可能同样是为了获得李慎的信息,而在当天夜里潜入他的住所,进行逼供,并杀人灭口。” 林国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向庚衍,平淡道:“目前我们没办法确认这两拨人是否得到了李慎的信息,而对此我也存在疑问,这些人盯着李慎是为什么?想除掉他?” 庚衍的脸色十分难看,被他捏在手中的资料纸悄无声息地碎裂成无数细屑,星星点点的飘落到地面。 “去查。”他吩咐道,“把于峰近期接触过的人,还有知道他那天晚上和李慎会面的人,全部查一遍,这件事情,必须查清楚。” 林国点点头,开口告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庚衍道:“我还是认为,您应该找李慎问清楚,他那天晚上到底和于峰说了什么。” 庚衍皱着眉,没有回答。林国也并没等待他回答,点头致意后便转身离开。 ……朱唐。 一个人回到会馆顶层的办公室后,庚衍对着落地窗外漆黑的云空,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朱唐,诛唐……他伸手按上冰冷的窗面,眼中无声燃起幽暗的焰光。 “呵。” 事情的有趣程度超出意料,被冒犯了的君王在黑暗中露出微笑,居然胆敢当着他的面发出这样的挑衅,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那封署名朱唐的信,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读的方法。写信的人自然清楚,庚衍却也非常清楚:把信上的文字用另一种语言翻译出来,然后将第一段第一个,第二段第二个,如此类推的字连在一起,就能得到另外一条信息。 【我在看着你。】 这世间果然充满了变数,庚衍想,但也因此,才不那么无趣。 他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 第二天一早,副官端着亲手煮出来的白粥,小心翼翼推开李慎的卧室房门。他站在门口偷偷往里打量,生害怕不小心撞见李慎跟海棠的活春宫,瞄了半天,才确认那张床上只躺着他家慎爷一个人。 ……明明昨天晚上气氛那么好,海棠夫人扶着李慎回了屋后,两人难道就没做点什么? 副官有点小失望。 “爷。”他走进屋,将餐盘放到桌上,去床边叫李慎起床,“爷,今天的行程都排满了,您起来吃点东西,咱们就动身吧。” 李慎的意识在副官走进屋那一刻就自动清醒了,但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连眼睛都不想睁,更不想答话。他跟酒真的是上辈子有仇,每一次醉后都难受的像是脑袋被劈了几刀,又疼又昏。 副官见叫不起来他,也只能搬了椅子坐在旁边碎碎念,那声音嗡嗡嗡的在李慎耳边响,终于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 他睁开眼,伸手捂住额头,半晌,在副官欣慰的注视中撑着床坐起身。掀开被子,他才发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外裤,里面还套着战甲杀风,怪不得感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还一股酒臭。 嗯,昨天是海棠扶他回来的…… 李慎无可奈何的搓把脸,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吩咐副官准备更换的衣物。正如对方所说他今天还有一大堆活干,于峰的死也必须有个交代,迟则生变,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件事。 也得让那些在暗中蠢蠢欲动的家伙,知道他这把刀还没有变钝,时隔两年,照样可以杀人。 “爷,味道怎么样?” 李慎喝着粥,皱着眉嗯了一声,副官兴冲冲的邀功道这粥是自己做的,李慎要是喜欢,那他就天天早上做。李慎实在是没精神搭理他,这白粥白的一点味道都没有,天天早上喝那才是见了鬼…… 吃完粥,重新将战甲穿好,李慎带着副官慢吞吞走到大门外。只见王真已经候在车旁,少年今天看起来也有点精神不佳,眼底隐隐带着一圈黑青,显然昨晚没睡好觉。 李慎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两眼,没问,王真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那就算了。 到车上,快要出城的时候,王真扭过头看着闭目养神的李慎,突然开口道—— “庚军要成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想不出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李慎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嗤笑,没说话。 王真沉默片刻,又道:“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什么非要去做?”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杨火星。”李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声音懒洋洋的,尽是无所谓,“问问他为什么明知道毫无意义,还非得撑着他那个火星团。” “庚军要不要往死路上走,这事轮不到我定。” “死路也好,活路也罢,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到那份上,谁知道是死是活……少年,教你个道理,你要真想做什么事,千万别去想成败,先做了再说。” “做了,才有成败,否则,都是扯淡。” 第34章 命运的恶意 长安城,东郊,白苇渡。 渭水西起鸟鼠,东至潼关,这一条自西向东贯穿了整个中土的大河,曾经是中土繁荣的大命脉。千年前,佣兵王李三多在渭水旁兴建起长安城,也正是看中了这条渭水的重要性。时至如今,虽然这条河的重要性已被大大减弱,但在丰水季节,廉价的河运仍然是不少客商运输货物的首选。 因为长安城是佣兵公会的自治领,所以在领地内的河道修缮也是由公会负责维护。这些工作都以任务的形式向外发放,酬劳自然不高,但贡献值却很可观。公会的贡献值不仅是用来提升等级,更重要的是可以享受到一系列福利:比如公会仓库的贡献值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6 兑换,执行任务的特殊服务等等。对许多囊中羞涩的低等级佣兵而言,高报酬的好任务很难接到,还不如做一些贡献值高的杂务,用贡献值去公会仓库里兑换所需的装备。 修缮河道这种任务,也是很抢手的。 忙碌了一整个上午,穿着公会发放的防水工作服,浑身淤泥和臭味的佣兵们三三五五坐在河边,吃旁边手推车上十几块一个的廉价盒饭。公会派来的监督官也坐在一旁的树荫底下,手上捧着个跟其他人一样的廉价盒饭,担任监督官同样是任务,只不过接取的要求比较高,必须是信用度和等级都达到一定标准的佣兵才行。像这样的任务,一般都是给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家伙干的,不过此时坐在树荫下面吃盒饭的这个男人,还远远没到被称作老家伙的岁数。 他飞快将盒饭扒完,拿起放在身边的水壶喝了几大口,脸上现出舒爽的神情。监督官并不是什么清闲的活计,指望那群年轻人能自发自觉认真干苦力活,纯粹是做梦,而他的酬劳就是要看任务的完成程度,所以是个既得罪人又不好干的工作。 盘算着午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树荫下的男人站起身,正要招呼佣兵们开始工作,就听扑通一声,有人掉进了河里。 是个……少年。 这一段的河水并不深,稍微会点水性都淹不死,掉到河中的少年似乎是想要过河,努力扑腾着到了河中央,后力不济的样子,开始往水里沉。佣兵们坐在岸边看着,没人动,就那么看着少年一点点挣扎着沉下去。 那一张张还很年轻的脸上,有的只是麻木和漠然。他们曾经的热血的激情都已被这座城的残酷现实给榨干,而曾经他们像这个少年一样拼命挣扎时,也没有人冲他们伸出过手。 一道身影跃入河中,在河中心溅起巨大水花,又拎着少年跳回了岸上。 是监督官。 少年捂着喉咙痛苦的趴在地上呕吐,监督官一言不发的低头看着他,半晌,出声让佣兵们开始干活。 “……谢,咳咳,谢谢。” 少年面色痛苦的爬起身,开口道谢,然后踉跄迈开脚步,摇晃着往城内的方向而去。没走两步,整个人又摔倒在地,捂着腰蜷缩成一团,痛苦的用头撞地。淡淡的血腥气从他身上飘出,有猩红的液体从被捂住的地方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到草地上。 不远处的路面上响起刹车声,车头一角嵌着一只被锁链缠住长刀,是庚军的团徽。两个穿着庚军制服的佣兵从车上走下,来到少年面前,其中一个蹲下身,扳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 “没错。” 说话的佣兵一把拎起少年,而他的同伴则淡淡看了眼就站在旁边的监督官,微微点了点头。 监督官没有反应,只看着被拎起的少年,而后者也正用充满祈求的目光望着他。 他沉默的移开视线。 “求你……” 眼看着就要被带走,少年蓦然嘶哑的喊出声,他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拎着他的佣兵重重一掌切在后颈,打晕过去。 监督官向前踏了一步。 两名庚军的佣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冲监督官开口道:“杨爷,您认识这小子?” “不认识。”监督官摇头道,“别叫什么杨爷,我担不起,叫杨火星就行了。” “您太见外了,长安城里谁不知道您跟我们慎爷是过命的兄弟……今天这事,麻烦您就当没看见,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杨火星没接话,半晌,点了点头。 去河里救人是顺手而为,但要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得罪庚军,就纯粹是脑子有病。况且庚军也不会无缘无故抓这少年,贸然插手,后面就是无尽麻烦。他撑着一个火星团已经耗尽心力,实在是没有余力多管闲事。 两名佣兵拎着少年离开,杨火星移开视线,正午的阳光打在身上,却无法令人感到温暖。 ……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隐隐反着光。 那地方刚才少年趴过,应该是从对方身上遗落的。杨火星走过去蹲下身,将掉在草地上的物件拾起。这是枚做工颇为精致的玉佩,刻得是龙凤呈祥的图样……那朵祥云上被人用小刀刻了两个字:星,铃。 杨火星怔然注视着那两个字,不可置信的用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 他霍然起身。 庚军的两名佣兵已经回到车旁,带着少年上了车,坐在驾驶座的那人正要发动车子,身旁的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扯下。 “我有个问题要问那少年。”杨火星探进身,表情很平静,“麻烦通融一下。” 被他按住肩膀的佣兵只觉得肩膀上好似压了一座山,不由暗自心惊,外界有关杨火星的传闻不少,他的杨氏开天法可谓人尽皆知,但有关他本人的实力,却很少有人清楚。 杨火星也并没等人回答,径自去将后车门拉开,把少年从车上抱下,放到路边,将其叫醒。 他举着玉佩在少年眼前,开口问:“这是你的?” 少年还有些不太清醒,愣了半晌,才露出古怪的神色,反问杨火星:“你就是杨火星?” 杨火星点点头。 “我娘给我这枚玉佩,让我去找你。”少年一眨不眨的盯着杨火星,苍白的面孔上表情无比复杂,“她说你才是我亲爹。” 杨火星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少年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他才开口问:“你娘呢?” 少年神色冰冷。 “死了。”他扭头看停在一边的那辆车,还有车旁的那两名佣兵,语气并不如何激动,却冷入骨髓,“我全家,都被他们杀了。”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以那两名佣兵的耳力,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顿时面色微变,警惕的看向蹲在少年身前的杨火星。 杨火星低着头,沉默将玉佩攥入掌心。 “人,我带走了。” 他将少年抱起,转过身看向庚军的两名佣兵。 “劳烦跟庚帅说声抱歉,若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罢。” ……………… 同一时刻,李慎正在吃面。 红汤素面,配料除了两根青菜,再无其他。然而这简简单单的一碗素面,价钱却是贵的吓死人,至少王真在打开菜单的时候,是好半天都目瞪口呆。 “爷?您怎么了?” 李慎捏着筷子,眉头皱得老高,整个人维持着夹着面条往嘴里送的姿势,停在那里。半晌,他放下筷子,摁住眉心。 ……这种感觉。 不陌生。 母亲死之前,与云响空决战之前……在极其糟糕的事情发生前,像乌云一样笼罩全身,莫名其妙,毫无由来,但又准确无比的——来自命运的恶意。 他久久沉默不语。 如果还有什么是近在眼前的糟糕事,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7 那无疑就是他快死了。如果是想提前告知他自己的死亡,倒也不算是什么意外。对于这事,他从来就没抱过侥幸。 ——但被这样明确的告知,还是有点不舒服。 在副官担忧的目光中,李慎终于有了动作,他夹起已经凉掉的面条,沉默的吃着。即便是百年老店的招牌红汤素面,凉了之后味道也不怎么样,李慎沉默着将一碗面吃完,抬起头看看副官,又看看一旁的王真。 “下午还有什么安排?”他问。 “还有二十六家。”副官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脸色,犹豫道,“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咱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李慎摇摇头。 “时间不多了。”他淡淡道,“尽快解决吧。” 说是尽快,实际上却并不顺利,二十六家里有近半人去楼空,显然是得知消息提前躲了出去。对这些用行动证明肯定是心里有鬼的,李慎也懒的亲眼确认了,直接让副官通知林国动手。留下来的那些也并不是束手待毙,可谓招式齐出,玩苦肉计的,卖惨的,请靠山的……叫随行的王真大开了一回眼界。 折腾到天黑,回程路上,李慎靠着椅背打瞌睡,一双眼闭上了简直不想再睁开。副官开着车,小声让王真给人盖上件外套,王真点点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转过身隔着椅子伸长手臂,轻轻把外套盖到李慎身上。 松了手,他有点怔忡的望着那张写满疲倦的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个会累,会疲惫的人啊…… 车厢里突然响起刺耳的嗡鸣声,将正在发呆的王真吓了一跳,声音从李慎的衣兜中传出,他闭着眼睛掏出手机,按下通话键,举到耳边。 “喂。” 手机的另一端,响起庚衍平静的话音。 “有事找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35章 此时此刻 将副官和王真送回家后,李慎独自开车来到庚军会馆。 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大厅里空荡荡的,前台女职员撑着手臂在打瞌睡,李慎踩着光洁干净的地板,转上干部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庚衍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敲了敲,没人应,便推门走进去。 里面没有人。 不知道庚衍干什么去了,这一整层都是互通的,可能是去别的房间休息……李慎走到旁边会客用的长沙发坐下,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吐了口气。 自家事自家知,在副官和王真面前,他不想露出软弱形态,哪怕是一丁点儿。他是长安李慎,是一家之主,是天塌下来也要顶上去的那个人。 李慎翻身在沙发上躺下,抬手盖住眼,疲惫,绝望,失落……种种负面情绪在心中翻涌,几乎令人想要痛哭一场。他嘴角溢出自嘲的笑容,自打走上佣兵这条路那天起,面对死亡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无论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 躺了不知多久,下巴上传来奇妙的舔舐感,李慎睁开眼,与被手掌托在面前的奶猫四目相对。 “喵。” 裹着毛巾的小猫抖了抖脑袋,被放到李慎肚皮上,庚衍穿着一身浴袍,拿着毛巾一边擦头一边在李慎脑袋前方坐下。几滴水珠从灿金色的发丝上滚下,落在李慎面颊上,有点凉,也有点痒。 李慎撑着沙发坐起来,扭头道:“大帅。” “嗯,不用起来。”庚衍的眼睛从毛巾和头发的缝隙中看过来,话音里带着笑意,“好久没看你睡着的样子,还挺怀念的。” 他说着话伸手绕过李慎脖颈,压着人躺回沙发上,贡献出一条腿给李慎当枕头。李慎木着脸躺在那儿,抬眼用目光无声控诉对方的恶趣味,从以前庚衍就喜欢拿他当娃娃摆弄,捏捏抱抱都是常事,害得他到现在还被团里很多人误解……庚衍至今独身的原因,也时常被算到他头上。 简直不能更冤。 庚衍看着他乐,笑得肩膀直抖,结果掉下来更多水珠,落到李慎脸上。李慎瘪瘪嘴正想说话,蓦然感觉下腹一沉,他下意识将目光投过去,然后足足怔了三秒钟。 只见那只被取名霸王的奶猫,正蹲在某个地方,连抓带咬的折腾李慎的皮带扣。 喂……你是只母猫你知道吗? 庚衍爆发出一阵狂笑,强行抓住李慎双手,不让他去干扰正在卖力干坏事的小猫。李慎被这对主人跟猫的下限惊得目瞪口呆,连挣扎都忘了,半晌,木着脸问庚衍:“它对你也这样?” 庚衍摇摇头,叹口气,道:“它不怎么亲近我,刚给它洗个澡,简直跟打仗一样……喔,你看,它好像放弃了。” 没错,某猫已经放弃了李慎的皮带扣,它原地躺下,拉起一条腿,开始舔爪子。 “嗯,我不关心它在干嘛。”李慎炯炯有神的盯着身体一耸一耸的小猫,沉声道,“我只想让它换个地方玩儿。” 身为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正常男人,某个部位被又踩又蹭又拱,哪怕那是一只巴掌大点的奶猫……滋味也足够酸爽。 庚衍叫了两声霸王,奶猫不理不睬,于是遗憾道:“你瞧,它不理我,我也没法。” “不,我意思是,你把我手松开。”李慎心平气和的跟人沟通。 庚衍同样心平气和的摇摇头:“这个真不行。” “我哔,你松不松!?” “嗯,敢对我说脏话了……不松。” “哔哔,哔哔你个哔哔……” “呵呵,霸王,咬他小哔哔。” ……………… 一场恶战……不,无意义的嘴仗告一段落,庚衍终于大发慈悲将霸王拎走,李慎躺在沙发上挺尸,被折腾的不想说话。 “起来一下。” 庚衍走回来,拍拍李慎,他盘腿坐上沙发,伸手将李慎的脑袋拉下来,让人躺在自己交叠的脚踝上,十根手指插进李慎发间,用力的按压。李慎被按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庚衍低着头,目光静静的在李慎脸上巡梭,这张脸,他看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怎么也看不腻。比中了毒更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理智和底线在其面前一触即溃,毫无招架之力……是对方使他明白,这世上原来真的有,能让他无法自控的情感。 “于峰是内鬼。”他道。 李慎皱眉睁开眼,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哦?”庚衍笑,“凭什么断定?凭你的…感觉?” “对。”李慎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无,漆黑的眼中只有认真,“凭我的感觉。” “那就是有人陷害他。”庚衍看似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他的解释,开口道,“伪造出一封他与人勾结的密信,杀了他之后故意藏进他的书里,让我们发现。” “什么信?” “署名朱唐,要求于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8 峰出卖你……那天晚上你跟于峰,谈了什么?” 李慎沉默。 我要死了——这四个字,真的说不出口。 庚衍用手捧住他的脸,没有催促他回答。长久以来的相处,早在他们之间生出心意相通的默契。一路走来,并肩经历过风雨无数,在彼此沉默之时,无言相伴……生死与共,荣辱同当。 庚军,是庚衍的庚军。庚衍身边的位子,却永远是李慎的。 “我想看你登上王座,坐在长安之巅,俯视众生。”李慎合上眼,低声喃喃道,“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适合坐在那里,肯定很,嗯,华丽,耀眼,特别有气势,到时候你的画像挂在公会纪念堂里,跟李三多血屠七,还有东不冬并排挂在一起,所有人一抬头都看得见……” 庚衍捂住他的嘴。 “我的画像边上,肯定是你的画像。那张王座,我与你同享。”庚衍捧着李慎的脸,每个字都重如千钧,是无可变更的承诺,亦是性命担保的誓言。 “所以,你要陪我,陪我一起走到最后。” 李慎被这沉重的诺言压得几乎喘过不气,他沉默着合上眼,无法与庚衍的目光相对。在虹岛不能动弹的那些日子,他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死后的样子,有人会借酒浇愁,有人会为他伤心落泪,他一个一个想过去,到庚衍,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对方会是什么表情。 他甚至不愿去想。 因为他也不知道,如果庚衍死了,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我一直觉得,老天爷让我遇见你,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庚衍低声道,“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你,现在会是怎样……你知道吗?我居然想不出来。” 李慎的眼睛被一只手盖住,所以他看不见,庚衍俯下身,在那只手上印下深深一吻。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算算日子,李慎回到长安,已经快十天。 他是被猫舔醒的。 跟眼前放大了的猫脸对视片刻,迟钝的神经才真正复苏,李慎一骨碌坐起身,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即才发现身上穿着从来没见过的睡衣。 ……他有点懵。 被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还有他本来贴身穿的战甲杀风,将不依不饶贴在手上啃咬的奶猫放到一边,李慎走下床换衣服。他还有点想不起来,昨天好像是跟庚衍说着话,然后就睡着了?能让他毫无戒心在其身边沉睡的人,除了庚衍也没其他了。 所以应该是庚衍把他搬到这的,还给他换了睡衣……李慎扣着衣扣满头黑线的依稀记起,昨天晚上好像有人抱着他又掐又摸,他掀开衣服又看了看,嗯,貌似没什么痕迹。 但愿是错觉。 穿好衣服,李慎用手抓了两把头发,这房间里也没有洗漱的地方,他拉开门走出去,抬眼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庚衍,便开口道:“大帅,我走……” 话音戛然而止,李慎木然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李西风和林国,抓在脑袋上的右手默默垂下来。 林国依旧是一脸冷淡,推推眼镜。李西风就很夸张了,嘴巴张成个‘o’型,抬手指着李慎:“你你你……” 李慎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找块砖头把他那张嘴给堵上。叫谁看见不好,偏偏叫这个大嘴巴……不用猜都知道,一天之内,这事保准传遍整个庚军。 “睡醒了?”庚衍神色如常道,“去吃早饭吧。” 李慎木然点点头,抬腿走出办公室,反正他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意这点清白做什么……不行,感觉好像更想死了。 站在电梯间等电梯,身后传来脚步声,李慎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还好,是林国。要是李西风那个贱人,保准得贴上来再往他心上戳两刀子。 电梯一格一格往上走,终于抵达顶层。 门开了,李慎正要迈开脚步,就听站在身边的林国,用一贯寡淡的腔调陈述道—— “你裤子拉链没拉。” 第36章 燕破原事件(上) 李慎虽然不是个细致的人,但出门不拉裤子拉链这种错误,他还是不会犯得。 所以他又被林国骗了。 嗯,巧妙的利用了当时他不冷静的心理,以及那副无论如何也不像开玩笑的口吻,成功的欺骗了李慎的感情,让他愣生生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关上,然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的事实。 ——林国vs李慎,第n胜,零负。 妈蛋,不就是不想搭一台电梯吗?用得着吗?贱人!——以上是李慎的事后心理活动。 怒气冲冲离开会馆大楼,李慎取了车直奔自家接人。他记得今天还有一顿饭局得赴,副官包了一家酒楼,将名单上的六十多人请到场,准备一锅端了。这事操作起来肯定没说的那么轻松,李慎自然不能叫副官的辛苦白费。 等他死了,剩下的财产打算一分两半,一半给庚军,另一半就留给副官了。海棠是肯定会走的,至于王真,如果没有问题,他想副官会替他把没做完的事情安排好的。 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哪怕是从天而降的死亡……无论是封河还是杨火星,都是内心足够坚强的男子汉,用不着他操心,至于庚衍,遗憾与抱歉,只能等到死后再说了。 李慎决意已定,这死亡的滋味,还是让他一个人面对吧。 郁郁苍苍的古柏路被天光照得通透彻亮,那座熟悉的院门前,有人抄着手在眼巴巴等着他归来,李慎发自内心的露出微笑,心中一片澄明。 ……………… 燕破原,依旧是一派繁忙景象。 两架大型空艇缓缓落地,舱门向两侧滑开,一个又一个沉默的身影从上面走下。所过之处,旁人尽皆自觉退避,任谁也看得出,这是一支败兵。 人人带伤,浑身血污……土黄色的作战服上沙漠之狼的团徽也被血污遮覆,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一批人出现在起落场上,顿时引发起一股骚动,人们窃窃私语着好奇的望着他们,燕破原上残兵败将并不罕见,但那可是大漠的人——如今长安排行第五,大漠佣兵团的精英。 大漠败了?败给谁了?实在太令人好奇,说不准几大佣兵团的排行今天就要变了,这可是大事情。 “让开,别挡路。” 走在队伍边缘的一名败兵迟缓的回过头,被人向旁搡了一把,他脚下站立不稳,砰然摔倒在地,抱在怀里的战甲头盔也滴溜溜的滚出去,有白色的灰烬从里面洒出来,落了满地。 推他的人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微微吃了一惊,但随即便毫不犹豫的越过他继续往前走,与走在身旁的同伴大声说笑。这又是另一批人了,身上纯黑色的制服体面干净,面上虽带着疲色,却是神态昂然,脚步亦是轻快无比,浑身都洋溢着得胜归来的喜悦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49 和放松。 这两批人巧合之极的凑在一起,更显得对比鲜明。 毫无预兆的,一声枪响。 满场俱静。 稀里哗啦的刀剑出鞘,不知有多少人在第一时间下意识攥紧了兵器,这纯粹的本能反应令整个燕破原在一瞬间变得肃杀无比。 一道,两道,三道……无数道目光,汇聚到举着枪的那只手上。枪是制式小朱雀,市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货色,持枪的人也很不起眼,年轻的面孔上仍残留着几分青涩,他握着枪的那只手甚至在肉眼可见的颤抖,似乎光举着枪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被他用枪指着的,是个同样年轻的,穿黑色制服的佣兵。 血一滴一滴从后者耳侧淌落。 黑色,土黄色,本就对比鲜明的两拨人犹如油锅中的水花,怦然炸开。咒骂声,武器出鞘声,弹药上膛声,瞬间充斥耳膜,识趣的无关者纷纷向周围散开,有好事者生怕事情不闹大,大声嬉笑着煽风点火。 一道身影来到蹲坐在地的年轻人身旁,伸手握住他手中颤抖的枪管。 “没人教过你,在燕破原开枪意味着什么?” 面容冷肃的男人蹲在年轻人面前,毫不客气的将短枪从其手中硬生生掰下,丢到一旁。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指向自己的枪口,咧开嘴不屑一笑。 “还有你们,拿枪指着我……想死不成?” 他领口长刀锁链的金徽亮得刺眼,上位者的气势一览无遗,咄咄逼人的威压,如山般砸向对面的人群。 “耿连成,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育了?” 土黄色的队伍向两侧分开,有人从中走出。同样是血迹斑斑的土黄色作战服,披在肩上,那张脸上仍挂着懒洋洋的笑意,目光却是极冷。 见到来人,耿连成撑着腿站起身。 “是你的人先动的手,封河,我没杀人已经是给你面子,怎么,训斥两句都不行?” 封河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年轻人,目光无声扫过一旁滚落的头盔,还有那些洒落的白灰……一瞬间了然。 他扯下背上的外套,在年轻人身旁蹲下,将外套展开在地上,用手仔细归拢那些散落的白灰,一把一把捧进外套里,然后将头盔一并放进外套,拉着四角用力扎紧,塞进年轻人怀中。 “抱好了。”他用力按了按年轻人的肩膀,站起身。 目光平静扫过面前的耿连成,还有站在其身后的那一张张面孔,封河开口问—— “谁干的?” 耿连成皱了皱眉,沉声对站在不远处捂着耳朵,满脸仍是愤恨之色的自家年轻人道:“小高,道歉!” 被他点到名的年轻人显然还很不服,抬脚走过来,不情不愿道:“对不……” 封河毫无预兆将其一脚踹飞。 “封河!”“你干什么!”“小高!”……各式各样的叫声中,封河面色淡然,宛如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甚至还更加挑衅的挖了挖耳朵。 杨火星可以为了火星团对人点头哈腰,李慎可以被庚衍骂成狗而不以为意,封河却不可能对任何人低头。三兄弟里,他没李慎那么能惹事,但绝对是最不怕事的那个。 封河弹弹手指,迎着耿连成愤怒的目光,笑的无比讥诮。 “我没杀他已经是给你面子,怎么,你有意见?” ……………… “杨火星原本是战鹰前任首领的关门弟子,培养出来接班的,老首领还把女儿嫁给他,对他是青眼有加。可惜那女人不喜欢杨火星,喜欢的是她爹的大弟子艾维,也就是战鹰的现任首领。杨火星对他老婆也不上心,看上了个叫啥来着的妓女,俩人还一起私奔了,结果过了一年多他自己回来了,那妓女不知所踪。战鹰的老首领雷霆大怒,解除了杨火星跟自己闺女的婚事,还把他开拔出战鹰。那之后他才公开发布了杨氏开天法,注册成立了火星团。” 李西风如数家珍的说了一大串,有些渴,低头喝了口茶,他一抬头,就见庚衍龚云甚至林国都用相当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 ……不愧是庚军的八卦之王,三人不约而同在心中感慨道。本来打算念资料的林国被抢了活,木然冲其他两人点点头,表示李西风说的完全没错。 这里是庚衍的办公室,庚军的几位智囊聚在一起,自然不是没事干扯淡——他们在谈杨火星。 “荣虎是杨火星的私生子,这事处处都泛着蹊跷。”龚云蹙眉道,手上托着茶盏,半晌没喝上一口,“一个王真,又一个荣虎,都跟杨火星扯上关系,我有点不太明白了。” 庚衍的表情同样不好看,双手交握抵着额头,沉声道:“不可能是杨火星。” 他的意思是,在背后捣鬼的人,不可能是杨火星。这话其他三人也认同,只是问题又来了,如果是这样,那幕后人把杨火星推出来,是想干什么?有什么意义? “杨火星是李慎的结义大哥。”李西风若有所思道,“对方引导着我们怀疑杨火星,李慎那个傻哔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还要闹一场……咦?感觉我好像说到点子上了耶。” 庚衍摁住眉心,龚云低头喝茶,林国倒是点点头,冲他露出肯定的小眼神。 李西风本能的发现自己好像踩了地雷,果断闭嘴喝茶。 通讯器的嗡鸣声突然在房间中响起,林国当着其他三人的面掏出手机,举到耳边,一边听一边嗯了几声,然后挂断。 “耿连成跟大漠的封河在燕破原发生冲突。”林国淡淡道,“目前还只是两人单挑,其他人没动手。” “天,饶了我吧。”庚衍还没来得及开口,李西风倒是先哀嚎出声,“可千万别叫我去拉架,我就一战五渣,最多能帮着收收尸,打打杀杀什么的……还是找李慎吧。” 李西风说完看一圈,顿时明白自己又踩雷了,这回连林国都没了反应。 半晌,庚衍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在哪?” “嗯,耿连成和封河在燕破原对上了,你过去看一下。” 第37章 燕破原事件(下) 长安南郊,燕破原,出入口大厅前。 封河使得是枪,耿连成使得也是枪,此枪却非彼枪。两人一个是远程枪手,另一个是近程枪兵,在燕破原这种开阔的场合,明显是前者占据天时地利。 耿连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全力以赴的阻止封河拉开距离。只要将对方逼迫在近战的范围内,他就赢定了。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他太小看了封河。 众所周知,枪手是个烧钱的职业。这个职业并不像其它职业一样有一把好武器就行,子弹的威力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攻击效率,而每打出一发子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0 弹,都是在烧钱。所以在低等级的用兵当中,很少能看到枪手的身影,没有团队后盾,没有一定的身家基础,还真玩不起枪手这职业。 早在穷困潦倒时,封河其实什么都玩,刀枪棍棒,剑鞭锤斧,无所不通,无一不精。单论战斗的技艺,他能将李慎甩出八条街。在他手里,就算是一块板砖,也能发挥出叫人意想不到的威力。之所以后来转型做了枪手,只因为喜欢而已…… 一柄薄如蚕翼的小刀,挑,抹,旋,切,硬生生压得耿连成只能招架。耿连成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一名枪手在近战上完全压制,开始是他缠着封河不让其拉开距离,现在却是对方不肯放过他了。 同样是仙路九步,两人在战斗技巧和经验上的差距,就是这么夸张。 大漠近年来的风头自然远远比不上如日中天的庚军,但它也是长安城里排的上号的老牌团队,封河能压过一众元老稳坐二把手的交椅,凭的自然是实打实的本事。这话并不是说耿连成名不副实,只是相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说,耿连成还差了那么一点。 他们这个层次,指的是神坛以下,长安城里,最顶尖的那一小拨人。 长安城排名前十的团队,每家都至少有这么一个人撑着门面,辉光是杜忠,血屠是高一,庚军有李慎,大漠则就是封河……神坛级的强者那是压箱底用的,而这些才是出面兜事撑脸打旗子的人。 不管自我感觉如何,事实证明,耿连成,还不够格。 边上围观的人早已开了赌盘,押耿连成的个个捶胸顿足,侥幸押了封河的却是眉开眼笑。当然也有穷鬼押不起钱,磕着瓜子纯粹蹲边看热闹。 “这耿连成也忒不济事,叫个枪手在近战打成这样,换了我干脆就举手投降,还死撑着干什么。” “是啊是啊。”有人在旁边附和道,顺手从他面前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忒丢人了。” “你干嘛!我让你拿……了吗?” 正想骂人的穷鬼佣兵咽了口吐沫,定睛瞅着蹲在身边的人,下一秒,整个人就想往上蹿,却被按着肩膀硬扯下来。 “别激动。”蹲在他边上的李慎低声安抚道,“就吃你两颗瓜子,下次赔你一包还不成?” “成,太成了,您您,您吃,尽管吃。”被这么一尊杀神蹲在身边,路人佣兵连话都说不清了,赶忙把瓜子口袋举到人面前,只求人别突然发疯。 李慎也不跟他客气,又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抱怨道:“你说这耿连成这么不禁打,搞得我很尴尬啊。” 路人佣兵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渐渐觉过味:李慎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来拉架的,不过他要这时候出去,架是能拉住,但庚军的脸也丢光了……除非他再跟封河打一场。 可传闻中李慎和封河是过命的兄弟来着…… “……是挺尴尬的。”他不由点头附和道。 “真尴尬。”李慎说着又抓了一把瓜子。 “……嗯。” “好尴尬啊。”李慎抓了第四把瓜子。 “……” 那边场上耿连成已经快被打趴下,这边李慎一把接一把的嗑瓜子,就算是完全不了解内情的路人佣兵也看出来:传闻中耿连成跟李慎是死对头,这厮纯粹就是在看热闹吧,是吧,就是在等着耿连成被打趴下吧,绝对是吧。 你尴尬个鬼啊!老子一包瓜子都快被你嗑完了! 正在路人佣兵心中咆哮之刻,如疾风般游走于耿连成身周的封河,突然慢了一拍。这一瞬间的变化旁人可能看不出,但当事者的耿连成却是再清楚不过,他毫不犹豫抓住这个机会,全力一枪扫出。 这一枪扎扎实实的扫中了封河,将其拦腰重重砸飞,封河迎空喷出一口鲜血,这变化来得太快,直叫旁人目不暇接。 路人佣兵目瞪口呆片刻,才赶忙扭头去看身边李慎,这一扭头,身边又哪里还有人在? 封河坠落在地,身体将坚实的石头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耿连成喘着气拄枪而立。 “咳咳。”封河捂嘴咳出血,撑着地站起身,脸上倒是仍挂着笑。他手腕一转小刀悄然收回袖内,啐出一口血痰,双手自身侧拔出长短双枪。 ——长枪名三尺,短枪名温柔。 “得,不跟你玩了。”封河双手拎着枪,口气是平淡却笃定无比。 他踏前一步,面上笑意愈发盎然。 “这就送你上路。” ……………… 匆匆忙大老远赶过来看热闹的老少二人组,只来得及看了个尾巴。准确来说,是尾巴的尾巴。年轻人端着单筒望远镜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而坐在他身边的黑帝斯却是遗憾的摇头叹息。 “唉,就迟了一步。” 在望远镜的聚焦里,封河手上的短枪已经抵上了耿连成的脑门。然而实际上,此时此刻距离封河说完那句话,还没过到五秒钟。 耿连成长枪脱手,怔立当场。 “你这一招我都见了三回了。”封河很好心情的给他解释道,“下次记得别这么傻,哦,如果你还有下次。” 这话里的意味太明显,耿连成无声瞪大了眼,不信对方会真的开枪,然而事实证明,他又错了。 枪声响起。 耿连成的脑袋仍在脖颈上。 封河从手背上摘下一枚瓜子壳,无声看向场边,而顺着他的视线,众人也望过去。 李慎就站在那里。 “封爷。”李慎的声音并不大,却在场中远远传开,“给个面子,成不?” 封河敛了笑,皱起眉,半晌,垂下手,一言不发的从耿连成身边离开。 李慎越过人群走到耿连成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抬头看看站在周围的自家佣兵们,看着他们脸上忿恨不平的神色,微微眯起眼。 “还愣着干什么?”他对他们道,摆摆手,“都散了吧。” 完后他就当没看见耿连成这个人,连半个字也懒得跟对方说,径自走到对面大漠的队伍里,去找封河说话。 封河冷着脸表示不想理他。 “别这样嘛,封爷。”李慎笑嘻嘻凑在人身边,伸手揽住封河肩膀,“您刚才那造型,简直酷到没朋友,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求讲解啊。” 封河嫌弃的翻了个白眼,给人纠正道:“叫哥。” 李慎不知从哪翻出一颗瓜子,边嗑边含含混混的喊了声哥。他喊完这声,封河也就不跟他计较了,领着人走到一边,寻了个僻静处说话。 “去摸个遗迹,刚进门就叫炸回来了,人折了一半多。”封河垂着眼,话音有些低落,“我还头一回见,在自家大门口,设个按人数触发的神经病陷阱,他哔的,这回乐子大了。” 李慎也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刚才那些人,就知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1 道大漠这一回的损失有多惨重。封河作为领队,肯定脱不了责任,大漠里头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算首领黄沙是站在封河这边的,也保不了他无事脱罪。 不过封河也没指望能从李慎那张狗嘴里听到什么金镶玉,转脸便将这事抛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李慎。 “喏,探路的时候找到的,给你拿去玩了。” 李慎接过来一看,貌似是只怀表,表盖上的花纹完全看不懂,他打开仔细瞅了瞅,发现指针根本没在动。 “坏的?” “是啊,不然干嘛给你。”封河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 李慎顿时怒了:“我哔,你当我捡破烂的啊!” “嗯,你不就喜欢捡破烂吗?”封河戏谑道,“上次是谁哭着喊着求我把那破烂战甲给他,嗯?还有上上回那个破烂引擎……” 李慎二话不说一手肘顶上去,强行令对方住口,要不是为了讨好张大师,他又何必捡这些破烂,黑历史什么的,简直不堪回首。 把坏掉的怀表揣进兜里,他才觉得旁边似乎太安静了。一扭头,就见封河皱着眉捂着被他顶到的地方,然后两眼一闭,就那么直挺挺的倒下来。 李慎张开手将人接到怀里,愣了好几秒,才举起双手。 ——全是血。 后面的事情犹如走马灯,李慎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将封河交到黄沙手里,他回到车上,无意识摸到兜里揣着的怀表,视线在不会动的表盘上茫然的凝固。 开什么玩笑……吓死人了好吗? 李慎从没想过,有人会比他先死这种事。 他破天荒的有点惶恐,因为他终于意识到——那笼罩不去的命运的恶意,也许并不是针对他本身。 第38章 父与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荣虎。” 远处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却仿佛怎么也走不近。少年趴在杨火星背上,有些好奇,也有些复杂的注视对方的侧脸。 “你要带我去哪?” “去医院。” 少年闭上嘴,许久,又开口问:“你就不怀疑吗?” “你的眼睛很像你娘。”杨火星平淡道,“我带你去医院,顺便也把亲子鉴定做了,有什么疑问,到时候就清楚了。” 少年终于彻底的闭上了嘴。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破家灭门那一幕幕,似乎还飘荡在眼前。那个当着面杀了他父亲的男人,放过了他们,然而接下来又是新的杀戮…… 他痛苦的合上眼。 “想哭的话就哭吧。”杨火星道,“能流出眼泪是件好事,到哭都不哭出来的时候,你就必须得长大了。” 少年一声不吭的听着,却死死咬紧了牙关,拼了命的把眼泪往回逼。 他不想哭。 也不能哭。 如果流出眼泪,他就输了,输给自己的软弱……他不能输,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 从医院出来,杨火星将少年带回了家。 他住在南城,紧挨着最北边那一圈后盖的围墙,西北边角里,一栋二层的小院。门牌是丹凤路七十七号,不过一般没人这么叫,靠近北围墙的这一圈,都叫‘散街’。 散街上住的都是散户,来来去去,没个定数。这里的地皮大都是辉光的,租金还算合理,然而对杨火星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他在这条散街上住的算久的,每天都有人挤破脑袋的钻进来,每天也都有人灰头土脸的滚出去。 能否在长安南城扎下脚,是在这座城里立足的第一道门槛,否则,就没资格说自己是长安佣兵。 杨火星背着被打了麻药昏睡过去的少年,走进院门,跟围上来问好的弟子们笑着一一打招呼。这里不仅是他的家,也是火星团的会馆,这些大多连天门都没开的少年,就是他的火星团。 李慎说他有病,他认,他这里与其说是个会馆,不如说是个包吃住的私塾。他不仅教导这些少年们修炼的方法,还给他们在这座城里提供了一个容身之所,让他们能够衣食无忧的专心修炼。 “师父,饭已经做好了。” “你们先吃吧。”杨火星点点头道,扭头看了看背上的少年,“我带他回房休息。” 有一点他没说假话,这少年的眉眼,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是真的很像。将人的外衣除去,放在自己床上,杨火星去打了盆热水,给对方擦洗脸和手脚。 如果这真的是他的儿子…… 本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些事情,又随着那一枚玉佩,这一名少年,被强行带回了眼前。杨火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抑或哭笑不得,不管这是哪位有心人的安排,都称得上用心良苦。 他当然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偏偏让他遇到这少年,又偏偏让他发现对方的身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我没想到,你会是这么没志气的男人。】 当初对他说这句话的女人,毅然决然的离他而去。他甘之如饴的乡野生活,对她而言却是穿肠毒药。年少时的那一场轻狂,几乎令他失去一切。 杨火星沉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少年。若那时她能忍受得了寂寞,或者早些对他敞开心扉,他也好,她也罢,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他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至少在亲手刻下那枚玉佩时,他是真心爱她。 那么爱。 ……………… 第二天,杨火星带着荣虎去医院取鉴定结果。 荣虎看着他走进医生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又走出来,将一个纸袋折起揣进大衣口袋。到底结果怎样,杨火星并没有说。 “你有佣兵执照吗?”他问荣虎。 后者摇摇头,于是杨火星又带着荣虎去了城中心的公会总部,给他办了执照。尽管没被抛弃令荣虎感到安心,但同时也有着微妙的不适感,突然多了个亲生父亲,简直就像是在否定之前的那个自己。 杨火星去了任务窗口,有点苦恼。他昨天半途抛下任务,结果自然是被打了差评,有一段时间都不能接监督任务了。以火星团的情况,根本接不了正常的团队任务,稍微好一点的个人任务,又大多路途远耗时长,令他十分为难。 ……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缺口还很大啊。 看了看旁边满脸无聊的荣虎,杨火星道:“你在这附近自己逛一逛吧,我还要一阵子。” 荣虎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这座未央宫城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不过以前大多是在外面游览,进来的次数倒是不多。为什么佣兵王李三多要将佣兵公会的总部建成一座宫城,学者们已经争论了很久,大多认为他当时是有当皇帝的想法,最终却不知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2 为何改变了主意。 千年之前,李三多没有称帝,才有了如今的大唐,如今的长安。 未央宫外环绕着一圈护城河,荣虎走上正门外的下马桥,站在桥边看随着水波轻轻飘荡的荷叶。他有些恍惚的站在那里,脑子很乱,有尖利的声音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去报仇,也有声音说别傻了,你根本就报不了仇……胆小鬼,孬种,你就是害怕,怕死怕的不得了。 他痛苦的捂住头,蓦然转身飞奔,身后好像有人在追,一旦被追上,那些声音就又会缠上来。 “我…去。” 荣虎一头撞到人身上,对方没事,倒是他自己被向后弹飞,狠狠跌倒。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恍惚失神的继续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你撞了人也不道歉的?”拉住他的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穿一身漆黑笔挺的制服,在看清那身制服的瞬间,荣虎的瞳孔无声收缩,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然炸裂。 他缓缓抬起头。 “干嘛?”被撞到的年轻人也皱起眉,毫不退缩的迎着荣虎的视线,“想耍横是吧?叫你道歉啊,嗯?” 拼命抑制住脑子里想杀人的欲望,荣虎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掰开对方落在肩膀上的手,沉默的迈开脚步。 下一秒,他后腰一重,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飞出,面朝下扑倒在地。 “哼。” 慢吞吞收回踹出的脚,穿着庚军制服的年轻人走到荣虎身边蹲下,眉眼里尽是讥诮,凉讽道:“小子,教你学个乖,下次撞到人,要说对不起,知道吗?” 荣虎霍然抬起头,眼中血丝毕露,那择人而噬的狠意叫年轻人也不由怔了怔。 “你干什么呢?”有人说着话走过来,不经意扫见荣虎的脸,脚步微微一滞,问,“这谁啊?” 年轻人摇摇头,站起身,答:“不知道,脑子有毛病吧。” 两人正欲离开,趴在地上的荣虎却毫无预兆的暴起,扑向那年轻人。他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把尺长的小刀,刀刃的寒光令年轻人面色顿时阴沉下去,收起戏谑之心,在侧身闪开攻击的瞬间,毫不留情的一掌切出。 荣虎只觉右肩像是被砍刀劈中,还来不及呼痛,便被重重一脚踏中胸口,他整个人仰面跌飞在地,向后滑出了半米远。一只脚踩上他的右手腕,狠狠一碾,只听骨头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小刀无声自他掌中滑脱。 年轻人右脚踩在荣虎胸口上,俯下身来看他,与方才那戏谑的眼神不同,这一回,那双眼中,杀意森然。 “你,叫什么名字?” 荣虎沉默的与他对视,毫无退缩之意。 “不说也行。”年轻人点点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刀,用刀尖戳了戳荣虎的脸,“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冰冷的刀尖停在荣虎右眼上方,故意晃了晃,然后毫不犹豫的扎下。 血,红的刺眼。 荣虎怔怔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猩红的血液从对方手掌边缘滴落,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那只手攥住了刀刃,使其不能再往下落上分毫。 杨火星看着年轻人,慢慢松开手,后者也并没纠缠,将脚从荣虎身上移开,随手丢掉小刀。荣虎咳着血沫,被杨火星扶起,他低着头,不想去看对方的表情。 “杨火星。” 耿连成站在年轻人身旁,面色有些复杂,开口道:“你的人先动了刀子,给个交代吧。” 杨火星将荣虎揽到身后,沉声道:“你讲。” 耿连成咧嘴笑一笑,甩手一耳光抽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 荣虎震惊的瞪大了眼,就连那个庚军的年轻人都没想到耿连成会这么做,也露出吃惊神色。杨火星微微偏了脸,面颊上渐渐浮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可见耿连成用力之大。 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像一尊石雕。 “行了。” 耿连成右手抬到脸前,向外摆了摆。 “你可以滚了。” 第39章 父与子(下) 去医院的路上,杨火星一直很沉默。 荣虎趴在对方背上,闭着眼咬紧牙关,咸涩的血味在嘴里翻涌,胸口仿佛被纱布塞住,烦闷异常,难受的想吐。他悔恨于自己的莽撞,但却更加恼恨杨火星的无能——被人打了耳光,却居然就那么灰溜溜的滚了。 他对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失望透顶,心底里不愿意承认的,想要依靠对方的念头,也像水泡一样被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又到仁心医院。 长安城的大型医院里,这一家是公认的口碑第一,医疗水平也是一流,美中不足却是收费太高,一般民众承受不起的那种。所以来这里看病的大多是佣兵,毕竟自设医疗部是顶尖大佣兵团才有的福利,算算账就知道了,场地,医护人员,设备,都不是一锤子买卖,每一样的维持费用都叫中小型团队望而却步。 医院门口,杨火星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看向站在不远处与人说话的李慎。后者抬起头也看见了他,同样面带诧异,很快便走过来打招呼。 “你来这干嘛?”杨火星问。 李慎将手搭上身边王真的肩膀,笑道:“他母亲在这住院,我陪他过来看看。倒是你怎么了?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杨火星摇了摇头,微微侧身露出背上的荣虎,李慎看清荣虎的脸,面上笑容无声退却。他将视线移回杨火星脸上,皱眉道:“你新收的弟子?” “我儿子。” 荣虎睁开了眼,看向站在对面的李慎,他想看看这个杀父仇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杨火星与李慎是过命的兄弟,长安城人尽皆知,荣虎,当然也知道。 他讥诮而冷漠的看着李慎,想看看对方会做什么,当着杨火星的面,又能做什么。 李慎什么都没做,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好像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 “别逗。”他目光炯炯瞅着杨火星,掀了掀嘴唇,“你哪来的儿子?天上掉下来的?” 杨火星笑了,笑容中掺杂着苦涩,点点头,低声道:“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李慎看着杨火星,杨火星也看着李慎,他们认识的不是一天两天,还要更早在李慎认识庚衍之前。如果当时杨火星就成了火星团,说不准李慎现在脑袋上顶的就是火星团的名号了。 认识了那么久,有些话,真的不需要说出口。 “我带王真先上去了。”李慎道,目光从杨火星面上移开,落在荣虎脸上,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就收了回去。 再看的久一点,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目送李慎带着王真离开,杨火星沉默迈开脚步,身后手臂将荣虎向上托了托。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你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3 做朋友?”荣虎突然开口问。 杨火星脚步顿了顿。 “不是朋友。”他纠正道,理所当然而又无比平静的。 “是兄弟。” ……………… 回到南城,杨火星带着荣虎回了屋,给他收拾行李。 几件换洗的衣服,路上的干粮,还有一些钱。荣虎看着这些东西,问杨火星要带他去哪。 “送你离开长安。”杨火星把包袱的四个角系好,拉出背带,头也不抬道。 荣虎皱起眉,道:“我不走。” “你必须走。”杨火星回头看着他,“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也不适合做佣兵。” 荣虎无声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他愤怒的叫出声,“嫌我给你惹麻烦了?要赶我走?” 杨火星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反驳,像一座沉默的山峰,无可动摇。 荣虎蓦然涨红了眼,扭头跑了出去。他右手打着夹板,捂着腰,跌跌撞撞跑出火星团的大门,一头撞上正在门口徘徊的王真,后者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荣虎狠狠抹了把眼,绕开对方继续往前走。 王真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扭过头与出现在门口的杨火星目光交对。 “……师父。” 杨火星点了点头,冲他招招手道:“进来吧,有什么事吗?” 王真犹豫着站在原地,半晌,有点生硬的扯出张笑脸,问:“没事,师父,刚才那是怎么了?” “嗯,说了他两句,气跑了。”杨火星走下台阶,站到王真面前,伸手按住其肩膀,“在小慎那过得怎么样?还习不习惯?” “挺好的。”王真努力笑着,故作开心道,“今天去看了母亲,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很快就能好起来,都挺好的……” 杨火星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心里有事,不能跟我说吗?” “师父。” 王真动容的唤了声,嘴唇有些颤抖,却是半天没有下文。他怔怔看着杨火星,良久,一字一顿道:“我会努力变强,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我一定会变强,比您,比慎爷,都更强。” “请您等我。”他认真的给出承诺,“我一定会回来,到那时,请您把火星团,交给我。” ……………… 荣虎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这偌大的一座长安城,竟无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就连杨火星也要赶他走。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原本他是荣家的小少爷,结果一天之中,先是亲眼目睹了父亲被人将头颅撕下,血淋淋的那一幕已成他毕生的梦噩。接下来,一家人乱糟糟的抢夺财产,原本亲切和善的叔舅姨婆,指着他母亲骂她是妖孽丧门星,要将他们母子赶出去。 然后庚军的人又来了。 所有人都死了。 被赶出家门的母子俩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场杀戮,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的街角,浑身发抖的看着那些人在原本的家中疯狂杀戮,本来他们是能跑掉的,但是那些王八蛋亲戚死也要拉他们母子下水,他娘为了让他逃跑,主动出去引开追兵,可他还是被对方掷出的小刀刮伤了右腰。他拼命逃跑,攥着母亲给的玉佩,拼了命去找那个叫杨火星的亲生父亲。 他找到了杨火星,他活下来了。 活着干什么?当然是报仇。 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荣虎捂着腰靠着围墙在路边坐下,浑身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他咬牙忍着,抬起头眺望苍蓝无尽的天空。 杨火星是个没用的孬种,他要报仇,靠对方是不可能的。他必须得想办法,想办法变强,无论如何,不择手段。如果非要给心目中的强大找一个明确参照的话,浮现在他脑海的居然是那个,一手拎着他父亲头颅的家伙。 那个叫李慎的家伙。 强大,冷酷,张狂,不可一世……叫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在其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荣虎想成为那样的人。 “荣虎?” 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荣虎的思绪,他警惕的望向声源处,只见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站在那里,那张脸,似乎在哪见过? 少年向他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王真,是你父亲的弟子。” 荣虎想起来了,他见过对方,在医院,对方跟在那个身边,没错,就是这个王真。 “你不是李慎的人吗?”他立刻便戳穿了对方的谎言,不悦道。 “我现在跟在慎爷身边。”王真点点头道,“但我始终是火星团的人,是杨火星的弟子。” 荣虎不信他。 “我找了你半天。”王真说着话在荣虎身边坐下,后者立刻往旁边挪开,不信任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王真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荣虎。 书面很干净,用不大的黑字手写着五个字——杨氏开天法。荣虎迟疑着接过书,翻开看了看。 “这是我刚进火星团的时候,师父给我的,我在上面做了些笔记,还有一些修炼时的心得体会,对你应该有些帮助。” 荣虎听说过杨氏开天法,这一套开天法前些年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杨火星免费无偿的将它发布出来,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学。而且听说这套开天法的品级很高,对修炼资源的需求却是极低,简直是专门给那些没有好功法好资源的底层佣兵量身定制的。当时还闹出了很大的风波,据说有许多人都指责杨火星无偿发布功法的做法,认为他是邀买人心,还说他是坏了规矩,都这样做的话,那不是人人都可以不劳而获了? 荣虎当初听说这件事时,恨不得为杨火星的做法拍手称快,但那是无关者的立场。如今他只觉得,对方就是个傻逼。研究出了好功法,用来收买人为自己卖命不是更好,干什么要无偿的发布出去,好处一点没有,还反被人骂。 ——没野心的孬种,活该给人扇耳光。 “师父很厉害,能创出这样一门人人都可以练的上品开天法,等你修炼了就知道,想要写出这样一本功法有多难。”王真认真对荣虎道,“我们修炼,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之前的很多功法,也都是前人依照自己修炼的经历,总结出来的笔记。但是各人的资质不同,体内源脉的情况也不同,想要创出一门任何人都可以练的功法,真的是太难了。” 荣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人人都能练又怎么样,没有好处的事情做了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想劝你什么。”王真看着荣虎脸上的表情,拍拍屁股站起身,走到荣虎面前,俯下身。 “我只是想告诉你,师父很强,真的很强。”他注视着荣虎的双眼,诚恳无比的说道,“有些人的强大并不是露在外面的,你只是还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 荣虎微微一怔。 王真冲他点点头,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4 伸出右手。 “当你真正知道时,就一定会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无上荣耀。” 第40章 无言一叹 “爷!诶爷!您别冲动啊……” 医院的走廊上,副官毫无形象的抱着李慎的大腿,被对方拖在地上往前滑。王真在一旁看着,心情还无法从刚刚听到的事情中平复下来。 ——杨火星被打了耳光,在下马桥,大庭广众之下,被耿连成。 明明刚刚才见过面,李慎没注意到,他也没注意到……他光顾着看杨火星背上那个少年了。 李慎停下,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支咬上,低头点燃。路过的护士有些畏惧的提醒他这里是医院,却被他恶狠狠的一眼瞪闭了嘴。 副官忙不迭小声劝:“爷,您真别冲动,这事本来就是杨火星那边不对,您要是给他强出头,这不占理啊。再说了,您就算去把耿连成打一顿,他不是更记恨杨火星了吗?他不敢找您的茬,还不敢找杨火星吗?您这是给杨火星添麻烦呢……” “我不为杨火星,为我自个行不行?”李慎叼着烟挑眉道,“上次他抽我椅子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呢。” “您这不是强词夺理嘛,那事都过去了,您再提出来又叫什么啊……” “得,我就是想揍他,没有理由,行了吧?”李慎把副官从腿上撕下来,丢到一边,拍拍裤腿往外走。副官一骨碌爬起来又想扑,被他猛然回头伸手指住。 “别劝我,再劝我连你一起揍。” “我不跟你开玩笑。” 副官愣愣坐在原地,注视着李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方才傻兮兮的抬起头,问王真:“怎么办?他去揍耿连成了。” 王真没接话,良久,冲副官伸出手,问:“有烟吗?” ……………… 庚军会馆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餐厅和娱乐室,三楼是任务收发厅,四楼是后勤部,五楼六楼都是后勤部的仓库,七楼宴会厅,八楼医疗部,九楼是病房区,十楼开始到十八楼,都是作战部的办公室和会议厅以及各种功能场所。 李慎的办公室在十八楼,而耿连成在他对门。 走到挂着‘作战部副主管’牌子的房门前,李慎拧开门走进去,同坐在办公桌后的耿连成打了个对眼。办公桌前还站着两名年轻人,正在跟耿连成汇报工作,见了李慎,表情也有些奇怪。 耿连成将手上的资料往桌上一丢,问李慎:“有何贵干?” 回答他的是一只花盆。 李慎顺手将门边立着的矮松砸过去,花盆被耿连成挡开,落在办公桌上碎裂开来,泥土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你他哔……” 耿连成的粗口还没骂完,李慎已经面无表情走到桌边,他抬脚踹上办公桌,两米长的桌子顿时拔地飞起,轰然撞碎了后面的落地窗,全不着力的飞到半空中,向下坠落。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从破裂的落地窗中飞落而下。 从十八楼飞落的办公桌砸到地上,砸了个粉身碎骨,巨大的声响将低处楼层的人们惊动,纷纷跑到窗边探头往外望。在他们的视线中,原本是花坛和喷水池的庭院,突然就裂开了。 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地面塌陷,石土纷飞,整洁漂亮的庭院一瞬间面目全非,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整座会馆大楼似乎都随着这一下嗡嗡震动,余波过了数秒才消散。 有人从坑底站起身,收回拳头,黑发狂扬,杀气四溢。 险险躲过这一拳的耿连成踉跄落地,脸上的震惊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几欲没顶的愤怒。要是挨上这一拳,就算是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李慎,是真想杀人。 “你他妈的疯了!!!”他愤怒的冲李慎咆哮。 李慎咧嘴笑。 “我是疯了。”他平静道,“我是疯了才会容忍你跳到现在,像你这样的东西,早就该杀。” 耿连成难以置信,完全无法理解,质问道:“你要杀我?你别忘了团规里杀自己人是要……” “剥皮悬尸吊城门嘛,我知道啊。”李慎打断他,话音里尽是戏谑的笑意,“试试看嘛,看你死了,我会不会被剥皮悬尸吊城门。” 耿连成一颗心沉到底,这答案不需要猜,明摆着不可能。李慎杀他肯定要付出代价,但以庚衍对其的宠爱,那代价绝不会是以死偿命。 他不甘的咬紧牙,怒视着站在不远处的李慎,他身上只穿了内甲,根本不是对方对手。实际上他也知道,如果李慎真的要杀他,他就算全副武装也没有活命之理。 李慎向前走了一步。 今天李慎穿的仍然是战甲杀风,这一套战甲最令他钟意的特殊属性就是‘瞬时加速’。近战最怕的是什么?杀伤力不够?不,是打不着人。 一拳。 耿连成的身体从腰部对折浮空而起,迎空喷出一口腥血,炮弹般砸进一旁的大楼墙面。甲级质地的金属墙面被砸出一个深坑,李慎的身影却如跗骨之蛆,没有留给耿连成丝毫喘息的机会,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两拳。 鼻骨陷进了面门,血液从耳朵里淌出,耿连成努力睁着已经模糊的双眼,奋力将身体从墙面中拔出,向旁跃开。他看不见李慎在哪里,有些慌张的转动着脑袋,然而下一秒,他跃起在半空的身体,就像折翼的鸟儿般,轰然砸进了地面。 三拳。 骨头断裂的脆响在耳边接连响起,耿连成趴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的腰椎被打断了,连起身也做不到,只能狼狈无比的趴在那里。李慎俯下身,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拎起来。 “等……”耿连成含糊不清的张开嘴,在他的视线中,李慎已经再度举起了拳头,那张俊美如鬼的面孔上,一丝犹豫也无,只有森寒的杀意和冷戾。 “住手!” 从头顶正上方响起的声音,令耿连成激动的瞪大了眼,一瞬间又恢复了希望。然而下一秒,他就绝望的看见了李慎挥出的拳头,在眼前飞快变大。 砰然一声,宛如金铁交鸣般的碰响,李慎的拳头落到了一只手掌上。 庚衍的左手挡在耿连成眼前,替他挡住了这要命的一拳。 李慎与庚衍四目相对。 “我叫你住手。”庚衍问,“你耳朵聋了?” 李慎微微一笑。 “你要保他?”他问。 庚衍皱起眉,正欲开口,左手却蓦然一痛。他震惊的微微瞪大眼,看着李慎扭住他的左手,用另一只手插向耿连成的心口。 震惊过后,他有点恼怒。 无形却无可抵挡的能量波动从庚衍身上爆发,他一声冷哼,将李慎远远甩了出去。李慎在半空轻巧的翻了个身,屈膝落地,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向庚衍。 庚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5 衍手在耿连成身上一托,便轻飘飘将人送飞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刚刚赶到场边的龚云怀里。他皱眉看着李慎,问对方:“你闹够了没有?” 李慎蹲在地上,抬手抹了抹嘴,看着指尖那一抹猩红,有些自嘲的笑起来。 神坛不愧是神坛,外放一下气场,就能将他震伤……这副身体也是愈发的不中用了。 “怎么……打了你的狗,你不高兴了?” 李慎抬起头,看向庚衍,话音在场中远远传开,那话中的不屑和挑衅意味,令站在场边抱着耿连成的龚云,也不由变了脸色。 庚衍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李慎身旁,抬腿扫出。 李慎被拦腰扫飞,向后砸上会馆大楼二层的落地窗,玻璃稀里哗啦的碎开,他落了进去。 庚衍收回腿,去场边看了看已经陷入昏迷的耿连成,吩咐龚云送对方去医疗部救治,然后飞身跃进李慎砸出的那个破洞。这里面是个娱乐室,玻璃渣子落了一地,正对着破口的那张台球桌塌倒在地,从中裂开两半。 人不在了。 庚衍皱眉四周环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地板上几滴鲜红的血迹上,他顺着血迹走到右侧的门口,在门栏上发现了两只带血的指印。 门外不远处,地板上也有血迹。 顺着血迹一直来到走廊的尽头,庚衍停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伏在洗手池上的李慎。哗哗的水声从水龙头里传出,在安静的洗手台旁回响,李慎单手撑着台面,将扎进身体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拔出。 叮当,叮当……玻璃片落在池边。 庚衍站在原地。 刚刚那一下,他有些失控,不是因为李慎要杀耿连成,而是因为对方居然对他动了手,还敢当众挑衅他。 李慎拔掉最后一片玻璃,扭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庚衍。湿漉漉的水珠从额前的头发上滴落,那张面孔有些苍白,透着股藏不住的倦意。 “我没想杀他。”李慎道,“否则也不会跟他那么多废话。” 庚衍嗯了一声。 “是我冲动了,抱歉,要怎么罚都行……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庚衍伸手,攥住了李慎的手腕,五根手指用力的攥紧。 李慎迟缓的回过头。 庚衍合上眼。 想抱住他,想亲吻他,想让这个人的眼中只看见自己,想让他变成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还不行,还不到时候,还必须忍耐……无论如何。 庚衍用尽全力,放开了手。 第41章 深渊之爱 “让李慎去南海?” 耿连成被打成重伤,这事挺烦心的。李慎在会馆公然出手,下面的人情绪都有些不对。不论原本是否站在耿连成那边,对自己人出手这种事,任谁也讲不出个道理来。 在办公室里,庚衍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林国,后者却很不认同。 “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耿连成受伤,李慎才更不能走。他必须把耿连成手上的事接过去,我们也需要这样一个威慑力摆在台前……” “不必说了。”庚衍打断他,“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林国闭上嘴,镜片后的双眼深幽难明,静静注视庚衍片刻,起身告退。 他回到三十五楼的参谋长办公室,关上门,在漆黑的房间中摘下眼镜,疲惫的揉捏鼻梁上方,靠近眉心的那一点。 ——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国拿起直通情报部的内线电话,吩咐道。 “加紧盯住杨火星,我要知道他每一分钟在干什么。” ……………… “本来想查王真,却意外查出个这么有趣的东西。” 血屠会馆的塔楼上,一身蓝白格睡衣的黑帝斯咬着块曲奇饼干,用眼神示意身后给他按肩的大胸女仆离开。而在他对面,面容憨厚的年轻人正专心玩着一组积木,色彩各异的积木块以扭曲的姿态摞成一条直线,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塌。 “您现在就是跟我说其实李慎是您的亲生儿子,我也不会有什么惊讶了。”他说着话小心翼翼的把手上拿着的积木块放到最顶端,表情颇为淡然,很有点超脱的意味,“这明摆着是故意让我们去关注杨火星,老实说有种被玩弄在股掌的感觉,很不舒服呢。” 黑帝斯蓦然哈哈大笑。 “你还是太年轻啦。”他笑着道,“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能体会到被人算计的趣味了,尤其是看到他算计不成反被喂了一口翔,那种感觉,才是愉快之极。” “免了,我可不想要这种恶趣味。”年轻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与其被人算计,我倒希望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虽然也不太可能就是了。” 话音未落,原本高高立起的积木塔轰然崩塌,零零散散的积木块掉下来,在金属制的托盘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年轻人抢救不及,维持着伸出双手的动作,面现惋惜之色。 “可惜了。” 黑帝斯端起红茶饮着,苍老的面孔上隐隐有些动容,微瞑下眼睑。 “难得是个有趣的人物。” 仅仅一条街道之隔的辉光会馆,晓雨楼李铁衣的书房里,也有人放下资料,同样叹息出声。 不是别人,正是辉光当主,李铁衣本人。 他问自幼跟随在身旁的老管家:“阿青,你跟了我多少年?” “回老爷话,四十八年零三个月了。” 李铁衣点点头,沉默半晌,道:“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同样已是满头银霜的管家抬起头,静静看向他服侍了一生的主人。 “除了你,没有能让我信任的人了。”堂堂辉光当主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表情有些犹豫,更有些复杂。 “做完这件事后……你也不用回来了。” ……………… 半夜两点多,副官穿着睡衣,手上拎着件风袍,小心翼翼的将李慎从睡梦中喊醒。 “爷,大帅在门外呢,要见您……” 李慎睁着眼睛,躺在那没反应,就在副官以为人没睡醒想要再叫的时候,他突然一骨碌坐起身,拎了副官手上的风袍便往外走。 到门口,外面停着辆车,庚衍站在车边,手上掐着颗烟,见了李慎,便招招手让他上车。 车内一股烟味。 李慎坐到副驾驶座,将车窗打开,身旁的车门开了又合,庚衍也坐进来,沉默着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驶出古柏路。 李慎将头靠上窗沿,静静注视外面长安城的夜景。 “困了?”庚衍问。 李慎也不知人要把他带哪去,点点头,嗯了一声。 “困了就睡吧,到地我叫你。” 看样子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李慎调低座椅,笼着手靠上去,眯着眼发呆。淡淡的烟气在车厢内盘旋,庚衍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6 打开音响放歌,很舒缓的钢琴曲,音符像是微雨一样滴滴答答落下来,催人入眠。 车很快驶上高架,环绕着长安城最高的万象塔打了个圈,然后猛然下滑。车速悄然飙上两百码,庚衍扭头看了眼李慎,发现人已经歪头睡着,便伸手关掉音乐。 他静静的开着车,面色随着过往的灯光明灭不定,在经过出城关卡时,脱下外套给李慎盖上。 那张脸在沉睡中依然蹙紧了眉头,似乎心中有着化解不开的愁绪,这十年来,庚衍一天天看着对方,从那个会没心没肺肆意大笑的张狂青年,变成现在这个眉目冷郁的成熟男人,那双眼里曾经炙热如火的光芒渐渐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如深渊望不见底的黯沉与疲惫。 越来越像了,与他久远记忆中的那道身影。 曾经的初衷早已变了质,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 开车驶上白山,来到位于山顶的别院,庚衍将车停在山崖一角的观览台旁,沉默调低座椅,抱起手臂静静注视李慎的睡颜。 ——就这样看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他自嘲的勾起唇角。 李慎的脑袋动了动,接着缓缓睁开眼,他迟钝的坐起身,问庚衍:“到了?” 外面黑漆漆的,连灯光也看不见,过了半晌,李慎的视线才适应了这片黑暗,能够看清车外朦胧月光下的景象。他困惑的瞅着那截空落落的崖顶,扭过头,看向庚衍。 “白山?” “对。” 这里李慎倒不陌生,当初庚衍买下这处别院,初衷是两个人一起住,在这长安城置办个落脚的地方。然而没过多久李慎就决定与海棠成亲,买下了古柏路的那间院子,庚衍平日里也没时间回来住,这座白山别院便空置下来。 李慎搞不清人大半夜带他来这是想干嘛,也懒得去猜。白天那破事弄得他现在心里还有点不痛快,不是为了庚衍那一脚,怎么说呢……回来后的种种事情吧,似乎都压在一块了,尤其是庚衍弄出耿连成那么个货色来膈应他,他也是忍的不想忍了。 “我下午去跟黄沙谈过了。”庚衍开口道,“北地那个遗迹,下次我们两家一起探索,各出一半人手,收获对半分。” 李慎有些诧异。 “那遗迹里有什么?搞这么大阵势?”他问。 “还不知道。”庚衍抬手按住脖颈,用力攥了攥,话音里有点疲惫,“大漠这次损失挺重,两支专门的遗迹探索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光是仙路六步以上,就折了三个,还有两个重伤,包括封河这个二当家……非常时期,能帮上一把是一把,庚军也需要这么个关键时候靠得住的盟友。” 李慎表情有点微妙,庚军与大漠的关系确实一直比较亲密,一方面是两家的定位不同,彼此竞争不大,另一方面则是双方的头脑关系不错,比如说,他与封河。 这个时候庚衍选择帮上大漠一把,不得不说是个英明的决定,不仅消弭了两家刚刚在燕破原发生的不愉快事件,还变相帮助大漠如今的领导层巩固了地位,为两家的友好关系能够继续延续下去打下基础。至少就李慎而言,是不需要担心封河会被问责的结果了。 他偷偷瞟了眼庚衍,见对方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有点犹豫,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 听了他这声谢谢,庚衍反倒皱起眉。 “白天的事情,我想过了,我们似乎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庚衍侧过身,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慎,伸出手,点在对方眉心,将那里连其本人都没察觉的褶皱用指尖抚平。 李慎的眼睛,像是两颗深邃而幽静的宝石,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护着耿连成?” 如此的单刀直入,倒令李慎不知该说什么。庚衍收回手,将自己身侧的车窗打下,偏过头点了颗烟。夜风夹杂着烟味闯进车厢,有些冰冷,李慎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的外套,把它往上扯了扯。 “我培养耿连成,是想让他接替你的位子。”庚衍道,视线投向车窗外黑暗的夜色,“你现在那个位子看似风光,但有多危险,你也很清楚,而且太招忌恨……我希望你能够慢慢退下来,跟阿云一样,转到后方安全的地方,不用再去拼杀在第一线。” “耿连成是我给你准备的替死鬼。”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庚衍回过头,看向李慎,“哪怕你为此怨恨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李慎坐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庚衍左手夹着烟搭在窗沿,右手按着椅背,向旁倾下身,将头凑到李慎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 “长安之巅也好,无底深渊也罢,你都要陪我一起去。” 第42章 此生不悔 从白山的顶端向北眺望,是辽阔无际的兰道大草原。朝阳从草原的尽头冉冉升起,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金黄,万物都在这温暖的色彩中悄然苏醒。 李慎与庚衍并肩站在崖顶,沉默注视着这一幕。晨风吹起他脑后垂散的黑发,凌乱张扬,他注视着模糊不清的前方,目光有些漠然。 “有点饿了啊。” “嗯?” “想吃肉。” “……下山吧。” 庚衍没好气沉着脸背过身,好好的气氛都叫这混蛋给搅干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要是会看气氛说话,那也就不是李慎了。 “之前说的那家包子铺,去……” 话音戛然而止,庚衍停住脚,怔然缓缓侧过脸,看着从身后将他用力搂住的人。李慎的手臂一只拦在他腰上,一只却从脖颈前横过,牢牢扣住了他的肩膀。 “大帅。” “嗯。” “我不会背叛你。” “嗯。” “也不会怨恨你。” “嗯。” “我想陪你。” 李慎将头抵在庚衍肩上,手指无声将人扣紧,他垂下眼,不叫对方看见那里面藏着的东西。 “下辈子,刀山血海,我还陪你闯。” ……………… 对李慎的处分很快公布出来,罚俸,以及降职。仍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耿连成,终于得到了那张他梦寐以求的,庚军作战部主管的位子。两人的办公室倒是没搬,只不过彼此的门牌交换了一下。 这个决定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团内本来有些骚动的气氛也在这个处分宣布后很快平息下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拍手称快,也有人隐隐担忧——顶替了李慎位子的耿连成,究竟能不能扛得起庚军这面大旗? 不过这都不是李慎要考虑的了,他正在吩咐副官打包行李。这一次的处罚除了前面那两项,还有就是把他撵回南海,去虹岛看着那批即将开采出来的虹玉,然后把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7 它们安安稳稳的送回来。这一去一回,至少得一个多月,万一中途再出点什么波折,就得更久。 李慎心情倒是挺好,就当这是去休假,虽然才离开了没多久,但他已经有点怀念虹岛那个鬼地方。副官却不太高兴,因为李慎不肯带他一起去。 “我又不是去玩,辉光的李义和血屠的莫五都开始不安分,这一回不把他们打服气了,以后还有的折腾。局势一乱起来,我肯定就顾不上你啦,刀剑无眼,就你这小身板,分分钟被人戳死了怎么办?” 李慎端着茶杯,跷腿坐在椅子上跟人讲道理,副官蹲在他那行李箱前,清点还有什么忘了没,闻言,很是哀怨的扭头瞅了李慎一眼。 “行啦。”李慎接收到他那小眼神,有些好笑,“也就一两个月,我很快就回来了。我不在这些天你要把家里看好,海棠那边不用你操心,王真那边,你就多看着点,老话,有事找李西风,千万别跟他客气,这贱人上次管我借了两千万,到现在还没还呢。” “那要是找他也不顶事呢?”副官流露出不信任的小眼神,问。 李慎迟疑了一下,答:“那就找大帅,不过没解决不了的事,你别随便去骚扰人,知道吗?” 副官乖巧点点头:“嗯,我知道,有数呢。” 于是当天下午,李慎就搭上了远赴南海的空艇。不过在那之前,他还专门去大漠探望了一下被裹成木乃伊的封河。 封河住的当然是单人病房,李慎推开门走进去,就见这厮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边上围着两位漂亮的护士妹子,一个给他削苹果,另一个给他往嘴里喂。 看着那和乐融融的三人,李慎停住脚,站在门口干咳两声。 两位护士妹子停下动作,面色有些讪然的离开病房,封河躺在床上,嘴里叼着半块苹果,眯眼笑的很是戏谑,含混道:“稀客啊,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慎走到床边坐下,从盘子里叉起块削好的苹果放进嘴里,一双眼将封河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点点头,道:“来看你死了没,嗯,看样子是祸害遗千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封河费力的撑着床往起来坐,李慎咬着苹果帮他垫了个枕头,顺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我去,你干嘛?”封河被这动作刺激到,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扯到伤口,“摸人不摸头,懂不懂?” “那你让我摸哪?”李慎很是嫌弃的在人身上各个部位打量,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摸脸?摸胸?还是摸屁股?” 封河要是能动,保准一耳刮给这贱人糊上去。欺负他这么一重伤号,要不要脸啊? “咳,说正经的。”李慎突然改了画风,一本正经的坐直了对封河道,“我今天就要走了,去南海,可能得一两个月才回来。” 封河皱起眉:“你不刚回来吗?怎么又要走?又犯事了?” “嗯,我把耿连成揍了一顿。”李慎淡然道,“也不算是苦差事,反正我是心情舒畅了。不过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声。” 封河对这厮能干出这种事来丝毫不感到意外,闻言叹口气,道:“你说。” “大哥那多了个儿子,你知道吗?”李慎问。 封河震惊的瞪大了眼。 “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李慎把牙签放回盘子里,漫不经心道,“前两天我去城郊杀人,有一户姓荣的,做的是走私军火的买卖,那家里有个叫荣虎的小孩,我杀了他父亲。” “然后他突然就变成了杨火星的亲儿子。” 李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抬起头看封河,道:“我也是服气了,你说杨火星他偷偷摸摸生个儿子,自己不养,给别人养,有病啊?我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这事乱七八糟的,你在长安就看着点……我总觉得不对劲。” 封河没说话,低头露出思索的神情,面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他不是李慎这种没心没肺的货色,想的也比对方多得多,先前一个王真可说是巧合,后面这个荣虎又冒出来,接二连三都是杨火星身边的人,太奇怪了。 偏偏还是李慎杀了那个荣虎的养父,那小孩难道不会对李慎有怨恨?这真的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策划?想干什么?挑拨离间? 封河想的头都大了,也想不通。凡事都有个因为所以,但是杨火星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地方?对方要挑拨离间,还不如挑拨他跟李慎,说不准还能把大漠和庚军的关系挑拨黄了……杨火星那个破火星团,白送给人都没人要,全身上下值钱的就那一杆定国,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算计? 如果不是为了利益,也许就是有仇,可杨火星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在哪都是个老好人,又能得罪什么仇家? “你也甭想了。”李慎看他眉头越皱越高,脸色越来越难看,开口道,“不管是谁想做什么,迟早会知道的,杨火星虽然是个傻逼,但脑子不傻,一般人想坑他也坑不着。我就是不想看他被欺负了还往肚里咽,有你在也能给撑着点。” 封河挑起眼看李慎。 “又没大没小了是吧?一口一个杨火星叫得挺欢啊,他要是傻逼你是啥,傻逼的小弟?” 李慎面不改色,接口道:“头一回听人自己骂自己,嗯,傻逼的二弟你好。” “滚滚滚。”封河对这厮没脾气了,“滚去你南海吧,长安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嗯,那就靠你了。”李慎一本正经道,“残废的傻逼的二弟。” “我哔,你没完了是吧!”封河抄起块苹果丢出来,被李慎仰脖一口叼住,咔嚓咔嚓咬着站起身,摆摆手表示告辞。到门口,他又转回身,冲封河咧开嘴笑。 “我说,你别整天勾搭人护士,好好养伤,要乖啊,二弟。” 封河二话不说,抄起一盘子苹果丢他,被李慎当机立断用房门尽数挡住,狂笑而去。 ……………… 荣虎稀里糊涂的的被王真领回了火星团。 王真只将他送到门口,而荣虎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杨火星,便在走廊的屋檐下坐着,抱着一只膝盖,冷淡的抬眼看天边渐渐欲坠的夕阳。 几个火星团的少年坐在不远处闲聊。 “听说了吗?大漠的封河和庚军的耿连成在燕破原打了一架,耿连成完全不是封河对手啊,要不是后来李慎出面,命都保不住呢。” “李慎跟封河是好兄弟吧,还有咱们师父,等入了天门,我想去庚军。” “我倒是想去大漠,感觉那边的风格更适合我。” “你们就做梦吧,哪有那么容易,我听说庚军挑人最低都是天门六品,咱们还差得远呢……反正我是没勇气像王真师兄那样去打死擂,赌命,不过他也真是运气好,那个以刀入神到底是什么,师父怎么没教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8 过我们?” “天知道嘞,师父也不会什么都教给我们吧……人总有点私心的嘛。” 荣虎无声扭过头,看向身旁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们。他放下腿,伸手从脚边的草丛中捡了块巴掌大的石头,站起身来。 他将握着石头的手背在身后,安静的向那边走过去,然后拍了拍刚才说最后一句话的那名少年。 后者诧异的回过头。 ——咚。 第43章 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傻逼!孬种!”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荣虎,手上仍抓着那块带血的石头,竭力仰起头,与站在面前的杨火星对视。 “看看你养的这群白眼狼!你这傻逼!” 杨火星蹲下身,没有理会荣虎,将被他砸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少年抱起来,带去房里包扎止血,然后背着对方赶去医院治疗。荣虎被少年们放开,他们警惕的远离他身边,用厌恶的目光注视过来。 荣虎费力的坐起身,背靠着粗糙不平的院墙,皱眉捂住腰上的伤口。多半是裂开了,在刚才的冲突中,能感觉到有热腾腾的血液从里面往外溢,一点点浸透纱布,被风吹凉。他深吸口气,吃力的站起身,扶着院墙往外走。 一群白眼狼,一个大傻逼,这鬼地方,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再呆。 那个王真,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抛弃了杨火星,攀上了李慎的大腿。跟着杨火星这么个没出息的孬种,哪有什么前途,荣虎算是看透了。 他要走,他就不信,他一个人,在这长安城里会活不下去。 离开丹凤路没多远,就是南城区的东入口,荣虎松开扶着墙壁的手,捂着腰踉踉跄跄往出口而去。这一整天,除了早上吃的那碗粥,他还没吃过东西,腹中饥饿之余,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疼,一点力气也没有。 天渐渐黑了。 入夜的长安仿佛一头逐渐醒来的巨兽,各处的灯光一点点亮起,五光十色,璀璨难言。这一座繁荣之极的不夜城,此时剥落了白天虚伪正经的假面具,到处充斥着糜烂与喧嚣的声色幻景。在街道上大声谈笑出发去猎艳的佣兵们,夹着皮包游走于黑暗角落的不正当小贩,浓妆艳抹毫不避忌展露着傲人身材的性感女郎,被这气氛煽动眼中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外来游客,四面八方的霓虹招牌,热情招揽着客人的食档,紧闭着大门姿态高冷的高档会所,不知疲倦向路过者鞠躬微笑的礼仪小姐…… 荣虎一一经过。 双眼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腿上像是灌了铅,他狼狈的躬着身,一瘸一拐的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走过。无论哪里,都不是他该去的地方,想停下脚步,却无所适从。 他砰然单膝跪倒在地,又挣扎着挪到人行道旁,背靠着铁栏坐下。 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艰难的,粗重的,一下一下,像是要将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眼前一片浑浊,大片大片的白色光晕无声浮动,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扭曲的样子。 一只手将他从路边拎起。 荣虎努力睁大了眼,却仍旧看不清来人的脸,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然后他就被掐着脖颈拎到一间地下停车场,粗暴的甩进了车厢。 一只瓶口被凑到荣虎嘴边,他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却被对方掰开下颚,将瓶口硬生生捅进嘴里。来不及吞咽的水液顺着嘴角滚进衣领,被强行灌了小半瓶水,荣虎狼狈的捂住喉咙,靠在车座上咳嗽。 “呵。” 有人坐到他身边,侧过头低笑。荣虎迟钝的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并不算陌生的脸——就在今天早上,他还被对方踩断了右手,用小刀指着眼球……对方仍穿着黑色的庚军制服,脸上的讥诮和不屑是异常的熟悉。 “你!?” 荣虎下意识就想跳下车,却被对方用手摁倒在座椅上,他奋力挣扎,可无力的四肢却不听使唤。 “别激动,我又不打算杀你。”对方用一只手压制住荣虎的挣扎,冷晒道。 荣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对方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放开手,从他怀中抽出一物——是那本王真给他的杨氏开天法。荣虎狐疑的坐起身,看着对方翻开书,随意的翻了几页,又合上,面上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追忆什么,又像是在感怀。 “我练的也是杨氏开天法。”对方突然道。 荣虎一愣。 “小时候想当李三多那样的大英雄,到了长安,才知道是在做梦。最惨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昏倒在路边,快饿死了。不过运气没你好,救我的是个丐头,想弄残我当成讨钱的道具。” 对方拉起衣袖,让王真看左手臂上那一道狰狞的伤疤,从肘部几乎是整个切开,又被重新接回去。 “救了我的是个佣兵,不过他也不是来救我的。那个丐头拐错人,拐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孩,结果人家去公会发布了任务,被接任务的佣兵找上门,一锅端了。” “我当时不是大唐公民,被送到治安所,等着遣返出境。左手断啦,也当不了佣兵啦,就蹲在那哭,然后遇到了杨火星。” “他送我去医院,把手接上,还给了我一本书,就是这个杨氏开天法。他那时候还没成立火星团呢,否则说不准我也是你的师兄了。我一边打杂工一边修炼,后来通过选拔加入了庚军,本来想把医药费还给杨火星,但一直没好意思上门……白天的时候,你要早说你是杨火星的弟子,我怎么会对你出手呢。” 这个庚军的年轻佣兵,将手上的书还给荣虎,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回去后,帮我跟杨火星说一声,对不起。” 荣虎沉默半晌,突地冷笑出声。 “他被人扇了耳光,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他救你命教你功法,你连上门道谢都不愿意,这又算什么?得了吧,别装的好像很有良心似得,还不一样,就是只白眼狼。” “我瞧不起你。”他打开车门,掷地有声道,“也瞧不起杨火星那个废物。” 年轻佣兵耸耸肩,不怒反笑,追出车外,问他:“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荣虎不想理对方,但光是站着就已经感到费力,心里隐隐有些犹豫,可到底要去哪呢……正在矛盾之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风。 一阵古怪的,令人感到反胃的,血风。 高高抛起的人头砰然落地,鲜血从无头的尸首颈部向四周溅射,荣虎扭回头,呆滞的看着前一秒还在与他讲话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扬臂挥落刀刃上的血迹,神色无比平静的王真收刀回鞘,发出锵一声轻响。 他绕过向前扑倒的无头尸体,来到荣虎面前,冲对方伸出手。 “你,你干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59 么……” 荣虎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无法理解,更没有去接对方伸出的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又抬起头去看王真—— “跟我走。” 王真认真的看着他,那双眼中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味,坦荡而专注,没有丝毫阴霾。 荣虎却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王真收回了手。 他双手按上腰侧的长短双刃,无声眯起了眼,在荣虎震惊的视线中,蓦然拔刀出鞘,向前挥出。 滚热的血液泼上颈侧,荣虎傻傻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在他身后响起重物坠地声,砰砰,两声。 王真收刀回鞘,走到荣虎身边,抓起他的右手,走到一旁的车边,将他推进副驾驶座。然后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侧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 这杀人抢车的过程只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做的干脆利落,眼看着车子即将驶出停车场,荣虎终于找回了声音,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 “去安全的地方。”王真目不斜视的开着车,回答道。 荣虎欲言又止,定定注视着对方的脸。那张脸上的平静和淡然令人不寒而栗,一滴不知是谁的血迹溅在颊侧,更平添了几分凶戾。荣虎心中有太多疑问,却有点不敢发问。 离开停车场,驶上车水马龙的街道,脱离了那一片阴森而血腥的地下空间,周围正常而热闹的气氛令荣虎紧张的心情大为舒缓,有一种微妙的仿佛重回人间的如释重负感。 他向车窗外望去,正巧对上一双从车顶上垂下来的眼睛。 锵然的拔刀声在车厢内回响,王真一刀劈开车顶,一把拎着荣虎跃出车顶,然后纵身跃上另一辆车的车顶。他像甩麻袋一样将荣虎甩到背后,让对方抱紧自己,然后拔出另一把短刀,迎向从正上方扑击而来的身影。 长短双刃齐齐扎进对方胸腹,然后一上一下,猛然将对方撕成两半。他背着荣虎冲出血雨,像一头矫健的猎豹,高高跃起,凭空挥出刀刃。无形却锋锐无比的刃芒划成一条看不见的圆弧,切开了阻挡在前方的敌人身体,肢飞血舞。 血从垂落的刀身上滴落。 王真落到地面,在川流不息的车辆间发足狂奔,荣虎伏在他背上,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扑通扑通,像一首疯狂的鼓点。 下一秒,他的心跳骤然静止。 “小心!有……” 凄冷如月的刀光在荣虎眼前一闪而过,切碎了那枚直击而来的子弹,也将他的话语堵回了嗓子眼。奔跑中的少年表情依然平静到可怕,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唯有一个信念,在其中熊熊燃烧。 第44章 十六封隐函 灰色的信封表面,摸起来有种光滑的手感,开口用极为传统的火漆封印,刻有古体‘绝密’字样的印章。这种密封的实际效用姑且不提,但它代表的,是佣兵公会用长达千年的历史所证明的——自身的信用。 像这样的‘隐函’,一共一十六封,如今正摆放在庚衍的桌面上。 送来这些隐函的公会特使就坐在办公桌对面,房间中再无第三者,而在庚衍隐函中的内容并作出回应后,这些隐函也会立刻被特使收回,带回公会进行封存。 高昂的手续费用,几倍于同等级任务的酬金,只对极少部分特殊客户提供的非常规服务——隐函任务。由发布者自行指定任务接收方,公会负责代行沟通与交涉,任务内容在事先被绝对保密,无论被指定的接收方是否愿意接手,都必须同样承担保密的义务。而如果隐函的内容被泄露,无论是公会还是任务接收方,都要对此负责。 庚衍一封一封将隐函拆开,他看的很快,因为里面的内容都十分简单,几乎完全一致,除了各自开出的酬金数目。十六封隐函加起来,总酬金已经超过十亿大唐币,可以与一般的小规模战争任务相媲美。就算撇开酬金不提,这些隐函背后,也代表着来自十六个家族或组织或势力的感激和友谊。 他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公会特使,后者戴着看起来很有点可笑的套头面具,眼洞后面的目光平静而内敛,谨慎的拒绝着向外透露出任何信息。庚衍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投到手中这些隐函上。 在这沉默的气氛中,桌面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 庚衍当着特使的面,拿起话筒,举到耳边。大概是两三句话的功夫,他脸上毫不避忌的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眯起眼冲坐在对面的特使微微一笑。 “嗯,我知道了。”他说道,挂掉电话,将信封一一重新收好,聚拢在桌面磕了磕,递回给特使。 “很抱歉,因为一些想必你们也很清楚的原因,代表庚军,我不能接受这些任务。” 作为公会委派的交涉人,这名特使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十分寡言,准确来说,在走进这间办公室后,他还没说过哪怕一个字。此时此刻,面对庚衍递回来的那一沓信封,他终于用明显是经过器械变声的嘶哑嗓音道:“是对酬劳不满意吗?” 他似乎是没有听懂庚衍的话,又或者纯粹就是明知故问。庚衍将手上的信封放在对方面前,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坦然回答道:“并不是酬劳的问题,嗯,我只是不想被心爱的部下怨恨。” 特使沉默的看着他,半晌,伸出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将整齐摞在一起的隐函抽回怀中,站起身来。 “打扰了,告辞。” 庚衍并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回应一句客套话,而是冷淡的注视着对方走出办公室,关上那道厚重的木门。 在恢复了寂静的办公室里,他向后靠上椅背,抬手盖住脑门,有些疲惫的吐了口气。有些事情早就已经脱离了原本轨道,而这世上的事情又总是一环扣一环,息息相关,任何一环的改变,都会造成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 想要一切尽在掌握,纯属痴人说梦。知道的越多,就越会感受到所谓命运的深邃和沉重,也越发清楚,想要改变命运,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但庚衍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从来不。 ……………… 在越来越冷的夜风中,荣虎小心的调整了一下胳膊和腿的姿势,身上浇到的血液开始干涸,被浸透了的衣服紧紧粘在皮肉上,不太舒服。背着他狂奔的王真已经穿过了好几条街道,一路上的厮杀像是场不真实的戏剧,明明就在眼前横飞的血肉和刀光剑影,却都被少年脸上永恒不变的平静渲染的如同幻象。 王真冲出街角,在半空一个侧翻躲开迎面击来的子弹,左手一撑地面,拔身而起,借着助跑冲上街旁的路灯,勾住最上方打横的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0 的灯架,整个人背着荣虎荡上了一旁的屋檐。瓦片被踩踏出咯吱咯吱的刺响,横行过两座相连屋檐的王真跳上院墙,翻身落入一旁的小巷,然后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 四周的灯光似乎突然暗下去,郁郁苍苍的古柏伸展着枝桠,给清幽的小路在夜晚中平添一分阴森。冲出小巷的王真停下脚步,挺直身,看向横在路前方的那一排黑黝黝的枪口。 土黄色的作战服,还有胸口的沙漠之狼徽章,是大漠的枪手部队……王真深吸一口气,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些大佣兵团的反应速度,从他带走荣虎到这里还不到十分钟,对方已经预判出他的目的地并布下天罗地网。 “交出荣虎,你就可以离开。”对方并没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出言交涉道。 王真平静的面孔上终于现出一丝裂痕,他笑了。就在荣虎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冲了出去。 不需要说些什么,他用行动清楚无比的告知对方,此事,绝无交涉可能。 交织无缝的弹流倾泻而下,一头扑进弹网的王真,用足以称叹的精准判断力将威胁到他与身后荣虎性命的子弹,挥刀挡开。弹流割烂了他的衣裤,显露出里面色泽漆黑外形朴素的战甲,带着流光的子弹如雨点般击打在他的战甲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凹痕,却无法穿透战甲对他造成伤害。 王真背着荣虎冲过封锁线,反手将人从背后扯下,搂在身前继续奔跑,从身后和两侧追击而来的弹流令他逃得有些狼狈,而为了护住荣虎,他不得不保持着别扭的姿态奔跑。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能够看见那张熟悉的匾牌。 所有的攻击,都在他抱着荣虎狼狈滚进那张匾牌之下时,戛然而止。 ——因为这是李府,长安,庚军,李慎的府邸。 王真放开荣虎,站起身,与站在门口的副官四目相对。 “宝哥。”他叫道。 副官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表情很随意,也很冷漠,闻言,冷淡的点点头。王真心里松了口气,扶起荣虎走上台阶,正要往门里去,就见副官挺起身,拦在了门前。 “你进可以,他不行。” 王真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但很快又敛起情绪,认真道:“他是杨火星的儿子,如果慎爷在,肯定不会不管。” “现在爷不在,这里我说了算。”副官依旧抱着手臂,眼神很有点讥诮,“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王真的心沉了下去。 副官不是在开玩笑,他听得出,对方也不会拿这种事情跟他开玩笑。今天晚上,没有李慎在,他带着荣虎,就进不了这个门。 可这里是长安城,唯一一个能确保荣虎安全的地方。 这将打乱他的所有计划——带着荣虎,他什么都做不了,但也不可能任由敌人将荣虎捉去,威胁杨火星。 ……该怎么办。 副官打量着他和荣虎,冷漠一笑,转身进了门,然后砰一声,将李府的大门在二人眼前毫不留情的合上。 他做完这一切,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内,就站在几步开外的海棠。 月夜下,美人如画,眉眼间的冰霜,却似乎要冻结这片天地。 “你是个什么东西?” 海棠破天荒,主动对副官开了口,话音冰冷,内容也是毫不客气。 “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 她从副官身边走过,走到门前,伸手拉住门闩,向上用力一拔。 “海棠夫人。” 副官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表情,语气很平淡:“或者该叫您海薇拉·殊恩殿下。” 话音在幽暗的夜色里轻轻回荡,院子里,尤在盛开的四季桂,浓郁的清香飘出了墙外。当那个不可被述说的名字从副官口中讲出,有一些东西,就在无形间破碎了。 “请您牢记您的身份。”副官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一枚枚钉子,牢牢钉进对方耳中,“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您还想,继续做您的海棠夫人,那就请接受我的忠告。” ……………… 朱红的大门在眼前砰然闭合,王真无意识攥紧了荣虎的手,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放松了力道。 “你握吧。”荣虎突然没头没脑的道,“我不疼。” 闻言,王真看向对方。如果他没记错,他们应该是同岁,但可能是生活环境的缘故,荣虎要比他看起来小得多,更加青涩,也更加稚嫩。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家破人亡等一系列巨大变故,那张脸上却还没染上太多的世故或沧桑,仍有着少年人应有的棱角和锐气。 想及此,王真不由在心中,默默道了声对不起。 他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外街道两侧的佣兵们,辉光的,血屠的,大漠的,还有战鹰火凤等等熟悉的制服和徽记。除了庚军,长安排行前十的佣兵团都派了人来,这还只是他这边,可想而知,杨火星那边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可怕的阵容。 他终究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甚至连最后的计划,也被身后这一道关上的门残忍的打破。这让他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并为之深深痛恨。 “走吧。” 王真放开荣虎的手,在其面前蹲下身,让对方趴上来。 “我带你去见杨火星。” 他平静说道,拔出龙雀双刃,迎向那些,已经等候了多时的敌人们。 第45章 少年王真 “光明会是个异常庞大而复杂的组织,起源已不可考,真正兴起却是在千年战争时期。被逼上绝境的人类需要精神上的信仰来支撑他们继续奋战,而那个时候传播开并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就是光明会。光明会的信仰是存在于人类自身的光明,心灵之光,精神的升华。他们坚信这也是一种与源能相类似的伟大力量,并且研究出了许多所谓的光明密术,实际上,大多都只是个唬人的噱头,哈哈,开个玩笑,抛开人类的精神力量是否存在这个问题,光明会的最初教义十分美好,它提倡人们崇尚善良和正义,并以坚定自身信念,升华自身精神为追求,为人类赢得千年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问题是在战后,就如何令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这个论题上,他们内部产生了不同的见解。不论如何美化,人类的本性终究无法摆脱自私与欲望,战后获得胜利的人类们忙着争抢土地和人口,建立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国家,然后又无可避免的开始彼此征战……费尽千辛万苦获得的和平在眨眼间再度破灭,这样的事实令光明会的领导者们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佣兵王李三多为首的激进派,他们认为认为单纯依靠传播理念和感化民众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战争不可能消除,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战争控制在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1 可控的范围内。而后在激进派中,又分裂成了两派,一派支持李三多成立佣兵公会,用较为自由而宽松的方式去控制战争。另一派则变得更为激进,提出了建立全方陆大一统国家的想法,想要让这世上只有一个国家,一个声音……不用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一群疯子。” “然而很不幸,当时光明会的武装力量几乎都掌握在激进派手中,当李三多宣布脱离光明会创建佣兵公会后,剩下的那派疯子就凭借武力掠夺了光明会内所有的话语权,建立了西陆的光明帝国。” “被彻底打压的温和派领导者,要么隐世,要么惨死,仅存的几人带着一批信念一致的会徒,假意投靠了激进派,在光明帝国成立之初那一段残酷的内部大清洗中,艰难求活。而为了辨识彼此的真实身份,他们在暗中成立了本心社,意为不忘初心,谨记本念,想要将最初的光明会理念延续下来。事实上在光明帝国成立后,其领导层的确已经腐化,光明会的信条和教诲能够使人们在困境中不放弃希望,却很难阻止人心在金钱权势和欲望中堕落。” “说到这里,想必你也已经明白,你的母亲,我的学生,正是一名隐藏了身份的本心社成员。她被光明会指派至此,作为一名密探,去接近你的父亲,然而她却爱上了你父亲,并且有了你……为了保护你们,她离开了你父亲,在你刚出生时,将你与你养父母的孩子进行了调换,让你能够拥有一个安全的出身,并请求我,来教导你。” “你的母亲是自私的,她为了你,伤害了你的养父母,还有那个本应属于他们的孩子。尽管这都出于她对你的爱,但我希望你能对那些被她伤害的人,抱有歉意,并尽可能去弥补。” ……………… 鲜血糊住了眼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不真切,王真已不知是第多少次挥出刀刃,但他知道,一旦停下,就会死。 他背上的荣虎,也会死。 他要带对方去见杨火星……不,是他要去见杨火星,至少在死之前,能够再见一面,能够在心中……叫一声父亲。 他叫王真,是王家夫妇的孩子,是杨火星的弟子,是李慎家的门房,也是杨火星和林玲的儿子,也是光明会本心社的成员,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我们需信力量来源于内心,有价值的信念不会因外物动摇……” 低不可闻的呢喃声令伏在王真背上的荣虎无法听清,他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努力凑近脑袋试图听得更清楚。然而这一下动作险些要了他的命,一枚子弹从他的右耳刮过,带走了半只耳朵,和一大块头皮。 荣虎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声音从喉咙里流泻出来分毫,他克制着自己想要疼痛抽搐的身体,十根手指交握,指甲深深抠进肉里……他不止一次想开声让王真丢下自己,想放开抱住对方的手脚,然而每当他看见对方的侧脸,看见那张布满血污伤痕累累却依旧执着坚定如初的面孔,他就无法产生任何放弃的念头。 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不甘心的诅咒着自己的弱小。 王真背着荣虎冲出了古柏路,相比起来时,这段并不算长的路程变得异常艰难,而随着这边的情况被反馈回去,受到越来越大的重视,他所面对的敌人,也会越来越强。 准确来说,已经有很多大人物注意到了他。 “一个天门四品,背着个荣虎,杀了各家上百人,其中甚至包括一名仙路?” 在长安南城自己的办公室里,大漠的首领黄沙举着话筒,听完了手下的汇报,只剩下一个心情—— “你他妈在逗我?” 与他相比,血屠的黑帝斯就淡定多了,活久见嘛,而且还有心情跟身边同样蹲在房顶上看戏的年轻人调侃道:“听见没?人家天门四品就能玩百人斩,羡慕嫉妒不?” “不羡慕,也不嫉妒。”长相憨厚的年轻人认真摇头道,“我不想出风头,只想活久一点。” 黑帝斯眼一瞪,一后脑勺扇上去:“出息!” 这滑稽二人组的互动略过不提,对于表现惊人的王真,各大佣兵团的反应不一,有血屠这样干脆就懒得理的放任派,也有黄沙这种挠头苦恼要不要赶尽杀绝的犹豫不定型骑墙派,当然还有杨火星的老东家,战鹰所表现出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天就是要弄死你——这样的强硬派。 其具体表现为:他们派出了一名仙路六步。 仙路六步对天门四品,说出去可能都是个笑话。当战鹰的这位仙路六步抵达战场时,正在攻击王真的各家佣兵都不由停下了手,给人腾开位置——倒不是礼让或者尊敬什么的,纯粹是怕被误伤。 对于仙路六步而言,拍死一个天门,跟拍死一只苍蝇真没什么区别。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仙路六步的数量也是能数得过来的,这样的战力在各大佣兵团必定是精英小队的成员,属于仅次于最顶级战力的第二梯队。想培养出一名仙路六步,不仅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和时间,还需要差不多是万中挑一的自身资质和悟性。在东荒一些小国,这样的人物是要被高官厚爵锦衣玉食当祖宗一样供着,来作为自家的压箱底威慑力的。 不过这里是长安,战鹰派一名仙路六步来狗拿耗子,是人家乐意,有这个本钱,就爱这么玩……没辙。 王真用手背抹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浆,抬头看向走过来的那道身影。他不认得对方,但从周围佣兵的反应也知道,来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当他看清对方身上的战甲,表情便微微变了:猎鹰特型轻兵铠,战鹰精锐任务小队的标配,胸口上漆有银鹰头的,就是队长。 “你放下我吧。”荣虎在他背后低声道,“算我求你好不好?别打了,让我死吧。” 王真摇了摇头,道:“你不该死。” ——对不起,我抢了你的父母,让你原本的人生彻底乱套。 ——对不起,害你替我被卷进这场风波,被杀灭满门,被满城追杀。 ——对不起,连这些对不起,我都不能告诉你。 走到近处的那名仙路六步,看了看王真,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荣虎,伸手一指。 “你放下他,我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 王真俯下身,从脚边的尸体上剥下衣裤,撕开,将背上的荣虎用被血浸透的布条牢牢捆紧。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给了他这些时间的仙路六步,微微点头致意,然后抬起龙雀双刃,摆开攻击的姿态。 这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行为,也并没令在场的佣兵们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慨,强者生,弱者死,这是战场上的唯一道理。多余的同情或怜悯,都是他们享受不起的奢侈品。 这不会是场太过漫长的战斗,可能就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2 在一瞬间,伏在王真背上的荣虎紧张的屏住了呼吸,他当然不清楚仙路六步与天门四品的差距,也正因如此,他心中还抱有希望。 他希望,王真能赢。 赢不了的……如果能听见他的心声,在场任何一个佣兵都会这样说。 王真弓下身,向前冲出,主动发起了攻击。而面对他的攻击,对面的仙路六步仅仅只是将手上的宽刃大刀往上抬了抬。 向前递出的长刀被轻松架住,刀刃相接的碰撞声清晰而响亮,在荣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王真身上漆黑的战甲蓦然亮起一层淡白色的薄光。 一溜血花喷溅到半空,厚重的宽刃大刀砰然落地,失去了武器的仙路六步身形飞退,抓着几乎被砍断的右手,震惊的看向王真。 “战甲增幅!你竟然敢……不,不对,就算是开了战甲增幅你也不可能伤到我,你不是天门!” “我当然不是天门。” 浑身的薄光渐渐消隐,却并未真正褪去,而是在战甲表面变成了一条条复杂而细小的能量纹路。公然违背了不在城市中开启战甲增幅的佣兵铁律,却依旧表情无比平静的少年如此说道,抬起右手,用刃锋指向仙路六步,以及在旁边的佣兵们。 “你,还有你们,要么开启战甲增幅,要么让开。” “或者去死。” 第46章 施刑者 长安,仁心医院。 “轻微的颅内出血,问题不大,最近不要让他做太激烈的运动,尤其注意保护头部,一定要小心别再受到撞击。”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将做完手术的弟子送到病房,杨火星坐在病床边,替对方将被子盖好。看着那张昏睡中的稚嫩面孔,他不由又想起了另一张与其相似的,倔强的,愤恨的面孔。 那是他的儿子。 八年前,杨火星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尽管没有署名,但他仍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上面娟秀而精致的字迹。林玲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诗词曲赋,箫鼓琴筝,无一不精,用她的话讲,这些都是吃饭的本领,自然要学好。她从不在他面前避忌谈论自己的职业,也从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她总是让杨火星觉得,不像个妓女。 在那封信里,她告诉他,他们有一个儿子,将来会来长安找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待。 当时已经三十五岁的杨火星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用一年的时间思考能做点什么,又该做什么,接着就有了火星团,有了杨氏开天法。他耐心的等待,准备,并期盼着,眨眼间过了八年,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儿子……却是以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方式,而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告诉他,林玲骗了他,八年。 她抛弃他,毁了他的一生,然后又再次欺骗他——这一回,杨火星却不再恨她,因为她的那封信,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给自己浑沌而无意义的前半生画上了终止符。爱恨,都已过去,剩下的,只有追忆。 夕阳最后一丝的余晖,从窗外洒进病房,杨火星抬起头,看向已经被黑暗笼罩的天穹,无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安静靠在门口的魁梧汉子,血屠的半步神坛,高一。 说起来,他们俩倒是同一辈的人,杨火星被战鹰的老首领收做关门弟子时,高一也才刚刚加入血屠没多久。当然,那个时候高一还不叫高一,叫高一百六十九。 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老了。 杨火星与高一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到电梯口,高一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杨火星,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楼梯通道。 “你看到我好像不怎么吃惊?”一边抽着烟一边下楼梯,高一问杨火星。 杨火星冲他笑笑:“下雨前总要刮风,我又不是第一天在长安,自然能听到点风声。” “那成吧,实话跟你说了。”高一爽利的道明来意,“你那施刑者的身份暴露了,我是来最早的,估摸着其他几家人也该到了,等会是单挑还是群殴你自己选哈。” “嗯,我一个单挑你们一群,或者你们一群群殴我一个。”杨火星点点头,口气随意的调侃道,“要点脸成不?” 高一嘬一口烟,嘿笑出声,没反驳是默认了。 转过最后一道楼梯转角,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出口就在眼前,而一旦踏出这道门,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心情怎么样?”高一突然问。 杨火星摇了摇头,合上眼,吸口气,又睁开。 “挺好的。” ……………… 十六封隐函,被送至长安排名前十的佣兵团,上面是同一个任务。 ——杀死杨火星。 不接杀人任务是佣兵公会的铁律。但当此人不受铁律保护时,杀他的任务自然也就不受这条铁律束缚。像这样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违逆了佣兵铁律的佣兵,另一种则是任何被列在佣兵公会通缉名册上的人。 冷白的灯光照着林国比灯光还要苍白的面孔,连他眼底那层黑眼圈都显得更加突出。他一张张翻看着摞成厚厚一沓的资料,手边除了那杯永远都在的特制提神饮料,还放着一碟色彩鲜艳的水果软糖。 大唐历九八零年,六月,罗氏商会当时的会长被发现死在自己车里,死法相当残忍,他被切开颅骨,在大脑里倒入各式调味料,最后浇上滚油活活烫死。 这件事在当时造成了很大轰动,罗氏商会也是中土数得上号的老牌商会,自然不可能坐视当主死的如此不名誉,不仅在公会发布了高额的缉拿任务,还在私下里为凶手的脑袋开出天价悬赏。然而很快,跟风炒作的媒体挖出了死者在生前喜好炸吃人脑的丑闻,导致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罗氏商会声誉大跌,杀人者摇身一变,成了伸张正义的英雄。 同年十一月,热衷人体实验的东工学者弗洛死在自己的研究室,死法同样残忍,整个人被装进了他自己开发的人体改造机器,体内的主要骨骼和内脏器官都被取出,凶手抽空了他的脑浆,在里面放了一张字条:你追求你的,我追求我的。 次年三月,开发出含有极强迷幻效果的‘苏仑’酒并大获畅销的商界新贵苏德仑,死于过量饮用自己开发的‘苏仑’酒未调和原液,凶手同样留下了一张字条:自己的果,自己品尝。 这接连的三起事件都发生在长安城,被杀者都具有相当的身份地位,死法都极为残忍,而后两次凶手留下的字条,更是摆出了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势。在无关的一般民众眼中,他俨然也成为了正义的使者,但在与被杀者同阶层的权贵眼中,这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在他们的压制下,媒体的声音逐渐开始转变,而‘施刑者’这样的称法,也是在这一时期开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3 始流传。 大唐历九八一年六月,距离第一次事件的一年后,‘施刑者’再次现身,这次被杀的是以热心慈善闻名的南海大商人,图塞门特。死亡现场在第一时间就被封锁,而被严厉警告了的媒体也没敢再大肆宣扬,但实际上长安城的上层人士们都很清楚,图塞门特的财富来源于奴隶买卖,大量的非人种与混血种奴隶经由他手,从南海被贩卖至中土,甚至更远的西陆和东荒。 作为以逐利为天性的商人群体,没有人敢说自己手上是干净的,在他们眼中不存在正义,有的只是利益。中土,大唐,这个商人的国度里,充斥着肮脏的金钱和更加肮脏的买卖。有着强大的佣兵公会作为武力后盾,大唐的商人们可谓是这世上胆子最大的一群人,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在他们眼中是不能买卖的。 佣兵和商人的组合衍生出了大唐帝国这个庞大而恐怖的怪物,或许佣兵王当初兴建长安城,建立佣兵公会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在千年之后的当下,数不胜数的事实早已胜过任何雄辩。 一个喜欢‘以恶制恶’的‘施刑者’,对生活在这座城里的权力者们而言,就是必须排除的可怕毒瘤。无数的眼睛和手脚开始搜寻‘施刑者’的真实身份,他头上的那颗脑袋也越来越值钱,而就在人们都以为他会躲起来消停一阵子的时候,他接连在一个月内又杀了三个人。 胆大,狂妄,心狠手辣,神出鬼没……‘施刑者’这个名字,顺理成章的出现在了佣兵公会最新一期的通缉名册上,并且直接出现在第一页,他的悬赏金额仆一登场便突破了一个亿,可谓是百年来的最高价新人。 被登记上通缉名册后,‘施刑者’的作案频率开始变得极为不稳定,手法也更为隐秘,他真正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时间,却要到十年之后,也即大唐历九九零年。而在这十年间,他总计杀了四十三人,每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其中最骇人听闻的,要属战鹰团老团长之死。 战鹰团的老团长,与他的亲生女儿,死在同一张床上。两人均赤身裸体,保持着交姘的姿态,甚至连生殖器都连接在一起。这件事可谓是‘施刑者’最轰动的战绩,他成功收获了一整支顶级佣兵团的仇恨,继任的团长艾维放话,要将他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厚厚的一沓资料,在林国一边嚼着水果软糖一边飞快的扫阅中被看完。他没能在事先查出杨火星与‘施刑者’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庚军的情报网太年轻,这与制度管理和投入力度都无关,纯粹是欠缺时间的积淀。被揭开的真相固然惊人,却也不是无迹可寻,譬如‘施刑者’出现和消失的时间点,恰好与杨火星回到长安和建立火星团的时间点相符……但这都是事后论了。 幕后人揭出这段尘封的真相,要置杨火星于死地,为的什么?从结果论上看,杨火星死了,除了那些算不上什么的悬赏金和任务酬劳,没有谁能真正得益。对庚军而言,杨火星的死,会造成的最大影响,自然是李慎。 毫无疑问,李慎会发疯。至于会疯到什么程度,没法用常理判断,更多得看庚衍会放纵他到什么程度。而庚衍的心思,就算是林国,也很难猜得透。 庚军的首席军师撑着头,拿起电话,用疲倦的声音吩咐道—— “联系上李慎所在的空艇,要它立刻全速返航……给我转接李西风。” 第47章 长安有雨 虽说眼下就要生死相搏,高一却还并不太清楚杨火星的实力。两人上一次动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老事。 那个时候,高一刚跨过被称为‘俗人止步’的仙路第三步,也相应在团内获得了两位数的排位,志得意满,很有些自我膨胀。恰好在任务中碰见执行对立任务的杨火星,少年时被对方踩在脚下的屈辱感和如今两人身份的对比,令他战意高昂誓要将同样的屈辱尽数奉还给对方。 然后,输得很惨。 仙路四步的高一与同样已经是仙路四步的杨火星,在东荒齐国境内某条不知名的小河边,狭路相逢捉对厮杀。小河边青草茵茵的绿地被犁成了烂泥塘,志得意满斗志昂扬的高一,被打成了一条活泥鳅。杨火星击败了他,没有取他性命,也没出言侮辱,提着枪径自离去,那背影高一记了许久,每逢自我膨胀时就拎出来醒醒脑子,颇为有效,不过到现在,却也是记不得了。 高一取下背上鬼齿大刀,刀尖落到地面,宛如切豆腐般悄无声息没入两寸,他用右手掌心抵在刀柄末端,看向站在对面十数米外的杨火星。两人就站在仁心医院的大门口,街道正中,一边是医院的院墙,另一边是沿街耸立的高楼大厦,往来车辆和行人已经被驱走,足以并行六车的街道显得颇为宽阔。 杨火星一颗颗解开钮扣,将茶色的短褂脱下,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内甲。他将手臂上反扣着的腕甲翻正,抬腕扣上卡锁,然后摘下背上的武具袋,取出被分成上下两截的爱枪定国,将它们重新组合在一起,旋上接口机关,最后咔嗒一声扳上护件,抖手轻轻一扬。 黄金穗随风而荡。 街道两旁的路灯递次亮起,鬼齿大刀向上提了提,高一率先向前迈出一步,而杨火星也是同样。十数米的距离,在两人各自的一步间,陡然消失不见。 刀与枪相碰,悄无声息。 没有山崩石裂地陷天开的异象,两人的第一次对撞就如同一场无声的皮影戏,却叫在旁观看的人心中不禁凛然。方陆武道发展至今,无论是对修炼法门还是战斗技巧的钻研,都已经到了一个极致的巅峰。到了一定层次的武者,追求磨练的早已不是出手惊天动地,而是如何将这惊天动地的力量收发自如,凝聚,压缩,令其爆于一点。 无论是杨火星还是高一,都毫无疑问将这一技巧掌握到了极致。 刀枪相碰只是瞬间,高一又踏前一步,鬼齿大刀自下而上侧撩而起,杨火星缩身后跃,长枪在地面重重一顿,人仍在半空,足不沾地,旋起一腿扫向高一颈窝。 比他的腿更快的,是高一手中的刀。 鬼齿大刀锯齿般的刀刃割开了杨火星的臂甲,在上面留下一道尺长的裂口,而放弃防守选择了进攻的高一也被杨火星一脚扫飞,轰然砸进地面。 杨火星皱眉,抬起手臂看了看那道裂口,而对面,高一也从地上爬起来,抖落一身石砾泥灰,双手掰着脖颈把骨头扳回原位。 “半步神坛?”高一开声问。 杨火星点点头,口气很平淡:“是啊,半步神坛。” 两人这短暂的交谈被飞快的传递到所有有心人耳中,杨火星是半步神坛这事,有些人并不吃惊,有些人却难以置信……虽然在战鹰时代杨火星就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4 是有名的少年天才,但他被逐出战鹰后,一没功法,二没资源,单靠天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成半步神坛的。然而这话出自血屠高一之口,可信性不容置疑,再说,杨火星自己也承认了,他就是半步神坛。 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那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有人猜测,杨火星是利用施刑者的身份,窃取了被他所杀之人的财产,暗中购买资源和功法修炼。还有人想得更深,猜测杨火星背后另有指使者,给他提供修炼资源和功法,指使他用施刑者的身份杀人。 谜题似乎越来越多了。 呼啸的狂风卷过长街,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发出呜呜的凄响。乌云悄然爬上天幕,遮住了本就黯淡无光的星月,粘稠而潮湿的气息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杨火星站在长街之上,抬起头看向昏暗阴沉的夜空。 他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也是这么糟糕的天气,有人把喝的烂醉的他从小酒馆里扯出来,丢进又脏又臭的月儿河。然后蹲在河边,跟他讲了一大通听上去很有道理的大道理,最后指着天说,要让这长安城不复存在。 前面那些话,他都忘了,但最后这一句,他觉得不错。 ——很不错,很值得做做看。 杨火星毫无预兆向前一步踏出,爱枪定国自左而右横扫,将挥刀而至的高一连人带刀一起向后砸飞。狂暴到无可控制的力量从他身上向外溢出,一步落下,便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痕从长街这头直至那端。 整片地面都在摇晃。 高坐于楼顶看戏的黑帝斯皱起眉,面上笑容消失不见,而坐在他身旁的年轻人用手摸着震颤不已的楼面,有些咂舌的瞪大了眼。 金黄的枪穗随风荡起,宛如一道闪电,穿梭至倒飞的高一眼前,他只来得及横刀护在身前,便被向上挑起。杨火星的身影出现在半空,对着抛飞的高一举枪连刺一十八下,然后一枪洞穿了高一的小腹,将他砸入地面。 半步神坛? 分明是神坛。 一座,两座……道路两旁的高楼倾斜而下,轰然倒塌,整片区域都在震颤中轰鸣,无数人被惊动,将目光投向脚下摇动的地面。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的人们,恐怕此生也不会忘记,什么是顶级武者的破坏力,在此刻彰显无遗。 长安城,在摇晃。 ………………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荣虎模糊的意识被冰冷的雨水拉回现实,他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向周围。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像一条连在一起的五彩光带,飞快的向后滑开,扑面而来的雨风冷硬的刮割着他的面颊,将他暴露在外的伤口吹的嘶嘶作痛。 王真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远处声音传来的地方。 从天而降的雨水洗落了他脸上遍布的血污,显露出底下清秀而平凡的五官,被雨水打湿的发丝黏在额角鬓边,更衬着面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依旧平静,和坚定。 “……怎么了?”荣虎问。 “没事。”王真摇摇头,重新迈开脚步,“你抓牢,我要加快速度了。” 于是荣虎努力的指挥着手脚,尽可能抓的更牢一些,或许是穿着战甲的缘故,王真的身体很冷,被雨水浇湿后,就更冷了……荣虎想,见不见得到杨火星,其实都无所谓,只是这个人这么拼命,搞得他也想拼命了。 真滑稽。 同样感觉滑稽的,还有各大佣兵团的首领们,他们看着刚刚被送来的报告,心情是无比的滑稽。 ……杨火星是神坛?你他妈一定在逗我。 全长安的神坛,不,全方陆的神坛,加在一起,有没有十指之数,还是个未知数。神坛是什么?在凡人眼里,那就是神。只手翻天,抬脚覆地,走到哪都是个会移动的地理环境改造器。 不过很快,来自血屠黑帝斯的评语,就稍微安抚了一下这些心脏都快被吓跳出来的可怜家伙们——不是神坛,是只差最后一脚的半步神坛。 黑帝斯是神坛强者,说出来的话自然不是玩笑。不过即便如此,也无法叫人松出心中那口气。 只是仙路的杨火星,杀不杀都无所谓,可半步神坛的杨火星,就必须死了。 任何一位神坛强者的诞生都是一场腥风血雨,扛得过就成神,扛不过就陨落。长安城近百年来诞生的三位神坛强者,其中两名分别是辉光和血屠的大佬,唯独一个庚衍,带着他那支庚军以谁都无法理解的奇迹彗星般崛起。 一个庚衍造就了一个庚军,一个杨火星难道要再造就出一个火星团? 别开玩笑了。 “那就给他死。”有人嘻笑着,推倒了面前的棋子。 ——雨声骤急。 庚衍走上会馆大楼最顶层的天台,雨幕如帘,浓浓淡淡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他负手而立,目光静静穿过眼前浓黑的夜色,投向远处笼罩在雨幕之中的长安。 几滴飘雨落到他面颊,带着丝丝凉意,悄然滑落。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露出微笑,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但很快,这丝笑容便悄然隐却,恢复成一片漠然。 他无比冷漠的注视着这方天地,这座长安。 第48章 一锅乱炖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杜总管,辉光是什么意思?” 一袭红裙随风飘摇,蓬松的灰发被高高扎在头顶,顶着半张支零破碎狰狞异常的脸,火凤王紫云托着烟杆,嘶哑而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在雨中远远传出。 倾倒的楼面上零零疏疏站着数道身影,而被点名问到的,正是辉光的大总管杜忠。作为近百年来在辉光地位最高的外姓人,杜忠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象征,象征着绝对的忠诚。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有一张理所当然般严肃而认真的面孔,以及与其相符的严谨气质,即便是站在滂沱大雨中,那种正直而沉稳的姿态也没有丝毫紊乱。他一手打着伞,另一手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抬起头道:“可以开始了。”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线,十六面直插天际的淡蓝色光幕凭空而起,三十二台能量护壁发生器全部就位,将这一片被圈定的战场与外界阻隔开来。这等大手笔自然出自辉光,而杜忠的表现也正应证了这一点。 他收起雨伞,纵身跃下楼面,抬步走向不远处正在激战的高一与杨火星。 准确来说,不是激战,是单方面的碾压。 人未到,剑先到。 样式古朴的长剑划开雨幕,飞射而至,恰到好处的替高一挡下迎面一击,给他博得喘息之机。杜忠的身影闪现于侧,伸手握住被倒击飞的长剑,一剑斜撩出手。杨火星不闪不避,右膝磕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5 上剑背,膝弯蓦然伸展,小腿哐然砸在杜忠侧腹,劲力一吐,便将人向后击飞。 六道紫虹倏忽而至,将正要追击的杨火星逼回原位,红裙飞卷,王紫云手持一张等身高大弓,在空中射出六箭,解了杜忠之危。她足不沾地倒飞而出,落上一只凸出的石梁,屈膝下蹲,张弓瞄向杨火星。 “所以说,我最讨厌下雨天。” 喃喃自语的少年抬起手,数百颗圆形弹珠从他的轮椅中飞出,在上升中飞快组合变形,化成三支伞状长针,肉眼可见的电流在其上如银蛇般飞舞,汇聚。轮椅后机械翼蓬然舒展,拍打着雨屑扶摇升空,少年十指如弹奏般在操作台上跳跃,而空中汇聚的三只光团也越来越大,张扬无限的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杜忠伸臂拉起高一,两个争斗多年的老对头此刻倒是没半句废话,对视一眼便从左右同时向杨火星冲出。一刀一剑默契异常,不需交流心意相通,合作无间的与杨火星战作一团。 辉光杜忠,血屠高一,火凤王紫云,东工路苍……三个半步神坛,一个大学者,这阵容也是奢华之极。 杨火星一声清叱,声浪如雷,震得众人耳中轰鸣。高一第一反应是不好,鬼齿大刀攻势一滞,便将杜忠孤伶伶卖了出去。只见铁枪杆上铸纹在眼前飞快放大,围攻杨火星的二人一前一后,齐齐被吐血震飞。 地面又开始摇晃。 向下坠落的雨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以反常的姿态停滞在空中,杨火星站在原地,右手握枪,向下一顿。 无数雨珠炸裂,化为齑粉,狂猛的气浪自中心向外荡开,宛如大锤,击打在无论是地面还是空中的四人身上。体质最弱的路苍当场喷血昏厥,跟着抛飞的轮椅,坠向黑暗中的远处。其他三人也没好到哪去,本就受了重伤的高一更是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王紫云趴伏在地,勉力撑起身体,看着正提枪走来的杨火星,面色惊惧不定,扬声叫喊:“黄沙!你还不出来!” 一只黑色的大伞应声出现在她头顶,撑伞的人自己却站在外面,明明才四十来岁,面容却沧桑的有如南野的麦田。 杨火星停下脚步。 有这么个人,在任何场合都非常不显眼,身为首领却不如部下有名,身为神坛却总是被遗忘,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女人是谁,却也都知道人家不喜欢他,浑身上下似乎都挂满了悲剧,让人一提起来就忍不住叹息…… 大漠的首领黄沙,就是这么个人。 他出现在这里,就像一座山峰,定住了摇晃的地面。将手上的雨伞轻轻搁在王紫云身边,黄沙转头看向杨火星,半晌,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来。”他如此道。 在漆黑的雨幕中,两道目光无声相接,杨火星知道黄沙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对方既然来了,就是必然要战上一场,分出个生死了。 再怎么不起眼不出名,黄沙也是神坛,实打实不折不扣的神坛。 于黄沙本心而言,他不想杀杨火星,但是作为大漠的首领,他又不得不出现在这里。长安的各大佣兵团之间即是对手,又是同盟,它们彼此争斗抢夺资源和地盘的同时,又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任何不经允许从外面伸进来的手,都会被他们利益一致的共同打出去。正如杨火星当初对李慎所说,这座城,已经装得太满了,不需要新的王,也不需要新的传奇……所有人都在竭力维持着旧有的格局,保护着自己的既得利益。 不在这个既得利益体内的神坛,是不被需要的。不愿意融入到这个体系内的杨火星,也是必须排除的。 黄沙拿出自己的武器,他这个首领无论是气质还是战斗方式,都与大漠自由奔放的团风格格不入。他的武器,是两只锏,两只方锏,有棱无刃。 锏名铜皇。 “给你个忠告。”黄沙倒提双锏,口吻直白,“神坛间的战斗,外放气场是大忌,控制力不如对方,很容易被反制,你要不信,可以试试。” 杨火星洒然而笑。 “废话忒多。” ……………… 大唐历三三二年兴立的‘东阳’牌坊,是长安东城的地标之一,至今已有将近七百年历史,一直以来都被精心的修缮和维护,保留了原有风貌的同时,也用高强度的金属材料进行了全面加固,陪伴着这座城一起成长、兴盛……总之,是非常珍贵的文物。 石砾迸溅,被巨大响声惊动的路人们惶然抬起头,只见一道身影撞上牌坊,深深嵌进刻有东阳古字的石板面。他们还来不及发出惊呼,就看见远处有一道流光倏忽间便到了眼前,而牌坊上也骤然爆起一团刺眼的光亮,下一秒,高高的牌坊上,两道光撞到一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又轰然炸开。 被气浪掀飞的人群像飘零的落叶般往四周飞落,眼耳口鼻,五官溢血,纷纷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昏。屹立数百年不倒的东阳牌坊,俨然化为一地残渣,就是请来手艺通神的工匠,也没可能再将它修复。 残垣中,交错背对而立的两道身影,血花扬起,一颗头颅砰然落地。 ——战鹰团,不知名仙路六步,殁。 狭长的裂口从左肩到右腰,在漆黑的战甲上蔓延,王真咳出一口血,拄着刀单膝跪地,无论身心都到了极限。对方在最后也开启了战甲增幅,仙路六步的濒死一击,他没死便算是命大,还要多亏了这身品质非凡的良辰战甲。 他痛苦的喘着气,伸手摸进战甲的裂口,将开裂的伤口用手指强行挤压在一起,然后调动体内源能催化肉体的愈合速度。到了仙路这一级别,肉体已经从本质上超脱了常人的范畴,无论是强度,还是再生速度,被戳穿心脏都不会死,除非是整个搅烂。 不远处那片淡蓝色的光幕已经渐渐在他眼中现出全貌,还差一点,就要到了。 他当然不能在这里停下。 王真站起身,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他托了托背上的荣虎,向前迈开脚步,只要体内的源能还没有枯竭,他就不会倒下。 只要心中的信念还没有熄灭,他就不会放弃。 ……………… “报告!无法与李慎取得联系!空艇拒绝了我们的通话请求!” 林国手上捏着颗橙色的水果软糖,看向闯进办公室的部下,后者神色有些慌乱,显然是被发生的情况震惊了。搭载李慎去南海的自然是他们庚军的专用空艇,上面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庚军自己人,拒绝自家发来的通话请求这种事……只能说明他们叛变了。 李慎在艇上,发生武力叛变的可能性为零,那么就是内鬼。负责接收通讯信号的通讯员,同样能接收外来通讯信号的空艇驾驶员以及空艇长,这三个人中任何一个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6 都逃不了嫌疑。 不过眼下要着急的不是抓出内鬼,而是该怎么联系上李慎。 “空艇目前的位置?”林国问。 “已经到了鱼鼓山附近,但不确定他们是否伪造了定位信息。” “在那附近执行任务的小队,我记得有…三个。”林国从桌面抽出一个资料夹,打开,飞快翻到想要找的那页,指尖在字句上轻轻划过,“白日鬼,捕影,棋书,联系这三个小队,让他们去拦截空艇,通知阳城分部给予全力配合,有消息立刻回报我。” “是!” 部下领命离开,办公室门再一次被关上。林国摘下眼镜,用手指捏住眉心,用力按压。对方既然选择了李慎离开这个时间点发动计划,那制造阻碍使李慎无法赶回来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频频曝出内鬼,让他觉得有必要对庚军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了。 说到底,让李慎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本就不赞成,但庚衍…… 林国无声停下手,眼中泛起幽深的冷芒。 第49章 撒点花椒 这是一间颇具古意的茶室。 从入口的玄关走进来,灯光是令人感觉温暖却并不十分明亮的淡黄色。有着精美雕花的木格后,一张矮榻摆放在墙边,占据了几近一半的内室面积。样式古朴的长形茶案静静搁在矮塌正中,几缕暗香从墙角木架上的香炉中无声溢出,飘散于室内。 ——因为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位置或名称,姑且便称之为秘茶室好了。 茶室的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进来,他停在玄关,解下身上被雨水浇湿的黑色雨袍,露出隐藏在其中的真实容貌。其实就算不加掩饰的走在大街上,也多半并不会有人认出他是谁,尽管他已经在这座城里生活了数十年。 他摘下帽子,一头花白的银发用木簪整齐束在头顶,身上的青布长褂也十分干净,毫无褶皱。走过木格,便有人坐在矮榻上,向他扭头望过来。 “苏行先生?” 被叫出名字的老人脚步一滞,有些迟疑的打量着榻上人,虽然也猜到对方的身份会出人意料,如今答案揭晓,却还是叫他微微吃了一惊。 他抬手作了一揖,恭敬道:“见过贤者。” “哈哈,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对方爽朗一笑,请他上榻,一边斟茶一边道,“苏先生,大家都是自己人,客套话便不讲了……您在信中所说,须得当面而言的,究竟是何要事?” 老人低头摩挲着杯沿,却并不拿起,闻言,眼神黯了黯。 “不瞒贤者。”他开口道,“我是为杨火星而来。” 这间茶室的隔音效果自然是绝佳,哪怕外面楼倒墙塌天翻地覆,在这里也听不见半点声响。老人说完话,便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后者面色如常,低头喝了口茶。 “你要救他?” “当初令他化身施刑者的,是我,如今他因此获罪,我难辞其咎。” “诛唐将他选作目标,不是因为他施刑者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半步神坛的实力,以及和李慎的关系。你贸然将王真安排到李慎身边,本就是一着错棋,我能理解你想保护外孙的心情……不必那么惊讶,林玲是你女儿这件事,从她出生就已经记录在档案上。你这一生都在为了我们的事业而奋斗,无论是我,还是前代,都对你做出的贡献表示充分的认可和尊敬,所以,哪怕你因为一己私情,而做出那么一两件不够理智的事情,我们也不会对你过于苛责。” 听着这番话,老人从最初的震惊,到渐渐平静,最后有些自嘲的咧起嘴角,摇了摇头。 “光明之下无秘密,我竟忘了这话。” “身在黑暗,而心向光明,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不必自责。” 老人摇头笑而不语,将杯中已经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当初,我劝说杨火星加入同心社,一方面是看中了他的潜力,另一方面也是不忍见他自暴自弃,心有愧疚。然而十年后,他却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他说,就算我们的事业能够成功,将一切推翻重来,千百年后,恐怕又是如今的情形。他说,他要找到问题的根源,从根本上去改变这个世界……像这样的空谈家在历史上从不少见,可没过多久,就有了杨氏开天法。” “他真的让我看见了另一条路。”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判断他的那条路到底走不走得通,但我认为,多一条路,并不是坏事。” 老人看向对面,目光中有期冀,也有着无论怎样都可以接受的淡然。 对方给他斟了一杯茶。 “杨氏开天法,的确很了不起,人人皆可开天,打破了惯已成俗的功法垄断,如果接着还有杨氏登仙法,杨氏神坛法,人人皆为仙路、神坛,这方陆,恐怕还真要变换一番摸样……” “可那是不可能的。” “武者修行,是掠夺天地滋养自身,供养出一名神坛,所需的天地资源,足以供养一国百姓。就算功法可以公开共享,但是资源终究是有限的,在东荒,有很多古国,并不缺功法,却依旧难以培养出顶尖武者,为何?缺的便是资源。你看这小小一个长安,汇聚了天下十之七八的顶尖武者,而其每年从天下各地掠夺的资源,却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老人沉默片刻,竟是笑了起来。 “一语点醒梦中人啊,不愧是贤者,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了了这桩心事……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可以安排你假死。”对方道,“这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大可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安度晚年,这也是你应得的。” “不,不必了。”老人坦然道,“我已经有些累了,想要早些回归光明的怀抱了。” 他饮掉杯中茶,正欲起身告辞,似乎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对面之人并不催促,耐心的等他作出决定,对一位已经奉献了一辈子的老人,这样的耐心是理所应当。 “在我教导过的学生中,王真是最特别的一个,这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外孙……有时候甚至连我,也会被他心中的光明所鼓舞。” “请放心,我会给他安排优秀的导师,继续引导他。” 老人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放下了最后的一丝牵挂,站起身来。而对面的人也同样站起身,张开手臂与他轻轻拥抱。 “再见了,苏行先生。” “再见了,贤者……还有,其实那个字念行(hang)。” “呃……” “没关系。”老人露出戏谑的笑容,“总比被人叫成李航,听着更顺耳些。” 被人叫了一辈子李航的老人,重新戴上帽子披上雨衣,消失在门外。这场永远不会被第三个人知道的对话,就到此为止,而苏行这个名字,也会随之一起沉埋。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7 ……………… 雨不停的下。 杨火星在雨中狂奔。 他身上的战甲名叫淘浪,将级品阶,增幅系数四十,单甲质地,没有特殊效果。堂堂半步神坛穿着这样的东西,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但这却是最无奈的事实。 因为杨火星太穷了。 他穷的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至今住在火星团会馆。衣服都是地摊货,抽最差的烟,酒色不沾,偶尔跟李慎封河出去打牌,赢了钱才改善下生活吃点好的。过着这样苦行僧似地生活,操着熬出白发的心,养着一个怎么也养不活的火星团。 别问他值不值,他会告诉你,这就叫做男人的坚持。 杨火星与黄沙在夜雨中追逐,转瞬就来到东面的浅蓝光幕前。两座塌倒的高楼呈交叉状堆叠在一起,杨火星倒提着爱枪定国,猛然一跃而起,炮弹般弹上残垣顶端,毫无预兆的回身一枪刺出。 黄沙人正跃在半空,只见眼前寒光数闪,暴雨般落下的枪芒迎面击来。他不慌不忙架起双锏格挡,还颇有余裕的同杨火星开起了玩笑。 “你这招回马枪使得不错,可惜就是少了匹马。” 杨火星隔空给他赏了个白眼,戳完几枪转身又跑,对着这么个嘴巴爱犯贱的神坛,他是没余力用嘴炮回击了。两人一追一逃越过倒塌的楼房残骸,眼见就要一头撞上淡蓝色的光幕,杨火星一脚跺上地面,悍然开启了自身气场。 黄沙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干什么,无声瞪大了眼。 两个选择摆在黄沙面前,要么反控气场,要么阻止杨火星破开防护罩,然而这实际上根本不用选,想要阻止杨火星破开防护罩,就必须得先破了他的气场。 黄沙不禁骂了句娘。 轰隆隆地动山摇,防护等级高达3s的能量护壁也只不过是费了两枪的功夫,这种玩意说白了就是拿来保护环境的,别说半步神坛,只要时间足够,来个仙路六步都能给它破掉。 黄沙才刚刚完成气场的反制,杨火星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光幕。 想打赢,没可能,想跑,没难度——至少跑出这长安城,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在这瞬间,从远处飞来了一道光。 是个人。 他背对着杨火星的方向,在空中疾速倒飞,身上的战甲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上面繁复精致的能量纹路被催发到了极限,增幅全开。 一杆通体霜白的长枪抵在他的胸口。 在这短暂的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他只做了一件事,挥刀砍断身上的布条,将背上的荣虎用刀尖挑送出去。 下一秒,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从前胸穿进,后背突出,去势仍然不减,直到撞上淡蓝色的光幕。 天空中爆出一团绚烂的血雾。 少年从空中落了下来,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砰然砸进了满是泥水的地面。他虚弱的睁着眼睛,视线一点点暗下去,眼中那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也渐渐化为一片幽黑。 雨地里,蓦然响起荣虎凄厉的嘶嚎。 “王真——!!!” 第50章 有些悲伤 星光与月亮都不存在,只有灰黑的雨水一直落下,凄冷的风在耳边萦绕,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没有色彩的图画。 狼狈的用四肢支着地面,荣虎也不知道自己在嚎叫着什么,他迷茫的注视着跌在不远处的王真,无意识的向对方移动。 ……喂,别开玩笑了。 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一动不动的王真身边,用被泥水染脏的手掌去触碰对方的身体,颤抖的手指停在那个被贯穿的破洞上方,无法落下。被破开的战甲上溅满了残碎的血肉,足有两个拳头大小的血洞横亘在胸膛上,里面残破的内脏亦清晰可见。 不成调的呜咽从荣虎喉头溢出,他颤抖着抓住王真垂落在身侧的手臂,垂下头颅,失声痛哭。 “忠心可嘉,可惜跟错了人。” 冷冰冰的话语从头顶传来,荣虎浑身一震,豁然扭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人。他竭力瞪大眼,试图看清楚对方的脸,就是这个人,就是这身白色的战甲,他死也不会忘记,就是对方突然出现,杀死了王真。 “哼。” 似乎是注意到荣虎充斥着仇恨的目光,对方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俯身伸出手抓向荣虎的脑袋。荣虎本能的想要闪开,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动作,只能死死盯着那只看似缓慢的手向自己头顶落下。 一滴包着血液的雨水落到他脸上。 毫无预兆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宛如一座沉默而恐怖的火山,令人窒息的杀意几乎塞满了整片空间,被一拳击中太阳穴的白甲人踉跄着向旁歪倒,又被重重一膝顶上小腹,整个人平平向上飞起。 像是一场被放慢了无数帧的画面,玉钢打造的墨色长枪割开了连绵如瀑的雨帘,扎、刺、挞、抨,不断击打在浮于半空的白甲人身上,最后以同样的方式在同样的位置,自前胸而后背,狠狠贯穿。 时间轻飘飘向后走了一秒。 啪的一声轻响,接着是无数声,一团又一团爆裂的血雾绽放在空中,被从天而降的雨水击碎,散碎成一地血腥。噼里啪啦的金属碎裂声随之而起,有无数细小的白色碎片从半空中碎落,迸溅起地上的泥水。 一团看不出本来模样的血肉坠回地面。 荣虎怔怔抬着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男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平凡又普通的五官,细小的血痕从其眼耳口鼻中蜿蜒而出,像是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混杂着不容错认的冰冷杀意和冷酷至极的眼神,令他看起来无比陌生。 杨火星低下头,咳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他抹掉嘴上的血迹,在王真身旁蹲下,伸手将对方的战甲从胸口的破洞处硬生生撕开,谨慎的用手指刺激着对方伤口周围的源脉,一点一点把属于自己的源能输入进去……虽然微弱,但王真的心跳并没有完全停止,凝结于心脏内的源晶仍在顽强的维持着他的生命。 一只手伸到杨火星面前,平摊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支最顶级的战场急救剂。 杨火星抬起头,看向冲他伸出手的黄沙,然后毫不犹豫的拿起针剂,拔开注射口,扎进王真侧颈的动脉。一管急救剂全部注入后,几乎是立刻,王真的胸口开始自然起伏,恢复了呼吸。大概数秒后,他的眼皮动了动,向上睁开。 他看见了杨火星。 “别说话。”杨火星用手掌堵着他胸膛的伤口,向内输入着源能,“保持住意识,马上送你去医院。” 王真虚弱的眨了眨眼,然后缓慢的,笑了。 他艰难的摇了摇头。 “……西门,有人…接应,暗号……折柳。” 他看着有些吃惊的杨火星,又看了看跪在身边满面紧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8 张的荣虎,露出了舒心而放松的表情,用虚弱的声音催促道:“……快走。” “好。” 杨火星如此回答道,却是猛然低下头,又呕出一口血。他有些狼狈的用手背擦着血迹,伸出手摸了摸王真的头顶。 “我们走。” 他抱着王真站起身,看向站在旁边的黄沙,后者叹了口气,向后退开道路。被遗忘在原地的荣虎怔怔看着杨火星的背影,半晌,才摇晃着爬起身,想要跟上去。 一道利风从他耳边刮过。 荣虎震惊的瞪大了眼,看着那支霜白色的长枪从眼前飞过,直刺向杨火星的后心。在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手却已经伸了出去,徒劳的试图抓住那杆枪。 “杨……” 杨火星似有所觉的停下脚步。 雨水在他的身体周围旋转起来,结成了白色的龙卷,直冲天际。这如同幻境的景象让荣虎失去了发声的能力,而在他的视线中,杨火星的身影被隐没于飞旋直上的漩涡,就像是要随着它消失一般。 追着黄沙和杨火星两人冲出淡蓝光幕的王紫云等人,也怔然停下了脚步。 叮然落地的,是被反弹而出的霜白长枪。 飞速旋转的雨龙毫无预兆的静止,轰然向下塌落,在无数飞溅的水珠中,杨火星低垂着的头颅,缓缓抬起。 他侧过身,视线在身后的人们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半跪于地的那道,浑身是血的身影上。 “我不想杀你们。”杨火星道,“却不是不能杀。” 在场之人中,有的以为他是在威胁,有的却也在心中承认他是在述说事实……能够真正理解他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恐怕一个都没有。 然而站得最近的荣虎,却清楚的看见了说这句话时,杨火星脸上的表情。 ——那是赤裸裸的嘲讽,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说完这句话,将众人的神色收归眼底,杨火星抱着王真,毫不犹豫的迈步离开。王紫云等人微微一愣,正要去追,却被黄沙抬臂拦住。 “不必追了。” 迎着众人质疑和困惑的视线,黄沙面上掠过一丝黯然,沉声开口道。 “肉体没达到神坛的境界,过度使用了神坛的力量,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不想被拉着同归于尽的话,就别追了。” ……………… “……师父。” “嗯,怎么了?” “没……” “想说什么就说,别藏在心里。” “…去西陆,没…问题吗?” 杨火星笑了。 “你都安排好了?” “…嗯。” 雨水不断的击打到脸上,从额头流进眼窝,又顺着鼻梁滑进嘴里,远处传来车鸣声,还有隐约的喧嚷。道路两旁渐渐亮了起来,一盏有一盏路灯出现在上空,在深沉的雨幕中安静的亮着。 “我十六岁到长安,当过乞丐,干过扒手,给人擦鞋拎包,甚至给妓女拉客,什么都干过。” 杨火星的声音在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听不太真切。 “那个时候,我一心想出人头地,想遇贵人,学本领,变强,不用再被人瞧不起,被人踩在脚底下……身边的人也都是一样,拼了命的往上爬。” 沉默跟在后面的荣虎也听见了这些话,不由抬起头,看向杨火星,虽然他知道对方这些话不是跟自己讲的,却还是有一种被看穿了的微妙感受。 “十八岁,我通过筛选进了战鹰团的预备兵分团,接着被战鹰团的上任首领维尔德看中,收为弟子,别人都说我是一步登天,倒也没说错。跟你一样,我也将师父维尔德当作最亲的人,他待我也如待亲生儿子一般,还把女儿嫁给我,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但是后来我才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我,看中的只是我的潜力和忠诚。而当我的忠诚受到怀疑时,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我,他需要的是一条对他绝对忠诚,绝对听话的狗,而将女儿嫁给我,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家族对战鹰团的控制。” 说到这里,杨火星顿了顿,他深吸口气,又重重吐出,似乎是想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一并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你看,这长安城里,满眼都是狗,要想当人,就要先给人做狗。权力,财富,地位,功法,资源,都被紧紧的握在那一小撮人手里……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运气好天资出众的,会被选做狗,最终同化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运气不好天资差的,就只能沦为这座城的养料,被压榨到死。” 王真微微眯起眼,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 杨火星停下脚步。 “强者生,弱者死,世道如此。” “可至少,要有条不必做狗,也能当人的路。” “我这一辈子,都在找这样的路。” 他转身看向荣虎,后者没想到他会注意自己,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杨火星将怀中的王真放下,交给荣虎搀扶住,然后抬起双手,在两名少年的头顶摸了摸。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们铺好这条路。如果要留在这座城,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艰辛,会遇到很多很困难的抉择,会迫不得已要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会有各种的挫折和痛苦必须去面对……” “我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自己的道路,无论那在旁人眼中是对是错,任何时候也不要放弃,无论成败与否,这一生都算没有白活。” 杨火星放下手,摘下了背上的爱枪定国。 他拄枪而立,仰起头。 合上了眼。 雨水落下来,带着他的身体一并化为散碎的细末,与这天地真正融为一体,再不复存。 ——杨火星,殁。 第51章 沉寂,然后爆炸 人会在失去中变得更加坚强——导师曾经如此说道。 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王真都要求自己必须坚强,更坚强一点,更加的……他从心底里厌憎软弱,哭泣或者悲伤都是徒劳,必须要更加坚强的去面对,去接受,去解决……他希望自己能变得足够强大,无论身心,能够无坚不摧,能够背负一切。 杨火星是他的憧憬,这份即便到死也从容面对的强大令他无法言语,心中的悲伤一点点溢上来,眼眶发热,视线变得模糊……很痛苦,但他还承受得住。 “想哭就哭吧。” 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了王真的眼睛,荣虎瞪大着眼睛,直愣愣盯着雨水中已经只剩下一副空壳的战甲,和拄在地上的墨色长枪。金黄的枪穗没有被弄脏,也没有被打湿,依旧在随着雨风微微飘摇,他看着它,有湿热的液体从竭力瞪大的眼睛里无可抑制的滚落。 “我不看你。”他紧紧捂着王真的眼睛,用力道,“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69 你哭吧。” ——求你快哭吧。 ——我难受的快撑不住了。 听着荣虎带着哽咽故作坚强的话音,感受着那只手上无可抑制的颤抖和几近失控的力道,王真突然就明白了——不愿意面对自身的软弱,又何尝不是软弱? 他合上眼,微笑着流下眼泪。 既然如此,便去面对。 ……………… 雨下个没完没了,穿着雨靴披着雨袍的佣兵们忙碌着打扫战场,大佬们站在一边,扯淡。 “赔偿金怎么算?大家平摊?” 看着眼前楼倒屋塌的狼藉场景,火凤的王紫云爽快的抛出问题,任务是分开发的,酬金的问题倒是不用纠缠了,只不过搞成这副模样,赔偿金也不会是个小数字。要不是怕人跑了,他们肯定不会选在城里开战,这年头赚点钱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这破坏主要是杨火星造成的,先看看他的遗产能不能抵消一部分……” 杜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一打断,他笑得很夸张,“杨火星还有遗产?你逗我啊,我看就从他的悬赏金里扣吧,如果还有剩的,我们几家平分。” 这建议倒是挺中肯,杨火星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是他那颗脑袋了,这样也省得各家为了悬赏金扯皮,不过还是有人有不同意见。 “悬赏金我可以放弃。”被属下从泥石堆里挖出来的少年路苍脸色依然苍白,淡淡开口道,“我要他的遗物优先挑选权。” 遗物? 众人面色各异,能站在这的都不是蠢人,杨火星的遗物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那些笔记和手札,毕竟是研究出杨氏开天法的奇才,如果能得到他的笔记,对各家的功法研究定然有所裨益。 “依我看还是共享吧,挑出有价值的各自抄录一份,不就结了?”王紫云道,说着话看向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的黄沙,在这里她的话语权是最弱的,如果路苍坚持要独享,单凭她一个人的反对也没有用,所以必须得寻找同盟才行。 黄沙低着头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她的目光全无所觉,毫无反应。 “我也赞同共享。”辉光杜忠开口道,“我会安排人暂时封锁火星团的会馆,清点杨火星的遗物,你们可以派人在场监督,没有异议吧?” 虽然这话听着不太舒服,但至少还算讲道理,包括路苍在内都没有异议。该扯的淡扯完了,折腾了一晚上,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众人各自离去,走之前,高一左右看了圈,问黄沙:“你看见战鹰的艾维吗?刚才好像就不见了?” 黄沙一直很沉默,到这时,才抬眼看向高一,用丝毫不掩嘲讽的口吻道:“随他吧。” 高一微微一怔,抬手抓抓头发,张口骂了声娘。 被两人谈论的战鹰艾维,此刻正一个人在长街上走着。他身上原本干净漂亮的战甲,此刻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杨火星打断了他浑身一百零六根骨头,却没有取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不如杨火星,二十年后,他还是比不上对方。 二十年前,他是大师兄,杨火星是小师弟,一开始也曾兄友弟恭,甚至有同门嫉妒杨火星的天赋,对其暗中使绊,他还帮着回护杨火星,替其主持公道。直到那一天,师父在五十岁寿宴上,宣布要将独生女嫁给杨火星,也是变相认定了对方的继承者身份,他才头一次正视这位小师弟,心生嫉恨。 他开始百般打压杨火星,在团中孤立对方,甚至派人假意与杨火星交好,引诱对方吃喝享乐,消磨斗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杨火星被引诱去酒栈,看上了那个妓女,也因此失去了一切。 他成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迎娶师父的女儿,继承战鹰团,声名鹊起,志得意满——那是他一生中最风光也最舒心的日子。 然而又是杨火星,让他从风光顶端跌进地狱。师父跟老婆那不名誉的死法,或许旁人能虚情假意的安慰说是杀手的恶作剧,他却无法借此欺骗自己,一直以来的种种端倪和不对劲,都在告诉他什么才是真相。这成了他的心魔,叫他从那时起,每日每夜备受折磨,甚至害得他无法精心修炼,境界原地踏步,多年未有寸进。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施刑者的真实身份传进他耳中时,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放声狂笑。 挫骨扬灰亦不足以泄愤,他要让杨火星跪在脚边,哀求道歉,然后再毫不犹豫的将对方珍视的东西通通毁灭,欣赏对方痛不欲生的惨状……他本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命运并没有按照他的剧本来演,又一次让他失望,乃至绝望。 杨火星成了半步神坛,还是半步神坛中的巅峰,而不过一个照面,就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又成了笑话。 ……为什么? 既然这世上已经有了他,为什么还要造出一个杨火星,处处与他作对?如果没有杨火星,他这一生,本该是一帆风顺…… 他想不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啊?为什么!? 长街的尽头,昏暗路灯下,失去了主人的长枪和甲胄伫立于原地,少年们相互搀扶着,泪流满面。看着这一幕,艾维无声而笑。 瞧吧,他这一生的宿敌,死得多么圆满,还有人在哭泣…… 不可原谅。 ……………… 中土南部,一艘小型飞空艇正在夜空中安静行驶。 李慎靠在宽敞的座椅上,身上盖着条保温用的薄毯,闭目养神。如果这时副官在他身边,肯定会贴心的弄点夜宵来给他缓解飞行的不适感。不得不说,李慎这几年真的是被副官给惯坏了,想当初他跟一两百人挤在小小的运输艇上,抱着刀靠墙站着也能睡着。如今坐着这舒适的座椅,身边也安安静静,却是各种不舒服,难以入眠。 养尊处优的确是消磨斗志的一大利器,可惜李慎自个还没意识到。 他正在想杨火星的事。 杨火星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实在不对劲,那小子要是将来找他报仇,他还能杀了对方不成?简直想起来就心烦。 李慎抬起手撑住额头,有些烦躁的睁开眼,向一旁的窗户望去。外面似乎是下起了雨,雨声在密闭的舱室中几乎微不可闻,但以李慎的耳力,想听的话,自然听得见。 他静静的听着雨。 在虹岛的时候,他经常坐着发呆,一下就是一整天,感觉时间过得飞快。然而回到长安,似乎每一分钟都变得漫长,不过是短短的几天,发生的事情却像是过了一年那么多……如果非要他在这两种状态中找到一个平衡点,那么大概就是像这样安静坐下来的时候。 李慎突然皱起眉。 他坐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空中炸开了三个颜色各异的光团,是紧急联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0 络用的信号弹。而很快,在空艇的另一侧也炸开三朵光团,这就不会错了,对方的目标就是这艘空艇。 他站起身,向前方的驾驶舱走去,虽然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有情况,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李慎拉动门把,第一下没拉开,门从里面反锁了。他毫不犹豫用力将门硬生生扯开,随即便嗅到了血腥气,入目的是倒在驾驶座上的驾驶员,和站在一旁手上握着带血小刀的空艇长。 迎着李慎冰冷的视线,空艇长居然冲他咧开嘴,露出了奇怪无比的笑容。 “光明在上……去死吧!!” 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山林中沉睡的栖鸟,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出林端,在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的天空中穿梭。 无数带着火光的碎片从天空中四散而落。 空艇爆炸了。 第52章 长风起长安 长安南城,庚军会馆大楼,三十五层。 尽管已是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隶属于庚军情报部的干部们都在忙着跟通讯器和不断收集到的最新资料战斗,不时能隔着门听到他们的大声咆哮和怒吼,然而这一切,在到了位于最东面的那间主管办公室附近,就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实在是颜面丧尽——居然被人在眼皮底下,往自家的空艇里装了大量炸弹,然后还该死的被对方成功引爆了。他们这些搞情报的,却只能在事情发生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去进行调查,追溯前因后果……像这样的事情,下次要是发生自家的会馆大楼里,他们干脆集体自杀谢罪算了。 “还没有找到李慎?” 不眠不休工作了超过两天的林国半靠在椅子上,神色有些疲倦,当然,他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前来汇报最新情况的部下也只能羞愧的低着头,理由自然有很多,那附近人手不足啦,深夜还下着雨,对搜索工作的阻碍啦……可要把这些理由讲出来,也只能证明自身的无能罢了。 林国并没有发怒或者叱责些什么,说到底他并不担心李慎的安全,像这种程度的袭击,怎么可能杀得死那个怪物。真正使他感到心烦的,是这越来越复杂的局面,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疑问的了,杀死杨火星并非某些人的目的,而只是掀开序幕的一根导火索而已。 “报告!发现李慎了!他受了点轻伤但性命无恙,现在正被送往阳城分部,回程的空艇已经准备完毕,预计六个小时后就能抵达燕破原。” 林果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向他确认空艇爆炸时的情况,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件事情的完整报告。” “是!” 在部下们离开后,林国抬手按灭背后墙壁上的灯光开关,让自己沉浸到黑暗里。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也并不能算是什么秘密:他与李慎一样,都是混血种。李慎身上有四分之一的精灵种血脉,这完全体现在对方那令人惊叹的容貌上。林国的外表却与普通人无异,他的混血特征,主要表现为不易察觉的日常习性——喜爱黑夜和无光的地方。 他是比混血精灵种更罕见的,混血血族,并且是第一代的混血种,身上有一半流的是非人的血脉。由于自古以来血族那糟糕的名声,像他这样的混血种一旦被发现,通常都是立刻处死的下场。自幼流落于人类社会的林国,也因此锻炼出了各种辨识人心的技巧,相比起来,李慎那与生俱来的强大直觉,就只能说是上天的宠爱了。 刚刚休憩了不到十分钟,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外面传来,房门被用力推开,神色急促的部下出现在门口,他看着林国那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大声道—— “报告!……” ……………… 雨水冲刷在有些残破的战甲表面,将那上面的血污和泥灰通通洗净,已经只剩下空壳的战甲仍维持着主人生前的姿态,静静的伫立在原地。 荣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然而指尖刚刚碰到金属的表面,就像是坍塌的积木一样,在他眼前,原本是一个整体的战甲陡然散落,乒里哐啷的落到地上。 唯有那支名为定国的长枪仍笔直的矗立。 他心里蓦然空了一下,杨火星已死的事实又一次被无比明确的显现在眼前,缓慢的蹲下身,将战甲的部件一件件拾起,拆开,用上衣打成包裹。荣虎深吸口气,又将手伸向那支长枪。 一提之下,长枪不受控制的向旁歪倒,沉重的重量压在荣虎的手腕上,他急忙又加了一只手,才将枪身稳住。 真的很重啊。 捡起掉在地上的枪套,荣虎学着杨火星的样子将长枪背在背上,虽然连天门都没开,但他也不是完全没锻炼过,这样的重量,他还承受得起。 他看向勉力捂着胸口站在一旁的王真,然后提着装有战甲的包裹站起来,将对方的手臂绕过脖颈,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搀扶住王真。 “虽然想背你,但我更怕把你摔下来……你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吗?” 王真虚弱的笑了笑,张开嘴正要说话,却突然扭头看向身后。荣虎只觉一股大力从对方架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传来,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向旁歪倒,他错愕的看着王真,看着对方跟着自己一起倒下,下意识伸出手想要保护对方。 一道利风刮过。 猩红的液体滴落到脸上,荣虎怔怔看着自己伸出的右手,惨白的骨茬突出在剥落的血肉之外,自手腕以上的部位,已经消失不见。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看见了再一次袭来的冰冷枪尖,那枪……是霜白色的。 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让荣虎硬生生拨开了跟着自己一起倒下的王真,眼睁睁看着那支枪戳向自己的胸口,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停滞下来,在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谁说的来着?处男死后下辈子会变成女人的? 暴雨中响起一声清晰的枪鸣。 在荣虎惊讶的视线中,正持枪向他戳下的黑影突然飞了起来,像块破布一样从他和王真的正上方飞过,砰然砸向远处。随即响亮的刹车声从旁传来,有人从车上走下,来到他面前。 淡棕色的瞳孔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的脸,很快,又移向在他身旁的王真。 “封河……” 嘶哑的仿佛野兽一般的嘶叫从远处响起,被击飞的艾维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拄着枪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来。他的腹部像是被挖出了一个半月形的大洞,每走一步,都有散碎的内脏和血液掉下来,看着无比凄惨。 披着一件土黄外套,里面仍然穿着病号服的封河抬起头,沉默的看着对方走近,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披散在脸侧,衬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 他看着艾维一步步走近,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短枪。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1 “……你动手啊。”迎着那只黑洞洞的枪口,艾维毫不畏惧的嘶声道,“杀了我,就算黄沙也保不住你,你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他说的实话,他是战鹰团的首领,而封河是大漠的二当家,两人的身份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个人,而是各自背后的庞大团队,这是可能会把两支顶级佣兵团拖入战争的大问题。一个人的血,就意味着随之而来的无尽争端,和无数条人命。 封河不是个肆意妄为的蠢货,否则也不可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他聪明,手腕灵活,通人情世故,懂得控制情绪,对利益交换那一套也完全不排斥,再加上强大的个人实力和出色的驭下手段,没有人会觉得他配不上如今的地位。 一声枪响。 整颗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面无表情的收起短枪,封河俯下身,将荣虎和王真一手一个拎起来,带回车里放下。他回到雨地,将装着杨火星战甲的包裹拆开,看了一会,又重新系好,默默的搂在胸前。 ……他来晚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而黄沙居然让人在他的药里混了安眠剂。在被杨火星引发的全城地震惊醒后,他才从守在外面的团员口中逼问出情况,拼命突破阻挠赶到这里,却还是没能来得及,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封河仰起头,有些迷惘的注视着从天而降的雨幕。 ——如果这是命运跟他开的玩笑,那为何,他却笑不出来呢? ……………… 正如其人一样,黄沙的办公室低调而朴素,几名主管内外的最上级干部被紧急召来,齐聚一室。各种品牌的香烟烟气混在一起,将整间办公室弄得烟雾萦绕,几乎看不清各人的脸上表情。 “封河那小子疯了,哔的,难道要把他交出去?” 了解情况后,众人都有些压抑,摆在眼前的问题棘手极了,封河杀了战鹰的首领艾维,指望和平解决几乎不可能。偏偏在前不久的遗迹探索中,自家损失惨重,正值虚弱期,此时与战鹰开战太不明智……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好办法,就算把封河交出去,战鹰那边也未必会罢休,不,是肯定不会罢休。 “平时看起来挺冷静的,怎么疯起来跟李慎有一拼?怪不得能凑到一堆去……”有人抱怨道,这话说得还算是委婉了,说话的人平时与封河关系也不错,否则就该破口大骂了。 “行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黄沙将口中烟取下,在烟灰缸内碾灭,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给这事下了定论。 “准备开战吧。” 立时便有人站起身反驳:“不可!现在开战对我们极为不利!我看还是把封河交出去,争取时间……” “嗯,然后就等着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黄沙淡淡道,眼神冷漠的注视着发话之人,后者被他这样看着,竟是不自觉心中发怯,缓缓坐了回去。 “还没看出来吗?这座城……要变天了。” “这个时候示弱,是嫌死得不够快?听着,从现在开始,所有人进入临战状态,把脑子里和平的幻想都给我抛掉,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把爪牙亮出来,让别人看见。” “别忘了,不吃人就要被吃,才是这座城的规矩。” 第53章 生者之哀 丹凤路七十七号,火星团会馆。 半夜里雨停了一阵,到破晓又下起来,几名披着深黑雨袍的佣兵守在门外,院子里静悄悄的,略有几分凌乱,昨晚驱逐火星团的少年们时,稍微发生了一点小纠纷。各家来清点遗物的人已经走了一拨,有价值的都已被拿走,尤其是那些杨火星亲笔书写的修炼心得和研究笔记。剩下的不重要的,白天也会有人再来一趟,搬运变卖,这院子本就是杨火星租的,属于辉光名下的产业。重新整理过后,便会再次放租。 一辆墨绿色的野地吉普从远处驶来,停在门口。 车门被打开,拎着用脏兮兮外衣包起来的战甲,封河走下车。他看了眼守在门外的几名佣兵,走到后座旁,拉开车门,从里面抱出刚做完手术仍在昏迷的王真,随后,脑袋上缠着绷带的荣虎也慢吞吞捂着手臂从车上下来。 “封爷……” 眼见封河就要带着人往里走,负责守门的佣兵只得栏上来,话音有些犹豫。封河的身份和名气摆在那里,与杨火星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对方真要进去,他们肯定拦不住,可不拦,没法交代啊。 “东西搬完了?”封河问,语气平淡,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激动,“搬完了就走吧,去跟杜忠说一声,院子我要用,去吧。” 说完,他抱着王真踏上台阶,荣虎背着定国跟在后面,不再理会那些佣兵,径自进了院子。封河熟门熟路的进了杨火星的卧室,里头被翻得有点乱,他绕过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和杂物,将王真放到床上,扭头冲荣虎吩咐道:“你在这照顾他。” 荣虎点点头。 封河走出卧室,沿着走廊进了正厅,在主座下首右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正厅里除了该有的椅案,并无多余摆设,门口那两盆铁木,还是他上次拎来的。沉默坐了一会,有人从门口进来,走过来低声向他汇报道:“头儿,东西在外面了,要搬进来吗?” “嗯,把这里收拾一下。” 封河站起身,摆摆手挥开部下想要搀扶的动作,走到厅外,看着正对着大门外已经被搬下车的黑木棺材。接到吩咐的部下们抬着棺材和灵案等事物鱼贯走入大厅,将桌椅挪开,把灵堂设起来。封河站在门外看着,不时捂住嘴咳嗽几声,每咳一次,他的脸色就苍白几分。 铺摆完毕,人也走了,封河一个人拖了椅子坐在棺材旁,将包裹拆开,把战甲一片片取出,重新组装起来,放进棺木里。他有一双骨骼修长,干净漂亮的手,这双手抚摸过无数女人细腻的肌肤,也操持过各种各样的武器,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 他抚摩着这些战甲,将上面的污迹一一擦净。 将最后一片擦拭干净,拿在手里,他扭头看向门口,面色苍白的王真正扶着门框站在那儿,也不知站了多久。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摆放在厅中的黑棺,整个人像是傻了一样,失魂落魄的。 封河撑着椅子站起身,将手上最后这块战甲放进棺木,与其它的部件拼起,扣上卡钮。他静静看着拼好的战甲,半晌,开口道:“去把灯点上。” 站在门口的王真好似从梦中惊醒,半晌,抬脚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灵案前,将放在上面的守灵灯点着。他怔怔看了会那小小的火苗,颓然向下跪倒。封河从旁边扯了把椅子,放到他身边,然后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按到椅子上。 “荣虎呢?” “睡着了。” 封河说着话抬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2 起棺盖,正要放下,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离开正厅,未多时,手中提着定国回来。将这杆陪伴了杨火星多年的爱枪放进棺内,明黄色的内衬上,便好似真躺着个人,身着战甲,手持长枪。 封河深吸口气。 合上棺盖。 ……………… 清晨七点不到,一架漆有庚军锁链长刀标志的小型空艇,落进燕破原。 头上打着一圈纱布,李慎走下空艇。他披着制服大衣,上身也缠满绷带,连两只手臂也没落下。虽然报告中只是说轻伤,但在那种情况下,他又没穿战甲,全身大面积灼伤也是难免。李慎快步走出起落场,部下追在后面给他打伞,被召回长安的其它人也紧随其后,一行人挟着满身煞气进入出口大厅,哪怕是没认出李慎的也下意识给他们让开路,副官正等在出口外,见状急忙迎上来。 “爷……” 李慎冷冷瞥他一眼,便叫他自觉闭了嘴。搭上等候在外面的接车后,李慎仰头靠到车座上,有些疲惫的对副官吩咐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副官早知他会有此问,便将昨晚的事情娓娓道来,从各大公会接到隐函,到杨火星施刑者身份的由来,再到雨夜大战,杨火星身死……与李慎从庚军那边听到的基本一致。 “爷,我昨天联系不上您,也联系了李西风,但他也没什么办法,我想联系庚帅,可是……这样的情况,庚军也没法出面,杨爷他……” 副官偷偷打量李慎的表情,见人不像是失去冷静的样子,有点小诧异,他本来都做好了面对火山喷发的准备,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慎这么冷静,反倒让他心中更加发慌。 就在副官一颗心七上八下时,李慎突然开口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当佣兵的,既然是堂堂正正战死,就没什么可怨尤。” 副官愣住,接着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他们家爷一定是哪里不对,不是说李慎讲的不对,但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这么冷静客观的看待杨火星的死亡,真的正常吗? ……他快被吓哭了。 一行人回返庚军会馆,李慎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像是被切断一样,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长安城中流传最快的就是消息,尤其还是同行之间,尽管庚军没有参与进去,但昨晚的事情也已经是人尽皆知。 安宁了两年多的长安城,似乎又要乱起来了。 “李慎!” 李西风从外面匆忙走进来,叫住了正要上电梯的李慎,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样子昨晚也是没能休息。他拉着李慎走到大厅一角,压低声音道:“大帅在跟黄沙会面,你先别上去了。” 李慎没追问这时候两家首领会面是要谈什么,皱眉道:“我要找林国。” “你还是先别找他了,我看他也没工夫理你。”李西风搓着额角,顿了顿,似乎是在措辞,“那啥,封河把战鹰的艾维杀了,现在事情还没闹大,消息也是对外封锁的……这回弄不好要出大事,你千万别跟着发疯。” 李慎‘哦’了一声。 “封河在哪?”他问。 李西风表情有些古怪的瞅着他,没答话,李慎从兜里摸出烟盒,点了一支,咬着烟抬头道:“说真的……我没发疯,也没想发疯,你不用担心。” 李西风心说我信你才有鬼,犹豫了下,道:“他在火星团会馆。” 李慎点点头转身就走。 “喂!”李西风在后面追出来,冲李慎大喊,“我信你了啊!我真信你了啊!” 李慎咬着烟,头也不回冲他摆摆手。 候在车里的副官被李慎一把拎下驾驶座,眼睁睁看着人驱车扬长而去,小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李慎开车直奔丹凤路七十七号,一路横冲直撞飙到院门口,甩上车门往里走。 他走进被布置成灵堂的正厅。 坐在灵案旁的王真和更里面的封河都抬起头,向他望过来。整间厅里只亮着一盏守灵灯,看上去阴冷无比,杨火星的棺柩静静停在正中,黑漆的棺面幽幽映着灯光,随着火苗的飘曳而忽明忽暗。 雨水从李慎身上流下来,滴落到厅内的地板。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从外面打进来的天光,看不清面上表情,可周身弥漫的森冷戾气,却叫人心中发寒。 王真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声叫了声‘慎爷’。封河没有动,就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李慎。 李慎迈开脚步,走进厅内,从王真身旁的灵案前走过,来到棺木一侧,站在封河面前。 他拎起封河的衣领,将人抛出厅门。 守灵灯蓦然一暗,火苗剧烈摇曳着,奄奄欲熄。 李慎身上披着的制服大衣砰然坠地,他走出正厅,俯身抓起跌在地上的封河,扯着对方的头发,一拳砸上去,接着又是第二拳。 封河挡住了第三拳,咳着血扳住李慎的脑袋,给了他一记狠狠的头槌。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站在大雨滂沱的院子里,瞪着通红的双眼,愤怒的注视着彼此。 王真走到厅口,怔怔注视这一幕。 没有交谈,也没有嘶吼,李慎和封河在大雨中沉默的厮打,倒下又爬起来,然后又被击倒,像两头伤痕累累的野兽,用爪牙彼此伤害,来发泄内心的痛苦和疯狂。 血液混入了雨水,比死更痛,是生者的悲哀。 第54章 此间凶徒 如丝线般的雨水从屋檐上垂落,汇入湿泞的泥土。一只手穿过雨帘,接着又是另一只,李慎吃力的将失去意识的封河拖到走廊上,然后一头栽倒在对方的肚皮上,不动了。 过了可能有将近十分钟,封河睁开眼,挺起脑袋看了看肚皮上趴着的李慎,无语的抬起手将人向旁拨开。只听哐一声,李慎的脸砸到地板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两个像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家伙一躺一趴,在正厅外面的走廊上挺尸。 少年王真站在厅门旁,不知该不该去扶,总感觉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完全没有他人插足的余地。 过了一会,李慎啪嗒翻了个身,与封河一样仰面看着头顶空无一物的屋檐。他微微垂下眼,又睁开,扭过头,看向封河。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封河也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然后抬起右手,盖到他的眼睛上。 下一秒,封河整个人就被扯了过去,像块抹布一样盖在李慎身上,他正想撑起身,就感觉腰被抱住了,那两条缠上来的手臂,就像是要勒断他的腰一样,狠狠的搂紧。 胸口有微热的湿意,渗透了单薄的病院服,沾上他冰冷的胸膛。 “……哭了啊。” “闭嘴。”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任性妄为,乱七八糟……杨火星那个偏心的家伙也是,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从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3 来是李慎,到了他,就是打牌三缺一或者打架少个人……像这样的兄弟,他却喜欢的不得了。 封河伸手抱住怀中李慎的头,用力抱紧。 ——哭吧,连我的份,也一起……至少,还有我在。 王真默然收回视线,胸口被刺穿的大洞仿佛有风从里面吹过,空荡荡的。他正要转身回到厅内,就看见了站在院门外的那一道身影。 灿金的发丝在雨风中飘摇,无法被看清的面目,沉默伫立的身姿,漆黑的制服大衣无声扬起,从门外消失。 那是…… ……………… 匆忙赶到火星团会馆的副官停下车,却正好与被派来收缴残余遗物的几名辉光佣兵碰到一起。对方站在院门外,似乎是犹豫着不敢进去,副官走近了往里一望,就见他们家慎爷正与封河在雨地里滚成一团,打得正欢。 这可真是……丢人。 冲几名佣兵比划了个边上谈的手势,副官与对方走到院墙外一角,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询问对方的来意。弄清楚原委后,他用脑袋夹着伞柄,从怀里掏出票簿本和笔,飞快写了一张撕下来,递给对方。 “这个你们拿回去,看能不能交差,要是不行的话,这我名片,打我电话,我再想想办法,行不?” 领头的佣兵看着票据上一千万的数字,毫不犹豫点点头,招呼手下离开,别说一千万,就是副官写个一百万,他也照样点头,只要能给上面有个交代,鬼才想进去触那两个疯子的霉头。 将这一拨人打发走,副官吐了口气,有点无奈的撑着伞偷瞟院内还在继续的厮斗。这情形他自然也不会进去触霉头,老实讲,他还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李慎要是不发泄一场,恐怕真得憋疯,到时候更加麻烦。 副官一声不吭的站在院外,站了很久。 远处驶来一辆车,一身漆黑制服大衣的庚衍从车上走下,与副官擦身而过,走向院门。他站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副官压低了伞沿,无声而笑。 庚衍沉默的到来,又沉默的离去,副官在门外耐心等候,雨点渐渐变得稀疏,几丝阳光穿透厚密阴云,顽强的照射到大地。 浑身泥污的李慎从院内走出。 那张沾满干涸泥水的面孔上,有着副官无比熟悉的冷冽神情。这就是他选定的王者,尽管被过多的温情拖累了脚步,尽管还远远不够成熟,但那都并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一份与生俱来,命中注定的王者资质。 “站着干嘛?” 李慎走下台阶,向他走过来,口中随意道,说着话摆摆手,让他去开车。 副官迅速换上一脸谄笑。 “爷,开哪辆啊?” 已经走到自己车边的李慎,诧异的扭头看副官,“不开我的,难道开你的?” 副官笑弯了眼。 “哦。” ……………… 回家洗澡换衣服,在浴室里,李慎看着左臂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与周围新生出的皮肤格格不入,像是在宣告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伸手在疤面上轻轻抚摸。 给他留下这道疤的人,已经被他亲手送进地狱,但它仍顽强的留在这里,无论是剖开还是挖掉,都无法令其消褪。对方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毁灭的种子,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他的血肉,将他带向死亡。 被虹玉髓洗过的源脉已经成为这颗种子的芽床,它一边吸收着李慎的源能壮大自身,一边同李慎争夺着这具身体的所有权。为此,李慎不得不停止修炼,以扼制它的成长速度,两年多的时间被白白荒废,原本触手可及的神坛境界,已经越来越远……说不懊恼,是不可能的。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云响空死前的诅咒仍历历在目,当时的李慎一笑而过,不以为意。如今想来,却有些笑不出。 副官准备了换洗的衣物,伺候李慎换上,对他而言,这也是一项乐事。正所谓好马配好鞍,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到了李慎身上,总会有与旁人不同的效果。副官将李慎漆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看着镜中人面如玉,颇有几分自得,拍拍手将梳子放回镜台。 李慎睁开眼。 镜中翩翩君子的假象瞬间被撕碎,坐在这的,是被冠以‘杀神’之名的绝世凶徒。而毫无疑问,这尊沉寂了许久的‘杀神’,眼中正燃烧着森冷而酷戾的凶焰。 “穆小白回来了吗?” “还没有。” “查出是谁泄漏了杨火星的身份,十六家同时发隐函,没这么巧的事情,是谁在背后弄鬼,给我查清楚。” “是。” “三天后,杨火星出殡,在那之前,这件事要有个了结。” “爷,恕我直言。”副官一反常态的平静道,“您现在的身体,恐怕不适合大动干戈,我建议将阿尔戈骑士团召回,由他们来执行您的意志。” “够了,我不想见到那群疯子。”李慎断然拒绝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不用担心,做好你该做的……阿宝,你要对我有点信心。” 副官缓缓咧开嘴。 “爷,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相信您了啊。” ……………… 庚军会馆,三十五层,情报部主管办公室。 正对着门是一张特别巨大也特别凌乱的办公桌,林国坐在桌后,双腿架在桌上假寐。门一响,林国的眼睛就睁开了,直勾勾盯着走进来的李慎。 他伸手戴上眼镜。 “你比我预计的来得要晚。” 李慎走到办公桌前,将手上拿着的热牛奶放到林国腿边,然后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低头点了颗烟。 “处理了点私事。”他咬着烟抬起头,“牛奶趁热喝了,别给我浪费。” 林国拿起杯子,握在手里,露出嫌恶的表情,皱眉喝了一口。 李慎看着他笑:“又不是毒药,每次都喝的那么痛苦干嘛?” “比毒药还难喝。”林国嘟哝道,一贯冷淡的面孔上赫然现出了几丝柔软,“下次记得多放糖。” 众所周知,军师林国与李慎是从来都不对盘的死冤家,然而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两人的相处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我很惊讶,你还笑得出来。” 林国皱眉将一杯牛奶喝到底,随手将纸杯丢进桌边的垃圾桶,然后放下腿,坐直身体,冲对面的李慎开口道。 “你可以当我疯了。”李慎道,表情笼罩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林国无声笑起。 “那正好。”他笑道,“有个送上门的舞台给你发疯,大漠的黄沙刚来签订盟约,两家一起对战鹰开战,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别岔开话题。”李慎毫不客气打断他,“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4 林国闭上嘴,敛起笑容。 一杯牛奶带来的温情消失殆尽,他又恢复成那个冷漠而无情的庚军首席军师。 “如果你要问杨火星,那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烧到尽头的烟蒂落到地面,被李慎用鞋底狠狠碾灭,他抬起头注视着林国,一字一顿道—— “你让我很失望。” 苍白而疲倦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林国毫不退缩的迎着李慎的目光,冷淡道。 “我也一样。” “对现在的你,感到非常的,失望。” 第55章 小憩片刻 大唐历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二日。 没有得到大漠主动解释的战鹰对外发布了公开声明,声明中主要强调了两点:其一,要求公会对封河做出惩处,理由是其包庇了公开违背佣兵铁律的王真。其二,要求大漠对封河杀死艾维一事作出答复,如果大漠不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那么他们将不排除使用战争手段来讨回公道。 这份公开声明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长安,并飞快的向外传播,无论是佣兵,还是商人,乃至一般民众,都嗅到了这其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紧张的气氛在各处蔓延开来。 “喂!我说你在听吗?” 接到消息特地跑来告知李慎的李西风,对着面前一脸走神的家伙发自内心的产生了无奈。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无论是封河还是王真都是李慎的亲近之人,他担心的正是李慎会做出不明智的事情来,却没想到这家伙比意料中冷静多了。 地点是庚军会馆二楼的餐厅。 在慕容林这个敛财奴的一意主张下,本来打算对内部实行免费制度的公共餐厅被取缔,改造成了十数间风格不同的主题餐厅,虽然味道和服务质量都没得说,但收费也是一点不便宜,真正是坑自己人不遗余力。担心会引发下级成员不满的其他干部们最终争取到了一小块地方,由后勤部免费提供快餐型饮食,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容林的餐厅改革收获了一致好评,佣兵们表示并不介意花钱吃饭,吃喝作为人生中仅次于活着的重要事项,质量才是关键。 闲话打住,李慎和李西风所在的这间西陆风格餐厅,是以甜点和独特饮品作为卖点,主要面向女性顾客的餐厅。他们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的确是很突兀,尤其是李慎面前那只超大号的水果冰淇淋,衬上他低头吞咽时会不自觉抖动的耳朵,简直快要幻化出粉红色的泡泡,让这一整间餐厅中的女性都全无自觉的捧着脸流下口水。 “王真违反铁律是铁板钉钉的了,但是封河包庇他这一说法还可以去想想办法,就算是包庇也分有心包庇和无心包庇两种嘛。我说你赶紧去找他,让他跟王真分开,黄沙那边肯定会有应对,我也会帮忙……我哔,你傻了?说话啊!” 李慎含着勺子抬眼看他,半晌,又低下头继续吃冰淇淋。 佣兵公会四大铁律:一、不允许以任何理由私自介入战争;二、不得接受杀人委托;三、不允许在城市内开启战甲增幅;四、不得擅自放弃任务。这四条铁律起源于佣兵王李三多时代,是凌驾于任何规定之上,所有佣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然而实际上,四大铁律固然不容违逆,操作起来却也有很多灵活的空间。 譬如说在城市内自己家里开启战甲增幅,砸砸院子什么的,也没人会管。又或者说杀人委托这事,暗地里接点私活什么的,公会也不会专门派人盯着每个佣兵有没有违禁。 但这并不意味着佣兵铁律可以被轻视——任何佣兵,一旦被发现并且认定为违禁,就会立刻被剥夺佣兵资格,且终生被列为公会的格杀对象,至死方休。公会的所有佣兵都有着杀死违禁者的义务,有包庇或帮助违禁者行为的佣兵,将被视为其同伙,同样剥夺佣兵资格,列为格杀对象。 如今战鹰的声明正是掐上了封河的死肋,公开向公会施压,使得这件事无法被柔和处理。一旦公会认定封河的确是包庇了王真,那么任何人,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止封河遭受应有的惩罚。杀害了艾维的封河会沦为公会的格杀对象,而大漠也会因此失去一大战力,并在与战鹰的对峙中落入绝对下风。 到那时,李慎如果还想帮助封河,就必须得冒着被认定为同伙的风险,不仅不能明着出面,甚至连庚军这边也会阻止他这么做。 然而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他却仍然坐在这里吃冰淇淋,这才是李西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得。”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的李西风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一脚踢到桌腿上,站起身来,“你爱怎么地怎么地吧,老子不管了。” 他怒气冲冲走到餐厅门口,又怒气冲冲返身走回来,一把提起李慎的衣领,恶狠狠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至少我还拿你当朋友!别把人家的好意当驴肝肺!你这傻逼!” 餐厅中为之一寂,隐隐回荡着李西风的怒吼,这位玩世不恭的庚军外交主管露出了罕见的正经魄力,倒是颇有点小帅了一把。被他骂成傻逼的李慎仰着头,有点意外的笑了笑,伸手把对方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指掰开。 “别激动,我这不想事情呢嘛。” 李西风错愕的瞪大眼,满脸都写着你特么在逗我。李慎把手上的钢匙放回杯子里,抬手叫服务生买单。 “说起来我也挺奇怪的。”李慎将钱递给服务生,站起身与李西风一起往外走,口中轻描淡写的道,“不是要开战了吗?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晃?” 我哔,李西风的脸一瞬间扭曲了,“你以为我是为了……” 他突然闭上嘴。 李慎似笑非笑的瞅着他。 “……消息挺灵通的嘛,林国跟你说的?” “是啊,他还怂恿我去大闹一场。”李慎说着话按下向上的电梯钮,“不过我拒绝了。” “说真的,封河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李西风问。 李慎耸了耸肩,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他走进去,看向留在外面没动的李西风。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虽然是办公时间,庚衍却不在办公室。李慎敲门没人应,便径自推开门走进去,他站在门口叫了声大帅,还是没人回应,看来庚衍是真的不在。 李慎反手掩上门,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一只小小的脑袋从沙发垫背后钻出来,好奇的打量他。 李慎冲它伸出手。 小奶猫比初见时要精神许多,被打理的皮毛光洁,显然庚衍将它照顾得还不错。它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便试探性的往前凑了凑,李慎用手指在它下巴上轻轻勾了勾,逗得它发出软糯的叫声,很快就放弃戒心与他戏耍起来。 李慎将它抱到腿上,然后炯炯有神的看着它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5 又跟自己的皮带扣做起了斗争,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今天他穿的是条浅灰色的宽松布裤,主要是为了避免布料过多的与里面新生出的皮肤摩擦,然而此时被奶猫毫无自觉的磨蹭着,逗得他痒的想发笑。 他并不排斥小动物,但要说喜欢,也谈不上……相比起这种娇小柔弱的生物,他更喜欢强大危险,有挑战性的猎物。 办公室门被推开,庚衍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解着外套一边走到沙发边,在李慎身旁坐下。他伸手戳了戳正在李慎腿上撒欢的奶猫,后者立马翻身躲到一边,对他这个主人表现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李慎哈哈大笑,抱着奶猫往旁边挪开,表示与它同一阵营。庚衍愣了愣,随即撸起衬衫袖口,眯起眼发出威胁:“我数三个数,一,二……” 李慎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奶猫,将它丢进主人怀里,看它拼命挣扎却还是被蹂躏了一通,露出了虚伪的同情的表情。 收拾完猫,庚衍将它放到一边,冲李慎勾勾手指。 李慎面色一僵。 “我数三个数。”庚衍竖起三根手指,“一,二……” 李慎认命的把脑袋凑到他手底下,然后毫不意外的被对方扯进怀里。庚衍解开他的衣扣,眯眼打量里面伤痕累累的躯体,一部分是灼伤,另一部分则是早上与封河殴斗的淤痕,伤口重叠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伸手在上面轻轻抚摸,轻柔而细密的源能如丝线般在伤痕上拂动,织补着里面破损的肉体组织和细小源脉。这种事情李慎自己也能办到,但他并没有那个耐心,反正不管不问过个一两天自己也会好。 “封河的事情我已经跟黄沙谈过,公会那边我们会一起施压,那个王真要尽快送走……你怎么想?” 李慎撑着庚衍的肩膀,将脸埋进对方灿金的发丝,低声道:“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庚衍拍了拍他的脑袋,让李慎起身背对着自己坐下,开始处理他后背的伤口。 “杨火星死了,你很难过吧。” 被平淡说出的名字令李慎后背的肌肉无声绷紧,而他的反应也忠实的告知给了庚衍。身体上的伤口可以轻松治愈,内心的创伤却很难愈合,它触摸不到,却总是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撕裂,令人感到痛苦不堪。 “…大帅。” “嗯。”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庚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半晌,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 “我不会让你死。” 第56章 出笼野兽 长安城,未央宫。 这世上对战争的气味最为敏感的,毫无疑问正是名为佣兵的生物。兴致勃勃群聚于下马桥边的佣兵们,有的是来接还任务,有的却纯粹是来看热闹,尽管那些顶级佣兵团之间的争斗与他们毫无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看戏的热情。 “喂,刚才进去的是火凤的王紫云吧。” “嗯,蓝旗的浮屠也在。” 窃窃私语的佣兵们打量着从下马桥上经过的‘名人’们,各自揣测着他们的来意,也不乏有人想要凑上去露个脸,有些大佬自然是难以高攀,但类似于李西风这样好说话的也不是没有,哪怕只是打个招呼,被这么多人看着,面上也很是光彩。 一辆飞翔者七系从远处驶来,稳稳停在下马桥前,有人推开后排座的车门,走下来。 黑发,黑眼,即便在纯血精灵种中也罕见的完美面容,只是站在那里,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存在感就扑面而来。这头离开了两年的怪物,是真的又一次回来了……仅仅两年,还不足以使人们忘记他的恐怖。 李慎抬头,仰视正前方雄壮威严的未央宫城,这座佣兵公会的大本营,也是这座城的心脏之所。 血屠王时代末期,佣兵公会的各项制度便已逐渐完善,被特权歪曲的本质得到更正,它的存在性质从一个组织转向一件工具。首先被摘除的是名为‘会长’的光环,其次长老,干部等职位也被剥除,不再有上下级的概念,所有人都是一般无二的‘事务员’,或者说是‘服务员’。作为工具而言它不需要有任何‘意志’,也没有任何存在的‘目的’,存在本身的意义就是为了存在。 然而正因为是‘工具’,所以才会被‘操纵’。 李慎在佣兵们安静的注视下走过下马桥,踏进正对着大门的宫殿。这里面倒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他来到办理执照事项的窗口,将自己的佣兵执照打开递过去。 “您好,请问您是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柜台后的女事务员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向他咨询道。 “我要注销执照。” 女事务员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慎,过了数秒,才猛然收回这不礼貌的视线,继续用甜美而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容我确认一下,您是要注销执照吗?” “对。” “好的,那么马上为您办理,请您稍等片刻。”女事务员冲李慎微微一躬身,拿着他的执照退回后台,然后很快又拿着一张表格回来。 “麻烦您填写一下这张表格,谢谢。” 李慎点点头,拿起笔伏在柜台上,一条一条看过表格上的问题。与注册时类似的身份信息略过不提,这上面最关键的无疑是贡献值的处理方式,而他的佣兵等级也可以折算成贡献值,这无疑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公会给出的处理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返还给他大唐币,不过这个返还比例真心低的可怜,另一种就是兑换物品,从公会的贡献值仓库里,但同样要受到总值削减三分之一的处罚。正常人肯定会选第二种,但像李慎这种嫌麻烦的土豪,自然是在第一种上打了勾。 他将填好的表格放在柜台上,用笔压住,安静等待在后台忙碌的女事务员回来收取。无论是注册还是注销,都是一生只能有一次的事情,这点耐心他还不至于吝啬。告别了佣兵这个身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如释重负,反倒有一点小伤感。 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佣兵李慎。 “啊,找到了!” 身后响起副官的叫声,李慎扭头看过去,只见后者操着狸猫般轻巧的步伐从人流中穿梭而至,远远地便冲他伸出手,看样子十分焦急的模样。 “爷啊!……唔。” 扑了个空的副官刹不住脚,哐一声撞到柜台上,抬起头委屈的瞅着李慎,流露出控诉的小眼神。 “有什么事?”李慎问。 副官揉着被硌到的腰直起身,右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盖到了李慎填写的那张表格,表情焦急道:“爷,战鹰派人把火星团会馆给围了,现在公会的判定还没出来,大漠那边也不好出手救人,您快去看看吧,战鹰那些人连火神炮都拉出来了……”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6 李慎没应声,扭头看向还在后台忙碌的女事务员,在公会的判定结果出来前,无论大漠还是战鹰应该都不会轻举妄动,摆出那样的架势,多半也只是为了给大漠施压……他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公会里突然响起一连串惊呼,李慎循声望去,只见宫殿右侧的公告墙上,赫然换上了一条最新公告。 【大唐历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二日十六点整,庚军、大漠、火凤、蓝旗对战鹰宣战,在战争状态下,以上五支团队所属佣兵将不得接取新任务或变更团籍,直至战争结束,特此公告。】 ……开始了。 失去了首领的战鹰将面对来自排行第四、第五、第七、第八四支顶级佣兵团的联手合攻,典型的趁你病要你命,这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抹杀。 副官张着嘴一副吃惊到能够塞个鸭蛋进去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抓着李慎道:“这下战鹰肯定要动手了,爷,封爷那边怎么办?” 在公会的判定结果公布前,大漠不大可能会冒着被判为同伙的风险出手援助封河……也就是说,为了打战鹰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抛弃了封河吗? 干得不错。 在后台忙碌的女事务员终于办好了手续,拿着被盖上废戳的执照回到柜台前,李慎看了眼副官,后者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然而柜台上本来填好的表格却不见了。 李慎冲副官伸出手。 副官干笑两声,猛然一低头就往外窜,李慎站在原地,瞅着人一溜烟跑到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扭头对女事务员道:“那个表格,麻烦再给我一张。” 女事务员困惑的眨眨眼,依言又去取了一张给他。 “停停停!”不知何时又跑回来的副官气喘吁吁叫嚷道,死死抓住李慎的右手,“您想做什么?恕我直言如果您是想发疯,那务必请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的心情……您不能这么做,您难道想变成第二个云响空吗?” 李慎微微挑起眉,没想到会听到云响空这个名字,他冲副官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副官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您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自暴自弃,想要在临死之前放手大闹一场对吧。呵,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您跟我认识的那个李慎差的太多了。” “我认识的李慎,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的强大并不仅仅只是外在,而是在任何时候任何绝境也不会放弃,甚至乐在其中的那颗疯狂之心。还记得吗?在出发去与云响空决战的那天晚上,您对我说的话,您让我准备好洗澡水等您回来,您在笑啊,那个时候您笑的多开心啊,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您那样开心的笑过了啊……” 副官深深的低下头去,声音中带上了哭腔,他哽咽着揪着李慎的衣袖,像个迷失了道路的孩子。 “请不要这样,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请您努力的活下去,好吗?” 注销掉佣兵资格,放开手大干一场,然后作为游戏规则的破坏者,像云响空那样被这座城消除掉。说到底就是临死前的最后狂欢,对于这座毁灭了杨火星和他的梦想,并仍要毁灭掉封河的吃人之城,做出最疯狂也最凶狠的报复。 自暴自弃……倒也没说错。 日复一日体会着自身的衰败,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与其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去迎接那所谓的平静的死亡。还不如趁着现在,轰轰烈烈的去死。 杨火星的死只是一个契机,点燃了李慎心中竭力压制的疯狂之火,他在死亡面前终究露出了难堪的模样,而这一点眼下却被副官毫不留情的揭露开来,叫他无法自欺欺人,只能直面自己的丑态。 ——努力的活下去,真是说起来漂亮的话呢。 衣兜里的通讯器嗡鸣着响起来,李慎将它拿出来,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半晌,举到耳边接通。 “虹岛发来消息,辉光李义和血屠刘三联手登岛,柳河战死,虹玉的挖掘点落到对方手里,但是最新一批的出产被运了出来,现在需要人去接应。” 林国的声音在通讯器中依旧是一贯的冷淡,毫不废话直奔主题。 “立刻去燕破原,空艇在那里等你。” 李慎没应声,就在林国打算挂断通讯时,他突然开口道:“别开玩笑了。” “这个时候把我调离长安,是想做什么?”李慎一边说着话,一边从女事务员那里接过自己的执照,看着上面‘作废’的钢戳,眯起眼用指尖摸了摸。 “如果是想阻止我发疯,那真不巧已经迟了。”他随手将执照合起揣回衣兜,拿起笔在柜台上的表格上飞快填写,然后将写好的表格递给女事务员,迎着副官不可置信的目光,李慎咧咧嘴,笑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 “我退出庚军。” 他如此道。 第57章 大战争 阴雨绵绵的天气。 尽管是白昼,昏暗的天光也让人心情压抑,对于刚刚失去首领的战鹰团佣兵们而言,这份心情就更加沉重了。为首领复仇的心情在胸口奔腾,他们奉命守在这里,身边是能够将这间小院轰成粉碎的巨型对军级火神炮,而作为仇人的封河,毫无疑问就在院内。 不过复仇之外,更多的却还是对自身未来的迷茫。这几年除了庚军的异军崛起,其它同等级的佣兵团也各有各的活跃,与此相对应的,战鹰的发展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先是被拥有庚衍这一神坛的庚军挤下第四位的排名,接着又被大漠压了过去,眼看着后面的火凤也来势凶猛,这份紧迫感所化成的压力,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团内每个人心底。 而在那个电话被接通后,这份无以名状的压力,终于化成了切切实实的恐惧。 开战了。 庚军、大漠、火凤、蓝旗……赢不了,怎么可能赢得了,这分明就是单方面的屠杀。精神被压迫到临界点的佣兵们绝望的面对着这一事实,战争已经开始,被卷入其中的他们没有选择权,哪怕是懦弱的投降,也要看敌人们是否有那份怜悯…… “……开火。” 身为队长的佣兵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而接到命令的佣兵们犹豫了一下,也纷纷拿起武器。来之前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等待公会的判定结果,可眼下,还有什么必要呢? 令人牙酸的转动声中,庞大的火神炮八只粗壮的炮管对准了院内最大的那栋建筑物,负责操控的佣兵面无表情的按下了发射的开关。 比肉眼能够捕捉的极限还要更快,无数火线喷射而出。 ……落进了蓝色的海洋。 一层,两层……足足六层淡蓝的光幕,如水波般笼罩了整间小院,同样是对军级的战争器械,本来是用作护庇城池的3s级能量护壁发生器被奢侈无比的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7 拿来保护这间小院子,而且一下就是六台。 虽然完全没意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但战鹰的队长并不慌乱,对于一般军队而言铜墙铁壁般的3s护壁,在他们这些高等级的佣兵眼中,也无非是稍微麻烦一些的阻碍罢了。以他为首小队中有能力破开护壁的佣兵各自冲到前方,将体内源能灌注于手中武器,向着淡蓝色的光幕狠狠刺出。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瞬间不知响了多少次的枪鸣甚至盖过了火神炮的轰炸,想要破坏光幕的佣兵们齐齐倒飞,有三人被爆头当场毙命,其他也全是重伤,队长本人胸口被开了个大洞,目瞠欲裂的盯向院内。 小院正中的空地上,摞着不下十只巨大的合金箱子,有人支着腿坐在上面,神色平静的擦拭枪口。 长枪三尺,短枪温柔,袖中一柄莫惜花——正是,浪子封河。 轰鸣不止的火神炮安静下来,进入冷却期,封河的话音也淡淡在小院内外响起。 “这三天是我大哥的停灵日,不希望有人打扰,你们要找我报仇的话,就等三天后再来。” 他随手掀开身边的箱子,露出里面闪烁着微光塞得满满当当的源晶。 “用不着心存侥幸,我姑且也算是个有钱人,烧点源晶还不至于心疼。你们要是愿意在这里耗,我也没所谓,就是注意点音量,别给附近的邻居造成困扰。” 想要破开屏障就会成为封河的固定靶子,然而不破开这该死的护壁又根本伤害不到对方。陷入无解局面的战鹰团佣兵们忍不住咒骂出声,哪怕这咒骂同样毫无意义。封河个人肯定是不可能拥有这么多3s级能量护壁发生器的,这必然是大漠的军械,可就算如此也无法指控大漠包庇封河,随便伪造一份买卖合同,就能完全撇开关系。 该怎么办?是继续进行无意义的攻击,还是放弃?像对方说的,三天后再来? “嚯,挺壮观嘛。” 突兀插进来的话音叫围在光幕外的佣兵们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披着灰色风袍的身影从街道那头走来,一手拎着个同样灰扑扑的纸袋,另一手提着把大路货的直刀。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被搀扶到人群后面休息的队长蓦然瞪大了眼,咆哮出声—— “散…” 血肉横飞,凌厉的刀光切断了他的呼喊,如幻影般在人群中闪现的身影掀起了腥风血雨,一颗颗抛飞的头颅上仍带着死前的凄惨神情,就算是话语也赶不及的杀戮速度,和飘散于凄冷小雨中的滔天血雾,映入队长眼帘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双宛如恶鬼般狰狞而愉悦的微笑的眼睛。 一瞬间化身修罗的男人站在遍地尸骸之中,甩手丢掉承受不住过于庞大的源能而开始碎裂的直刀,冲坐在院内的封河打了个招呼。 “哟。” 他走到院门前,伸手将淡蓝色的光幕硬生生撕开一个足以容人进入的裂口,然后走进去。 “亏我还紧巴巴的赶过来,你倒是挺安逸嘛。” 浓郁到刺鼻的血腥气也随着他的进入一瞬间涌入光幕内,坐在箱子上的封河皱起眉,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似乎是不知该怎么说好。 来人自然是李慎。 在公会判定结果没出来之前,贸然跑过来无疑太不明智,封河非常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而在早上将李慎赶走时,他相信自己也说得很清楚。但就算如此,对方还是再次出现在了这里,封河在倍感无奈的同时,也有点连自己都不太想承认的喜悦。 “我这边不用你操心,赶紧滚吧。”到最后,他只能这样对李慎说道。 李慎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上拎着的纸袋递过去,封河接过打开一看,眼皮不自觉跳起来。 “大漕门?这个封条……六十年!?” 作为名酒中的名酒,六十年的大漕门上一回出现在市场上已经是三年前,那一次被拍卖出了六千四百万大唐币的超级高价,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杯中客痛恨于没能赶上拍卖,错失绝品。像这种有价无市的极品名酒,居然会出现在李慎这个跟酒精无缘的家伙手里,而且一次就是两瓶? “我家那个守财奴的收藏啦,他床底下的箱子里好东西不少呢。” 毫无廉耻之心的某人完全不为自己这实际上等同于偷盗的行为感到羞愧,反倒是拿着酒的封河无声在心底为其可怜的副官感到悲哀,发现珍藏不翼而飞的副官……会哭的吧。 然后封河毫不犹豫的启开了瓶口的封条,凑到鼻下深深嗅了一口,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他还没忘了正事,冲李慎摆摆手道:“行了,你可以滚了,不送。” 被如此薄情对待的李慎没生气,反倒是爽快的跳下箱子,往杨火星灵柩所在的正厅走去。封河诧异的看着他,开口问:“你要干嘛?” “找里面那位少年谈点事。”李慎头也不回道,话音中隐含笑意,“毕竟,他可是狠狠地耍了我一趟啊。” 封河注视着李慎的背影,也许是错觉,他此时所见到的李慎,身上似乎多了些……令人怀念的味道。 ……………… 在这座长安城中,流传速度最快的,无疑是消息。 而李慎注销佣兵执照的消息,是可以与庚军等四家对战鹰开战,封河被指违逆铁律,同等劲爆程度的大消息。以长安日报为首的各大媒体都在发了疯的临时增发最新号外,事不关己的佣兵们乃至一般民众们都在热火朝天的探讨着这件事,而与此相对应的,各大佣兵团,包括庚军在内,都表现的极为沉默。 以往不乏有高等级佣兵注销执照,但那多半是身体遭受到无法挽回的损伤,或者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奔赴战场,也不想再作为一个佣兵过着无法安宁的日子,因此决意退隐。不过就算是想要退隐也并不容易,就算旧时仇怨都已了结,也会因为积累下的财富而被无妄盯上。注销佣兵执照后,就自动退出了所属团队,不再受其庇护,要冒的风险必须由个人承担,这也是许多佣兵至死都不会注销执照的原因,而无论大小团队都会有相应的养老制度,以此来凝聚人心,令团员敢效死命。 像李慎这样,实力完好,战力超群,却不再受佣兵铁律或者团队束缚的强者,是不被允许存在于这座城内的。这并非明文条款,只是一直以来默认的潜规则,像这种不受控制的强大个体,对于这座城而言,就是规则破坏者。他如果愿意离开并且不对佣兵公会产生敌意,那么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但如果他执意要留在这里,还要做些什么的话…… ——那就只有排除掉了。 各大佣兵团没有表态,是在等,等庚军,或者说是庚衍的态度。 如果庚衍选择抛弃李慎,那这就只是与杨火星一般无二的,一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8 座城对一个人的围剿。但如果庚衍执意要庇护李慎,那么这就将是一场战争。 一场,以毁灭庚军为目的的,大战争。 第58章 剖白 长安正值风云色变的紧张时刻,身处漩涡中心的主角之一,庚衍却远在万里之外。 焦臭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穹,被付之一炬的隐秘城池原本深藏于山腹当中,眼下却以凄惨的姿态展露在毁灭者们面前。即便是作为同伴身处此处,火凤的王紫云却不得不承认,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令她产生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之心。 仅仅一剑,就削平了这座堪称山脉的巨大屏障,而无论是隐藏在其中的人还是事物,都在这浩瀚的沛然之力下化为齑粉。根本无须他们这些人出手,单凭庚衍一个人就足够了,他们的作用,仅仅只是在事后放火毁灭痕迹而已。 ……这就是神坛吗? 战鹰的这一处隐秘基地,被列为最优先攻击目标,甚至劳动了庚衍这位神坛亲自出手,正因为它的重要性。连续近百年没有神坛级强者出现,畏惧着衰退和被其他团队吞吃的战鹰,也终于将希望投注到所谓的歪门邪道上——人体改造,通过残酷的方式量产出仙路级强者,即便是最低等级的仙路,到了一定数量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更何况这些被改造的战士同时也被彻底洗过脑,都是些不畏生死的人体炸弹……得知有这么个基地的时候,王紫云的感觉跟吃了一坨大便没两样,一想到同为长安顶级佣兵团,甚至压着自己一头的战鹰,会干出这样丧尽颜面毫无矜持的事情,心中便会油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 手中的不孤剑在冲天而起的烈焰中反射着妖冶的色泽,庚衍静静注视着在火海中沉沦的城池,那双与李慎一般无二的漆黑眼瞳中,深不见底的暗澜微微起伏着。 此处仍处于大唐境内,也是大唐通讯网络的有效范围,在行动结束重新开启通讯设备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长安城发来的最新消息。 ——李慎注销佣兵执照,退出庚军。 震惊,愤怒?不,都不是,差不多是啼笑皆非这样的感受吧……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者说是玩脱了,这样的错觉。 “失败了啊。” 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庚衍合上眼,那双眼中漆黑的瞳孔仿佛被火焰燃尽的幕布一般,悄然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金眸。这一异变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那对金眸便又一次恢复成黑色,而他也转身,离开了那片山崖。 几乎是在他离开的瞬间,向前突出的山崖轰然粉碎,向下坠落。 耗费了无数心血驯服的野兽,轻而易举的挣脱了他所加诸的牢笼与束缚,这毫无疑问是难堪的大失败。但即便如此他的意志仍未动摇,要将对方据为己有的心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或许用鬼迷心窍来形容,最为合适。 “庚帅?” 异常的动静引来了旁人的注意,火凤的王紫云迎向庚衍,开口询问道:“您接下来是回长安?还是?” “接下来去蒲城。”庚衍回答道,表情十分平静,“那边有黄沙的人在,我过去就行了,你们去二尾桥支援。” 作为四家联手的大战,战斗的指挥权主要由庚衍与黄沙这两位神坛来掌握,对此其他人也没有异议。王紫云也不会例外,她虽然是火凤的首领,但在这里,是作为一名战士的身份而存在。 对战鹰的全方面攻击从宣战那一刻已经打响,近代战争中得到强化的情报能力成为了决胜的关键,更遑论有着‘鬼谋’林国这位被公认的战略大师在后方统筹调度,加上完全碾压的战力比,无人会怀疑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为此所要提防的,仅仅是战鹰的死前一搏,尽可能避免损失罢了。 成立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历史的战鹰团,即将在此画上终止符,即便是作为毁灭者,也难免不感到惋惜……究其根本是日渐腐化的制度扼制了人才的发展,妄想学习辉光血屠搞家族式传承,导致领导层无能,却又没有辉光血屠那样雄厚的家底做支撑,衰败几乎是必然。 庚衍一步步踏上天空,走进悬浮于半空的飞空艇,叫艇上的通讯员接通林国的线路。 “公会的答复怎样?”他问道。 “还在处理中,可以中止注销,但一定要本人亲自出面。”林国的声音仍旧是倦意十足,“我跟李慎谈不通,您最好还是回来一趟。” “中止程序最长可以拖延多久?” “到明天下午六点,如果本人不露面就默认放弃中止,完成注销手续。” “我知道了。” 庚衍挂断通讯,自己动手拨通了另一条线路。 “一切照常。” 他如此吩咐道。 ……………… 昏暗的灵堂中,一盏孤伶伶的烛灯轻轻摇曳,少年王真坐在椅上,有些虚弱的注视着面前的灵柩。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李慎站在他身旁,低头点烟,侧颊在火光照射中显得有些冷漠,一如他的话音。王真闻言微微动了动搁在腿上的手,抬起头来。 “……抱歉。” “哦?” “我利用了你,给你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抱歉。” 他并没有使用敬称,或许是杨火星的死给他造成的打击太大,导致少年眼中的光泽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层暧昧晦涩的仿佛磨了砂的灰蔼。 “从一开始就抱着死的觉悟吧,你小子。”李慎用手撑住椅背,俯下身来,一眨不眨的盯着王真,“现在是准备怎么样?以死谢罪吗?” 王真摇了摇头。 “不。”他道,“我不会死,不会舍弃师父救下的这条性命。” “迟早有一天,我要毁掉这座城。” 他将心中的意志毫无保留的告知李慎,不论对方能否理解,但他已在此宣告,并会将这信念贯穿人生直至死亡。 李慎哑然失笑。 “你知道的吧,杨火星会死。”他直起身来,口气很平淡,“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所以才会当众施展以刀入神,甚至到我身边也是刻意蓄谋……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我会考虑要不要留你一条小命。” “别再挑战我的耐心了。”他抬手按上王真头顶,在那上面轻轻拍了拍,“虽然杨火星多半不会想在下面看见你,但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回答的好,说不定我就提前帮你把理想给完成了,你觉得呢?” ……………… 荣虎稀里糊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原本应该躺在这里的王真却不知所踪。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从窗格外看见了坐在院中的封河,于是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又猛然反醒过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79 来,走下床踩上鞋子小跑出了卧室。 “那个。”他有点怯生生的走近了问封河,“王真呢?” 埋头摆弄手上枪支的封河没有抬头,用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正厅,荣虎本就对这陌生冒出来的佣兵有一种奇特的畏惧感,见状更不敢多言,扶着残缺的右臂走向正厅。他刚刚走到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是王真的声音。 “我是光明会本心社的一员,师父曾经也是。我们的成员潜伏在光明会中,是对如今光明会的现状不满,并寻求变革的一群人。半个月前,我在本心社内的导师获悉,光明会将在长安城有大动作,而其中最开始的一环,正是我的师父杨火星。” “本心社的成员都是隐藏身份的人,其中绝大多数不能在明面上做出行动,而我恰好是表面身份最接近杨火星的人。我们计划破坏光明会的行动,解救杨火星,而在这当中,你就是我们选定的破局者。” “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失败的理由尽管有许多,但最根本的是信息不对等,以及来自内部的不同声音。本心社当中支持解救杨火星的仅有王真与他的导师二人,其他人均在贤者的命令下保持了旁观的态度。一开始他们还能凭借导师的伪装身份获取所需的信息,但在这重身份被剥除后,他们的信息渠道就彻底被切断。 “第一次失败是在你放走薛白狼,我们原本打算让他承担施刑者的罪名,借此使杨火星摆脱嫌疑。证据和资料都已经准备好,剩下的只有跟他本人谈判,虽然他本人不知道,但实际上还有家人活在世上,他既然一心求死,那么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只要他亲口承认,就是铁证。” 王真毫无波动的声音听在荣虎耳中,无异于惊天霹雳,他下意识屏紧呼吸,贴在门后倾听里面的对话。他想知道,杨火星的死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而那个让他心生憧憬的少年,又隐藏了什么样的真面目。 “接下来就是荣虎了。” 王真突然说出了荣虎的名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头向大门的方向瞟了一眼。 “敌人的动作比预料中还要快得多,为了防止被对方利用,我们提前安排将荣虎送到杨火星身边,并向杨火星发出警告……只要他肯带着荣虎离开长安,在那个时候,还来得及。” 荣虎僵立原地。 没错,杨火星是说过要送他离开长安……可他不愿意。 ……是他,害死了杨火星? 第59章 入夜 被蓝色光幕笼罩的小院中,对话仍在继续。 “之后你被调离长安,师父的身份暴露,而我只来得及救出荣虎……就是这样了。” 王真面无表情,用平乏的腔调述说着事情的始末,然后毫无预兆的被李慎抓着头发,脸朝下狠狠砸上漆黑的棺盖,胸口的伤处被棺材角顶住,他一瞬间白了脸,无可抑制的疼得浑身发抖。 “编,继续编。” 李慎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按在头顶的那只手令王真的脸紧紧贴在冰冷棺盖上,几乎要嵌进里面去。他痛苦的喘着气,顶在胸膛的棺材角被硬生生戳进了还未愈合的伤口,黏稠的血液浸透了包扎的纱布,仿佛是有一只手,在那里掏挖着他的血肉。 躲在门后的荣虎目瞪口呆注视着这一幕,片刻后才猛然转醒过来,急忙向厅内冲去。然而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去把李慎拉开的时候,对方突然扭过头,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他摆着伸出手的姿势,浑身僵硬的停在原地。 ——杀意。 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抽搐,荣虎瞪着眼睛,手脚不听使唤,脑子里也混沌一片,有个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回响:逃,逃,逃……快逃啊。 王真猛然呕出一口血,被上涌的血水呛住了气管,艰难的咳嗽起来。他就算想要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也根本发不出声音,濒临极限的身体在剧痛中渐渐麻木,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了荣虎的眼瞳,他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踏出一步。 ……不能逃,就算是死,也不能。 肉眼难辨的一道利风从耳边刮过,随即枪鸣声才幽幽响起,几丝断发在半空中飘摇着落地,李慎抬起手,摸了摸左耳,在那里,有一道细小的擦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要杀人就出来,别把棺材弄脏了。” 坐在院中的封河依旧背对着正厅,话音却清晰的传入厅内,李慎搓搓手指抹掉自己的血迹,右手将王真的脑袋放开,看着对方虚弱的滑倒在地,毫无怜悯之心的眯了眯眼,退后一步在椅子上坐下。 “王真!” 荣虎扑过去将人搀扶起来,看着对方胸口被血液浸透了纱布,手足无措的慌乱了片刻,突然想起昨天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伤药,急忙小心将对方放下,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跑。 王真靠在棺材上,吃力的撕开伤口的纱布,将手掌贴上去,调动源能进行修复。勉强能够止住血后,他虚弱的抬起头,与坐在椅子上的李慎对视。 “既然知道杨火星会出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慎的表情有些阴郁,他用手扶着额头,认真看着王真问道。刚才乍露出冰山一角的冷酷和疯狂都已经从那张脸上消失,他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平静的过了分。 然而这样的李慎,却让王真原本坚定的念头,有了些许意想不到的动摇。 “杨火星是个傻逼。” 李慎放下手,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佝偻着背,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眼前的王真说话。 “这个傻逼死了,我很不开心。” “我很伤心。” ……王真怔然。 “求你。”李慎的声音宛如重锤,狠狠砸在王真心中,“告诉我他到底是为什么,怎么死的。” ……………… 无香的海棠开满了院落,阴雨无光的夜晚,屋内一盏孤灯昏黄,佳人仍在灯下绣着织锦,一如初见时那般,沉静而美好。 房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屋外阴冷的雨风席卷而入,吹散了一室宁静。 李慎浑身湿透的站在门口。 海棠将手上的针线放下,取了干净的毛巾,走过去将他身上的外袍解下,挂在衣架上,然后用毛巾给他擦干净脸和手。李慎将门关上,走到桌旁坐下,抬手将湿透的头发拧干,海棠站在他身后,把拧过的发丝重新铺开,用梳子理顺。 两人的相处自然之极,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然而却始终也就停留在这样。 海棠从衣柜中找出一件素色的长衣,去烧了热水让李慎冲澡,等到一切收拾停当,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你之前说有助我入神坛的办法,需要准备什么?” 面对面坐在桌旁,李慎端起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0 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口,开门见山道。而坐在他对面的海棠却是罕见的愣了下神,才开口回答。 “只要你做好入神坛的准备,随时都可以。” 李慎端着茶杯,视线投在杯中蒸腾着热气的水面上,陷入了沉默。他与海棠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只是时间长了,总会有些别的东西掺杂进去,很难再分得那么清楚。 助他入神坛是当初海棠提出来的筹码之一,如今两人的交易已经差不多完成,就只剩这最后一件事。 做完之后,便是两清。 “具体要怎么做?” 李慎放下杯子,看向海棠,无论这之后会怎样,他已下了决意,便不会更改。 “我会对你施以‘点睛’术,在你心中留下暗示,让你能够突破自身极限,触摸到神坛的境界……一旦感受过一次,相信以你的实力,定然能真正突破那层障壁。” 海棠沉静的话音悄然抚平了李慎心中不自觉的那点焦躁,让他也真正平静下来。虽然不知道对方所说的‘点睛术’究竟是什么,但彼此的了解和这些年的相处,让他相信她的判断。 于是他道:“现在可以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起了海棠的额发,她微微敛起眼帘,伸手将被吹起的发丝挽回耳后。 沉静的嗓音在房间中幽然响起,似叹息一般。 “可以。” ……………… 长安东郊,白苇渡。 入夜的渭水依旧静静向东流淌,远处的渡口依稀可见灯光闪烁,在这样糟糕的雨天里,河岸边的草地也变得泥泞无比。 有人躺在那里,面朝天,微睁着眼。 他是个刺客,原本应该是,在十六岁前,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学习如何杀人,以及去杀人。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他,杀人是不对的,正相反,在他受到的教育里,不杀人,才是错误的。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道,人命如草芥,强者生,弱者死……正因到处都是黑暗,所以才分外渴望光明。 “咳咳……” 巨大的刀口从他的右肩延伸到左腿,几乎将整个人从中剖成两半,血液从他的身体渗入湿泞的泥土,散发出腥臭的气味,又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打散。 空气中染上一层肃杀的气息。 手持鬼齿大刀的高一从黑暗中现身,沉厚的鞋底践踏在泥水上,发出啪啪的溅响。赤红如火的头发有一绺湿漉漉的搭在了眼前,看起来状况也并不怎么好,身上的战甲被开了许多个大小不一的窟窿,每走一步,都有一串血珠洒落在身后。 他走到躺在地上的人身旁,弯下腰,将对方头上的战盔粗暴的扯下来。 下面是一张苍老而平静的脸。 “你……” 高一皱起眉,在脑海里回忆是否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然而他一无所获。奄奄一息的老人却并不关心他的反应,而是有些出神的望着前方奔流不息的河川,想起了许多,许多年以前……他心爱的那个姑娘。 他向她许诺:待事情结束,便带她去他的故乡,找个安静的小村,置点田地,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他没能做到,让她等了一生。 年轻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得已,如今想来却只不过是‘放不下’,‘看不开’,理想也好,信念也罢,大都只是自身的执念……总得要等失去后,才明白什么是最应珍惜的。 高一放弃了回忆,将老人的脸深深印入脑海,右手提起鬼齿大刀,向对方脖颈斩下。 电光石火一瞬间,原本躺在地上的老人凭空消失,高一震惊的瞪大了眼,看着对方搂住他的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 “光明在上……” 漆黑的雨幕中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奔腾的渭水陡然直立而起,向着半空高高冲去。无数人被这一声巨响从梦中惊醒,远处的白苇渡亮起一盏又一盏灯火,嘈杂的人声交织沸腾。 又是一个,不眠夜。 ……………… 双手搭在椅扶上,李慎按照海棠所言,尽可能放松的坐在椅子上,平静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你必须全身心的信任我,不能对我有丝毫防备。” 海棠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而李慎也要求自己收敛本能,不去违抗这种力量。 他相信她。 海棠双手捧着他的脸,渐渐凑近,当两人的鼻尖几乎相碰时,她开口低声吟唱起李慎听不懂的歌谣。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旋律却十分优美,缱绻,而温柔。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她,她亦如此。 自身的意识似乎在抽离,李慎也无法形容这种感受,他的眼中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海棠那双沉静而美好的眼眸。一切都变的不真切起来,连海棠的歌声也渐渐变成了遥远的呢喃,感觉却并不坏,有种异常的放松和解脱感。 不知过了多久,海棠的歌声消失。 李慎缓缓从失神中苏醒,他扶着头,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失败了?” 他并没感到自己被下了什么暗示,也没有突破自身极限的感觉,所以说应该是失败了……失败的理由,恐怕还是他没能真正对海棠完全放下防备,或者说,是他的本能不允许他对任何人放下防备。 海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人对你下过暗示,在我之前……像这样深层次的暗示,能生效的只有第一次。” 她如此道。 第60章 斗地主,炸金花,还有接龙 “不可能。” 李慎断然否定,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用左手扶住有些轻微眩晕感的脑袋,停顿片刻,向海棠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下暗示只有你这种方法,那我可以确定没有人对我干过。” “点睛术是没有规定使用方式的。” 海棠并不因为自己的推断被否定而感到恼怒,她说着话转身走回桌旁,给李慎沏了杯茶。茶水略凉,但对目前的李慎而言却正好,他一边慢慢啜着茶,一边将困惑的视线投向海棠。 面朝着他,海棠在桌旁坐下。 “你知道光明会的起源吗?”她问。 李慎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点点头道:“千年战争的黑暗时代,人们自发兴起的互助组织,意为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后来逐渐发展扩大,就成了光明会了。” 由于中土长安的一家独大,和它与光明会之间解不开的宿怨,导致光明会在中土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对不了解西陆的人而言,光明会已经是个遥远的概念。李慎对光明会的了解,多半来自于海棠,类似于这样的常识,也都是在认识海棠后才逐渐得知的。 “这是简略的说法,但实际上在那个时代,人类的互助组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1 织在一开始有很多。哪怕是身处绝境,人类的劣根性依然不会消失,追求权力,追求财富,各种各样的组织之间同样充满着矛盾,在种族灭亡的危机下,仍旧为了一些地盘或者资源而彼此争斗不休。” 海棠用沉静的声线将那一段历史娓娓道来,她口中的黑暗时代,仿佛一幅画卷般,无比鲜活的在李慎眼前铺开。 “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能团结一致,那么人类真的会灭亡。但无论有志者付出怎样的努力,尝试了多少次,也无法用和平的方式来取得共识,最成功的一次,是组建起一个当时最大的全人类联盟,可惜组建者一死,联盟立刻便崩溃了。” “到最后,解决问题的,仍旧是武力。” 李慎不禁露出微笑,这跟他在长安城里领悟出来的道理一般无二——无力时与人讲理,人只会对你讲拳头,等强大了冲人露拳头,人家才会跟你讲道理。 从古至今,从无改变。 “光明会能在一众组织中脱颖而出,靠的便是光明密术。当时人类所掌握的制造工艺和资源,远远无法那些非人种族们相提并论,想要提升战斗力,就只有依靠自身,磨练战斗技艺,提升修行境界。然而那个时候的修行功法跟现在相比,不仅不完善,而且很危险,因为每个人体内的源脉都不相同,贸然去修炼他人的功法,很可能会把自己的源脉练废掉,轻则残废瘫痪,重则死亡。” “光明会的创始者最初导师文森特,是一名修炼错了功法,结果把自己双手练废掉的失败者。但他残废以后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开始去后方巡游,把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无偿分享给其他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人受到他的帮助,而他的知识和阅历也在不断的巡游中积累增长,渐渐的,人们开始称他为,导师。” 海棠在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明显比刚才要多了几分郑重,虽然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但李慎能感觉得到。虽然他不知道一向不爱多话的海棠为什么,突然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起光明会的历史,但他相信她不是无聊兴起,而必定有其目的。 所以他听得很认真。 “导师的源脉已经练废,毕生都不可能再有与非人种战斗的能力,甚至有些时候遇上人类中的败类,他连自保之力都无。然而正如同他一生都在坚持巡游分享知识,在这件事上,他同样没有放弃。” “如果力量只来源于肉体,那么为什么人人都相信有灵魂?哪怕口中说着不信,却已经将‘灵魂’当成一种常识来接受……当然导师并不是沉迷神秘学的疯子,他对灵魂一说也并不持绝对态度,他只是通过这件事,发现了另一样东西。” “那就是信念之力。” “信念之力?”李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该不是那个什么造神论吧?我好像听说过,很多人相信什么然后那什么就会获得力量……感觉纯粹是扯淡。” 海棠敛了敛眼睑,嘴角微微泄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你说的是信仰之力,和造神论一样,都是神秘学的概念。” “我说的信念之力,指的是人通过增强信念,来突破自身极限的一种力量。技巧并不复杂,人人都学得会,只是依据个人心性和意志力,使用出来的效果不同罢了。” 看着李慎隐约有所明悟的表情,她继续解释道:“光明密术,就是导师研究出来,如何运用信念之力的特殊技巧。最开始只有一种,增幅术,练习的方法很简单,比如说,找一个自己平时跳不过去的木桶,然后反复告诉自己‘我能行’……当然,要真正做到精通是很难的,增幅的效果也因人而定。导师开发出这门技术,是在一次偶然的山难中,他只能靠牙咬着一根绳索吊在悬崖上……他坚持到了最后,直到被人发现并救上去,这期间他一直咬着那根绳索,坚持了足足四个多小时,被人发现时,他实际上已经昏迷了,却仍旧没有松开口。” “导师生前一共研究出了两种使用方法,而他的继承者在其基础上不断钻研,到如今已经有上百种不同的光明密术,效果也不再限于自身,经验高深者可以使用它对旁人施加作用。我刚才对你使用的点睛术,就是后者中比较困难的一种,它需要将自身与被作用者的精神进行同调,然后对其施加想要的影响,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被作用者的配合度,一旦对方产生违抗的念头,精神同调便会被打破,而施术者则会遭受反噬,轻则昏迷,重则遭受精神创伤,最严重的甚至可能精神错乱,也就是变成傻子。” 李慎微微蹙起眉,他没想到请海棠施术竟然会有这样的隐患,也就是说,如果他刚才没有真正敞开心扉放弃戒备,那海棠就会遭受反噬……他猛然觉悟过来,瞪起眼看向桌旁坐着的海棠,对方突然跟他讲这么多,该不会是受了精神创伤所以行为错乱? 海棠几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嘴角有些诡异的抽了抽,开口道:“我没有遭到反噬,精神同调进行的很成功,这也是我推测你被种过暗示的原因之一。” 被看穿了的李慎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子,又反应过来,抬起头道:“只是原因之一,那还有呢?” “是不自然的痕迹。”海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从你的内心中,我感受到了不自然的痕迹,这个用言语很难解释,只有像我这样将光明密术修炼到极高层次的人,才能从他人的同调中察觉到。” 李慎无言以对,他确认自己没有像刚才那样被精神同调过的经历,从出生到现在,然而海棠也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她显然是确信有的。 “我之前说过,像这种深层次的暗示,能生效的只有第一次。”海棠微微顿了下,似乎是在措辞,“并不是专指让你入神坛这件事,而是指那些难度非常大,完全超越了你身体极限的事情……比如刚才所说的跳木桶,用一个没开天门也没修炼过的普通人举例,如果只是半人高的木桶,浅层次的暗示就足够,但如果是一人高的木桶,就需要深层次的暗示了……我是指原地起跳,没有助跑或其他道具的情况。” 李慎点头表示明白,然而这仍然不能解答他的问题。 “如果你确信我被下过深层次的暗示,那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我确信我没有被人精神同调过。”他说道。 海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过来将他手中的茶杯拿走,重新沏上茶。 她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亲手递到李慎嘴边。 “你是个意志力非常坚定的人。”她微微倾斜茶杯,李慎见状,也只得张开嘴喝了一口,无声接受了她的赞赏。 “对于使用光明密术的人而言,意志力就是自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2 身的战力,既能用来攻击他人,也能抵御他人的攻击。你的意志力高,就意味着抵抗力强,在你有心防备情况下,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对你使用任何光明密术。如果你确信,没有人对你进行过精神同调,那只能说明,下暗示的这个人,对你而言是绝对信赖,潜意识里都不会有丝毫防备的人。” 李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一直以来,由于那个见了鬼的天赋,他始终都生活在他人的恶意当中。哪怕是杨火星,也曾经有过几次令他感到刺痛的回忆,封河就更不必提,想当初他们俩可是完全不对盘,见面就干架的关系。 从始至终,没对他产生过恶意,能让他全心信赖的,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是庚衍。 可两人都不是光明会徒,更不可能会什么光明密术……这两个人分别占据了他人生中不同时期最重要的地位,十六岁前是母亲,十六岁后是庚衍。 不管是谁,李慎都无法接受,在这一刻他几乎本能的选择了,去怀疑海棠在骗他。 ……可海棠为什么要骗他? 李慎烦乱的从海棠手里夺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凉丝丝的茶水也无法使他冷静下来,反倒令他思考起更多的东西:如果真的是他们给他下的暗示,那暗示的内容是什么,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所谓深层次的暗示不是突破身体极限的大杀器吗?总不可能是叫他乖乖吃饭不要剩菜这种吧? 一只手贴上他面颊,掌心冰凉,海棠轻轻托起他的脸,摇了摇头。 “你现在不需要思考这些,该想的是如何入神坛……既然我没法给你种下暗示,那就靠你自己,方法我已经教给你了,所谓的点睛术,其实就是对他人施加的增幅术而已。以你的意志力,要学会并不难,只要掌握到诀窍,你一定能很快精通。” 她冲他露出笑靥,像一座冰山,从巅角上剥落的那粒冰花,稍纵即逝,却惊艳无比。 “我答应过要助你入神坛,就一定会做到。” ……………… 大唐历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三日,中土,长安。 生活在这座城中的人,上到权贵,下至草民,都在接二连三爆出的惊人消息中嗅到了浓郁的火药味,不过为此惊慌的多半是那些刚来的家伙,对久居于此的长安人而言,混乱才是常态,这两年的平静反倒不同寻常。 一大清早,副官亲自出门,去蜀香堂买了李慎喜欢的碗红汤素面,这家百年老字号架子摆的极高,不仅不送外卖,还搞限售:每天一百碗,多了没有,想吃明天早点来。 他拎着餐盒开车回到家门口,就看见有人站在外面,抬头眼盯着院墙,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翻……说起来王真这个门房不在了,客人上门是挺麻烦的。 副官冲人迎上去。 “那个……” 听到话音,来人冲他转过身,一见到对方的脸,副官登时一愣,到嘴边的话也下意识吞了回去。 黑脸庞,眉心一点白斑格外显眼,这长相特征简直不要太好认,哪怕是从没见过第一眼也能认出来……传说中血屠排行第二位,人称‘黑面阎王’的邱二。 这家伙跑来干嘛?副官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却是很快堆出笑容,把说了一半的话茬接下去:“邱爷?呀稀客啊,那个,您来做什么?” 黑脸邱二冷着张脸,将副官打量片刻,淡淡道:“奉宰相之命,邀请李慎至府上一晤,还请速速通报,有劳了。” 这画风不在一个层面上,感觉交流好困难……副官炯炯有神盯着人,半晌,十分酷的点点头,转身拎着餐盒走人。 于是邱二在门外,又被撂了将近半个钟,才终于见到一脸没睡醒表情,还穿着睡袍的李慎。 “黑帝斯找我?什么事啊?” 李慎开门见山问,一双眼眯缝着好似快合上了。他昨天跟海棠学了大半宿的那个什么增幅术,劳心劳力还劳脑子,俩人都累得够呛……姑且算是学会了,不过也就是学会的程度而已。 邱二见了他,将拳一抱,一本正经答曰:“宰相并未明言,您去了便知,在下奉命前来,您若应允,还请速速更衣,与我一同出发。” 李慎眨巴眨巴眼。 “听不懂。”他直白无比地道,小眼神很是诚恳的瞅着对方,“求说人话。” 邱二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 “黑爷没说,你换衣服,跟我走。” 话音刚落,下一秒,李慎突然爆出狂笑,扶着门框大笑不止,一边捶墙一边笑弯了腰,简直连眼泪都要笑出来。 被当成笑柄戏弄了不是一次两次的邱二:“……” 小插曲跳过,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黑帝斯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但李慎还是决定赴约。血屠会馆对他而言倒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与此相反,既然是黑帝斯的邀请,那他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去看看宝宝……或者说,他主要是去看宝宝,见黑帝斯才是次要的。 邱二开车载他回会馆,一路上到处是佣兵们的身影,等进了南城,更是远超以往的热闹。看样子各家都在针对眼下的情况调整战力部署,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准备就是在找死。 血屠的会馆内,也是一派热闹景象,李慎比较眼熟的,排位个位数的好几个,都在前往会面场所的路上遇见了。对方见了他自然没好脸色,毕竟能让他眼熟的,那肯定是在战场上碰见过……嗯,准确的讲,是在战场上被他欺负过。 唯独没见高一。 黑帝斯指定的会面场所是血屠会馆的知名建筑物,书塔。盖了三十多层高的书塔每一层都摆满了书架,里面放着从血屠成立至今收集的无数书籍,每一本都是珍品,有功法,有前人经验心得,有各类研究资料,甚至还有传说中厨神的食谱……这一座书塔的价值,恐怖可以买下好几个国家。 会面是在最顶层,黑帝斯私人的书库。 血屠的历任宰相都会在书塔上加盖一层,用来存放自己的藏书,与常常短命早死的历任血屠王不同,血屠的宰相们通常都很长寿,或者说,担当宰相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活得够久。单只黑帝斯这一任上,就已经换了三位血屠王……按着血屠七十三那德行,恐怕快要到第四位了。 黑帝斯今天没穿那套奇葩的蓝白格睡衣,穿着一身很正式的黑底滚金披袍,内里是素色的学者服,颜色虽然朴素,但质地高端做工讲究,衬着老人罕见展露出的威严气度,叫李慎在门口楞了好几秒。 邱二自觉的关上门离开,关门声将李慎惊醒,他有点小诧异的冲黑帝斯道:“怎么,这么大阵仗,鸿门宴啊。” 黑帝斯冲他矜持而淡定的微微一笑,然后整个人瞬间垮回椅子上,像是骨头被抽掉一般,本性毕露无遗。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3 老人懒洋洋的瘫在椅子上,冲李慎招招手,有气无力道:“情势紧张嘛,我总得撑出副样子给下面的人看……我听说你把执照给注销了?上次不都说了,你这是找死呢。” 李慎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闻言咧咧嘴,皮笑肉不笑:“我有数着呢,不劳您操心哈。” “鬼才操心你。”老人立马接道,随即稍微正了正脸色,道:“不提这个了,找你来有正经事,唔,不过我得先确认下,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李慎拿起桌上的茶壶,洗杯子给自己倒茶,头也不抬道:“你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对这敷衍的回答,黑帝斯却反而面露笑意,笑吟吟道:“好嘛,那我就给你讲一讲。”他说着话似乎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去旁边的橱柜里找了一圈,找出一副有点旧的扑克牌。 黑帝斯将扑克牌在桌面铺开,从中挑了几张,把其余的拨开。 他拿起一张方片k和一张红桃q。 “这张国王,代指辉光,而这张王后,就代指我咯。”他说道,将两张牌并列放到桌面右侧,然后又拿起两张牌,分别是大鬼和小鬼。 “现在呢,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身份不明,搅起这摊浑水的,应该有两拨人,就用这两张牌来代指。” 他将两张鬼牌放到桌面左侧,恰好与右侧的国王和王后相对应,然后又把刚才拨开的牌分成两半,一半放左一半放右。 “目前的主要阵营就是这样了,一边是长安城,另一边是外来的,其实我想你也猜到了,没错,还是老对头光明会,只不过这一回他们内部似乎分裂成两派,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由不得我不这么想。” 李慎点点头表示明白。 “光明会与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是什么?他们又为何对着长安纠缠不放?嗯,打个比方吧,你看这边。”老人伸手点点右侧的国王和王后,“喏,这边在打炸金花。” 他又指了指左侧的双鬼:“那边在打斗地主。” 然后他笑了,笑的很有点,嗯,猥琐。 “炸金花不带鬼的嘛,我们不带他们玩,他们当然不高兴了。所以呢,他们就想强行插进来,带着我们一起玩斗地主……” 李慎毫不客气打断他这自以为幽默的比喻,问:“那为什么要选杨火星?就算杀了他,他们也得不到什么。” 黑帝斯哈哈笑了两声,在李慎冰冷的注视下,止住笑,随手从牌堆里拿出一张,倒扣在桌上。 “喏,这是杨火星。”他说道,将倒扣的牌移到桌面边缘,“他既不跟人打炸金花,也不跟人玩斗地主,自己在那耍纸牌接龙自娱自乐……看起来是没所谓,但我要是大小鬼,我也先要干掉他。” 李慎眯起眼,没应声,若有所思。 “虽然程度不同,但跟大小鬼一样,他也是想要改变这座城游戏规则的人。”黑帝斯耐心的给出解释,手指按着倒扣的牌在桌面绕着国王和王后转动,“就跟国王和王后互相争斗个没完一样,大小鬼之所以要杀杨火星,也是一个道理,而且最重要的是,杨火星令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不止是他们,国王和王后也同样。” “纸牌接龙玩法虽然还很稚嫩,但也是一种全新的规则,对于厮杀纠缠了无数年的炸金花和斗地主而言,要是再冒出来个纸牌接龙,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所以一方动手,一方旁观,两方都选择了先做掉杨火星,这就叫宿敌间的默契。” 老人的手指轻轻一划,倒扣的纸牌无声从中断裂,向上飞起,轻飘飘的落出桌外。李慎注视着飞舞的纸牌,慢慢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疲惫的抹了把脸。 他并不是全无察觉……早在杨火星公开杨氏开天法的时候,各方激烈的反应已经让他心生警觉。那一次他强行插手,力挺杨火星到底,杀了一茬子人,令各方不得不闭嘴消音,说实话,杀到后来,他也有点心惊。 那个时候,他觉得杨火星是在做好事,做好事却被人骂,被人扣上罪名,甚至还要毁掉火星团,将杨火星逐出长安,又或者干脆就是想要取其性命。这样的事情,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如今却被黑帝斯一席话解开困惑,这答案,令他心情复杂无比。 就算李慎不接受,但作为光明会和长安城两方共同杀死杨火星的理由,已经足够充足。虽然杨火星最终没能研究出杨氏登仙法,可到如今,一个杨氏开天法带来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正如那句话,长安城现在是仙路遍地走,天门不如狗。学习杨氏开天法成了新来长安城的年轻人,必定经历的一环,而这本小小的功法,也在通过长安,向着全方陆流传…… 要是人人都学杨氏开天法,那岂不人人都可算是杨火星的弟子?哪怕十个人中只有一个记得这份恩情,也是相当恐怖的一股能量了。 “这次的事情呢,是大小鬼动的手,国王和王后默许,甚至暗中协助。”黑帝斯毫不在意的说道,哪怕这里面的王后指的就是他自己,“然后干掉了杨火星,两边就该对付彼此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自己内部也都有问题。” “斗地主那边,大鬼发现了小鬼的存在,暂时还没新动作。炸金花这边,国王眼看局面要乱,到时候他肯定躲不过得第一个顶上,所以必须先把王后削一削,省得被其钻了空子……至于新兴起的小丑,哦,我是说庚军,虽然势头凶猛但根基太薄,还太嫩了,威胁不到他的位子,能不能从即将到来的大乱里活下来都是两说。” 李慎并不否认黑帝斯对庚军的评价,庚军固然被喻为奇迹,但如今长安排行前十的佣兵团,哪个在崛起之时,不是当时被公认的奇迹?就算是年份最短的火凤,至今也有一百年历史了,与它们相比,庚军的确是太年轻了。 他在脑中整理了一下黑帝斯话里的信息,皱眉问:“辉光要对血屠动手?” “不是要,是已经。”黑帝斯更正道。 李慎微微一愣。 “昨天晚上,高一被刺杀。现在人找回来了,命也保住了,可两条腿废了,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黑帝斯明明用的是陈述句,李慎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感慨意味,而这份感慨,也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他身上。 ——做佣兵,废了两条腿,还能干什么? “谁干的?”他沉声问。 老人敛起眼,无声叹了口气,视线投在桌面的扑克上,并没回答李慎的问题,过了片刻,突然转换话题道:“你知道你在这副牌里是什么吗?” 这个弯转的太快,李慎险些跟不上,他怔了怔,才道:“不是代指势力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帝斯用看傻逼的目光看过来,一副你这么傻你妈妈知道吗这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4 样的表情,看得李慎只想一耳光抽上去…… “你是这个。” 老人冲李慎举起一张黑桃a。 “炸金花里,真正的王牌。” 小小的纸牌被夹在两根略显干瘦的手指间,上面黑色的桃心明晃晃亮在李慎眼前,黑桃a,炸金花里最大的牌,这个比喻让他眼皮忍不住抽了抽,确认自己没看错也没听错。 然后他无比认真的对黑帝斯道:“你他哔的逗我?” 老人不恼不怒,冲他笑呵呵。 “你是真正的王牌,这点毫无疑问,无论国王还是王后,谁得到你,谁就是这把炸金花里的赢家……当然你要是赖在庚军不挪窝,也是随你乐意,不强求。” 李慎觉得自己被高看了,被特别高的高看了,简直受宠若惊了都。不过他也懒得跟对方揪扯这问题,干脆跳过,转题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什么?直说吧。” “呵。”黑帝斯笑了声,将手上的黑桃a放到桌面的红桃q旁边,冲李慎抬抬下巴,“喏。” 他很认真的撑起老脸冲李慎卖了个萌。 “你瞧,国王要削我,所以我想找你合作,反削他一把。” “哈?” 李慎的反应相当直白。 “你说啥?” 老人于是重复道:“我找你联手坑一把辉光,干不干?。” 李慎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又沉默下来。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茶杯杯沿,有些出神的看着桌上的扑克牌们。 黑帝斯趁机对他循循善诱。 “在杀死杨火星这事上,我是纯围观,李铁衣那边可是暗中帮忙了,那十六封隐函,若是没有他的操作,断然不可能在那个时间点同时被送出,你明白吧?” 要论对佣兵公会这件工具的控制力度,辉光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那十六封隐函并不是来自同一家,也不是发往一家,却在同一时间送往长安城排行前十的佣兵团,这里面要说没人操纵,鬼才会信。 不过这不是问题关键。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李慎皱眉道,“你凭什么有自信,认为我不会找你麻烦?还敢跑上门来找我合作?” 他也不待黑帝斯回话,便继续道:“我是来做客,另外看在你给我解惑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合作不可能,我下一次来,肯定是跟你来算杨火星这笔帐的。” 话说完,李慎便站起身,没半点犹豫的向门口大步走去。 “哦,你不管封河的死活了?” 黑帝斯如此道。 李慎停住脚。 “公会的判定结果今天内就会出来了。”老人平淡道,“其实本来昨天就有了定论,但是大漠和庚军都在使力,我也顺便帮了一把,所以才拖到今天。” “如果今天之内,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转机的话,封河必死无疑。” “而且会死得很惨,相信我,至今为止我见过的被公会列为格杀的对象,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最惨的莫过于亲朋好友都无法帮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无奈又绝望然而什么也不能做的感觉,你想亲身体会一下吗?” 李慎的脖颈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格格扭转过来,望向安坐于桌旁的老人。 “……说你的条件。” “刚才就说了。”黑帝斯笑呵呵道,那似乎是算准了李慎会怎么回答的笑容,看着实在碍眼,“合作坑辉光,来不来?” 李慎无声攥紧了拳头。 “你有办法救封河?” 他嗓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吐的难受,这种被人握在掌心上把弄的感觉……对方毫无疑问是抓住了一根绝对有效的把柄,将想要跳出棋盘的李慎,硬生生扯回来。 “李铁衣能让本应绝密的十六封隐函同时送出,我自然也能改一个判定结果,封河又没亲眼见到王真开启战甲增幅,他赶到的时候,人都快死了,顺手救一下也是情理之中,这是无心之过嘛……” 听着黑帝斯一本正经的扯淡,李慎略感好笑之余,也有些说不清的厌恶。所谓的佣兵铁律被这样玩弄,才会有之前罗坚强那样将暗中接杀人委托,当成惯例常识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座城里流的是血,散发的是腐败的味道。 然而不论如何…… “我答应你。” 李慎开口,一字字道。 “只要能救封河,我就跟你合作,对付辉光。”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啪,啪,两声,黑帝斯慢吞吞拍了两下掌,给此事做出最终结论—— “成交。” 第61章 我心如风(上) 结束了并不太愉快的会面后,李慎被邱二送到血屠会馆门口,正要出门,他猛然一拍脑袋,调头就往回走。 邱二伸手拦住他。 李慎撑出张和善的笑脸,道:“我去看看宝宝。” 邱二皱起眉。 “公主并未传令召见汝。”他冷冰冰道,“汝岂可直称公主名讳?请勿再有此等轻浮之举。” 李慎仍旧撑着笑脸,一点不恼,笑嘻嘻道:“那麻烦你帮我去向公主殿下通报一声?帮帮忙嘛。” 杨宝宝有多喜欢李慎,血屠上下人尽皆知。邱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虽然眼下面前这人笑脸盈盈一副和气模样,但他要是继续刁难下去,这货绝对会干出他一点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汝自去罢。”邱二放下拦住李慎的手臂,向右指了指,“殿下此时正在养身殿。” “啊,谢谢。”李慎冲他点点头,一转身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正所谓‘求人面带三分笑’,这道理是杨火星教给李慎的。李慎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她一个孤身女人,长得漂亮,还带个孩子,在那种小山村里免不了遭人闲话、欺辱。李慎为此没少与人打架,养就一副火爆性子,母亲死后他到长安,穷困潦倒,不断受挫,性子也愈发阴沉。要不是后来遇到了杨火星,也不知现在会长成什么样…… 血屠会馆的建筑风格在全长安是独树一帜,据说历任血屠王的审美观都相当奇葩,房顶要越尖越好,拱顶要建的像肋骨,扶壁要露在外面,玻璃上要有图画,整体色彩是清一溜的黑红……出现在李慎眼前的这座养身殿,正是这样一座令人看了就感觉精神压抑的建筑物。 走进大门,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息简直呛鼻,李慎皱着眉四下看了一圈,这里面正厅里空荡荡的,四周有超过八道不知通向哪里的拱门,正当他想着要不要退出去找个人问问的时候,从最左边靠大门的拱门里,走出来个人。 血色长袍曳地,一脸阴郁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巧是李慎的老冤家,血屠七十三。 李慎有一瞬间的头疼。 血屠七十三与杨宝宝是亲兄妹,而这个神经病尽管各种有病,唯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5 独在杨宝宝这个妹妹身上,表现的非常正常,甚至正常过了头,达到了妹控的地步。在杨宝宝喜欢李慎这事上,他是持坚决反对态度的,那是身为大哥对想要抢走可爱妹妹的所有臭男人的深恶痛绝。 “你来干嘛?” 血屠七十三沉着脸瞅着李慎,那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就像是在冒鬼火,李慎其实一点不怕他,但……总感觉好麻烦。 最终他决定直话直说:“我来找宝宝。” 接下来是发飙还是撒泼都随人意了,李慎很淡定的等着血屠七十三反应,反正实在不行他就只能用最后一招——魂之呼唤,来召唤宝宝救场了。 就在李慎默默蓄力的时候,血屠七十三很是嫌弃的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她在三楼,白橡间。” “……哈?”李慎一口气散在嗓子眼,整个人有点小愣,今天这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血屠七十三真疯了? “瞧你那傻样。”血屠七十三一副嫌弃死的表情,冲他摆摆手,“她心情不好,你安慰她一下,知道吗?” 李慎哦一声,虽然还有点小疑惑,不过也懒得再跟血屠七十三废话,他从对方身边走过,进了那道拱门,里面果然是楼梯,上三楼,左手第一间,白橡间。 他推门而入。 入目是一片干净却不显得冷清的白色,这房间里的色调与外面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世界。正对着门是外间,摆着一些橱柜和案台,前面用一道暖黄色的隔帘挡开,隐约能听到隔帘后对话的声音。 “谁?”有人在隔帘后扬声问。 “我。”李慎听了声音就认出对方,开口答道,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隔帘后,“听黑爷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隔帘后的病床上,高一坐在上面,背后靠着个枕头,闻言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来看我,是来看……”他扭头望向坐在床边的少女,后者正露出惊喜表情,瞪大了眼望着李慎。 她今天穿着身黑色的洋装,头发用白色的绳花绑成双马尾,看着更是清纯可爱。李慎无声咧起嘴,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下一秒就被她扑上来抱住,踮起脚蹭了蹭脸颊。 “喂。”高一在旁边发出抗议,“注意点场合,我还在这呢。” 李慎把抱着他不撒手的宝宝捞着腿弯打横托起,干脆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后者很是心满意足的蜷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看向坐在床上的高一。 “你心情倒是挺好,我本来想安慰你两句,看来是不用了。”李慎打量着高一的面色,目光不易察觉的瞟了瞟对方盖在被子下面的腿,虽然他做的很隐蔽,但高一还是察觉到,脸色微微变了变,伸手将被子掀开。 两截裤管自膝盖以下,都是空的。 虽然高等级武者的恢复力极强,但断肢重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做不到。断掉的肢体如果还在,尽快做手术接上的话,那还能恢复,但要是断肢已经不复存在或者拖延太久,就真的毫无办法。 “对方是什么人?”李慎问。 “是个老家伙,仙路九步,能潜伏到距离我五米以内的地方而不被我发现,恐怕是专精暗杀的职业刺客……我一时大意,最后挨了下自爆,就成这样了。” 高一拍了拍腿,面色有些黯然,虽然他的修为还在,但废了两条腿,想要再上战场已经不可能。接下来等待他的要么是留下来当教官,要么就是找个地方养老,而高一这个名字也将消失,会有人接替他‘一’的排位,而他,则可以恢复本名。 李慎没说话,下意识抚摸着宝宝的头顶,有些出神。黑帝斯说高一遇刺是辉光下的手,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具体不好说,但这是他的直觉……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其实最后拿下自爆,我本来是能躲开的。”高一突然道。 “嗯?” “很奇怪。”高一看着李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跟他眼睛对上的那一刻,脑子像被针扎了一下,动作就慢了一拍……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李慎瞳孔微缩,缓慢的点了点头。 “是精神攻击。”高一说出自己的判断,“光明会的看家本领,能让我中招,那老家伙在光明会中地位肯定不低。” 看来黑帝斯还没把刺客的真实身份告诉高一,李慎想,但他相信高一不是无的放矢,那么辉光与光明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慎。” 坐在李慎怀中的宝宝突然开口道,她扯了扯李慎的衣袖,抬起头来,这时李慎才注意到她眼圈红肿,显然是哭过。 “帮高伯伯报仇,好不好?”她问。 李慎沉默。 宝宝看了他一会,把头低下去,有些低落的倚进他怀里,不再吱声。反倒是在旁边的高一,面色古怪,欲言又止。 “害他的人已经死了。”李慎开口道,手在宝宝头顶抚摸,“背后指使的人身份还不清楚,如果要报仇,必须得先把事情弄清楚才行……而且呢,宝宝,高一他杀了我大哥,所以我也不是很想帮他,你懂吗?” “喂喂。”高一终于忍不住,抗议出声,“你当着我面说合适吗?还有报仇就免了,不劳您出手,我的事自然有血屠解决。” “可是,高伯伯……” 宝宝刚开口就被高一打断,他露出被击坠的表情,满面尴尬道:“那个,公主殿下,您叫我高一就可以了。” “噗。” 他不说还好,说了李慎也反应过来,噗笑出声,随即很是坏心眼的对宝宝道:“别听他的,我们要对年长者有礼貌嘛,你说对不对?高伯伯?” 高一眼角爆出两根青筋,愤然咆哮:“滚!老子才三十九!伯你妹!” ……………… 辉光与光明会,回家的路上,李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正像黑帝斯所说,杨火星的死和长安的动乱都是光明会进攻的前兆,那么在这当中辉光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不由回忆起与李铁衣的那次会面,对方对王真的身份来历持有疑惑,另外,还提出了一个问题——王真的以刀入神,究竟是谁教的? 当时他并没有觉察出这话中的真正含义,如今想来,也许对方一直在怀疑的,是杨火星。 李慎向来不喜欢思考这些阴谋算计,但却总是被卷入其中,而不得不去想。辉光的古怪,黑帝斯莫名其妙的邀请,还有……林国反常的态度,这些都让他感到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通过今天与黑帝斯的一番交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斗地主和炸金花之外,不需要再有空当接龙,不需要再有新的游戏规则。 计程车停在古柏路李府门口,李慎走下车,就被等在门口的李西风抓了个正着。 “我戳,你他哔的跑哪去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6 了?” 李西风很是暴躁,无论语气还是神情乃至动作,都充分表现出他此刻内心的焦虑。他抓着李慎的胳膊,拉着他就要往自己的车边走,一边走一边道—— “你赶紧跟我去公会,把你那注销中止了,哔的,我简直要被你玩疯了。” 第62章 我心如风(中) 银灰色的小越野在宽敞的街道上平稳行驶,即便内心无比焦躁,李西风依旧将车开得很稳。 坐在副驾驶座的李慎将车窗打开,低头点了颗烟。 “你别把烟灰点车里了。”李西风瞟他一眼,嘟哝道,“心烦了?哔,我比你还心烦……你说你弄得这叫什么事吧,好玩吗?大帅不在,林国那个衰人早上才告诉我,妈蛋你不是说不发疯吗?说话跟放屁一样……” 李慎咬着烟乐,笑道:“血口喷人了哈,我什么时候要发疯了?” “你这还不叫发疯!?”李西风眼瞪得跟铜铃般,扭头冲李慎吼,“注销执照!退出庚军!你他哔的到底想干嘛!?” “别激动。” 李慎慢吞吞吐出一口烟,淡淡道:“这事吧,我也有自己的苦衷,你听我解释……嘶,你干嘛?” 他倒嘶一口凉气,目光炯炯看着抄出短枪玲珑的李西风,而后者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拿着枪,顶上了……自己的脑袋。 “我告你李慎。”李西风用枪顶着自己太阳穴,铿锵有力道,“你今天要是不乖乖跟我去公会把注销中止了,我就死给你看!” 这威胁人的方法,真……有创意。 李慎眨巴眨巴眼。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冷淡道,眼神很是鄙夷,“最烦动不动就拿死说事,我数三个数,一,二……” “祖宗!”李西风一声哀嚎,放下枪,可怜巴巴的哀求道,“还能不能做朋友了?我都要自杀了,你配合一下会死吗?” 李慎点点头,反问:“我都坐这了,还不够配合?” 看他这幅游刃有余的态度,李西风一颗心沉了底,倘若只是一时冲动,那还有的救,但李慎这模样分明是已经卯定了主意,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一千头一万头都不成啊。 “你说你有苦衷,到底是怎么回事?”撒泼耍赖无用,李西风果断转换画风,正儿八经道,“我想不是一般的苦衷吧,否则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说出来听听,没准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一颗烟已经燃到尾,李慎将烟蒂丢出车窗,眯眼瞅着它飞走,头也不回道:“是挺麻烦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 “杨火星的杨氏登仙法,在我手里。” ……………… 仅仅一天一夜,四大佣兵团对战鹰的战争就已经进入尾声。 双方本就悬殊的战力比姑且不提,战鹰高度集中的权力体系也给庚衍等人制造了重点突破的有利条件,在看不见丝毫胜利可能的情况下,本就因腐朽制度而缺乏忠诚心的战鹰中下层佣兵,更是纷纷主动投降,战况可用势如破竹来形容。 正所谓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战鹰的腐朽程度令它的敌人们都吃了一惊,简直就像一座被蛀空的城堡,外表光鲜亮丽,内里不堪之极。王紫云等人甚至也因此对自身产生了反省,虽然情况没有战鹰这么严重,但他们内部其实也或多或少都有着战鹰这样的问题。 时间的积累虽然带来了稳固的根基和名气,却也无可避免的产生了腐败,这一点上恐怕只有庚衍是最不用担心的。 此战从一开始的核心策略就是速战速决,庚衍与黄沙两大神坛联手,几乎在一夜间消灭了战鹰的高层主力,失去了高端战力的战鹰已无还手之力,战争飞快进入收尾阶段。经过商定,黄沙留下作为保险,而庚衍则先一步返回长安,处理他家那只不省心的货惹出来的麻烦。 在返回长安的空艇上,庚衍接到李西风发来的通讯。 “我真没办法了。”李西风的语气听起来挺平静,颇有种接受现实不再挣扎的超脱感,“您亲自跟他讲吧……我看他是真疯了。” “嗯,我很快到。” “大帅。” “怎么了?” 通讯那头的李西风深吸一口气,吸气声甚至连这边也隐约可闻,随后他开口道—— “杨火星的杨氏登仙法在李慎手上,他打算公布出来。” 庚衍握着通话器,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知道了。” ……………… 佣兵公会的任务主要分成六大类:战争、治安、商业、日常、公会、技术。其中最后一项分类是专为东工这类以科研制造为中心的另类佣兵团开设的,当然也并不仅限于科技,教授战斗或提供其它技术支援,同样可归入此类。 在这六大类当中,任务数量最庞大的,自然是日常任务。跑腿,送信,寻人,寻物……任何没办法归类的杂事,都被放到这里。这一大类可以说专为低等级佣兵开设的,对战力要求并不高,当然报酬也不高,但至少能够糊口。然而在长安城,这座佣兵公会的总部,日常任务所占的比重却要远远小于其他大类,在这里,哪怕是低等级佣兵,也不屑于去做日常任务,而宁可去做报酬更低的公会任务积攒贡献值,兑换装备。 这就是所谓的长安佣兵了,他们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城,为的是出人头地搏前程,无论进取心还是拼命程度,都与外面的佣兵不在一个等级上。做日常任务混吃等死?别开玩笑了。 不过,也有那么一小撮人,年纪不小,本事不行,又舍不得离开,心里还发着白日梦期待哪天被贵人看中,时来运转,便只能靠做日常任务苦苦维生——对这些人,也有个称法,叫败犬。 这天下午,有个老败犬在翻找日常任务列表的时候,发现了一条新任务。他随手打开任务内容,只看了一行,便不自觉抬手搓了搓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任务名称:送葬】 【任务内容:大唐历三月二十五日午十二点,为杨火星送葬】 【接取要求:天门三品及以下】 【任务报酬:杨氏登仙法】 【附注:接取任务者,请至长安南城丹凤路七十七号,火星团会馆门前等候】 【任务发布人:李慎联系方式:无】 ……杨氏登仙法? 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这名败犬站在任务阅览器前,有种头晕目眩的晕厥感。良久,他迈开迟缓的脚步,走到任务接取柜台前,递上自己的佣兵执照,报出那个已经深刻入心底的任务编号。 “我要接这个,麻烦了,谢谢。”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淡蓝色的光幕笼罩着小小的院子,封河支起一条腿,抱着枪坐在晶石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7 箱上,闭目养神。他已经像这个样子坐了一整天,一动也不动,像尊雕像。而伤势恶化的王真则被搬回卧室,这院子里能活动的仅有荣虎一人,所以他不得不操作着自己剩下的那只左手,给所有人做饭。 幸好厨房里还有剩下的米和一笼没吃完的馒头。 坐在箱子上的封河突然睁开眼。 有人出现在光幕外,陌生面孔,身上也没带任何团队徽记,一身杂七杂八拼凑起的战甲和护具,瞧着很是潦倒。他好奇的从敞开的门外打量着院内的情形,看见坐在院中央的封河,不惊反喜,然后……掏出一把折叠凳,就那么坐下了。 封河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头。 然后很快的,又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到院外,全都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已经把门口堵死,有些人没带凳子,就席地而坐,将狭窄的路面塞得水泄不通…… 被围观了无数次的封河:“……什么鬼?” 整条丹凤路上的住户都被惊动,准确来说他们家门口都被人堵上了,出入变成了件难事。而排排坐的队伍还在不断扩大,从街尾排到街口,然后折向两边…… 此时此刻,事件的始作俑者正在吃黄金包。 长安老字号,百年黄金包……嘴里叼着个包子,李慎站在辉光会馆的大门口,自来熟的冲门卫点点头,踏步往里进。 然后他被拦住了。 “我找李会长。”李慎道,李铁衣是现任的佣兵公会会长,所以他这么称呼也没错,“麻烦你通报一下?” “团长有令,暂不见客,您请回吧。”门卫回答道。 “我找他真有事。”李慎咬了口包子,一说话,金灿灿的炸皮碎渣就从他齿缝间散落下来,掉到衣襟上,站在他身后的副官见了,赶忙轻手轻脚帮他拍掉。 门卫沉默以对,挡在李慎面前的身体没有丝毫退开的意思。 “成吧。” 李慎耸一耸肩,转身走下台阶,然后看了副官一眼。后者顿时明白他意思,小跑回开来的车边,从后箱里搬出只两米来长两尺多宽,棺材似的大金属箱子,吃力的搬到李慎面前。 箱中有刀。 刀名屠牛,长两米三,宽六十公分,是不折不扣的‘巨刃’。 李慎将刀提出,用脚磕上箱盖,右手往旁一落,大刀如切豆腐般斜斜钉入地面。 他弯腰扶膝,在箱上落座。 “李铁衣不出来。” 他对门卫道。 “你们也不用出来了。” 第63章 我心如风(再中) 长安南城,辉光路,辉光会馆,正大门。 连柄全长两米三的大刀刀背极宽,有成年人两指粗细,而刃面却打磨的极为锋利,材料中还加入了稀有的普涅四号炼金溶剂,能够自动吸取接触到的金属元素来修复自身。锋利,结实,耐用,辅以超高能量增幅系数,这就是张普求为李慎量身定制,成就其‘杀神’之名的无上凶器——屠牛。 屠牛这个名字,取得是‘杀鸡亦用屠牛力’之意,放到李慎身上,是再适合不过。 来之前副官曾劝李慎将战甲一并穿戴齐全,以防万一。李慎却没听,只带了这柄屠牛。 “佣兵铁律既然存在,就自然有它的道理。”他对副官道,“我若穿着战甲肆意违反这规则,到最后只会把这座城变成战场,搞的人人都不会再去遵守规则,那样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就带着副官来了辉光,顺路还去买了袋包子。 察觉到事情严重性的门卫已经匆匆去通知团内的高层,如今正值紧张时期,李慎堵门的行为很容易刺激到人们敏感的神经。几名被叫来监视情况的辉光佣兵站在门内,眼神复杂的望着坐在门外的李慎,对于李慎能干出这种事没人会感到意外,他们困惑的只是,李慎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过一会,一辆尊享版天行者从街角疾驰而来,一个急刹停在大门口,面色不愉的李慕白甩上车门,朝李慎走过来。 李大公子今天穿着件米白风衣,内里是灰马甲黑军裤脚踩一双高帮马靴,依旧是青春张扬帅气逼人。只不过他心情的糟糕已经直接反应在脸上,看李慎的眼神也并不友善。 “你想干什么?”李慕白问李慎,“你们庚军吞了战鹰还不够,还想找辉光开战吗?” 李慎冲他笑笑。 “我是来找你爹,你要是能联系到他,麻烦帮我跟人说一声。另外呢,我已经不是庚军的人了,所以你也不要太激动……” “你说什么?”李慕白打断他,表情有些明显的慌乱,“你不是庚军的人是什么意思?” “啊?”李慎没想到人关注点在这里,愣了愣,回答道,“就字面的意思啊,我退出庚军了。” 李慕白脸色变了。 他目光无比复杂的看着李慎,欲言又止,半晌,开口道:“我去找父亲,你在这等着,别胡来。” 李慎哦了一声,目送人离开,随后很有点小莫名其妙的扭头问副官:“我退出庚军关他什么事?他怎么那么大反应?” 副官托腮点点头,深沉道:“也许,他暗恋您?所以关心则乱?” 李慎二话不说,把手上空了的包子口袋,啪一声糊到副官脸上。 ……………… 南城的另一端,丹凤路上,连道路两边的屋顶上都坐满了人,盛况非凡。这条路上的住客,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开始做生意,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出租,一个座位一千块,一张床位一万,一个单间五万……黑心到家。 被从各个方位围观的封河终于绷不住,提着枪回到正厅内,守在杨火星的灵柩旁,整个人脑子都是乱的。事情的具体情况他已经打电话问清楚了,李慎发的那个任务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杨火星的杨氏登仙法他没见过,其他两个人也都没跟他提过,他承认自己有点酸了,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三兄弟里,李慎最受宠,杨火星一颗心光明正大的歪着长,他这个老二有时候也的确挺不是滋味。 但他一直相信,只要有事,他们三个总是彼此最可靠的支撑。这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无论大事小事,一起扛,一起挨,没人退缩也没人背叛,是全心信任和无所保留。 所以无论那个杨氏登仙法是怎么回事,李慎惹出来的麻烦,他没法坐视……外面等的这些人,都是为了那个见鬼的任务,封河真想知道李慎的脑子是不是叫狗啃了,就算真的有杨氏登仙法,怎么能公然放出来?当初杨火星公开一个开天法,就引来群起围攻,那一幕幕至今还在眼前。 ……简直麻烦透了。 封河眼下自己也是麻烦缠身,杀死艾维的麻烦被解决了,战鹰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找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8 他报仇。问题是公会那边,判定结果迟迟未出,他是死是活还没个定论。 要是被公会列为格杀对象,剥夺佣兵资格,那乐子才是真的大了。到时候他就得想办法逃出去,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后半生都憋屈的活着……又或者干脆留下来厮杀,爽利的去死。 封河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他还不想死,却也不想苟且偷生,挺矛盾的。 不过这院里还有另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家伙,还活得好好的,封河念头一起,便决定去找人聊聊天。 他来到杨火星的卧室,将躺在床上的少年拍醒,然后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昨天你跟李慎说,你知道杨火星会死,想救他,没救成。”封河表情很平淡,完全是陈述的语气,“李慎问你为什么不跟他讲,这个问题我也挺想知道,你明明有大把机会跟我们讲……只要让我和李慎知道,有人要杀杨火星,那杨火星多半就不会死,你明白吗?” 王真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无比,嘴唇也干裂出破口,他虚弱的睁着眼,目光中藏着些十分复杂的意味,一眨不眨的与封河对视。 “我不能跟你们讲。”他虚弱道,“尤其是李慎,理由,我不能说。” 封河问他:“哪怕是死?” 他问这话时并没带着杀意,依旧是很平静的样子,可倘若是李慎或者其它了解封河的人在这里,就知道这个样子的封河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论心狠手辣,十个李慎也比不上一个封河。 李慎面冷心热,杨火星面热心也热,三兄弟里,唯独封河是个心冷之人。他的心性才最符合这座城的生存法则,没有多余的同情和怜悯,也不会因任何事产生不必要的罪恶感,只有对着李慎和杨火星,他那颗冰冷的心才会燃起火焰。 “我不想死。” 王真吃力的坐起身,拿起放在枕旁的短刃,认真道:“但我确实不能说,如果你要杀我,那就动手吧。” 封河冷冷注视着他,半晌,嗤笑出声。 “为了救你,我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还杀个屁。” 王真闻言一愣。 “如果你是指佣兵铁律的话。”他很快反应过来封河话中的意思,解释道,“那天我已经做好拼命的打算,所以去注销了执照,开启战甲增幅就不算违规,你救我,也不会被问罪的。” “哈?” 封河有点傻眼的看着王真,后者点点头,肯定道:“是真的。” ……哦。 封河一拳砸上少年头顶,要不是他最后关头反应过来留了力,还是重伤号的王真说不定就被这一拳了了帐。 好容易按捺住各种复杂的心情,封河冲被砸倒的少年咆哮—— “你他哔的不早说!老子白白担惊受怕了两天!两天!!!” ……………… 辉光会馆,大门口。 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李慎右手胳膊肘撑着腿弯,托着腮帮眼巴巴的瞅着门内。从李慕白说进去找人到现在,已经过了最起码半个钟,他等的人却迟迟没有来。 摆着这个造型坐在这里……感觉略傻。 “爷,要不我去给您买点什么吃的?”副官善解人意道,见李慎面露不耐之色,便凑过来小声提出建议。 李慎不耐烦的瞟人一眼:“我是来办正事,又不是来玩的……嗯,那个陈德家的臭豆腐到点卖了吗?” 副官看看表,十六点过五分,于是遗憾的冲李慎摇摇头。 李慎悻悻然扭回头,忧郁的瞅着面前的大门,心想要是李铁衣赖在里面不出来,他难道还得在这坐着过夜不成?……真忧郁。 被堵了大门的辉光众:你忧郁个屁,我们才该忧郁好吗? 就在李慎越来越不耐烦,已经多次瞟向旁边大刀刀柄之时,一股令人熟悉的清香悄然钻进鼻孔,他愕然抬起头,望向从门内缓缓向这边走来的老人。 辉光的当主,李铁衣。 老人穿着套深色的居家服,手上端着个小瓷碟,走到李慎面前,将瓷碟递过来,开口道:“刚才在开会,脱不了身,等久了吧?” 他说着话慈爱的拍了拍李慎衣襟上沾着的几粒碎渣,还是刚才吃包子的时候留下的。李慎被这和蔼可亲的态度弄得汗毛倒竖,他低头看了看瓷碟里圆润可口的酒酿梅子,下意识就想捻一颗放嘴里……手伸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尴尬的站起身冲老人笑笑。 “呃,那个……”他侧身挡住还插在地面上的大刀,“我……” “没事,进来说吧。”李铁衣笑吟吟打断他,眼神有点戏谑的瞅了瞅他身后的大刀,“嗯,先把刀收起来。” 李慎最难招架的,就是这种和善好意的态度,他把手上瓷碟递给副官,拔起大刀装回箱里,然后背起箱子,拿回瓷碟,冲李铁衣点点头。 ……乖巧的一哔。 对待恶意,李慎从无畏惧,但对待善意,他却总是不知所措。与得到恶意相比,他得到的善意,实在是太少太少。 所以弥足珍惜。 第64章 我心如风(再再中) 依旧是那栋晓雨楼。 辉光的会馆占地两万多平,却并没像血屠或者庚军那样分成前后两部分,建筑物分布的比较凌乱,有许多像晓雨楼这样独门独栋的低层建筑,而且大多都很有一段历史,属于物质遗产那一级别。道路上随处可见样式古朴的木质指路牌,李慎跟在李铁衣身后,从大门口到晓雨楼统共也就一千米的路程,就遇到了六七处十分相似的岔路口,感觉跟进了迷宫一样。 他一边走一边吃着梅子,偶尔李铁衣问话,便笑着回答,说是问话,其实也就是问他吃饭没吃的什么最近天气变化快要多穿衣服之类的……李慎倒没不耐烦,只是突然想起上次对方借给他的那件大衣,懊恼道给忘了,说回去了让副官给送回来。 “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不着急。”李铁衣安抚他道,随后终于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你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李慎嘴里含着梅子,闻言嚼了两下,将核吐进掌心,开口道:“早上我去见过黑帝斯。” “他说您派人去杀高一,此事当真?” 李铁衣脚步一顿,扭过头来,表情有几分吃惊,却更多是平静,以及理所当然。 “对。”他点点头道,“是我的人。” 李慎微微一怔。 对于李慎而言,想要在他面前说谎,那得说谎的人自己都以为自己在说真话才行。他在问这个问题时,本已做好承受恶意的准备,却没想对方居然坦然承认了。 “为什么?”他问。 李铁衣摇了摇头,迈开脚继续往前走,轻声反问道:“高一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与黑帝斯,辉光与血屠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搀和到这里面来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89 。” “站在您的立场,杀高一无可厚非。”李慎跟在后面,语气有些冷淡,“这本来也不关我的事,只不过我答应了黑帝斯,要为此事向您讨一个公道。他让我打断李慕白两条腿,又或者您亲自去血屠给高一磕头道歉……说实话,我挺为难。” 这不是为难,而纯粹是刁难,两个条件无论哪个都是把辉光往死里得罪,但李慎没得选,除非他不在乎封河的命。 闻言,老人的脸色终于变了,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黑帝斯是不是说,能够帮你改掉封河的判定结果?”他问。 李慎点点头。 “我也可以。” 他如此道。 ……………… 长安南城,丹凤路七十七号,火星团会馆。 “你说什么?”封河对着通讯器发出疑问,“没有注销?跟公会那边确认了?” 他从王真嘴里知道消息后就飞快通知了部下,让对方去确认和操作这事,然而接到的回报却是——王真并没有注销执照。 封河觉得王真不可能在这事上骗他,但这个消息也是在公会那边确认过的,这就完全矛盾了。 “我二十一号早上去办的注销,办的时候没有问题。”王真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皱着眉回忆道,“我还跟事务员确认过,已经成功注销了。” 如果是流程上耽搁了,公会那边也肯定查得到,不会一口断定没有注销。公会自身制度出差错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也就是说,有人捣鬼。 封河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足以扭转局势的证据,他问王真:“你注销后的佣兵执照呢?” 王真露出错愕神情:“不是会被收回吗?” 封河面色剧变。 “怎么可能会收回?”他忍不住暴躁咆哮,“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佣兵注销后的执照,被盖了作废的钢戳,自然是留给本人当纪念品,甚至还有专门收藏名人作废执照的,根据生前名气大小,几十万上百万不止。 王真被吼得有点懵,他回想起当时注销执照的情形,一开始那个事务员是把盖了废戳的执照还给他了的,但后来他填完表格后,又让他把表格和执照一起交回去……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这明显就是有问题,既然要收回,那为何一开始还要还给他? “丁卯一四六七九。”他突然开口道,“这是那个事务员的编号。” 封河无声蹙起眉。 “如果还没被销毁,我的执照应该在她手里。”王真道,“要尽快找到她,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他突然想到什么,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淡。 “不,肯定已经被处理掉了,不会留下证据的……” “有线索就行。”封河打断他,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就算是死,也得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你休息吧。” 他说着话拿起通讯器,拨通了李慎的号码。 ……………… 辉光,晓雨楼。 李慎喝一口茶,捻一颗梅子,酒酿梅子过于刺激的味道被茶水冲散,回味甘甜,而那点酒味也慢慢在口中融化开,堪称点睛,也算是弥补了他不能喝酒的遗憾。 “你若喜欢,便带一些回去。”李铁衣见他吃的惬意,开口道。 李慎摇摇头。 “一时新鲜罢了。”他随意道,“多了也就腻了。”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吃这梅子,这自然也不是真心话——每次一见到酒酿梅子,总会让他想起早已过世的母亲,怀念之余,徒留伤感。 李慎用纸巾擦了擦手,坐正身,对李铁衣道:“我并不想卷入您与黑帝斯之间的争斗,来这之前,我便想过,若您肯见我,那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我所求无非是封河平安,仅此而已。” 李铁衣点点头。 “好,我……” 他的话语被一阵突兀的嗡鸣声打断,李慎尴尬的掏出通讯器,正要掐断,却发现来电显示的是封河,他犹豫了下,冲李铁衣告罪道:“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李铁衣不以为忤,道:“去吧。” 李慎走到屋外,带上房门,将通讯器举到耳边,按下通话键。 “喂?……什么?” 封河在通讯另一头将事情情况说过一遍,听完后,李慎陷入沉默。 如果能找到王真作废了的执照,那无疑是最有力的证据,但执照尚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论是谁在背后算计,都不会留下这件足以推翻所有结果的物证。可追查还是有必要的,而且要快,还要隐蔽…… 如果再往深里想,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王真不能注销执照,在城市里开启战甲增幅就是违背了佣兵铁律,那么对方肯定是希望王真死,这点毫无疑问。接下来,在那天晚上有可能出现并救下王真的人,除了杨火星,就是封河和李慎。 也就是说,对方此举,本就冲的是他们而来。 所以,必须得查,一定得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们。 李慎神色凛然,结束与封河的对话,便打电话给副官,吩咐对方动用一切手段追查此事。打完这两通电话,他深吸口气,准备返回屋内继续与李铁衣谈判,无论如何,得先把封河的安全保证了再说…… 不期然间,兜中的通讯器又响了。 ——来电的是,黑帝斯。 “喂?” “我听说,李铁衣用一碟梅子就把你收买了?”黑帝斯的声音里满是戏谑,笑言道,“我说李慎啊,你这叛变的也太容易了吧,你要喜欢吃梅子,我给你送一车还不成?” “黑爷,您老别就说笑了。”李慎的口气很是无奈,“从早上到现在,我在辉光这都候了大半天了,您当我喜欢赖在这啊?不就是等着您那边事情办成,我才好动手嘛。” 黑帝斯道:“万一事情办好了,你又反悔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真不会。”李慎信誓旦旦道,“您要信我啊。” 黑帝斯嘿嘿笑起来。 “你这么说我更不敢信了。”他笑道。 与这老狐狸斗智斗勇,对李慎而言太耗心力。李慎没说谎,要是黑帝斯真能让封河的判定结果变成无罪,对方开出的条件他一定会履行。然而现在是结果还没出来,他贸然得罪死了李铁衣,万一对方在封河的判定上插一手,就算是黑帝斯也未必能扳得回局面,所以他才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相对应的,要是李铁衣肯帮忙,那李慎也一点不介意撕毁与黑帝斯的协议……总之,只有一个前提,封河平安。 “反正结果没下来前,我是不会动手的。”李慎干脆将话挑明了说,不再与对方兜弯子,“您做到您该做的,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0 呵呵。”黑帝斯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了,这样吧,你到门口来。” 李慎愣了愣:“门口?辉光大门口?” “对,你出来,我让你看样东西。”黑帝斯笑道。 “现在?” “对,现在。” 李慎有点困惑的挂了电话,返回屋里向李铁衣告了声罪,说要去门口取点东西。他循着记忆走过迷宫一样的道路,匆匆赶到辉光会馆的正大门,站在那里向外张望。 路对面停着辆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黑帝斯那张沧桑的老脸,他手上举着个东西,冲李慎挥了挥,然后一甩手,那件东西便飞过了街道,画了条漂亮的弧线,落进李慎怀里。 这是一本四四方方的执照,封面印着佣兵公会的金色三叶草徽记,李慎将其打开,目光凝滞在印在首页的彩照,和旁边刻有日期编码的作废钢戳上。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路对面车里的黑帝斯。 后者冲他笑笑,然后向他身后指了指。 李慎回过头。 看见了李慕白。 第65章 我心如风(下) 李慕白也看见了李慎。 他的视线在李慎脸上停滞片刻,又越过对方望向街对面的黑帝斯,接着缓缓移回来,看向李慎手中拿着的执照。执照是展开的,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楚那里面的内容。 于是在那一瞬间,李慎的恶意雷达嗡鸣而响。 说什么恶意雷达,当然是比喻。众所周知,人类的恶意种类无比丰富,理由也各式各样,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可能第一眼见就因为对方的穿着或者长相而心生厌恶。这种程度的恶意对李慎而言,就好比正常人被一股冷风刮过,会不自觉的瑟缩或者感到不适,这纯粹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所谓的恶意雷达,就是李慎经过多年努力,对这种本能反应的控制。在无意识的情况,一定程度以下的恶意,已经不会让他引发本能反应……话归正题,李慎感觉到了李慕白的恶意。 毫无疑问的相当强烈的恶意,针扎般的锐痛戳刺着李慎的头皮,令他后脊发凉。这程度至少也是产生了杀意,不,恐怕还不止。 “小慎。” 在李慎来时的路上,现出了李铁衣的身影,他走得并不快,目光在李慎、李慕白,以及大门外路对面的黑帝斯脸上扫过,最终叫出了李慎的名字。 “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封河的事情,六点前会出结果,但是那个王真必须尽快处理掉,别把事情闹大,我能压住一次,未必还能压住第二次。” 李慎面现复杂之色,他看了看手上王真的执照,又抬起头,看向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李铁衣。 “抱歉。” 李慎说道,合上执照揣进衣兜,解下背上铁箱,打开箱盖,将屠牛刀取出。 巨刃锋面霜寒,冰冷的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刀刃一寸寸提起,李慎微微吸了口气,合上眼又睁开,眼中不再有犹豫。善意也好恶意也罢,人这一辈子,大多数时候,却是没得选。 ——只有迎着上了。 “住手!!!” 被李慎举动震惊的李慕白还没搞清楚情况,耳边便传来父亲的怒吼,随即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半空中落下两只断腿,还穿着漂亮的马靴,砰砰落地。李慎提着滴血的大刀,扫了眼落在面前的断肢,断面光滑完整,想接上不难,这自然是他有意控制的结果。 黑帝斯只说让他打断李慕白两条腿,并没说要废掉,这样便已经足够。 不管怎么说,他是给自己找了大麻烦,将辉光得罪到死了,以后这座会馆,恐怕也是不能来了,至于那酒酿梅子…… 李慎不再想,收刀回箱,拎起箱子转身往外走。 在他身后,李慕白面无血色的捂着断腿,调动源能治疗伤口,眼神怨恨的盯着他的背影。而另一边,李铁衣却像尊木雕一样,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立在原地,嘴唇微微哆嗦着,说不出话。 街对面,黑帝斯从车里探出头,用力鼓掌。 “干个漂亮!哈哈哈!好玩!太好玩!有趣!太有趣!真是场好戏!哈哈哈哈哈哈!” 李慎瞟一眼在那鼓掌叫唤的黑帝斯,将手上的箱子递给迎上来的副官,嘴皮掀了掀,吐出俩字。 “有病。” ……………… 离开辉光会馆,李慎与副官赶往未央宫,在车上他跟封河打过电话,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这本执照会在黑帝斯手里,但眼下却是真正救命的东西。封河说会安排大漠的人在未央宫陪同与公会进行交涉,毕竟这个事情说起来是公会内部自己出了问题,也算是丑闻了,还是由专业人士去谈判比较好。 “黑帝斯有没有说,这本执照他是从哪得到的?”在最后,封河问。 李慎说:“我没问。”随即又补了句,“我觉得不是他。” 李慎的意思是,算计王真,乃至算计他与封河的人,不是黑帝斯,一方面是对方完全没有动机,另一方面则纯粹是他的直觉。 不得不重复的提一遍,他的直觉真的很准。 挂断与封河的通讯,李慎搓了把脑门,问开车的副官:“火星团那边情况怎样?” “已经到了六百七十二人。”副官一边开车一边给李慎报数字,“其中天门以下三百二十七人,天门一品一百六十九人,天门二品一百三十一人,天门三品四十五人。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符合筛选条件的有二十六人,具体还在进行进一步筛选,最迟晚上就会出结果了。” 李慎被这一连串数字绕得头晕,是他让副官去把想要接他发布的那个任务的人做个统计,从中筛选出几个合适的人选——因为他的要求有点刁钻,所以本来以为会很麻烦,却没想到副官干的一点不吃力。 “很厉害嘛。”他半是夸奖半是戏谑道。 副官矜持一笑:“一般般啦,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李慎哦一声,过了半晌,问:“花了多少钱?” “小钱而已。”副官毫不在意道,“也就一千来万吧。” 李慎下意识纯本能一巴掌糊上去,副官一脑袋砸上了方向盘,小车在路上打了个z字抖动,然后一头撞上路边的灯杆。 哐当一声,一切都安静了。 ……………… 下午五点半,副官那辆车头瘪掉的小黑车以一副干完这把就去火葬场的气势,坚强行驶到了未央宫大门前的下马桥。李慎走下车甩上车门,只听哐一声,车前杠落了地…… 副官跟着下了车,捂着被碰破皮的脑袋,冲李慎露出敢怒不敢言的幽怨小眼神。 封河叫来的是大漠的外交官,名字叫苏幕遮,通称老苏。人就等在公会大门口,见了李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赶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1 过来,着急着忙的引着他往里走。 “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只要看到实物,确认是真的,那这事就结了,连王真的处分也会取消。”老苏一边走一边跟李慎介绍情况,“赔偿什么的就算了吧,我也没争取,不过公告还是得要他们发一下,具体怎么发,到时候你要不要看看?” “嗯,不用了。”李慎摇头道,“只要封河没事就行。” 两人说着话快步走过前殿,沿着被高墙围起的通廊往西侧的少府署而去。未央宫本来就是一座宫城,起初是佣兵王李三多的住所,后来被他拿出来给自己建的佣兵公会当总部,这里面的建筑和布局也没变,只不过原有的建筑都有了新的用途。比如位于正中最雄伟宏大的前殿,就被拿来当作公会总部的门面和办事大厅,而西侧的少府署,则是专门处理特殊事务,各佣兵团与公会进行沟通的场所。 老苏引着李慎进了少府署内的一间会客室,几名公会的工作人员正等在那里,李慎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王真的执照拿出来,递给对方确认。 执照自然是真的,上面盖着的钢戳也是真的,编码也能查询到,但是相对应的记录却被抹消了……气氛有些凝重,公会的人说会进行内部调查,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李慎瞪眼说我不关心那个,只要你们取消掉封河的处分,还有王真的。 老苏干咳两声,将李慎拉出门外,让他在外面等结果……实际上就是嫌他碍事了。李慎也有自知之明,这种外交上的事他真心没天分,留在里面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便默默在少府署外找了张石椅,乖乖坐着等结果。 不管怎么说,有王真的执照这件铁证在,封河应该是没事了。李慎心情说不上好,但也是松了口气,为这事他砍了李慕白的腿,这又是一桩麻烦,不过在那之前,他先要把后天杨火星出殡的事情料理好……事情到底能不能成,他心中其实没什么谱。 可有些事情,能不能成、有没有把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敢去做。 死后无非一炷香,李慎有些自嘲的想,伸手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一颗到嘴上,他正要点火,却突然看见了从少府署中走出的庚衍。 庚衍站在门口,与送他出来的公会人员笑着拱手道别,然后他转过身,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咬着烟望着他发傻的李慎。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 李慎慢吞吞摘下口中烟,站起身来。 庚衍一步步从署门前的台阶上走下,走到李慎面前,一言不发,扬手一耳光抽上去。 啪一声,清脆。 李慎背过脸,半晌,缓缓将脸转正,开口道:“我……” “你要退出庚军?” 庚衍打断他,反问道,而不待李慎回答,他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不同意。” 他伸手抓住李慎的脖颈,将对方扣着后脑摁到面前,四目相对,一字字道——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走。” 第66章 闹别扭 “您来公会做什么?” “中止你的注销程序。” “哦。” “你呢?” “来保封河。” 颇有些生硬的对话停顿片刻后,李慎又忍不住开口道—— “……快到前殿了。” “嗯。” “那个,您能放我下来吗?感觉好丢人……” 李慎呈对折状被庚衍扛在肩上,脑袋朝下正对着庚衍的后腰,说话时不小心就会咬到脸旁庚衍灿金色的发丝,他很有些忧郁的扯着庚衍的衣袖表示抗议,然而对方箍住他双腿的手臂却是一丝松开的意思也无。 这地方没什么人还好说,等到前殿,众目睽睽之下,任是李慎脸皮厚如城墙,也有点扛不住啊…… 庚衍的回答简洁而有力,俩字:“不放。” “我要揪你头发了。”李慎威胁道,语气十分认真,“我真的要揪了。” 庚衍脚步一滞。 “幼稚。” “我戳。”李慎恼羞成怒,“谁才幼稚啊?你放不放!?我真揪了啊!” “嗯,你揪。”庚衍平淡道,“你揪一下,我就打你一下屁股,来,揪吧。” 一大群草泥马从李慎心中狂奔而过,他愤然撑起身想要去勒庚衍脖颈,却被对方抓着肩膀扯下来,手臂一松一托,搞成了更尴尬的公主抱。 “您还是给我一拳吧。”李慎自暴自弃道,侧起脸露出耳后,“往这打。” 与其清醒着丢人,他宁可被打晕算了,虽然都是丢人,但至少不用亲身体会……庚衍嘴角弯了弯,手一松,将他放下。 就在李慎不可置信惊喜交加之时,他看见了庚衍递到面前的右手。 ……什么意思? “手给我。” 李慎不明所以的伸出右手,却听庚衍道:“不是这只,另一只。” ……哦。 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李慎炯炯有神的看着庚衍,后者眼中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是正儿八经的想要这么干……他慢吞吞抬起左手,放到对方掌中。 然后被死死握住。 “我很生气。”庚衍握着李慎的手,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 “不想做佣兵,就留在庚军给我当秘书。” “……我可不会照顾人。” “是我照顾你,你就负责跟猫玩。” “您拿我当宠物养啊?” “不乐意?” “嗯。” 庚衍停下脚,回过头看向李慎。 “不乐意也忍着,因为你把我惹火了。” ……………… 庚衍牵着李慎走出未央宫门,一路走过下马桥,来到正门广场上的停车点。两人都是扎眼角色,李慎一路上遭受了无数好奇的目光洗礼,脸皮很有点绷不住,反观庚衍,倒是坦然如常。 留在停车场等候的副官远远瞧见李慎,一副想过来又不太敢的模样,李慎停住脚看了庚衍一眼,转头招招手让人过来。 “大帅好。”副官先是恭恭敬敬冲庚衍问好,庚衍点点头,却没放开手离开的意思,见状,副官犹豫了下,还是对李慎道:“爷,夫人说有事找您,要您尽快回去一趟。” 海棠?李慎有点惊讶,他皱眉点点头,对副官道:“我知道了,不过我得先去一趟会馆,封河的事情你在这盯着,有消息了立刻通知我。” 副官点头应是。 见李慎交代完事情,庚衍一言不发拉着他便走,一直到自己开来的车旁,才松开手打开车门将人推进去。 李慎被推了个趔趄,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边角,他撑着座椅扶着脑袋,心情很是忐忑,眼下庚衍这样子,明明白白是动了真火。 从离开未央宫后,庚衍便一直很沉默,到了庚军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2 会馆,他将车停下,又拉起李慎的手,就这样拉着对方一路从正厅进去,直上六十九层。 到办公室。 庚衍反扣上门,将大衣钮扣解开,脱下挂到门边的衣架上,他走到办公桌后,从椅子上捞起一物,甩手丢给仍站在门边的李慎。 李慎下意识抬手一接,然后就挨了一记猫爪,被主人无情抛掷的霸王很是受到了惊吓,在李慎怀里不安分的挣动。 庚衍在办公桌后落座,敲了敲桌面,指指对面的椅子,道:“坐。” 于是李慎乖乖抱着猫走过来坐下。 庚衍从抽屉里拿出烟和火柴,烟是蓬莱乡,市面难找的珍品。在李慎的印象中对方很少抽烟,这烟放在这多半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庚衍擦燃火柴点着烟,合上眼吸了一口,开口问。 “你跟了我多少年?” 李慎答:“十年。” 是啊,十年,好像一眨眼也就过了。李慎抚摸着霸王柔顺的皮毛,低下头,有些走神,而庚衍在问完这个问题后,一时也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吸烟。 彼此都有很多话压在心里,无法讲出口,而这份隐瞒,也在他们之间立起一堵无形的高墙。 一根烟抽完,庚衍直截了当抛出问题。 “答应过要陪我走到最后,你反悔了吗?” 李慎无言以对。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庚衍站起身,从桌边绕到李慎身后,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俯下身在其耳边道,“也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哪怕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边,知道吗?”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李慎以为庚衍是知道了他身体的事,然而下一刻他又反应过来,明白是自己想太多……如果是真的得知他会死,那庚衍的反应绝不仅止如此。 李慎想,如果庚衍知道了,会不会当场崩溃给他看?这个假设完全不成立,嗯,怎么想也不可能。 ……但一定会很难过吧。 “我累了。” 李慎毫无预兆的开口道,把怀中的奶猫放到桌上,抬手将庚衍的手指一根根从肩上掰开。 “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我是真不想干了,像杨火星那样,到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我也去血屠看过高一,他还跟我装出一副没所谓的造型,腿都废了,傻哔才没所谓呢……我跟你不一样,你有理想,我没有,陪着你追逐你的理想,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落得一身恩怨,你说我是反悔了,对,我就是反悔了。” “我特么都后悔死了。” 李慎低头说着话,站起身来,与庚衍擦身而过,走向办公室的房门。 庚衍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哦对了。”李慎站在门口,一手握着门把,回过头来,“我记得退团是有规定,必须得征得你同意,否则就视为叛团……像我这种情况该怎么算?算叛团的话,那我也不可能乖乖给你们杀,再说了,事情闹大了您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劳您开开金口,还是准了吧。” 庚衍站在那儿,闻言,缓缓扭过头,看向李慎。 目光对上的瞬间,李慎下意识将眼移开,不去与庚衍对视。他拉开房门,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你站住。” 庚衍的话音从身后响起,李慎无声吸口气,向前踏出一步,砰然一声,合上了门。 ……………… 李慎几乎是逃命一样奔回了家。 开玩笑,他这辈子还没把庚衍得罪到这份上过,简直是在作死。回到家他一颗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忍不住想给自己的勇气点个赞,万一当时庚衍要是追出来,他恐怕都得玩出破窗跳楼的戏码了。 嗯,然后肯定要大打出手,毫无疑问,是他单方面被揍……接着还得继续演威武不能屈我心如磐石坚决不能移之类的狗血戏码,直到彻底跟庚衍撕破脸,弄得对方下不来台……想想都心累。 “咦?爷,您回来的好早?” 副官拎着一只烧鸡从门外走进来,瞅见了立在门里发傻的李慎,出声招呼道。李慎瞅见对方手里的烧鸡,看着那金红脆亮的油皮,顿时觉得饿了,二话不说伸手抢过来撕了条鸡腿开始啃。 副官笑嘻嘻道:“您别急,慢点吃,我去给您倒杯水去。” “等等。”李慎将人叫住,“你跟我去一趟公会,还有点事得办。” 副官点点头,问:“什么事啊?都这个点了。” “去注销执照。”李慎咬着鸡腿含混不清道,边说边往外走,“庚衍给我中止了,得重新办一回。” 副官哦一声,不走了。 “你干嘛?”李慎扭头问。 “不用去了。”副官一脸淡然的道,“中止之后要再过一个月才能重新注销,您暂时都别想了。” “噗。” 李慎一口烧鸡噗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哪还等的了一个月,后天杨火星就要出殡,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好伐? ——庚衍真真是他命中克星。 他木然用手背擦干净嘴,重又撕了条鸡腿,继续啃。 无非是本就不高的成功率又下降了一二十个百分点,也是没辙。没了开启战甲增幅这记杀手锏,就必须得想其它的办法……李慎想起副官说海棠找他,便拎着烧鸡往后院走。 但愿那个见了鬼的光明密术能起作用。 “爷。”副官小跑跟上来,叫住李慎,“那个,封河没事了,公会的公告已经出来了,说是程序延迟导致没发现王真的注销记录,两个人都不算违背铁律。” 这是今天唯一一件好事。 李慎停在原地,抬起头,眯眼注视着只剩下夕阳余晖的天空,久违的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67章 三月二十四(上) 大唐历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三日,中土,长安。 四大佣兵团对战鹰开战的消息引发波澜无数,但对于生活在这座城最底层的人们而言,上面的那些风波,都与他们毫无关系。与其浪费时间思考那些所谓的大事,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今天的伙食费该从哪来,对于他们而言,如何在这座城里生活下去,才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正所谓,长安居,大不易。 一大清早,罗坚定从堆满空酒瓶和垃圾的狗窝里爬起来,迎着还不怎么光亮的朝阳打着呵欠走出门,开始这一天的奔波。首先去九筒街口的馄饨摊吃一碗九块钱的馄饨,然后慢走十分钟,消化胃里的东西,等过了光明塔,就开始撒腿快跑,一路跑到下马桥,在广场上的公共水台洗把脸,散散汗,接着进未央宫,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任务,没有的话,就蹲在任务阅览台边上等,顺便看看有没有熟人来,组个队接些难度大点的任务……每天基本也就是这样了,肯定不能说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3 好,但也还过得去,总之,熬着呗。 他今年二十七,来长安,已经有五年。 “哟,老罗,早哇。” 这天也是没什么好任务,罗坚定看了一圈,出门去外面抽烟。他最近手头比较紧,所以心里有点急躁,月底还要交下个月的房租,这事没得拖,不交就得出去睡大街。他正在这抽着烟,有熟人从桥上过来,冲他打招呼。罗坚定见了来人,眼前一亮,立马换上副笑脸,将烟丢掉,跟人一起往里走。 “雷子,你今天来的也够早啊,听说你升官了,恭喜哈。” 被称为雷子的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今年二十四,比罗坚定小三岁,去年就通过选拔进了蓝旗的外围团队,腾和,比他们这种还没着落的‘野人’要好得多。 雷子哈哈大笑道:“什么升官啊,就是被安了个队长的头衔,使唤着带新人而已。诶老罗,今天有活没?要不咱俩组个队,我这边还有三个新人得带,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要是肯帮忙就最好了。” 罗坚定皱了皱眉,虽然帮着带新人是多了免费的战力,不用分酬劳,但照顾起来也是相当麻烦。而且这样一来的话,就不能接太危险的任务,这与他急着赚钱的需求就矛盾了。 “呃。”罗坚定组织着措辞,想要拒绝,就在这时,他的肩膀突然叫人重重拍了一下。 “老罗!雷子!你们两个站这干嘛呢?” 一副猎人打扮的大胡子男人出现在两人身后,一手搭着一个,很是亲热的把脑袋挤到两人中间问。罗坚定也没想到今天熟人遇这么多,正常来说大家出个任务一两天,经常都是你回来我出去,像这样碰在一起倒真是少见了。 “杰克!哈哈哈!我们仨有多久没凑在一起了?”雷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手搂住突然冒出来的猎人杰克,兴冲冲提议道:“难得这么巧,一起组队刷任务去,完后一起去喝个痛快!” 罗坚定也跟着笑起来,不合时宜泼冷水道:“你那新人不带了?” “不带了。”雷子洒脱一摆手,“带三个累赘还玩什么,咱们今天去干场大的!” 说是干场大的,实际上也就是去找治安大类里面的剿匪任务,他们仨的执照都还是国家级,执行范围只能在大唐境内。由于大唐的自治制度,境内匪患相当严重,很多明面上是商队,一转眼就变身匪盗。剿匪任务本身的酬劳并不高,做起来既麻烦又危险,但还是相当受佣兵们欢迎……他们的目标是那些匪盗的财产,到了手的,可没有退回失主这一说。 三人占了个阅览台,一溜的筛选下去,都是老鸟了,什么任务有油水一眼就看得出。罗坚定最缺钱用,也看得最认真,他是刺客,雷子是近战,杰克是弓箭手,三人合作端掉个百来人的匪团不成问题。可相对应的,目标人数少了就亏,人数多了就有风险,想选个合适的并不容易。 “老罗。”杰克突然开口道,“听说你哥死了,你没事吧?” 正专心选任务的罗坚定突然听到这一句,稍微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没事,我跟他不怎么来往。” 杰克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当初罗坚定到长安,本是来投奔他哥,然而他哥却为了养女人,把他拒之门外,让他去外面睡大街。那之后罗坚定与对方就断了来往,也就是杰克与他相识的早,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亲哥。 说一点没事当然是骗人的,就算对方对他再不好,也是一起从小长到大的亲哥。得知对方的死讯后,罗坚定去酒馆烂醉了一场,然后又颓废了几天,这也是导致他手头紧的直接原因。 “就这个吧。”罗坚定打起精神,很快找到了想要的目标,指着屏幕上显示详情的任务道。其他两人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对他的判断没提出异议。 于是三人去柜台接了任务,整理装备,带上干粮,搭乘公会的大唐任务专线列车出发。 任务过程并没什么可提,唯一的意外是在匪团的遗产中发现了一对护膝,是百兵阁巨熊套的散件,拿出去卖太可惜,三人协商了一下,由雷子买下,其他两人分钱。 执行任务只花了半天不到,一来一回坐车却耗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等三人回到长安交任务,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这一次收获颇为不错,三人心情都很好,在回公会的路上,雷子提议等下领了酬劳就去吃喝一顿,杰克举手赞同,罗坚定见状,也只能附和说好。 到公会,气氛却有些诡异。 平时没什么人在的日常任务柜台一反常态,三个柜台前都排起了长队,一路打着弯排到了大门口。罗坚定三人先去交了自己的任务,随后便走过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一点不复杂,三人站在任务阅览台前,看着上面那个叫做【送葬】的任务,表情各异。 杨氏登仙法……这几天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杨火星的死讯。虽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因为那一本杨氏开天法,这座城里又有谁不知道杨火星?罗坚定,雷子,杰克,练的都是杨氏开天法。 “我要去。”雷子最先开口道,他性情是三人中最爽利,也是最直接,从他使得武器便知,那是一对浑金大锤。 “别冲动。”杰克劝道,“我觉得这事不太对。” 罗坚定也同样觉得不对劲,但理由恐怕与杰克不太一样,他是看见了任务发布人,才本能的有些排斥。要说他练得杨氏开天法,就算没有报酬,去给杨火星送葬也是理所应当,然而这里面突然混上个李慎,感觉就不对味了…… 自己亲哥的死讯,罗坚定是在报纸上看见的,长安晚报,娱乐版头条,标题叫——李慎归来!?下面附着张八寸大的彩照,他哥烂西瓜似的脑袋在里面出了镜,很是抢眼。 “杨火星本来就不该死。”雷子表情有点冷漠,看着杰克与罗坚定道,“我不清楚他之前到底做过什么,也不管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知道他对我有恩,他死的时候我没能帮上忙,至少死后,要去送他。” 杰克吐了口气,这话说的就有点诛心了,要说有恩,他们三个都一样,但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就是有病了。这任务的不正常之处,就在于对完成的标准没有准确界定,看着简单,就是送葬,但是到底怎么个送法,从什么时候怎么开始然后什么样算结束,都没说明。如果是一般情况也就罢了,可一是牵扯到杨氏登仙法,二是发布人李慎,都是这座城里相当敏感的关键字,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基本上就代表了俩字——麻烦。 “反正我是不太想接。”杰克道,转头看罗坚定,问:“老罗,你怎么看?” 罗坚定皱一皱眉,反问道:“杨氏登仙法,你不想要?” “这么多人接了,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4 到时候肯定会传开的。”杰克解释道,“何必冒这个险呢?” 雷子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嗤笑。 “要人人都照你这么想,那才好笑了。”他不屑道,“你不想接也没人逼你,反正到时候别指望着我告诉你,得,我去排队了,回见吧。” 言罢,他从两人身边离开,径自去了最短的一条队列末尾。被留下的杰克与罗坚定面面相觑,后者犹豫了下,开口道:“那我也去排队了,回见哈。” 他走了几步,肩膀叫人从后面扯住,只见杰克一脸无奈的站在那儿,冲他耸耸肩。 “赶着去死啊。”他没好气抱怨道,“算我一个啦。” 罗坚定笑了。 “放心吧,这么多人呢,要死也轮不到你我啊。” 一语成谶。 第68章 三月二十四(中) 三月二十四这天,南城丹凤路是异常热闹。 任务发布人李慎迟未现身,作为替代守着杨火星灵柩的封河就成了众人信心的来源。尽管公会已经发了公告,但这样的情况下,封河也没法关掉防护罩,只能继续大把烧源晶。 罗坚定三人好容易在附近的房顶上找了个位子落脚,杰克建议说干脆今晚先回去算了,明天一早过来,只要赶得上出殡的时间就成。可话虽这么说,谁也不知道李慎什么时候会来,总不可能到明天就这么乱糟糟的一大拨人跟着棺材走,肯定要事先安排的吧……万一错过了安排,队伍里没了位置,那明天来了不也白搭? 罗坚定没动,雷子也没动,就连说话的杰克都没动,站一站而已,做任务的时候比这难受的情况遇了不知多少次,早习惯了。三人从下午站到傍晚,日头西斜,李慎也仍未现身,所幸身上还有出任务时备的干粮和饮水,不至于饿着肚子等。 夕阳渐渐落入地平线。 一阵嗡鸣声响起,罗坚定拿出兜里的通讯器,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举到耳边,喂了一声。 “请问是罗坚定吗?”通讯器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男音。 罗坚定道:“我是。” “杰克和雷浩在你身边对吗?”对方又问。 打电话的人莫不是在哪看着自己?罗坚定抬起头左右张望着,口中道:“对,你有什么事?” “呵呵。”通讯那边的人笑了笑,道,“麻烦你们来一下东入口,我的车停在这边,是辆黑色的魏武,车牌号七七九三四,我家慎爷有请三位一晤。” 慎爷?李慎?罗坚定心中惊疑不定,还待再问,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他放下通讯器,面色复杂的思索片刻,伸手拍了拍雷子和杰克,冲两人使了个眼色,当先向外挤出去。等到没人的地方,他才将刚才那通电话与两人说明,三人一合计,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去东入口看看再说。 于是到东入口。 一辆黑色的魏武静静停在街边,罗坚定对了对车牌号,便走过去拉开车门,他向里望了一眼,只见驾驶座上坐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冲他咧嘴笑笑。 “请上车吧。” 罗坚定坐在副驾驶座,杰克与雷子坐在后排,年轻人发动车子,驶出东入口,一路向北而去。车上罗坚定有心询问,对方却只是推衍道等会你便知道了,不肯多说。小车飞快驶过街道,很快便到了东阳集,七绕八绕,进了一间小院。 这是一家店铺的后院,年轻人带着三人下车,走进旁边一间货仓,一直走到最深处,他掀开地上盖着的厚帆布,挪动箱子,打开了一条密道。 罗坚定面现犹豫之色,与心思缜密的杰克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安,只是去见李慎而已,搞得这么隐秘是做什么……这事情不对劲啊。 “请吧。” 年轻人冲他们比了个请进的手势,雷子大大咧咧便要往里进,却被罗坚定一把拉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年轻人,“我们去见李慎,用不着走密道吧?” 年轻人笑道:“这么安排只是为了避人耳目,绝非想要对几位不利,请放心吧,慎爷就在那边等着你们。” “你空口白话,叫我们怎么信你?”杰克嗤笑道,“天知道那密道后面是什么,傻逼才……” 话音戛然而止,没人看得清是怎么回事,正说着话的杰克便突然向后软倒。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后的年轻人伸手将他接住,冲面露怒色的罗坚定和雷子道:“请动身吧,别叫我家爷等久了。” 罗坚定按住想要动手的雷子,这年轻人的身手至少也是仙路了,能一下放倒杰克,他们俩加起来也不是人对手。他拉着不情不愿的雷子走进密道,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片刻后,年轻人也扛着杰克下来,关上密道门,打亮手电走到前方给他们引路。 差不多走了十来分钟,年轻人停下脚,伸手在墙壁上按了按,便有一道暗门出现在墙上,向旁缓缓打开。出了密道,外面是一间屋子,看样子像是杂物间,罗坚定迟疑着走到门口,推开门。 满院桂花飘香。 沿着游廊走进后院,远远的就见一人跪倒在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在前面引路的年轻人见了这人,便停住脚开口道:“宝爷,我将人带来了。” 被称为宝爷的家伙豁然抬起头,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又冲年轻人摆摆手,指了指罗坚定三人,让他们走近过去。 “咳。”跪在地上的副官清清嗓子,开口道:“我是慎爷的副官,叫刘阿宝,你们叫我老刘就成。慎爷现在有事,你们就在这等着,有什么不清楚的,问我也可以。” 他正说话间,面前的小院门被推开,披着件素白孝袍的李慎出现在门口,他侧身看着门内,口中道:“明天你就不要去了,人多眼杂,我也顾不上你……你要真有心,晚上我带你去丹凤路上柱香吧。” 门内的人话音极轻,听不清是说了什么,便见李慎点点头,道了声好。 然后他拉上门,转过身来。 李慎的模样,罗坚定并不陌生,报纸上见了无数回,也曾在燕破原远远望见过真人。像对方这样的大人物,他自知高攀不起,也从没想过要与其打什么交道,要说他们之间唯一的那么点关联,就是他那个死鬼哥哥罗坚强了。 所以罗坚定完全不清楚,对方找他来是为什么。 李慎的视线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接着十分自然的压了压手,道:“坐吧。” ……往哪坐? 罗坚定等人囧囧有神的看着李慎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坐下,只得默默跟着往地上坐,屁股还没坐稳,便听李慎道:“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这话听着可真新鲜,堂堂庚军李慎,要请他们几个小人物帮忙,罗坚定在心中冷晒,看着对方那张瞧不出在想什么的脸,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5 并不否认自己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而李慎也并没有跟他们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撒个谎。” “就说你们学会了杨氏登仙法,效果非凡,修为与日俱进……嗯,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是真的,就这样。” 罗坚定瞪大了眼。 “我给你们都准备了相对应的上品登仙法,只要答应帮这个忙,就会交给你们。当然也没这么简单,肯定会有人向你们逼问杨氏登仙法,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都要听我的安排。” 李慎笑了笑。 “想要功法有功法,想要钱有钱,想出人头地也可以给你们安排,但是想不答应的话,我就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 叫副官带三人去书房交代具体事宜,等人走了,李慎站起身,推开小院门,冲里面唤了声海棠。 “阿宝那都跪一天了,你就给他解了吧。”他冲走出来的海棠道,“他就是想给我解围,也没什么坏心……” 昨天副官当着庚衍的面,骗他说海棠找他,是瞧出场面不对,想给他找个跑路的借口。然而李慎回来见了海棠,叫她知道这件事后,一向不关心这些杂事的海棠却是勃然动怒,将副官叫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跪着’,就让对方身不由己的跪到现在。 “奴才欺瞒主子是大忌,你越是对他放心,却越不能掉以轻心。”海棠话音清淡,口吻却是不容置喙,“他再跪两三个时辰就能起来了,你不必去管。” 李慎欲言又止,他并未将副官视作奴才,也不太喜欢上下尊卑那套,只是这话与海棠讲不通,两人在这方面的观念差得太远。 “方才那三人,我可以给他们种下暗示。”海棠走到李慎身边,目光有些隐隐的担忧,静静看着他道,“人心最是善变,生死关头,他们未必能保守住秘密,到时,就会叫你功亏一篑。” 李慎摇了摇头。 “本就是赌一场,我也并不执着于结果如何。” 他说着话,抬起头,望向已被夜幕笼罩的天穹。 “端看这老天,是要我赢还是输了。” ……………… 庚军会馆六十九层之上的天台,庚衍同样在仰望夜空。 久违放了晴的夜空中繁星点点,像一颗颗眼睛,注视着这个每时每刻都风起云涌变幻无穷的世界。 天空中有一弯弧月。 说来好笑,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幻觉,都是不真实的泡影。李慎于他而言就像那一弯弧月,无处不在,却又触碰不得。 然后,他又会被这样想的自己给逗笑了。 庚衍从怀中拿出一只怀表,表格的花纹已经相当陈旧,而里面的指针也一动不动,俨然是坏掉了。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盘,看着它一点点在掌中化为细细的碎屑,落满手心。 夜风乍起。 庚衍合上眼,抛却所有,过往。 第69章 三月二十四(下) 外面似是起了风,树叶哗啦啦的响,灶台下边炉火烧得正旺,荣虎接了一瓢水,倒进铁锅里,然后又倒了一瓢。他站在灶旁等着水开,旁边的案板上隔着一袋挂面,这也是他从这厨房里找到仅有的能吃的东西之一。 挂面旁是几颗鸡蛋,他有心找点青菜佐汤,却是遍寻无获。 荣虎虽说是少爷出身,但毕竟是小妾所生,在那个家里也没少遭白眼。他娘央着荣老爷开了个小灶,也免了上桌吃饭时受的刁难,他看着他娘生灶煮饭,也帮着学了些,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想起这些,他就不由好笑。 “你倒是还笑得出来。” 封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荣虎吃了一惊,转过望过去,就见人靠在门框上,双臂抱在胸前,满面倦色——是了,不眠不休守了整整两天三夜,就算是铁人也会累。不知怎的,荣虎对封河感官要比李慎好得多,或许是因为对方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因荣老爷的死而怨恨着李慎罢了…… “你饿了吧?”荣虎带着点关切道,“我煮面呢,马上就好。” 封河没应声,放下手臂走进厨房,去碗柜里取了三副碗筷,洗干净,一一放到锅边。荣虎没想到他会做这些,诧异之余也有点感动,想必对方是知道他的手不便沾水,所以才特意做的吧。 想起断掉的右手,荣虎面色不禁黯然,手腕以上的部分是彻底没了,以后只能装义肢,他下意识捂住被纱布包起的断肢,心中有些茫然。 “你那手断的位置不错。”封河突然道,“虽然生活上可能不太方便,那装上刺刃照样可以战斗,我建议你走刺客的路线。” 刺客,吗? “这之后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着我吧。”封河道,在厨房的方桌旁坐下,“我不太会照顾人,但至少保你吃穿不愁,你要是想学刺客的技巧,我也可以教你。” 荣虎大喜过望,立马开声应好,他也想过自己之后该怎么办,封河愿意带着他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两人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封河当即皱眉,起身向外走去。 院中有人。 李慎外头罩着件素白的孝袍,单膝跪地,面色略显尴尬。而他的右手牵着个人,对方好端端的站在地上,一身素色布裙,脸上围着条白纱,正是海棠。 说起来还是李慎自己做的孽——他找了那么多人围在外面,单他自己还无所谓,但带着海棠,就不好在人前露面。所以他干脆抱着海棠来了个从天而降,考虑到要破开防护罩,便多用了几分力。结果封河为了省源晶把防护罩撤了三层,导致他用力过猛,收力不及,于是就…… “哟,跪了。” 封河从厨房里走出来,正巧瞧见这一幕,毫不犹豫给李慎伤口上补了一刀。的确跪了的李慎拉着海棠的手,默默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土灰,冲人露出个‘懒得同你一般见识’的小眼神。 “我带海棠来上柱香。”李慎放开牵着海棠的手,向封河解释道,“还有,她说要给你们做孝衣,等下都来量个尺寸。” 封河皱了皱眉,道:“弟妹的手艺我自然信得过,可时间来得及吗?会不会太辛苦了。” “来得及。”答话的不是李慎,而是海棠,她露出面纱的两只眼睛静静看着封河,叫人不自觉的想要相信,“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会辛苦的。” 封河看着她,半晌,展颜而笑。 他冲海棠笑着一拱手:“那就有劳弟妹了。” 灵堂中依旧只亮着一盏长明灯,十分昏暗,李慎将海棠送到门口,便驻足不前。他看着她走到灵案前,点香,叩首,目光静静的停在那尊通体漆黑的棺柩上,久久没有挪开。 杨火星化身天地,连骨灰也未曾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6 留下,是真正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李慎并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却依旧没有什么实感……他总觉得对方似乎还在身边,从未离去。 一晃十年,那个孤独无依的少年有了朋友,有了妻子,在这长安城里落地生根。可一直护他爱他教导他的大哥,却不在了。 李慎伸手扶住门框,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一只手轻轻贴上他面颊,海棠站在他面前,低声道:“走吧。” 她拉着他离开门口,回到院中,又去找封河三人分别量了尺寸。荣虎还是头一回见到海棠,虽然她的脸用白纱蒙着,看不见容貌,但单只那双眼睛,便让他愣神了许久。海棠量完尺寸,回到中庭去找李慎,两人冲封河道别,随即又如来时一般,猛然跃出小院。 回到路边取了车,海棠说要去买布料,于是李慎便驱车开往东阳集。 夜晚的东阳集依旧热闹非凡,前面有言,东阳集是一圈绕一圈,大圆套小圆,里里外外共分三层。李慎本打算开车带着海棠在外围绕一圈,找到店买了东西就走,可到了地头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只见大大小小的货车将东阳集最外圈的车道塞得满满当当,卸货的装货的,整条车流速度有如蜗牛爬。按这速度,李慎要是敢把车开进去,恐怕到半夜也未必出得来。 于是他只得将车停在外面,与海棠下车步行。 满目尽是人,拖着手推车的客商,成群结队的游客,还有李慎这样带着亲眷来逛街的佣兵们。既然已经下了车,李慎便带着海棠直接往第三层的内圈走进去,在全方陆都排的上号的老店全在那,海棠难得出来一趟,他自然不会吝啬给她花钱。 被摩肩擦踵的人流冲开了好几回,李慎终于主动伸出手,将海棠牵住。他尽职尽责的在前面充当肉盾开路,却没看见她在后面微微弯起的眼睛。 其实李慎也发现了,海棠态度上的转变,像以往,她是不会挂心这些事,也更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要帮他做点什么,虽然这转变的理由他不清楚,但至少不是件坏事。 两人如一叶扁舟在人海中飘荡,好不容易飘到了一间布铺门前,店名叫千金缎,李慎没听过,不过他本来也就只知道个百兵阁朱雀楼之类的兵器名店,所以对此没有发言权。海棠看看他,说进去吧,她也是被这人挤人的地方弄得浑身不舒服,巴不得早点办完事走人。 店内装潢的相当奢华,李慎抬头看看天顶上那盏恐怕有五米高的晶灯,心想那玩意要是掉下来,恐怕得砸死一片。他跟在海棠身后,看着对方仔细挑选布料,随口道:“难得来一回,要有喜欢的,就都买了。” 一旁的导购员听见他这话,顿时两眼放光,热情无限的给海棠介绍起来。李慎就听她在那吹,等听到‘南海鲛人公主织出的极品鲛绡’时,忍不住嗤笑出声。 “小姑娘,鲛绡可不是织出来的。”他笑眯眯冲那小导购道,“是将活的鲛人放进滚水中,从它们身上脱落的那层皮膜,所谓的极品鲛绡,是指越年幼的鲛人,身上脱落的那层皮膜便越薄,也越光滑……” 海棠扯了扯他衣袖,不叫他继续说下去,而一边的导购员已经面色铁青,看样子很想去找个地方吐一吐。 最终海棠在店里选了两匹布,由李慎拿着去结账,两匹布花了一万多,他没带那么多现金,便掏出支票簿现写。然而掌柜的接了他的银行票,却是面色微变,又恭恭敬敬给他退了回来。 李慎皱起眉,不悦道:“你这不收银行票?” “不不。”掌柜的猛摇头,赔出一副笑脸,“我意思是,您不用付钱,喜欢什么尽管拿。” “哈?”李慎被搞的莫名其妙了都,他还真不知自己脸有这么大,买东西都不用花钱了。见他一副吃惊的模样,掌柜的把那张银行票又往前递了递,小意给他解释道—— “慎爷,咱们这千金缎,本就是您名下的产业啊。” ……喔。 李慎木然拿回银行票,夹回票簿本,心情是说不出的微妙。感情他这是摆阔摆到自个头上了,随便进家店都能是自己名下的,真尼玛有缘分啊…… “噗。” 站在旁边的海棠一声轻笑,将李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微微瞪大了眼,看着她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嗨,能博美人一笑,出丑也值了。 李慎心情顿时大好,拍一拍掌柜的肩膀,鼓励人好好干,一手将两匹布夹在腋下,另一手牵着海棠,志得意满的出了店门。到外面他又看见对面卖花灯的,便拉着海棠挤过去,买了一盏八瓣莲花灯,给她提在手上。 他对海棠道:“要是走散了,你就把灯举起来,我一准找到你。” 海棠眯起眼,突然凑近身,踮起脚,在他耳旁轻轻道。 “好。” 第70章 送葬(上) 天蒙蒙亮,月河边正对着九筒街的路口,就摆出一张馄饨摊子。 一张桌,三个人,每人面前一碗清汤寡水的馄饨,味道一般,只能说对得起它的价钱。老板依旧臭着张脸,看谁都像在找茬,擀面杖一下一下抡在板上,砰砰直响。 罗坚定舀起一颗馄饨,低头吹两下,一口含了。三人都是这摊上的常客,说来也巧,他们三个的缘分,似乎也是从这馄饨摊而起。同样是穷困潦倒只吃得起这九块钱一碗的馄饨,同样是起早贪黑就为省下车钱步行到未央宫,恰巧凑在一张桌,一来二去,便自然而然的相熟了。 “这断头饭也忒寒酸了。” 杰克用筷子叼着馄饨,也不吃,就那么看着,满脸是不情愿。三人当中要数他怨言最大,本来他就不赞同接那个奇怪的任务,结果还真叫他给说中了,这回是被赶骡子上架,提着脑袋干活。 雷浩没好气瞟他一眼,开口道:“你要不想吃就给我,我饿着呢。” 罗坚定突然闷头笑了,引得其他两人齐齐注目。 “甭紧张。”他笑完,慢吞吞舀起馄饨往嘴里喂,语气很是洒脱,“又没被刀架头上,走一步看一步呗,灵机应变还不会吗?” “别逗。”杰克终于将那颗馄饨咬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混道:“你不想想我们为什么接这破事,要是卖了他,李慎那杀星可不会善罢甘休,你我照样小命不保。我说老罗,摊到这浑水里你就甭想着骑墙了,我看我们唯一活命的指望,还得在李慎身上。” 罗坚定不以为意的笑笑,道:“所以我才说看情况嘛,也没必要把话说那么绝对不是?” “我看你们俩都想太多。”一直埋头吃馄饨的雷浩到这时忍不住插了话,用筷子敲敲碗沿,催促道:“还不吃?馄饨都凉了,吃完赶紧出发啊。” “赶着投胎呢。”杰克小声嘟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7 囔道,被雷浩瞪了一眼,也没再吱声,默默低头吃馄饨。三人食不知味的干掉这顿也许是最后的早餐,擦干净嘴,招呼老板过来结账。 “五十四块。”老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将掌心平摊开。 “哈?”杰克与老板大眼瞪小眼,冲人掰着手指头算,“一碗九块,三碗是二十七吧。” “多少钱我说了算。”老板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语气很是平淡,“以后你们来,都收双倍。” “你!”杰克勃然大怒,却被罗坚定按回椅子上,掏出钱包买了单,然后强行拉着人离开。走了十来米,杰克挣开罗坚定的手,扭头冲后面大喊:“哔你妈!坑人不讲理是吧!你就等着吧!迟早要你好看!” “行了行了。”罗坚定把人拖回来,满脸无奈,“别跟这种人一般计较,多大点事,啊。” “我他哔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杰克冷静下来,小声嘟哝,“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就没一件好事。” 不远处,老板将收回来的碗筷丢进水盆,抬起头,看着那三道渐渐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道:“几个蠢货。” ……………… 日头渐升,等候在火星团会馆外的人们几乎是一分一秒的数着,熬着时间走过。昨天晚上李慎的现身并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但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压根没有与他们说明的意思。 眼看着就要到十点。 街角的队伍突然起了骚动,被堵在最里头的人们弄不清情况,纷纷向外面的人打听。那些占据了屋顶的倒是视野开阔,很快便有人叫嚷着——李慎来了。 将小小一条丹凤路堵的水泄不通的人们纷纷站起身,向道路两旁攒动,给正中留出一条过道。披着素白的孝袍,李慎左手拎着个大口袋,右手拿着只包子,一边吃一边顺着这条过道往里走。 他独自一个人,走到火星团的会馆门口,站在那张黑色的牌匾底下,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闭着嘴,等他开口。 李慎上下左右看一圈,皱起眉,轻飘飘的抛出句话—— “人太多了。”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往下落了落,李慎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打算全收了,他们这里头得有人被排出去……杨氏登仙法,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众目睽睽之下,李慎立起三根手指。 “三个,我只需要三个抬棺材的,其他人都走吧。” 他轻描淡写的摆一摆手,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只要三个?众人轰然炸了,不经大脑冲口而出的质问一瞬间四处响起,到处都是叫骂声。而李慎却充耳不闻,一撩袍角,就那么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他抬起手,冲下压了压。 人声渐渐消失,一双双眼睛饱含着质疑和愤怒,从四面八方向他注视而来。李慎放下手中的口袋,将两手搁在膝盖上,岔开两条长腿坐着,咧嘴笑了笑。 “是我一开始没讲明白,不怪你们。” 他笑道,从口袋里又摸出只包子,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所以刚才我就当没听见,嗯,不跟你们计较……人我只要三个,谁走谁留下,你们自己定,我这只包子吃完,你们要是还没定下来,那我就随便选了。” 他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冲众人举了举手上的包子。 “就这样,开始吧。” ……开始什么? 当李慎咬下第二口包子的时候,终于有人动了。他一拳砸在身前人后脑,将人击昏,然而很快他自己也被人打倒在地。骚乱的火星在人群中飞快蔓延,飞快的衍变成野火燎原,哪怕是还有人保持着理智,也无法阻挡身边人的疯狂。也不知是谁最先拿出了武器,猩红的鲜血令局面进一步升级,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染长街,好端端一条丹凤路,竟变为人间修罗场。 李慎撑着手坐在门前,不慌不忙的吃包子,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惨剧。 一个莫须有的杨氏登仙法,便能叫人疯狂至斯,而这,却只是场微不足道的前戏。他打量着场中情形,随手将吃了一半的包子丢到地上,专心看戏。 有人察觉到他的举动,高声叫喊:“李慎吃完了!都别打了!” 没人搭理他。 只要李慎不出声阻止,他们谁也不会停手,直到剩下最后的三个人。这当中罗坚定三人表现的相当抢眼,首先,他们休息了一晚上,精神十足。其次,他们来之前都全副武装,虽然没穿太扎眼的外甲,但也比其他人要准备充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三人合作无间,与那些被迫联手还在互相提防的家伙不同,是真正的互相信赖共进共退。占据了这三点优势,本身又都是天门三品的修为,想表现的不抢眼也难。 还漏了一点,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所以抢占了有利地形:雷浩双锤挡在最前,杰克背倚墙角从容射箭,而罗坚定则在两人周围游走,神出鬼没的暗中补刀。三人身边已经堆了高高一圈尸体,当然能不杀人的情况他们还是有所留手,但大多时候,面对着想要杀掉自己的人,想手软也难。 在正前方承受最大压力的雷浩已经多处挂彩,他猛然双锤击地一记震地波将敌人震开,扬声大叫:“老罗!” 应声现身的罗坚定双匕如风,从被震倒的几人喉间刮过,带起一溜飞溅的血珠。杰克飞箭四射将想要凑近的敌人逼开,给雷浩争取到回气的时间。此时场中还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三人对视一眼,决定离开这片据守点,向李慎的方向突进。 而最终,他们也如愿站到了李慎面前。 杰克与罗坚定对视一眼,后者踏前一步,对李慎道:“你说需要三个人,我们正好三个,可以接任务了吧?” 李慎点点头,道:“可以。” “那我想确认一下。”罗坚定又道,“报酬是杨氏登仙法吧?” “对。”李慎还是点点头,“没错。” “我还有个问题。”罗坚定将早便被交代过的问题问出口,“如果拿到杨氏登仙法,我们再教给别人,你没意见吧?” 李慎拍拍屁股站起身,弯腰提起放在地上的口袋,抬起头来。 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罗坚定,目光越过对方,轻飘飘望向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们。 “干我哔事。” 他如此道。 ……………… 庚军会馆,林国一反常态的露出焦急表情,在楼道中疾走。他冲进电梯,直奔六十九层,门也不敲便闯进庚衍的办公室。 庚衍正在桌后处理公务,闻声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怎么了?” “派人杀掉于峰和炸掉李慎空艇的,是李铁衣。”林国道,“隐函的事情,是他安排的,前天高一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8 遇刺,也是他派人做的。” 庚衍无声眯起眼。 林国断言道。 “我怀疑,李铁衣和光明会联手了。” 第71章 送葬(下) 李慎将拎来的口袋摆在院子中庭的石桌上,打开来,里里外外包了三层。最外层是福寿记的包子和海棠亲手做的青菜汤,中间那层是三套做好的孝衣,最里面还有个小布袋,李慎掏出来递给封河。 “什么东西啊?” 封河有点诧异的接到手里,隔着皮捏了捏,感觉里面硬梆梆的,他猜不着是什么,便干脆打开来看,结果是个盒子。 “别开。”李慎将他手按住,不叫他把那盒子打开,“你要在这开,全长安都能看见。” 他这么说封河更好奇了,封河将这小盒子在掌中转了转,问李慎:“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李慎存心不给他解惑,笑着道,“别那么多好奇心,吃饭吧,吃完饭去换衣服,海棠做了一通宵呢。” “你跟她不是处不来吗?她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封河抄起一只包子开咬,嘴巴却也不带停的,似乎是想到什么,笑的满脸不怀好意,用胳膊肘捅捅李慎,“诶,我说,你终于把她给拿下了?自个老婆的滋味怎么样?” 李慎瞬间拉下脸,二话不说一巴掌糊上去,封河脚下一转,整个人滴溜溜从左边转到右边,叫他糊了个空。 “啧啧。”封河砸吧砸吧嘴,冲人露出很是同情的小眼神,“自个老婆都不能上,哥真替你心酸,这样吧,改天去酒栈,哥叫姑娘们不收你钱,尽管玩,啊。” 李慎没好气将人挥开,掀起袍摆在石凳上坐下,拿勺子给自己舀了碗汤,端起来喝着消火。 封河也收起戏谑神色,在他旁边坐下,低声问:“杨氏登仙法呢,拿出来我看看。” 李慎端着汤碗,看不清脸上表情,道:“脑子里呢,要我背给你听?” “真的假的?” 封河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信,吐了口气,对李慎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给我个准话,成不?” “有。”李慎放下汤碗,一双眼直直看向封河,坦然道,“不过还是个半成品。” 封河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这才说得通,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追问道:“半成品?” “嗯,有几个问题解决不了。”李慎微微皱起眉,问封河,“还记得我怎么登仙路的吗?” 这倒是一桩旧话了。 李慎天生源脉要比常人粗三倍,这也是他同级无敌战力彪炳的根源。可这样的天赋异禀,也使他修炼起来要比常人慢上许多。而当初他开了天门,在天门足足撂了一年,也没能打通哪怕一条主脉,晋入一品。这事封河记忆犹新,因为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李慎。当时办法想绝也束手无策的李慎相当之暴躁,基本是一点就炸,只因在市场挑装备时的一点口角,便与封河大打出手,当时已经是天门三品的封河不服气与个没品的小天门打成平手,于是发展到此后见面就打的程度。 打着打着,李慎突然就晋升了。 众所周知,天门无法自主调动体内的源能,通常的登仙法都是由前人总结出来,按照经验,不断进行外界刺激引导源能本能活动,而逐渐开发体内源脉的方法。李慎当时修行的登仙法也是如此,因为体内源脉未显,所以不敢冒险,只能走最常规的路子。然而由于他体内源脉的异常,正常的登仙法开发不出源脉也是理所当然,反倒是在不断的高强度战斗中,他体内的源能长时间在身体各处活跃,渐渐唤醒了体内隐藏的源脉。其中在战斗里源能最为活跃的右手,就是他打通的第一条主脉。 打个比方,源脉之于人体,就好像一条条道路,有路之后,源能在其中流走便更为迅捷,也更为可控。 “杨火星是从我身上得到的灵感。”李慎耐心给封河解释道,“天门之前,各人源脉差异导致的结果还不太明显,但是登仙法开的便是源脉,而且是六大主脉,稍有一点差错,便是后患无穷。” “要想人人都可登仙,难度无异于登天。然而杨火星想,如果能够不经外界引导自己激发体内源脉,也就不存在走错路的问题。” 李慎顿了顿,露出苦笑。 “可这也有几个问题,首先,一般人初入天门,体内的源能有限,不可能像我那样长时间在体内活跃。其次,见效极慢,速度与体内的源能修为成正比,开第一根主脉,最起码得坚持不懈的努力三年,后面倒是渐渐会快起来,可这道门槛就能吓退不少人。” “我在虹岛闲着无聊,找人做过实验。”李慎立起三根手指,“三个里面,就成功了一个,从天门五品进了六品。方法是一样的,都是天门五品的修为,条件环境没差,也都挺努力,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心态了。” 封河忍不住插话道:“这么玄乎?” “是啊,我也被弄得头疼。”李慎摊开手,莫可奈何道,“反正就是这么个半成品,要给我时间,也能弄出一堆仙路来……问题就是没时间,所以我只能玩这么一出了。” 封河半晌没吭气,吃了个包子,才开口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已经换上孝衣的王真出现在院子里,脸色依旧苍白,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从那边望过来,定定停在李慎面上。 他拄着刀,慢吞吞走到石桌旁。 “慎爷。”他唤道,“根本没有什么杨氏登仙法,对吗?” 李慎抬头瞅了他一眼。 王真面无表情。 “您想清楚了吗?”他问道,“那些人杀了师父,为的就是不让杨氏登仙法出现在这世上,他们的力量有多强大,您也看见了,所以,您还是要这么做吗?” 李慎笑了。 “瞧见没?明白人。”他笑着冲封河指一指王真,一转头,那脸上的笑意顿时就变了。 ——变得狰狞无比。 “少年人,教你个道理。”李慎抬手,在王真面上拍了拍,笑的是愉悦而狰狞。 “有人打了你左脸,你就一定要打他右脸。” ……………… 封河撤了防护罩,让部下将六台能量护壁发生器和剩下源晶箱子带走,小院外穿着黑白斑点大衣的治安官们正忙着抬尸洗地,好一派忙碌景象。 小院中,李慎、封河、王真、荣虎,以及罗坚定三人,都在正厅前站定。 时辰已到。 荣虎与王真进了灵堂,一头一尾将杨火星的棺柩扛出。李慎手持引魂幡,在棺旁绕转。封河点了瓦盆中的纸钱,看着火光不断吞噬着黄纸,青烟飘荡入空。荣虎在棺前双膝跪地,捧起瓦盆,向下一摔。 铜磬一声响,便是起了灵。 封河抱着纸筐走在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99 最前,王真举着引魂幡跟在其后,荣虎持着丧棍,走在棺木前,而李慎与罗坚定三人,一人一角,扛着棺材走在最后。这一只小小的出殡队伍,悄没声息的穿过丹凤路,一路向北,出了南城。 往长安北的墓原而去。 是原而非园,长安北,有墓原,是一座坟墓堆起的荒原。那里究竟有多少墓碑,已经无法计数,这座城千年以来死了多少人,也没人说得清。 南城口,风尘仆仆的白发年轻人走下车,从衬衫上撕下一条白布系在左臂,沉默无言的跟在棺木后。 朱雀门,扛着大花圈的副官气喘吁吁跟上来,将肩上的花圈递给身边的白毛,掏出小手帕,抹了抹脑袋上的汗。 未央宫,广场边,十来名少年身着黑衣,腰缠白布,安安静静的跟到队伍后。 玄武门,脱了围裙的馄饨摊老板,将围裙反扎在腰间,黑着脸提着擀面杖走上来。 北门口,杨宝宝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高一,远远冲李慎招起手,却被站在一旁的血屠七十三冷着脸扯下来,往前踏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三人也跟在了队伍末尾。 一路向北。 周围没了建筑物遮蔽,野风四起,荡起灵幡,吹得纸钱漫天飘舞。视线中隐隐已可见墓原的边界,无边无际的墓碑像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队伍在选定的墓坑前停下,封河抬腕看了看表,回身冲李慎点点头。 李慎深吸口气。 “下棺。” 没有哀乐,也无人哭嚎,杨火星的棺柩一点点沉入墓坑,被风撩起的泥土滴洒在棺面上,王真默默跪倒在地,俯身叩首,而荣虎却拄着丧棍,怔立于原地。 李慎蹲在墓坑旁,抓起一把土,扬下去。 一把又一把。 他低着头,披散在脑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脸,也遮住了他人的视线。 ——有滚烫湿热的液体从他面颊上滚过。 一只手轻轻覆上他头顶。 “别哭。” 一身白衣的庚衍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慎身旁,低头注视着脚下渐渐被泥土掩埋的棺柩。 “且看罢,千百年后,世人犹记杨开天。” 第72章 立志 坟包渐渐垒起,王真和荣虎将引魂幡与丧棍立在坟头,熊熊燃烧的黄纸堆劈啪作响,尘烟被野风吹散,四下里一片灰蒙蒙。 李慎站在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拿着烟塞进嘴里,低头点燃。 他咬着烟看向身旁的庚衍,声音不大,问:“你来干什么?” 庚衍瞅着他那两只略微泛红的眼睛,轻声道:“来送送杨火星。” 李慎沉默片刻,转过头,看向坟前正在立碑的封河,没好气道:“人都死了,还来送什么。” 这话讲的毫无道理,就连站在附近的荣虎听了,都觉得李慎有些过分。然而庚衍却不恼,他伸手将李慎肩膀上飘落的纸灰捻掉,平平淡淡的开口问:“我在这,碍你事了?” 李慎没回头,嗯了一声。 “好,那我上柱香就走。”庚衍道,抬步往坟前列着队的末尾走去。 李慎一把将人拉住,说你干什么去。 庚衍说排队。 “得了,你上完香赶紧走。”李慎从纸筐里抽出几根线香,不由分说塞进庚衍手里,后者抬眼瞅着他,半晌,没说什么,当真依言上香去了。 从头看到尾的荣虎心想,这庚衍的脾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他也觉出来了,那两人间气氛微妙的很,不像是上下属,也不是一般朋友间的亲密,反倒有点怪怪的。 方青石碑面上,简简单单刻着‘杨火星之墓’几个字,庚衍双手平举着点燃的线香,在碑前弯腰三拜。他站在那里,静静看了墓碑片刻,弯下腰,将手中的香插在碑前。 然后他真的就走了。 封河略有些无奈的看了眼李慎,后者正咬着烟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队而来的人们纷纷上前祭拜,轮到高一一行,杨宝宝放开轮椅,在她哥血屠七十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跪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 血屠七十三暴躁叫嚷出声,伸手要将她拉起来,却被她固执的扯开,直到磕完三记长头,才默不作声的站起来。 “阿慎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她轻声对血屠七十三解释道。 血屠七十三恶狠狠的扭头瞪了眼李慎,奇迹般的没有发疯,而是与高一一起向杨火星上了香,拉着想要去找李慎的杨宝宝离开。 祭拜过后,人们渐渐离开,那位馄饨摊的老板却留下来,走到封河身边,破天荒主动给人发了颗烟。 “杨火星是个聪明人。”老板打燃火机,口中说着话,给封河将烟点着,“他第一次去我那吃馄饨,就问我馄饨是怎么做的,七八次吃完,他自己就会做了。我问他学这个干什么,他说做馄饨也是门手艺,多门手艺多条路,总归没错。” “你们几个里头,本来我最看好的就是他,可惜他却选了条最难走的路。” 老板幽幽叹一口气。 “你也是聪明人,到我这岁数,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强求不来。李慎那小子是个混世魔王,你要陪他疯,也得注意自个的小命。” “事先说给你听,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再来这鬼地方送你。” 封河咬着烟笑。 “忒小瞧人了不是。”他笑着道,冲老板肩膀擂了一拳,“我可是九命猫啊,真要送,那也是我送你。” “不知好歹。”老板臭起脸嘟囔了声,拍拍手转身走人。 封河目送着人离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他将口中抽了一半的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灭,伸手扶住冰冷的石碑,合上眼,叹了口气。 ……………… 李慎站在上风处,从白头发的年轻人手中接过一个盒子。 庚军现有的三支精锐作战小队,分别是‘啄木鸟’、‘石人’,和‘青锋’。耿连成提出来的那个新‘王牌’小队,到现在还没个影子。这三支小队都是李慎的铁杆嫡系,而这当中被公认是李慎心腹嫡系的,自然要属啄木鸟小队的队长,人称‘小疯狗’的,穆小白。 李慎用袍摆遮住盒盖,打开来看了看,然后又飞快合上。他看向身边带着掩不住疲倦之色的穆小白,拍拍对方肩膀,欣慰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是回来的时候遇上崩流,所以迟了几天。”穆小白抿嘴笑笑,一脸腼腆,“那个,还有,守崖人说他欠您的情已经还完了,叫您不要再去烦他。” 李慎毫不在意的笑一笑,他当时只不过是临时起意,能拿到东西最好,拿不到其实也无所谓……倒是无心插柳,救了急了。 正说话间,远远的有一行人出现在墓原入口,李慎抬起眼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0 ,打量着走在最前面的老人,对方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大衣,走得并不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老人身后,右手是李慕白,左手是杜忠。 再往后,则是统一身着白色制服的辉光亲卫队,粗粗一看起码有三四十人。 ——这排场倒是端的颇大。 见到来人,李慎一点也不意外,他看着逐渐走进的队伍,目光在拄着拐杖走的一瘸一拐的李慕白身上停了停,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他的视线,骤然抬起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无需确认的恶意顺着视线直扑到眼前。这程度对李慎而言还算是轻的,毕竟他打断了人家两条腿,就算还能接上,这仇也是结大了。 辉光众人走到近处,封河抬步迎上去,冲着为首的老人一拱手:“李会长好,您这可是来祭拜我大哥?” 李铁衣点点头,道:“自然是来祭拜。” 封河将人请到墓碑前,李铁衣亲自从纸筐里取了香点燃,辉光众人也纷纷照做,他在坟前拜了三拜,将手中香插入泥土,直起身看着碑面上杨火星的名字,神色有些黯然。 “可惜。”他顿了顿,叹息道,“可叹。” 似乎是应了他的话,本来被插立在分头的引魂幡骤然向旁歪倒,众人吃了一惊,封河急忙伸手去扶。尽管在场之人大多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也绝非好兆头,李慎皱了皱眉,便听老人对他道—— “我听闻杨氏登仙法在你手中,可否拿出来一观?”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截了当的提出问题,封河等人都微微变了脸色,被问话的李慎更是当场发出一声嗤笑。 “我说,您这要求也太不讲理了吧。”他毫不客气的驳斥道。 老人不以为杵,淡然道:“既然你都打算公开,那想必也不介意给我看看吧。” 李慎笑。 “您这逻辑可真有意思。”他笑道,“杨氏登仙法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您要想看,等我真公开了,您再去找别人。” “我这里嘛,肯定是不给的。” 他一口将话说绝,是一点台阶也没给对方留。辉光众人面现怒容,气氛一瞬间绷紧,当事中心的两人,表情却都挺平静。 老人平静的注视着李慎。 “眼见为实,既然没看见,那就是假的。”他如此道,冲身后的杜忠吩咐,“去安排人辟谣,就说没有杨氏登仙法,我找李慎当面对质过了。” 杜忠点头应是。 “爹!”李慕白眉头皱得老高,不悦道:“这样不妥吧,万一他……” 他想说万一真的有杨氏登仙法,李慎散发出去的话,他们现在去辟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话到嘴边,他看见了老人的眼神,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不只是他,连封河都在心中诧异——李铁衣的处理办法可说是极为温和了,只是将事情压下去的话,至多是损伤了李慎那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却替他将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都扫得干干净净……当然,另一方面讲,不存在杨氏登仙法的话,李铁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老人一片善意摆在这里,就看李慎领不领情。 如果老人抱有恶意,李慎自然察觉得到,可他站在这里,认认真真感知,却是一点没能感受到对方的恶意。 他宁可对方抱有恶意,也不想面对这种毫无由来,让他很难接受的善意。 “杨氏登仙法,是杨火星一生的心血。”李慎看着老人,收敛了轻佻的态度,认真道,“不会因为你一句话而不存在,我也不会因为害怕惹麻烦,而令它消失在这世上。” 老人冲他露出不认同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就算公布出来又有什么好处?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杨火星人已经死了,又要那虚名做甚?” “不是虚名。” 李慎也摇了摇头。 “要让人人都有变强的权利,要让这长安城里,不必先做狗再做人,是杨火星一生的志向。” “他虽然死了,但还有我在。” “他的杨氏登仙法也在。” 野风吹起李慎的袍摆,他站在杨火星的墓碑前,向众人宣言道—— “他的志向,由我来继承。” 第73章 战(上) 仙路遍地走,天门不如狗——若说对这话感触最深的,当然要数那些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们。 第一架空艇问世的时候,人们都觉着是好事,交通便利了,省时间了,普通人也能上天了。然后旅游业日益兴起,一大波跟不上变化的老牌商号关门倒闭,长安南城盖起了围墙……第一部 手机问世的时候,人们也觉着是好事,比寄信快多了,办事容易了,吃饭不用出门了。然后各类商业间谍组织光速开张,近现代战争史上也多了个新分类,叫情报战,佣兵们开着手机乘着飞艇满世界捞钱,长安城进入了黄金时代…… 但它们的的确确,都是好事。 杨氏开天法当然也是好事。 也许未来有一天,这世上将人人是天门,即便是天资愚钝之辈,从小练起的话,到二十来岁也能开天门。那时会是怎样的光景,现在的人们还不清楚,但终究是有人,不乐意看见那样的光景。 比如李铁衣,比如黑帝斯,比如这座城里掌有权势的大人物们。他们的权势来源于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而力量的大小,却是比照着强与弱之间的差值。神坛之上已经无路,倘若这世上人人是天门,那他们的力量便直接被砍掉一截,与之相对应的权势,也自然跟着衰减。 所以,杨火星必须死,杨氏登仙法,不能有。 墓原上,万碑间,李慎与李铁衣看着彼此。 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你这性子,倒是颇有些似我。”老人抬手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越过彼此之间的空处,在李慎脸上深深凝视。 “那就这样吧。” 他说道,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一泓血芒锵然出鞘,站在老人左手旁的杜忠踏前一步,拔出了赤月剑。而另一侧,李慕白神色复杂,视线在李慎脸上停留片刻,无声低下头,转身去扶住老人。 白衣白甲的辉光亲卫队如雨燕般在墓碑间散开,以最前方的杜忠为中心,拉开一张隐隐笼罩住李慎等人的大网。 赤红的剑锋缓缓抬起,遥遥指向李慎眉心。 杜忠启唇,从齿间冷冷迸出一字—— “杀!” ……………… 高塔上,红发的爆乳女仆躬身为她的主人沏上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一袭黑底滚金披袍的老人侧目望着略显阴霾的天空,满头银发如蛇般在野风中飞舞,是一反常态的深邃与莫测。 “刚刚接到消息,李铁衣带人去了墓原。”总是一副憨厚模样的年轻人也不再撑着那副装傻的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1 模样,他面前摆着一张棋盘,白方已然将了黑方的军,然而黑方的王却被他攥在掌心,迟迟没有落下。 “要动手吗?”他捏着黑色的国王,抬眼问坐在对面的黑帝斯,“还是继续旁观?” 血屠的‘不死宰相’,长安城最富盛名的智者,此时此刻,却露出了孩童般迷惘的神情。 “小十,你喜欢长安吗?” 被莫名其妙丢了个问题的年轻人怔了怔,随即露出毫不作伪的愉悦笑容,回答道—— “当然喜欢。” “啊。”得到肯定答案的老人微微笑起来,目光却依然注视着远处,他微笑着对年轻人,又或者是自言自语道:“我也喜欢。” “凡事有始则有终,花开花谢,人生人死,这座城,也迟早会有消失的一天。” 年轻人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黑帝斯也并不打算给他解释,有些话,到该懂的时候,自然便会懂。 黑帝斯扶着椅背站起身,眺望向北方。 “去做你想做的吧。” 他对年轻人吩咐道。 “我给你最高授权。” ……………… 庚军是庚衍的庚军,只要庚衍在,庚军便不会倒。 人人都这么想。 除了林国。 “不必抱有天真的幻想,就算没有李慎,辉光与血屠也早就准备对我们动手了。”他随手从面前高高的资料中拿起一张,念道:“胡鹿屠,你老婆是辉光的暗探,秦和,你女婿是血屠的人,彭烈,你姐姐被辉光收买了,李文华,你的好兄弟齐林璧,真实身份是血屠的一百三十三号……” 会议室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国冷漠的话音不断响起,几乎每个人都被他当众点了名,在座的全是庚军排的上号的干部,却恐怕连自己的内裤颜色都保不住。 ——太难堪了。 “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份名单。”林国拿起另一张纸,冰冷的视线在众人面上巡梭,“今天没在这里的人,都在这份名单上。” 会议桌旁有七个空位,其中一个是李慎,而其余六个,缺席的理由从林国口中平淡讲出,令在座者蓦然色变。 林国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眼下我们所该考虑的,不是如何避战,而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中取得胜利。” 他放下手中资料,冲众人道。 “首先,李慎不能死。” ……………… 剑光当头劈落,李慎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素白的孝袍高高扬起,他如大鸟般腾入半空,一头冲向南方。 杜忠没有追。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一只黑黝黝的枪口已然对准了他。 “在这地方动手,不合适吧。”封河左手端着短枪温柔,口气平淡道,“要打出去打,我陪你。” 杜忠是半步神坛,封河是仙路九步,却没人会觉得封河口出狂言。长安城有个不太靠谱的战力排行榜,神坛以下,李慎稳居第一,然而再之下的却并非哪位半步神坛,而是封河这个仙路九步。 五年前,封河是仙路九步,五年后,封河依旧是仙路九步。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因为他是封河,伤了心的浪子封河。 杜忠沉默看着封河,看着对方手中的枪,不过十来米距离,他躲不过,但应该防得住。李慎走掉于他而言是件幸事,否则两人联手,他今日恐怕就要命丧此地。 而他的任务,就是用性命来拖住这两人。 别人或许会有怨言,但他不会,因为他是杜忠,忠诚的忠。 所以他挥剑向前。 数十道剑光同时跟随他向前而去。 封河在这当头,反倒悠闲的抱起手臂,冲挥剑而来的杜忠摇了摇头。 一层淡蓝色的光幕从地面蓦然张开,随即又是另一层,六层光幕包裹在杨火星的坟墓四周,被剑锋击中的波光层层荡起,将里面的人影照的有些朦胧。 杜忠瞪大眼,将将在光幕前收住了手中剑,他要是敢砍下去,就是去给封河当活靶子。 “都说了去外面打,你偏偏不听。” 封河凉飕飕的嘲讽道,冲站在光幕外的杜忠招了招手。 “来吧,来砍我啊。” ……………… 长安城初建时,外城墙有三十米高,每隔十米便有一座炮台,各门楼均分三层:闸楼、箭楼、正楼。虽然如今它的防护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但这些古老的风貌仍然被保存的很好。 李慕白一瘸一拐走上北门楼,楼上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有一壶酒。 酒名青梅。 他在桌旁落座,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持杯向外望去。 一袭素袍的李慎已至城下。 在他身旁,本应空荡荡的炮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座庞然巨物,正是有着‘毁灭神’之称的战争凶器,机械皇帝东不冬晚年的得意之作——万流机神炮。 砰然一声清响,清透的酒液渗入灰黄的墙砖,李慕白摔了酒杯,抬手一扬。 “给我打。” 十数道粗如雷霆的光流炸亮了昏暗的天穹,从上下左右前后各个角度一瞬间吞没了李慎的身影。 一截断裂的白袍,落在墙头。 “你倒挺有情趣,杀人也不忘喝酒。”赫然现身于楼上桌前的李慎,脸上挂着戏谑笑容,将酒壶提起,凑到鼻端嗅了嗅。 他皱了皱眉,放下酒壶。 “罢了。” 李慎道,从面无表情的李慕白身旁走过,跃下城墙。而不知为何捡回一命的李慕白,却并没有露出如何惊喜的神色,反倒是低下头,有些自嘲的咧起嘴。 城内,宽敞的玄武大道上空荡荡的,有人提着一条铁鞭,静静等候。 黑脸庞上,眉心一点白斑格外显眼。 血屠,邱二。 李慎一头黑发无风自扬,一块又一块墨绿色的战甲碎片从他的衣袍中滚落,方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写意,实际却是李慎开启了战甲增幅,将身上这套战甲杀风的特效‘瞬时加速’,催发到了极致的效果。而代价,则是它的毁灭。 李慎走向邱二。 两人擦肩而过。 今天是邱二,也许明天就是周二,后天是李二……说到底这种用数字代替名字的角色本身就是消耗品,好比戏剧里的龙套,登台的目的就是为了去死。 逆流的血液滴上了眉心那点白斑,将其染成一片不详的猩红,邱二的首级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被李慎倒提在手中。 一朵朵血花,绽开在素白的孝袍。 李慎五指一拢,捏爆了手中的人头。 第74章 战(二) 长风扫过长安街。 李慎用手拢起披散的长发,从裤兜里摸出一条明黄色的发带,绕了几圈缠在脑后。 白袍上血花点点。 漆黑的行军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2 靴踏在青石砖面,细小的尘灰在靴旁无声飞扬,一步,一步,踏在旁观者心弦。 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现在长街另一端。 莫四,奉五,周六,魏七……血屠的个位数统领们联袂登场,身后是各自麾下的血屠精锐,清一色鲜亮深红的血魔甲,像一片鲜血的海洋,与街对面的李慎沉默对峙。 说来说去,也不过一堆数字龙套。 李慎大步向前,手腕一翻,两只带着尖锐长爪的手甲喀哒落下,牢牢扣在拳面。 他一头撞进那片血色的海洋。 如疯虎入狼群。 被撕裂的残肢抛飞入半空,李慎弓身撞入莫四怀中,哐哐哐三拳击中其下颌,左胸,小腹,随即不再理会软软仰倒的莫四,探手抓向赶来救援的魏七,一手扣住对方咽喉,另一手按在其头顶,左右手用力一错。 一颗人头滴溜溜旋转着上了天。 李慎微微启开唇,深吸一口气。 血屠众人如潮水般向四周散开。 十六支造型诡异的白骨柱围绕着李慎,地面上倒伏的尸体身上,血魔甲悄然脱落,化成一束束让人看了便觉得恶心的红色块状物,在地面铺展蔓延。 邱二的无头尸体被摆放在一根白骨柱下,此时此刻,突然咯噔噔站了起来。 他从地上抓起魏七的脑袋,安到自己空无一物的脖颈上。 李慎站在原地,看着顶上魏七脑袋的邱二,这奇妙的光景令他也不由怔了怔——早听闻血屠有着名为血魔大祭的邪法,亲眼见倒还是头一回。 十六支白骨柱齐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嘶响,已经不知是邱二还是魏七的怪物身上的血魔甲飞快改变着形态,角,鳞,爪,翼,彻底化身为一头真正的血色怪物。 它展开巨大的肉翼,仰天狂啸。 “原本是仙路九步的邱二往上拔了两阶,虽然还不是真正的神坛,但也是绝对的伪神坛了。” 远处的高楼上,一手安排了这一切的年轻人同黑帝斯解释着自己的打算,他露出有些好笑的神情,注视着远处街面上那只正在咆哮的怪物,毫不在意道:“只不过他运气不好,没了脑袋,这下是要发狂了。” 李慎抬手挖了挖耳朵。 “我勒个去。”他眨巴眨巴眼,问站在场边的奉五,“你们这么搞不恶心吗?” 奉五懒得搭理他,指挥着部下们向后退避,场中的血怪已经停止了咆哮,长着长角的硕大头颅左右晃动着,那双野兽般的冰冷眼瞳在众人面上巡梭,很快,定格在了最近处的李慎脸上。 “嗷——” 李慎皱眉与它对视,开口道:“说人话。” 血怪重重一脚跺上地面,伪神坛的气场骤然展开,几名躲闪不及的血屠佣兵被不幸卷入,当场便爆成一团团血雾,粉身碎骨,血肉无存。 首当其冲的李慎白袍高高飞扬,无数肉眼难见的源能波流在他身周疯狂冲击,而他却如一尊磐石,在这风浪中毫不动摇,丝毫不受影响。 ——长安李慎,神坛之下全无敌。 ……………… 几丝烧尽的纸灰飞上肩头,王真掩住口沉闷的咳喘了几声,抬起苍白的脸,看向站在身旁的荣虎。 后者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封河,眼中隐隐有着憧憬之色。 王真沉默着低下头,片刻后,伸出手,牵住对方仅存的左手。荣虎怔了怔,同样将手指收紧,紧紧握住他的手。 光幕外,杜忠解开了大衣纽扣。 一丝不苟光洁笔挺的辉光制服大衣下,是泛着冰冷金属色泽的赤红战甲。他将手中的赤月剑插在身前,垂下双臂,静静与站在光幕内的封河对视。 此处是墓原,长安之外。 火焰般明亮的能量纹路在战甲表面升腾而起,犹如被熊熊烈焰缠身,杜忠开启了战甲增幅,端正的面孔被罩上了一层耀眼的红色光芒,凛凛生威。 他拔起赤月剑。 宛若实质的焰流在剑身上旋绕,其凶威有眼便知。一人一剑横扫东荒的烈焰战神,这副模样只可在战场窥见,如今却是展露在此。 既然封河搬出了能量护壁这种战争兵器,那此处便是战场。 杜忠举剑指天。 墓原中升起了一团烈日。 这一团烈日,陡然撞上了淡蓝的光幕。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一瞬间。 荣虎后知后觉的被王真搂在怀中,牢牢护在身下,两人齐齐被爆炸的气流冲飞,狠狠栽到远处。罗坚定三人也如倒插葱般一个个被炸飞到远处,副官倒是好端端的站在地上,用充满感激的小眼神瞅着站在身旁的穆小白。 烟尘散去。 赤红的剑锋停在杨火星的墓碑前,封河单膝跪地,双手托着一柄三尺长的单筒长枪,枪身上倒立如鹰爪般的刃刺与赤红的剑锋抵在一起,令其无法再向前进分毫。 千年战争时期,有一柄以屠杀高阶血族出名的名枪,饮血之鸦。据说它能吸取血族的血核强化修复自身,枪身上那几只鹰爪般的倒刺便是专为扎入血族体内吸取血核所用,这柄名枪最后的主人是佣兵王李三多的好兄弟,皇甫高峰,在其死后,它便不知所踪。 千年之后,一个不出名的小佣兵在一座不知名的遗迹中挖到了它。 他将这柄破破烂烂的长枪捡回去,本打算弄干净拿出去卖掉,却没料在擦洗过程中被它枪身上的爪刺勾破了掌心,从而发现了它的不同寻常之处。他尝试着拿自己的鲜血喂养它,看着它一天天变得鲜亮完整,犹如养大了一个捡回来的儿子,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欣喜。 他爱惜它,如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管它叫血凰,意为浴血重生的凤凰。 然后他遇见了她,一个漂亮的姑娘,喜欢穿鹅黄色的衣服,笑起来如月牙儿般,有一把同样漂亮,名叫温柔的短枪。 命中注定,封河遇见了赵月儿,血凰遇见了温柔。 “叫你砍,你还真砍啊。”跪在地上的封河抬起脸,冲面无表情的杜忠戏谑的撇撇嘴,他本不用硬接这一下,可他身后便是杨火星的坟墓,是半步也退不得,情势十分不利。 封河双手撑着血凰,探前身,任由赤月的剑锋从他面颊上割过,撕出一道狰狞的血口。鲜血一滴一滴从他颊边滴落,轻轻滴落在血凰倒钩起的弯刺上。 消失不见。 “亲爱的,起床了。”封河小声冲爱枪嘀咕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人砍死了。” 似乎是当真听见了他的话,原本通体漆黑的长枪表面骤然荡起一波波血色的纹路,仿佛苏醒一般,嗡然发出一声嘶哑的鸦鸣。 一道血色的电光从枪身飞快爬上相抵的赤红长剑,杜忠触电般向后跃开,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将赤月剑交到左手,摊开掌心,那里赫然有着一个指印般的红点。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3 他毫不犹豫将掌心的血肉与那颗红点一起挖掉。 在他对面,拍拍膝上尘土,封河站起身来。脸上狭长的血口已经不再淌血,取而代之的,是犹如花纹般在面颊鼻梁额头乃至嘴唇蔓延开来的血色符文。 不只是脸上,从脖颈到手臂,被衣服掩盖的胸膛与背后,血色的纹路爬满了封河的全身,从头到脚,无处不在。 这并非某种力量加持,而是诅咒。 ——血的诅咒。 命运是个恶毒的家伙,那个自以为幸运的小佣兵,捡到的却并非是能带给他幸运的神兵,而是一把被诅咒的,将带给他死亡的毒器。日复一日用自己的鲜血栽养着这把毒器,被它所携带的诅咒侵入全身,浑然不知自己死期将至,还沾沾自得,对其宝贝的不得了。 与唤醒了血咒的封河作战,是李慎都不愿意尝试的危险之事。 挖掉掌心血肉的杜忠,看着伤口处仍然在缓慢蔓延的血色腐斑,皱着眉抬起头。 封河被血色咒纹覆满的面孔上,赫然露出了一抹懒洋洋的微笑。 他倒扛着已经变成血色的长枪,任由其倒勾的爪刺扎进没戴护甲的右肩,吸吮体内鲜血。久违的饮到主人鲜血的长枪,不时发出宛如鸦鸣般的欣喜叫声,这般诡异情形,实在叫人不寒而栗。 “挖掉是没用的。”封河指了指杜忠的右手,“三个小时内,你不去医院换血,就基本没救了。” 杜忠面不改色,将赤月剑换回右手,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封河叹了口气。 这种对手,他可真不喜欢。 血色的长枪被从肩上抬起,细小的血色电流从枪身旋绕到封河的手臂,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被刚才的冲击炸飞的众人——荣虎坐在地上,抱着不知生死的王真,罗坚定三人貌似也还活着,副官和穆小白正将他们三个一一从坟堆里挖出来。 差不多是时候了。 封河平举起长枪,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宛如万千只乌鸦嘶鸣,刺耳的音波一瞬间响彻了整片墓原。 一发血色的光流冲上半空,骤然分裂成无数道细小的闪电,向着下方的辉光众人扑击而至。杜忠迎着血色的闪电,挥剑刺向封河,后者站在杨火星的墓碑前,自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般的小刀,侧身格向杜忠的长剑。 血红的枪口同时指向对方眉心。 五年前,这把枪叫血凰,五年后,他管它叫三尺。 三尺白绫,横在喉头。 第75章 战(三) 叮当,叮当……来自北地的商人腰间缀着小儿拳头般大的驼铃,五颜六色的彩绦系在铃铛下面,随风飘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们好奇的打量着这座传说之城,指点着道路两旁的建筑,驻足谈笑。 有一间茶楼,坐落在长安城自南向北的中轴线上,名字就叫茶楼。 千年之前,它便已在这里,千年之后,它依然还在。每天开门迎客,茶水的价钱也并不贵,堪称良心。 然而它的生意却并不怎么好。 被它古朴典雅的外表吸引进来的外地客人,拿起茶水单后却往往傻了眼——上面就只有一种,青叶茶。 何为青叶茶?去这城里随便找家馆子,吃饭前店家给免费附赠的,往往被人们拿来洗刷碗筷用的茶水,那通常就是青叶茶了。 所以说,这间茶楼的生意不好,归根究底,是老板不想赚钱。 喜欢抄着把蒲扇,在三楼的房檐下晒太阳的老人,既不请伙计也不请掌柜,来客人了也不去招呼,对自家的生意是一点不上心。这茶楼祖祖辈辈传下来,恐怕是要败在他手里了。 他姓李,佣兵王李三多那个李。 他的曾曾曾曾曾……曾祖奶奶,是这茶楼的第一代主人,也是佣兵王李三多的红颜知己。当然,最后没能成为人家的正妻,没名没分的生了个孩子,便就是他这一支‘茶楼李’的由来了。 不管是‘辉光李’,还是‘茶楼李’,都是一个李,斩不断还黏着丝。老板提着蒲扇走下楼,与站在楼门口的庚衍正好打了个照面。 庚衍抖抖袍袖,冲他拱手作了一揖。 茶楼李老板扶着栏杆,眨一眨眼,探身问:“有何贵干?” 庚衍笑道。 “请你喝茶。” ……………… 十六支白骨柱齐齐粉碎。 李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就是天崩地裂,泥石飞扬。扑了个空的血怪前一刻还在嘶声闷吼,下一刻便毫无预兆闪现于街道另一端,一爪撕向刚刚落地的李慎后背。 仍是残影。 白袍飞掠于空,李慎头下脚上自天而降,流星般与血怪擦肩而过。 血雾如浓浆般泼洒而下。 一截断裂的爪刃叮当落地,李慎皱眉抬起头,看向正捂住右臂嘶嚎痛叫的血怪,对方皮厚的超乎他想象,他右手的拳甲居然对方的皮崩断了一刃,其余几根也隐现裂痕。 那或许不是皮,而是甲。 在李慎的注视下,血怪愤怒的拍打着背后肉翼,一道道漆黑的源纹出现在它血红的皮肤表面,印证了李慎的推测——这怪物,身上穿的是战甲没错。 所以,它还能开启战甲增幅…… “我哔……” 李慎爆出的脏话还没说完,一只巨大的利爪便到了眼前,他只来得及架起手臂护住面门,整个人便像炮弹般被向后砸飞,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砸进了身后的高楼。 眼见他楼垮了。 李慎从楼的另一面破墙而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血怪的身影又到眼前,他无声骂了句娘,转身便跑。 开玩笑呢,这还打个屁。 战甲增幅对战力的增幅是倍数乘法,本就将战力硬生生拔至伪神坛的血怪,又开启了战甲增幅,眼下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是李慎的数十倍计,除非后者也不管不顾的开启战甲增幅,否则根本没法与之对抗。 问题是,就算李慎想开,他身上战甲已经被毁了。 对方可不会给他个中场休息的时间换装备。 李慎在高高矮矮的建筑中飞快穿梭,身后紧追不舍的血怪化身拆迁大队,一人一怪所过之处,清一色的房倒屋塌稀里哗啦。从玄武大道到玉漱街,绕过老钟塔,穿过风波巷,李慎停在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街口。 他低头,咳出一口血。 一方蓝白格的手帕被递到他眼前。 “你这出门打架,连刀都不带,脑子怎么长的?”一脸不愉快的李西风推推眼镜,用充满嫌弃的口吻冲李慎道,拿眼睛往后撇了撇,“喏,给你……哎哟卧槽,那什么玩意!?” 他话未说完,带着一股腥风而至的血怪已然现身于小街口上空,拍打着肉翼向李慎直击而下,然后狠狠撞上了一只土黄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4 色的巨盾。 眨眼不及的功夫,巨盾碎裂成无数小盾,小盾后的人如下饺子般噼里啪啦从半空落回地面,看得李西风眼皮狂跳,忍不住催促李慎道:“你赶紧的,东西在那呢,哔的,这玩意也太猛了,顶不住啊我去。” 话音刚落,一只血红的爪子就到了他眼前,庚军的外交总管在这生死关头显现出了非一般的定力,只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没夹一下——实际上是被吓傻了。 然后被散发着恶臭的血浆浇了一头一脸。 一方蓝白格的手帕被递回到他眼前。 “没事吧?” 李慎提着屠牛刀,站在李西风身前,微微侧过脸,冲人问。 李西风木着脸点了点头。 “吓死宝宝了。” ……………… “庚军出手了。” 已经转移到车内的年轻人对坐在身旁的黑帝斯道,两人正跟着李慎与血怪的前进路线,对于年轻人而言,这是他在长安城中亲手导演的第一场好戏,心情自然有些不太淡定。 至少他没办法像身边的老人那样淡定看戏。 “庚衍是铁了心要保李慎,这下事情就难办了。”年轻人抬手捏了捏眉心,看上去有些苦恼,“封河被杜忠拖在墓原,但其他人都跑出来了,现在分了三路,王真与荣虎一路,往西,穆小白和刘阿宝一路,往东,罗坚定雷浩还有杰克一路,往南。” “我也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想玩哪出了。”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想做什么也无所谓,只要李慎死了,他们再怎么蹦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眼下却有一个小问题,如果李慎将杨氏登仙法给他们其中某个人,不,或者全部都给了他们,为防节外生枝,那就得尽快处理掉了。 “啊,好麻烦。”他挠了挠头,心中有了决定,“通通杀掉算了。” ……………… 茶楼。 青叶茶绿汪汪的漾在杯中。 飞出的屋檐将日光斜斜挡住,庚衍与茶楼老板分坐于木桌两侧,面前各自摆着一只茶盏。 “好茶。” 庚衍道,老板闻言,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过去。 “品茶品的本就是泡茶人的心境。”庚衍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对面的老人,“这杯茶里,我喝不到丝毫的名利欲望,倒全是淡泊,爽荡。” “你这是变着法子夸我呢?”老板拍了拍大蒲扇,转头望向楼外的街道,口气寡淡道,“我在这开了一辈子的茶楼,头一回有人请我喝茶……就好像杀了一辈子的人,被人说请你去死一样。” “我可一点也不开心呐。” 那个死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却叫这茶桌旁的气氛一瞬间变了。 庚衍微微一笑。 “喝茶而已,何必谈生论死。” 他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将老板面前的茶盏满上,淡然道:“以我们的身份,能坐在这里喝茶,恐怕也就只得这一次,能喝上你亲手泡的茶,我倒是挺开心的。” 老板侧过头打量他,半晌,挥一挥手,道:“说不过你。” 两人相视而笑,以茶代了酒,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杯一落桌,便是无话好说。 只当动手。 驼铃悠然轻响,长街上疾风起,店铺前的布幔高高扬起,蓦然挣脱了竿子,飞向远空。一片翠绿的树叶打着旋儿落进屋檐,轻飘飘落在茶桌上。 庚衍向树叶伸出手。 绣着暗色图案的袍袖滑过桌面,随着他的指尖捻起那一枚叶子,老板摇了摇头,伸出蒲扇来盖,扇沿落在叶子尖尖上,却是再盖不下去。 小小的叶片在庚衍指间,傲然挺立。 倘若肉眼能够看得见这天地间的源流,那此时此刻,这小小的茶楼里,恐怕是一副吓死人的光景。无数源流环绕着庚衍指间的那枚叶片,像一只顶天立地的高柱,直冲向无边无际的天穹。而老板手中的蒲扇,则是一片前仆后继的汪洋,要将这根柱子摧垮。 原本就有些阴暗的天色愈发阴沉下来,一片又一片乌云,在这小小的茶楼之上,无声汇聚。 一滴雨水落下。 灿金色的发丝在颊边微微起伏,庚衍将手中的叶片缓缓抬起,柔嫩的树叶如刀锋般嵌进了老板的蒲扇,一寸一寸,将其切成了两半。 他松开手。 叶子轻飘飘落回桌上。 “承蒙招待。” 庚衍站起身,冲老板拱手告辞。 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一丝刺目的猩红从老板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桌面,不偏不倚,正正落在那叶片上。 迎着漫天飘摇的细雨,庚衍踏出了茶楼,三层高的小楼,在他身后轰然垮塌。 狂风起,乌云尽散。 一缕日光打在他面上,天空中赫然放了晴。 第76章 战(四) “李景悦的茶楼倒了。”年轻人放下电话,扭头看黑帝斯,“庚衍干的。” 后者偏头瞅着车窗外又放了晴的天空,上下嘴皮碰了碰,从牙缝里迸出来仨字:“不要脸。” “哈?”年轻人没听清,眨了眨眼。 “我说他李茶楼不要脸。”黑帝斯没好气给人解释道,“那老东西不乐意听李铁衣使唤,情面上又抹不开脸,庚衍那小子给他的心理吃得透透的,俩人合起来演戏,又刮风又下雨又拆楼……当我瞎啊。” “黑爷,人又不是演给你看的。”年轻人露出无奈的小眼神,一本正经的劝告道,“您这话跟我说就好了,可别去外面嚷嚷啊,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多不好。” 话虽这么说,但没了茶楼李这位神坛,辉光那边也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战力了。年轻人有种摊上了猪队友的微妙感觉,他这边情形倒是不错,正想着呢,小车拐过街角,司机猛然来了脚急刹。 ……晚了。 一道刀光从车头直削而过,正当中将司机剐成了两半,年轻人眼睁睁看着那刀光迎面而来,被身旁的黑帝斯拉了一把,险险与其擦身而过。几绺淡棕色的断发从他耳边飘落,原本将近两米宽的小车跟肋排一样,被一刀划掉了三分之一,断截面光滑无比,小风嗖嗖。 到嘴边的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年轻人又瞪大眼,看着紧随而来奔到车前的血怪,后者跟挥苍蝇似得一爪拍过来,将小车拍上了天。 ——这车,跟你们有仇吗? 险些被拍扁的年轻人叫黑帝斯拎着弃车而出落到一边的房顶,两人默默瞅向害他们这样狼狈的罪魁祸首。血怪那一爪是无心,但李慎那一刀,绝壁是故意的。 小车哐然坠地。 一袭白袍落到侧翻的车顶上,李慎将巨刃扛在右肩,回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楼顶上的年轻人与黑帝斯,然后他抬起左手,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5 冲两人比出一根中指。 还真有闲心,年轻人默默在心中吐了个槽,从李慎身上移开视线,去找他们家血怪。其实早在当初便有人怀疑血屠家族并非人类,但既然佣兵王李三多都默许了对方的存在,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纠缠这个问题。无论是诡异的血魔甲还是各种奇怪的秘法和作风,对外界而言,血屠的形象从来都以神秘和可怖著称。 尤其是那些外人在加入血屠之后的表现,更令人无法理解,被剥夺原有名字,改以数字编号,被随意当成消耗品,却依然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犹如此时被改造成怪物的邱二,即便神智不清,却牢记着杀死李慎的任务,将之作为自己存在的意义,贯彻始终。 着实,可怜可悲。 李慎扛着屠牛刀,与拍打肉翼停在半空的怪物彼此相视。 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超生——他用眼神如此对它说。 染上了血迹的白袍静静披在身上,侧翻的小车发出咯吱咯吱的挤压响声,李慎抬起肩头大刀,将左手一同握上刀柄,向前踏出一步,弓身而立。 蛛网般的裂纹以他足下的小车为中心,在地面飞速蔓延,路旁的灯杆、树木,房屋,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倾斜。 半空中,血红的怪物猛然拍打着肉翼飞向更高处,它冲向高高的天穹,在众人视野中渐渐化为一个细小的黑点。 然后落了下来。 天空中,漩涡般的源流仿佛一只倒坠的巨锥,向着李慎当头砸下。地面上,横握着屠牛刀的李慎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中同样有着一只深不见底的漩涡。 地面轰然向下陷落。 李慎挥刀。 斩碎了满天的光。 ……………… 墓原野风吹荒碑,几根绿草随风摇。 有人跪在碑前,咳血不止。 “太卑鄙了吧。” 封河拭去唇边血迹,抬头看站在对面的杜忠,后者脸上赫然也生出许多道血色的纹路,连瞳孔里也隐隐泛起血红。 两人此时的情况,都不怎么好。 杜忠无视了封河的嘴炮,挥剑再度上前,封河可以躲,也躲得开,却不能躲。 只能硬接。 “我跟你讲。”他横枪架住杜忠剑锋,冲对方道,“你要再这样,我就跟你拼了。” 杜忠不苟言笑的面孔上,赫然现出一抹戏谑。 “你来啊。” 他如此答。 封河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记头槌,张嘴咬住他右耳,向下狠狠一撕。杜忠错愕瞪起眼,一膝将人扫开,却见封河就地一滚,抓起一把土便向他撒来。 杜忠皱眉挥剑扫开土灰,看向从地上站起的封河。 封河从嘴里抠出一截被嚼断的脆骨,丢到地上,他将长枪三尺挂回背上,拿出了短枪温柔。 温柔正如其名,是一把很精致也很漂亮的小枪。 封河很少拿它与人拼斗,对他而言,这把枪更多是一件纪念品,纪念他永远也不会回来的那段爱情。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它的枪身。 “我来了。” 他冲杜忠道。 伊人倩影梦中萦,夜半惊坐无处寻,此生风流不惜花,对月怅然叹温柔……封河想,他天生是注定找不到归宿的浪子,无所从也无所往,爱情,友情,在他的生命里都是一段注定会消失的过去。 所以他比谁都要珍惜当下。 赤月剑划出一道火线,杜忠静静看着站在原地的封河,他不太清楚对方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也并不是太过在意。越来越多的血纹在身上蔓延,杜忠很清楚,等到血咒侵入心脏中的源核,他就会死。 就看他们谁先死了。 封河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杜忠全神贯注,攥紧了手中剑,赤红的焰芒在他周身燃烧,宛如一尊火人。在他的感知中,封河的位置如风般飘忽不定,蓦然,停在他身后。 杜忠回身一剑斩下。 等待他的是一只枪口。 封河左手提着一具辉光佣兵的尸体,将它送到杜忠的剑锋下,右手举着长枪温柔,对准了对方的眉心。这等小把戏在杜忠看来简直可笑,赤月剑毫无阻碍破开了挡在前面的尸体,切进封河左肩。 自左而右,一剑划过。 枪声响起。 杜忠不可置信的扭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封河。 封河仍站在原本的地方,连一步似乎也未动过,甚至举着枪的姿势,都与刚才说出那句话时一模一样。 ……幻觉? 脑海中浮现这最后一个念头,杜忠骤然仰面栽倒,眉心上一只破脑而出的子弹,静静的反着微光。 ……………… 被倒拔起的地面呈四十度角斜指天空,几只倾倒的灯杆从崩落的泥土中艰难探出头,目光所及之处,像是被陨石击中,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城市之中。 一阵带着浓烈恶臭的腥风从场中刮过。 大大小小的血肉块散落在地上,已经不可能看得出本来面目,挂着血肉残渣的巨刃斜钉在地面,从头到脚,连头发丝也被染红的李慎站在刀旁。 他在擦手。 将手上黏腻的血浆刮掉,他从衣兜里取出同样脏兮兮的通讯器,按了几个键,举到耳边。 响了几声,电话接通了。 “我这边搞定了。”他冲着手机道,“你那呢?” 封河略有点虚弱的声音从对面响起:“算是吧,不过我得歇会,穆小白他们到你那没?” 李慎皱一皱眉,说没到。 “得,肯定叫堵了。”封河靠在杨火星的墓碑上,用肩膀夹着手机,低头点了根烟,慢吞吞道,“下一波来的该是神坛了,你一个人顶得住吗?” 李慎眯眼瞅着从远处走过来的黑帝斯,仰起头,看了看天,漠然道:“天知道。” 他挂了电话。 解开被血浇透的披袍丢到一边,李慎将手臂从衣袖里拔出,几绺血浆从下颌顺着脖颈划入他线条深邃的锁骨,在肩窝积成一汪小潭,又顺着挺立的骨头流上胸膛。 他提起屠牛刀,迎向黑帝斯。 长安四大神坛,最深不可测的一位,自然是血屠黑帝斯。倒不是说年纪越大境界便越高,只不过见过他出手的,大都已经死了。 老人踏着不急不忙的步子,负在身后的宽大袍袖随风滚动,面上是一派和和气气的表情,冲提刀迎上来的李慎遥遥点了点头。 “没什么想说的吗?”他问李慎。 李慎脚步顿了顿。 “说什么?”他抬头问黑帝斯。 老人冲他和和气气微微一笑。 “遗言呗。” ……………… 一辆漆黑的小车在道路上飞驰。 车内,离开了墓原的李铁衣正坐在后排,微寐着眼,听着部下不断传回的报告。在听到茶楼塌毁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6 的消息后,他静静睁开眼,看向坐在身旁的人。 庚衍脸色有点苍白,迎着他看过来的视线,淡淡一笑。 “我有办法叫李慎不会公开杨氏登仙法。”他看着李铁衣,语气笃定道,“我们不如给这件事情,找另一个解决办法。” “您,意下如何?” 第77章 战(五) “我没想到你会出手。” 李慎冲黑帝斯诚实说出心中所想,问:“这一次,你不打算看戏了?” 如果有任何一种可能,他都不想跟面前的老人动手,因为是真的,一点胜算也无。神坛也分很多种,像庚衍那样刚入神坛不必顾忌同化的自然可怕,而像黑帝斯这样老而弥坚积累深厚藏着无数压箱底手段的神坛,则更可怕。 李慎不会因为杀了一个云响空而狂妄自大,相反,正因亲身体会过,他才更加明白何为神坛的强大。 “我如今也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嘛。”黑帝斯说着话从袖中摸出一只短杖,杖头镶着一枚硕大的红宝石,边上还嵌着十数枚通体翠绿的棱形晶石,底下是一溜镶金戴玉,奢华的都有些俗气了…… 这玩意还有个相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不死权杖。 “老喽,不中用喽。”老人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又扭了扭腰,话音里尽是追忆,“上一回跟人动手,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李慎合上眼,吸了口气,无声攥紧了手中刀。 向前踏了一步。 暴虎冯河,不过如此。 松垮不平的地面被靴底踏出一个又一个清晰的鞋印,李慎提着屠牛刀,向着停在坑边的黑帝斯走去。沾在脸上身上的血浆,渐渐被风吹干,而他额前散落的头发,也被血牢牢黏在了脸上。 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像是填塞了某种粘稠的液体,无形的向外排挤着身在其中的人与物。连呼吸亦渐渐变得艰难,看不见也摸不着,被压缩到极致的源流几乎化为实体,充塞在这小小一方天地。 李慎从未见过,这样平静而稳定的气场。与其说是气场,不如说是领域。 ——属于血屠‘不死宰相’,黑帝斯的领域。 身处于这片领域当中的李慎,停下了脚步,他不可能破的开这方领域,也不可能在这片领域中伤害到对方。实力上的差距悬殊的令人感到绝望,他就如同一颗小石子,站在了一片汪洋当中。 他探手入怀,摸到了穆小白交给他的那个盒子。 机会只有一次。 “怎么了?”站在对面的黑帝斯开声问,冲李慎露出戏谑的眼神,“怕了?” 李慎想笑,却是笑不出。 他连站在这里都有些吃力了。 他抬起眼,看向黑帝斯,漆黑的眼瞳,倒映着对方的身影。自从得知自己的死期之后,李慎彷徨过,茫然过,也曾痛苦绝望,更有过自暴自弃的念头,而最终令他安定下来,真正接受了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是他那颗仍在跃动的心脏。 ——向死而生。 正因清楚死亡的无可避免,所以才要更加用力地活着。 刀锋一寸寸扬起。 李慎向前冲出。 黑帝斯看着向自己飞快逼近的李慎,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举起手中权杖,自右而左,轻轻一划。 人们眼中的世界,骤然被分成了两半,一上,一下,时与空仿佛扭曲,断裂出奇怪的波纹。 李慎的身形在这怪异的扭曲中变得模糊,他的上半身与下半身之间,原本应该是腰部的位置,变成了一条扭曲的波纹。 镶着红宝石的权杖隐隐透发着红光,老人将它揽在臂弯,伸出左手,枯瘦的手指在面前弯曲,仿佛抠住了这片空间,像外用力一撕。 于是一切都碎了。 空气也好,微尘也罢,所有被笼罩在这片领域的事物,都在悄无声息中化为齑粉。 李慎,当然也是。 一枚淡粉色的花瓣飘坠到老人眼前。 他瞪大眼。 被风吹动的花瓣在半空平整的向两旁裂开,李慎半跪于地,手中的巨刃深深嵌入黑帝斯体内,将其从左到右斜切成两半。几只淡粉色的花瓣落在他发上肩头,柔嫩可爱,楚楚可怜。 他喘着气抬起头,看向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刀背的黑帝斯。 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淌落在地,老人却并不在意,兀自从李慎头上摘下一片淡粉的花瓣,举到眼前,好奇道:“东极花?” 正是东极崖上,百年一开的东极花。 此花只生于东极崖上崩流最频繁的地方,所谓崩流,是这方陆边缘地带的特有气象。人们推断是来自外界的能量渗入进来,由此引发了天幕之内源流的紊乱,而这东极花生存在崩流当中,天然便具备着消弭源流的力量。可它极为罕见,百年才得一开,当天便会花谢凋零,即便及时采摘下来,也必须封入能隔绝外界源能的特殊盒子里……李慎让穆小白去东极崖取来这花,本是无心之举,却在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老人弹落指尖的花瓣,捏着屠牛刀的刀背,将它一寸寸从身上拉出来。原本斜跨过他半个身躯的巨大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而握着刀的李慎,却猛然喷出了一口血。 “能叫我受伤,你的确做得不错,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 烫着金纹的袍袖滚落,黑帝斯抬起手中权杖,向李慎拍下。看似轻轻的这一拍,却是带起了无尽源流,尚未落下,已叫李慎如负山峰,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下陷落。 “阿慎!” 一道娇小的身影闯入场中,如同一只翩飞的白色蝴蝶,毫不犹豫冲向正在交战中的两人。黑帝斯的权杖停在半空,露出了无奈表情,若有所思的望向场边。 撑着黑伞的庚军首席军师,正静静的站在那里。 一老一少,两名享誉长安的智者遥遥注视着彼此,林国摘下眼镜,露出底下在日光中隐隐泛着血光的眼瞳。 他带来了杨宝宝。 李慎遍布血污的脑袋被抱进一个柔软的胸怀,杨宝宝依旧穿着那身白裙,她心疼的用衣袖擦拭着他的脸,眼眶一点点红了。 “怎么会这样……” 她猛然回头,怒视向黑帝斯。 “阿爷!” 老人尴尬的苦笑起来,很有种做坏事被逮着的微妙感觉,林国把宝宝搬出来,这一招可真是绝杀。 “诶,我没想杀他。”他纠结的解释道,“就,教训教训……” “我不许你伤他。”宝宝将李慎挡在身后,认真道,“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老人沉默。 李慎跌坐在地,低着头,也很沉默。 “杨氏登仙法,不应该存在。”老人的视线越过杨宝宝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7 ,投在李慎脸上,“它会毁了这座城,给这世上带来无尽的争斗和冲突,建立新秩序的过程,要远比你想象的残酷和不可控制,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放弃吗?” “我没想过要建立什么新秩序。” 李慎低着头道。 “这座城会怎样,这个世界会怎样,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情。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人,过得是否安好……为了不让杨氏登仙法问世,你们扼杀了我的大哥杨火星,所以我要将它公布出来,叫你们不好受,就这么简单。” 黑帝斯哑然失笑。 “我知道是挺可笑的。”李慎撑着地面站起来,轻轻拨开挡在面前的杨宝宝,神色平静倒,“所以我也不怕你们笑。” “无论是你,还是李铁衣,又或者那个到现在都没冒头的光明会,想笑就尽管笑吧。” “我会让你们笑不出来的。” 他提起了屠牛刀。 海棠说过,要突破自身的极限,首先就要相信自己能做得到。李慎对这种唯心论的东西很难产生共鸣,而所谓的自我暗示对他而言,更像是自欺欺人。 他不喜欢自欺欺人。 但有一种情况例外。 李慎一手提着屠牛刀,另一手抱起杨宝宝,纵身跃到场边,将她放下。他在她发顶摸了摸,在她担忧的目光中展颜而笑。 “没事,相信我。” 六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对她笑着,背着她杀出一条血路。 这世道,拳头比道理管用,拳头讲不出的道理,靠嘴也没用。李慎扛着大刀跃回场中,脚下踩着松松落落的土面,扬起头,冲站在对面的黑帝斯咧齿而笑。 生平大战小战无数,所对强敌不知多少,这屠牛刀下的冤魂,绕着长安转三圈还有余。 世人道他是杀神,也不算错。 ——但他其实只不过,是只战鬼罢了。 ——为战而狂。 神坛如何?唯战而已。生死如何?只当一战。是输是赢?管他…… 战!战!战! 铮铮琴音自远处飘摇而至,雨落打芭蕉,旋指如飞瀑,脆然入心,悠悠然引风云色变。一笼白纱蔽面,宽大素袍下掩不住的风姿绰绝,海棠抱琴端坐于塌倒的楼角,十指轮转,奏的正是一首《逢虎》。 佣兵王败走平凉山,萧却如提壶来相见,谱下这曲《平凉山林中逢虎》。 人中虎,世上狂。 第78章 战(六) 烧到头的烟灰簌簌而落,掉到封河平贴在地面的裤腿上,他伸出手将烟灰掸开,一手撑着地,慢吞吞站起身来。 遍布全身的血咒仍未完全消散,只是颜色淡化了些,与之相对应的,是夹杂在淡红色的血纹间隙,封河那苍白如纸的脸色。 他摇摇晃晃走到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死去的杜忠身边,弯下腰,将对方抓着头发拎起来。 “喂!” 封河冲墓原入口的方向喊道,晃了晃手上的杜忠。 “不想叫他死的话,就给我弄辆车来!” 然后他甩手将杜忠丢回地上,自己也挨着对方坐了下去,伸手捏住嵌在杜忠眉心的那枚子弹,向外用力一拔。 一小朵喷泉骤然出现。 杜忠疲惫的睁开眼。 “我要想杀你,就不会用这种子弹。”封河捏着那枚沾着血的子弹,在杜忠眼前晃了晃,“算你欠我个人情,没意见吧?” 杜忠定定看着他,半晌,虚弱的点点头。 封河笑了笑,丢开子弹,将对方一把拖到背上,站起身,抬步走向已经静静停到墓原口的小车。 讲完拳头,自然便该讲道理……这就是长安的做法。 ……………… 一辆白色的小面包从北门拐上环城高速,一路向东南而去。 “小白,东极崖好玩吗?” 副官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挂掉电话后,一时间倒是无事可做,便扭头问在身旁开车的穆小白。后者仍穿着当初出发去东极崖时的那套作战服,脸也没来得及洗,还挂着几道土痕,倒是将原本稚嫩的容貌衬得沧桑了点。他全身上下最扎眼的莫过于那头少年白,也算是个人标志了,听到副官问话,穆小白头也不回的淡淡答了句。 “还行。” 那就是不怎么样了,副官这问题本就问的无趣,纯粹是没话找话,他咂咂嘴瞟了眼后视镜,视线定格在后面疾驰而来的几辆小黑车上。 穆小白开口道:“坐稳了。” 副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手上一转方向盘,他们这辆小面包便一头向着高架桥边冲过去,眼见就要撞上防护栏,穆小白左手探出车窗,手中弹出一条飞爪,缠上了护栏上方的金属横柱,向后用力一拉。 小面包原地起跳,姿态优美的飞出护栏,坠向高架桥外。 副官嗷嗷叫。 穆小白一手拉着飞索,一手撑住车顶,带着面包车从高架桥上荡到下面的公路,稳稳着陆,他收回飞爪,继续往前开。 神色淡淡哒。 副官扒在车门上,颤巍巍冲人比出一根大拇指。 果然不愧是,小疯狗。 ……………… 与此同时,罗坚定三人同样在车上,同样是一辆白色的小面包。 “这事情可真不简单。”杰克一边开车,一边冲后面两人道,“辉光李铁衣都亲自现身了,我有点搞不懂啊,他为什么不让李慎将杨氏登仙法公开?” “你没听见李慎那话吗?”罗坚定闷着声音道,“要让这长安城里,不必先做狗再做人……要是没人去给他们当狗,他们使唤谁?” 杰克沉默了。 莫名其妙被搅到这摊子事里来,本以为跟自己毫不相干,可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头也各自都有些不是滋味。李慎拿个莫须有的杨氏登仙法要他们骗人,听着就挺滑稽的,可墓原那一场对话,却叫他们笑不出来。 没人天生喜欢做狗,他们也不是为了给人做狗,千里迢迢从家乡跑来这长安。可不给人做狗,哪来的功法,哪来的资源?怎么变强?没实力,又怎么出人头地? 有人站在上面,就总要有人被踩在下边。哪怕离了这长安,世间到处都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杨氏登仙法是真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它公布出去。”一直沉默的雷浩突然开口道,他坐在那里,用力攥紧了拳头,脸上是说不出的苦闷,“可它为什么是假的呢?” 是啊,它为什么是假的呢? 杰克打着方向盘,小面包沿着高架转过万象塔,高耸入云的万象塔像一只巨大的天平,塔高九百六十三米,是东不冬一生最失败的杰作,它至今仍无法被超越的孤高身影见证了‘机械皇帝’荒诞而疯狂的晚年,那个被证明是异想天开的‘造神行动’,妄图用机器来取代人类的智慧,终究是个不可能实现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8 的梦想。 它的失败,证明了这座城里不存在‘公平’。 在这里,无人会倾听弱者的声音。 ……………… 又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向西而去。 “我觉得跟做梦一样。” 荣虎搂着王真,与对方轻声说话。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之前十几年还要多,在这之前,我从没认真想过将来要做什么……也许会去做生意,也许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我并不后悔遇见你们。” 他用仅存的左手贴着王真的面颊,露出了追忆的眼神。 “杨火星要我们找到自己的路,我想你肯定已经找到了,不过我也想明白了。” “我终究做不了你们这样的人。” 荣虎自嘲的笑了笑。 “我不是当好人的料。”他笑道,“到现在,满脑子还都是报仇报仇报仇,你们说的那些大道理,那些理想,我懂,但我不感兴趣,一点都不。”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救了?” 王真虚弱的睁开眼。 他冲着荣虎,摇了摇头。 “你按着自己的方式去活,就很好。” 荣虎怔一怔,正要答话,却是猛然抬起头,看向正前方的车窗外。在他的视线中,一团耀眼到刺目的烈焰,正笔直的朝着面包车飞来。 司机狂打方向盘,大叫出声。 “趴下!” ……………… 平凉山林中逢虎。 景阳关一场大败,佣兵王赔掉了大半家底,灰头土脸带着残部逃进了平凉山脉。隐士萧却如正隐居于此,闻讯而来,本以为会见到一个意气消沉的败军之将,却没料他遇见了一头虎。 此虎,凶威凛凛,生人不得近,望而生畏。 琴音铮铮,仿如鼓点,一声一声砸在闻者心头。白纱笼面,现身于场边的海棠一双沉静的眸子,静静投向站在场中的李慎。 她十指如飞。 他扛刀而立。 毫无预兆的,他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到黑帝斯眼前。 老人挂着不以为意的淡笑,用一根手指点住照面劈下的巨刃,指尖一弹,便将李慎连人带刀远远弹飞。他敛了笑,将右手权杖向下重重一压。 倒飞于空中的李慎骤然被压进地面,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崩碎脆响,猩红的血液从他眼耳口鼻如蛇般淌落。 场边,杨宝宝抓着捂在嘴上的手,倏忽间惨白了脸。 一只手从土中探出,抓住了屠牛刀的刀柄。 李慎摇摇晃晃站起身。 一截断裂的肋骨从他侧腰穿出,白岑岑的骨茬明晃晃露在外面,他整个人犹如被捏坏了的泥人,无数骨头错位垮塌,歪歪扭扭,不成人形。 他在笑。 远处琴音锵然拔高,似催促,更似嗡鸣的号角。几块钻进衣袍的土砾砰然滚落,李慎握住透出皮肤的那截肋骨,将之齐根拔出,丢到一边。 被血和土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军靴重重踏在地面,一步又一步,他向着黑帝斯走去。无形而沉重的气场向他迎面罩下,肉眼难见的源流从四面八方疾速汇聚而来,奠造出属于血屠不死宰相的威权领域。 没有第二朵东极花。 李慎站在这片源流的汪洋当中,合上了眼。 他能感受到它们,此时此刻尤为清晰,被黑帝斯汇聚于此的天地源流,像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光带,在李慎的感知中飞旋。 但他无法与它们交流,也无法令它们听命于自己。 这就是他所差的那半步。 老人再次举起权杖,硕大的红宝石倒射着明亮的日光,熠熠生辉。一横,一竖,冲着站在领域之中的李慎打了个叉。 遥遥而来的琴音变得无比低沉,不再昂然,一如悲叹。 被划开的领域以李慎为中心,向四周崩碎。 有风起。 琴音骤停。 四下一片静寂。 一截被血染红的衣角掉到地上。 黑伞下的林国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他微微将伞倾斜,伸出左手,接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 小车里,正在与李铁衣交谈的庚衍话音一顿,扭头看向车外,无声眯起了眼。 茶楼的废墟边,拎着被切成两截的蒲扇的老人,同样抬起头,看向远处突然变暗的天穹。 ——有人入神。 ——天地为之色变。 呼啸而起的雨风吹起海棠覆在面前的白纱,露出底下那张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她微微瞑起眼,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勾。 雨水纷纷落下。 场中,一双漆黑的眼瞳静静注视着这方天地。 浑身血污顺着雨水冲刷消散,显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横在胸膛的巨大十字伤口破开皮骨,剥落出内里的脏器,几乎将他整个人分成四块。 一声琴响。 昂昂然不可一世,煌煌然壮阔哉。 李慎提刀仰首—— 狂笑。 第79章 狂笑三声(上) 小时候,李慎在雁湖旁同镇上的孩子打架,他们笑话他是个没爹的野种,将他按在地上,要拿小刀去割他继承自母亲精灵种血统的尖耳朵。孩子间的恶作剧有时也残酷的可怕,他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回到家,自己给伤口上药止血,然后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 提着菜刀的李慎在家门口被人拦住,是镇上卖酒的余老头。 “一点口角便提刀杀人,我看你改名叫李莽算了。” 余老头夺走了他的刀,看着他直到他母亲从镇上回来,母亲听余老头说了事情始末,并没责备李慎,而是叫他去屋里坐着,等她做饭。 “慎这个字,是一颗真心。”母亲将他胡乱包扎起的伤口拆开,重新清洗上药,轻声对他道,“我是希望你能抱着一颗真心待人,才给你起这个名字。” “你真心待人,也必会有人真心待你,旁人如何中伤诋毁,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只要记得,不去辜负那些真心待你的人,不要叫他们为你伤心难过……” 李慎的视线在场边人身上一一扫过。 露出了欣喜笑颜的杨宝宝,黑伞下不言不语的林国,还有楼角上,抱琴而坐的海棠。他们会在这里,都是为了他,不希望他死去。 而他会在这里,也只是为了那一颗真心。 纷纷而落的雨滴击打在面上,李慎合上眼,又睁开。 他抬手,托住了雨幕,将它一点点向上托起。被停滞在半空的雨滴渐渐连成了片,在众人头顶变做一方翻滚的汪洋。 李慎手托着这片雨的海洋,抬眼望向站在对面的黑帝斯。 老人露出感慨的神情,缓缓鼓了两下掌。 “可喜,可贺。” 李慎笑。 “这话听着可真违心。”他笑道,扬了扬手,那泼天雨幕便朝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09 着黑帝斯砸下,将对方里里外外浇了个透,砸成一只落汤鸡。 场边有人噗嗤笑出声,杨宝宝这个小叛徒慌张捂住嘴,却哪能逃得过场中两人敏锐视线。心口被补了一刀的黑帝斯哀怨的瞅了她一眼,扭头冲李慎跳脚道:“别嚣张啊你,老夫这下要动真格的了!” “你来嘛。” 李慎冲人戏谑一笑,身后万千源流自四面八方而至,盘旋缠绕,穿天入地,探首为龙。脚下探出一只龙爪,李慎凭空而起,安立当空。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黑帝斯。 “来战。” ……………… 日复一日的为生计奔波,看不见出头的指望,每天活得犹如行尸走肉……像这样的生活,也并不是不能忍受。 罗坚定埋头狂奔,不去看身后的情况,只管往前跑。 雷浩临死前的那一声快跑,杰克被劈飞的脑袋上兀自大睁着的眼睛,这些……他都不能去想。 ——他只能跑。 他是擅长速度和匿踪的刺客,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玩了命的逃跑,一时半刻,对方也逮不住他。只要能跑进未央宫,哪怕是辉光和血屠的人,也不敢在那里公然动手杀人。 但对方又如何猜不到他会去那里? 罗坚定心中一片冰凉。 李慎的那个副官跟他们讲,让他们离开墓原后就去未央宫,可也没讲过会有人来追杀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到如今,他该怎么去未央宫?这计划的第一步就不成立了。 简直太好笑了。 罗坚定露出苦涩而扭曲的笑容,骤然停下脚,回身大喊—— “杨氏登仙法是假……” 迎面劈下的刀光没有丝毫犹豫,他张大了嘴,像个傻逼一样看着对方,心中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死了。 一发子弹擦着他的面颊自后方飞来,射进了眼前人的脑袋,砰然一声,血液和脑浆炸开,溅了他一头一脸。 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罗坚定身后,手中握着短枪的封河从车窗里探出头,冲他招了招手。 “上车。” ……………… “我说小白。” “嗯?” “送到这就可以了。”副官望着车窗外隐隐可见的东阳集北入口,语气平淡的对开车的穆小白道,“行了,你回去吧。” 后者有些错愕的扭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这一路上可一点也不安生,就算凭着穆小白精湛的花式架势技巧,也没能彻底甩开后面那些追兵。按照对方这个不依不饶的态度,是当真打算不死不休了。 “我说真的。”副官催促道,“没开玩笑,你停车放我下去。” 穆小白眯起眼,静静打量了他片刻,脚下一踩刹车,将小面包稳稳停在路边。 “你要是死了,头儿会很难过。”穆小白道。 副官笑一笑,推开车门。 “爷他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他嘟囔着走下车,冲坐在里面的穆小白摆摆手,示意人离开。 下马桥边的老太太磕了两个头,就去给人申冤,有着宿怨的薛白狼自己来求死,却被送去了东极崖……在副官看来,心软才是李慎身上最大的毛病,他却也不想想,倘若李慎没这毛病,当初在路边遇见那个黑不溜秋的可怜虫,又如何会出手相助? 副官拍了拍身上的风衣,海棠讨厌他是摆在明面的,可不会给他做孝衣。他这一身白风衣乃是自家店里的招牌款,胖人穿了显瘦,瘦人穿了显料,副官目送着小面包从面前驶开,自衣兜掏出根烟,点着火,悠悠然吸了一口。 他看向从远处疾驰而来的那几辆,打有血屠徽记的小车。 副官摘下口中烟。 “抢劫啊——杀人啦——” 他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撒腿冲进了人来人往的东阳集。 “救命呀——呀——呀呀呀————” ……………… “李慎入神了。” 庚衍看着远处阴云密布的天空,头也不回的冲坐在身旁的李铁衣道,他的语气并不激动,也没显得有多惊喜,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而已。 反倒是李铁衣,在那一瞬间眼中掠过了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 “他停在半步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了。”李铁衣开口道,“既然如此,你还怎么阻止他?” 庚衍摇了摇头。 “我太了解他了。”他回头看向李铁衣,口气笃定道,“李慎想要的并不是公开杨氏登仙法,他只是想给杨火星讨个公道,想要完成对方未竟的心愿。” 李铁衣不解的皱起眉:“那他就更要公开杨氏登仙法了。” “那可不一定。”庚衍的目光静静投入老人眼底,“公开杨氏登仙法只是一种手段,而手段,可以有很多种。” “只要你,我,黑帝斯,还有这城中的很多人让上一步,也未必不能皆大欢喜。” ……………… 风从面上如刀割刮过,荣虎被王真背在背上,一切如同那一夜的重演,他又一次变成了对方的累赘。 而对方,仍旧没有放弃他。 王真双手提着龙雀双刃,从公路上跳进旁边的树林,又急转向西,闯进了一座修建在林中的庄园。 穿着血魔甲的血屠佣兵们在庄园外停下脚步。 西陆风格的雕花拱门前,立着一块扎眼无比的石碑,上面用七八种文字写着——光明帝国驻长安大使馆。 闯进庄园的王真背着荣虎在主楼后方的花园停下,他将荣虎放到一旁的石凳上,抬头看向站在喷水池前,身穿西陆贵族礼服的男人。 光明帝国驻长安特使,图山伯爵,维素。 王真向对方走过去。 “我要见贤者。”他压低了声音道。 “现在恐怕不行。”身负着外交官职责的图山伯爵维素有一张亲切温和的面孔,当他微笑时,便令人如沐春风,然而此时此刻,他面上一丝笑容也无。 “而且我不记得,有允许你进来。” 王真苍白的面孔上,赫然浮现一抹冷笑。 “一切都如你们所愿,杨火星死了,李慎将矛头指向辉光和血屠,下一步又该谁去死?李慎吗?” 维素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似笑非笑看着王真。 王真深吸一口气。 “导师死了,我需要有人给我解开疑惑,请让我见贤者。” “你找错地方了。”维素抬起手,几名身穿西陆光明帝国军服的武官现身,将王真和荣虎团团围住,他摆了摆手,冲武官们吩咐道。 “把他们丢出去。” “谁敢!?” 王真怒叱出声,从怀中拿出一枚造型古朴,刻有六只手指的黑色别扣,扣在胸前。他的目光在武官们与维素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身后站起来面露紧张之色的荣虎。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0 “我是光明会第六灰袍骑士,现在命令你们退下。” 武官们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维素,后者玩味的打量着王真,与其身后震惊的张大了嘴的荣虎,微微点头,让他们退下。 “帝国三等伯爵维素,见过第六灰袍骑士阁下。” 他右手按在胸前,冲王真微微躬身行礼,随后直起身来,开口问—— “那么,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呢?” 第80章 狂笑三声(中) “李慎入神了?” 这是一间装潢奢华的休息室,王真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低声问坐在另一侧的维素。后者用茶匙搅拌着面前的红茶,笑眯眯看向发出疑问的王真,点了点头。 “您一直跟在他身边,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真不悦的皱了皱眉,问:“其他人呢?封河,刘阿宝,穆小白,还有那罗坚定三人。” “封河击败了杜忠,正往未央宫的方向前进。刘阿宝和穆小白在东阳集外分开,前者进了东阳集,后者似乎是要去南城。罗坚定雷浩杰克三人在路上遭遇血屠狙击,雷浩杰克身死,罗坚定被封河救下,一并带往未央宫,大概就是这样了。” 王真并不清楚李慎的计划,从这些信息中也判断不出什么,但至少他很清楚,自己与荣虎并没被归入对方的计划内,副官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想办法活下去。正因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里作为目的地,哪怕是暴露了一直以来隐藏的身份,他也必须保住自己和荣虎的性命。 此事过后,这长安,他恐怕是不能留了。 王真虚弱的叹了口气,静静将目光投向右侧的窗户,隐隐可见在大门外,依旧未曾离去的血屠佣兵们。 “我要见贤者。”他再次提出请求。 被他不依不饶的态度弄得有些无话可说,维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起眼露出无奈的眼神。 “我充其量是个传话人,至于贤者肯不肯见你,你再怎么为难我,我也没办法。” “那就帮我给他传话。”王真坐起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现在,立刻。” “你告诉他,如果他不肯见我,那就别怪我不顾全大局,去把一切告诉给李慎了。” ……………… 小黑车静静停在宫前广场,封河解开安全带,伸手拍了拍坐在副驾驶座的杜忠,然后冲后排的罗坚定招了招手。 他推门下车。 罗坚定有些迟疑的跟着下来,不安的四下张望,却听封河问他:“你是刺客,影步练得怎么样?” 他犹豫了下,低声道:“还行。” 影步可以说是刺客的入门技巧,罗坚定自然练得如火纯青,但他心里没底,自然也说不出有底气的话。所幸封河并没深究,只是点点头,道:“跟上我。” 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 罗坚定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对方用的自然也是影步,而且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太多。两人一前一后在广场上闪动,封河的每一步看似随意,实则却都踏在最佳的攻防位置,他毫不忌讳的用广场上的人群做屏障,宛如一只神出鬼没的幽灵,领着罗坚定飞快往下马桥而去。 全场不足五十米的下马桥上,整齐阵列着身穿血屠制服的佣兵,为首的正是方才与李慎交锋过的奉五。 他恶狠狠的盯着在人群中不断闪现的封河,方才在李慎那积攒的一肚子怨气,如今都转移到了封河身上。 半步神坛的李慎他不是对手,可同为仙路九步的封河,却休想在他面前放肆。 封河登上下马桥。 一溜血珠飘扬在空中,他鬼魅般的身形自血屠众人之间掠过,瞬间便突进到奉五身前不足五米处。眼见此情此景,奉五抬起右手,冷漠无比的冲部下们命令道—— “开甲。” 血光照过下马桥,冷戾而残酷的光芒从血屠佣兵们身上的血魔甲发出,他们就在这里,在这公会的大门口,悍然开启了战甲增幅。 刻有佣兵铁律的铁碑便立在不远处。 心脏止不住狂跳的罗坚定跟在封河身后,整个人脑子都懵了,这些人都疯了,绝对是疯了…… 封河停在奉五面前。 他跪了下去。 来不及反应的罗坚定循着他的步迹,一脚踏上了他弓起的脊背。封河伸手在其腿弯一托,拔身而起,将人高高送入天空。 罗坚定飞过耸立的宫墙,视线在半空中与下方的封河对在一起。 后者冲他笑了笑。 然后被一支铁枪穿透了心脏。 各式各样的兵刃从四面八方贯入封河体内,猩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溪流般淌落。 封河疲惫的眨了眨眼,望向身前手持铁枪的奉五。 他懒洋洋的笑着,冲对方摇了摇头。 “想杀我?凭你还不够格。” 低沉而嘶哑的鸦鸣从他背后的长枪三尺中响起,在其上方,那只倒勾的鸦爪,仿佛活物一般伸缩着爪刃,蓦然自枪身脱落,狠狠插进了封河的脊背。 奉五愕然低下头,他身上的血魔甲居然在溶化,不止是他,所有血屠佣兵身上的血魔甲,都在飞快的溶化,回归成最初始的模样。 一条又一条怪异而猩红的血液之手,从他们身上,伸向封河。 封河也露出吃惊的神情,诧异的看着这些血手扑向他,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变作一只巨大的血茧。 长枪三尺发出一声愉悦之极的凄厉鸦鸣。 没了战甲的血屠佣兵们茫然注视着场中那个硕大的血茧,连奉五都完全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视线中,血茧一点点缩小,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封河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完全变换了模样的长枪。 十六颗猩红的棱形宝石嵌在枪身,握柄处那一颗格外的大,几乎覆盖了整个掌心,原本是倒勾的爪刃变作一只布满利刺的圆环,细小的血红闪电缠绕在其上,散发着令人畏惧的气息。 ——这似乎才是它原本应有的模样。 “血荆棘冠……怎么会在你手上?”奉五失声惊问。 千年战争时期,血族帝国的三大圣器,代表着‘王权’的血荆棘冠,即便到如今也留下了无数传说。封河沉默注视着手中的血色长枪,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苍白的面孔上,无声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原来如此。” 他叹息道,许多一直未明的疑问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可这答案,却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封河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奉五。 “你还想杀我吗?” ……………… 漫天乌云尽散,李慎乘龙立于天,黑发如瀑迎风狂舞,手中屠牛倒提,睥睨不可一世。 他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1 似乎是觉察到他心中那一丝黯然,下面楼角上的海棠将手放上琴弦,轻轻拨起一曲长相守。她这般委婉的抚慰,却叫李慎忍不住笑了。 女人心海底针,他是真的搞不懂。 翻手抬起屠牛刀,李慎收敛心中杂念,垂眼看向黑帝斯。 老人持着权杖,目光静静落在李慎面上,宽大的袍摆随风而动,在其身周,巨大的源流漩涡正无声飞快的汇聚,而这大漩涡中又有无数个小漩涡,像一只布满了网孔的蜂巢。 终于亲眼看见了对方领域的真面目,李慎自问做不到像其那般将外界源流控制到如斯境地,但他也并不打算在经验和控制力上与黑帝斯比拼,他所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控制。 李慎双手举起屠牛刀。 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 耀目的白光在刀身上汇聚,一寸又一寸,一尺又一尺,一丈又一丈……无止无尽般直冲云霄。在这震撼的景象下,李慎的身影显得越来越渺小,他就像一粒小小的石子,站在这顶天立地的巨刃之下。 黑帝斯终于变了脸色。 对神坛而言,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外界,而是自身那无法抑制的,与这天地同化的过程。越是调用外界源能,就越会加深同化的程度,对他们而言,想要活得久,就最好不要与人争斗,否则一个不当心,身体化归天地,就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像李慎这样疯狂的调用天地源能,哪怕是神坛,身体也会承受不住。 老人面色阴沉的双手举起权杖,环绕在他身周的漩涡领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大,在李慎这疯子的逼迫下,他也不得不解开给自己定下的束缚,全力调动外界源能构筑防御。 这简直是在逼着他去死。 倘若李慎这一刀落下,恐怕这座长安,都会化为乌有……站在场边的杨宝宝沉默的攥紧了衣袖,无论是李慎还是黑帝斯,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他们之中无论哪一个死掉,都是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很难受,心脏像是被抓出来,抽搐的疼。 可她阻止不了他们。 没有力量的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像这样,徒劳而绝望的看着。 在这惊天动地的景象之下,海棠坐在塌倒的楼角,兀自弹奏着一曲清幽的长相守。一声声轻柔的琴音,与这景象格格不入,她低着头,不去看那冲天的刀光,也不去看立于刀下的李慎。 一道目光从旁向她射来,如寒冰般刺骨扎人,海棠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是谁。 她在心中无声喟叹—— 【何必呢,你和我,都只不过注定是他身后的流云。】 颤抖的琴弦发出最后一声凄婉的鸣动,在它呜咽一般的颤响中,耀眼而剧烈的刀光从天而降。 一切都被光芒淹没。 第81章 狂笑三声(下) 烟灰撒了一地,长安城治安局的官署里一片寂静,上至局长下至办事员,都抬头望着那冲天而起的光柱,不想说话。 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他们也经常被戏谑的叫成‘善后局’或者‘洗地工’,或者更难听一点的‘罚款狗’。这座该死的城里每天会发生无数起殴斗,各式各样的人为灾难现场,以及诸如此时此刻这般,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 这下要抄罚单抄到手软了吧…… 忧虑着不想加班的治安官们默然注视着那道光柱,看着它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砸下,一个个淡定的犹如老僧坐禅,连眼皮都不带夹的。而就在他们的视线中,那勃然炸裂的光团仿佛被一只锅盖当头盖住,牢牢圈在了远处的那一小块地方,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也没有毁天灭地的景象,充其量就是高压锅里炸了膛,掀飞了锅盖子。 烟消尘散。 两道对面而立的身影渐渐显露出全貌,李慎握着刀柄,屠牛刀静静停在身前,而他对面的黑帝斯拢起衣袖,轻轻咳嗽了两声。 在他们周围,数不尽的细小粉灰慢慢飘落。以两人所站之处为分界,这之间的一切事物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彻底沙化了的地面。 有人从场边走来。 灿金的长发夺目,绣有暗色锦纹的白袍在步履间随风而动,无需特意显露,自成一方气度——不是庚衍是谁? “停手吧,你们要将长安拆了吗?” 他走到近处,冲黑帝斯与李慎说道,目光在两人面上轻轻扫过,最终定格在李慎身上。 李慎低着头,握着刀。 方才那一刀,他与黑帝斯都可谓全力以赴,却在关键时刻被庚衍横插一手,提前引爆了两方正陷入僵持的源流,虽说是将破坏性减小到了最低,却也叫李慎无功而返。 当然,也可能是救了李慎一命,毕竟方才那情形,他与黑帝斯谁输谁赢还是未知。 黑帝斯的脸色有些难看。 对付一个李慎已经叫他感觉吃力,再加上一个庚衍,那还打个屁。这时他想起被庚衍提前逼退的李茶楼,心中不由道一声好算计,庚军如今有了两位神坛,这长安城,是真要变天了。 庚衍看着李慎,迈步向对方走过去。 李慎缓缓抬起头。 “杨氏登仙法不能公开。”庚衍走到李慎面前,淡然开口道,“我已与李铁衣谈过,他同意换种方式给杨火星补偿。” 从庚衍口中说出的话令黑帝斯都诧异的眯起了眼,而听闻此言,李慎却笑了。 “大帅。”他笑道,问庚衍,“你也要拦我?” 他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庚衍,眼中有疑问,更多却是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理所当然般,无可奈何的,失望。 庚衍静静注视着他,伸出手,想要拭去他面颊上沾染的土灰。 李慎挡开了那只手。 “我不答应。” 他举起了手中屠牛,宽大的刀刃横亘于二人之间,刃锋冰冷指向庚衍眉心。 李慎一字字对庚衍道—— “你要拦我,便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 李慎初遇庚衍,是个有些阴霾的午后。 他在未央宫交还了任务,领了酬劳,出门时恰好撞上同样前来交还任务的庚衍一行人。那天庚衍穿着一身西陆风格的猎装,与走在身旁的龚云低声谈笑,无论是外貌还是气势都十分惹眼,就连李慎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个时候,他还完全没想过,在接下来的人生里,自己会与对方牢牢交织,结下这解不开的孽缘。 岁月一晃,已至眼前。 他举刀对他相向。 十年前的李慎与十年后的李慎,十年前的庚衍与十年后的庚衍,似乎也并没有改变。这之间度过的十年岁月,都像是一场幻梦,停驻于两人心中。 庚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2 衍突然笑了。 “看来是我太放纵你了。”他说道,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把刀放下。” 李慎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庚衍抬手按上眼前宽厚的刀背,将它一寸寸按下,然而李慎持刀的手却始终停在原地,两米长的大刀屠牛在两人截然相反的力道下不断弯曲、变形…… 一声清脆的裂响。 崩飞的刀刃擦着李慎的面颊向后砸落,几根黑色的断发摇摇晃晃飞到他手中断裂的刀身上,沿着它光滑的刃面向下滚动。 李慎垂下手臂。 断裂的屠牛刀重重落回地面。 它静静停在他脚边,断裂的刀刃被地面松软的尘灰无声拍打,说不出的萧瑟。它陪伴主人为了庚军历经无数恶战,最终却毁在庚衍手上,实在是有些讽刺。 冷风卷过沙化的地面,无数尘土飞扬。 李慎与庚衍四目相对。 “杨火星的理想,本就与你无关,他的死,也有人付出代价,你为他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 庚衍语气冷漠道,冲李慎伸出手。 “过来。” ……………… “南来北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刚出炉的桂花糕嘞——” 整齐码放在托盘里的桂花糕白花花瞧着可人得紧,还冒着腾腾热气,老板吆喝着招呼过往客人,却不料一道黑影从路上扑出来,一头栽上了他的摊子,白花花的桂花糕飞上天,蓦然炸成一朵朵白粉团。 “杀人啦……抢劫啊……尼玛救命呀……” 副官上气不接下气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叫嚷着,一边在人群里埋头乱窜。追在他身后的血屠佣兵们也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而且最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攻击,到人身上都不起效果,反倒是各种误伤路人。 一追一逃,很快就进了东阳集深处,副官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乱象腾腾,他踉踉跄跄跑到东阳集的标志性建筑物——雨花亭外,终于停下来,不跑了。 雨花亭前有一块巨大的雨花石。 副官手脚并用爬上雨花石,拿起不知被谁放在石头上的大喇叭,打开开关,清了清嗓子。 “咳咳……救命呀呀呀——呃,我试下音效,还不错。” 他拿着喇叭冲周围诧异望过来的人们道,然后望向不远处街上屋顶上同样满脸诧异的血屠佣兵们。 “血屠的,你们听好了!杨氏登仙法在我手里!想抢!你来啊!” 副官豪迈的一揭风衣,只见他衣服内衬里,密密麻麻绑满了各式各样的微缩炸药。 “我要是死了!就要这整个东阳集给我陪葬!你们打我啊!你们敢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副官仰天狂笑,却不料一只笼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将他罩了个准。 闻讯赶来的年轻人摆一摆手,冲部下吩咐道:“把这逗逼拖走。” 于是挂有血屠徽记的大拖车轰然闯进了东阳集,一钩钩住笼子,将里头的副官与其脚下的雨花石一并拖住,拿着喇叭的副官傻傻坐在石头上,在无数路人的旁观中被拖出了东阳集。 血屠的年轻人命车驶到笼子边,打开车窗,探出头,与副官对视。 “缠炸药包这招早就被使烂了。”他冲副官道,“下回记得有点新意。” 副官回给他两个白眼球。 “要杀就杀,我才不怕呢。”副官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正气凛然道,“你们休想从我这拿到杨氏登仙法!” “首先,我一点都不想要什么杨氏登仙法。”年轻人无可奈何的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第二根,“其次,你要是真不怕死,身上那么多炸药,还跟我废什么话啊?” 副官哑口无言。 “得了,别闹了。”年轻人冲他压一压手,“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家主子,有什么话,等见了人再嚷嚷,啊。” 大拖车拖着副官一路向西而去。 ……………… 未央宫前殿内,罗坚定在众多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中,站在了交还任务的柜台前。 他要交还的,自然是来自于李慎的那个任务。 公会的事务员问了他几个例行问题,然后向他确认报酬的支付情况。一般来说在公会发布任务需要将报酬提前交与公会保管,到时再由公会发放给确认完成任务的佣兵,然而在任务报酬是实物,而发布者不愿意提交给公会保管的前提下,就需要支付一笔相对应的保证金。到时如果发布者拒绝支付报酬,执行了任务的佣兵也能拿到这笔保证金作为赔偿。 李慎这个任务的保证金,是一个亿,大唐币。 只要罗坚定否认拿到了报酬,而公会也确认他没有说谎的话,他就能获得这一个亿的赔偿。当初那么多人挤破头要接这个任务,也未必没有这巨额保证金的作用。 “杨氏登仙法,我确实拿到了。” 他对公会的事务员道,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前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的身影,无论怎样,在这一刻,罗坚定是真真正正出名了。 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但它是假的。” 罗坚定转过身,看向周围的人们。 “根本就没有什么杨氏登仙法,李慎是骗人的。”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人都能修炼的登仙法。” “你们都别做梦了。” 第82章 认输 “少年郎,离家乡,山迢迢,路茫茫,天为被来地作床……” 被拖在笼子里的副官仰面躺在石背上,扯着乌鸦般的嗓子,放声唱着荒诞走调的小曲。 “日日思,夜夜想,长安城里黄金廊,未央宫前横刀立,凤凰台上牵小娘……” “梦一场,醒一场,阳关道上惊勒马,玄武门前回头望……” “数不尽的英雄冢,踏不完的白骨山,此一去,不归乡……” 道旁路人纷纷惊望,小车上,血屠的年轻人眯起眼,将手肘撑在窗边,支着头静静听着。 正所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是说在人们心中长安太远。煌煌中土,蓬莱最富,洛阳最贵,天府最美,徐州最繁华,长安却是最有名。世上不识长安者无几,这并非夸张。 外人看长安犹如雾里看花,不真不切朦胧里带着奇妙的憧憬,尤其是崇拜武力的少年人,个个梦想来此一步登天,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可真正来了这里,才发现现实永远残酷,这就是一座鲜血铸就的城池,强者生弱者死,传奇们剥了外皮也不过一介俗人,迟早会被拉下神座变作他人垫脚石。 长安是什么?长安是一个梦……你来了,梦就醒了。 浑身血污的封河站在未央宫前,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望向身前高耸的城墙,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惘然。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3 血色的长枪从他掌中滑落,砰然坠到地面。 他在下马桥上,一人独立。 一如当初来到这座城时。 原以为早已忘记的情形如倒影般在脑海中悠悠浮现,他看着面容稚嫩的自己站在下马桥上,仰起头,迷茫而憧憬的望着眼前宏伟的宫城。 他只想对他说——别做梦了。 浓烈而鲜艳的血色咒纹在他面上肆意张扬,连成了一片又一片,仿佛一朵朵绽放的血之花。知觉从脚底一寸寸往上消失,封河疲惫的合上眼,倾听着来自于遥远之处的轰鸣。 ……到此为止了吗? 他想起来了,那个拿着短枪的温柔姑娘,见到他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封河唇边溢出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无声笑着,仰面而倒。 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 又到春雨绵绵的季节。 李慎不喜欢下雨天。 回长安之前,他同副官商量过,要找个气候暖和的地方隐居,东荒不行,那边太乱了,北地人烟稀少,但是太冷,西陆人文不熟,语言也是个问题,南海嘛……太潮湿了。 挑来挑去,好像只有中土能住了。 副官当时满脸是一个大写的‘服’字。 选在中土隐居,才是真正脑子有毛病,别的不说,在中土,手机几乎人手一部,消息那传的才叫一个快。更别提李慎就算换一张脸,本身气质也是各种扎眼,想不被认出来,除非是躲着不见人。 叫李慎像灰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见人,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最后,李慎接受了副官的意见,把地方大致定在了南海。这边气候和吃食是糟糕一点,但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关键是非常隐蔽,就算被发现了跑起来也容易。他计划买一条大船,巡游遍整个南海,海上呆腻了,就去陆上住一阵子,想一想也挺有趣的。 船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大四喜,或者大三元,再不济,十三幺也成啊…… 场中。 李慎蹲下身,摸了摸屠牛的断口,作为两人力道冲突的载体,它的内部已经布满了裂痕,修,肯定是修不好,多半要回炉重造。 “一把刀而已,我让张普求重新给你做一把。”庚衍的口吻中罕见的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又冲李慎催促道,“你过来。” 李慎蹲在原地,捧着断掉的屠牛刀,没动。 “一把刀而已?” 他自嘲的笑着,抬起头来。 “我在你眼里,也不过一把刀而已吧。” 话音淡淡在空气中荡开。 庚衍敛起眉,看着蹲在地上的李慎,难以形容的情感在他眼中一闪而逝,那双同样是漆黑的眼瞳,愈发黑的深沉。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中带着潮湿的气息,细碎的雨点飘落——这一回,却不是人为,而是真的下雨了。 点点雨滴落在地上。 李慎放下断掉的屠牛刀,站起身来。 他抬脚,从庚衍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 风吹起他披散在脑后的黑发,无形而生的巨龙探爪而出,蜿蜒冲天的龙身在李慎身周盘旋,在他与庚衍之间,立起了一堵无法跨越的高墙。 李慎低下头,从垂落在腰间的衣袍上撕下一条布,他像是年少时在街头与人殴打一样,用布条一圈圈缠起拳头。 这一双拳头,本就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他用牙咬着布条的尾端,打了个结,抬起眼,看向站在对面的黑帝斯。 “我赶时间,一招定胜负吧。” 话音落,巨龙昂首无声狂啸,风雨飘摇,肉眼可见的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整座长安城,蓦然晃了一晃。 接着,又是一晃。 不是错觉。 是李慎向前踏出了两步。 他踏出第三步。 在家中吃饭的夫妇,看着桌面蹦跳歪倒的碗碟,面面相觑;卖兵器的店铺里,货架上刀枪棍棒落了一地;街上跑跳的孩童,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哇哇大哭…… 长安城,晃了又晃。 未央宫前,下马桥上,被震得在地上弹了几下的封河无声睁开眼,虚弱启唇骂了句娘。 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小车上,正在听部下汇报最新情况的李铁衣,有些诧异的皱起眉,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雨水打湿了灿金的发丝,庚衍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将他抛在身后,一步步走向黑帝斯的李慎。 这情形,并不陌生,仿若昨日。 久远的,本以为已经忘记的回忆,一丝丝浮现。 李慎,李慎,李慎,李慎,李慎……庚衍无数次在心中念诵着对方的名字,如同魔咒一般,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放开手的话,李慎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本该是一条翱翔于天的狂龙。 却被他拴上锁链,打上镣铐,刻印上属于自己的所有权,用尽一切办法,牢牢束缚在掌中。 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一道紫色的闪电斜斜劈落,正正落在庚衍脚边。 并非人为,而是天意。 ——是这天地在警告他这个逆天者。 ……那又如何? 冰蓝的光芒自眼中一闪而逝,庚衍合上眼,又睁开,恢复成一片漆黑的眼瞳中,流转着无可动摇的意志。 他看向冲着黑帝斯挥下拳头的李慎。 ——那是我的。 庚衍振袖,一掌拍散了漫天乌云。 他对这天地如此宣告。 ……………… “杨氏登仙法是假的?” 被黑帝斯授权代替其下这一盘棋的年轻人拿着通讯器,听着对面汇报出得到的最新消息,表情极为错愕。发生在未央宫内的事情,从罗坚定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通报到他这里。 年轻人表示:他被弄糊涂了。 问题只有一个,如果杨氏登仙法是假的,那李慎搞这一出是想干什么?有病吗? 话说他们家老爷子,似乎还在跟李慎玩命,如果杨氏登仙法是假的,那就太搞笑了……李慎是在拉着他们大伙一起耍猴戏吗?出场费很贵的好吗? 收起脑海中各种无厘头的念头,年轻人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大铁笼,在那里,副官正像只大马猴一样,傻兮兮蹲着。 哦这逗比,估计问了也白问。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年轻人冲司机吩咐道,“情况有变。” 小车轰然咆哮着加速,一溜烟便冲出了街角,年轻人十指交握坐在后座,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当然看不见,当小车冲出去后,副官眼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了悟。 如果是黑帝斯在这里,肯定会告诉他——别小看了一只逗比。 聪明人最喜欢干的是什么?答:装傻。 或者装成一只逗比。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4 ……………… 李慎说,要让谁也笑不出来。 黑帝斯一点也不想笑。 生命之漫长,如同一幕幕不断重演的戏码,甚至漫长的令人感到厌倦。他已经不太记得生命中那些单纯而简单的喜怒哀乐,那些纯粹单一的色彩,太多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只剩下一片浓黑。 因而,老人格外喜欢这些纯粹的人或物,譬如杨宝宝,譬如李慎。看着他们鲜艳而浓烈的色彩,早已麻木的心脏偶尔也会生起一丝悸动。 他不喜欢长安,因为它和他一样,太多的色彩混杂,一片浓黑,散发着腐朽的暮气,毫无生趣。 但他无法舍弃它,正如同他无法舍弃自己这漫长的,令人厌倦的生命一样。 老人举起了手中权杖。 在他眼中,挥出拳头的李慎像一团燃烧的烈日,那么的耀眼夺目,纯粹而热烈……老人张开手臂,漆黑的袍袖如同张开的夜幕,迎接向滚滚而来的烈日。 是黑暗笼罩光明?抑或者,光明冲破黑暗? 老人无声而笑。 名为不死的权杖在他掌中一寸寸碎裂。 一只漆黑的漩涡出现在他面前,吞没了李慎的拳头,随即骤然扩大,将其整个人吞没进去。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不再晃动的长安中,无数人茫然的抬起头,四下张望,小心翼翼的从桌下地上站起身,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神色。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声脆响,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极其清晰。 一只拳头突兀的贯穿了老人的胸口,腥红的血液染红了拳头上缠绕的布条。 李慎抽出拳头。 “结束了。” 他轻声道。 又一拳击向老人头颅。 “住手!!!” 场边响起一声暴喝,声音的主人正焦急的向着场中疾奔而来,却根本阻止不了李慎的拳头。 阻止了他的,是飞身挡在老人面前的杨宝宝。 她通红着眼眶,咬着嘴唇,张开手臂挡在了李慎的拳头前。 她不希望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死去。 李慎的拳头停在半空,半晌,缓缓垂落回身侧。他咧了咧嘴,用没有染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别哭。” 杨宝宝竭力忍住的泪水瞬间冲破了眼眶。 李慎有些疲惫的放下手,扭头看向从场边冲来的年轻人,后者已经刹住脚步,谨慎的与他保持着距离,开口道:“刘阿宝在我手里。” 李慎‘哦’了一声。 他这反应太过平淡,年轻人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顿了顿,又道:“杨氏登仙法是假的。” 李慎又‘哦’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疑问句。 “你到底想做什么?”年轻人皱着眉问,“弄出一个假的杨氏登仙法,来寻我们开心吗?” 李慎没再搭理他。 他转过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庚衍。 被挥散的乌云后,几缕日光打下,映在两人沉默相对的眼瞳中。 李慎蓦然抬起头,看向远处那一道冲天而起的虹光,不止是他,突兀显露在半空的彩虹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七彩的虹光绚烂夺目,正是在未央宫上方。 雨后现彩虹?不,当然不是。 在众人的视线中,横跨半空的彩虹赫然开始自己移动,看它移动的方向,正是朝着这边而来。 它来得很快。 一身血污,脑袋上顶着条彩虹的封河出现在场边。 他左右打量一圈,目光定格在李慎身上,抬起手,指着头顶那条七彩流光的滑稽玩意,问:“怎么弄掉?” 李慎冲他耸耸肩。 南海虹岛的独家特产,虹玉。若是说虹玉髓,知名度会更高一点,那是能够消解人体内源脉,令修炼出岔子的人重新获得再来一回机会的珍贵资源。然而滋生出虹玉髓的虹玉本身,却是能够令人体内源脉极度活跃的天然兴奋剂,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在关键时刻也是救命的宝贝。正因如此,各大佣兵团才对小小一个虹岛争夺不休。 不过使用虹玉有一个后遗症,就是封河脑袋顶上那条跟着他跑的彩虹了。 被虹光普照的封河并非不知道虹玉这特性,只不过多少心中还抱着点指望,叫他顶着这玩意站在这,那感觉就跟羞耻play一样…… “人我给你送进未央宫了。”封河放弃挣扎,一屁股在场边坐下,“你这边也差不多了吧。” 话音未落,轰隆隆一辆大拖车拉着一只大铁笼驶到他身后,扒着铁栏眼巴巴瞅着李慎的副官蹲在铁笼里,表情别提有多可怜,简直是人见伤心,猴见也伤心。 封河很不厚道的噗哧笑出声。 副官顿时冲他怒目而向,然而下一秒脑子上线,立马又换上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支吾着出声求搭救。 封河掂了掂手上长枪,扭头看站在不远处的血屠年轻人。 后者皱了皱眉。 “人我可以放。”他看向封河,语气很平静,“为一个假的杨氏登仙法,也没必要再陪你们折腾,但我想知道,你们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闻言,封河也皱起眉。 “假的?”他皱眉反问,“我怎么不知道?” “别装了,那个罗坚定已经把你们卖了。”年轻人倒是没显露出应有的恼火,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他在公会跟所有人讲,杨氏登仙法是假的,李慎骗了他。” 封河沉默。 “邱二,奉五,魏七……”年轻人掰着指头算下来,冷漠道,“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但总要叫他们死个明白。” 封河幽幽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李慎。 “那个罗坚定,怎么回事儿?”他问。 李慎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他跟我有仇。” 封河挑了挑眉。 似乎被两人遗忘,还被关在笼子里的副官哀哀怨怨唤了声慎爷。 李慎站在原地,没动。 几乎是同时,数道嗡鸣声从年轻人,副官,黑帝斯,庚衍身上响起,他们拿出通讯器,举到耳边。 同样的讯息,从不同的渠道,传达到他们耳中。 年轻人沉默的放下通讯器。 他看向铁笼中,同样刚刚挂断通讯的副官,后者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反而叫年轻人心中打了个梗。 “杨氏登仙法是真的。”副官盘腿坐在雨花石上,阐述着刚刚收到的讯息,“公会来的消息。” 罗坚定交出了李慎给他的杨氏登仙法,而公会鉴定后,却认为它是真的。 当然,并没有对外公布。 这都是内部消息。 至于要怎么对外公布,这就是李慎站在这里的原因了,他活着,杨氏登仙法就是真的,他死了,那自然就是假的。 萧瑟的冷风绕着场边转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5 了一周,众人面色各异,不约而同望向李慎。 李慎看着庚衍。 他已经战胜了黑帝斯,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整个血屠,然而此时此刻,挡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庚衍。 庚衍的立场,与李铁衣,黑帝斯,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本就是长安城这规则的得益者,准确而言,包括李慎,封河在内,他们都是这条食物链的上层,是本该去保护这规则的人。 被关在笼子里的副官又弱弱唤了声慎爷。 “放人吧。”李慎冲身后被杨宝宝搂在怀里的黑帝斯道,“你已经输了。” 老人虚弱的咳嗽了数声,摇了摇头。 “你一定要公开杨氏登仙法?”他问,也不待李慎回答,便自顾说了下去,“那就没办法了,你要想清楚,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不止是你,你身边的人都会被连累。”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庚衍。 “包括庚军。” 黑帝斯并非危言耸听,正如他所说,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李慎不死,想要他死的人就不会停手。他即便入了神坛,击败了黑帝斯,也依旧无法令事情结束。 李慎当然清楚。 他疲惫的合上眼。 他即便讲赢了拳头,却还是讲不赢道理。 “不过一个杨氏登仙法。” 是啊,不过一个杨氏登仙法,世上功法千千万万,多它一个又怎样? 一滴猩红的血珠,从他右眼滚落。 “我认输。” 李慎的话音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他一字字道—— “杨氏登仙法,不会公开,永远。” “这件事,到此为止。” 溪流般的鲜血从他紧闭的右眼中涌出,浸过面颊,滚落脸沿。在杨宝宝的惊呼声中,李慎摇晃着,向前仰面栽倒。 他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李慎笑了。 他闭着眼睛,下巴抵着对方的肩膀,在对方耳边轻声道:“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还有……抱歉。” “答应过要陪你看长安巅,恐怕做不到了。” 庚衍无声瞪大眼。 一滴滴黏腻的液体,滴落在他肩头。 他扳起李慎的脸,毫不犹豫掰开对方紧闭的右眼,在那底下,犹如蛛网一般的金色丝线淹没了原本漆黑的眼瞳,遍布于眼球表面。更多的金线浮现于李慎身体皮肤表面,从右手指尖缠绕过整只手臂,蔓延向脖颈与胸膛。 庚衍伸手贴在李慎胸膛,试图激发对方体内的源能,然而触手之处,却是尸体一般的冰凉。 他抓起李慎的头颅,逼迫对方看着自己,命令道—— “我不准你死。” 李慎静静的看着他。 事到如今,迎接理所当然的死亡,李慎的心情很平静,连他自己都诧异于此时此刻的平静,也许,是因为庚衍在他身边。 隐居的计划是用不上了,他也并不后悔,到最后,他如愿入了神坛,轰轰烈烈的大闹一场,这样的死法,似乎更适合他。 那就死吧。 他想。 第83章 一点火星 大唐历九九八年五月一日,中土,长安。 这一天南城相当热闹,一辆辆豪车将小小的丹凤路塞得水泄不通,如今这里已经大变了模样,整一条街都被拆了重建,悠长的院墙外栽着青青杨柳,从街头一直延伸向街尾。 原本的丹凤路七十七号,火星团会馆的大门,与这院墙连在一起,却还保留着原有的样子。那块有点掉漆的黑色牌匾,也仍旧挂在原处。 只不过,大门口,多了一块石碑,上书十个大字—— 火星佣兵职业技术学院。 今日便是它开张剪彩的好日子,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赫然是李西风这货。这厮今天穿的也相当喜庆,一身红红火火,头上还戴着个瓜皮小帽,他笑嘻嘻将一波波客人迎进院内,偶尔抬手看一看表,在心里默默骂句娘。 这客人都快到齐了,主人还姗姗来迟,摆的什么谱啊? 正打算抽空给人打个电话催促的李西风一抬头,就见他家大帅沿着院墙不急不忙徒步而来,身边还走着个人,黑发,独眼,一身煞气隔着三丈远都能嗅到,不是李慎又是谁? 李慎与庚衍相携而来。 两人走到大门口,庚衍同客人们点头问好,李慎臭着张脸站在旁边,看得李西风眼皮直跳,恨不得上去把人那张臭脸给扯圆溜了。 不过李慎臭着脸是有理由的。 他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被安上个院长的头衔,还被拉上谈判桌当冷气释放机,听庚衍与李铁衣和黑帝斯扯皮搞这什么火星佣兵职业技术学院……哦这破名字当然是庚衍起的,朴实,无华,非常拗口。 令他心情糟糕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他的修为又跌回半步,甚至还隐约有往下跌的预兆,这才是真正让他心烦的。 死没死成,残倒是残了。 李慎走进举办宴席的大厅,将庚衍一个人丢给团团围上来的宾客,自己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主桌。桌边已经坐着两位老人,互相大眼瞪小眼,是谁都看得出的箭弩拔张。 他拉开椅子,在最上首的主座坐下。 “小慎啊,身体怎么样了?”坐在李慎右手旁的李铁衣开口问,表情很是关切,似乎之前要置李慎于死地的并不是他本人一样。与他相比,倒是坐在另一侧的黑帝斯表现的更正常些,被李慎一拳头捅穿了心脏的老人也刚才从病床上爬起来没多久,看着冲李慎表殷勤的李铁衣,很是不屑的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李慎面色缓和了些,冲李铁衣点点头,道:“没大碍了。” 已到五月,他却仍披着一件大衣,显然是体虚畏寒的表现,斜跨过面颊的漆黑眼罩也证明了他在那场疯狂中付出的代价。李慎不太习惯的用左手给自己倒茶,他这只手,拿刀拿枪可以,拿筷子却还得练。 一只手从旁接过茶壶,将茶水给他与李铁衣黑帝斯纷纷满上,庚衍放下茶壶,在李慎身旁的空位落座。 这情形,倒是有些眼熟了。 “等会儿剪彩,你别露出这张脸。”庚衍给他夹了一块点心,放进碗里,口中道,“来,笑一个我看看。” 李慎咧咧嘴,冲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糟心笑容。 黑帝斯噗哧笑出声,拍着桌子冲庚衍道:“你还是别让他笑了,吓死鬼啊。” 庚衍幽幽叹口气。 有人心情不好了一个多月,天天摆张臭脸,他想了各种办法哄人开心,也是丝毫没见成效。就连那不待见他的奶猫霸王,至少喂吃的时候能给他摆张好脸,这养个人的确比养猫难多了。 李慎拿筷子戳碗中的点心,捅了个对穿,举到嘴边一口吞了。他嚼着点心,想起件事,含混冲李铁衣与黑帝斯道:“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6 毕业分配的事我不同意,必须得给人自己选择的权利,这个没得商量。” 他在这时候提正事,瞬间让气氛僵了。这个火星佣兵职业技术学院,目前是由李慎出任院长,其他三位大佬兼任荣誉理事,资源和功法都由三家提供,连讲师也是三家轮流派人来轮值,这种无私奉献的事情自然没哪个傻子肯干,他们的要求就是学生毕业必须由着他们挑,各自有名额,简单来说,就是把这当成一个额外的新血培训基地了。 只不过门槛更低些,要求更低些,态度也更敷衍些,有了那么点慈善事业的意思。 然而李慎却揪着他们唯一的获利点不放,坚决不同意包办分配,这事上庚衍表示无所谓,黑帝斯坚决要求分配,李铁衣是个骑墙派……于是纠缠到了现在。 其实换了任何一位真正的学员来看这问题,要是能进这三家中任何一家,那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完全不是问题好吗?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了。 一顿开张宴闹哄哄过去,宾客们渐渐告辞离去,庚军的人瞅着自家大帅和李慎,自觉留下来打扫会场。这学院开张是开张了,却连个门房都还没请,不是庚衍他们考虑不周,这本来就该是李慎这个院长考虑的事情。 李慎对着一桌残羹冷肴,操着不太熟练的左手,慢吞吞夹菜吃饭。庚衍在一旁看着,也不伸手帮忙,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陪着李慎慢吞吞将这顿饭吃完。 两人到后院散步消食。 “你弄这么个学院,是为了哄我开心。”李慎在石凳上坐下,抬眼看站在面前的庚衍,“可我看着它,就觉得挺讽刺的。” 庚衍笑。 “有些事情,是得一步步来的。”他伸手揪起李慎额前一撮刘海,指尖顺着发沿,轻轻落到那只漆黑的眼罩上,“求一不得一,那就从二做起。” “你我都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别小看了这间学院,杨火星所期望的未来,就要从它开始。” 李慎沉默。 ——他,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庚衍掀开他的眼罩,将他紧闭的右眼拨开,注视着里面那颗金黄无光的眼珠,良久,放下了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李慎。 这问题已经在他心中压了许久,而实际上不需要问,他也知道李慎的答案。 无非是说不出口,不愿将自身的软弱暴露给任何人,宁可独自舔舐伤口,也不肯在人前人后有丝毫示弱……哪怕是在他面前。 李慎看向庭院中正在绽放的石榴花,就在庚衍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开口道:“那个时候,我有些害怕。” “怕死。” 庚衍怔了怔。 初夏温暖的柔风掠起他灿金的长发,坐在石凳的李慎抬起脸,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无声中漾起一圈细碎的波纹。 李慎笑了。 “也害怕,你会哭给我看。” ……………… 仍旧是一间颇具古意的茶室。 ——姑且便叫它秘茶室好了。 王真推开门,绕过横在玄关的木格,望向坐在矮榻上的人。 他吃惊地瞪大眼。 “是你!?” “自然是我。”矮榻上的人自顾端着杯茶饮品,头也不抬道,“不是你三番五次威胁说要见我吗?现在见到了,还想说什么?” 王真心绪繁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行了,过来坐吧。”矮榻上的人终于正眼瞧过来,冲他招招手道,“长话短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王真迟疑着走过去,在矮塌另一侧落座,他按下心中的震惊,开口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露出‘你有病’的眼神。 “我想做的事,不就是你想做的事吗?”对方反问道,“还是说你打算背弃立下的誓言,投身黑暗?” 王真被呛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慢吞吞斟酌措辞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杀师,杨火星,激李慎发狂?” 对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好笑的事,兀自笑起来,一直笑到王真脸色阴沉足可滴水,才敛了笑,回答道:“杀杨火星,是那一位的意思,我放任你和导师背地里的小动作,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你们没能阻止他,还叫他顺手阴了李铁衣一把,坑残了血屠高一。” “不过也不能怪你们。”对方又道,“信息量不对等,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难免,至于激李慎发狂,这事倒不在任何人算计内,就算是我,知道李慎想干什么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啊。” “李慎的想法,实在太难捉摸,你把他想复杂了,他又太简单,你想他简单,他又能出乎意料的复杂……果然不愧是天意所钟之人。” 王真愣一愣,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天意所钟?他对神秘学了解不深,也不太明白对方话中隐藏的真正含义。 “你的身份暴露,在长安已经不能留了。”对方冲他道,“接下来便回西陆吧,我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 王真沉默着点点头。 “可惜了。”矮塌上的人转动手中茶杯,意味深长道,“接下来的长安,才是真正风起云涌,天翻地覆。” “这一台好戏,我拭目以待呢。” 第84章 十年后番外 兔子的怀表(上) 大唐历一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一日,中土,长安。 长安城如今正流行一句话——没有什么是一个李慎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个庚衍。 “会长,南海群峰联盟发来联络,希望您能出席二十九号召开的南海千岛大会。” 李慎前脚刚刚迈出空艇,就被赶来迎接的公会秘书长给逮了个正着,他才刚从东荒参加那个见了鬼的白鹿会盟回来,无非是几个大国各自拉拢了一批小国在那勾心斗角,还非得让他在边上作见证,简直烦死个人。 扯开扣的严严实实的衬衫领口,他大步流星走进燕破原的出入大厅,随即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记者们用各式各样的留影仪,噼里啪啦来了一顿狂闪。被他甩在后面的秘书长急匆匆小跑着追上来,虽然心情焦急却还是谨慎的压低了音量,语速飞快的冲他道:“这可是会影响到接下来几年南海局势的重要会议啊,可以说是关系到世界和平的大问题,大唐商会那边也希望您能出席,帮商人们争取到更宽松的贸易条件……” “世界和平?”李慎终于肯正眼瞧他,脸上挂着古怪之极的神情,嘴皮掀了掀,迸出四个字。 “干我鸟事。” 恐怕是史上最苦逼没有之一的秘书长,默默注视着史上最糟心没有之一的会长大人,甩着一头乌黑柔亮的秀发,扬长而去。 离开燕破原,李慎驱车直奔北郊,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7 回到白山别院。 将车停进车库,他随手扯了个仆人问庚衍回来没,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便不再那么焦急,先去看了看走之前正濒临分娩的霸王,陪着她逗了逗那些刚出生的小猫崽,然后才回卧室洗澡。刚把洗发水擦上头,就听外面有人敲响了浴室门,李慎愣了愣,随即笑着扬声道:“请进!” 门外响起庚衍的笑声。 本来放了水打算好好泡一泡的李慎,草草淋完浴,在腰间围了条毛巾,便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出去找庚衍。人正在沙发上看报纸,他走过去从后面伸出手臂,将下巴抵在庚衍头顶,低声问:“想我没?” 庚衍放下报纸,仰起头与他对视,片刻后,唇角翘了翘,贴上来亲了亲他。 去年两人将这座别院重新装修了一遍,整体格局没变,主要是扩建了主楼,把原本分开的卧室合并,在二楼多加了一间书房和资料室,以应对李慎日益繁重的工作所需。当然,还专门盖了一间猫舍,给霸王,和她的后宫们…… 李慎放开庚衍,去找毛巾擦头,后者抱臂坐在沙发上,目光在他赤裸的脊背和毛巾中隐隐若现的腰臀上巡梭,似笑非笑的眯起眼。 常年盘踞八卦小报‘最想与他一夜情’no.1的男人,这副刚刚出浴的模样倘若被拍下来,恐怕瞬间就能卖脱销。自从李慎继任佣兵公会会长一职后,曝光率直线上涨,在女性中的支持率高得惊人,连带着佣兵公会的对外形象都上涨了好几个百分点,也即是所谓的——脸即正义。 “白鹿会盟结果怎么样?”庚衍问,“是齐还是赵?” “都不是。”李慎擦着头发走回沙发边,在庚衍身旁坐下,“是燕国当了盟主。” 庚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了一声,伸手拿起李慎脑袋顶上的毛巾,帮他擦头。李慎半闭着眼笑了笑,双手抓着庚衍的腰,将人拖到腿上,把脸埋进对方胸口,深深吸口气。 “有时候真觉得挺没意思的。”他喃喃道,“燕国那小公主,才十二三岁,就要嫁给个七八十的老头子当小妾,真亏他爹干得出来。” 庚衍用手摸着人湿漉漉的脑袋,李慎常常会跟他讲一些这样天真可爱的抱怨话,其实该懂的道理李慎都懂,他只是不喜欢觉得不爽,跑来找庚衍撒娇罢了。 庚衍很喜欢他这副撒娇的样子,准确来说,是非常喜欢。 然而下一秒,李慎的两只狼爪无声探进了庚衍衣内,一只向上,一只向下……接着被庚衍在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 他委屈的捂着额头,眼巴巴瞅着庚衍。 庚衍将手上的毛巾甩到人脸上,撑起身从其腿上跨下去,理了理背后被抽出的衬衣衣摆,淡然道:“去吃饭。” ……………… 晚餐的菜色相当清淡,白玉豆腐,清炒莴笋,还有一锅头菜汤。别院的厨子是庚衍从长安城老字号镇山河里挖来的,水平自然没话讲,李慎在白鹿会盟连吃了将近半个月的宴席,看着这清淡的菜色心情就特别好,一连吃了三碗饭。 饭后,两人去猫舍看猫,顺便消食。 已经十岁的霸王无疑是一只老猫了,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家庭。在庚衍这个缺乏常识的主人照料下,她不仅茁壮健康的成长,还无可挽回的长歪了方向。李慎与庚衍在宽敞的猫舍中转了一圈,没能找到她的身影,那几只刚出生的小奶猫抱成团蜷缩在软窝里,还有些怕人。 猫舍的角落里窝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公猫,它懒洋洋的趴在那里,当李慎和庚衍走近,便微微撑起头,露出睥睨而警惕的神情。 “喂,老黑!”李慎冲它打招呼,问,“你家女王大人呢?” 黑猫似乎听懂了李慎的问话,很人性化的翻了翻眼皮,又趴回地上,尾巴竖了竖,指向门外。 李慎跟它道了声谢,与庚衍离开猫舍,去院子里找霸王,很快,便在山巅的观景台上发现了她与另一只白毛公猫相互依偎的身影。 李慎不禁以手掩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庚衍低笑起来。 趴在观景台上的两猫被身后的声响惊动,霸王扭头发现主人与李慎的身影,便果断毫不犹豫抛弃了身边的公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在李慎的裤腿上蹭了蹭。被她无视的庚衍弯下腰将她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搂在怀里撸毛。 李慎凑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猫脸,语重心长道:“霸王啊,做猫要专一,你不能有了小白就不要老黑啊。” 被他称作小白的公猫静静蹲在观景台上,用忧郁的眼神瞅着庚衍怀里不断挣扎的母猫。 庚衍闻言道:“她刚生完孩子,感情脆弱呢,你别刺激她。” “就你宠坏的。”李慎揪了揪猫脸,被她愤怒的瞪了一眼,他叹口气,伸手搂住庚衍的腰,将下巴抵在对方肩上,低声道,“你说她怎么就不能学学我呢?” 庚衍肩膀抖了抖,低头笑了笑。 李慎将他搂的更紧了些。 “我看她的发情期就是跟你学的。”庚衍别过眼,瞥着李慎道,“我明天要去蓬莱,你别给我发疯。” 某根杵在他臀间的东西已经硬的发烫,李慎眯着眼咬住人耳边垂落的金发,嗓音低哑,问:“去干嘛?” “有点事。”庚衍松开手,放挣扎不休的霸王从怀里跳出去,将对方勒在腰间的手臂用力掰开,语气平淡的反问道:“你明天,不是也有事吗?” 李慎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下去。 庚衍说得没错,他明天的确有事。 ——是杨火星的十周年忌日。 似乎是一眨眼,又过了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颠颠转转,一言难尽。李慎与庚衍登上观景台,眺望向远处夕阳西下的兰道大草原,他们并肩而立,几丝金发与黑发在相碰的肩头轻轻缠绕,一如他们交握的十指。 此时此刻,得来不易,必当珍惜。 “说过要陪你看长安巅。”李慎突然开口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不过说来说去,到底哪才是长安巅?万象塔顶吗?那地方是最高了。” 庚衍摇头而笑。 “你我所站的地方,就叫长安巅了。” 他笑着回答道,抬起头,望向苍茫无际的天穹,一轮红日,正在远方。 ……………… 天蒙蒙亮,披着件深灰色厚呢大衣的李慎走下车,冲刚摆出摊子的老板点点头,开口道:“一碗馄饨,不要葱。” 头顶已见花白的馄饨摊老板皱了皱眉,没好气道:“等着。” ——依旧是那么不客气。 李慎找了张靠河堤的桌子,掀起大衣落座,绿油油的月儿河上漂浮着各色垃圾,散发出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掩鼻的恶臭,如今荣任会长的李慎也想过要给它清理清理,不过清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8 理完了要不了两天保准又恢复成老样子,他这念头也就是一时兴起罢了。 白瓷海碗的馄饨被撂到桌上,老板在围裙上擦着手,问他最近见没见到封河。 李慎摇了摇头,说没有。 入了神坛的黄沙无疑还能活上很多年,封河在大漠二把手的位子上蹲腻了,前两年便干脆辞了职务,拎着枪在方陆各地游荡,打怪兽,下遗迹,顺便泡妹子,当起了不折不扣的独行侠。他风一样的事迹偶尔也会传回长安来,比如把某国的公主从婚礼上拐跑了又始乱终弃什么的…… 夹起一颗馄饨,李慎咬了一口,被腻的皱起眉,他皱着眉一口一口,将一碗馄饨吃干净。 他放下筷子。 对面没有人。 没有那个总会比他早一点吃完,叼着烟问他吃饱没的男人。 他合上眼,嘴唇微微颤抖着,低不可闻道—— “大哥。” 第85章 十年后番外 兔子的怀表(中) 碑林如海。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墓碑直直蔓延到天边,坟头上大多已生满野草,这里埋得都是佣兵,生前没什么牵挂,死后也不被人牵挂……李慎拎着水桶从荒芜的坟碑间穿过,刚冒出头的朝阳洒下些许毫无温度的日光,照的他眉间那抹阴郁益发冷冽几分。 差一分七点整,李慎走到杨火星的墓碑前,他来的已经足够早,却有人比他更早。 浑身都罩在灰色斗篷里的人影背靠着墓碑一侧,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左腿膝盖上,满头乱发用一条灰布在头顶缠了两圈,脸上的胡须足有半尺长,怎一个落拓潦倒了得。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猛然睁开眼,两只鹰隼一般的明亮眼珠,静静盯在李慎脸上。 李慎皱了皱眉。 “你这是被人逮去挖矿了?”他问对方,“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靠在墓碑上的封河拍拍屁股站起身,撑着手伸了个懒腰,手臂挂在脑袋上,冲李慎咧起嘴扯出个懒洋洋的笑容。 “我刚从不归海回来。”他跟李慎解释道,“忙着赶路,没顾得上收拾……”他顿一顿,面上浮现戏谑神情,站直身冲李慎拱手作了一揖。 “差点忘了,您现在身份不同了,对吧?李会长?” 回答他的是一只水桶,半泼出桶的清水被封河拉着桶在空中又兜了回去,他拎着桶撇了眼李慎,只见人正低着头,撸袖子。 “我拔草,你擦碑。”李慎抬脚往碑后走,毫不客气的给封河分配了任务,后者将水桶放回地上,弯腰就着桶里的水洗了把脸,然后从桶底捞起抹布,沉默着开始干活。 太阳真正升起来前,杨火星的坟上已经干干净净,李慎拍着土回到墓碑前,与封河并肩站着,看碑上被擦亮的字迹,一眨不眨的看着,看了很久。 ……十年了。 “这小子当上公会会长了。”封河突然开口道,却不是对李慎说,他笑着用手指了指李慎,问那墓碑,“想不到吧?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我看这长安城,一准得被他折腾的够呛……大哥,我去不归海见了你说过的那什么鬼渊王,其实就是一条两千米长的大海蛇,我蹲了它三个月,给它老窝抄了,喏。” 封河从怀里掏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黄色珠子,表面雾蒙蒙的,无光无亮,看起来似乎还是软的。他将这珠子在手里用难以形容的动作捏了捏,便听它发出婴孩哭泣一般的声响,听的李慎忍不住皱起眉。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问了人也没人见过,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海婴珠。”封河把珠子贴到墓碑上,静静的停了会,才收回来,接着道,“大哥,你能听见的话,就到这珠子上来吧。” “我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它能活过来。” 封河注视着手中的珠子,目光中混杂着无数难以言明的情感,话音在寂静的墓原上传出很远。 “哪怕不能再相见,我也会把这世上的宝藏,都留给你。” ……………… 离开墓原,封河便要跟李慎告别。 “你至于吗?”李慎一把将人扯回来,“赶着去上吊啊,连跟我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封河一脸无可奈何,摊手道:“我这不是答应了人要回去接她的嘛……” 李慎呵呵一笑,冷冰冰吐出俩字:“人渣。” 然而这么点言语上的伤害根本穿不透封河那张久经磨练的铜脸皮,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随口道:“听说你跟庚衍住一起了?” 李慎点点头,嗯了一声。 封河皱了皱眉。 “那行吧。”他吸了口气,拍拍李慎肩膀,向着自己那辆停在不远处的破烂越野迈开脚步,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你照顾好自己,遇到搞不定的事记得找我……替我给庚衍带句话,就说我这傻弟弟要劳他费心了。” 李慎笑骂一声滚你的蛋吧。 目送着那辆又脏又破的越野车驶出视线,李慎脸上的笑容无声消失,他拉开车门正想上车,却突然停在原地,扭头向西望去。 一辆外形低调内敛的灰色思考者正从路上疾驰而来。 车在不远处路边停下,戴着宽沿礼帽的王真走下车,抬手摘下帽子,走到李慎面前。 他唤了声慎爷。 如今两人的身份都非比以往,王真这么叫自然是不太合适,不过无论李慎还是他自己,都并不在意。他看了看李慎,有些诧异道:“您已经要回去了?” “嗯,荣虎呢?没跟你一起来?” “路上遇到点麻烦。”王真的语气很平淡,似乎那真的只是点小麻烦而已,“他叫我先过来,应该等一下就到了。” “有困难跟我讲。”李慎看着他,目光在对方沾着血迹的裤脚停了停,后者循着他的视线也发现了自己的疏漏,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 “还是旧皇族的人,他们知道我离开光明宫,就派人埋伏在路上做自杀性袭击。”王真简单解释道,“我事先有准备,已经解决了,荣虎是想逼问出那些旧皇族的藏身据点,所以才会叫我先过来。” 李慎点点头,道:“那行,你进去吧,我走了。” “慎爷。”王真开口叫住李慎,脸上露出犹豫神色,李慎扶着车门等他开口,等得有些不耐烦,才听人低声问:“我听说,您跟庚衍在一起了?” 李慎挑起眉,有些好笑,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关心这事?对,没错,我跟庚衍在一起了。” 王真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李慎没好气道,“祝福我听着,其他的就免了。” 王真微微瞪大了眼,李慎等了他将近一分钟,也没见人开口,便摇摇头坐进车里,伸手拉上车门。他倒车掉了个头,正要加速,就见王真从后面追上来,急匆匆赶到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19 车窗外。 李慎踩一脚刹车,打下车窗,炯炯有神的朝人望过去。 “慎爷,当初师父的死,是……” 王真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李慎冲他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关上车窗,驾车扬长而去。他在原地呆呆站了片刻,脸上表情无比复杂,有震惊,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狠狠松了口气般的,释然。 ……………… 长安南城,德胜路三号。 原本的庚军会馆大楼被毁后,庚衍在原址上重新盖了一栋,外观几乎没变,内里倒是变了不少,不过他的办公室依旧在六十九层,整一层。 李慎搭电梯直奔六十九层。 他走到门口才记起庚衍说今天要去蓬莱,人估计还没回来,他扑错地了……正有点恼火,却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站在门外听了两句,伸手扭开门。 办公桌后的庚衍,与站在桌前的耿连成,齐齐向他望过来。 时至如今,耿连成依旧对李慎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尽管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能拿来引发矛盾的导火线,但要耿连成对李慎巴结讨好,实在也太高估他的脸皮了。李慎对他倒是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纯粹是看着不太爽而已,但好歹人家对着庚军算是不离不弃,他也不能太过分,此时见了面,也还皱眉冲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庚衍让耿连成退下,李慎站在桌后,等人出了办公室,伸手在桌面一撑,翻到另一侧,将庚衍堵在椅子上,俯身吻了下去。 他沉默的扳起庚衍的下巴,近乎残暴的撕咬着对方的唇舌,苦涩的血腥味道在两人唇齿间无声蔓延……李慎合上眼,不想去看庚衍的表情,也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的东西。 一只手按上他的后颈,将他硬生生向外扯开。 李慎睁开眼。 庚衍蹙着眉,沉默与李慎对视,嘴唇上被啃噬出的伤口,缓缓向外涌着血珠,他看着那双近在眼前的漆黑瞳孔,看见了那里面如幽暗冥火般,压抑而狰狞的愤怒。 他有些恍悟的,笑了。 庚衍松开了扣在李慎颈后的手指。 下一秒,他被李慎从椅子上拖起,仰面掼倒在宽大的办公桌。堆叠的文件被撞飞,羽片般洋洋洒洒落出桌面,李慎埋首于凌乱的金发间,咬住了庚衍的脖颈。 衣料被撕裂的锐响在寂静的办公室中格外清晰。 庚衍有些痛苦的皱起眉。 他眯眼看着伏在身上的李慎。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李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庚衍,然后凑过来,给了他一个血腥而凶暴的亲吻。 庚衍仰起头,顺从的张开嘴,他抬起手臂,绕过李慎的脖颈,指尖轻轻抚摸着对方垂落在后背的黑发。然而他的这点细小举动也没能逃脱李慎的感知,李慎直起上身,从背后掰下庚衍的双手,将它们并在一起,抓着手腕,用力按到对方头顶。 他提起了庚衍的腿。 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嘶哑的低吟。 第86章 十年后番外 兔子的怀表(下) 凌晨五点多,庚衍被梦魇惊醒。 他是极少做梦的人,然而这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他在梦中回忆起了那些久远的,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 他睁着眼睛伏在床上,过了许久,才坐起身,掀被下床。无数尚未消褪的青紫淤痕从颈后一直蔓延到腿根,尤其是脖颈上那道皮翻肉绽的齿痕,简直堪称触目惊心。源脉被废后,庚衍的身体恢复能力大不如前,经历过这一场残酷的欢爱折磨,他现在身心俱疲。 李慎并不在房内。 庚衍估摸着对方是情绪冷静下来后觉得没法面对他,所以跑了……他有些好笑的无声翘起唇角,跑什么呢,他又不会生气,他用了那么多年,甚至为此舍弃掉了一直所追寻的目标,才如愿以偿的将李慎这头狂兽,关进这座以爱为名的牢笼。事到如今,哪怕被咬得遍体鳞伤,他也绝对不会放手了。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庚衍静静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他抬起手,摸了摸眼角被岁月切出的细小皱纹。 人这一生,实在太过短暂。 冲完澡,换上外出的衣服,庚衍皱着眉按着脖颈上露出衬衫领口的半圈齿痕,找了条围巾将其盖住。他推开门走进外面的办公室,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烟气呛得眯起眼。 几缕昏暗的晨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宽敞的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角落里的沙发上,李慎坐在那里,歪着头睡着了。 无数烟头塞满了他面前的烟灰缸。 那张沉睡的面孔上写满了疲惫,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找不到可供休息的绿洲,也找不到走出这片沙漠的正确方向。庚衍静静注视着那张脸,是他令它失去了太多欢笑,背负上这本不该出现在对方人生中的种种苦痛和煎熬。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庚衍走过去,俯身在睡着的李慎额上轻轻一吻,他正要起身离开,却突然被对方伸手扯下去,用两条手臂,牢牢箍在怀中。 “别走。” 李慎沙哑的声音在庚衍耳边有些虚弱的响起,他别过脸,将额头贴在庚衍颈侧,更加用力的收紧了手臂。 庚衍怜爱的抬手搂住他的头颅,在漆黑的发丝上亲了亲,低声道:“嗯,我不走。” 李慎缓缓抬起头。 “我真不知道……是该爱你,还是恨你。”他用迷惘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庚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庚衍的脸,“每一次我问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露出悲哀的神情,自嘲而笑。 “我到底在干什么呢……像个疯子一样。” ——他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被庚衍,被自己,被那该死的爱。 庚衍的回答是一个吻。 “无论你爱我,还是恨我。” 他亲吻着李慎的嘴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对方—— “我爱你。” ……………… 平生不入蓬莱乡,不知天下何为富。 中土蓬莱城,建造于三千米高的山崖顶端,云雾环绕,难睹真容,外人非请不得入内。这里是大唐境内蓬莱商会的自治城邦,如今这世上最庞大的钱庄——蓬莱银行,总部就在此处。 庚衍走出飞空艇,身后是执意要跟来的李慎,两人从蓬莱城的空艇起落点,搭乘蓬莱商会对贵宾提供的专车,直奔蓬莱银行总部。 庚衍是来取一样东西。 在庚衍去办手续的时候,李慎便一个人坐在银行的贵宾休息室等待。他搓了搓显得有些萎靡的脸,打起精神等人回来,正所谓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他一个人抱着过去不放手,也不是办法。 “李会长!您来怎么也不跟我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0 说一声?” 一声有些故作夸张的惊呼从门口响起,李慎抬头看过去,只见这一代蓬莱商会的当家诸子丰,正满脸热情的冲他走过来。李慎没奈何站起身,撑起笑脸同对方握了握手,被人握着手不放,说要好好招待他一通。 “我跟庚衍一起来的。”他不意外看见了诸子丰眼中一闪而逝的尴尬,故作不知的笑着解释道,“我陪他来办点事,办完事也就打算走了,你看这……” 诸子丰不自然的打了个哈哈,说那就下次,下次一定得好好聊聊,末了也没再纠缠,很快便找了个托词离开。 李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是啊,他的确是该跟对方好好‘聊聊’,这段时间那些他昏迷不醒发生的事情,也渐渐传入他耳中,庚衍本人倒是什么都没提过,可是李慎很火大。 那些账,他会一笔一笔替人讨回来,连本带利的。 诸子丰今天算是把他这火药桶给点着了,李慎坐回沙发,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盘算,一个个人名在他脑海中列着队等着倒霉,或许是想得太专心,他连庚衍回到休息室都没发现,直到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刚才在想什么坏事?”庚衍戏谑道,“一脸狞笑,连牙齿都露出来了。” 李慎仰起头与站在身后的庚衍对视片刻,眨巴眨巴眼,猛然拖着对方的腰将人甩上沙发,然后一叠身扑了上去。 庚衍用手肘顶着他想要亲下来的下巴,没好气道:“你要发情也注意点场合,看清楚这是哪,起来!” 李慎十分熟练的扯出张可怜巴巴的脸。 “就一下。”他小声跟庚衍讨价还价,“你就让我亲一下。” 庚衍就呵呵了。 他抬手扯开脖子上的围巾,指了指露出领口的那半圈仍然狰狞的齿痕,冲李慎淡淡道:“可以,往这亲。” 李慎浑身一僵,半晌,悄没声息的从庚衍身上爬下来,蔫着头坐到一边。 庚衍瞟他一眼,理好衣服,站起身来。 “走了。” ……………… 刚在燕破原下了空艇,李慎就被已经快哭出来的秘书长堵住,扯回未央宫去处理他那堆成了山的公务。虽然公会会长一职正常没什么实权,但那要看是什么情况,如今长安仍处于大战过后的虚弱期,正需要李慎这样的强势人物领军,而相对应的李慎这个会长,工作也是异常繁重。 哪怕他有一千一万个心不想管这些破事,但无论是为了庚军,还是为了他刚才想的那些事情,他都必须得把会长这个位子坐稳了,把这座城抓在自己掌心。 他是,长安之王。 继佣兵王李三多,血屠王血屠七,机械皇帝东不冬之后,长安有史以来的第四位王者。 ——天下地上杀神,杀神,李慎。 晚上十点多,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件工作的李慎开车回白山别院,远远的望见了小楼里亮着的灯光,他突然有些心急。停了车,几乎是跑着进了门,李慎找到正在二楼书房看书的庚衍,二话不说抱上去来了个深吻。 他舔舐着对方唇上被他昨天弄出来的细小伤口,抱着庚衍走出书房,回到卧室。庚衍刚刚留长的金发温顺的垂在背上,被李慎用手拨起,埋头亲吻下面青紫斑斑躯体。他反复亲吻着对方脖颈上自己留下的齿痕,在破开的皮肉结成的嫩痂上一遍又一遍轻轻舔舐,庚衍的脸埋在枕头里,低笑出声。 听见笑声,李慎停下动作,将他翻过来,与人四目相对,表情有些复杂。 “我……” “嗯。” 还什么都没说出口的李慎无声瞪大了眼,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傻,而庚衍却笑了,笑得像个吃到蜜糖的孩子。 李慎怔了几秒,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好吧,你猜对了。” 他小声嘟哝着,低下头,用嘴堵住庚衍那听着很有些促狭的笑声。一吻罢,他眯起眼,亲了亲庚衍的眉心。 “我爱你。” ——比恨更爱。 ……………… 墙上的表针无声走到凌晨三点。 庚衍披起睡衣,悄然离开卧室,回到自己的书房。 他从抽屉里拿出白天去蓬莱总行取回的盒子,又走到书架前,打开藏在架后的暗格,取出另一个盒子。 两只盒子被静静放在桌面。 左边的盒子里,是他很早之前就拿到手,存放在蓬莱总行的一颗,名叫深渊之眼的宝石。这颗宝石世代被西陆光明帝国皇室所珍藏,据说是千年战争以前,上一个世代遗留至今的珍贵宝物,然而在他之前,却从没有人知道这颗宝石,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 右边的盒子里,却放着一只坏掉的怀表。 它来自于李慎。 前不久,李慎决定把古柏路的院子卖掉,在收拾物品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块怀表。庚衍很难形容自己看见这块怀表时的心情,即便此时此刻,他看着它,依然心情无比复杂。 一颗深渊之眼,一只坏掉的怀表,当它们合二为一,就将开启深渊的大门。 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 上一次拿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庚衍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那个时候,他心中所想的,与此时此刻,也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庚衍皱起眉,努力挖循着脑袋里久远的记忆。 哦,他想起来了。 ——他正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李慎,除掉这颗挡在他路上的巨大绊脚石。 庚衍有些好笑的捂住额头。 笑声在房间中悄然回荡,桌子上的怀表与宝石静静躺在那里,注视着面前面露癫狂之色的男人。 庚衍止住笑,拿起了漆黑无光的宝石。 将它放到一动不动的表盘上。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没有丝毫异象或者声响,一切都毫无异样。 ——表盘上的宝石却已不见。 他静静注视着张开的表盘,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不知过了多久,那上面唯一的指针,突然向后跳动了一格。 它逆向而转。 庚衍伸出手,将它握到掌心。 有个童话故事,说有只兔子,它有只怀表,能够操纵时间。庚衍静静看着掌中的怀表,良久,手指轻轻扣上了表盖。 与上一次不同,他对这一生并无悔恨,哪怕事与愿违,哪怕想做的事情依然没能成功,但他却得到了李慎。 无论身,心,所有……他侵入并占有了对方的一切。 但他却依然开启了这扇深渊之门。 一生一世,怎够? 他要生生世世,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ps:【卷末感言】:咳,本来说放在设定那边,但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看,所以还是在这里说吧。感言嘛,反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都是废话,可以不看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1 (认真脸)。第一卷结束,老实说这一卷的篇幅远超我的预期,原本预计也就二十万搞定,现在这把番外算上都超了快十万(囧)……我自我总结了一下,还是人物太多设定太复杂的锅,光是介绍和登场就花费了大堆篇幅,更何况还有自己给自己加戏的某些角色,比如薛氏白狼,某封姓男子,以及一王一荣两只小崽,连他们爹的戏份都抢……咳,天天待机的庚帅表示很忧伤。 火星卷本身并没有太过复杂的剧情,只是各方势力登场,明的暗的真的假的一股脑上来,而某流又陷入各种挖坑的狂热不可自拔,结果造出来一个仿佛被罩在云里雾里的长安……其实用一句话概况就是——杨火星死了,李慎发疯了(orz) 嗯,接下来就是辉光卷,用某ai的话讲,叫啥名谁倒霉……我承认她说得对。 这一卷开始,故事的场景就不会仅拘于长安城,而会将整个方陆世界渐渐揭开。某流发现自己前面也犯了个错误,因为方陆的世界是在我脑子里清晰无比的,所以各种觉得理所当然,然而却忽略了你们并不造这鬼世界到底是啥样的……接下来会注意这点,嗯,话说码到现在,我这手速渣感觉是越写越溜了,可能也是世界渐渐实体化的功效吧。 当然,你们关心的李慎与庚衍的感情问题,我只能说,狗血还没攒够,要泼就来发大的……(你够) 最后,嗯,有耐心看到这里的亲们,恭喜你们拿到了宝藏地图的钥匙,暗号是某种秋冬季服饰,蛇精病流亡菌。别高兴,等一下,宝藏还没就位,今明两天内嗯,放好了我会在该服饰上进行温馨提示。 好啦,下一卷见,爱摸一群,滚走~~ 特别番外 酒之章 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在就任仪式当天的庆祝宴上,被灌成一条死狗的新任会长大人,迷迷愣愣拉着帮他挡酒的庚衍的袖子,当着众人的面,宣告了一通他对此人的所有权。 “我的。”李慎扯着庚衍的衣袖,歪着脑袋暼着众人,口齿不清的囔囔道,“这是……我的。” 众人默然,看向被他扯着的庚衍。 庚衍面不改色,在发酒疯的某人后颈按了一下,然后伸手将其打横抱起。 “他喝多了。”庚衍淡然冲众人道,“我送他回去,你们自便吧。” 自从大战后,这还是庚衍与李慎头一回共同出席像这样的场合,不过几年工夫,在这里的多半还是些长安老人,也经历过庚军最辉煌的那段时期,对庚衍,同样不陌生……但与他们记忆中那个气度如渊贵不可言的身影相比,此时,一头金发剃成利落板寸,一身简单朴素的衬衣军裤,眉眼间自带一股沉郁的这个庚衍,是真的变了许多。 这样的庚衍,让人难以接近,不少心中有鬼者更是看着他便觉后脊发凉。 庚衍抱着李慎走出会场,去停车场取了车,带着人回到自己在月河边租的那间平房。时值雨季,屋里到处泛着故霉味,他给李慎脱掉外衣和鞋袜,把人放到床上,然后去卫生间烧了壶热水,拧了条热毛巾回来,动作熟练的替李慎擦拭身体。 擦完前胸和后背,庚衍将李慎翻过来,解开对方腰间的皮带,将那条价值不菲的礼服裤子从人身上剥下来,他有些好笑的弹了弹李慎隆在内裤里的阴茎,一手托着对方的腰,另一手将那条三角裤轻轻脱下。 酒醉昏睡中的李慎含混的嘟哝了一声,摊开两条长腿,毫无所觉的露着鸟继续挺尸。 庚衍静静看了他半晌,弯下腰,在人唇上印下一吻。 …… 第二天,李慎毫不意外的头疼欲裂。 压他跟酒这东西真真是天生不对付,以他的体质,哪怕将毒药当水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偏偏叫一个小小的酒精,折磨的是生不如死。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挺尸。 一早起床出去买早餐的庚衍回来,就见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躺在那,眉头皱的比万象塔还高。他将手上拎着的馄饨放到桌上,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在李慎额上摸了摸。 “头疼?” “嗯。” “起来吃点东西。”庚衍拍了拍李慎的脸,叫人起来,“吃完再睡一会。” 李慎有些虚弱的眨了眨眼,半晌,咬咬牙硬撑着坐起来,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他舀了一颗馄饨,只吃了一口就停下来,有些反胃的皱紧眉。 庚衍摘下挂在衣架的大衣,一边穿一边对李慎道:“我先去会馆了,你要是真太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李慎放下汤匙,摁着脑袋道:“我现在就难受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这脑袋给它摘了。” 闻言,庚衍走过来,捧起李慎的脸,安抚性的亲了亲对方的脑门。 “别撒娇了。”他笑道,“行了,我走了。” 李慎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馄饨,露出嫌恶的申请,随即认命般的抄起汤匙,继续吃。 …… 头疼反胃浑身无力,被宿醉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慎好不容易睡着,等他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 庚衍还没回来。 李慎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侧对向门口,半睁着眼盯着那扇门。潮湿的霉气在屋内酝酿出古怪味道,他到现在也还习惯不了,也无法想象庚衍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种环境里忍受了那么多年。 一想到那些从旁人口中问到的事情,他心脏像是被扎了一刀,抽搐的疼。最开始的震惊过后,越来越多,无法言说的情感,在他胸口堆积。 李慎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 晚上快八点,房门被打开,庚衍拎着一只口袋回来。他刚走进门,就与侧躺在床上的李慎对上了眼,愣了愣,无声笑了。 “饿了吧?”他冲李慎举起手中的口袋,“我买了素心斋的粥和小菜,赶紧起来,趁热吃。” 李慎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没应声,漆黑的眼珠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庚衍站在门口,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李慎冲庚衍伸出手,看着那条停在半空的手臂,庚衍目光沉了沉,走到床边。他抬手想要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却猛然被箍住腰拖上了床。 下一秒,李慎的嘴唇贴上来,撬开了他的牙关,庚衍楞了片刻,伸手搂住李慎的脖颈,合上眼,回应起对方的吻。从李慎醒来后,这还是第二次对方主动吻他,虽然不清楚是出自什么缘故,但庚衍并不想拒绝。 他沉默着搂紧了李慎。 深长的一吻罢,李慎撑起身,黑发从脑后自耳边垂落,尾端轻轻扫过庚衍的脸。庚衍伸出手,拉住其中一绺,在指间摩挲。 李慎解开庚衍的衣扣,将他身上的衣裤一件件剥落,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2 显露出下面旧伤遍布的身躯。他将庚衍翻过身,托起对方的腰,将脸埋进对方赤裸的背,舌尖沿着脊柱缓缓滑动。 庚衍一声不吭的趴在床上,双手交叠在额头,顺从的支着膝盖,翘起臀部,弯曲的腰背像一把拉开的弓箭,柔韧而充满了力道。李慎抚摸着他翘起的臀瓣,嘴唇来到他发迹的边沿,用牙齿咬噬着他颈后的嫩肉,庚衍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绷紧,随即又无声的放软。 当李慎的右手拇指沿着臀缝按上那个隐秘的穴口,庚衍浑身猛然一颤,从喉头溢出一声隐忍的低喘。他被李慎用手指拨开穴旁的软肉,将指尖探进去抚摸,并不适应的穴口本能的缩紧,想要将异物派出,却被对方更加用力的掰开,插入第二根手指。 庚衍头埋在臀间,用力抓紧了手臂,指尖几乎陷进肉里。他闭着眼睛,用双膝支撑着翘起的臀部,空悬的腰部微微颤抖着,在李慎的手指插弄下死死咬住牙关,不叫哪怕一丝声音从口中流出。 没有人能这样对他,除了李慎。 李慎撑开依然紧缩着的穴口,插进第三根手指。三根并排而入的手指在绷紧的穴肉中弯曲拧转,按压着不断颤抖的肉壁,将它强硬而用力的撑开,手指上用作润滑的唾液在干涩的甬道中发出细微的滋响,柔嫩的粘膜在摩擦中愈发变得滚烫,庚衍痛苦的皱紧了眉,臀部在不易察觉的向前缩了缩。 一只手伸过来,拉起他的头,撬开他的牙关,在他口中略显粗暴的搅弄。唾液从被手指插入的口角淌落,前后同时被入侵的庚衍无可抑制的呜咽出声,他被迫仰起头,深深凹下去的腰背上,一块块线条清晰的肌肉绷紧,与横过肩背的旧伤疤一并颤抖着。 李慎从他口中抽出手指,然后一根根将它们塞进他的后穴。 庚衍崩溃的咬住了床单。 六根手指在他体内静静的放着,直到庚衍抽搐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李慎拔出手指,将已经硬的发烫的阴茎抵在穴口,一点点顶进去,缓慢而坚定的,一直插到最深处。 他握着庚衍颤抖的腰,用指尖在上面安静而温柔的摩挲,俯身蜻蜓点水般,一下下亲吻对方紧紧绷起的肩背。 “可以了。”庚衍沙哑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他埋着头,含着李慎阴茎的虎穴微微收缩着,他向上挺了挺腰,喘息道,“你动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撞击。 李慎沉默的将阴茎从他的穴道内拔出,只剩个头,然后又狠狠撞进去,庚衍猝不及防的悲鸣出声,被插的眼前发黑。李慎双手牢牢抓着他无力向下坠落的腰胯,一下下重重拔出又顶入,囊袋在庚衍腿间发出响亮的拍打声,刺耳而淫靡,庚衍虚弱的喘着气,伸手抓住面前的枕头,被不断洞开的后穴渐渐从疼痛麻木,变得敏锐起来,他下意识摇晃着腰,迎合起李慎的插入,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 李慎开始浅而快的抽插,细碎的呻吟声从庚衍喉头溢出,他抬起头,面上浮起潮湿的晕红,一股股酥麻的快感从后穴窜上头顶,庚衍紧紧皱着眉,额角渗出洗米汗珠,高高翘起屁股吗,迎接李慎的插入。 李慎又一次放慢了速度,阴茎在穴道中变着角度旋转,顶弄,游刃有余,不急不忙。被插出感觉的庚衍在心中骂了句娘,把头埋进枕头,将跪着的膝盖分得更开,方便对方肆意玩弄他的身体。李慎揉捏着他的臀肉,右手探到前方,握住了他软垂着的阴茎。 庚衍无声睁开眼,被对方握在掌中套弄的阴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挺起来,戳在后穴的阴茎开始加大了力道进出,他被着前后夹击逼得几乎维持不住理智,苦笑着闭上眼,强令自己忽略前端的快感,专心摆动腰部迎合李慎的抽插。 但李慎显然没想让他如愿以偿。 身后突然停止的抽插叫庚衍错愕的再度睁开眼,然而下一秒在前面套弄他阴茎的手掌便加快了速度,李慎用另一只手玩弄着庚衍的囊袋,将两颗小球在掌心挤压摩挲,彼此都是男人,手法之纯熟自不必提,庚衍不知道对方是想讨好自己,还是存心耍弄,屁股里杵着的那根玩意还在一颤一颤的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感,叫他没办法全心投入享受对方的服侍。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专心,李慎低笑一声,俯身贴上他的背,张嘴咬住他的耳朵,从耳尖含到耳垂,猛然在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庚衍浑身一抖,被套弄到临界点的阴茎蓦然抽搐着,喷射出滚烫的精液。他大口喘着气,尚未从射精的余韵中缓过劲来,就感觉捅在后穴的肉棒重重顶了一下,刚射完精承受不了丝毫刺激的身体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猛然弹跳起来,他惊恐的瞪大眼,一瞬间恍悟了李慎想做什么。 这混蛋……想逼他崩溃。 曾经被对方残酷玩弄的记忆在脑海中久违复苏,庚衍阴沉着脸,抓起面前的枕头反手丢出,被对方随意的向旁挡开。李慎一只手抓着庚衍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制住了他的反抗,毫不留情的在那只颤抖收缩的后穴里飞快抽插,一下又一下重重擦过穴内那个微微凸起的小点,然而此时此刻,他这么做,能带给庚衍的,只有要将人逼疯的痛苦。 欲望比情感更真实,那些自欺欺人的温柔和容忍,在最真实的欲望面前不堪一击。李慎对他的爱,夹杂了太多的恨,庚衍从不奢求能得到对方的原谅,哪怕是这样扭曲而残酷的爱,他依然甘之若饴。 眼角被逼出生理性的泪水,庚衍松开咬紧的牙关,放任带着哭腔的呻吟涌出喉头。他被李慎重重捅了百来下,在体内射出了精液,滚烫的精液浇上抽搐的内壁,烫的他浑身哆嗦,无法停止颤抖。 李慎喘着粗气,将阴茎从他体内拔出。 庚衍被翻过来,李慎捧着他的脸,将那上面的泪痕一一吻干,这个时候,对方又恢复成一开始温柔的模样……庚衍被李慎搂进怀里,疲惫的不想睁开眼。 没有情人之间床第余韵的缱绻,也没有目光或言语对彼此心意的确认,他们不需要那些。 宁静相拥,足矣。 第二卷 辉光篇 第87章 巡视东荒(一) 赤黑相间的旌旗于城下满目阵列,上书一个大大的赵字,迎风狂扬。 大战一触即发。 齐赵不和由来已久,两国边境毗邻,又都是野心勃勃的一方霸主,彼此之间爆发战争的频率,即便是在以战乱不休闻名的东荒,也是首屈一指。 在城墙上紧张布防的齐国军士们静静打量这城下的敌军,来犯者是赵国名将廉非如,在其用兵如神的好名声外,对待俘虏的残酷手段更是恶名昭彰。他的廉字帅旗正立在军阵后方,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恶兽,虎视眈眈的打量着面前这座并不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3 如何宏伟的观洲城。 观洲城内,一辆车头镶嵌着锁链长刀徽记的越野车,在全城戒严后空荡荡街道上飞驰。它驶过一道道关卡,停在了被敌方大军阵列的正门前。 黑发,独眼的男人从车上走下。 漆黑的制服大衣上,锁链长刀的金徽熠熠夺目,过于端丽的面孔上,斜盖过整只右眼的黑色眼罩平添了几分凶戾。在周围众多军士们好奇与惊讶的目光中,他大步沿着弯曲的梯道登上城墙。 穆小白与庚军齐国分部的负责人洛珠紧紧跟在他身后。 “赵国在宣战前向公会发布了任务,事先肯定跟血屠谈好了价钱,打着护卫廉非如的名义,实际就是变相的参战。” 洛珠用不满的语气向李慎介绍着眼下的情况,佣兵铁律禁止佣兵私自介入战争,而在战争任务的分类下,又明文禁止了佣兵协助进攻方,并且哪怕是协助防御的一方,在其收回原本国土后,以开战前的国境线为界,任何佣兵不得以任何理由跨境继续作战。 然而规定的再如何严格缜密,也挡不住想要钻规则空子的人,挖空心思变着法子打擦边球。这一回血屠以护卫任务的名义跟在廉非如身边,跟随对方一起进攻观洲城,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李慎站在正门上方的城头,目光掠过下方一眼无边的军阵,眺望向矗立于远处的廉字大旗。 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狂风掀起他的黑发。 闻讯赶来的齐国守将从城墙另一端匆匆而至,他沉着脸打量了一眼李慎与穆小白三人,有点生硬的扯出笑容,抬步走过来。 “你们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在敌我双方,无数人的注视中,李慎从城上跃了下去。 轰然一声,整座城墙抖了三抖,城门前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丈许深坑。 一道人影从漫天激扬的尘浪中走出。 他走向阵列于眼前的军阵,孤伶伶的身形在数以万计的旌旗之前,显得无比渺小。这或许是很可笑的画面,却没人能真正笑得出来。 狂风猎猎。 嘹亮的军号响起,鲜艳的旗令在风中挥扬,沉寂阵列的军队豁然苏醒,在后方的旗令指挥下,飞快的变幻着形态。一尊尊造型古朴的源能炮筒壁上密密麻麻的源纹亮起光芒,将炮口对准了正踏步而来的李慎。 下一秒,刺眼的炮光一瞬将他淹没。 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一切又恢复沉寂。 无数人屏息以待。 一只脚踏出了飞扬的烟尘,接着,又是另一只。 连衣摆也未曾伤到分毫,毫发无损的李慎踏着并不算快的步子,从爆炸的烟雾中走出,他一步步,走向呈半月状将他隐隐包裹起来的赵国军阵。 城上城下一片寂然。 人上有人,天上有天,这道理谁都懂,但没有亲眼见过,便还是不能真正明白……何谓坐井观天。 长安,庚军,李慎。 一人可当十万军。 ……………… 方陆五域中,东荒历来是战乱之地。 千年战争时期,它在人类和非人种之间几经易手,最后被李三多带着辉光骑士团打成了一片废墟。千年战争之后,东荒百国林立,又开始了一直延续至今的,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千年逐鹿’。 东荒有只不死鹿——这都变成人尽皆知的笑话了。 婉拒了观洲城主的庆宴邀请,李慎带着穆小白继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他此行来东荒并非是为了任务,而是应庚衍所托,往庚军在东荒的各个分部进行巡视。 巡视所见的情况,并不很好。 东荒是辉光的大本营,刚刚崛起的庚军根本无法与已经在此经营千年的辉光相抗,显而易见的,对方并不欢迎他们到自己的口袋里抢食,庚军的这些分部或多或少都遭受了辉光的打压,成长的十分艰难。 就算李慎来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宣耀武力,对东荒各国,也是对着辉光。 尽管修为在体内的异种源能反噬下倒退回了半步神坛,但已经跨过了那道门槛的李慎,依旧能清晰的感知到外界的源能,并在一定程度内操纵它们,即便是面对神坛,也有着一战之力。 当然,他的身体还是在一天天恶化。 庚衍将他打发来东荒,未尝没有让他借此散散心的念头。在庚衍的强制要求下,李慎接受了各种检查,然而即便是请到了中土最富盛名的名医,也对李慎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问题的根源是出在他体内那股来自于他人的异种源能,正常人在被强行灌进如此巨量的异种源能时,应该当场便会暴毙,然而李慎却活了下来,不仅如此,还能活蹦乱跳的与人争斗,这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庚衍并没有放弃,但此事需要保密,否则定然会引发庚军内部和外部的大动荡。李慎倒是已经看开,只不过叫他乐呵呵的一天天等死,未免也太强人所难,心情不好是自然的。 所以就有了东荒这一行。 离开观洲,回到庚军分部的所在地齐国首都临淄,李慎同此处的负责人洛珠吃了顿饭,听对方汇报过分部目前的情况,没留下什么指示,便带着穆小白搭上了前往楚国的空艇。 在空艇上,他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的云海,思绪渐渐跑远。 这些分部在辉光的打压下,成长缓慢,至今仍然需要长安总部的输血才能勉强维持,正如当初杨火星所说,庚军是表面看起来烈火烹油,实则如履薄冰。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纷涌现,戮神甲的开发也陷入瓶颈,支撑着庚军声势不坠的是庚衍与李慎的个人武力,无论他们当中哪个出了问题,后果都不堪设想。庚军还远远无法如辉光血屠乃至大漠这样老牌团队一样,凭着深厚的积累在没有强势人物领军时,也能熬过难关。 它还太弱小。 李慎并非不关心庚军的前程,只是在这之前,这些问题用不着他去想,或者说,是他不应该去想的。站在他这样的位置,为上者忌不要太正常,哪怕他相信庚衍不会对他产生那样的想法,却也不想给对方制造不必要的困扰。所以他不揽权不问事,被人在背后骂是疯狗也当没听见,像穆小白这样一手培植起的嫡系,也明言禁止他们打着他的旗号拉帮结派。 李慎在庚军中,是一个‘独人’。 所以当耿连成上蹿下跳给他找麻烦时,也没有什么同盟者站出来替他说话。交情归交情,即便是李西风,也只是在李慎本人面前说上几句,让他公开站出来力挺李慎,他是不会干的。 而李慎也不会领他的情。 可到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去想,自己的死会给庚军造成怎样的影响。这十年的浴血搏命,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庚军,真要是毁于一旦,他死也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4 不能瞑目。 更没法去想庚衍会怎样。 “头儿。”穆小白端着餐盘走到李慎面前,轻声道,“吃点东西吧。” 李慎收回跑远的思绪,冲人点点头,压压手,让对方在身边坐下。 他问穆小白:“这两年没见你,一切都还好吧?” 穆小白低着头,腼腆的笑了笑,说都挺好的。 李慎抬手在他那头白毛上揉了把,当初他捡到这小子的时候,对方才到他胸口高,如今已经快到耳沿了。他也听说了对方的那个绰号,小疯狗,心情挺复杂的,好端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孩儿,愣生生被这残酷世道逼出了一头白发,连性情都歪曲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穆小白眯着眼乖乖把脑袋递出来给他揉,等李慎收了手,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人吃饭。那张总是显得有些腼腆的青涩面孔上,挂着连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淡淡笑意,他偶尔拿起水杯去添水,或者将纸巾递到李慎手边,不着痕迹的关切着李慎的一举一动。 “这艘船是在郢都落地吧?”李慎突然开口问。 穆小白点点头,说是。 李慎放下了左手拿着的筷子。 “在郢都的事情办完,我要顺路去一趟雁国。”他对穆小白吩咐道,“你替我调整下日程,留出两天的时间。” 他说着话扭头看向窗外,看向那无尽云海的另一端。 ——长安已远,故乡却近。 第88章 巡视东荒(二) 东荒有雁国,此雁非彼燕。 穆小白一开始也理会错了李慎的意思,等他问过人,才知道原来楚国边上还有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雁国。这是个被夹在楚魏韩三国之间的弹丸小国,原本是楚国开国时分封的诸侯之一,后来在吴楚之争时,楚国大败几近覆灭,雁地的封侯趁时自立为王,后来雁王以出兵帮助楚国击退吴军为筹码,派出使节说服楚惠王承认了雁国的自立……所谓乱世风云,可见一斑。 李慎与穆小白从郢都出发,开车奔赴雁国。倒不是没有开往雁国的空艇,只是数量稀少,十天半月才能等到一回。不过千里路程,开个大半天也就到了。穆小白拿着定位器在前面开车,李慎躺在后座闭目养神,两人面上都有些疲惫,郢都一行,着实谈不上顺利。 在分部负责人的牵线下,李慎面见了楚王。看得出来,对方并不喜欢他们这些来自长安的佣兵,当时见他不肯下跪,脸上表情很不好看,恐怕两人都在心中给对方下了同样的定义——狂妄自大之辈。 在郢都,李慎顺便去‘拜访’了同在此处的辉光分部,感谢他们一直以来对自家分部的‘照顾’。 那一日,郢都屋倒楼塌,好不热闹。 这些烦心事姑且不提,李慎上一次回故乡,已经是六年前。说是故乡,但他在那里并无亲朋好友,唯一有的,只是他母亲的坟墓。 年岁越大,他就越发怀念母亲。每每忆起对方的音容笑貌,都会令他心生苦楚,无法消解的感到难过。如今到了临死之时,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再去她坟前看看。 去告诉她,自己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去告诉她,他很想她。 在路上疾速行驶的越野车突然放慢速度停下来,在前面开车的穆小白扭过头来,轻声叫了声头儿。 李慎闻声睁开眼。 “怎么了?” 穆小白指了指前面的车窗外,李慎坐起来往外看,只见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下方,黑压压站了一片人,持刀拿枪,衣甲混乱,正在紧紧闭起的城门前大声叫骂,这架势,倒有点像土匪攻城了。 他定睛看了片刻,见城头上有位老者探出身来,同下面的人大声交谈,而底下这一拨人虽然气势汹汹,却也没有多少真正的杀意,心中了悟,对穆小白道:“绕路吧。” 此处已是雁国境内,穆小白有点诧异的看向李慎,低声问:“您不管吗?” 好歹也是生养的故乡,按李慎的性子,视若不见才是奇怪,听到穆小白的问话,他笑了笑,没说话。 管?怎么管?那些看似像土匪的,八成是其他国家的正规军,吃不饱饷,便卸了甲到边邻小国来打秋风,他将这些人杀了,等他一走,他们的同伴便会来报复,本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得赔上无数条人命了。 这就是东荒,战乱不休,人命如草芥。 越野车绕过小城,又回到本来的路线上,继续往南而行。临近傍晚,一角倒映着晚霞的湖光悄然而现,穆小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没料车绕过眼前的转角,一片铺天盖地的水光便迎面而来。 带着白绒的水草在湖畔随风摇曳,天幕以下,无边无际的湖水平静如镜,雁鸟成群结队掠过水面,掀起点点波纹。 “雁湖。” 躺在后座的李慎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同样用目光注视着眼前这片美景,他轻声道,话音中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小喜悦。 “是我出生的地方。” ……………… 车停在路边,李慎与穆小白在湖边搭了个石灶,脱掉鞋子,撸起裤腿,下湖摸鱼。 李慎自信满满说要让穆小白见识他打小练出的摸鱼技术,结果到最后两人把战果放一起,他输了三条。 他面不改色将穆小白多出的那三条丢回湖里,淡然道:“太多了,吃不完,就这些吧。” 穆小白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半晌,伸手从自己那堆里又拿起一条,丢回湖里。 李慎终于绷不住,尴尬的笑了声,扭过脸去。 浑身几乎湿透的两人凑在火堆边,翻着烧烤架上的洗完剥好的鱼,在烤鱼这一项上李慎又一次输给了穆小白,当他一副专业表情掏出小刀准备削木棍,后者直接从车后箱搬出了一整套炊具,还有一只装满了各式调味料的密封百格盒。 这才叫真的专业。 “我这不算什么的,封爷那才是真专业。”穆小白笑得腼腆,眼中露出憧憬之色,“传说中的七星刀就在他手上,要是有那套刀的话,我一定要去南海走一圈,看看七星片真鲷是个什么味道……” 他眼睛里仿佛有星星……李慎默默给人脑袋上打了个‘吃货’的标签。 嫌衬衫湿答答的黏在身上难受,李慎干脆光了膀子,把脑袋上的发冠拆下,甩开头发用手拧干。他侧坐在火堆旁,注视着眼前正一点点随着天光变暗的雁湖,眼中有许多怀念,和伤感。 ——犹记年少时,湖畔扑彩蝶,母来唤归去,恋恋不肯依。 “头儿。” 穆小白突然开声道,一双浅黑的眼眸静静盯向两人身后的路边,在那里,有人正好奇的向这边望过来。 是个女人。 她在路边看了一会,似乎是定下决心,用双手提起裙摆向着火堆旁走过来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5 。明亮的火光渐渐照出她娇美的容颜,和她身上那件一看就非寻常的华贵裙裾,李慎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穆小白。 后者点点头,站起身,向对方迎过去。 “你有什么事吗?”穆小白拦在女人身前,语气冷漠,“没事的话,麻烦离开。” 被他这冷漠的话语刺得面色微变,身穿华服的女人咬了咬嘴唇,又探出头去看他身后坐在火边的李慎,迟疑道:“是……是李慎吗?” 李慎微微一愣。 他将女人的面孔仔细打量,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对方是谁。但对方能认出他,显然是认识他的……似乎是瞧出了李慎的困惑,女人有点羞涩的低下头,玩弄着衣袖,小声道:“是我啊,小时候总跟着你的那个……小泥猴。” 她这么一说,李慎想起来了。小时候他因为半精灵血统和母亲守寡的缘故,与镇上的小孩几乎是见了面就打,但却有个成天穿着男孩衣服的疯丫头,神出鬼没,一看见他就跟上来,怎么甩也甩不掉……他为了甩开她,甚至给她起了个难听的绰号,每次都管她叫泥猴子。 李慎笑起来。 “原来是你啊。”他说道,冲穆小白示意,让他放人过来。原来那个疯丫头长大了之后,倒是不折不扣的美人一枚,也瞧不出再有疯疯癫癫的男孩样子。 她揽着裙摆坐下,偷偷用眼睛瞄坐在一边的李慎。 他们也有许多年未见了,从李慎离开雁国之后。虽说是久别重逢,见了面却也没什么可说的,李慎从烤架上拿起一只烤好的鱼,问她:“吃吗?” 她明显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从他手里将烤鱼接过,凑到嘴边斯文的小小咬了一口。 “嫁人了吧?”李慎突然问。 她一口鱼喷进了火堆。 “咳咳,不好意思。”她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捂着嘴尴尬的看看李慎,又看看坐在另一边的穆小白,窘迫的低下头,用蚊子叫般的声音呐呐支吾。 “还,没有呢。” 李慎错愕的眨了眨眼,他记得她只比他小个一两岁,在东荒超过二十岁没嫁人都是老姑娘了,以她这样的容貌,应该会不愁嫁才对……然后他被对方含嗔似怨的瞅了一眼。 坐在另一边的穆小白突然呵呵出声。 李慎不傻。 所以他乖乖闭上了嘴。 实话讲,挺尴尬的。时隔多年,他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对方死活要跟在他后面撵也撵不走的理由,再清楚不过了。当时他不懂,现在就算懂了,也不可能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 火堆旁一时安静下去。 李慎拿起一条烤鱼,咬了一口,状似无意道:“我倒是已经成家了。” 话音未落,她豁然抬起头。 李慎只当没看见她复杂的眼神,兀自吃着烤鱼,没再说什么,这一句便足够了。 ——他不想伤她。 童年时,除了母亲,在这小镇上美好的记忆不多,她算一个。他跟人打架受了伤,她会哇哇哭,他跟人打架被她看见,她会扑上来帮倒忙…… 摇曳的火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明灭,映亮了上面的怔然和伤痛,她愣了许久,低下头,一口一口咬着手中的烤鱼,涨红的眼眶中有晶莹闪动,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她沉默着吃完了一整条烤鱼,然后抬起头,冲李慎伸出手。 “我还要。” 她含着泪光,冲他笑道。 第89章 巡视东荒(三) “那个……” 李慎卡了个壳,他还真记不得她叫什么名了,幸而人已循声望过来,他便干脆省了名字,直接道:“前面就是福山镇了,我把你送到镇门口,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连吃了三条烤鱼还意犹未尽的女人眨巴眨巴眼,错愕道:“我家不在那啊。” 她弯起眼瞅着坐在副驾驶座,扭着脑袋一脸懵逼的李慎,似乎想到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凑上前问:“你们有落脚的地方吗?没定的话,去我家吧,我叫藤姐给你们做吴子羹,到雁国来一定要尝尝吴子羹,李慎你也很多年没吃过了吧,说起来芸姨做的吴子羹才是好吃的让人忘不了……呃。” 李慎的表情在她提到自己娘亲时黯了黯,而注意到这一点的女人也急忙掩住嘴,有点尴尬的将身子缩回后座。两人沉默片刻,还是李慎主动开口道:“不必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两个大男人回家,也不像话,你家住在哪的?我送你回去。” “在雁城。”女人扬起脸,上面有着促狭的笑意,“我给你指路。” 雁国当真是个小国,连首都雁城,撑死了还不到长安一个区大。车开到城门外时,大门已经闭得死死,穆小白走下车去叫门,给守门的卫兵看了自己的佣兵执照,后者犹豫说要回去上报,结果一抬头正瞧见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的女人,二话不说便招呼同伴们开门。 穆小白眯了眯眼。 进了城,小车在对方的指引下一路笔直向前,一直来到围墙高耸的雁王宫前。李慎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向后座的女人,后者很是坦然的坐直了给他看。 “公主?” “嗯哪,想不到吧。” “是想不到啊。”李慎搓了把额心,吐槽道,“哪国公主会把自己整成个泥猴子的样子,天天在外面打混?” “咳。”她干咳一声,伸手推开车门,“总之,你人都到这了,乖乖的跟我进去吧……我没想别的,就想好好招待你一下,不行吗?” 她侧过脸看着李慎,眼中闪烁着不可言说的光泽,璀然一笑。 “放心吧,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 雁国大长公主,吕筝。 年近三十仍未出嫁的她,在公主的身份之外,更监管着这小小雁国的一应内政,故此也有着‘监国公主’的别称。李慎是有些惊讶,但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令他震惊,除非是她突然把衣服一扒告诉他她其实是个男人,那他的眼珠估计才会吓脱框。 他和穆小白正跟着对方在王宫中穿行,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宫人们好奇的目光,对于这样的视线李慎早已习惯,倒是旁边的穆小白低着头,一脸不自在。 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对方肩膀,让人把头抬起来。 “到以后这样的场面还多的是。”李慎笑着对穆小白道,“你迟早也要独当一面的,记住我的话,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关键是你怎么看自己。” 走在前面的吕筝闻言回过头,冲李慎好奇的问:“听着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我也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嘛。”李慎冲她耸耸肩,“倒是你,打算带我们去哪?” “去见我父王。”吕筝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笑得很有点不怀好意,“他想见你很久了。”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6 于是见雁王。 吕筝领着李慎与穆小白踏进宫殿时,雁王正在大发雷霆。 “居然让孤将筝娘送予那禽兽做妾,简直是欺人太甚!此事不必再提!拿剑来!孤要砍了那使者的脑袋!” “大王息怒!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吕筝迈出的右脚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在原地站了片刻,再度迈开脚步,笑着大声冲内道:“父王!女儿来看您了!” 内室的话音顿时中止,吕筝带着李慎与穆小白走进去,只见身穿王服的雁王正坐在椅上,脸上带着慈祥笑意,冲走进来的女儿招招手。 “怎么突然过来了?哦?这两位是?” 他的目光在李慎与穆小白脸上缓缓打量过,单就长相而言,雁王与吕筝并不太相似,他眉深颧高脸型狭长,给人以阴鸷不喜的印象,那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人时,便像是一条蛇信自面上舔过,让人十分不舒服。 李慎踏前一步,躬身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在下李慎,来自中土,与公主是旧时相识,见过大王。” 穆小白同样上前依葫芦画瓢的自我介绍了一句。 雁王眯起眼,呵呵而笑。 “原来就是你了。” 他说着话看向自己的女儿,却见她摇了摇头,笑着开口道:“李慎他们是途经此处,叫女儿在路上偶遇,便想着邀回宫来好生招待一番,父王您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雁王哈哈大笑。 “怎么会?”他笑着冲李慎点点头,命宫人给两人设座,对李慎道,“你的名字孤是听了不知多少次,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如今一见,倒的确是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的李慎默默推了推眼罩,斯文不露齿而笑。 雁王命人摆酒设宴,招待李慎与穆小白,一杯酒过,便问李慎:“你如今家在何处?是在做什么营生?” 面对这盘查户口一样的提问,李慎面不改色,微笑答道:“长安一佣兵尔。” 雁王面色微僵。 在东荒这些君王眼中,长安佣兵永远是最不被待见也最令他们无可奈何的一类人。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长安佣兵一天不消失,东荒那头鹿就一天不会死,将这无止尽的战乱局面,尽数归咎于长安佣兵。 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至少对长安佣兵而言,一个统一而和平的东荒,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在东荒经营了千年的辉光,也无数次充当了幕后黑手的角色,将这混乱的局面搅得更加浑浊。 眼见气氛变得有点冷,吕筝笑着出声圆场,故作娇憨与雁王撒娇,要对方请侧妃亲手做吴子羹来招待李慎。雁王笑着应允,摆摆手让她自己去后宫请人来。 于是吕筝被打发出了殿内。 雁王持杯看李慎。 后者睁着漆黑的独眼,坦然与他对视。 殿内静可落针。 “长安佣兵。”雁王泛着冷意的话音在殿内静静传开,“孤恰有一事,要劳烦你们这些长安佣兵。” 李慎笑一笑,道:“大王请讲。” “孤的女儿吕燕,前年嫁到楚国,嫁给楚王做了侧妃。”雁王幽幽道,“年初,她因病暴毙,孤甚感心痛,却没料楚王那禽兽,竟派了使者来,要孤将吕筝送去楚国,以替补死去的吕燕……” 咔嚓一声脆响,是雁王捏碎了手中酒杯。 李慎无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等事虽不是司空见惯,却也并不罕见。名为联姻,实为人质,雁国是楚国的附庸,每年除了进贡,类似于此等要求也只能遵从。这一代的楚王李慎是见过的,性情狂妄,不是个贤以待下的主,会对雁国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出奇。 “孤,万万不会答应此事。”雁王语气森冷道,“然而他以举兵相胁,孤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等长安佣兵,可愿助孤一臂之力?” 李慎在思索。 倘若他不认识吕筝,那这事他多半不会去管……赔出一个公主联姻,与赌气开战,有脑子都会选第二项,为王者,背负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这一家,而是一国百姓的性命。即便是争赢了这口气又能如何?为了保住一个女儿,与君主国交恶,随时都可能被其报复,未免太不理智。 “长安庚军,大王可有听过?” 李慎开口问,从衣领摘下锁链长刀的金徽,轻轻扣在桌上。 “我与吕筝有旧,此事,便代庚军接下了。” ……………… 穆小白捧着砂瓮,一勺一勺慢慢吃着里面的吴子羹。这羹是用湖中的水产,和野菜熬制而成,味道十分新鲜,他一样样辨识着里面的材料,埋头专心致志,全然不去理会旁边人的对话。 直到李慎叫了他的名字。 “明日你护送雁国使者去郢都,面见楚王,顺便去公会将任务办了。”李慎吩咐道。 穆小白乖巧安静的点了点头,雁王看着他那张过分青涩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皱了皱眉道:“孤亦会安排侍卫护送。” 李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殿外突然响起一声通报,随后兴冲冲的吕筝率先走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位甲胄加身的老将军。 “父王!余伯伯回来了!” 老将军进殿后向雁王下跪行礼,被其连声叫着免礼请起来,雁王激动的站起身走到殿中,把住对方的手,朗声大笑。 好一副君臣相宜的模样,李慎持杯向人望去。 四目相对。 酒杯从他掌中滑脱,砰然落地。 第90章 巡视东荒(四) 小泥猴变成了长公主,卖酒的余老头变成了护国大将军,李慎觉得,他需要静一静。 穆小白还无知的给他补刀——“头儿,你该不会是个王子吧?” 王子你妹儿。 本只打算回乡扫个墓的李慎稀里糊涂住进了雁王宫,生怕他在宴上没吃好的吕筝还端来一碗虾米粥,扭扭捏捏跟他讲是自己亲手做的,已经吃得很饱的李慎还能说什么?默默给它舔了个底朝天。 于是他被撑得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 李慎披衣走出卧房,再一步便上了房顶,他站在低矮的屋檐上眺望四周沉寂的楼阁宫殿,皱了皱眉,闪身跃向一侧的宫墙。 夜中的雁城与长安自然无法相提并论,四处黑鸦鸦,因着宵禁令的管束,街面上一个人也看不到,远远地传来几声梆子,打更人扯着嗓子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倒叫李慎有几分怀念。 他掠出雁城,向西而去。 到福山镇。 人这一生,都有着起点和终点。李慎站在镇门外,任由凄冷夜风刮起身上披着的轻袍,他尚不知自己的终点会在何处,是长安?抑或别的什么地方。此时此刻,看着这起点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7 ,却有些百味杂陈。 小镇依山而立,山脚下有一间小院,院门上已是落了厚厚一层灰。李慎推开门走进去,只见院内杂草丛生,一派荒芜景象。他拔开主屋门上生了锈的铁锁,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木门。 回忆铺天盖地而来。 挑灯在桌前为他做寒衣的母亲,踩着凳子扑落檐上蛛网的母亲,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的母亲,不小心弄碎了花瓶很是沮丧的母亲,揪着耳朵叫他不准去别人地里偷瓜的母亲…… 李慎站在门口,竟是久久无法踏出脚步。 他嗓音沙哑,轻声道—— “娘,我回来了。” ……………… 一大早起来兴冲冲去找李慎的吕筝扑了个空,她将雁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 被她逮着不放手的穆小白,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 “公主殿下,我还有任务在身。”他一根根掰开对方握在胳膊上的手指,慢吞吞道,“头儿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你不必太过担心。” 吕筝也不是十几岁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了,自然觉察出他本就没打算掩饰的不耐烦,她有点尴尬的告了声罪,不再纠缠于他,悻悻然回到给李慎准备的客房外,不死心的又去敲了敲门。 里面自然没人应。 于是她只得去处理那些本来打算撇到明天的公务,直到遇见了前来王宫寻李慎的余老将军,后者听她带着几分抱怨道明事情原委,当即有些好笑。 “想也知道那小子会去哪了。”老将军命人备车,带着恍然顿悟的吕筝一起,赶往福山镇。 两人先来到山脚下的小院,李慎却不在里面,但他显然是来过此处,吕筝欣喜过望,催促余老将军快去下一处寻他。老将军却有些神色复杂,目光在院内巡梭流连不去。 “早知道您喜欢芸姨了。”吕筝观他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死活不承认,唉。” 老将军抬手,在她后脑拍了两下,转身离开。 接着上福山。 几缕日光从树冠的缝隙间渗透进幽密林中,一角淡青色的披袍曳在地面,黑发独眼,面容俊美如鬼的男人靠在旧朽的墓碑上,歪着头,似已睡着。 吕筝本能的停下脚步,竟是有些害怕惊扰到沉睡中的那人。 余老将军从她身边走过。 漆黑的眼瞳安静而无声的睁开,在那瞬间吕筝有种错觉,仿佛醒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虎。 李慎看着走到面前的余老将军。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跳起来,咬断对方的脖子。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余老将军,不,或者称他余老头,用平静的目光与李慎对视,话音沧桑而饱含感概,“但那都是上一代的事情,与你,并无关系。” 李慎歪了歪头。 “……没关系?” 他迟疑着重复道,嗓音沙哑,带着叫人听了便有些心疼的微颤。然而,毫无预兆的,他蓦然仰头狂笑。 笑声惊起一林飞鸟。 “放你哔的屁!” 李慎勃然起身,手搭着身旁的墓碑,冲余老头瞪圆了一双虎目。 “她是我娘!这世上若有人敢欺她负她,上碧落下黄泉,我也要他不得好死!!!” ……………… 二十九年前,雨夜。 这里是无终道,东荒有名的混乱地带。这一条狭长的戈壁带,北起玉都关,南接魏国,东面历经齐燕两国边界,西边紧挨赵国,毗邻四国,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然而也正因如此,它的归属权争夺难定,任何一国贸然派兵进驻,都会引来其余三国强烈反应,在数番易手之后,各国便默认了这种暧昧的中立。无人管辖的无终道逐渐变成罪犯和不法商人的聚集地,更是亡命者的天堂。 一辆灰绿色的军用越野车破开重重雨幕,像一支离弦而出的利箭,在斑驳不平的公路上飞快行进。路是年久失修的老路,能见度也低的可怕,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将车开得这么快,要么是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太有信心,要么就是在玩命。 他当然是在玩命。 车厢中压抑的喘息和痛楚的呻吟仿佛魔咒一般缠绕在耳边,像是把小刀在心脏上一刀刀的割,素往温醇儒雅的眸子里已遍布着狰狞血丝,在这当头,那些撑出来给人看的风度和气派,都统统被抛之脑后。 远处的路旁闪过一丝灯火,闪电般飞驰的越野车蓦然减速,在那破破烂烂的公路休息站外停住。被巨大引擎声惊醒的老板撑衣走下楼,就见大厅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挟着漫天雨气与血腥,通红着双眼的男人走进来。 他怀中抱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房间!热水!”抱着女人的男人大步冲进旅店,急匆匆向楼上走,走得两步,又回过头,问老板:“你这里可有人会接生?” 老板又能说什么,只得无奈摇头。 烧开的热水很快被送至房中,老板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把自家婆娘喊起来让她过来帮手。临产的女人羊水早已破了,人也陷入昏迷,老板娘凭着经验判断这是要难产,她见过有人在这种情况将孕妇的骨盆撬开,拖出婴儿的例子,便建议男子这么做。 这一对男女但从衣着便绝非常人,那男子身上的气势更是久居上位方能养出,老板娘一边在心中埋怨自家那死人自找麻烦,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对方解释该如何开骨取婴,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让开。” 男子撕掉两手的衣袖,将手臂浸入滚烫的热水,清洗干净。他摈退惊恐瞪大了眼的老板娘,来到孕妇身后,用力分开她的双腿,将手伸向她的无力扩张的产道。 清晰的骨裂声在房间中响起。 孕妇蓦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令坐在自己床上默默抽烟的老板吓得一抖手险些丢了烟枪。连站在一边的老板娘都忍不住掩住嘴,然而亲手掰开了爱人骨盆的男人却面无表情,一双灵活的手掌向更深处探入,去摸索里面的婴儿。 在女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他将婴儿从对方腹中一寸寸拖出。 然后他站起身来,将手中浑身染血的婴儿丢给站在一边的老板娘,走回床边坐下,用同样沾满了血迹的手掌轻轻抚摸女人苍白的面庞。 “没事了。”他柔声对她道,“没事,有我在,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老板娘手忙脚乱的剪断脐带,将孩子小心的用清水洗干净,她有点害怕的拨了拨他的眼睛,这小孩生下来不哭不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把他给我。”男子对她道。 呼吸脉搏都十分正常的婴儿被交到男子手中,他将他凑到女子颊边,唤她睁开眼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女人虚弱的睁开眼。 她有一双翠草般碧绿的眼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8 眸,她静静看着贴在颊边的婴儿,充满着痛苦的脸上渐渐现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似乎是觉察到她的视线,一直紧紧闭着眼的婴儿突然睁开了眼。 他有一双漆黑的仿佛闪耀着漫天星辰的眼睛。 在母亲惊喜的注目下,他张开嘴,发出在这人世间第一声响亮的啼鸣。 ……………… “你出生于无终道,一间不知名的小旅馆。” 盘膝坐于墓碑前的余老头,注视着眼前的墓碑,目光中有无数追忆,无数怀念。 他用平淡的口吻向李慎讲述,那些发生在对方出生之前的事情。 “那是一个雨夜。” “你的母亲叫李芸,是大盘识最美的女人,国王的第三个女儿,草原上的一只飞鸟。” “你的父亲,是毁了这一切的男人,他毁灭了大盘识,烧光了草原,将飞鸟逮进了笼子。” “他叫李铁衣。” 第91章 巡视东荒(五) 大盘识是大唐语的叫法,其原本的含义,是来自北方。 这是一支来自北地深处的半兽人部落,他们一路向南迁徙至此,在这片肥沃的草原上扎下脚跟,建立了大盘识。这是一个年轻的王国,而这一年,王后生下了第三个女儿,并给她取名为天南云。 小公主生来的美貌成了整个大盘识的骄傲,她有一双比天上月牙还要美丽的翠绿眼睛,当她欢笑时,草原上的鸟儿都会为她歌唱。年轻的小伙子们掰着手指数着她成年的日子,做梦都想成为那个娶到她的幸运儿。 小公主却并不想嫁人,每当她问起女仆们为何长大了便要嫁人,她们都会嬉笑作一团,委婉的同她解释说:那要等你长大了,知道什么是男人了,自然便会懂了。 天南云一天天长大。 在又一次被商人们以次充好欺骗后,大盘识的国王愤怒到了极限,宣布禁止与外来的商人们交易。王国内的智者和以往信用良好的商会纷纷向王游说,可谁也改变不了他定下的主意,被他的顽固和傲慢激怒的商人们放出狠话,要叫他为自己所说的话后悔,可王不屑一顾,在他眼里,这些商人们也就只会动动嘴皮子罢了。 可他错了。 被他当成软弱羊羔的商人们背后,有着一座名叫长安的城池。商人们以‘剿杀非人种’的名义发布了任务,在千年战争早已过去的当今,仍对非人种采取赶尽杀绝态度的,只有西陆光明帝国。佣兵公会的确保留有‘剿杀非人种’这一分类,但那是针对血族等与人类无法共容的危险非人种,商人们对大盘识王国的报复,却是钻空子假借了这条名目。 公会不是法庭,不会宣判对与错,佣兵们更不会理会这些。 天南云成年的那一天,来自于长安的佣兵们在她眼前杀死了她父亲和母亲,将王国中所有的男人屠戮殆尽,女人挑选年轻貌美的装进笼子,剩下的统统杀死,连小孩与老人也没有放过。 他们毁了她的一切。 披头散发被关进笼子的天南云,看着火烧连天的草原,在一天之内明白了什么叫做长大。 然后她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让她懂得什么是男人,成为她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的男人。 ……………… 中土,长安。 血屠会馆中有座鸳鸯湖,湖中养着许多鱼。 两位老人在湖边钓鱼。 “我说小李啊。”黑帝斯撑着鱼竿,扭过脸看坐在旁边的李铁衣,眨巴着眼睛很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你大清早的来找我,就为了从我家鱼塘里钓几条鱼?” 话音未落,李铁衣手一抬,钓上一条五六斤的大鲤鱼。他将鱼钩从鱼嘴唇上解下,甩手将鱼抛回湖中,重新上了饵,再次甩杆。 黑帝斯瞟一眼人那空荡荡的鱼桶,瘪瘪嘴,不说话了。 “我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李铁衣持着钓竿目不斜视道,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还没想好。” 黑帝斯‘呵’了一声。 血屠与辉光向来是冤家,黑帝斯与李铁衣明争暗斗几十年,像这样和和气气坐在一起的机会还真不多。按理说,黑帝斯是声名远扬的智者,李铁衣却是人尽皆知的‘庸碌之辈’,两人不在一个档次,应当是后者被前者牵着耍才对。可实际,要说这长安城里黑帝斯最忌讳的人是谁,那毫无疑问正是面前的李铁衣。 李铁衣不是藏拙,他只是太规矩。 辉光当主该做的事情,他都做得很好,不该做的事情,他一样也不碰。整个人就像是照着模板造出来的木头人,所有的光彩都来自于他脑袋顶上辉光当主的身份,看不见半点属于他个人的色彩,也无怪乎会落得个‘庸碌’的名声。 可年轻时的李铁衣,却不是这样的。 倘若让黑帝斯来评价,年轻时的李铁衣,是一头鹰,一头不飞则已,一飞必定惊人的隐忍之鹰。 “这座鸳鸯湖,是血屠七,亲手挖给李清音的定情信物。” 李铁衣突然开口道,目光注视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眼中有些复杂难明的东西闪烁。他微微扭过头,看向身旁的黑帝斯。 后者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慎是我的儿子。” 李铁衣轻飘飘丢出这句话,而黑帝斯也并未露出惊讶神情,甚至连假装的惊讶都懒得摆。 “所以呢?”血屠的不死宰相露出玩味笑容,向辉光的现任当主明知故问道,“你打算干什么?” “我想替他向杨宝宝求亲。” 一声尖利的鹤鸣从远处湖面响起,雪白的羽翼扑腾着,丹红的长爪在湖水上抓出几道细长的涟漪。 黑帝斯无声眯起了眼。 “李慎已经娶妻。”他半眯着眼盯着李铁衣,话音略有几分冷漠,“你是要我家宝宝,给他做小?” “那倒不会。” 李铁衣掂了掂手上钓竿,淡然一笑。 “只要你点头,其他的,自然由我来操办。” ……………… 天南云第一次见到李铁衣,是在笼子里。 她和其他的女奴一样,被关在笼子里饿了足足三天,然后才有了第一口水喝。她们一路跟着车队颠簸,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没有丝毫做人的尊严。每逢车队停下休息,便会有佣兵聚在笼子外,对她们指指点点,这当中天南云因为显眼的容貌,更是被当成珍兽般,她不肯在笼子里像其他人一样当众便溺,便宁可不吃不喝,也因此飞快的虚弱下去,奄奄一息。 她的绝食举动,引来了管理者的注意,他们撬开她的嘴,往里灌进流食,可一旦他们松开手,她又会立刻呕吐出来。被激怒的管理者剥掉了她的衣服,将她用绳子捆在铁笼的栏杆上,威胁她倘若不乖乖配合吃东西,便这样一直捆到长安去,让这一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29 路上所有人都来观赏她这位公主的美妙身躯。 天南云的心已经麻木,她只求一死。 “放开她。” 她听见了一个声音,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她看见了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片刻,放开手,冲站在旁边的管理者吩咐道:“弄干净,送到我车上。” “是,当主。” 被洗干净送到一辆宽敞房车里的天南云,有些警惕的看着坐在软榻上读书的男人,后者冲她招招手,让她过去。 她没动。 他坐起身,将手上的书搁到腿上,用平淡而理所当然的口吻对她道。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你以后,就叫李芸吧。” ……………… “你娘是女奴出身,又是混血种,就算你爹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娶她为妻。” 福山上,墓碑前,余老头说着话,伸出手,轻轻抚摸墓碑上面已经斑驳的字迹。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 “除非他疯了。” 李慎无声皱起眉。 “堂堂辉光当主,要娶一介混血种女奴做正妻,可想而知,会遭到多大的反对。”余老头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但他既然定下主意,就没人能劝得了,而这个时候,你娘也怀上了你。” “你爹千防万防,却防不了她自己要跑。” “她明知道那是给她设下的陷阱,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她想回到大盘识,回到出生的那片草原……哪怕那儿什么都没有。她是草原上骄傲的飞鸟,这一生,都不肯被关进笼子里。” 余老头的目光渐渐模糊。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骄傲的女子,在齐腰的草原上肆意奔跑,看见她展露出让这天地也黯然失色的真正笑颜。哪怕被折断羽翼,关进牢笼,她仍是向往着天空的鸟儿,松一松手,便会飞走,再也不见。 “她用她自己,和你的性命威胁你爹,逼他放手……你本该是人人羡艳的天之骄子,生来享尽荣华富贵,却因她的自私,而失去了这一切。” “你会怨恨她吗?” 老人的问话在寂静的林中低沉的回荡,在墓碑旁,那个记忆中性情狠戾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么,他又会如何面对这些上一代的是非对错? 老人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旁观者,爱也好,恨也罢,那里面都没有他的位置。 他只能看着,一直一直,安静的看着。 “天之骄子?荣华富贵?” 李慎低笑出声。 他笑着叹了口气,在墓碑旁蹲下,眼中露出温柔的目光。 “只要她喜欢,怎样都好。” 第92章 巡视东荒(六) 护送使者前往郢都的穆小白还没回来,此一行是祸非福,雁王强作镇定,却还是掩不住眉目间浓重的阴郁之色。李慎与余老头坐在下首,一个低头发呆,一个闭目养神。 李慎的确有心事。 如今回想李铁衣待他的种种,那些无由来的好意,通通都有了解释。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骤然听闻自己还有个爹,李慎只能说,可惜迟了三十年。 事到如今,再叫他去与李铁衣相认,李慎做不到。 雁王枯坐了大半夜,到午后,有些疲了,便自回后宫休息。李慎与余老头各自坐在殿内左右,宛如两尊雕像,直到吕筝提着餐盒来寻李慎,才将两人之间死一般的寂静打破。 “你们到底背着我谈了什么?” 吕筝跪坐在李慎身边,将餐盒中的酒菜一一摆到案上,她摆完了才姗姗记起对面的余老头,面上浮过一抹尴尬,匆匆起身道我再去拿。 余老头将她叫住,说自己不饿,不想吃。 李慎闻言,捉着筷子笑,凉凉道:“一把年纪了,跟自己呕什么气?该吃吃,该喝喝,有人关心就坦然受着,心里头记着感恩……小泥猴,你说对不对?” 时隔多年再一次被李慎亲昵的叫了这个外号,吕筝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傻傻看着李慎,半晌,匆忙点点头,说对。 余老头以手扶额,这闺女是叫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眼见没救了。 一顿饭吃完,吕筝也瞧出两人间气氛诡异,便搬来一副象棋,叫两人下着打发时间。她本是好意,却是高估了这两人的业余消遣档次。对李慎而言,打麻将可以,打牌也行,叫他下棋……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吕筝兴冲冲催促两人摆盘开战,半刻钟后,她悻悻然撂下一句‘两个臭棋篓子’,了无兴致的甩袖离去。 李慎用捏麻将子的手势捏着自己的黑马,冲余老头投去鄙夷目光,讥讽道:“就你这样,还当将军呢。” 余老头本就被吕筝那一句‘臭棋篓子’刺红了脸,又听李慎这么讲,顿时大怒,拍案道:“打仗与下棋岂能混为一谈?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你干嘛?你把手给我放下,落子无悔没听过吗?” 李慎冲他翻个白眼。 “我只听过吃碰听胡,谁稀罕你个将军。” ……………… 傍晚,雁王宫。 雁城到郢都千里路,快的话开车一天内便能打个来回。使者本人要面见楚王,还要去公会驻郢都的分部办理手续,自然没可能回来的那么快,但算着时间,提前赶回来传消息的人也该到了。 李慎与余老头从始至终没挪过窝,休息了一阵的雁王也回来继续等待,眼见着天色一点点黑下去,回报消息的人仍未见踪影,不由叫人揣测是否遭遇了意外。 余老头已向雁王请命,再次安排部下前往查探消息,三人当中最为镇定的自然要属李慎,穆小白年纪虽小,办事却一向可靠,那个队长的位子,也不是李慎走后门给他安得。 等到月上中天,雁王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李慎与余老头各自回去休息。 他心中已做了最糟的打算,无非是派去的人全被楚王扣下,连个传话的也没能跑出来……这便只剩兵戈相见一条路了。 “报——大王!秋大人回来了!眼下正在宫外等候!” “快!快传他进来!”雁王一个激灵坐起身,冲内侍扬手道,待他冷静下来,又问那侍官,“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下官听闻,有个白头发的年轻人跟在他身边。” 雁王略有些诧异的挑起眉,下意识看向坐在殿下的李慎,后者面上挂着笃定的笑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雁国使者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他躬身走进来,远远的便在殿中伏倒,叩首道:“禀报大王,臣,幸不辱命。” “楚王已亲口同意,不再追究此番之事,亦不会对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0 我国怀恨在心,横加报复。” “哦?”雁王不喜反惊,忙追问道:“你且细细道来。” “这……”使者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一侧的李慎与身后的穆小白,面现犹豫之色,李慎见状,便主动起身,向雁王告辞,领着穆小白离去。 殿内只余使者,雁王,余老头三人,雁王让人给使者设座,后者面上尤带余悸,开口将发生在郢都的事情一一道来。 ……………… “大胆!来人啊!拖下去砍了!” 面对听到雁国的请求后勃然大怒的楚王,雁使者仓皇跪倒,大声道:“大王!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您这般要叫天下人如何看?” “巧言令色。”楚王不悦之极,冷然道,“将他拖出去,悬尸三日!” 满朝文武无敢劝言。 殿外甲士应声而入,有人从地上站起,静静挡在了伏倒的使者身后,却是那使者的随从。 粗一看满头白发,定睛一看,众人不由怔然……这分明还是个少年。 “长安庚军,穆小白。”白发少年的声音在殿内传开,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任务所托,要保得此人周全,还请行个方便。” “……庚军?” 坐在殿上的楚王皱眉看着横插出来的少年,不悦道:“寡人前日才见过那李,李什么,他恳求寡人照应你们庚军的生意,寡人也答应了……如今看来,寡人是答应得太爽快了,像汝等这般目无王法之人,岂可姑息?来人!通通给我拿下了!!!” 刀光一时剑影,满目衣甲寒光刺痛了众人的眼,殿下一片混乱,有人破阵而出,手中提着面色惨白的雁国使者,大鸟般跃出殿外。 楚王脸色无比难看。 宫城上,鼓声如雷,万千甲士自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出,围截向那白发少年。后者左手提着雁国使者,迎面撞进围截而来的森寒甲阵,如石击水,激起浪花千万点。 他赤手空拳,在阵中撕出一条血路。 白发染了血,稚嫩脸庞上狂态毕露,嘶然长笑。虽千万,土鸡瓦狗尔,谁人能挡?楚王目呲欲裂,恨然放言:“你庚军,休想再踏足我大楚半步!” 阵中,穆小白停了脚。 他豁然回首。 雁国使者砰然落地,捂着屁股仓皇看他唯一的救星就那么撂下他,转身往回走去。已经杀到宫门前的穆小白调转脚步,赫然又向着宫殿的方向杀了回去。 石阶上血流成河。 穆小白杀到楚王前。 他伸出被血染透的右手,按住楚王身披华贵王袍的肩头。 “你要做什么!?”楚王瞪大了眼,怒然叱喝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呢?”穆小白平静的看着他,稚嫩的面孔上,那双眼睛却沧桑如已看透了这无趣世间,他按着楚王的肩膀,轻声道:“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流血五步,你看我离你,有五步那么远吗?” 楚王闭上了嘴。 “我一命,你一命,无非如此。”穆小白拍了拍楚王的肩膀,放开手臂,声音依然是淡漠无比,“你要驱除庚军,我便杀你,接下来你的儿子要为你报仇,那自然也有人杀他,杀到你子孙死完,或者服软为止。” “这就是庚军,不,长安的做法。” 说完这句话,穆小白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倒回来,一把拎起楚王的衣领。 “下次见到我家头儿,你最好客气点,刚才你那态度让我很不爽,不爽的想杀人。” ……………… 李慎领着穆小白回到吕筝给他们准备的客房,叫人打来一桶热水,然后吩咐穆小白脱衣服。 穆小白骤然涨红了脸。 “害羞什么呢?我又不是没见过。”李慎脱下外袍,挽起衣袖,好笑的冲人招招手,催促道,“赶紧的,别磨蹭。” 穆小白磨磨蹭蹭挨到浴桶边,羞得两只耳朵都红透了,连李慎都被他这反应闹得有点不自在,皱一皱眉,没好气道:“干嘛?还要我帮你脱啊?” 穆小白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扒光,闪身跳进浴桶。李慎猝不及防被溅出来的热水扑了一脸,瞪着眼抹了把脸,抬手一巴掌扇上穆小白后脑,将人一脑袋扇进水面,呛得连连咳嗽。 “趴好了。” 李慎将手伸出水中,沿着穆小白伏在桶边的脊背缓缓推移,刺激对方体内的源能跟随他的手掌而动,将淤积在穆小白体内的各个暗栓一一化开。穆小白能在这般年纪晋入仙路六步,凭的并不是天赋异禀,而是对自己的那股狠劲,他一次次将自己逼入绝境,在生死间疯狂挤压体内的潜能,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便是李慎也自认弗如。 然而这样做,也势必会给身体造成难以承受的负担,这些暗伤积压起来,迟早会要了他的命。李慎发现这件事后,便会定期给他梳理体内源脉,化解积压的暗伤,以防这小子把自己的小命给玩丢了。他离开长安这两年,此事便托付给了龚云,但李慎也清楚,穆小白看似乖巧,实则不折不扣是个乖戾的主,除了他以外,谁的话都不会听。这两年对方到底在龚云那里做过几次治疗,恐怕是个少得可怜的数字。 累出满头大汗,李慎抄起挂在桶边的毛巾擦了把脸,忍不住又在穆小白脑袋上盖了一巴掌。 后者吃痛的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抬眼看他。 “说了多少次不听,我又照顾不了你一辈子。”李慎叹了口气,伸手抓着对方那头湿漉漉的白毛,无奈并宠溺的揉了两把。 然后,他正起脸,第不知多少次对穆小白道—— “好好活着,听话。” 第93章 天凉好个秋(一) 在雁国逗留的最后一天,李慎一个人又上了福山。 “那个男人过得很好,我不会认他,我想你也不希望那样……还记得你给我唱过的歌,我会去你的家乡,那片草原上看看……” 他挽起衣袖,用手挖开了母亲的坟墓,从已经腐朽的棺木里,取出了母亲的骨灰坛。 他擦拭着坛上的灰尘,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 “我带你回家。” ……………… 从使者口中知晓了事情经过的雁王,几乎是连夜准备好了报酬,甚至比之前谈好的还要再多出三成。他看着一脸乖巧腼腆站在李慎身后的穆小白,也不敢再犯以貌取人的错误,简直是将对方当成了洪水猛兽,态度那叫一个恭谨小意。 李慎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和和气气与对方交接了酬金,提出告辞。吕筝听闻他这么快就要走,很有些遗憾,张罗着把小小雁国的特产一箱一箱往他车上堆。李慎拦她不住,也就由着她去了,穆小白倒是很开心,因为这里面大多都是吃的。 李慎认识的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1 人里,封河也好美食,却不是只好这一样,说白了是追求享受,可穆小白却单纯是个吃货,追求的就只有吃这一项。 至于李慎本人,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金窝住得,狗窝也住得,金钱美食甚至女人,对他而言都不是必须。套用封河的话讲,要是有一天李慎阳痿了,给人塞把刀,找个战场丢进去,保准要不了一天就好了。 塞满了后箱的各色雁国特产被吕筝一一介绍给穆小白,告诉他该怎么整治,后者拿着小本子边听边记,那态度比团里开会还认真。李慎对这俩人没话好讲,便去找余老头扯淡。 余老将军表示,看见他就烦。 “哦对了。”李慎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突然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我娘酿的那些梅子酒,你有没有偷偷留下来几坛?” “怎么可能。”余老头断然否认,“我连碰都没碰过,都送回长安给你爹了。” 李慎笑呵呵。 “小时候,有一回大半夜的,我见你那酒窖还亮着灯,就戳了窗户偷偷看你在干什么。”他似笑非笑的斜眼瞅着余老头,不意外看见对方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煞是有趣。 “我看见啊,某个人把这个缸里的酒,倒进那个缸里去,又把那个缸里的,倒进这个缸里来……” 余老头青白着一张脸,阴森森看他,冷冷道:“你要是想找那些酒,早就被我喝完了。” 李慎哈哈大笑,笑着用力拍了拍老人的肩。 “逗你玩的,当什么真。”他敛了笑,淡淡道,“今日过后,你我再不相见,我曾见过你这件事,就埋在彼此心底吧。” 余老头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无声蹙起眉。 “你不是李家的仆人,我也不是李铁衣的儿子。”李慎用绝非玩笑的口吻道,漆黑的独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认真的态度,“我不需要那个头衔,我姓李,是李芸的李,不是辉光李铁衣的李……”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禀报给李铁衣,那就把我这句话一并带给他。” 李慎放下搭在老人肩上的左手,唇边浮现几许自嘲的笑意,却也只是瞬间,便消散不见。 ——终究,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慎看着不远处一说一记的吕筝与穆小白,心中无波亦无澜,站在他身旁的余老头,静静打量着他,良久,无声合上了眼。 一声叹息。 ……………… 阳光下的雁湖波光粼粼,湖畔的白苇被微风吹拂的像波纹般起伏,李慎的越野车开在前面,吕筝的小蓝车跟在后面。 她将他送到雁国边境。 眼见便要跨过那道立着石碑的国境线,她隐隐有些紧张,如果他停下来,来与她道别,那她可能会哭出来也说不定。 越野车在她的视线中驶过国境线,没有停下。 她拼尽全力,逼迫自己将车停在石碑的这一边。 ——不追了。 ——也,追不到了。 还是小泥猴的她,追不到那个漂亮的男孩子,长大变漂亮的她,仍旧追不到那个依然好看的男人。 她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一场注定无望的追逐。 她缩在车座上,哭成了一只丑猴子。 ……………… 穆小白从后视镜里撇着后面车里哭得可怜的吕筝,犹豫了下,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他看得见,坐在他身边的李慎自然也看得见。 有言道,最难辜负美人恩。李慎虽然生了一副好面孔,却是至今也没谈过一段像样的感情,难得看上了个穆真真,人家还不愿意跟他。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他自个身上。 他这个人,活得太清醒。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就充满了谎言,男女情爱尤其如此,大多数时候,不仅要欺骗对方,更要欺骗自己。所谓爱令人盲目,也只不过,是人自己不想看得那么清楚。 李慎不屑于欺人,更不屑于自欺。或许正是看出他只将自己当做消遣的玩物,连表面的虚情假意也欠奉,那个身为酒栈女子的穆真真,才会拒绝了这份即便对她而言也太过凉薄,凉薄的难以承受的感情。 李慎靠在椅背阖上眼,不再去看那镜中哭泣的女子。 一路无话,回到郢都,已是傍晚。 越野车停在城内庚军分部门口,李慎走下车,有些疲惫的活动了下脖颈。他正待吩咐穆小白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就见郢都分部的负责人匆匆忙迎上来,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慎爷,长安来的急讯,您家里…出了点事。” 李慎立在原地,慢慢放下扶在脖颈上的左手。 他轻轻嗯了一声。 “进去说。” ……………… 中土,长安。 再过几日便是重九,长安城内已然一派节日气象。沿街叫卖的小贩,竭力推销着自家琳琅满目的茱萸囊,酒档食铺也趁时推出了自家做的菊花糕与菊花酒,长安周围有点景色的山头都被提前插满了占位的旗标,还有人专门收钱给人看守占好的位子。 还打着光棍也无亲无故的佣兵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酒栈区,各自挖空腰包施展手段,邀请相好的女子一同在重九佳节登高踏秋。 庚军这边,以李西风为首的光棍大队,包含穆晓芳战兰在内的女光棍们,一致决定在重九那天借用庚衍的白山别院,开野餐烧烤大会。 庚衍表示你们别拉上我,我跟你们不是一拨的。 然而他千真万确,的的确确,是个光棍。 “太悲哀了。”李西风坐在椅子上,将会议桌边的庚军干部一个个点过去,十有八九是光棍,他感到十分悲伤,悲伤的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最上首那位名叫庚衍的大光棍。 庚衍只当没看见他那哀怨的小眼神,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引回来。 “行了,过节的事情你们私下讨论,没有其它问题的话,那就散会吧。” 眼下正是庚军每旬一次的干部例会,上半年的风波渐渐平息后,收尾的事情也不少。虽然最终并没跟辉光与血屠正面撕破脸,但各方面的准备也还是在按部就班的未雨绸缪中,在那之后,林国又对庚军内部进行了几次大清洗,这张会议桌旁也少了许多曾经熟悉的面孔。 接受战鹰的遗产是另一件麻烦事,虽然与大漠火凤等合作愉快,但事后分赃难免要起些争执,不过在庚衍与黄沙的强力压制下,一切矛盾都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只不过依旧很麻烦。 被打发去东荒巡视的李慎的座位空在那里,尽管降了职,他的位子并没挪动,仍旧是右首第一位。对这事耿连成没说什么,一方面显得他太斤斤计较,另一方面他也想让其他人看着,自发的觉得不舒服。 散会后,庚衍将龚云留下来,询问其探访名医的结果。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2 “情况不太乐观。”龚云捧着茶杯道,“像李慎这样的例子此前也不是没有过,我专门找了一位曾经诊治过被异种源能侵入体内病人的东荒名医,他告诉我,像这样的情况,就好比寄生在树上的藤蔓,种子是长在树心里的,要将它根除,就必须连树心一并挖掉,那样的话,人也就死了。可要是不根除,它就会吸收人体内的养分,一天天壮大,最终喧宾夺主。” 李慎身体的事情,在庚军内只有其本人,庚衍与龚云三人知晓,对内对外皆秘而不宣。庚衍撑着额角,表情有些沉闷,情况搞到这种地步才叫他知道,他心里有火,却也没法对李慎发,正相反,还得想尽办法哄对方开心。 “这股源能既然是云响空死前打进李慎体内的,我想去空山寺走一趟。”他沉吟道,说是想,实际已经打定了主意,“解铃还需系铃人,也许在那里能有些发现。” 龚云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云响空是空山寺的下任首座,结果死在了李慎手里,这仇无可化解,庚衍去空山寺,自然不可能是谋求和平解决,势必要动用武力。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要对上偌大一个空山寺,里面不乏有同为神坛的隐世强者,实在太过冒险。 然而庚衍决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劝也没用。 “小慎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龚云问。 “看他了。” 庚衍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身后的落地窗,窗外,秋日的暖阳正自当空。 他眼中却闪过了一抹萧冷。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 第94章 天凉好个秋(二) 大唐历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六,中土,长安。 这天大早,古柏路李府门前来了位稀罕客人。 自从李慎去往东荒巡视后,副官便一头扑在自个的生意上,整日神龙见尾不见首,偌大一个李府又恢复成李慎在南海时的寂萧,独海棠一个人守在那间小院,十天半月也未必会露一次面。 只不过这天,副官恰好在家。 他刚起床便听见外面敲门响,就趿着双拖鞋打着哈欠去应门,门打开,只见外面端端正正站着个人,银头发黑礼服,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副银边眼镜。 “你谁啊?”副官上上下下将人看了几遍,开口问。 对方右手按到前胸,冲他欠一欠身,做了个西陆贵族的标准问候礼。 “我是光明帝国驻长安特使,图山·维素,特来求见海薇拉·殊恩殿下,烦请通报一声。” 副官抓着乱腾腾头发的手指停住,无声瞪大了眼。 “你,你说找谁?”他抖着食指点了点维素,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什么殿下?你找错地了吧,这是李府,看清楚,李慎的府邸。” “没有错,我知道这里是李慎的府邸。”维素推了推眼镜,又一次对副官行礼欠身,“海微拉殿下若是不肯见我,那请您替我给她带一句话,就说,他们已经来了。” “什么鬼?”副官烦躁的摆摆手,不耐烦道,“跟你说了我这没你找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就这,不送了。” 他哐然一声合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维素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了看门上悬挂的黑色牌匾,面上露出了令人玩味的笑容。 当天夜里,李府就遭了贼。 七八条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在院中躺了一地,被这间看似毫无防备的宅院里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机关折磨得痛不欲生,手上拿着个样式奇葩的操控器,副官施施然踱着方步走到院子里,在这一地挺尸之前得意仰头大笑。 笑罢,他气喘吁吁把这一群不速之客捆了个结结实实,丢上自个拉货的小面包,载着他们去长安城治安局报案。 负责这类案件的值班治安官是个秃顶,脑袋上一圈半月秃,听了副官的讲述,懒洋洋摆一摆手说知道了,让他回去等消息。 “人证我都给你们带来了,还要等什么消息?”副官很有点小诧异,瞪着眼问人,“你这办事态度怎么回事啊?信不信我投诉你啊?” 秃顶治安官抬眼瞅他,半晌,低下头去,悠悠然点了颗烟。 “投诉窗口在楼上三零一,夜里不上班,你明天再来吧。” 副官被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给激怒了,正想发火,定睛一看,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死死盯着对方那圈可怜巴巴的头发,猛然间想起来—— 小半年前,他来给李慎交罚款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人接待的他。 那一回李慎与黑帝斯大战,差点拆了这座长安城,罚款的金额自然也是个天文数字。黑帝斯那边有血屠担着,李慎这边嘛,自然就得副官出马。 当时,迎着秃顶治安官喋喋不休的说教,副官极不耐烦的掏出支票簿,写了一张银行票,甩手砸到对方脸上。 那是一张十亿大唐币的蓬莱总行现金票。 副官承认,他当时态度是嚣张了点,他不该在甩完支票后,还伸手摸了摸人家光秃秃的头顶,让人多吃点芝麻长长脑上毛……这现世报,来的还真快。 自以为弄清楚来龙去脉的副官默默熄了火,支吾着请人上点心尽快给他消息,后者撑出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给他打官腔,说自己也没办法,都要走流程。 其实副官完全搞错了。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他那张支票上。作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每次收到罚款,经办的治安官都能从中分上一点花头。可副官当时甩的那张支票,是蓬莱总行直取的超大额现票,像这样的玩意到了经办的治安官手中,那必然是处理不了的,只能上交……眼睁睁看着那么大一笔花头从手中飞走,这秃顶的心情能好了才怪。 两人在桌前大眼对小眼,大半夜的,其实都不容易,奈何无法互相理解。 桌面突然晃了晃。 装着茶水的玻璃杯在桌面嗡嗡作响,副官愣了愣,低头去看脚下的地面,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坐在对面的秃顶治安官,对方直接起身冲到窗户旁,探出头往外望。 副官后知后觉的跟过去,也将脑袋探出窗户。 ——夜色正深。 一盏又一盏灯火从深夜的长安各处亮起,从睡梦中惊醒的人们走到窗户旁,门外,天台上,错愕的抬起头。 看向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白色舰队。 一艘又一艘通体银白的巨大战舰,仿佛一头头银色的巨兽,从夜空的另一端连成一条长长的银线,向着长安沉默压近。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声声震响在长安各处,巨大的音波甚至带起了水杯桌椅的震动。 长安人茫然注视这一切。 无数道明亮的灯束从长安城中冲天而起,将这夜晚的黑暗驱散,从远处看,整座长安都笼罩在光芒当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3 中。 它豁然苏醒。 被光笼罩的长安城,与自远方而来的银色舰队,无声对峙。 ……………… 一块块灵牌摆放在高高的木架上,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曾在这座城中风光一时。在这无数的灵牌正中,是一座用苍黑铁岩制作的大碑。 碑上刻着——先祖李三多之位。 这里是辉光李家的祠堂。 李铁衣在碑前跪立。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李铁衣敬启。吾有二子,次子慕白胸有城府,然性情软弱,可为太平守成,难当乱世扛鼎。长子李慎虽非嫡出,却是一世人杰,吾欲召其归宗,传位于其……还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庇佑此子得我李氏气运,光我门楣。” 他在碑前重重三叩首。 许多年前,他也曾在此叩首,敬告祖宗,要娶那混血的女奴为妻。那一次,他终究没能做到,这一次,却不会再食言。 两个儿子,他终究要亏负其中一个。但正如他方才对列祖列宗所言,乱世将至,勉强小儿子拿着扛不起来的东西,也未必便是幸事。 李铁衣,心意已决。 李氏祠堂厚重的大门开启又合上,老人沿着幽深的走廊蜿蜒而上,停在了被灯光照耀的恍如白日的入口处。 他抬起头,看向悬浮在远处夜空中,与长安静静对峙的银色舰队。 “来的挺快。” 老人嘲讽的低笑一声,眼中却不由浮上凝重之色。 ……………… 未央宫城,久未启用的议事殿敞开了殿门,一身尊贵黑袍曳地的黑帝斯踏进殿内,掩着口鼻皱眉左右望了望,询问跟在身后的公会事务官。 “李铁衣那老东西呢?这时候他跑哪去了?” 事务官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多新鲜呐。”血屠的不死宰相凉凉说着话,走到议事桌右首第一位,拉开椅子坐下。这长长的议事桌旁眼下还空荡荡的,显然不等公会通知就自己来了的佣兵团首脑,也只有他一个。 “上一回被人打到家门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吧。”黑帝斯拿起事务官为他奉上的热茶,口中淡淡道。后者也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得低低嗯了一声。 正说话间,身穿辉光大统领制服,一脸肃容的李铁衣出现在殿门外。 “你来得倒早。”他冲已经落座的黑帝斯点点头道,然后向跟在身后的众公会事务官沉声吩咐道,“派人去与对方交涉,问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打开外城防御壁,把击舰炮立起来,全城戒严,闲人不得上路,去办吧。” “还有啊,把灯灭了。”坐在议事桌旁的黑帝斯插口道,“谁让你们把灯打起来的,傻不傻啊?” 事务官们无言以对,夜间遭遇敌袭打亮全城警示灯做应急通知,是写在应急条例上的……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挺傻,所以没人出声与黑帝斯顶撞。 “打灯是为了安人心,他们本来就没做错。”李铁衣开口道,走到议事桌的最上首落座,他看着左手旁的黑帝斯,面上赫然带了几丝笑意。 “你我都老了,是时候让他们年轻人放手去做了。”他对黑帝斯道,“这也未必不是一次锻炼的机会,你就闭上嘴少说点吧。” 黑帝斯闻言,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他看着面色笃定的李铁衣,无声摩挲着手上端着的茶杯,眼中闪过一抹了悟。 “呵。” 他轻笑出声。 “你这老东西,为了给儿子娶老婆,还真是敢玩……好大的手笔啊。” 第95章 天凉好个秋(三) 红裙曳地,蓬松灰发高高束在头顶,火凤的王紫云拎着她那只从不离身的烟杆,在未央宫前的下马桥,遇见了同样应召而来的庚衍。 “庚帅。” 她笑着同庚衍打了声招呼,后者闻声停下脚,等她赶上来,一起往里走。两人绕过前殿,沿着幽深的宫廊往平日里极少涉足的东殿而去。 “为首那六艘瀚海级上都打的有专属纹章,大光明宫的十二圣骑最起码来了一半。”王紫云话音不大,她富含磁性的沙哑嗓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隐隐藏着几许笑意,“不宣而战谓为贼,我看我们也不必与他们讲什么道义,把这耳光甩回去才是正理。” 庚衍无声笑了笑。 “事发突然,多半内有蹊跷。”他抬起头,看向出现在面前的巍峨宫殿,“且看看再说。” 已到议事殿。 踏进殿中,庚衍第一个感觉,是深。 向内打开的殿门之后,入目即是那张长逾五十米的议事长桌。长桌尽头,嵌于墙面的玉板上,一个偌大古朴的‘静’字让进来的每个人都不由心神一悸。桌旁已到了不少人,都是熟悉面孔,长安城排行前百的佣兵团首脑,齐聚一堂。 现任佣兵公会会长,辉光当主李铁衣,列于上首。从其左手依次是血屠黑帝斯,庚军庚衍,火凤王紫云,刺刀韩丹如,军火联盟风连城等,右手则是东工申慕容,大漠黄沙,蓝旗浮屠,老卒木驼子,西江流易朴…… 这一间议事殿,曾有佣兵王点麾下十八君王,齐征东荒,光复人族。亦有血屠七暮年众叛亲离,血洒长桌……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曾在这一方长桌旁,指点江山,一言断千万人性命。 庚衍掀衣落座。 殿内已坐了近百人,却依然静的可怕,在这里的俱是一团之首,心性定力自非常人能及。哪怕城外舰群如林,敌已大兵压境,坐在这里的,却未必有几人真正放在心上。 他们吃的就是战争这碗饭,这般情景,有何稀奇。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坐在上首的李铁衣左右打量一周,开言道,候在门旁的事务官躬身退下,两扇大门悄然闭合,将这一殿森严尽数封在当中。 “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搞清楚了。”李铁衣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向众人道,“来的是大光明宫十二圣骑及其直属的十二圣骑士团,据使者回报,他们是来迎回五年前失踪的大光明宫之主,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长桌旁众首领面色各异。 光明会与长安城的恩怨,比老太太的裹脚布还长,这一次对方突然举兵来袭,必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要说大光明宫之主,那位光明圣女殿下,在座之人倒不会太陌生。 五年前,光明帝国上任皇帝驾崩,三位皇子争夺帝位,掀起内战。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与二皇子是一母同胞,被卷入这场内战,在二皇子落败身死后便下落不明。这在当时也是震惊世人的大事件,帝国历经一场大乱,最终夺得帝位的却是此前声名不显的三皇子。 李铁衣将目光投向坐在左手第二位的庚衍。 “对方说,圣女这些年一直隐居于长安,如今就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4 在古柏路,李慎的府中。” 黑帝斯噗哧笑出了声,不只是他,在座不少人一听见李慎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想扶额。被李铁衣注视的庚衍垂着眼端起茶盏,默不作声轻轻啜饮。 “天一亮,他们就要进城迎回圣女。”李铁衣缓缓坐下身,苍老的嗓音在殿中静静回响,“倘若我们不许,那便硬闯。” 王紫云挑起了眉,黄沙俯身拍了拍裤腿,这世上最凶也最狂的一群人的首领坐在这里,听笑话。 “那就叫他们闯闯看。”蓝旗的浮屠擦燃火柴,将唇中咬着的香烟点着,眉也不抬道,“大光明宫,十二圣骑?很了不起吗?” 王紫云磕了磕烟杆,第一个笑出声,随即满殿哄然大笑,笑声几乎要掀飞了这殿顶去。 黑帝斯看向身旁的李铁衣,目光中有唯彼此能懂的探询之意。 李铁衣摇了摇头。 “无谓之战,能不打便不打。”待众人笑罢,他拍了两下桌子,淡然开口道,“那圣女留在城中,终究是个隐患,给他们接走也无妨。” “可长安,也有长安的规矩,容不得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进城可以,十二圣骑,留下一半的脑袋。” 他一一看过桌边人。 “我这个决定,你们有意见吗?” ……………… 北地深处有一种野兽,名叫祜,毛如雪绒,松软暖和,遇水不侵,遇火不燃。 副官上个月从北地商人手中拿到了一匹上好的祜裘,被海棠看中,拿去给李慎缝氅衣。这祜裘极难缝制,稍有线痕勒压,便会露在表面,而海棠拿到的这一匹,可能是路上颠簸保存不当,皮面上许多地方已有了瑕疵。 她将它里里外外细细清洗了一番,挑好日子晾了三日,然后用梳子将皮毛理顺,再将瑕疵处挑出,循着合适的尺寸裁剪成所需的料子。而缝制时,为了不留痕迹,她用的是压针的法子,将线穿于皮内,并不穿透,但这样便不够结实,所以她将每一处连接点都反复走了三遍。 雪白的大氅静静放在床上。 她坐在桌旁。 屋外盛开着一院海棠。 “海棠这花,外面瞧着漂亮,内里却无香无味,寡淡得很,与你倒是挺像。” 初相逢时,是敌非友,那个漂亮的男人,提着一把大刀,杀光了她一整船的护卫,染了血的漂亮脸蛋上,笑容那般可恶。 可他没有杀她。 命中注定也好,阴差阳错也罢,她的生命中出现了这个叫李慎的人,自此,一切都变得不同。 海棠静静站起身,走到房门口,仰起头,看向那轮正渐渐升起的初阳。 ——老天爷终究不肯给她的故事,一个圆满结局。 她无喜无悲,无哀无怒,亦,无怨无悔。 ……………… 雄伟而古旧的城门楼上,长安二字已刻了千年。朦胧的晨光笼罩在青黑的墙砖上,有人从城内缓缓走出。 庚衍身着漆黑的元帅制服,一步步走到如海洋般在城门外铺开的大光明宫十二圣骑士团面前。 他静静看着他们。 李铁衣的决定,没有人有异议,但谁出面去做这件事,倒有点不太好办。不是说在座的人里有谁会怕得罪了大光明宫,问题是,这事还牵扯到另一个人。 他们宁可得罪十个大光明宫,也不想去招惹李慎那条疯狗。 于是庚衍,就站在了这里。 大光明宫十二圣骑,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有面容稚嫩的少年,还有女人。被外界连同大光明宫一并神话了的他们,其实也只不过一群有血有肉的凡人。 长安城的意思,已经通过使者传达给他们。接不接受,他们自己看着办。 庚衍负手而立。 冰冷的晨风吹起他灿金的发丝。 没有争执,也没有交涉,十二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停在他身上,脖颈以下,胸口以上。 ——十二个里面,要死六个。 ——谁去死?谁又该活? 庚衍合上了眼。 面容苍老的第一圣骑迈出一步,随后是身为女性的第四圣骑,接着是第六,第七,第九,第十二……六人左手托着镶有耀日纹章的圣骑战盔,右手掌心向上,攥成拳头,用力砸在心口。 并未出列的剩余六人拔出腰间佩剑,同时挥出了剑锋。 六颗人头坠地,庚衍睁开了眼。 他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低下头,注视着脚边滚落的头颅。 “你们,进去吧。” ……………… 木梳一寸寸滑过雪银的长发。 海棠看着镜中的自己。 雪银的头发,冰蓝的瞳孔,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她不是海棠,也不叫海棠。她是光明帝国第六皇女,大光明宫的主人,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一只尊贵无上的,傀儡娃娃。 一度叛逃出大光明宫的她,回去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有些遗憾,新做好的大氅,看不见李慎穿上是什么样子了。 也罢,他穿什么都不会难看。 脱下身上朴素的蓝布裙子,披上千锦丝的里衣,束起耀日浑天带,揽上明宫凤凰袍。耳边坠瑞环,头戴光明冠,海棠将李慎送给她的那只小花簪,轻轻别进鬓中。 此一去,再无回。 她走出屋外,一步步走过满院盛开的海棠,伸出手,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李府之中静悄悄。 她走过晒着衣物的长绳,拍了拍落在衣袍上的碎叶,经过园中团团簇簇的秋菊,给它们浇了点水,最后,来到那扇朱红新漆过的大门前。 世间千万道门,只有这一道,她不愿出。 别了,我的夫君。 第96章 信 天亮了。 公会的戒严令并未解除,穿着各大佣兵团制服的佣兵们在道路上巡逻布防,好奇心旺盛的闲人从窗户里探出头往外看,到现在为止公会也没发布通告,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夜里的那些舰队,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风吹猎猎,一只纯白的旗帜出现在道路尽头,旗面上金黄的耀日纹章舒展着光之翼,尽显尊华。一道又一道身披白袍的肃穆身影跟随在旗帜之后,双手抱在胸前,垂目敛容,落步无声。 白色的队伍蜿蜒不见尽头。 他们每前进十步,便要跪下叩首,接着起身,再次前进十步。街边的佣兵,楼上窗里的人们,纷纷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支古怪的队伍,而渐渐的,有人从楼上奔向,冲到街边,向着他们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紧随在前方的白袍修者之后,是由大光明宫六位圣骑亲身扛起的巨大圣辇,辇上半透明的纱幔之后,空无一人。在圣辇后,脱掉了甲胄的圣骑士们举剑过肩,列着整齐的方阵,踏着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5 毫无杂乱的步伐,威严前进。 这一支队伍,从长安西门进入,笔直向东而去。 华贵巨大的圣辇停在古柏路,李府门前。道路两旁的古柏树幽然随风簌簌作响,无数双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扇朱漆大门,悄无声息地等待。 等待它打开的那一刻。 李慎曾与杨火星开过玩笑,说自家这扇门是打开了就没好事。却不料当年无心的一句玩笑,多年后竟成了真。 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有人站在门后。 风声骤停。 当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幽静昏暗的古柏路上便有了光。将这世上所有赞美的词语汇聚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绝世容颜,她站在那里,便让所有人都无法移开视线。 六大圣骑伏地叩首,无数人在她面前深深低下头颅。 她面无表情。 六大圣骑叩首道:“恭请圣女回宫。” 白袍修士与圣骑士们亦叩首道:“恭请圣女回宫!!!” 她恍若未闻。 她看着街角,许多年前,李慎牵着她的手,从那里走过来。 他说,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恭请圣女回宫!”六大圣骑再次叩首道。 “恭请圣女回宫!!!”白袍修士与圣骑士们同样叩首道。 ——声震长安。 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他们。那一个个跪在地上的身影,看不见面目,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与李慎相处的久了,习惯了对方的真,对着这样的虚伪,她竟有些不太习惯了。 她却不可能叫他们抬起头来,即便叫了,抬起的也只会是一张张虚伪的面具。 ……无趣啊。 戴上名为光明圣女的假面具,她抬起脚,迈向那座静静等待着的圣辇。 走向属于她的,无趣人生。 ……………… 人头攒动,雪白的旗帜飘扬,圣辇之上朦胧的人影神秘而尊荣,在万众瞩目之中自长街飘然而过。 街旁黑压压跪满了人。 半公里外的帝都大酒店最顶层,正面向白虎大道的贵宾套房内,两个人一站一坐,隔着落地窗注视远处那支蜿蜒漫长的队伍。 “用六大圣骑的性命,换回一个毫无用处的圣女。”站在落地窗前的图山伯爵维素眯起眼,开口道:“那一位当真是疯魔了……不可理喻。” 隐藏在后方阴影中的人没有接话,只是略微抬起头,毫不掩饰的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很悲哀。”他低声道,“究竟从什么时候,我们所追求的光明变成了需要跪拜的东西?” 维素愣了愣,随即沉默着低下头。他摘下脸上的眼镜,有些疲倦的按了按眉心。 “这本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阁下。”他对坐着的人道,“没有实质的光明无法被人崇信,也无法成为统治者手中的工具,愚者无需探寻光明为何,他们只需要盲信……” “于是光明变成了某些人,变成了所谓的神。” 坐着的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前,他伸出手,贴上冰冷的窗面。 “这样的光明,要来有何用?” ……………… 从东荒楚国郢都到长安城,不间断的搭乘空艇,最快,也要三天。 李慎接到消息,是海棠离开后的第三天。 他回到长安,是海棠离开后的第六天。 ——就算是插上翅膀去追,也来不及了。 古柏路的李府,依然冷清的毫无人气。推开门的李慎,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穿过寂静的庭院,沿着回荡着足音的游廊,来到后院那间小小的院子前。 他在院外,叫了声海棠。 自然不会有人应。 ……她走了。 从南海回到长安那天,他也是像这样,站在院外唤她的名。然后那扇小小的院门打开,她出现在门后,静静看他。 在那个时候,他其实有些高兴。 成亲是为了避人耳目,替她隐藏身份,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无关情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他想过,一辈子。 李慎推开院门,走过一院盛开的海棠,走进那间属于她的屋子。里面并没什么改变,一应事物照旧摆放在原位,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绣箍,上面绣了一半的鸳鸯微微刺痛了他的眼。 他一直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最初那段时间李慎觉得她讨厌自己,原因是每次见了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没法叫人高兴得起来。渐渐的他发现那并不是厌恶,她或许,只是不太明白该对他露出怎样的表情。 可随后,他又发现,她在同他谨慎的保持着距离。这个发现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他那点不该有的心思,也让他又一次记起,两人原本的身份。 他们本就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她迟早是要走的。在得知自己将死后,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先送她离开……但总之她都是要走的,早一点晚一点,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李慎放下绣箍,目光落到叠在床榻的雪白氅衣,他走过去,伸出手,摸了摸。 触手温软一片。 他抖落身上灰尘仆仆的大衣,将它拿起,扬手披到身上,柔软的裘毛轻轻蹭过他的面颊,令那上面阴沉的神情变得平和了些许。李慎披衣走到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咧起嘴角。 很合身,也,很好看。 ——她向来都知道他穿什么好看。 一只叠起的信封从床榻飘落到地上,李慎俯下身,将它捡起,拆开。入目的,是她娟丽秀致的字迹—— 【吾之夫君,见信如面。】 【天气渐凉,你身体不好,要记得加衣。】 【我走了。】 李慎微微挑起眉,这女人到最后也还是如此冷淡,倒叫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将这简短的信纸随手抛到床上,有些不快的扯下身上雪裘,正欲抛开,却突然停住了手。 他将这裘衣拎到眼前,注视着它内里那密密麻麻的针线。 【福、乐、安、康……】 【爱、爱、爱、爱……】 他僵硬的扭动着脖颈,看着那一个个绣在衣内的,如同咒文般的爱字。 ……到底是有多疯狂,才会发了疯的绣下这无数的爱? 他真的不懂啊。 ……………… 夜幕悄然降临。 手上拎着专程去趁热打包来的红汤素面,副官急匆匆赶回李府,先去了海棠的小院,没料扑了个空。他有点迷糊的叫了几声慎爷,没人应,只得四下在府中找寻,最终,在李慎的书房里,找到了正坐在桌边翻看火星学院月度报告的李慎。 “诶哟我的爷,您在怎么也不应一声?” 副官埋怨着走过来,将手上的面碗给人摆到桌上,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6 揭开碗盖,把筷子掰开递过去。 李慎没接。 副官愣了愣,轻轻叫了声爷。 “免了。”李慎抬起头,漆黑的独眼静静注视着副官,“我当不起你这声爷。” 副官错愕的站在原地,手上拿着掰开的筷子,嘴皮开了开,却发不出声音。他怔怔望着李慎,一张脸抖动着,既是委屈又是茫然,眼见着眼眶就红了。 “您、您……” “我知道,你不喜欢海棠。”李慎合上面前的报告,语气平淡,“她性子冷漠,待人也不平和,还将你当成下人看……” “你不喜欢她,想要她走,也是情理之中。” 副官无声瞪大了眼,在他的视线中,李慎面露疲惫之色,伸手撑住了额头。 “但你不能替我做决定……她该不该走,是我的事情。” “我在东荒,没有等到你的半句消息。” 副官开口欲辩,却被李慎抬手止住。 “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像这样的欺瞒,次数多了,终究会伤到我们的情分……我没法再像以前那样相信你。”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李慎放下手,平静到冷漠的对副官说道—— “拿着你应得的,走吧。” 第97章 重九 大唐历九九八年十一月三日,中土,长安。 这一天是重九。 合家团圆,亲朋好友登高踏秋的日子。天公作美,是个秋日高爽的好天气,街上人人臂插茱萸,喜笑颜开……李西风与庚军一众男女光棍当真借了庚衍的白山别院,去开烧烤赌博大会。他虽然知道李慎回来了,却也没不识趣的去骚扰人,你瞧,人家重九节是合家团圆,李慎那却是跑了老婆,多尴尬。 指不定一个人窝在屋里头抹眼泪呢——李西风暗搓搓的想。 那李慎其实在干什么呢? 答:他在洗衣服。 他把海棠给自个做的旧衣裳一件件翻出来,在床上堆了老高一座小山,然后一件件看过去,还真有点新发现——这婆娘的确不是第一次干了,在他衣服里绣字,有件青涩的褂子,里面绣了个‘烦’字,李慎抓着脑袋想半天,想不起到底那时候干了什么烦到她了。 还有条黑布裤子,角里绣了句诗——玉阶生白露。 他窘迫的给林国打了个电话,问人这到底是什么诗……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她在想他。 太难懂了,这女人。李慎抓着绣字的裤子,坐在高高堆起的衣山边,哭笑不得,他笑着笑着,渐渐也就笑不出了。 翻完衣服,他开始洗衣服。海棠走了,副官也被他赶走了,这家里是真正空了。他将衣服堆进竹笼里,拎到水房,找出所有的盆子,把衣服一件件泡进去,倒上洁衣剂,搅合两下,然后洗手去院子里抽烟。 秋高日爽,重九佳节。 去年重九,他还在南海,前年,大前年……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这些那些的事,让他回不了这个家。今年,他本来也不会回来。 自作孽,怨得了谁? 满园菊花缺了人照料,有些枯败的盛开着,灿烂里透着股凄凉,李慎咬着烟仰起头看天,他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到最后,一个也没剩下。 ——即便是他,也会觉得孤单啊。 微风吹过人面,吹散了旋绕于李慎身旁的烟雾,他撑着栏杆坐着,眯起眼低下头,看见了站在游廊另一端的庚衍。 几只枯黄的落叶从眼前飞过。 庚衍站在那儿,手上拎着两只酒坛,微微笑着。松阔的白袍随风而展,宛如日光一般的发丝在空气中温柔的飘摇。 李慎咬着烟,一时竟是痴了。 ……………… 酒有两坛,全归了李慎。 他怀里抱着一坛,脚下守着一坛,混不讲理的叫庚衍去喝茶。庚衍也不同他争,反正这厮的酒量就那么点,过会了趴下了剩下的还不是得留给庚衍喝。 李慎叼着一只鸭脖,问庚衍他那鸭掌好不好吃,庚衍拿着刚咬了一口的鸭掌,被人眼巴巴的瞅着,突然就咬不下去了。 他默默将李慎嘴里的鸭脖摘下来,把手上的鸭掌塞进去。 “这家卤味是新开的,就在你这出去街拐个角,我以前也没吃过。”庚衍慢吞吞啃着手上的鸭脖,末了舔舔指尖,点评道:“还行。” 李慎指着他的脸哈哈大笑,那上面沾了点腊汁,恰巧在鼻头上,庚衍用大拇指抹了抹,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人。 “亏你还笑得出来。”他伸长手臂在李慎脑门弹了记,“我还当你一个人哭着呢。” “开玩笑,我至于吗。”李慎抱着酒坛喝了口,话音轻佻,“又不是天塌地陷要死要活,跑了个女人而已……” 他话音渐渐低下去。 终至无声。 酒坛落到桌面,李慎扯开系到领口的钮扣,提起酒坛仰头狂灌。他酒量差,却不是喝不得酒,伤心时,除了酒,又能有什么呢? 英雄一世,也抵不过伤心一时,寸长小刀在心口一刀刀的挖,是疼是痛,也是空。 “这酒是苦的。”他对庚衍道。 庚衍没说话。 上好的梨花春,又怎会是苦的?庚衍想,是他将他逼得太苦了。 李慎喝空了一坛酒,甩手摔了酒坛,又拎起脚下那一坛,他拍开泥封,却是猛然摇晃了下,向后栽倒。 庚衍脚下一错,身形电闪,将人稳稳接入怀中。 “醉了?” “没…醉。” 的确是醉了。 他正想将人抱起,送回房,却听怀中人嘴唇碰了碰,念叨了句‘蠢婆娘’。 庚衍皱起眉。 李慎的手搭上他肩膀,撑着他坐起来,执着的提起桌上酒坛,颤颤巍巍举到嘴边。稀里哗啦的酒液淌了他一头一脸,他却兀然笑着,张嘴去喝。 “蠢婆娘。”他又道。 酒坛乒哐落地,碎成无数片。李慎撑着桌面,怔怔看着。 他喃喃着。 “说一声来救我,就算是大光明宫,我也闯给你看啊。” ……………… 脑子里浑沌的跟浆糊有一拼,李慎却还记得,他那些洗着的衣服。 ——然后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被棉被团成个卷裹在里面,叫一条胳膊牢牢箍在腰上,李慎睁开眼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傻兮兮愣了半晌,才在被窝里扭了扭,就听耳旁有人用困倦的声音道:“别闹,让我再睡会。” 哈? 李慎炯炯有神的瞅着近在眼前庚衍的睡脸,对方闭着眼睛,面容是难得一见的松软,带着股慵懒的倦意,侧着身,将他牢牢搂在怀里。 “大帅?” 近在咫尺的眼睫毛动了动,漆黑的眼睛睁开,庚衍静静看着他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7 ,半晌,又闭上了眼。 “你闹腾了一晚上,总该让我歇会。” 李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瞅了眼外头还没大亮的天色,感情这已经翻天了……他犹豫着张了张嘴,想说您歇着没问题,把手放开先,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庚衍眼皮下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阴影,是真的很疲倦。李慎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印象中对方很少有在他面前示弱的时候,不过这一点,他们算是彼此彼此。 庚衍无声睁开了眼。 “大帅。”李慎看着他,话音里有着淡淡的笑意,“你要是个女人,我一定娶你。” 庚衍嘴唇动了动,微微叹了口气,凑近身,将头埋进李慎颈窝,用面颊在对方侧颈温柔的蹭了蹭。 “睡吧,天还没亮呢。” ……………… 泡了一天的衣服都起了皱,李慎被庚衍赶到一边蹲着,看着人动作利落的把一件件衣服涮干净,挂到衣绳上。 庚衍的金发用发带随意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身上穿的是李慎的家居服,袖子高高撸到手肘,在水房和庭院间忙碌往返。李慎撑头蹲在边上看着,看着看着,就困了。 他抬手打了个哈欠,被庚衍瞅见,一水盆丢过来,正中脑门。 “没事干就去买午饭。”庚衍甩着洗好的衣服往衣绳上挂,头也不回道,“我要焚琴楼的鹤煲,还有秦子馆的灼白菜,一品阁的凉拌笋干……愣着干嘛?快去。” 李慎露出忧郁的小眼神,这一家家东南西北都有,是叫他跑遍整个长安啊……吃个饭,用得着吗? 不过他还是乖乖去了。 等他拎着大盒小盒回到家,一进门,就见满院衣摆飞扬,忙活完了的庚衍坐在栏杆上,解开脑后的发带,抖落一头灿金的发丝,侧过脸,从翻飞交叠的衣角中,眯眼笑着望过来。 李慎站在院门口,顿了顿,绽开了笑颜。 “我过两天要去北地一阵子,你照顾好自己,别惹事,别拿这破烂身体跟人玩命。” “去北地?”李慎停下筷子,诧异的看向庚衍,“那边出什么事了?” “去一趟空山寺。” 纵是轻描淡写,空山寺三字出口,却也如大锤击在李慎心口。他拿着筷子,面色变了数遭,最终抬起头,认真对庚衍道:“不要去。” “说过不会让你死。”庚衍夹起一条笋干,神色平淡,“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了?” 李慎沉默。 ——能被人如此对待,死也无憾了。 “等我从北地回来,你就搬去白山,跟我一起住吧。”庚衍夹了一筷子鹤肉到李慎碗里,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到时候请几个好厨子,把你脸上的肉养回来,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部下呢。” 李慎闻言搓一搓下巴,正想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瞪着眼瞅向庚衍:“你别打岔,刚说空山寺呢,你要去的话,那我跟你一起……” “你先把东荒的事情办完了再说吧。”庚衍打断他,似笑非笑道,“一个空山寺,还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你乖乖养着身体,等我的好消息。” 李慎还待开口,却被一块鹤肉塞住了嘴。 “吃饭。”庚衍瞪了他一眼,“菜都凉了。” 吃完饭,庚衍换回自己的衣服,交代了李慎几句加衣饮食的琐事,便要离开。眼见着人走到院门口,李慎终究没忍住,拔脚追上去,拉上了庚衍的胳膊。 “去空山寺可以,但别勉强,量力而行,不行下次我跟你一起……” 他被庚衍搂进了怀里。 “你的命,是我的。” 庚衍的话音轻轻在他耳边回响,不容置疑的,任谁也无法否认那当中的决意。 “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第98章 大雪扑面透骨寒(一) 到十一月,长安的天也真正冷了。 李慎把晒起的衣服收下来,叠好了放进箱子里,那几件绣得有字的,被他单独装了个箱,等什么时候看着不会难过了,再拿出来。 他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去东荒。 没了副官,诸般事情都变得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法过了。李慎在出发前去了趟火星学院,那边如今已经有点样子,多半不是他的功劳,是庚衍上了心。他挂着个院长的名头,在学院里转了一圈,看到几个团里的熟面孔,想必是被打发来当轮值讲师。看着人似模似样在那教育那些青涩未消的少年人们,他有点好笑,也有些感概。 给年轻人开一条路,这一点,似乎已经有些样子了。 没有庚衍,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场景,李慎没去数过对方为自己做过多少,他只将这条命抵给对方,要生要死,一句话的事。 李慎驱车往燕破原。 他的车刚刚驶出南门,就被人拦下,拦车的是个陌生面孔,突然从路边冲进来,一下子跪到路上,若不是李慎反应的快,恐怕当头就撞上去。 “你有病啊。”李慎摔了车门,朝人走过去,却见对方哐哐哐给他磕了三记响头,双手递上一张信函。 李慎皱着眉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速来见我,署名是李铁衣。 这才是真有病,李慎捏着这纸信笺,无声笑了笑,他倘若猜不出对方在这时找他有什么事,那就真是傻了。看来余老头终究不敢冒欺瞒主子的险,明哲保身将他卖了,就不知他那句话,有没有如实的被对方传达给李铁衣。 何必呢,就当没有这回事多好,也犯不着几十年过去了还要纠缠的难看。如今两人身份摆在这里,闹开了大家都很麻烦……他撕了信。 老实讲,知道了母亲的往事后,他对李铁衣很有点火气,忍着不撒,已经是足够理智。 “告诉李铁衣,不想我拆了他家会馆,就别来惹我。” 对方跪在地上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李慎一把拎起远远向后抛开,小车一溜烟窜出去,飞快的没了影子。 ……………… 长安南城,庚军会馆。 “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同样在打点行装准备出发的庚衍,问坐在办公室一角喝茶的龚云,后者气度雍容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下巴点了点那只趴在办公桌上午睡的懒猫。 庚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伸手将已经长肥了好几圈的霸王抓起来,抛进龚云怀里。 “你帮我看几天。” “一个两个,都拿我这当托儿所啊?”龚云嘴上抱怨着,手里却把被吓了一跳的猫搂进怀,轻轻撸了两把,对于庚衍执意要孤身去空山寺这事,他是不太赞同的,但架不住人铁了心,也是无可奈何。 “小慎那边,你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休养,又去东荒做什么?他那个性子,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的,你也不怕他出事?”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8 庚衍吐了口气,似有所指道:“他留在长安,我才更不放心。” 龚云皱了皱眉。 办公室门突然叫人推开,一脸匆忙之色的李西风喘着气站在门口,冲庚衍道:“大帅,出事了。” 半个钟头后,三十三楼会议室。 被临时紧急召来的有情报部,参谋部,以及外交部的干部,庚衍双手交叉支在桌上,示意李西风将情况讲出来听。 “中午辉光内部发了一条通知,说李铁衣脑中风住院,团内大小事务由李慕白暂领。”李西风没心情卖弄嘴皮,直奔正题道,“目前李铁衣住院的消息还没被证实,但李慕白的确有了动作,他在团内会议上罢免了一批忠心李铁衣的元老,将人软禁起来,算是强行监禁了……” “李慕白?”有干部质疑出声,打断了李西风的话,“他在辉光根本没有嫡系吧?谁会听他的?” 李西风露出‘你他哔听我讲完’的暴躁眼神,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林国轻飘飘抢了台词。 “是杜忠。” 庚军的首席军师端着茶盏,头也不抬道:“杜忠跟着李慕白,反了。” 这消息太惊人,一时之间会议室里静可落针。李铁衣就算年过七旬,仙路九步的修为摆在那里,脑中风,根本就是个笑话。这父子反目的戏码来得太突然,李慕白的动机也不够充分,他还那么年轻,何必着急?李铁衣就他一个独子,迟早会把辉光交到他手上,何必闹这一出? 众人想不通,所以才困惑,所以才震惊。 当然,更令人想不通的,还得数杜忠了。杜忠是什么人?辉光最忠实的狗。他的忠诚心早经过无数次事实考验,几十年如一日,现如今他却跟着李慕白造反,这……太古怪。 “辉光必然要有大乱,召集你们来,也是为此。”庚衍开口道,“查清楚李铁衣到底是死是活,是真的被除掉还是逃脱了,跟紧辉光内部的风向,盯住李慕白和杜忠的动作,尽快把准确的消息带回来。” “大帅。”有干部犹豫着提问道,“我们要插手吗?” “不。” 庚衍漠然摇了摇头。 “至少目前不,有必要的话,可以跟血屠演场戏……林国,血屠那边有什么动作?” “很安静。”林国言简意赅回答道。 无论庚军还是血屠,自然都希望辉光越乱越好,但正因如此,他们才反而不能轻举妄动,至少现在不能。还要等,等矛盾扩大到不会因外力介入而停下来的程度,换言之,等到李铁衣或者李慕白之间死掉一个。 简短的临时会议结束后,龚云本以为庚衍会留下来把控这边的局面,却没料对方还是打算去空山寺。 “短时间内还不会发酵的那么快,几天时间,我也就回来了。”庚衍系着腕甲的别扣,低声同龚云解释道,“李慎的身体每天都在恶化,拖一天就多一天危险,我放心不下……” “你去吧。”龚云打断他,淡然道,“这边有我盯着,你尽管放心。” 庚衍抬起头笑了笑。 “这些年多亏你了,阿云。” 龚云也笑了。 “是老天眷顾你,跟我没多大关系,这一次辉光在这个节骨眼出事,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庚衍哈哈大笑,半点没掩饰脸上的幸灾乐祸,能叫他这么高兴的事情,这些年还真是少有了。 ——辉光自掘坟墓,当然得算一件。 ……………… 留声机里放着李香莲的断三拍,一拍一拍愁断肠,咬着柿饼的李慕白坐在软榻上,一脚落在地上,另一脚撑在榻上,支着手臂,表情很是冷漠。 在他面前,五花大绑着一位老人。 从辈分上,李慕白得管这位老人叫一声二叔,对方是他爹李铁衣庶出的弟弟,一直对李铁衣忠心不二,不仅全权执掌着辉光的后勤,更担任着辉光李家祠堂宗正一职。 不过眼下,他两条腿分别落在两只绞丝网里,细小锋利的丝线正从他的脚底板,一厘一厘的往上绞。老人脑门上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淌,却是死死咬住了牙不肯惨叫出声,只用愤怒凶狠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李慕白。 李慕白咬了口柿饼。 “二叔,我知道祠堂里有条密道,我爹就是从那跑的,你告诉我密道在哪,我不杀你。” 老人冲他呸出一口痰。 “呵,别这么激动。”李慕白咧开嘴,笑的恶意满满,“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反正那鬼祠堂我也看不顺眼很久了,正好给它拆了。” “你!”老人听闻他居然连祠堂都要拆,登时瞪大了眼,“畜生!你大逆不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慕白笑的前仰后合,简直恨不得捂着肚子在榻上滚两圈,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冲门边招了招手,让侍女送来一杯热茶,端着手里慢慢啜着。 “二叔,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啜着茶,语调轻慢,“我爹呢,当然也不喜欢我。” “没所谓啊,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们……他在外头给我弄了个大哥,也没所谓,反正我就当不知道。我呢,就等着他死,然后把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送下去,给他陪葬。” “弑父这事,本来我是不想干的。” “可你们不厚道啊。”他抬起眼来看着老人,“我爹要把那野种领回来继承辉光,你也不拦着点,还一个劲的怂恿,你们这样搞,叫我怎么办。” “我一直以为我被生出来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继承这个见了鬼的辉光,可到头来你们却把我丢在一边,搞得我被生出来就是个笑话?” “我很尴尬啊。” 李慕白说着话,毫无预兆将手中茶盏砸上老人面门,一张俊俊俏俏的脸蛋,扭曲狰狞如鬼。 “我他哔的很尴尬啊!你知不知道!!!” 老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仿佛从未认识过的侄儿,他印象里那个娇生惯养,性情冷淡却也不失礼貌的李慕白,又何时会露出这样的面孔。 简直,像条疯狗。 第99章 大雪扑面透骨寒(二) 燕破原,热闹如常。 李慎披着雪白的大氅,走在人群中如同一道会移动的风景线,他不喜欢穿白衣,并不是不好看,而是太漂亮了。 漂亮的像个妖怪。 当然如今他已不是那个走在路上,会被旁人好奇赞叹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的青涩少年,所以穿着这身海棠做的白裘,他昂首挺胸步履如风,偶尔冷冷一眼向旁扫过,便能叫人自发给他让出道路。 送他前往东荒的空艇早已停在那里等候,李慎将手上拎着的合金行李箱交给部下,踏着舷梯走进艇内。开着暖气的空艇内部有点闷热,他解开领扣,脱下大氅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39 放在一旁的座位,随口问了句预计到达的时间。 “不出意外,应该是七号中午,中间会在叶阳停下补给一次。”艇长回答道。 李慎点点头,跟他回来的时候一样,也是在叶阳补给。叶阳城是中土和东荒交界上的大城,名义上属于叶阳商会的自治领,实际是辉光李家的附庸。千年辉光的积累雄厚的令人感到可怕,尤其是在被其视为后花园的东荒,单是明面上被其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国家,就有十数个。庚军要与这样一只庞然大物争夺长安的王位,难度无异于登天。 李慎甚至开玩笑的想,如果他娘当初没拒绝李铁衣,他现在成了辉光少主,那就容易多了,他直接把辉光送给庚衍,还争个屁……不过也就是玩笑罢了。 李铁衣要是真把两人的关系公布出来,李慎才要头疼,到时他顶个李铁衣私生子的名头,在庚军里免不了要遭另眼相待,他为难,庚衍也会为难。 ……破事真多。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李慎耳朵动了动,他本就是精灵种混血,修为又极高,便是无心,也能听见极远的声音,更何况这声音并不远,也就隔着一道门。 不是前门,是后门。 他有些诧异的睁开眼,扭头向后望去,那边的舱门早在开船时就被反锁,里面都是运载的货物……是谁在里头,听戏? 半年前才被人在空艇上当烟花放过的李慎默默站起身,抖手翻下袖子里的腕甲,他那行李箱也在后舱放着呢,里头是他娘的骨灰,虽然那箱子质量不错,但他也不敢赌个万一。李慎走到舱门前,微微吸了口气,握着门把向旁狠狠一扯。 “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血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一只老式的录放机摆在门后的箱子上,兀自放着野猪林的戏词,李慎的目光在不大的后舱中静静巡梭,他从踏进来就知道没有人,但鬼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再给他放一朵大烟花,那他干脆改名叫李烟花算了。 李慎警惕的走进后舱,先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找出来拎在手里,解决掉后顾之忧,然后他才蹲到那录放机边,伸手按下停止键。等了几秒,没发生什么事情,于是他又打开机盒,把里面的录音盘取出来。 盘面上有字。 【叶阳,七江里,文成巷,九十四号】 李慎反反复复看了三遍,转手将这磁盘捏成粉碎,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这磁盘上的字也肯定是写给他的。用这样的方式给他传递信息,说明对方的身份见不得光,而且手段不俗……回去后是得跟林国说说,让人把自家里的内鬼再清一清了。 李慎正欲起身离开,目光却不经意扫见录音机下面箱子角落那个细小的图案,托了海棠的福,他对这种图案并不陌生,李慎怔了怔,伸手掰掉箱锁,掀开箱盖。 里面是一颗用密封晶体盒保存起来的,人头。 他在后舱找到有着同样图案的其它五只箱子,一一将其打开,六颗保存完好的人头摆在那里,就算没见过这些人活着的样子,李慎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大光明宫六大圣骑的脑袋,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可能是这艘船上的货物,有人故意放上来的?目的是什么?李慎揉了把脑门,他真心不喜欢动脑子,比动拳头麻烦多了……于是他毫不犹豫闯进驾驶舱,让通讯员接通林国的电话,然后把这边的情况一股脑丢给对方。 通讯那头的林国语气有些疲倦,问:“除了这些,你有检查过船上其它地方吗?” 李慎理所当然的说,没有。 “那麻烦你再去看看。”林国十分客气的对他道,“仔细看看,谢谢。”说完,挂了。 于是李慎只得去将整艘船翻了一遍,发现了艇长藏在座椅下面的好酒两瓶,以及通讯员夹在衣服内衬里的小黄书一本,还有舵手藏在鞋底的私房钱一沓……女乘务长捂着胸惊恐的躲在舱角,李慎冲她露出无奈的眼神,默默伸出手。 通讯响了。 “我查了一下,六大圣骑的人头本来是作为进城的代价,被交到李铁衣手里。”林国显然没有像李慎这样白费时间,很快就查出了事情眉目,“正常来说,它们应该被存放在公会的特殊仓库里,对方能把它们放到你的船上,还留下那样的信息,就说明这事跟光明会有关。” “所以呢?”李慎问,“这个约我赴还是不赴?” “当然要去。”林国毫不犹豫答,“如果我没猜错,你可能会见到一个大家现在都很想见到的人。” 李慎皱眉道:“谁啊?你别给我打哑谜。” 林国沉默了下。 “李铁衣。”他回答道。 ……………… 李慕白反了,李铁衣失踪了,李慎心情有些复杂。若说这事与他无关,他自己都不相信。 结束与林国的对话,李慎拆了空艇上的通讯器,叫艇长继续按着原定路线往叶阳飞。然后他将那个捂着胸的女乘务长,捏断脖颈,丢下了船。 不是他不怜香惜玉,是对方的恶意刺得他后脑皮疼。 半个钟头后,长安大斗场顶层观阳台,李慕白接到部下的报告。 “李慎的定位失效,我们的人被发现了,目前对方的空艇没有改变线路,还在监视范围内,但不能确认李慎是否还在上面。” “封锁长安方圆五百里,一旦发现李慎,立刻通知我。继续盯着那艘空艇,看看有什么人想要与它接触,一个都别放过,查仔细了。” “是。” 待人退下,一道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笔挺的制服方正的面孔,正是辉光大总管,杜忠。 “我不赞同主动去招惹那条疯狗。”他对李慕白道,“李慎多半还不知情,只要阻止李铁衣与他见面,就足够了。” “很难。”李慕白撑着额头躺回软塌,表情有些疲惫,“老头子执掌辉光多年,这次是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只要他还没死,想要躲起来的话,凭我们手上的人,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他肯定会去找李慎,毫无疑问。” 一只手贴上他的面颊,杜忠站在榻边,弯下腰,合眼亲吻他的嘴唇。李慕白露出戏谑的笑容,在人侧脸拍了拍,低声道:“大白天的就发情,合适吗?” 杜忠的回答是一腿跪上榻,将李慕白身上松垮披着的锦袍向两边扯开,埋首进他白皙的胸膛,舔咬啃噬。李慕白睁着眼望着头顶盘旋如螺的晶灯,目光漠然,伸手在对方头顶随意的抚摸,直到被进入的那一刻,才皱起眉,将人扯着头发拎起来。 “你弄疼我了,贱狗。” ……………… 李慎没半句解释杀了那女乘务长后,空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0 艇上的气氛便极为压抑,他返回客舱坐了一会,又起身去后舱把那个录放机拎回来,插进磁盘,按下播放键。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在这苍凉浑劲的唱词中,他靠着椅背,竟是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 灯红影摇,人影绰绰,看不真切。楼下台上正在唱戏,咿咿呀呀,好不热闹。他剥着花生在桌旁等人,扭头却见老鸨牵着个女孩儿走过来,那女孩儿眉目间怯生生的,低着头站在原地,被妈妈一手推倒他身边坐下,有些害怕的抖着手给他斟酒。 李慎看她酒斟的都洒出来,便从她手中拿过酒壶,自己倒满。他嚼着花生也懒得搭理这雏儿,自顾偏头听戏,未多时,封河便来了,还左拥右抱着,杨火星最后一个到,站在桌边捻了一片猪耳肉,瞅着楼下道:“是野猪林啊。” 待他落座,三人便开始喝酒,李慎酒量差,没几杯就撂了担子,靠在柱子上看他们俩斗嘴兼拼酒。身边的女孩儿倒了热茶来喂他,被他伸手搂进怀里,有一茬没一茬的摸着脑后的乌发,却也不做别的。 女孩儿身子紧张的发抖,半晌,渐渐就不抖了。 李慎低下头看她。 那张脸突然变成了李慕白。 ——李慎被吓醒了。 第100章 大雪扑面透骨寒(三) “怎么这么冷?” 一只脚踏出空艇,李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畏寒是他身体日渐衰败的证明之一,纵然裹着厚厚的氅衣,他依旧是被这叶阳城里的气温给刺激到,走在后面的艇长听见他的嘟哝,犹豫了下,开口道:“这里海拔比较高,夏天热,冬天冷,是正常事。” 话音未落,一粒包着雪的雨滴飘到李慎鼻尖,在他的皮肤上融化成水。两人下意识抬起头,只见天色暗沉,洒着稀稀落落的雨夹雪,四周弥漫着股阴冷而潮湿的气息,叫人本能的感到不适。 李慎呼出一口白气,提着行李箱走下舷梯,冲赶来迎接的叶阳分部负责人点点头,道:“给我备辆车,我要出去一趟,船上的人和货都控制起来,少一样,我要你脑袋。” 分部负责人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硬着头皮答是,将李慎请上一早就准备好的小车。眼瞅着人开车一溜烟没了影,他才长吐口气,抹抹脑门不存在的汗珠,招呼人把艇长等船员扣起来,完后亲自上船看着货……事关性命,他一点不怀疑那煞星杀自己人会手软。 李慎开车直奔叶阳城七江里,文成巷九十四号。 他在船上就看过地图,这地方相当的偏,几乎在叶阳城的最东角。七江里是个渡口,东西通着一条大江,名字就叫七江。但凡这种大型渡口,向来是鱼龙混杂,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人物在此出没,相当适于藏身,也方便脱身。如果约他相见的真如林国所说,是失踪了的李铁衣,那李慎只能认为,对方的处境并不怎么好。 当老子的,被亲生儿子逼到这地步,也是悲哀了。 撑着脑袋看了眼后视镜,李慎将车开进路边庚军名下的酒店,要了间房,办了行李托管,进屋换衣服搭电梯下到地下三层,换了辆车从特殊通道在半公里外另一个出口离开。此后他又经过一间酒楼,一间食档,以及一家赌坊,同样依此作为,直到确认后边已经没了跟踪的人,才把车开进七江里。 最终,一副散商打扮的李慎站在文成巷九十四号前,压低了帽檐看门上封条。他皱了皱眉,翻身跃入院墙,里面是个荒置破败的院子,已是傍晚时分,依旧昏黑一片,不像是有人在住。 他推开主屋的门,一股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只见正中的八仙桌旁坐着个人,手上拿一把小刀,低着头,一刀一刀剐腿上的肉。 那肉是黑色的。 李慎站在门旁,取下帽子,目光冷漠,他已认出这人身份。 辉光五常将,仁义礼智信,排在最末的李信。李信常年跟在李铁衣身边,身手是五常将中最好的一个,因为他最年轻,如今才五十六岁。 小刀哐一声钉到桌上,右腿自膝盖以下尽皆化成地上腐肉,李信抬起头,不悦道:“算你小子有点心,你要是敢走正门进来,我就一刀剐了你。”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李慎眯眼看了看他,对方摆出这么一副长辈架势同他讲话,是算准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世? “行了,进去吧。” 李信拔出刀冲李慎摆一摆手,自顾又去剜腿上腐肉,他常年跟在李铁衣身边,看着李慕白长大,对李慕白也是打心底里喜欢,所以,栽得最狠。 那个笑嘻嘻喊他信叔的年轻人,嘴上叼着块柿饼,将有毒的另一块递给他。 一刀刀下去,剐的是毒,剜的是心。 李慎从屋后的小门走出,又进了一间里屋。屋内同样昏暗,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灯,弥漫着股浓重的药味,他掀起挡在床前的遮帘,便看见了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李铁衣。 与上次见,老人消瘦许多,面颊几乎已看不见肉,只一层皮贴在骨头上,微弱的烛光在那张苍老的面孔忽明忽暗,更显凄凉。 堂堂辉光当主,落魄至斯,李慎走到床边,伸出手,在老人鼻下探了探。 “主人中了败血之毒,浑身的血液已经换过三次,却只是应急之法,难以根除毒素。”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李慎进来时居然没能发觉,他吃了一惊,扭头望去—— 他看见了一只箱子。 不足半米高,方方正正的箱子,一对眼睛从箱里望出来,宛如两团鬼火。似乎是觉察到李慎的惊讶,箱中人沙哑的笑了几声,解释道:“我被杜忠削了四肢,只能在这箱中苟活,少主请不必介意……此番请少主来,是有事相托。” “我不是你家少主。”李慎蹙紧了眉,不悦道,“我是庚军李慎。” 箱中人嘶哑大笑出声。 “您认也好,不认也罢,只要消息传出,麻烦便会接踵而来……当初主人与芸小姐的事情并非隐秘,家中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李慕白那孽畜弑父谋反,丧尽人心,他们自然便会来找您。” “您终究,是姓李的。” ……………… 中土,长安。 在庚衍登上空艇的前一刻,急匆匆赶来的龚云终于拦住了他。两人上了空艇,关上舱门,相对无言。 “李慎是李铁衣的私生子?” “对,是林国的推断。” 庚衍沉默半晌,喃喃了声‘怪不得’。 怪不得李慕白要反,怪不得李铁衣对李慎百般示好,通通都有了解释。如此一来,李慎又被卷入了漩涡中心,他的立场,一边是庚军,另一边是生父李铁衣,十分矛盾。 如果李慎选择了李铁衣,那么庚军不仅要损失一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1 员大将,本来乐见其成的辉光内讧,多半也不会有预期的结果。 庚衍久久不语。 龚云以为他在苦恼,却没料他沉默许久,突地笑着叹了口气。 “阿云。” “嗯?” “有那么个人,你想时时刻刻留在身边,搂他入怀,据为己有……但偏偏不能那么做,那你会怎么做?” 龚云抬起眼,目光幽深如潭,静静注视着面前淡淡笑着的庚衍。 良久,他开口道—— “我会放手。” ……………… 烛光摇曳。 屋内阴寒的气息萦绕身周,李慎以袖掩口,咳嗽了几声。他低头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老人,目光中浮过许许多多的矛盾与复杂。 来之前,林国在通讯中对他讲,如果见到的真是李铁衣,那就立刻离开,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管。 没错,如果他只是庚军李慎的话。 “少主,外面渡口有一艘船,船上挂着徐氏商号的旗帜,那是我们的船。主人昏迷前发了召集令,应召来的人都在八十里外寒山集,如今我与李信这般模样,无法陪同主人前往,便只得仰仗您出面了。” 箱中人的话音带着股奇特的节奏感,尽管嗓音嘶哑难听,却不叫人觉得反感。李慎突然想起一桩传闻,开口问:“你是玉面书生李智?” “呵呵。”箱中人又笑起,“少主慧眼,正是李智,可惜玉面当不上,鬼面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前室骤然响起一声凄厉刀鸣,李慎皱眉转身欲要去看究竟,却被箱中人叫住。 “带着主人走。”他放低了声恳求道,“这里有我们,您带着主人走吧。” “明天天亮前,若到不了寒山集,拿不到解药,主人恐怕……就活不成啦。” 李慎没应声。 外面隐隐有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地已经暴露,李信方才拔刀示警也是为此,这时候再犹豫,已经有些迟了。 他俯身将床上的李铁衣顶到肩头,用仅存的左手牢牢箍住腿弯,托在臂上。然后一脚踹开了窗户,迎着席卷而入的寒风,蹂身一跃而出。 几滴夹着雪的雨点落在面上。 李慎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敛去眼中迷惘,托了托臂上老人,向着已经被黑夜笼罩的前方迈开脚步。 他纵然不想认这个爹,却也不能看着对方去死。 ——该如何抉择? “三十年潇潇风雨过,是与非谁人能分说,回头望来路无故人,欢和悲唯有心中藏……” 小院中有人嘶声长吟,似笑似哭,又似悲叹。 李慎霍然回首。 火光烧亮了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熊熊燃烧的小院寸寸腐朽,坍塌不见。热风冲破漫天飘零的雨点,撩起他鬓边发丝,映红了他的眼。 一柄小刀从火中电射而出,擦着他的面颊,深深钉进远处的石墙。 ——是在催他走。 那就走吧。 李慎转过身,挑眉看不知何时围在四周的条条黑影,他提步一脚迈出,雨便停在半空。再一脚落下,四周就安静了。 哪儿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自然是李慎的怀里。 ……………… 渡口,船已落了帆,正待起航。 李慎抱着李铁衣出现在船下。 一排白纸的灯笼静静停在舷梯旁,十数名面目模糊的身影依次侧立于舷梯边缘,冲他躬身低下头颅。 李慎拾级而上。 船头,甲板上,站满了人。银白的甲胄下不乏熟悉面孔,一眼望去,竟无一是年轻人。 为首者白发如霜,那张脸,化成灰李慎也认得——不是余老头又是谁? 只见他拨甲跪地,抱拳沉声道:“辉光李仁,参见少主。” 甲衣簌簌作响间,老人们纷纷向李慎跪倒。 “参见少主!” 第101章 失望 寒山集是个小地方,李慎听都没听过的小地方。 他围着件玄黑的大氅,捧着个手炉走下船,身后是寸步不离跟着的余老头,时值夜半,小小的渡口上空荡荡,除了他们这艘船,也没有别的船在此停留。 “人在哪呢?”李慎问余老头,后者向前指了指,只见渡口前方,便是市集了。 真心是个小地方,站在这里都能将那市集一眼望到头,统共也就四排货栈,黑灯瞎火的,不见人气。余老头打着灯笼走到前面引路,李慎身后还跟着两名老人,一人捧着剑匣,另一人端着酒盘,上头一方小炉温着酒,热气腾腾。 四人走进小小的市集,在余老头的带领下进了一间货栈,狭小的厅堂,简陋的装潢,一行人沿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楼梯上行,在三楼的拐角处停下脚步。 这里被封住了,被交错钉着的木板。 李慎微微挑起眉,看着余老头伸出手,推开了木板旁边的石墙,显出一条漆黑的通道。白纸灯笼轻轻摇晃着,李慎一行走进了虚空——没错,在外面看,是不可能有这样一条通道的。 障眼法的把戏,是炼金术的手段,但要论规模,这恐怕是李慎见过的最壮观表演——他们在这小市集的上空,藏起了一座城堡。 “这座秘山城堡是第六代当主为了妻子所造,也即是秘山夫人的居所,夫人是一位精研炼金术的大师,她将整座城堡进行了改造,使其隐于世间。后来飞艇技术问世,上上代当主便命人将它改造成了移动城堡,作为家族召开秘密会议的场所……” 余老头为李慎介绍着这座城堡的由来,声音不乏有自豪之意。李慎撇了撇嘴,莫名有些不爽,却也没说什么……这的确让他开了把眼界。 “解药在哪?”他打断余老头的话,询问道。 余老头,不,应该说是辉光李仁面色微沉,低声道:“在许世嘉手里。” “许世嘉?” “嵩阳许氏的家主,嵩阳许氏以制药闻名……他也是李慕白的外公。” 李慎停下脚步,诧异道:“李慕白的外公?你逗我啊,他来干嘛?” “许氏与李家结盟已有三百余年,在各方面关联甚深,他们以制药起家,手上掌有包含万金散在内的三大秘药,引得诸方窥伺,没有李家的庇护,家毁人亡只在转眼。”余老头话音平淡,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在作为李慕白的外公之前,许世嘉首先是嵩阳许氏的家主,他不能贸然拿着全族性命去为外孙冒险。” 说白了就是还拿不准往哪边押注,李慎戏谑的咧起嘴,冲余老头道:“你可别跟我讲,今天来的全是这种人?” 余老头摇摇头。 “一小半而已,大半都是李家族人。” 李慎皱一皱眉,问:“站哪边的?” “还不清楚。” 这自家人跟外人有什么区别?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2 李慎算是闹明白了,感情今儿这就是个拉票大会,来的全是一群盘算着往哪边坐的墙头草,他有点服气的点点头,问:“李铁衣当了这么多年家主,是当假的?连个自己人都没有?” “主人若是无恙,自然有,可眼下他不能出面,那就不清楚了。” 站李铁衣还是李慕白,这是个棘手问题。哪怕反了目,终究是父子,不是外人。李铁衣年事已高,这位子本就该传给李慕白,如今节外生枝,也是叫人一头雾水。到底这父子俩是小矛盾闹着玩,还是真正不死不休,到底最后李家这位子是谁坐,不看清楚些,谁也不敢乱站。 一旦站错了,后果难以预料,家破人亡还都是小的。 一行人来到一扇足有六米宽的黑漆大门前,李慎将手上暖炉递给身后捧着酒盘的老人,拿起已经温了一路的酒壶,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 他慢吞吞喝了一口,一小口。 酒自然是好酒,前面这扇门后等着的,却未必是好事。 李慎放下酒杯。 “开门。” ……………… 寒山集外,打着徐氏商会旗号的货船上,面色苍白的李铁衣靠坐在床头,端着碗慢慢舀着小米粥,一口口咽下。 他中了毒,本该昏迷不醒……至少李慎是这么以为的。 “尾巴都扫干净了吗?” “是,已经将追兵诱导往曲渠。” 李铁衣有些费力的点点头,把吃了小半的粥碗递回给对方。他的确中了毒,换了血,却也已经服下解药……叶阳城那一场戏,自然是做给李慎看的。 李慎的性子,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他再清楚不过。倘若他逼着对方与自己相认,只会适得其反,而像这样示弱、依靠对方,李慎却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对自己的儿子也要使这样的手段,他这个父亲做的,真够失败的。 “小慎进会场了吗?” “是,少主已经进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情况如何?” 躬身站在床边的老人露出犹豫神色,似乎是在组织措辞,顿了顿,才答道:“可能,不太好。” “哦?”李铁衣有些诧异,这本就他专门给李慎准备的登场舞台,以他预料,对方要驾驭这样的场面绰绰有余,该当大放光彩才对。 “少主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 这一点在预料中,但无论李慎承不承认,他出现在那里,所有人心中都该清楚,李铁衣并不为此担心,皱眉追问道:“还有呢?” 老人露出难以启齿之色。 “少主他……不肯退出庚军。” ……………… 门内是厅,厅内有桌。 一桌又一桌。 李慎倒没想到这会堂布置的跟个婚场似的,一桌桌团团坐着人,最前方有个主席台。诧异归诧异,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大步流星从众桌间走过,毫不犹豫站上主席台。 “有劳诸位久等,李铁衣身体抱恙,托我代他前来,还望诸位海涵。” 李慎话一开口,整间大厅便静下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不少经常在报纸上看见的熟悉面孔。他放下拱起的拳头,目光在众人面上缓缓扫过,看着那一双双或惊讶或淡然的眼睛,咧嘴笑了笑。 “在座的,有不知道我是谁的吗?” 狂妄,狂妄之极,当即就有不少人变了脸色。李慎这般开场,不要说敬意,连基本的礼貌都欠奉。 啪啪啪,有人鼓掌开了声:“庚军李慎果然够狂,只不知您来这是做什么的?” 李慎循声望去,却是个笑眯眯的胖子,见他看过来,还友善的冲他点点头。 “我说过了。”李慎回答道,“受人所托。” 台下有些哗然,倘若说李慎一开始不表明身份,是有所矜持,那后来当先开口这人给他送了梯子,他却还是不肯直言,这态度便有些值得玩味了。在座之人没有谁是蠢货,哪怕之前毫不知情,眼下见了李慎,心中多半也有了猜测——但他们心中有数,跟李慎主动表明身份,这是两码事。 连堂堂正正说出自己身份的勇气都没有,未免,让人失望啊。 “呵呵。”坐在左边角落一桌上的灰袍老人站起身,冲李慎遥遥施了一礼,“来之前我还在想,究竟是何人能叫老当主改了主意,冒着这般风险,也要将辉光交到他手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庚军李慎,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 一道细若蚊呐的声音轻轻钻入李慎耳中,却是站在台边的余老头暗中传音:“他就是许世嘉。” 李慎眯了眯眼。 许世嘉道:“您是长安近十年来最富盛名的传奇人物,哪怕是我这偏安一隅的小门小户,对您的事迹也堪称是如数家珍,论声望论战力,您都是这世间拔尖的人物,我想也没人能挑剔什么……只是小老儿心中有一事不安,想要问个究竟。” “你说。”李慎道。 “呵呵。”许世嘉撸着颌下长须,言笑晏晏,话语却似刀锋,“听闻您与庚军庚衍情同手足,义比金坚,这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对我等而言,正所谓卧榻岂容他人鼾睡,庚军是必须得竭力打压的对手,若您执掌辉光,能否狠下心斩断与那庚衍的情谊,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呢?” 李慎面沉如水。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对方掐得很准,问到了他的死肋上。他终究,不是拿说话当放屁的那种人。叫他编造谎话来应付眼前局面,他编不出,也不想编。 ——他答应过庚衍,要陪他走到最后。 ——他说过,不会背叛他。 他站在这儿,无言以对。 下面的人都在看着他。 接着有人摇头,有人喝茶,有人讥笑,有人黯然。 ——他们都很失望。 第102章 霸道 “少主是个实诚人啊。” 一片寂然中,有人拍着手道,话音听起来有点耳熟,李慎张眼望去,不是那最开始发言的胖子又是谁? “这样吧,我看少主舟车劳累,也没时间考虑这些问题,不妨先去休息一下。反正我们这些人也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片刻的……等您想好了,再回来,如何?” 这胖子多半是自己人,他这梯子递上来,李慎顺坡就下了,点点头说了声好,也不待旁人开口,便往台下走。等出了大门,回到那条漆黑的走道里,他才问走在前面的余老头:“那胖子是谁?” “徽州李清宜,从辈分上讲,您得管他叫一声表叔。” 李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那许世嘉一上来就发难,看样子是来给外孙拉票的,他被堵的没话可讲,这一局算是输的一败涂地。 他心情自然不好。 一行人沉默出了通道,回到冷风冷雨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3 的寒山集,走在最前的余老头突然停下脚,回身道:“少主,我有话讲。” 李慎看着他。 “讲。” “我知道您重情重义,对庚军的感情也很深,但您觉得,这样便足够了吗?” 余老头毫不避忌的与李慎对视,目光中尽是坦诚。 “大丈夫在世,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一辈子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屈居人下,您,忍得了吗?” 他不待李慎回答,便自顾摇了摇头。 “您忍不了,您不是那样、不是我们这样的人……我打小看着您长大,您生来便不是做狗的料,我不知那庚衍用了什么手段能将您驯的服服帖帖,但也改不了您的本性。” “情义这东西,说来可笑,亲兄弟尚且阋墙,亲父子尚且反目,您又拿什么担保,有朝一日它不会变呢?” 李慎又一次被堵的无言以对。 他无言以对,是因为对方说的一点没错……甚至这样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 ——值得吗?为那一句承诺。值得吗?为了一个庚衍。 ……他不知道啊。 沉默到最后,李慎合上眼,低声道:“我答应过他的。” ——要陪他看长安巅。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魔咒一般在耳边环绕的话语,观洲的城墙上,北地的雪窟里,火烧连城,南海之涯,白山顶上,会馆天台…… 你要陪我,你要陪我,你要陪我,你要陪我…… ——好,我陪你。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你,要将这一生都赔给你。 ……………… 回到船上,仆人来通报,说是李铁衣醒了。 “醒了?”李慎解开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大氅,甩手丢给余老头,“带我去看看。” 李铁衣的房间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桌上还放着碗没喝完的药汤,他靠在床头,看着走进来的李慎,虚弱的点了点头。 “你来了……过来坐。” 李慎依言坐在床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李铁衣虚弱的笑着,冲他摇了摇头。 “你都知道了吧……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如果李铁衣是好端端的坐在那儿,李慎多半会不客气的叫他闭嘴,可眼下人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微微皱了皱眉。 “我本没想……弄成这样,我……咳咳……” 李铁衣捂着嘴咳弯了腰,李慎伸手扶住他,皱眉道:“你还是躺下休息吧,解药我会想办法给你拿回来,放心。” “咳咳……没事,我活的也够了……”李铁衣断断续续的说着话,被李慎带着点强硬的按回床上,他笑着看着李慎,眼中尽是满足,“只要你能好好的,把我的位子接下来,我就……咳咳……死而无憾了……” 李慎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李铁衣虚弱的说不出话,只看着他,微微笑着,有欣慰,有满足,亦有担忧。 本来想说的话,在这时候也当真说不出口,李慎将被角给人掖好,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他走以后,过了片刻,灰衣老仆从门外进来,搀起李铁衣,喂他将没喝完的药继续喝完。 “主人,依我所见,少主他恐怕……还是不愿意啊。” 李铁衣神色淡然,低声道—— “那我就去死好了。” ……………… 虽说是休息,也不可能将那一屋子人撂在那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慎穿上被烘干的大氅,捧着手炉再次踏上刚才走过一遍的路途。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余老头也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这一次回去,他就得面对刚才那个答不上来的问题。 这么短的时间,李慎能有答案吗?那答案,又是否能叫人满意呢? 一行人回到漆黑的大门前,捧酒的老人上前一步,却被李慎抬手挥退。这一次他没叫人开门,而是亲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满屋子人回头来望。 李慎依旧目不斜视的从众桌间走过,只不过在经过靠近主席台的一桌时,停下脚,从桌上拿了一小筐花生。 他端着花生坐上了主席台。 “许世嘉是哪个?”李慎明知故问道,“把解药拿出来。” 被点到名的老人抬起头,犹豫了下,站起身施了一礼,道:“您是在叫我?这个,解药?老朽不知您说的是……” “李铁衣中了败血之毒,解药在你手里。”李慎打断他的话,毫不在意的说出了令满场震惊的发言,他拿起一颗花生,指尖硬生生碾开外壳,捏着果仁送进嘴里,看着那满面错愕的许世嘉淡然道:“拿不出解药,我灭你满门。” “你!” “我想你们是搞错了坐在这里的意义,到这来,不是让你们选边站,是告诉你们没得选。”李慎头也不抬的捏着花生,声音并不大,却在寂静的会堂中宛如雷鸣。 “想将来,想以后,不如想想眼下。” 他抬起头,漆黑的独眼静静注视着满场人。 “刚才听你们讲了那么多,现在,我就给你们讲讲,我的道理。” “我的道理就是,不听话的,灭你满门。” “岂有此理!”一名老妇拍案而起,怒指李慎,“你也太……”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一粒剥开的花生仁钉在她舌头尖,将话语尽皆钉了回去,老妇震惊的瞪大了眼,颤抖着伸出手去取那粒钉在舌尖的花生仁,只见那里凹进去一个肉眼可见的血坑,鲜血如泉涌般向外溢出。 她下意识便要尖叫。 “你再出一声,我要你的命。”李慎道。 一只手从旁捂住了她的嘴,却正是她的丈夫,两人面色苍白的坐下,老妇浑身疼的颤抖,紧紧攥住了夫君的手臂,后者敢怒不敢言的望着李慎,面色铁青。 李慎依旧在剥花生,他只有一只手,只能将花生壳硬生生碾碎,细如粉尘的壳渣簌簌落到桌面,积起小小一堆。 “这世上的道理,说来说去,不过是看谁的拳头大……你们与辉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盼的是它好,不是它变坏……如今李铁衣未死,你们就该站在他这边,因为他才是辉光的当主,我说的不对吗?” “事情越快解决越好,乱子越小越好,有谁还想着投机,想着往后,我现在就送他全家上西天。” 李慎看了眼站在台边的余老头,后者明白过来,走上台,将对方之前吩咐写好的檄文摊开,压放在主席台上。 “从左到右,一个个上来,在这上面签字画押按手印,有不愿意的现在就说出来,给你个痛快,省得我到时候一家一家去灭你们满门。” 那檄文,自然是对李慕白的,在上面签字画押,到时候一公布,就等于和李慕白站在了对立面……正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4 如李慎所说,他们坐在这里,没得选。 如此霸道。 这场中不乏有人心存不甘,想要煽动其他人一起与李慎对抗,看他敢不敢将所有人都杀了……然而在这厅里的,抱着什么样心思的人都有,又怎么可能变成一条心? “少主的做法,我算是领教了。”轮到那胖子上来时,他签完字画了押,却也不急着走,站在李慎面前,从桌上小筐里取了颗花生,剥开,两粒果仁,一粒递给李慎,一粒自己吃了。 他拍了拍肥厚的手掌,冲李慎笑咧开嘴。 “好!好!好!!!”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胖子连呼三声,放声大笑,狂笑而去—— “天降霸主!我李家当兴啊!哈哈哈哈哈!” ……………… 曲终人也散,余老头怀中揣着那纸签满了名字的檄文,打着灯笼走在最前引路,心情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你们手上能动用的还有多少人?”李慎揣着手炉,在后面问。 余老头怔了怔,明悟过来,笑言道:“灭个一家两家还是绰绰有余,少主无需担忧,檄文发出后,若真有出尔反尔之辈,定不会叫您的话落了空。” 李慎点点头,不再多言,走出通道,沿着楼梯下楼,临近货栈大门,寒风便扑面而来。他掩住口低声咳嗽,将衣领笼的更紧了些。 走出货栈,一粒白花花的东西突兀飘到眼前,李慎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落雪了。 第103章 放屁 “少主,外边冷,还是进去吧。” 大江如练滚滚东流,雪落不休,李慎揣着手炉,伫立江岸,看漫天雪花飘舞。余老头打着灯笼从船上下来,催促他上去休息。 李慎仰起头,无声叹了口气。 “李铁衣怎样了?”他问。 “主人服下解药,已经休息了。”余老头轻声答,话音却依然在寂静的江岸边传出很远,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李慎,犹豫道:“少主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李慎没应声。 两人在江边站了许久,直到昏沉的夜色中有了一抹曦白,望着天边那一线曙光,李慎合上眼又睁开,面上露出下了决意的表情。 “告诉李铁衣,我走了。” 余老头霍然一惊,就听李慎继续道—— “我会回长安,找李慕白谈一谈,不论结果怎样,此事都再与我无关。” “少主您……” “行了,叫我李慎吧,听着比较顺耳。”李慎扭头看着余老头,咧嘴笑了笑,“小时候蒙你照顾了,辉光李仁?我还是喜欢叫你余老头。” 大江东流,不知停息,袍角一闪,李慎纵身跃入被茫茫雪雾遮蔽的江面,踏歌而去。 “天地广阔,杳然一身,无牵无挂,自在唯我……” ……………… 奔行如风,李慎匆匆赶回八十里外的叶阳城,他抖落一身雪尘,在城外的空艇起落场找寻自家的飞空艇。远远的就看见一排小车停在空艇前,那艘他走的时候还完好无损的空艇,此时已经被开了个巨大的天窗,雪花漫漫扬扬落入其中。 “怎么回事?” 庚军叶阳分部的负责人面色有些难看,低声解释道:“您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抢夺船上货物,对方人多势众,战力也在我等之上……我们没守住。” 李慎皱眉问:“丢了什么?” “只丢了六只箱子,幸亏穆小白队长及时赶到,把他们杀退了。” “穆小白?”李慎有些诧异的扭过头看着对方,“他怎么来了?” 分部长也答不上这问题,李慎索性问:“那他人呢?” “在船上。” 被开了天窗的空艇连舷梯也叫拆了一半,李慎三步并作两步跃入舱门,一抬头,便对上一双狼也似的眼睛。那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漆黑的瞳孔中半丝光亮也无,只有一片沉寂的肃杀。 李慎皱了皱眉,向前踏出一步。 眼睛的主人终于回过神来,瞳孔中也有了亮光,肃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怯生生的瑟缩。白头发的年轻人坐在货舱门口,背靠着舱门,头上肩上已落了厚厚一层雪,对着迎面走来的李慎,有些愧然的埋下了头。 下一秒,他被李慎抓着肩膀从地上扯起,粗暴丢到一旁座椅上,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大氅便蒙头罩下来。 “傻坐在那干嘛?不知道冷吗?”李慎斥问道。 穆小白揪着大氅在座椅上缩成一团,支吾着小声道:“我,我来迟了……” 李慎下意识一巴掌就糊上去,到半空,却对上人怯生生的眼神,手臂滞了滞,轻轻落到人后脑。 “蠢货,我有怪你吗?” 穆小白微微眯起眼,用头顶在他掌心讨好的蹭了蹭,李慎拿他这副乖巧模样没辙,将人脑袋上的积雪拍掉,走到后舱去确认到底丢了什么。其实刚才听分部长说丢了六只箱子,他心中已有预料—— 不出意料,果然是那六大圣骑的脑袋。 这当中必有蹊跷,有人通过他这艘空艇把六只箱子运出长安,他本以为是李铁衣的安排,但在那边从始至终也没有人提过这事……而且若是李铁衣的意思,那大可不必派人来抢,与他直说便是。 又是阴谋诡计的味道,李慎有些厌倦的皱起眉,翻身回到客舱,将缩在座椅上的穆小白一把抱起,托在臂上往外走。 “呃,头儿,我能走……” “闭嘴。” 分部长见他抱着穆小白下来,急忙迎上来,李慎吩咐人再准备一艘返回长安的空艇,然后征用了对方的车。他将穆小白丢进副驾驶座,自己开着车去城内酒店取存放的行李,和海棠给他做的那件氅衣。 在车上,他问穆小白怎么会来这里,对方却露出惊诧神色,错愕道:“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李慎错愕的看了他一眼。 “郢都分部的人告诉我,您叫我来叶阳……”穆小白无声拧起眉,话音有些冷,“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假传命令,应该是有人冒充您的名义,连他们一起骗了。” “不必想了。”李慎已经厘清了思绪,淡然道,“不管是谁想做什么,我们见招拆招便是。” ……………… 长安,斗场顶层观阳阁。 “嵩阳许氏传来消息,李慎在秘山城堡现身,以灭门为胁,逼迫在场之人签下了讨伐您的檄文,他们还托我向您传达歉意……” 李慕白掌中把玩着两只翡翠核桃,闻言毫不掩饰的在来人面前露出嗤笑,打断道:“呵,我那外公莫不是怕了李慎那条疯狗,想要作壁上观了?” 来人面露尴尬之色,他受嵩阳许氏之托,前来当说客,心中也明白这事的确不太好讲,事实正如李慕白所言,他那外公许世嘉亲身面见了一回传闻中的李疯狗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5 ,叫人家给吓破了胆,不敢再给亲外孙明着摇旗呐喊,连暗地里的动作也收敛许多,生害怕叫那条疯狗盯上,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李慎凶名在外,是出了名的杀神转世,他说要灭满门,没人会当他开玩笑。等这件事从参与了秘山城堡集会的人口中传出,恐怕连已经站到李慕白这一边的人都会心生动摇,畏惧于李慎的凶威,而不敢轻举妄动。 局面变得很不利啊。 李慕白转着翠绿圆滑的核桃,五指轮转间,脑子里已经掠过无数个念头。他这回的对手相当麻烦,暗杀走不通,正面打也打不过,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有效的计谋……不过这也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李慎嘛,重情重义,可不巧他身边亲近之人,死的死,走的走,剩下一个封河,棘手程度不亚于其本人。李慕白敲敲铃铛,将小仆叫进来。 “吩咐下去,公开李慎的身世,就用之前编好的那个版本,安排人在庚军内部引导言论,把李慎搞臭,去吧。” 这点小手段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李慕白眯着眼靠回软塌,伸手打开塌边的留声机。 “此时间不可闹笑话,胡言乱语怎瞒咱……三人同把那鬼门关上爬,生死二字且由它。” 戏唱一半,有人推门进来,眉方目正,一身的正气凛然。李慕白歪头丢了核桃,看着人走到榻前,关掉了留声机。 “李慎回来了。” 杜忠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慕白,口中淡淡道,然后伸出手,扳起了李慕白的下巴。 “把侠客行给我,我替你除掉他。” 李慕白笑了。 辉光三神甲,侠客行,红颜醉,霸王怒。这是祖宗传下来保命的东西,哪怕后人再没出息,有这三套神甲在,就相当于有三名神坛坐镇。这三套神甲都保存在辉光的密库里,钥匙有三把,一把在李铁衣手上,一把在李茶楼手上,还有一把,如今就落在了李慕白手上。 三把钥匙一起,才能开得了密库大门,那密库通体由天外陨铁所制,源能对其不起作用,哪怕是神坛出手,也休想靠蛮力打开。 然而三神甲之中的侠客行,眼下的的确确就在李慕白手中。 杜忠定定看着李慕白,认真道:“没有侠客行,我不是李慎对手。” “我知道。”李慕白点点头,将对方掐在下巴上的手指用力掰开,“可问题是,就算有侠客行,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云响空死在他手上,黑帝斯也败给了他,你有什么自信,凭一套神甲,就能杀得了他?” 杜忠沉默半晌,回答道:“有一线可能,就要试试看。” “我赌不起你这一线可能。” 李慕白断然拒绝,随即话锋一转。 “但侠客行,我可以给你……你去把封河带回来,要活的。” ……………… 长安城里跑得最快的是什么?答案是消息。 此时街头巷尾为人津津乐道的热门消息,自然要属刚刚爆出来的,庚军李慎那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世。 他是辉光当主,李铁衣的私生子。 不知多少人惊掉了下巴,然后各式各样的版本都传了出来,按着最早先的版本——李慎的母亲是一名女奴,身份卑微,不能见光,所以他从小就被送进一个隐秘的地方,培养成辉光的死士。他天赋过人,引起了李铁衣的注意,于是将他带回长安,安插到崭露头角的庚衍身边,做了一名奸细,命他伺机除掉庚衍。然而李慎并不甘心做一颗见不得光的棋子,他拖延不执行任务,利用庚衍对他的信任,培植羽翼,积蓄力量,在前不久暴起发难,毒害了李铁衣,想要逼迫对方立下遗嘱,谋夺辉光当主之位。可惜他的奸计未能得逞,叫李慕白从中阻止,然而李铁衣已经落入他手中,李慕白顾忌父亲性命,不敢公开他的真面目,只得忍辱负重担起旁人猜测,重整辉光,与其暗中角力…… 庚军内部哗然一片,庚衍又偏偏不在,舆论风向很有些不利于李慎。 李西风坐在庚军参谋长办公室里,手边搁着一摞各种版本的李慎身世论,脸上表情写满了滑稽。 “这编的一点没毛病,连我都要信了……林国,你怎么看?” 庚军的首席军师面无表情,无比平静的回了句脏话。 “放他娘的屁。” 第104章 孽 北地,魔鬼沙漠,不知名遗迹。 在地下挖了大半日的沙子,好容易等到换班,刘爪儿一边沿着坑道往上走,一边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打开一看,还剩一支。 他骂了句娘,正要将烟塞进嘴里,肩膀突然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记,一只手掌摊到眼前。 “什么叫兄弟?”封河懒洋洋搭着他肩膀,慢吞吞道,“兄弟就是,你兜里只有一根烟,我跟你要,你也会给我……我说的对不对?” 心中含泪的刘爪儿,默默奉上了自己最后一根烟。 “好兄弟。”封河在他后脑赞许的拍了拍,咬着烟笑眯眯越过他走出坑道,头顶上日光毒辣,到夜里又冷的要将人冻成冰棍,在这鬼地方窝了一个多月,天天打洞,就算是抗压能力良好的老佣兵,心里头也积蓄了不少火气。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女人。 天天都在干着高强度的体力活,还时时刻刻得提防着触发到机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到了界限。封河往长安拍了几条电讯,申请运一批酒娘来给弟兄们松缓松缓,得到的答复却是拒绝,因为普通价钱没人愿意来,愿意来的价钱又太高,经历过上一次损兵折将的大失败,在没有得到明显成效前,团内不会为他这类特殊申请开绿灯。 上百个大老爷们天天风吹日晒雨淋,卖苦卖命,别说女人,连后勤物资的供应都跟不上趟,简直是造孽……封河脸上笑着,心里的郁气却是一天比一天大。 等他回了长安,这口气是无论如何出定了,某些人就等着倒霉吧。 出了坑道没多远,就见前方营地边缘起了些骚动,封河叼着烟屁股慢吞吞踱过去,抬眼瞅一瞅被部下拦住的杜忠,挑眉问:“哟,杜大总管,这荒山野岭的,你来干嘛?” “路过,顺便看一眼。” 封河信他才有鬼,摘下烟蒂走过去,嘴巴里闲闲调侃道:“杜大总管该不是记恨上一回被我击败,专程跑来找场子的吧?” 杜忠面色微沉,冲他比出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于是两人转移到了远处的沙丘后。 “有什么事,说吧。”封河敛起面上笑容,换了正经表情道,话音未落,他目光一凜,手枪温柔已到了手中,毫不犹豫向着面前杜忠扣下扳机。 ——是杀意。 子弹击穿了人影的残像,深深贯入松软的沙地,封河左手的莫惜花已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6 然向身后划出,却依旧落了空。 他错愕的瞪了大眼。 杜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与自己留下的残影重合,他冷漠的递出手中铁枪,穿透了封河的心脏。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神甲侠客行,世间速无双。 ……………… 血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封河被反扣在椅子上,两只手臂叫天外陨铁所制的粗重镣铐牢牢锁住,这玩意能阻绝源能,而没了源能,单靠蛮力不可能挣脱。他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只着一条单裤,胸口钉着一只源晶所制的楔子,穿透心脏的同时,也维持着他体内的源能不灭。 鲜血不断从他心脏的破口涌出,在椅下积成一汪黑红的水潭。 被活生生放血的滋味并不好受,而自从封河意识清醒,在这里已经过了至少两天。没有任何人来见过他,包括将他带回来的杜忠。 任是他心志如铁,也不禁想问,这他哔的是想干什么?他与杜忠的恩怨说白了就是干过那一架,到最后他还绕了对方一命,虽然是顾忌着不想与辉光撕破脸,给自家招惹麻烦,但怎么说也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 第二天夜里,他终于等来了人。 两名从头到脚都被青衣遮蔽的小童端着毛巾水盆,将他全身仔仔细细的清洗擦拭了数遍,连他那条唯一蔽体的裤子也被剪开扒下,一名小童拿着毛巾,将他那条沉睡在草丛的大枪反反复复擦了无数回,最后涂上了某种带着清香的油脂。 封河一声不吭看着他们折腾,心里却翻江倒海种种念头纷飞,他这辈子折花无数,欠下的风流债连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倘若是某个女人要找他这负心人算账,那可真得算他自作自受,活该遭这一劫。 两名小童清理完毕,给他戴上一条严严实实的眼罩,然后退了出去。未多时,门又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幸亏封河心脏上扎着个楔子,否则那地方肯定得不争气的狂跳。 他感觉人走到面前,便略微抬起头,扯出个惯常对付女人的慵懒微笑。只听来人低笑一声,伸出手攥住了他下面那根。 封河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怕刚才那笑声是他听岔了,但握在小兄弟上的手指却不会有错,以他这个阅尽花丛的老饕的经验判断,那压根不可能,是女人的手。 ……见鬼了。 “这位……兄台。”封河操着因干渴而变得沙哑的嗓子,慢吞吞道,“在下那个,不好龙阳之道。” 对方五指把玩着他,又低笑了声。 封河在脑子里飞快揣测着对方身份,听笑声应该是个年轻人,能让杜忠出马将他掳回来,这样一排除剩下的人选就不多了……他脑中突然浮现了一道身影。 “……李慕白?”封河喃喃出声。 一阵沉默后,对方突然不再掩饰,大笑出声。这笑声也让封河确认了自己的推断,他有些疲惫的抬起头,将后脑搁在椅背上,轻轻吐了口气。 “原来是你。” 李慕白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封河面无表情开口道,“红香楼上,还是我给你开的苞,你那张小嘴又紧又会吸,叫哥哥我记忆犹新呐。” 李慕白笑着,扇了他一记耳光。 封河脸上浮现五道清清楚楚的红印,他毫不在意的转回脸,冲李慕白冷冷道:“怎么着?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有勇气报复我了?” 李慕白依旧在笑,笑着摇了摇头,然而封河眼被蒙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具身体贴上来,跨坐到他腿上,随即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顺便玩玩你,仅此而已。” ……………… 灯红影摇,丝竹曼响,喝得酩酊大醉的三人各自拥着女人散场,酒量最差的李慎已经有些摇晃,被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小心搀扶着,从桌旁站起。 靠在椅子上的封河拍拍身边双姬,用筷子指了指李慎,戏谑道:“没看人都站不稳了,还不去帮忙?” 双姬听出他言外之意,有些诧异的看过来,封河懒洋洋笑着,冲她们道:“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眼睛尽往人身上瞅,真当爷瞎的啊?去吧去吧,谁叫那是自家兄弟,这个哑巴亏爷认了,把人服侍好了,爷还重重有赏。” 双姬娇笑着拿粉拳砸他,叫着好坏,却是毫不犹豫的站起来,从那少女手中抢走了李慎,一左一右挨着人上楼去了。 被撂下的女孩儿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突然叫封河拦腰扛起,她尖叫一声,却挣不开箍在腰上那钢铁似得手臂,被封河一路扛进卧房,甩上了床。 浑身酒气的封河迎面压下来,一口啃在她颈侧,手下胡乱撕扯着她的衣服。她眼中显出狠厉之色,从发上取下一只藏着的细针,冲着封河后颈狠狠刺下。 手腕在距离对方脖颈不足三寸处被牢牢攥住,伏在她身上的封河抬起头,眼中一片清明,哪还有半点醉意? “下次杀人,要记得把针藏在嘴里,这样才能叫人来不及防备。” 封河一派淡然的教育着她,手上却毫不怜香惜玉的折断了她的手腕,那枚涂有剧毒的细针无力的掉落在她胸口,被封河捻起,甩手钉入远处门框。她疼得想要打滚,却被封河压在身上,动弹不得,眼见封河欲要伸手拧断她的脖颈,她惊慌失措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杀我?” 声音一出,封河愣了,随后将他衣襟扯开,看着那底下平坦的胸膛,兀自有些不可置信,又一把扯下了他的裙裤。 “啧啧。”封河咋了两下嘴,惊诧道,“连我都能骗过,你这脸不做女人也太可惜了……” 少年颤抖着看着封河,视线中那张脸上有戏谑有嘲弄,更多的却是如寒冰般的冷漠杀意。他被这赤裸裸的杀意冻住了心神,哆嗦着嘴唇道:“我是辉光少主李慕白,你要是敢杀我,我爹一定会查到你,叫你给我偿命……” 封河的表情变了。 他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 然后他将少年双手捆在床头,将对方当成女人,在对方的哭嚎乞求中,用尽手段将其足足折磨了一整夜。 最后,他对已经哭不出眼泪的少年道—— “如果不想叫全长安都知道你被我睡了,就乖乖滚远点,别再来惹我,和我身边的人。” 第105章 黄老板,很愤怒 李慎回到长安,先回了趟家。 偌大的院子里完全没了人气,缺乏照料的菊花也枯萎了,他将装着母亲骨灰坛的箱子放进储存室,准备离开时,却不经意瞟见了放在门旁的一只簇新箱子。 这箱子,原本是没有的。 李慎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放的全是账簿,最上面是一本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7 目录,将他名下所有产业都大概交代了一遍,这当中绝大多数李慎闻所未闻,这厚厚的一本目录,记载的是富可敌国的海量财产。 李慎皱着眉蹲在箱边,这些东西于他一个将死之人毫无用处,叫副官离开时,便已尽数许了对方。可眼下看来,副官是不肯要,全给他留下了。 他无声骂了句蠢货,该有骨气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的时候倒还挺多。 ——李慎觉得自己身边尽是一群蠢货,却没发觉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那只蠢货。 出了储藏室,他正要去找被留在车里等他的穆小白,就叫自己闯进门来的李西风在院子里堵了个正着。李西风见了他,二话不说先冲他胸口来了一肘。 “可以啊你,藏得够深嘛。”李西风皮笑肉不笑的瞅着李慎,充满嘲弄的唤了声:“李少主?” 挨了一肘正要糊回去的李慎手停在半空,怔住了。 李西风看他这样就知道传闻不假,脸色顿时阴了阴,犹豫了下,开口道:“你是李铁衣私生子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李慎第一反应是李铁衣干的,随即便听李西风道:“我查过了,消息最早是从李慕白的人口中传出来的。” 李慕白? 如果说有谁是最不希望这消息传开的,那应该非李慕白莫属。李慎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发呆间,被李西风扯着进了正厅,在椅子上落座。 李西风斟酌着词汇,将如今在长安疯传的各种版本给他介绍了一下,李慎脸色越来越难看,也弄明白了李慕白的想法,毫无疑问,对方是知道这事瞒不下去,所以抢先一步来搞臭他。不得不说,这招真够恶心人的。 “我跟林国,还有龚云他们当然是不信了。”李西风安慰他道,“不过底下的人就不好说了,这事吧,越澄清越显得可疑,我跟林国商量了下,最好是由你跟大帅一起出面,把谣言压下去。” 李慎的左手搭在膝上,无声攥紧,有道是人言可畏,他行事向来只问自心,在外面被人蔑称为李疯狗,着实不是什么好名声。如今再叫这般抹黑一通,恐怕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帅知道了吗?”他突然想起这茬,问李西风。 李西风皱眉答:“大帅前几日便独自外出了,眼下还没回来,我问过龚云,他说他也不清楚大帅什么时候回来。” ……庚衍多半是去空山寺了。 李慎攥紧了拳头,心中堵得慌,庚衍对他的情义,重如山海。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会待他如此。 “你这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李西风说的口渴,左右打量一圈,有些无奈的抱怨道,“我有时候真挺想不通你,你说你这些年流血拼命,为的是个什么?地位?我看你一点不在乎,钱?你是挺有钱,可你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 他顿了顿,面上浮现复杂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李慎,这地方也没别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要真是李铁衣的私生子,那就离开庚军,去争那个位子。你别想什么别人怎么看,你把那位子争到手了,他们通通得跪下来管你叫爹,这就是成王败寇,历史都是赢家写的。” 李慎有点诧异的抬头看他,看的李西风颇不自在,没好气道:“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这话,你可别去外头嚷嚷……你啊,就是太傻。” “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我傻?”李慎不悦道。 李西风看他一眼,别过头去,沉默半晌,又扭头看他一眼,猛然一拍案,站起身指着李慎道:“你还不够傻吗?哔的,这话我忍很久了!” “你自己看看啊,从当初,一起到现在的兄弟,有谁混成你这样的?是,你位置高,外人都看得到,可他哔的你手上有哪怕一丁点实权吗?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耿连成那么个糟心玩意,如果不是大帅捧着他,他敢跟你明着摆擂台?你是傻还是看不出来啊,大帅他防着你呢!” “我告诉你,要不是真看不下去了,我他哔的才不会跟你讲这些!” “飞鸟尽良弓藏,你留在庚军没前途的,不只如此,我真害怕有一天看见你莫名其妙的没了脑袋。大帅那个人的心思,没人能看得懂,他对你好,只不过是因为你现在还有用,你别傻兮兮的全他哔信了,长点心,给自己留点后路。” 他连珠炮的吼了一通,倒是把李慎吼乐了,见李慎脸上露出笑容,李西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抄起案上空着的茶盏就要往地上摔,可那手终究停在了半空。 “算了,对牛弹琴。”他把茶盏哐一声丢回桌面,气冲冲坐回椅上,扭过头,不再看李慎,兀自生闷气。 李慎伸手捅了捅他。 “别气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呢。” 李西风瞅着一旁的厅柱,似乎对那柱子上斑驳的漆皮产生了兴趣,置若未闻。 李慎难得耐下心好声好气的哄人:“你说的我都明白,不过也不全对……我心里有数呢。” 李西风扭回头,目光澄澄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就是个傻的。” 李慎嘴皮掀了掀,忍住没跟他顶。 半晌,李西风表情缓下来,拍拍屁股站起身。 “大帅没回来这几天,你先别去会馆了,省得引起骚动,我就是过来说这个的,行了,我走了。” 李慎起身送他,到门口,李西风停住脚,扭头问李慎:“你到底怎么想的?是留在庚军,还是去辉光?” 李慎笑了笑。 “当然是留在庚军。” ……………… 送走了李西风,李慎返身关上李府大门,去路边车里找穆小白。他站在车旁向里看了一眼,只见对方缩着腿蜷在后座,一脸稚气,睡得正熟。 这小子,总也长不大似得。 李慎开门将人拍醒,问他想吃什么,穆小白睁着迷迷糊糊的双眼,支吾着想吃面。 于是去吃面。 作为一个老长安,李慎自然也知道许多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他开着车在长安的小街巷里左穿右绕,来到一间其貌不扬的小面馆前。 面馆上的招牌,写着丰州拉面馆几个字。 穆小白跟着李慎走进装潢简单的面馆内,只见正对着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大张价目表,从一碗十六块的素面到一盘八十的片羊肉,这价格区间在长安绝对算是低档,这地方虽然偏僻,租金也绝对不便宜,开这面馆的人百分百得亏,还是血亏。 李慎领着穆小白在角落一张靠墙的方桌坐下,桌上连张桌布都没铺,三只条凳围着三个边,坐上去还有点晃。李慎坐的很随意,张手冲后厨喊:“老板!两大碗牛肉面!” “这地方我以前经常来。”李慎笑着跟穆小白道,“最开始是图便宜,后来就吃上瘾了,你尝尝他家的牛肉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8 面,保准喜欢。” 穆小白对他的话向来是奉为圣旨的,闻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两人坐了片刻,便有人端着两碗面从后厨走出来。 李慎的笑容僵在脸上,眨巴眨巴眼,看着走到桌边的人,不置信道:“黄爷?” 只见大漠的首领黄沙套着件不伦不类的长围裙,放下面碗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冲李慎点点头,道:“好巧。” “这……”李慎真惊诧了,“这店你开的?” 黄沙又点点头,解释道:“是你赶得巧,我十天半月也未必来一回,吃吧,不收你钱。” “这么好?”李慎愣一愣,笑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愿意给钱我也没意见。”黄沙淡然给他顶回去,随即话锋一转,“你们先吃着,我正好找你有事,等你吃完再说。” 说完,他回后厨,收拾了案台,脱下围裙,去洗了手,再回到李慎那桌坐下,点了颗烟。 一颗烟完,李慎也吃完了。 李慎掐着筷子,冲黄沙道:“什么事,说吧。” “封河叫杜忠带走了。”黄沙道。 咔嘣一声,李慎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我去找过李慕白,他要见到你才肯放人。”黄沙又点起一颗烟,眉峰微微蹙着,扭头看向李慎。后者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我去找李慕白,谈。” 最后一个‘谈’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毫无疑问,李慎是真被惹火了。注视着他阴沉的欲要滴水的面孔,黄沙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有我电话吗?” “嗯?”李慎掏出手机翻了翻,“有。” “谈崩了,就给我打电话。”黄沙丢掉口中才抽了一半的烟头,用鞋底碾灭,声音淡淡的。 “干他娘的。” 第106章 登天(上) 走出面馆,李慎在车边停下脚步。 一只混铜长形方牌,静静放在车前盖上。这材质看着像陶片,拎起来却是沉甸甸,李慎将之举到眼前,只见上面刻着—— 【兄李慎鉴 秋高日爽,不妨同酌,兹于斗场观阳阁扫榻以待 十一月九日 弟李慕白谨上】 呵,看来对方也很想见他,李慎随手将其揣入衣兜,冲穆小白招招手,拉开车门上车,直奔斗场。 车在路上疾驰,穆小白问李慎:“若李慕白用封爷的性命威胁您,该怎么办?” “呵。”李慎开着车,头也不回道,“那我就乖乖听话呗。” “万一他要您的命呢?” “给他咯。” 穆小白不说话了,阴着脸坐在副驾驶座,两只眼睛里像是燃烧着幽焰,说不出的森冷可怖。李慎从后视镜里瞥见他表情,想抬手摸摸他脑袋,脑中意识下达了,才记起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 他有些自嘲的咧咧嘴角。 小车转上玄武大道,驶过玄武牌坊时,李慎瞟见了路边推着炉车的小贩,原来已经是吃烤红薯的时间,他将车停下,去买了两只回来,将其中一只剥开塞进穆小白手里。 “头儿……” “尝尝甜不甜。”李慎拉上安全带,低着头道,“不甜我去找他换。” 穆小白乖乖咬了一口,皱眉咀嚼片刻,回答道:“还行。” 李慎笑一笑发动车子,穆小白捧着还有些烫手的红薯,这温度似乎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他低下头,甜滋滋的笑着,一口一口咬着金黄色的薯瓤。 玄武大道直走到底,就是那座大公鸡,啊不,凤凰展翅的长安的大斗场。李慎将车驶进大门外的停车场,四周看了看,除了他这辆车,这地方竟是全空的。 清场?还真是大手笔。 李慎拿着自己那只红薯走下车,一边剥皮一边往斗场大门走,他咬着红薯走进大门,就看见一个老的背都驼起来的老头儿拄着拐杖,站在大门里等他。 “慎爷,咳咳,大驾光临……咳咳咳,有失远迎……” 李慎一口红薯卡在喉咙眼,木然看着这位很可能喘口气就没命的老爷子,终究认命的走上前,把红薯递给穆小白,伸手将人搀住:“您甭说了,劳烦指个路,我自己去就行。” “那,咳咳,不行。”老人家被他搀着,艰难的转了个身,颤巍巍拄着拐杖领着他往前走,“没人指路,咳咳,你们上,上不去。” “哦?” “这里,咳咳,本来叫,叫通天阁。”老人家边走边道,“是佣兵王李,李三多的至交,庐中仙的住所,咳咳咳……后来才,改建成这样。” “庐中仙?是那个会法术的高人?帮李三多搬来三座大山的那个?” “哈,咳咳咳咳咳……”老人本是想笑,结果差点咳死,李慎无奈给人拍胸抚背,好容易才把人这口气给缓下来。结果下一秒老人家又开始作死,只见对方扭过来要跟李慎讲话,却没注意前面就是台阶,一脚磕上去,整个人便往前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李慎用一个标准的拦腰抱将人捞起,也不放了,手腕一抖,给人凌空掉了个身,就那么托在臂上。 “您就这么说吧。”他冲老人笑出一口白牙,“我力气大,不累。” “咳咳,好……庐中仙不是会法术,他,咳咳,他是个发明家,喜欢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座通天阁,就是他的作品。”老人被李慎托起后,脸色好看很多,说话也流利多了,他指着面前这座外形酷似凤凰展翼的大斗场,指着凤凰的头冠处道,“那里,就是观阳阁。” 李慎点点头:“在那啊,那我自己上去就行,您不用送了。” “不不,咳咳咳,不行。”老人一激动又咳嗽起来,抓着李慎衣袖不撒手,“上,上不去,有机关。” “机关?” “颠倒挪移阵,是庐中仙,最拿手的本领。” 李慎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微微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穆小白,后者立时会意,身形如利箭般拔地而起,眨眼便到了凤凰头冠处,然后,不见了。 差不多过了三四分钟,穆小白急匆匆从大门的方向赶来,对李慎道:“我刚才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的就到了柳阳街那边……一个枯井里。” “这就是,咳咳,颠倒挪移阵了。”老人适时解释道。 还真有点门道,李慎将手上老人递给穆小白,自己拎起袍摆向上一跃,他没像穆小白冲的那么快,在房角屋檐上换了几次脚,端量着高处那只向上扬起的凤冠。快要跃至刚才穆小白消失的地方时,他深吸口气,蓦然激发了全身源脉。 眼中的世界,霍然变了个模样,无数源流飞舞,而在这片璀璨缤纷的世界中,赫然正有一个奇怪的球形,将整只凤冠团团包裹。 李慎硬生生停在球外,脚踏虚空,静静注视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49 眼前不应存在的这一幕。 眼前这个球体,就像是神坛开启了气场,所形成的源流领域……可按照常识,这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据老人所言,这是那个庐中仙布下的机关,对方是跟佣兵王李三多一个时代的人,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人死了,领域还在,这不可能。 然而眼前这一幕明明存在,由不得他不相信。 跨过神坛那一道门槛后,李慎对这世界的理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因此对这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什么是源能,而它们又为何存在,构成这世上一草一木,乃至人类或其他生灵的,究竟是什么?那道无法穿透的天之壁外面,究竟又是什么样的? 太多好奇,这世界太过精彩。 李慎屏息凝神,缓缓伸出手,摸向眼前的球壁。 下一秒,他眼前浮现六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巨大源纹,李慎不是学者也不是工匠,对这些被刻在战甲上、各式道具上,在他们生活中几乎无处不在的源纹并没太深研究,所以他也认不出这六个源纹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而瞬间,他便被这些源纹吞没。 于是他眼前一黑,景色变换。 ……屁股下面软软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被尖叫声刺聋耳膜的李慎木然扭过头,看向被他一屁股坐在下面的……大妈。后者用两条肥胖的胳膊努力护着自己丰满的胸脯,叫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李慎的表情裂了,一片一片的。 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身体本能,李慎抱头撞破车顶拔腿便跑,没错,他刚才是出现在一辆小车上,简直是不幸的万幸,不至于被万众瞩目。竭力护着脸飞奔出三条街区,李慎才停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妈蛋,吓死个人了……刚才那女人没看见他的脸吧?没有吧?一定没有吧? 李慎扶着墙,默默怀疑起人生…… ……………… “头儿!咦?您怎么了?” 回到斗场大门前,李慎被穆小白瞧出异常,他艰难扯出个笑脸,强笑道:“没事,刚,给我丢白枫路去了。” 穆小白乖巧的点点头,没有追问。李慎将老人从他手中接回来,理了理思绪,道:“那个颠倒挪移阵,是有点名堂,不能从外面进的话,就是说路在里面了?” “对。”老人点点头,“先进去,我给你指。” 快步登上斗场正门前的百来层台阶,李慎伸手推了一下看似闭合的大门,结果很容易就推开了。里面同样是空荡荡的,这地方李慎来过许多次,并不陌生,他沿着通道一直走到会场大厅,站在观众席的最上方,眺望着底下那只巨大的擂台。 “路,就在那里。”老人指着擂台道,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微微回响,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只擂台突然便塌了。 不,准确来说,是有东西从下面冒了出来。 李慎无声皱起了眉。 因为太细,远看便像是针,可实际那是一柄柄倒立着的长剑,剑身通体漆黑,泛着股陈旧的感觉。李慎走到擂台边,仔细打量片刻,伸出手在倒立的剑尖上轻轻一点。 他抬起手,看着指尖那一抹猩红,不是他皮肤嫩,是这剑太利。 “天外陨铁?” 说出这话的李慎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天外陨铁极为罕见,因其有着使源能无效化的特殊功能,向来被视为珍宝,可竟有人在这斗场下面,用天外陨铁做了这么多把剑……实在是闲的蛋疼。 “这叫千剑登天。”被李慎放下的老人慢吞吞道,“楼里同样布满机关,只有通过这千剑的考验,才能打开登天路,那也是唯一,能进入观阳阁的路。” 李慎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开口问:“什么考验?” “拔剑,一柄剑就是一道阶,千剑,千阶,登天路。” 李慎嗤然冷笑:“有病。” “小白,你带他出去。”他冲穆小白吩咐道,左手的拳甲无声滑下,咔嗒扣在掌背。 “我要拆楼了。” 李慎平淡宣布道。 “咳咳,你不管,封河的性命了吗?”老人问。 场中一片死寂。 良久,李慎向前伸出手,抓着锋利无匹的剑身,将牢牢钉在地面的长剑一寸寸向外拔起。他松开手,长剑哐当落地,随即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牵引,平平悬浮而起,飞向擂台的入口处。 一柄剑,一道阶。 还有九百九十九柄。 猩红的液体从李慎掌缘滑下,在地面砸出一朵朵鲜艳的血花。 第107章 登天(中) 那是个大雨天。 李慎被打发到徐州去‘平叛’,回来时带了九大船徐州新城主的‘谢礼’,他随船一起抵达长安东郊的白苇渡,与前来接应的庚军诸人交接后,便打着伞独个离开。 雨下的跟水泼一般,连前面的路也看不清,他一向不喜欢这种阴湿天气,湿冷的水汽从袖口领口往皮肤上钻,像是粘了一层黏液,别提有多不舒服。李慎一心想早点回去休息,却偏偏瞅见了不远处江边一抹灰红的身影,他愣了愣,看着对方一点点往江里去,这是自己寻死呢。 管?不管? 老实说他又累又倦,不太想管。可对方在瓢泼大雨中依然显眼的那一头白发,叫他迈不开脚,在心里骂了句有病,李慎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一闪便到了江面,他伸手提着对方后领,将人硬生生从江水里扯出,带回了岸上。 “我说老人家,你就算有什么困难,也不必轻生嘛……嗯?” 李慎撑着伞蹲下身,默默将人下巴托起,只见那头苍白的乱发之下,赫然是一张稚嫩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面孔。 这分明还是个少年。 “呃。” 李慎略尴尬,这少年双目无神,似是没看见他一般,兀自颤颤嗦嗦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与江水相反的方向走去。李慎也不知他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怎么了,看人不再往江里跳,便不太想管下去,抖抖手上的水渍,站起身来。 临走前,鬼使神差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娘个鬼,不往江里跳,就去找车撞吗? 千钧一发将人从货车前头拎走的李慎无语对苍天,被他拎在手里的少年仿佛尸体一样垂着四肢,毫无动静。刚刚差点撞到人的货车司机跑下来,正是他们庚军的人,见了李慎,本想破口而出的大骂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是……您的人?”半晌,他小心翼翼问。 李慎将手上的少年抖了抖,见人还是半点反应也无,眉头顿时皱的老高,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你那车上还有空位没?”他问那司机,“借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0 我搭一程。” 货车上只有驾驶的那一排座,李慎上了副驾驶座,将浑身湿透了的少年放在膝上,冰凉的水液顿时从对方身上渗下来,在李慎的裤子上浸出一大片湿痕。他皱着眉把对方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红衣扯了,脱下外套,将人裹住,感觉到少年在冷的颤抖,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对方拉过来,贴着胸膛搂进怀里。 司机在一旁看着,脑中顿时各式各样的猜测纷飞。 一路回到庚军会馆,李慎抱着少年下车,往自己在居住区的住所而去。少年白皙瘦弱的双腿的从外套中无力垂落,一路上惹来无数注目,李慎板着一张脸,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看禽兽的目光洗礼,为自己远去的清白默哀了三秒钟。 他在庚军分到的住所是个单层小平房,里面没怎么装修,跟刚分下来的时候基本没差别。把少年拎进浴室冲了个淋浴,然后丢进放满水浴缸,他扯掉身上已经湿透的衬衫,光着膀子去沙发上抽了颗烟。 接下来怎么办?留在他这肯定不行,他也没那工夫看着对方,这少年的精神状况明显有问题,实在不行干脆找个医院送进去治疗,李慎也不在乎那点医药费。他打定主意正打算给李西风打电话,询问对方那家医院的精神科比较靠谱,就听见身后浴室门被人打开,浑身赤裸的少年湿漉漉的站在门口,睁着一双麻木无神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李慎掐了烟,站起身冲人走过去,他正要把自己的浴衣往对方身上套,就听人开口问:“浴巾在哪?” ……感情不是傻的? 已经闹了两次乌龙的李慎尴尬的去给人找浴巾,满脑子都是‘卧槽’,幸好他还没来得及给李西风打电话,否则保准得被对方笑死。既然人不是傻子,李慎也不好再将人当傻子敷衍,去了浴巾,又去翻箱倒柜的找出件干净的白衬衫和棉布裤子。他的衣服在少年身上实在太大,衬衫衣摆都拖到膝弯,裤腿也挽了一圈又一圈,但总算是,嗯,干干净净的了。 “你要累了就去床上睡。”李慎指了指房间里唯一的单人床,说着话把绑头的皮绳拆下来,往浴室走,“冰箱里有罐头,应该还没过期,要喝水的话自己烧,我去洗澡了。” 进浴室门之前,他隐约听见少年在后面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是傻的才麻烦——李慎躺在浴缸里闭眼想,这少年一副生无可恋的造型,他要把人丢开,分分钟见阎王的节奏。李慎自诩不是什么善人,却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更何况这事他已经插手管了,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 不管怎么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想。 李慎洗完澡出来,发现少年蜷成一团,已经在沙发上睡了——很显然是在装睡。听着对方因他走进而略微急促的呼吸,李慎有些好笑,弯下腰将人从沙发抱起,扔到床上,然后迎着对方蓦然睁开的漆黑眼珠,一脸坏笑的……给人盖上了被子。 李某人绝壁不知道,他刚才那个无心纯天然的恶劣表情,给对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么严重的伤害。 ——他还恬不知耻的给自己的爱心点了个赞。 因为那个笑容,少年一整晚都绷紧了心神,提防着这个貌似人面兽心的家伙会不会突然扑上来……于是第二天早上,他变得更憔悴了。 粗神经的某人并没注意到这点,起床洗漱后,便带着少年出门去会馆餐厅吃早餐。哪怕是没有目睹昨天他将少年带回来那幕的人,见了跟在他身后少年那憔悴的脸色,都不禁露出微妙的表情——禽兽啊这是,看看把人家摧残成什么样了? 李某人只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鄙夷似乎比昨天更多了几倍……他很迷茫。 少年穿着他的衬衫和裤子,就像是一根衣竿子,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上面,趁着那张充满稚气的面孔更惹人怜爱。李慎问他想吃什么,见人摇头,便领着对方进了二楼最受女性欢迎的一家西陆口味餐厅。这里有各式各样的甜点,他觉得少年可能会喜欢。 事实证明,他错得厉害。 少年对店长强力推荐的几样甜点都只尝了一口,就安静的放下勺子,再也不碰。反倒是李慎给自己点的长棍面包,被少年折了一半,吃完,还意犹未尽的瞅着李慎手里那一半。 李慎默默把自己咬过的撕掉,把没碰过的那截放到对方盘子里。 一顿沉默无言的早餐吃完,李慎取了车,带少年去买衣服。他自己几乎不买衣服,平时就是几件制服换着穿,到了东阳集,面对那琳琅满目的服装店也不知该进哪家。随便选了一家,进去才发现是女装店,只得牵着少年尴尬的退出来。 被他牵住的少年神色有些异样,却没有挣扎。 东阳集向来人潮如海,李慎带着少年走了几家店,后者麻木着一张脸,让穿什么就穿什么,跟个人偶娃娃似得,所以挑衣服的重任就落到李慎肩上。而李某人的审美观其实相当挑剔,太花哨的,不要,太朴素的,不要,太简单的,不要,太复杂的,不要…… 被他牵着的少年脚步不自觉慢下来,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他本来就没休息好,早餐吃的也不多,昨天更是又跳江又作死的,还能站着已经很不错。但即便如此他也紧紧闭着嘴,不肯吱声,一言不发的跟在李慎身后。 走动间他被旁边的路人撞了一下,脚下一软就要跪倒,然后整个人就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李慎用单臂托起他,很自然的在他头顶摸了摸,问:“乖,等下给你买包子。” 话一出,俩人都怔了。 李慎是不自觉把以前对杨宝宝的习惯给套过来了,少年却是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俩人你望着我望着你,半晌,都有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慎沉默着扒完一碗饭,将碗一撂,做了会自我思想工作,最终抬起头,认认真真对少年道—— “你要是没地方可去,就跟着我吧。” 少年轻轻放下碗筷,没应声。 李慎不催促他。 良久。 少年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好。” ……………… 明明能使源能无效化的天外陨铁却悬浮在空中,李慎研究片刻,断定使其悬浮的绝非源能,而是他从未知晓的另一种力量。 这偌大的厅堂里,自地面五米以上,均被刚才在凤冠所见的那种诡异源能领域笼罩着,李慎不想再去体验一把被莫名丢飞的滋味,就算他找来张大师那样的大学者帮忙,想要破解这诡异领域也绝非易事。正如引路的老人所言,这里唯一的道路,恐怕只有这千剑之阶了。 放弃了取巧的念头,李慎走到擂台边,准备拔起第二柄剑,然而他的手臂,却被穆小白从旁按住。 “我来吧,头儿。”白发的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1 年轻人笑的有点腼腆,“您等下还要与李慕白会面,弄脏衣服就不好了。” 李慎皱了皱眉。 穆小白越过他,伸手握住一柄长剑,看似毫不费力的拔了起来,然而从掌心淌出的血液却出卖了他。这天外陨铁所制长剑能令源能无效,本身质地又无比锋利,连李慎手上三甲质地的拳甲也经不起它的切割,更何况穆小白身上这套才二甲质地的庚军制式战甲。 还有,九百九十八柄。 第108章 登天(下)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温柔。 不是你温柔的待它,它就会温柔的待你。 ——十六岁的穆小白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父亲死后,他和母亲被卖进妓馆,母亲直到临死之前,还在教他做一个温柔的人。 她说:“正因这世界不曾温柔的待你,你才更要温柔的去待它。”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很温柔,很好的人……所以他们都死了,死得很惨。 密密麻麻的漆黑长剑倒插于广阔的擂台之上,穆小白拔过一柄后,心中已经对这场考验有了大概的估计。他的极限,应该是五百柄左右,那时候,他的两只手会废。 真有趣。 设下这剑阵的人,估计是个喜欢看他人流血的疯子,穆小白想。他走到与李慎相对的擂台另一侧,抬起头静静看了对方一眼。 穆小白拔起第三柄剑。 小的时候,他以为所谓的坏人,就是要害他的人,更高级一点,就是装成好人的样子,实际还是要害他。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坏人,从来不会害你,却比任何人都要害你害的最惨。 他们拿温柔做武器,用火热的温度叩开一扇扇紧闭心门,将他人的身心乃至灵魂掠夺殆尽——李慎正是这当中的佼佼者。而最可怕的是,其本人对此毫无认知,甚至视为理所当然,全无害人之心,坦荡又纯真的,恶魔。 等穆小白意识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无法挽回,无可救药。 长剑缓缓拔起,他谨慎的调整着握点和使力角度,耐心寻找着最省力也伤害最小的拔剑方式,五百柄太少,他不会留下哪怕一柄,去沾染那个人的血。 李慎是个什么样的人,穆小白比旁人要清楚的多,看似简单好懂,可越接近,就越难看明白。其实每个人大抵都是如此,心里都隐藏着不能对他人诉说的秘密,靠得越近,就越难靠近。 远看像火,叫人畏惧,近看像冰,难以靠近,可真正走近了,才发现那些都是假象。 李慎是块石头,实心的。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搬不动推不开,留下痕迹也只是表面,捧进怀里好不容易焐热,松开手又会变凉。 ——让人绝望的,无可奈何。 一柄又一柄,染着血迹的漆黑长剑横飞,悬在半空架起一条登天之路。李慎站在道路的起点,注视着那一朵朵绽放在剑身的血花。 穆小白沉默的拔剑,一次次催动源能修复掌心伤口,被反复切割的拳甲从他的右手上崩碎脱落,掉到地面发出一声清晰的碰响。 “白头发的小伙子,咳咳,有天分,就是,咳咳咳,太年轻了……” 老人说着话咳弯了腰,纵然如此他也不肯去一旁的座位坐下,而是顽固的站在李慎身旁看着远处的穆小白。其实这千剑阶真正考验的是闯关者的持久力,拔剑需要力气,修复伤口需要源能,力气不断消耗,伤口就会落得更深,消耗更多的源能……是恶性循环,直至将人逼到绝境。 穆小白显然已经摸索出最适合他的拔剑方式,但即便这样,以他的身体强度和源能储量,恐怕还是坚持不到最后。正如老人所言,他还太年轻,修炼的时间太短,这样无可取巧的考验积累,对他极为不利。 李慎却有点走神。 ——他想起了最初,对方说要当佣兵时的事情。 ……………… 李慎捡回穆小白的三个月后。 说起来尴尬,长安这地方包罗万象,什么都有,偏偏就是没有学校。有本事在这座城里定居的非富即贵,家中子女的教育要么是亲力亲为,要么就是请夫子上门,再加之大唐名为帝国实则并无朝制,而长安又是这异类当中的异类,整座城的治安和管理全由佣兵公会负责,也无需像其它城邦一样建官署办官学。所以这偌大的城池中,不要说各类书院,便是连一间私塾都找不到。 穆小白当时才十三岁,正是念书习字的年纪,李慎自然没法教他,一方面水平有限,另一方面也没有时间。他住在庚军会馆的宿舍里,一般人连南城都进不了,更别提上门来教书。李慎能在会馆里休息的日子并不多,被使唤的像条狗,几乎是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一次,只得拜托龚云帮忙照看小孩,龚云一向宠他,自然不会不答应,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李慎琢磨着要不要在南城外面置个院子,把穆小白放过去,再请几个老师和仆人。他把这想法同穆小白说了,却没料对方静静看了他半晌,开口道:“我不念书。” 刚从北地出完任务回来,浑身像裹了一层泥的李慎:“……” 也是,没有小孩喜欢念书,李慎小时候也不喜欢,天天逃学……但问题现在角色调换了,他站在家长的角度,对于小孩不想念书这个问题,是绝,对,不,能,容,忍。 “不念书?”李慎把心里的火气硬压下去,耐着性子跟穆小白好好谈,“不念书你能做什么?出去给人做工,还是想让我养你一辈子?” 穆小白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我要做佣兵。” ……天崩地裂无以形容李慎当时的心情。 穆小白若是个调皮活泼爱惹祸的熊孩子也就罢了,可他白白净净腼腆内向,瞧着简直像个秀气的女娃娃,突然说要当佣兵,李慎本能就接受不了。再说了,旁人不清楚,李慎还能不清楚吗?佣兵是干什么的?再洗白再粉饰也没用,俩字,杀人。 李慎这些年杀的人恐怕比他吃的米的还多。 “当佣兵要杀人的。”李慎试图同对方讲道理。 “我知道。” “随时都可能死的。”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想你当佣兵。” 一直毫不犹豫回答知道的穆小白,沉默了。 “就这样。”李慎站起身,扒着衣服往浴室走,头也不回道,“你甭想了,乖乖给我念书去。” 大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李慎洗完澡便一头栽上床沉入梦乡,没错,他换了张床,本来是想再买一张,可这屋里空间有限,摆不下两张单人床,他便干脆换了张双人床,跟穆小白两个人用。 第二天大早,他睁开眼,就见床那边,地上,跪着个人。 李慎愣了三秒钟,然后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2 沉默起床,换衣服洗漱,煮了杯热牛奶放在桌上,一个字没说出了门。 他有点小生气。 回团里汇报工作,被庚衍揪去检查身体,跟林国磨嘴皮申请换个轻松愉快点的任务,李慎忙得连口水也喝不上,好容易抽空去二楼餐厅吃点东西,还被李西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逮住,向他哭诉血屠的态度有多恶劣多不讲理,潜台词就是找他去撑场子。 李慎不上当,他去年才当众把血屠七十二砍成七八十块,虽然最终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但他在血屠众人心目里也上升至眼中钉肉中刺那一级别。他还想着等风头过了去看看宝宝呢,这种给自己拉仇恨的事情他当然不干了。 “这次谈判是在血屠会馆,你不想见杨宝宝吗?正好啊。”李西风锲而不舍劝诱他。 李慎有点心动了。 于是最终他还是跟着李西风去了血屠,然而希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收获了一箩筐仇恨,却没能见到那个不知道胖了还是瘦了的小丫头。 忙完这一茬已是傍晚,李慎回到庚军会馆,才想起屋里那个叫人恼火的小屁孩。想着对方该不会真跪了一天,很有些懊恼的李慎匆匆赶回家,拉开门左右找了一圈—— 人不见了。 这地方是庚军会馆,是他的家,被人掳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多半是穆小白,自己走了。 李慎坐在沙发上静静抽了颗烟,碾灭烟蒂,有些疲惫的搓了把脸。走就走吧,他们本就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只不过因缘巧合相遇,有了些许关联。 ——要是那小子敢灰溜溜的滚回来,他一定要扇他一顿。 一宿没睡好的李慎第二天又被林国打发去干活,嗯,是个‘轻松愉快’的剿匪任务。在曲陵山里玩了三天‘猫抓老鼠’游戏的李慎,终于在地下三百米深的坑洞里逮住了这群跟土拨鼠有一拼的盗匪,当他灰头土脸回到长安,气都没来得及喘,就接到了杨火星的电话。 “你捡的那小孩在我这,他在我门外,跪了三天。” 匆匆赶到火星团会馆的李慎,对着杨火星都有些压不住的火气,劈头便问:“人在哪?” 杨火星指一指自己的房间,然后一把将要往里闯的李慎拉住,硬按到椅子上:“人没事,你先坐着,听我跟你说清楚。” 穆小白是三天前来的这里,没登门也没干别的,就在路对面跪下了。而正巧这几天杨火星也在外面做任务,火星团会馆里的少年们注意到穆小白,问他来干嘛,他说来找杨火星,跟他说杨火星不在,让他过几天再来,他不听,好心给他送食水,他不碰,硬生生跪了三天,跪到杨火星回来。 “在我老家,管这样的人叫‘阎王愁’,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医生说了,再晚一点,他的腿就废了,即便如此,他这辈子也别想下地走路,除非教他修炼,让他自己用源能修复腿上骨骼和经脉。” 杨火星看了眼李慎,见人已经没了刚才那般着急上火的模样,而是露出深思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他顿了顿,低声道。 “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真正可怕。此子性情狠绝,未必是佳,你要将他带在身边,最好别投太多感情。” 李慎推开房门走进屋,来到床边,床上少年在睡梦中仍然紧蹙着眉头,显然并不好受。他侧身在床边坐下,心想感情这东西,若是人能控制,要多便多,要少便少,那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 狠绝,杨火星看人的眼光很准,这评语也很恰当。不过狠绝也未必全然不是好事,至少对其本人而言,不容易受伤害,命也比一般人硬的多。 李慎伸手在穆小白脑门叩了一记。 “快点长大吧。” ——会长成什么模样呢?真叫人期待啊。 ……………… 第一百六十八柄。 穆小白垂下因失血而显得有些青白的右手,换上左手,拔剑的速度略有放缓,因为他得重新找适合左手的最佳方式。站在场边与李慎一同看着的老人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道:“他开始累了。” 李慎沉默不语。 这剑下面设有机关,只有用超过一定程度的力量向上拔,才能拔的动——用重量来做衡量的话,大概是一吨左右。不能借助源能,单靠本身力气,连续拔起了一百多吨的东西,穆小白自然会累。而随着手上伤口的不断变深,他用源能修复的速度也跟不上了,所以才只能换手,两手交替着拔剑。 “越往后越难,八百柄,不会更多了。”老人断言道。 “他能拔完。”李慎道。 “不可能……你要咳咳咳咳咳……” 老人瞪大了眼看着李慎走上面前的剑阶,他急忙开口阻止,却是被剧咳打断,而李慎踏上第二阶,后脚刚刚离开第一柄剑,就见它骤然失了托力,哐当一声向下落回地面。 他有些诧异的停下脚。 “这剑阶只能走一次。”老人终于缓过气息,向他解释道,“要是半途而废,便得重新来过,你也不想,咳咳,让那小伙子的血白流吧,再等等,不急这一时半刻。” 李慎无声笑了。 “我说过,他能拔完。”言毕,他毫不犹豫踏上第三阶,又一柄剑哐然落地,远处的穆小白也被这声响惊动,抬头望过来。 他很快便理解了状况——他已经没有后路。 如此甚好。 白发的青年露出璀然愉悦的笑容,注视着一步一步向上走去的李慎。这世上没有神明,他也不信奉所谓神明,他的身心乃至灵魂,都已献祭给那个名叫李慎的恶魔。 不需要救赎,只因他满心欢愉。 那是他快乐的源泉,此生,唯一。 一柄柄长剑拔地而起,飞入耸立的千剑之梯,漆黑的剑身,猩红的血液。哐当,哐当……一柄接着一柄,失去了托力的长剑从李慎脚下坠落,然而一切又是那么安静,连脚步声也听不见。 手断了,还有腿,腿也断了,那就用牙咬…… 穆小白躺在地上,看着他的神祗登上最后一阶,消失在视线。 他微笑着合上眼。 “咳咳……” 抱着从各处捡回的断肢,佝偻着腰背的老人走到他面前,将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轻轻放进他怀里。 穆小白疲惫的睁开眼,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老人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穆小白,佝偻的肩膀一寸寸直起,他笔直的站在那里,像一柄直指苍穹的长剑。 “来的时候,你们抱了我一程,所以,换我抱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李慎:你才是石头,你全家都是石头! 某流:儿子乖…… 第109章 观阳阁的一杯酒(上)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3 踏上最后一阶,李慎看见了一扇门。 这是一个隐藏在楼顶隔板后的观赏台,栏杆中正对着李慎的部分恰好空出一块,就好像专门是为了让人从千剑阶上走进去。李慎走上观赏台,伸手推开那扇显眼无比的赤红木门。 门后是个房间,不大,但装潢的极尽奢华,房间正中对着门的地方摆了一张软席,席上有只小几,有人白衣赤足,坐在几旁饮酒。 自然是李慕白。 “不必担心穆小白,剑奴不会让他死的。” “剑奴?”李慎反应过来,皱眉道,“你是说那老人?” “有他在,穆小白死不了,说了你别不信,他是神坛。” 李慎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逗我。 李慕白调整了下坐姿,面向小几坐正,冲李慎招招手,道:“你觉得他有多少岁?” 李慎在他对面坐下,随口道:“一百多?” “是两百多。”李慕白揭起一只杯子,放到李慎面前,给他斟满,“剑奴世代守护底下那一千柄剑,不问世事,你没听过正常,具体年纪我也不清楚,反正是我高曾祖父那一辈的人了。” 李慎看着面前那杯酒,没伸手。 “封河在哪?”他问。 “关着呢。” “没死?” “嗯。” “没残?” “没。” “那行。”他点点头,冲李慕白道,“你过来,让我揍一顿,出了气,这事就算结了。” 李慕白当然不过去,傻子才过去。 “我对你想要的那个位子不感兴趣。”李慎道,“你抓了封河,我揍你一顿,这件事情了结,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 李慕白捏着酒杯,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慎,似乎是想看他这话是否出自真心,李慎坦然与其对视,眼中没有丝毫阴霾,问心无愧。 他突然笑了。 “你这人,还真不像是李铁衣生出来的。”李慕白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又给自己斟满,“其实我挺羡慕你,能在普通的环境里长大,有真心疼爱你的母亲,不像我,从小就得面对李铁衣那个疯子,搞得自己都不太正常了。” 李慎皱了皱眉。 李慕白一口一个李铁衣,更直接将自己的父亲骂做疯子,可见是一丝敬爱之心也无。在李慎的印象中,李铁衣虽然城府深沉,但不失为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虽然由于母亲的缘故,他对对方很难再生出好感,却也不至于产生憎恶。 “你觉得李铁衣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慕白问。 这问题不太好回答,李慎也不太想回答,他本来是打算跟李慕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但在对方抓了封河来威胁他之后,他已经没有那样好的耐心了。 李慕白见他不答话,观他神情,心中自然有数,道:“我担保封河眼下好端端的,黄沙老大也来撂过话,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你把封河放了再跟我谈。”李慎淡淡道,“我可以考虑不揍你。” 李慕白笑。 “恐怕不成。”他好声好气的给李慎解释,“我要提的条件比较苛刻,放了他怕你不答应。” 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李慎当然不会这么说,所以他只有沉默。 “而且像这样,你我兄弟坐下来谈话的机会,恐怕此生仅此一次。”李慕白道,“一直以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比如,跟你讲讲我们的那位父亲李铁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慎垂眼吸了口气,又吐出,道:“你讲,我听着。” 李慕白有些开心的笑起来,笑着端起酒杯,啜了口,开始讲述。 “李铁衣十七岁接掌辉光,当时族中派系复杂,内斗的十分严重。李铁衣的父亲,我们的祖父实际上就是死于族人暗害,只不过对外声称是病故。害死他的就是他的亲弟弟,李铁衣的二叔,也是族中力量最大的一支派系首领。” “李铁衣登位之初,他二叔一直想弄死他,好名正言顺的接掌家主之位。而李铁衣一边躲避各种暗害,一边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做了一件事。” 话到这里,李慕白看着李慎,李慎也静静看着他,讲故事没有听众附和,其实是件相当尴尬的事。被李慕白眼巴巴的看了半晌,李慎不耐烦皱起眉,道:“继续。” 就算态度糟糕,好歹也是回应了,李慕白追求不高,对此已经很满意,于是接着道:“李铁衣用三十年,获取了那位二叔的信任,让对方真正相信他是个没有野心的庸才。尤其是他执意要娶你母亲为正妻的事情,更让他二叔觉得自己这个侄儿无可救药,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心。” “至此,李铁衣认为时机成熟,便在大婚前期暴起发难,一举杀死了他二叔及其亲信,将其领导的派系彻底摧毁,从而真正掌握了属于家主的权力。在那之后你母亲便从人前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而李铁衣则迅速在门当户对的女人里选了一个,生下了我。” 李慕白打量着李慎神色,见其面无表情,连眼中也未曾有过哪怕一丝波动,心里微微有点失望,口中道:“辉光困于内斗数十年,所有人都期盼着李铁衣能带领辉光重新崛起,然而不知该说是时运不济还是命运使然,老对头血屠,恰好有一个黑帝斯。” “李铁衣与黑帝斯明争暗斗无数次,初时败多胜少,后来稍微挽回了些局面,却也只是个勉强持平而已,辉光崛起自然成了个笑话。” “人道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可李铁衣憋了三十年,到最终也没能飞起来,可想而知,他憋得有多难受,活生生从个人,憋成了只怪物。” “怪物?”李慎出声道,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无声投向李慕白,催促对方继续往下讲。 李慕白抿了口酒。 “你知道他为什么娶我母亲吗?”不待李慎回答,他便自己给出了答案,“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家世,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在那些女人当中,她是性情最懦弱的一个。” “李铁衣让她像女主人一样每天跟在自己身边,伺候他起居,陪他接待客人,供他泄欲,然而在人后,却从不与她说半个字。他招招手或者一个眼神,她就得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若是反应慢了或者做错了,就会被关进箱子里,依据李铁衣的心情好坏,来决定什么时候放她出来。那箱子,只有这么大。” 李慕白用手在几上比了一下,大小与这张小几差不了多少,人坐进去,就得弯腰抱膝头埋进腿里,想也知道有多难受。 “李铁衣将她从活人驯成了只木偶,不过在生下我以后,积蓄在她心里的怨恨也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这些就不提了。总之那个时候的李铁衣,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4 心智已经相当不正常,他为了与黑帝斯抗衡,不得不向本来想要一一报复的族老低头,借助他们手上的力量,这又使他进一步变得扭曲……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家族最大的忌讳,也是最不可触犯的禁例。” “他找上了光明会。” 李慎霍然抬起眼。 “辉光与光明会的关系十分复杂。”李慕白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兀自低头饮着酒道,“老祖宗李三多本来就是光明会出身,甚至还有希望成为当时光明会的首领,辉光的前身就是光明会麾下的辉光骑士团。后面的你也知道,李三多带着辉光骑士团判出光明会,自立长安城,创建佣兵公会,两边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家组训,凡李氏子孙,禁言光明,勾结光明者,杀无赦。这是李三多亲手写在族规上的,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人吃饱了撑着会去触犯这条禁例,毕竟辉光李氏与光明会的利益完全对立,根本没有合作基础……但李铁衣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借着光明会这把刀,来斩除长安城中不利于自己的敌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李慎低下头,如果李铁衣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与光明会合作,那只能说明他真的疯了……任谁也知道那是与虎谋皮,是引狼入室,是一旦沾上就摆脱不了的天大麻烦。 李慕白饮尽杯中酒,抬起头,定定看着李慎。 “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听仔细了。” “因为这关系到你的结拜大哥,杨火星,究竟是怎么死的。” ……………… 做佣兵,有今天没明日,封河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死。 ——但无论如何,也不是这种死法。 他只不过是没管住嘴,在与李慕白交合时多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结果就被对方灌足了春药,送来十几个长相难以形容,正逢虎狼之年的……大妈。 封河十分痛恨那个把他眼罩摘下来的家伙,戴着眼罩的话,他还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可眼下,他只想死一死。 自作孽,不可活哉。 第110章 观阳阁的一杯酒(下) “你觉得一个人怎样才算活得有价值?” 明明说要告诉李慎杨火星真正的死因,李慕白却又扯起风马牛不相及的古怪问题,然而李慎的心情却异常平静,他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这个问题因人而异吧,我觉得旁人的评价并不重要,关键还是看自己怎么想。” “你果然是个相当自我的人。”李慕白哈哈笑道,眼中却看不出丝毫笑意,他收了笑声,对李慎道:“然而对这世上大多数人而言,能被他人肯定,才叫他们产生成就感,也不仅限于肯定,羡慕啦,嫉妒啦,尊敬啊,畏惧啊……总之,是依靠他人的态度,来确认自身的价值。” “这才是世间常理。” 李慎觉得对方说的没错,因为连他自己,也并没能超出对方所言的这种常理。 “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期待,而如果旁人的态度没能符合这种自我期待,人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心志软弱之辈会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怀疑中不断降低自我期待,而骄傲自信的人则会在这种自我怀疑中,变得更加偏执。” 李慕白慢慢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在他对面,李慎的杯子始终是满的。 “李铁衣虽然选择与光明会合作,但他们彼此间毫无信任,而杨火星,就是这种不信任的状况下,两方互相展现诚意的实验品。” “杨火星担任‘施刑者’期间所暗杀的目标,虽然个个都有着看似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实际他们真正被选为目标,是因为或多或少,都侵害到了辉光的利益。这是光明会对李铁衣展现的诚意。” “而杨火星在那些年里没有被抓也没被揭穿身份,则是源于李铁衣的暗中保护,这则是他对光明会展现的诚意。” “通过杨火星这根桥梁,李铁衣与光明会逐渐磨合出默契,培养出进一步合作的基础。而他也因此,制定出了一个相当宏大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这座长安城将得到彻底清洗,回归它最初的模样——也就是佣兵王李三多那个时期,辉光一家独大的局面。” 李慕白娓娓道来的内幕,恐怕是任何人听了也要大吃一惊的惊天阴谋。李慎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无可否认,李慎的直觉告诉他,李慕白并没说谎。 “在这个计划里,血屠是必须根除的目标,庚军其次,东工则是清洗并收为己用,大漠等需要被打压和削弱,变成辉光的附庸……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其实李铁衣的计划很简单,他在准备一场战争。” “一场光明会与长安城的大战争,他与辉光则要做鹤蚌相争之后的那个渔夫。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首先,他得让光明会相信他并决定发动这样一场战争,其次,他要削弱自己的对手,而又不至于让长安城这一方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想当渔夫也得有那个本钱,更何况旁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辉光渔翁得利。” 李慕白顿了顿,看向李慎。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你。” “也许他最开始的确没有利用你的想法,但随着你的天赋日益显露,他的想法也在不断改变。尤其是你的源脉天生比常人粗三倍,这一异禀,与族内记载中,先祖佣兵王李三多一模一样。” “李铁衣修正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给其命名为‘新王’。” “他要在先祖李三多之后,再次为辉光造出一位新的王者,而这个人,就是你。” ……………… 商船逆着渭水自东向西溯流而上,再有两天,便能回到长安。 “主人,长安来的消息,少主已经通过千剑阶的考验,进入观阳阁与慕白少爷会面。” “咳咳,慕白还是太胆小,他不该抓封河的……小慎的性子,不能强逼,只能顺着来,他抓了封河威胁小慎,却又不敢真正将封河弄死,想必也是为难的很。” 李铁衣靠在床头,面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却是不错。站在床边的灰衣老仆轻轻为其按摩着双腿,闻言小意道:“不知少主能否说服慕白少爷,不再与主人您对着干。” 李铁衣嘲弄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慕白对我积怨已久,不吃点真正的苦头,是不可能认输的。小慎嘛,他恐怕还不愿意认我这个爹呢……他们两个谈不出什么结果的,无用之功罢了。” “主人明鉴。” “咳咳……不过我也没料到慕白竟能拉拢了杜忠那条狗,还拿到了神甲侠客行,恐怕连李景悦,也在其中插了一手,是我小看他了。这孩子的隐忍功夫,倒颇有几分像我。” “虎父无犬子,两位少爷都是人中龙凤。”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5 李铁衣淡淡笑起,有几分自得,却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惆怅。 ……………… 观阳阁中的对话已经进行了许久,最开始的那壶酒已经被李慕白一个人喝干净,换上了第二壶。 他说了很多话,所以也喝了很多酒。 “时隔两年,你重回长安,李铁衣认为时机成熟,便启动了他的计划。他首先安排光明会的人去袭击庚军分部,扰乱众人视线,然后便将杨火星这颗棋子推出来。在他的计划里,杨火星身份暴露被围攻,你和封河定然会拼死相救,却没料封河恰好在北地受了重伤,而你也被庚衍遣出长安。所以为了让你能及时赶回长安,李铁衣安排人在你的飞艇上安装了炸弹。” 李慎深深皱起眉,如果炸药真是李铁衣派人放的,那引爆的时机未免也太迟,迟到他根本来不及赶回长安。 “而你最终没能赶回来,是因为有另一拨人插手了。”李慕白道,“其实光明会同辉光很相似,建立的时间太久,内部派系复杂,从李铁衣的计划开始实施,就一直有另一派光明会的人在从中作梗,当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王真,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并不希望对长安发动战争,认为那只会两败俱伤,但他们的声音在光明会中并不是主流,也无法阻止其他人与李铁衣合作。所以他们打算用自己的方式,来破坏李铁衣的计划。” “我不明白。”李慎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李铁衣要杀杨火星。” 李慕白笑起来,轻描淡写的道:“当然是为了你。” 李慎沉默,沉默的攥紧了拳头。听了这么久,他并不是全无头绪,但这句话明明白白的从李慕白口中说出,还是让他的胸口仿佛被大锤狠狠砸了一记,闷痛。 “杨火星违背了佣兵铁律,你帮他,就等于同犯。而庚衍作为首领,无论与你有多深的情义,也势必要在庚军与你之间做出抉择。李铁衣就是等你被庚衍抛弃,然后他会扮演一个为了儿子不惜一切的慈父角色,接着拿出早准备好的,替杨火星翻案的证据,给这场戏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李慎的指甲几乎抠进肉里,他低着头,死死盯着面前的桌面,不想去相信,却无法欺骗自己对方在说谎……因为这太合理了,远比当初黑帝斯给出的那个解释,更清晰,更具体,也更合理。 李慎甚至想起了与王真的对话,王真明知道杨火星会出事,却不肯提前告诉他,甚至在那之后,宁死也不肯对他说明真相,为什么? ——因为杨火星会死的根源,就是李慎。 “这次计划的失败,令李铁衣与光明会之间的信任出现裂痕,所以他后续的计划,也都不得不暂停下来。你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既然无法按照原定的方式将你带回辉光,他就只有另寻他途。” “最终他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昭告天下你的身份,召开宗族大会,让你认祖归宗。辉光的少主自然不可能再在庚军寄人篱下,这是最光明正大的阳谋,之前没有选用,是因为这种办法你不会对他有太深的感情,但既然前一条路已经走不通,那他也不介意多演演戏花点时间与你培养感情。” 李慕白的话音平静,平静的近乎于冷酷。 “另一方面,为了验证光明会合作的诚意,他向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求他们,用最隆重的规格,迎回躲藏在长安城的前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 “因为李铁衣认为,她并不适合做你的妻子。” 大光明宫十二圣骑亲至,上万艘飞艇兵临城下的浩大排场,的确称得起是最隆重的规格。他们甚至还为此付出了六大圣骑的脑袋,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郑重。 李慎端起了面前那杯,放了许久的酒。 仰头一饮而尽。 酒入喉,如火在烧,烧得他目中泛赤,心似刀绞。 一桩桩,一件件,阴谋,诡计,竟都是因他而起。 他却像个傻逼,茫然不觉。 “我从来都不怨恨你。” 李慕白微微侧起头,有些不悦的注视着一旁的隔门,话音冷漠的对李慎道—— “因为,我可怜你。” 第111章 空山寺(一) 酒杯落回桌面。 本想再说点什么的李慕白移回视线,愕然闭上了嘴。 愤怒也好,悔恨也罢,如果李慎是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他一点不介意再在对方心口补上一刀,进一步扰乱对方的心智…… 但是李慎在笑。 ——无比冷漠的,讥诮的笑容。 在李慕白略带错愕的注视下,李慎抬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李慕白定下神,坦然自若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是真话。 “那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李慎继续问。 李慕白笑了笑,道:“姑且不论我愿不愿意,李铁衣是不会让我参与到他的计划里的,所以我什么角色也不是,单纯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假话。 看来只有去找李铁衣当面对质了,李慎想,他压下脑中纷乱的思绪,问了李慕白最后一个问题。 “你抓了封河,说了这么多,是想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两人面对面坐在这里唯一的意义,李慕白皱了皱眉,对话的节奏脱出了他的掌控,明明已经动摇了的李慎又恢复成刚走进这间阁楼时的状态,不,甚至比那时还要更加的不可动摇。 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李慕白吸了口气,道:“我要你注销佣兵执照。” “不论你自己怎么想,李铁衣是不会放弃你这颗棋子的。我不会要你去死或者自废修为,只要你放弃继续做佣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离开这座城,再也不要回来。” 不再是佣兵的李慎,自然无法接掌辉光,也不可能成为这座佣兵之城的王。这是李慕白思考过后的最佳方案,要杀死或者废掉李慎,所需付出的代价连他也有些畏惧。李慎这个人,越是仔细研究便越令人感到可怕,其所经历过的种种绝境,实在是叫旁人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存活到现在的。似乎越是被逼到绝境,他就越能爆发出超乎所有人意料的力量,冥冥中似乎也有一股天意在庇护着他,让他屡屡险死还生。 所以李慕白甚至能够理解李铁衣为何要抛弃自己,选择李慎,因为换了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我会替你安排几个公证人,另外公会也会就此事发布公告,昭告天下,可能还需要接受一些媒体的采访……希望你能配合。” 李慕白观察着李慎的表情,慢吞吞道:“只有做到让李铁衣也无法改变的程度,才能让他死心,我想你也不会愿意,再像以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6 往那样被他玩弄在掌心了吧。” 李慕白耐心等待李慎的回答。 “我……”李慎开口道。 “不答应。”话音从门口响起。 紧闭的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光这两条腿,松松垮垮披着件单袍的封河从门外走进来,腰间带子系的太过随意,行走间几乎连鸟都遛出来。他脸色有些疲惫,走到李慎身边,冲其伸出手。 李慎抓着他的手站起来。 “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先回去吧。”封河道,扭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李慕白,懒洋洋的笑了。 “我这有几笔账,得找他好好算一算。” ……………… 李慎走后,并不算宽敞的阁室内便只剩下封河与李慕白二人。 李慕白坐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封河。 封河站在几边,弯腰就着李慎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口。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几边的李慕白,也并不急着开口。 终究是李慕白最先打破沉默,问:“谁放你出来的?” 封河笑起来,道:“你说呢?” 他是鼎鼎大名的浪子封河,长安酒栈里阅尽繁花的风月班头,对方就算老一点,丑一点,也终究是女人,而他对女人,向来都很有办法。 李慕白皱眉道:“但她们不可能有钥匙,也不可能弄得断锁铐。” 很可惜,封河并没有给他解释的兴致,而是放下酒杯,一把将他从地上扯起,粗暴甩上旁边的软塌。李慕白仰面倒在软榻上,并没试图挣扎,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向他走过来的封河。 “我很惊讶。”他冷漠道,“你居然还没被那些女人榨干。” “你当我是十几岁,控制不住下半身的小男孩吗?” 封河说着话翻身跪到榻上,将李慕白牢牢按在身下,揭开左胸的衣襟,露出里面仍然插着源晶楔子的胸膛。他皱眉将那根楔子缓缓从心口拔出,猩红的血液顺着掌缘,一滴滴落在李慕白的衣领。 李慕白看着面容略显扭曲的封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对方一直都控制着没有发泄的话,那他之前封河灌下的春药,药性肯定也还没解了。 那个剂量…… 封河拔出沾满血污的楔子,拿着它挑开李慕白的衣领,左手拇指与其它四指分开,圈住了李慕白的心脏正上方,从他掌心传来的滚烫热度将李慕白有些走神的心思拉回眼下。 李慕白霍然瞪大了眼。 尖长的楔子齐根没入他的心口,刺破心脏的锐痛令他惨白了脸,疼得全身抽搐。封河放开按在他胸口的手,有些疲惫的笑着,摸了摸他因疼痛而扭曲的面颊。 “这是第一样。” “别急,剩下的,我一点一点,还给你。” ………………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股消毒水的气息,李慎匆匆走过狭长的通道,推开了穆小白的病房。那老人不仅把穆小白送来医院,还垫付了手术费用,让院方立刻为穆小白做了续肢手术,但因为要接续的断肢太多,手术进行了很久。李慎走进病房时,穆小白刚刚脱离麻醉,正在昏睡。 他掀开被子一一检查过对方的身体,确认没有什么缺失的部分,才松了口气,将被子重新给对方盖好,向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李慎疲惫的合上眼,将头靠上椅背,李慕白的话语一次次在他脑海中回响……如果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他是不是,压根就不该回来? ——安安静静去死不就好了。 抛开这些丧气的念头,李慎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必须得去见李铁衣,单方面从李慕白口中听到的未必就是全部,不完整的真话与假话无异,所谓的真相,不是听别人说,而要靠自己去判断。 寂静的病房中,李慎的心情一点点平静下来。 得到又失去,人与人的相遇,本就是一程,有起点,有终点。得到时的喜悦,与失去时的痛苦,想要前者,就要有勇气接受后者。 话虽如此,可又有谁,不渴求着永远呢? 李慎缓缓睁开眼,看着惨白一片的天花板,沉默,良久。 ……………… 北地,空山。 此处位于北地极北的一角,四面都是雪山,罕有人迹。空山寺隐世已久,每代只会派出一名最优秀的弟子外出行走,极为神秘。庚衍抵达这里以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方圆三千里尽数细细搜索了一遍。这空山,还当真是一座‘空’山。 根据资料所查,空山寺历代行走第一次为世人所见,大都在这附近,但至今也没人找到过空山寺,所以它的具体位置还是个谜。可惜自从云响空死后,空山寺至今尚未派出新的行走弟子,所以庚衍也别无他法,只能到这来碰运气。 他耐心的用源能感知着每一寸山体内部和地下,却终究一无所获。不在地下,自然也不可能在天上,庚衍没有轻易放弃,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山崖顶端,坐下来等待。 空山寺隐于世外,却也不可能真正斩断与世间的联系。就算粮食可以自己种,但要培养弟子,尤其是培养出云响空那样的神坛,所需消耗的资源总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所以他们肯定有着获取这些资源的途经,也必然要从外面将这些资源运回寺内。 庚衍给自己定下的期限是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内没有动静,那他会先离开,但自然有人接替他来监视此地,一旦发现状况就立刻通知他赶来。 他不可能会放弃。 静坐等待的第三天傍晚,庚衍突然睁开了眼,望向远处的一道山谷。堆积的雪花从他身上滚落,他的身影一瞬间从崖顶消失,再次出现,便到了那山谷。 谷中有一条瀑布。 庚衍站在瀑布下方,看着眼前那闪烁着异常色彩,犹如彩虹一般的瀑布,无声眯起了眼。如果他没感觉错,这应该是……崩流。 崩流是外界能量渗入天幕所造成的异常气象,只会发生在方陆的边缘地带,而此处虽然位于极北,离最北边的北天河却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有崩流渗入到这里。更何况眼前的崩流是从瀑布顶端凭空生出,这不像是从天外而来,反倒像从内部渗出来的。 庚衍看着这条突然出现的崩流,半晌,向着它伸出手。 紊乱而暴躁的源流一瞬间淹没了他的手臂,那感觉就像被万针穿身,麻,痛,还有种微妙的失控感。 庚衍向前迈出一步,整个人走进了泛着七彩虹光的崩流当中。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第112章 空山寺(二) “师兄,好像有人被卷进来了。” “可能是走失的猎户,你去看看,没有大碍的话,就送他去山外,记得别贪玩,送完人赶紧回来,这虹流只得一个时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7 辰,下一次就要到一个月后了。” “知道啦,师兄你总把我当小孩……诶,他好像在动?” “不可能,就算是你我,没有通行牌也过不了虹流,除非……”年纪大一点的青年骤然瞪大眼,看着抬起手撑住头的庚衍,猛然一把将自己的师弟拉到身后,飞快吩咐道:“快!快去通知方丈!” “方丈?” “快去!”青年在师弟背上拍了一掌,将人远远送出,他警惕的观察着正缓慢坐起的庚衍,能够在虹流中保留意识的,除了他们这些有通行牌庇护的空山寺弟子,就只剩下这世间最可怕的一种人。 神坛强者。 庚衍捂着额头,他一进入崩流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所幸意识还是清醒的,但那感觉也极其糟糕。刚才他听着旁边这两人对话,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这里就是空山寺了。 好一个‘隐于世外’的空山寺,庚衍拍了拍身上尘土,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青山绿水,一派人间仙境,哪里还有刚才那荒芜雪山的模样……如果他没猜错,这里恐怕是另外一个空间了。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没有亲眼目睹之前,还真是很难相信。庚衍看过一转,冲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和尚拱了拱手,道:“敢问小师父,这里可是空山寺了?” “正如施主所言。”和尚愣了愣,赶忙回礼道,“小僧净悟,不知施主……是何来意?” 庚衍笑了笑,转头看向刚才那年纪小的和尚跑走的方向,只见一道人影电闪而至,静静停在他身前五米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庚衍冲对方拱手回礼,道:“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这突兀出现的老和尚披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袈裟,上面不显眼处甚至打了补丁,看起来颇有几分寒酸。他的长相也并不显得威严,反而有些如那袈裟一般,寒酸……可毫无疑问的,他也是神坛。 空山寺里,果然有神坛。 “贵客前来,本应好生招待,可敝寺有规矩,不入外客,恐怕要叫施主失望了。” 老和尚不与庚衍绕弯,直截了当开口送客,看来也是个爽利性子。庚衍并不意外对方的态度,摇了摇头,道:“我专程来此,是为救人,还请大师网开一面,通融则个。” “救人?”老和尚露出错愕神色,道,“敝寺并无什么灵丹妙药,于岐黄一道也无甚研究……” “我要救之人,是被你寺中弟子所伤,那伤势十分古怪,药石难救,所以我才会来此,寻求解决之道。” 庚衍话一出口,老和尚与站在旁边的年轻和尚都变了脸色。他们空山寺的弟子基本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更别提去外面伤人,而近年来唯一在外行走的弟子,就只有已经死去的云响空了。 老和尚犹豫道:“施主说的,可是我那不肖徒儿,云响空?” 庚衍点点头道:“正是。” “那敢问,你要救的,又是何人?” 老和尚目光复杂,一眨不眨的看着庚衍,而后者面色如常,平静道:“他叫李慎。” “李慎!?”一旁的年轻和尚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怒视庚衍,立起了手中禅杖,“你说的,是杀死云师叔的那个李慎!?” “对。”庚衍的话音没有丝毫波澜,“我要救的,就是他。” 在年轻和尚愤怒开口前,庚衍冲他摇了摇头,转回头看向站在面前的老和尚。 “我叫庚衍,李慎是我的人,杀死云响空的命令,也是我下的。” “你们要为他报仇的话,就冲我来吧。” ……………… 空山寺首座弟子云响空,二十六岁入神坛,一代天骄,可惜却是早早夭折。 ——这是今生的事。 在前世,云响空并没死在李慎手上,不仅没死,还与李慎成了至交,追随对方征伐东荒,连灭二十余国,得了个‘白骨杀生菩萨’的名号。 原本的命运,在庚衍踏进长安城那一刻起,已经被彻底掀翻。这一世云响空与其说是死在李慎手上,不如说是死在了庚衍的逆天改命上。 “原来你就是庚衍。” 老和尚手中的念珠挂在指间,双手合十,又向庚衍施了一礼。 “贫僧雨明,见过施主。施主若要救人,便请随我来。” 在年轻和尚不可置信的注视下,老和尚带着庚衍往来时的方向而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绕过入口处的山壁,眼前便豁然开阔,一座傲视其他山峰的大山立在正中,山顶有一尊金佛,远远的罩上层夕阳的余晖,看上去犹如在发光一般。 庚衍跟在老和尚身后,沿着清幽的石阶上山,一路上经过许多简陋的土房,如果说这就是空山寺,那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正所谓乱世信光明,太平念佛经。如今也可算是太平年景,方陆各地都涌现出许多佛门流派,尤其在光明会难以插手的中土,佛门更是盛行。活着不易,人心需要慰藉,宣扬‘善有善报’、‘今生修来世’的佛门受人欢迎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人活在世上,大多数时候都要‘忍受’。 最终,两人来到山顶大佛前。 这山顶有佛,却无庙。空山寺存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千年战争以前,便是自称‘佛门之祖’,恐怕也不会有谁出来反对。然而庚衍亲眼所见到的空山寺,却与他想象中有太多不同。 两个字概括,寒酸。 虽然佛门大都讲清修,然而庚衍见过的那些稍有些名气的寺院,无一不是气派壮观,尤其那佛像,简直是比着来的一尊比一尊大……庚衍看着眼前这尊佛像,在山下时没发现,可走到这里,从那佛像上传出的源能波动令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这佛像,居然是活的,它是一颗,活着的巨木。 佛像前整齐摆放着五排蒲团,老和尚走到最前面的一排,抬手请庚衍落座。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老和尚开口问庚衍:“施主要救之人,伤势究竟如何,还请细细道来。” “云响空在死前将自己的源能灌入了李慎体内。”庚衍直言道,“据大夫所言,正常人的源脉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而李慎的源脉天生要比常人粗三倍,侥幸没死,却也无法化解体内的异种源能,只能任其日复一日蚕食自身的源脉。” 老和尚点点头,沉默片刻,道:“施主所说的这种情况,贫僧也从未见过,恐怕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来贵寺,是想借云响空所修的功法一观。”庚衍语气平淡,话中的内容却是叫老和尚不自觉瞪起了眼,“溯本究源,我想从云响空的功法上寻求化解其源能的办法,还望大师通融。” “这个……小徒所修的功法,是我空山寺不传之秘,恐怕无法借予施主观览。” “大师,李慎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8 是我深爱之人,云响空的功法我势在必得,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定会为你做到。” 老和尚摇头,道:“不可,不可。” 庚衍一撩袍角,变坐为跪,老和尚面露惊诧之色,尚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他已经躬身叩了下去。 “大师,请借功法一观。” 老和尚默然。 庚衍再叩首。 “佛门清净地,我不欲在此起刀兵。”他道,“求功法只为救人,绝不外传,此事是我庚衍欠空山寺的恩情,有生之年,定当厚报。” 老和尚依旧不语。 云响空死在李慎手上,庚衍却要为救李慎,来求他们不外传的镇寺绝学,他不答应也是情理之中。庚衍在心中叹了口气,第三次向下叩首。 这一记叩首过后,就是拔刀相向了。 “施主且慢。” 老和尚伸手拦下了他的第三记叩首,开口道:“施主若想救人,也未必定要从小徒的功法入手,贫僧倒是想到了个法子。” 庚衍眉峰不易察觉的皱了皱,道:“大师请说。” “你若想研究小徒的源能性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身体会。”老和尚看着庚衍,淡淡道,“贫僧所修的功法,与小徒一般无二,施主说小徒在死前将源能灌入了李慎体内,那你我也可以重新模拟一下当时的情景,如此岂不是最好的办法?” 呵。 庚衍毫不避忌的露出冷笑,而他对面的老和尚,却是面色淡然,一副坦荡模样。 异种源能入体是什么下场,李慎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李慎天生异脉没死还算好的,对正常人而言,这根本就是找死。老和尚提的这个建议,用心不可谓不险恶,双方同是神坛,真动起手来输赢姑且不论,可这山这佛这寺中的僧人,肯定要遭殃。他提出这么个法子,倘若庚衍答应了,不死也必定重伤,对这空山寺也就没了威胁。 可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庚衍若是想寻找解救李慎的办法,那没什么比亲身体验一回更有效的了。 ——就看庚衍,愿不愿意为了李慎,赌上自己的这条命。 第113章 空山寺(三) 亲情,友情,爱情,庚衍上辈子都曾拥有过。 然后被他亲手,一样样舍弃。 不是不会难过,他也曾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徒劳追忆。可他不会为此停下脚步,也不会为任何人,回头看上那么一眼。他的目光,永远只看着前方,看着自己脚下的路。 被雕成佛像的巨木散发着肉眼难见的蓬勃源流,像一条条绿色的光带,庚衍坐回蒲团,仰起头,注视着上方面容慈悲的佛陀。 “和尚,你有没有爱过人?” 庚衍仰着头问,舍了那副客气面孔,却也并非惯常的淡然,倘若李慎在此,见了他这副模样,多半会被勾起许多糟糕回忆——每逢心情很好或者很不好的时候,庚衍就会逮着李慎,对他做各种幼稚的行为……比如撸他。 “自然是有的。”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道,“小徒云响空尚是婴孩时,便被双亲遗弃。贫僧将他带回寺中,抚养长大,教他念书识字,修习武艺,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就好似心中长的那块心头肉,疼甚,爱甚。” “人有七苦,这既是爱别离苦了。” 庚衍从上方移回视线,漫不经心的调侃道:“我还当你修佛修的六大皆空,无爱亦无恨了呢。”他顿了顿,又问对方:“你恨我吗?” 老和尚唱了一句阿弥陀佛,平声道:“小徒心中有执障,此为因,死他人手,则为果。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闻言,庚衍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佛家好说宿命,我却不信这个。”他的目光越过面前的老和尚,投向远处如被迷雾笼罩的天壁。 “若是这天要逆我意,那我便逆天。” 他说着话,向老和尚伸出右手,掌心直立,五指指天。 “来吧。” 庚衍洒然而笑,他盘膝坐于蒲团,却像是坐在了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王座,贵不可言,威服众生。 “我给你个杀死我的机会。” ……………… “师兄,师兄!” 名叫净悟的年轻和尚远远追着那两人上了山,在半山腰遇见了被自己打发去寻方丈的小师弟。小和尚跑到他身边,与他一起远远望着山径上走在方丈身后的那个陌生人,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好奇神色。 “师兄,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方丈会带他上山?”小和尚问。 年轻和尚犹豫了下,没隐瞒道:“他说他叫庚衍,那个杀死云师叔的李慎,是他的朋友。” 小和尚吃惊的合不拢嘴。 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大都一生也无法离开这片隐于世外的奇特空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也是难免。空山寺并不禁止弟子还俗,倘若真的无心向佛,自然也有安排他们离开的处置。可大多数人对外面的世界是既好奇,又畏惧,那万丈红尘,据说能迷人心智,叫人变得不再是自己,非常可怕。 年轻和尚也是如此。 “那人是神坛,管住你的好奇心,切不可贸然去招惹。”他叮嘱小和尚道,问对方,“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和尚顿时苦了一张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他不为所动,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撵走了一步一回头的小和尚,年轻和尚猛然记起自己的职责,懊恼的一拍光秃秃的脑袋,匆匆下山往入口处赶回去。他刚走到山脚下,突然听见山上传来一声巨响,愕然回首望,却见那山巅处,落下了一团如烈阳般的光晕。 那是…… 一圈圈金黄的光浪从山顶向四面八方翻涌,盖过了夕阳的光芒,令这空山寺中光耀如白日。年轻和尚怔然注视着这奇迹般的壮阔景象,又看见一条紫龙从天而降,正正劈落在山巅。 不是龙,是闪电——紫色的闪电轰然劈落,一瞬间吞没了整座峰顶。 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僧人们纷纷从土屋中走出,遥视向恢复了平静的山顶处,金色的佛像仍然矗立在原地,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全是错觉一般。 一条细小的裂纹出现在年轻和尚脚下,他若有所觉的低下头,看向自己所站立的地面。 山,裂了。 ……………… 迢迢渭水,贯通东西。 溯流而上的货船停靠到码头边,船身微微摇晃,舱室中闭目养神的李铁衣睁开眼,出声问静立在房间角落的灰衣老仆:“到哪了?” “回主人话,已经到白苇渡了。” 李铁衣霍然瞪起眼,撑着床褥坐起身,质问道:“怎么提前了一天?” 他计划的行程是明天才到白苇渡,之所以要拖延这一天,是为了等各地传回的消息。他这次回长安,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59 是要一举奠定胜局,用最快的速度压服李慕白那个孽子,将混乱的局面稳定下来,为此,必须事先准备万全。 可怎么会提前了一天?李铁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低头看见了列在床下的六只箱子,他深深皱起眉,问老仆:“这是什么?” “是送给主人您的礼物。”老仆说着话躬身将箱子一一打开,露出里面被密封保存的六颗人头。 李铁衣瞳孔收缩。 “你……” “您太任性了。”灰衣老仆平淡道,“大光明宫的六大圣骑,您一句话就要他们死,您从未将光明会视为真正的盟友,反而处处提防,百般刁难,合作……不是您这样的。” 李铁衣的愤怒只持续了短暂的片刻,他很快镇定下来,冷漠道:“李礼,你背叛我?” “您说笑了。”灰衣老仆笑起来,“我从未效忠过您,又谈何背叛?” “您或许不太清楚,其实我与李义是同胞兄弟。”老仆慢吞吞走到一旁的椅子边坐下,轻轻敲击着桌面,道,“当初,我与他一同被送入辉光,为了不惹人怀疑,从那时就分开了……他心善,好管闲事,见到他人有困难无法束手旁观,也因此早早被选到了您身边服侍,后来您想与光明会合作,我们两个当中得有一个暴露身份来与您谈判,本来应该是我,因为他更受您信任,可他不同意,非要顶替我。” “我们两个跟了您这么久,太了解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李义从暴露身份那时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您手里。您利用他布了杀死杨火星的局,然后派他去刺杀血屠高一,实际就是叫他去死,所以,他死了。” “仁义礼智信,到现在,只剩我和李仁。李慕白与您反目,杜忠也叛了,您身边,还有谁呢?” 船舱中不甚明亮的晶灯骤然黯淡,老仆伸手将它关掉,让这房间里变得漆黑。六只封藏着人头的箱子散发着幽冷的薄光,浅蓝色的光斑映照在李铁衣面上,宛如鬼灵。 “我看错了李义,也看错了你。”他看着露出了从未见过陌生面孔的老仆,话音冷得像冰,“光明会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叫你们用尽一生,为它效忠?” “呵呵。”老仆微笑摇头道,“你没有信仰,所以才不懂。” 李铁衣疲惫的躺回床上,用手覆住眼睛,他很虚弱,从未如此虚弱过……正如对方所说,他已经众叛亲离。 “时间差不多了。” 老仆人走到床边,替他盖好被子,低声道。 “您该歇息了。” ……………… 中土,长安。 在病床边坐了一夜的李慎,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一座宫殿,似曾相识,他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举目四望,空无一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悲伤,他觉得很冷。 很冷,很冷。 他想要站起来,离开这王座,离开这间空荡荡宫殿,却无法动弹,手脚似乎已经被冻僵,连小手指头都失去了知觉。他茫然看着四周,有谁在?谁来帮帮他? 没有人。 ——已经,没有人了。 李慎瞪大了眼,过了很久,仍然没能从梦中的情形里挣脱,那股仿佛要冻住全身的寒意依旧环绕在身周……直到晨光从窗外照入,病床上沉睡的穆小白醒来。 “……头儿?” “你醒了。”李慎深吸口气,站起身来,道:“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嗯,我想吃九阳街白林馆的灌汤包。”穆小白露出腼腆的笑容,冲李慎交代道,“还有您要是方便的话,顺便帮我买一碗徐婆婆的豆腐脑儿,就在卖包子的对面。” 李慎点点头,说好。 “啊还有,您买完豆腐脑往左手走五十米,有一家卖醪糟小圆子的,能帮我也带一碗吗?” 李慎皱皱眉,说好。 “还有……” “没有了。”李慎没好气打断对方,天知道这吃货到底还有多少个‘还有’,他就一只手,哪里拎的过来,“我走了,你等着。” 穆小白露出遗憾的小眼神,目送他离开病房。 大清早的长安正街上看不见什么人,但是小街巷却已经热闹起来,李慎排着队买了包子,又去对面打了碗豆腐脑,正想找穆小白说的那家买醪糟小圆子的店,就听清亮的童音从街角传过来。 “号外!号外!辉光父子反目!李铁衣公开发表檄文讨伐李慕白!……” 报童挥舞着手上新鲜出炉的报纸,高声叫喊着从街对面走来,待人走到面前,李慎递出纸钞,从对方怀里取了一份报纸。 头版头条,巨大的照片中,一份盖满了血红手印的檄文赫然入目。 李慎心中一片茫然。 ……李铁衣这是,疯了么? 第114章 夜降至(一) “少爷,有急报。” 跪在隔门旁的侍童深深弯着腰,几乎将头埋进膝盖里,丝毫不敢抬头看。过了片刻,李慕白沙哑无比的嗓音响起:“说。” “李铁衣对外公开了那份檄文。”侍童埋着头向前膝行,高举手臂托着一份早报,来到软榻前,上边的人从他手上取过报纸,沉默片刻,低声道了句退下。 “可是少爷……” “我叫你退下,耳朵聋了?” 软榻上响起另一声低笑,侍童连滚带爬的退出阁室,合上了隔门。李慕白丢掉手中的报纸,被封河抓着后颈拉回去,摆放在腰上,调侃道:“既然还有力气骂人,那就自己动。” 李慕白双手撑着他胸膛,面色疲惫的看了他一眼,当真依言照办了。不过他一边动作,一边冷漠开口道:“这是最后一次,我还有事,没空陪你玩了。” 这份檄文的存在他早已知道,甚至早已看过复述的版本,但他没想到李铁衣会将其公开。这檄文已经被发到所有与辉光李氏相关的家族和个人手中,本也就仅该如此,他们两父子无论怎么斗,这都是辉光的家务事,不需要旁人插手,更不应该被弄得世人皆知。 李铁衣到底在想什么,李慕白猜不出,但这样一来,舆论的风向就完全倒向不利于他的局面。辉光的下层佣兵之前会站在他这边,多数是由于杜忠的个人威信,而他们对事情的内幕当然是不知情的——李慕白必须得尽快想办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把人心安稳下来。 而且更加麻烦的,是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防范,那些盯着辉光的内斗,时刻准备上来咬一口的恶客们。 “喔。”封河伸手从地上捡起报纸,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道,“看来你是被李铁衣彻底抛弃了,啧啧,可怜啊。” “闭嘴,不想做就滚。” 李慕白话音未落,突然闷哼一声,向前软倒。封河按着他的后脑,将他的脸压进自己颈窝,侧过脸,贴着他的耳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0 垂轻声道:“公会编号丁卯一四六七九,女,三十六岁,半年前死于车祸,死之前经手的最后一件工作,是一份注销佣兵执照的申请。” 李慕白的脸埋在枕头里,无声眯起了眼。 “她并没有按照正常手续将处理结果上报,还骗走了申请人已经作废的执照,一个小小的事务员,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她这么做。整件事情处理的相当干净,干净到连公会和我都查不到丝毫线索,长安城里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你们辉光,也就只有血屠了。” 封河抚摸着李慕白的头发,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凡事都讲究个动机,在那个时候,王真是知道杨火星会出事,所以做好了拼命的准备。而你也同样知道杨火星会出事,甚至还知道李铁衣打算用杨火星做局,诱使李慎与庚军反目,所以,你就打算顺水推舟,借着李铁衣的计划,来杀死李慎。” “然而李铁衣没算到,你同样也没算到,李慎没能赶回来,所以你们的计划都落空了。只不过李铁衣的计划是全盘落空,你的计划却好歹还坑了个我,要不是李慎从黑帝斯手里拿到了王真的执照,恐怕我已经死的很难看。” 李慕白闷声道:“你活该。” 封河笑起来,笑着抓起人的后颈,将李慕白的脑袋提到眼前,他笑着看着对方,很是认真的提议道:“作为报答,你说我要不要就这么把你赤条条挂到城头上,叫全长安的人都瞧瞧辉光少主是个什么样的贱货?或者送你去兽栏,给人表演一下你那【哔哔】到底有多骚?” 李慕白面无表情。 “说笑而已。”封河拍了拍他的面颊,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看你也怪可怜的,就算了。” ……………… 李慎拎着餐盒回到医院,进了门,迎着穆小白眼巴巴的目光,有些好笑的扶着人坐起来,把病床上的餐桌立起,将餐盒一一打开,拿起筷子给人喂了个包子。 穆小白叼着包子,眯眼露出满足神情。然后他微微瞪大了眼,看着李慎将另一个包子夹进自己嘴里。 “头儿……你没在那吃了?” 李慎过了半秒钟才明白人问这话的意思,慢吞吞掀起眼皮,说没有。 只见穆小白露出矛盾挣扎的神情,犹豫着纠结道:“您没吃的话,那就……分您两个包子?” 等着看对方会说什么的李慎默默放下筷子,本来还心想这吃货至少会分他一碗豆腐脑儿,可显然,他低估了对方的不要脸。 穆小白瞅出李慎神情不对,急忙改口道:“那,三个……” 李慎呵呵一笑,抓起餐盒便走,到房间一角的沙发坐下,将这包子豆腐脑儿醪糟小圆子,通通自个吃了,还不忘发表下感想—— “好吃,嗯,真香啊。” 穆小白默默翻了个身,将脑袋缩进被子里,他心碎成渣,他不想说话。 ……………… 走出医院,李慎给林国打了个电话。 “阿国,李铁衣的事情你听说了?”李慎用肩膀夹着电话,拉开车门坐进去,低声询问道。 林国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嗯,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对我们是件好事。” “我打算去找他谈谈。”李慎发动车子,平静道,“能帮我查查他人在哪吗?” “眼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你身份敏感,现在别去趟这浑水。”林国道,“你昨天去见过李慕白了吧,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李慎笑了笑,“他抓了封河逼我注销执照,我没答应。” 林国那边沉默了下,道:“你来一趟会馆,我有话跟你讲。” 李慎微微一愣,就听对面挂了电话。他本打算去找李铁衣,但林国刚才说的没错,眼下这时机不太对。李铁衣突然公开了檄文,等于将辉光的内部矛盾掀开到明面上,李慎既然不打算要那个位子,现在最好还是别去与对方见面。 他开车直奔南城,到了会馆门口才记起李西风叮嘱过,让他在大帅回来前别在团员面前露面。不过他都到这大门口了,再掉头未免太显得心虚,反倒更遭非议。李慎苦笑了下,将车驶进停车场,冷着张脸大步走进会馆大楼,果不其然,连前台小妹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 各式各样的恶意纷涌而来。 李慎走进电梯,看了眼停在外面没动的其他人,伸手按下了关门键。他在空荡荡的电梯里合上眼吐了口气,活动了下被恶意刺得发麻的脖颈,心里头泛起一股淡淡的嘲意。 电梯到达三十五楼。 李慎走出电梯,突然想起件事,拍拍脑袋又走回去,下到二楼去买了杯热牛奶,专门叫店家多放糖。他拿着牛奶回到三十五楼,推开了林国的办公室。 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帘紧闭,灯也不开,李慎伸手在门边摸索着开关,咔哒一声,灯亮了。 “我说你这白天睡觉的习惯能不能改改?”李慎看着将两只脚搁在桌上,正公然在办公时间补眠的林国,忍不住嫌弃道。 满面倦容的林国冷淡的瞟了他一眼,抬起身从桌上取过眼镜,戴到鼻梁上。李慎走到桌对面坐下,将手上拿着的牛奶递过去,林国露出嫌恶眼神,皱着眉喝了一口。 “好甜。” “不是你叫我多放糖的吗?”李慎恼火道,“总之你给我喝干净了,一口也不准剩。” 林国举着杯子,掀起眼皮看他,半晌,合上眼一仰脖,跟灌毒药似的,将牛奶喝干净了。 “咳。”林国用手背抹一抹嘴,皱眉道:“说正事吧,叫你来,是有件事情……”他破天荒的犹豫了一下,“关于你的身份,和辉光的内乱。” 李慎本能的有了些不祥预感,“你讲。” “如今看来,李铁衣与李慕白反目不是做戏,我听闻他有意立你为继承人,此事当真?”林国看着李慎问。 李慎没应声,半晌,点了点头。 “我有个计划。”林国道,“你假意接受李铁衣的安排,想办法继续激化他与李慕白之间的矛盾,他有你这个选择在,就不会轻易与李慕白媾和。同时你也要尽量去了解辉光内部的信息,尽可能从李铁衣手里拿到一部分权力……在需要的时候,反戈一击。” 李慎用听笑话的表情看着他。 “我听明白了。”李慎道,“你是要我去做奸细。” “像这样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林国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认真道,“你既然选择留在庚军,就应该清楚自己的立场。” “我清楚,但我不可能那么做。”李慎断然拒绝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听了。” 他说着话站起身,转身便走,手已经搭上了门把,却听身后林国道—— “那你就退出庚军吧。”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1 第115章 夜将至(二) 李慎缓缓扭回头,定定注视着办公桌后的林国,从牙缝里挤出句话—— “你再说一遍。” “我叫你退出庚军。”林国平静道,“去辉光接替李铁衣的位子,那样的话,对你,对庚军,都更好。” 李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为什么?”他笑道,“就因为我不肯照你的意思做?所以你就叫我走?” “林国,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上次,你说你对我很失望,我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是,我前两年跑去南海不回来,让你们很为难,我知道,但我也没办法啊,你叫我怎么跟你讲?说他哔我快死了?” 李慎将门锁往下一扣,把门反锁了,转身走回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坐下,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林国。 “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了,再敢藏着掖着,信不信我揍你?” ……………… 李慎认识林国的时候,还是个很傻很天真也很好骗的小少年。 黑市这种地方在哪都存在,长安也不例外。佣兵在外出任务,经常会发点死人财,里面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般都会被处理到黑市。这黑市就开在月河区,也有不少佣兵会来这里淘些战甲散件,运气和眼光都不差的话,有时能便宜买到好货。 李慎当时是黑市的常客,那段时间他为了攒贡献值升级执照,几乎是发了疯一样的接任务,也因此手头常有需要到黑市去处理的东西。他多数时间是卖,偶尔也会找一找需要更换的战甲散件,因为性格爽快出货多,所以被不少中间商盯上,刻意结交讨好。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林国。 林国也是个中间商,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在常驻黑市的中间商里小有名气,人称‘林剥皮’。李慎最开始注意到林国,是因为对方手里经常有他想要的散件,然而买过几次后,李慎无意中发现,这厮把东西卖给他的价格,要比卖给别人贵三成…… 咳,他那时,嗯,少不经事,性情比较火爆,当场就去揪着林国‘讲道理’。他的原话是:你要坑就一起坑了,干嘛单坑我一个?有仇啊! 被他揍得几乎生活不能自理的林国,默默捡起碎了一地的眼镜片,特别有种的回了一句:坑的就是你,傻哔。 暴怒的李慎险些造出人命惨案来,最终被旁人连拖带拉的劝走。从那以后他就跟林国结仇了,公开放言不会卖给对方任何东西,也不会从对方手里买任何东西。李慎依旧像以前一样去黑市处理手里的东西,然而渐渐的他发现,似乎卖到的钱比以前要少了许多。 他不爱讲价,但不是傻,做买卖也知道多问几家,可那些商人们开出的价钱都差不多,他就以为自己的东西就值这个价了。他并不清楚,这世上每一行都有着每一行的规矩,就好像做佣兵的抢任务也有规矩一样,商人们做生意,自然也有着规矩。 这个规矩,就叫定价。 到黑市的东西,收购价会被压一半,这是中间商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李慎之前来卖东西时,这个价钱却比旁人要高了三成,破坏规矩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李慎打得脑袋开花的林国。 林国把价钱开上去了,其他人想要收购,就得按着这个价格来。中间商们当然有怨气,但一方面这本就是不能说出来的规矩,另一方面林国在黑市也是老资格,有自己的固定客源,他们打压不了。所以在发现林国卖李慎高价后,就有人故意把这事捅到了李慎面前,惹他与林国翻脸。 很傻很天真的李慎果然上钩了。 觉得有些古怪的李慎将此事与杨火星说了,杨火星便去找黑市的熟人问了问,三言两语弄清楚真相,回来把李慎逮着抽了一顿,叫他去跟林国道歉。 李慎很有点小委屈,然而也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好人……可问题林国确确实实是在高价卖他东西,有这样当好人的吗? 他腆着脸不情不愿的去找林国道歉了。 正在做生意的林国撂了他半个多钟头,快到收摊时,才正眼瞧过来,叫他蹲一边去,别碍着自己收拾东西。 李慎凑上去说我帮你,然后手下一滑,打烂了一只骨瓷花瓶。 林国骂他傻哔。 傻哔,不,李慎掏出钱包,扯出一沓纸钞,说我赔你,这些够不?不够还有,你说嘛。 林国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他半晌,高贵冷艳的从牙缝里蹦出个字。 “滚。” ……………… 回到那间有点压抑的办公室。 李慎撂完话后就后悔了,林国的性格跟他有一处相似,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可他这话也是憋很久了,他真没有那七巧玲珑心,猜不透林国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 他刚开了口,就被林国打断,林国推一推眼镜,微微皱起眉,道:“闭上嘴,听我说。” 李慎于是乖乖闭了嘴。 “庚军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林国十指交叉,撑在桌上,抬头看向李慎,“最大的问题是钱,慕容林天天到处抠门哭穷,不是因为他吝啬,是我们真的很缺钱。” “怎么会……”李慎下意识反驳道,话刚出口就被林国瞪了一眼。 “我叫你闭嘴了。” 林国伸手在桌上翻了翻,从文件堆里扯出一张报告,丢给李慎,口中道:“你自己想想,从开始造神甲,这几年往里砸了多少钱。戮神的开发陷入瓶颈,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庚军的扩张太快了,除了在南海没有受到辉光和血屠的牵制,发展的还算顺利,其他的都在亏损。你这次去东荒也看见了,那边的分部是个什么情况。” “由于辉光和血屠的合力打压,我们现在是举步维艰,要么,中止戮神的开发,要么,就放弃北地和东荒,专心经营南海。而且不论选择哪一种方案,停止扩张缩减人员都是必须的。可问题是,辉光和血屠会放过我们吗?这城中的其他人会吗?” “一旦我们显出弱势,就会惹来群起围攻,庚军的底子摆在这里,一次重创,就可能再也爬不起来。” 林国注视着李慎,没有丝毫玩笑或者戏弄的意思,平静道:“你留在庚军,不过是陪着等死。去辉光吧,以你的能力,坐稳那个位子没有问题,那是你应得的。而且你入主辉光的话,对庚军的打压想必会少些,也算是变相救了庚军一把。” 一抹苦笑浮上李慎面孔,他摇了摇头,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劝我去辉光?” “因为你本来就不应该留在庚军。”林国直白无比的说道,“因为你是李铁衣的儿子。” “就因为这个?”李慎恼火道,“我这么多年在庚军出生入死,难道就因为我是李铁衣的儿子,所以庚军就容不下我了?”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2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再天真也要有个限度,我早就告诉过你,加入庚军,你迟早有一天要后悔。” 李慎与林国隔着桌子对视,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野兽,然而每一次最先败下阵来的,从来都是李慎。 因为事实证明,林国从来都是对的。 “如果我不是李铁衣的儿子,那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李慎低下头,闷声问。 林国沉默片刻,回答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阿国,你当初叫我不要加入庚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庚衍而已。” 李慎深吸口气,抬起头道:“我不会退出庚军。” “你要陪着它死,我也没意见。”林国向后靠进椅背,有些疲惫的摘下眼镜,揉着眉心道,“反正你就是个傻哔,我早知道了。” “阿国……这些年多谢了。”李慎诚心诚意道,“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林国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露出自嘲表情。 “不必谢,毕竟欺负你这傻哔,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 离开林国的办公室,李慎脑子有点乱,走到通道尽头的窗台前抽了颗烟。他曾听杨火星分析过庚军的处境,自己对此也有所认知,但却从没想过,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戮神的开发不顺利李慎是知道的,自从回来后,几乎每一次例会上慕容林都要为了开发经费的问题,跟张普求吵上一架。那只铁公鸡最近搂钱越来越不择手段,李慎听说他甚至把会馆的住宿区重新划分过,抽出一大片地盖各类娱乐消费设施,卯足了劲要坑自己人的钱。 缺钱的话……李慎想起自己储藏室里那一箱子账本,在想要不要干脆送给慕容林算了。反正副官走了,那些产业他也不会去管,钱再多,他留着也没用。这样的话,至少能帮庚军再多撑一两个月吧。 他有些烦躁的碾灭了烟蒂,问题关键,还是在辉光和血屠身上,他不可能当鸵鸟把头埋起来,自欺欺人。叫他眼睁睁看着庚军玩完,那不可能,但要让他像林国说的,去辉光当奸细,他也一样做不到。 李慎带着满腹心事走进电梯,下到四楼电梯停下来,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李慎低着头站在角落想事情,懒得去看是谁,结果肩膀叫对方拍了一下。 他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呃……龚哥?” 第116章 夜将至(三) “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老高。” 龚云端详着李慎脸色,表情有些关切,他在李慎肩上拍了拍,问:“吃午饭没?” 李慎摇摇头,说没。 “那就先去吃饭。”龚云道,“吃完你跟我去检查身体。” 李慎下意识嘟囔:“又来?”随即被龚云横了一眼,乖乖的不说话了。 两人下到二楼,找了家餐厅,开了个雅间。龚云点了三荤两素一汤,然后将菜单合上,叫店家送来烧水的炉具,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具泡茶。 看龚云泡茶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庚军诸多干部里,若论出身,恐怕无人能出龚云左右。一门父子三宰相,大名鼎鼎的流仙河龚氏,还是本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却来当了个可谓是离经叛道的佣兵。龚云二十四岁那年,就被大名士曲寒山赞为‘松柏之材’,东荒诸国纷纷派使者上门游说,许其高官厚禄,劝其出仕。然而流仙河龚氏为人津津乐道的正是他们‘择主从忠’的古怪规矩,龚云迟迟没有择出自己想要侍奉的明主,就在众人翘首以待之时,他却突然宣布要去长安,做一名佣兵。 所有人都想不到,他居然会选了一个寂寂无闻的佣兵,做自己的‘明主’。笑话他的人和惋惜他的人,都在十年后乖乖闭上了嘴。 长安庚军,天下闻名。 “你今天来会馆,是去见了林国?”龚云开口问。 李慎嗯了一声,道:“龚哥,他跟我说,庚军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我们是不是缺钱了?” “资金的流转上确实有些紧张。”龚云点点头,“主要还是戮神的开发消耗太大,我跟阿衍已经商量过,不行的话就暂缓开发神甲,先把资金链稳下来再说。” 李慎在这上面没什么发表言论的资格,他低着头,林国的话依然在脑中萦绕。龚云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轻声道:“怎么?林国还跟你说什么了?” 李慎犹豫着抬起头,他一个人想也只会钻牛角尖,的确想找个人倾诉,而龚云,也是最佳的倾诉人选。 于是他将林国给他分析的庚军现状,和对方要他去辉光做奸细的事情,都告诉了龚云。 龚云听完,一时间也没说话,包厢里有些安静,期间店家将做好的饭菜送来,一一摆放到桌上。 “先吃饭。”龚云冲李慎道,“吃完再说。” 吃完饭,两人上了六楼。后勤部是在四楼,而龚云的办公室则在六楼的仓库这边,他好静,不喜欢人来人往的地方。 “你要定期检查身体,医疗部那边人多眼杂,我弄了一套仪器在这边,以后每隔半个月,你就来我这一趟。” 龚云推开办公室隔壁的房间门,这里面已经被重新收拾过,放满了各式医疗仪器。李慎依言点点头,无论是庚衍还是龚云,都在想办法救他,而他也不应该辜负他们的好意。 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不想死的。 “其实林国说的没错。”龚云让李慎坐到椅子上,亲手操作着一台仪器,将测针稳稳扎进李慎手臂,“如果不能摆脱辉光和血屠的打压,我们很难扳回眼下局面,钱只是一个方面,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各个方面都被逼得很紧……去年我就跟阿衍提过,建议他放弃东荒和北地的分部,把力量收束到南海,可他不同意,让我再等等看。” “如今辉光内乱,对我们而言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李慎微微垂下眼,连龚云也这么说的话,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林国的计划可谓是不择手段,也完全超出了李慎能够接受的范畴,但庚军的存亡又像另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了眼下,庚军的奇迹里面有他无数的心血和努力,怎么能让它就此倒下? 李慎无声攥紧了拳头。 “别用力。”龚云按住他的手腕,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阿衍去了空山寺,你知道吗?”他问道。 李慎愣了愣,点点头。 龚云冲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头顶。 “有些事情,你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楚。”他笑着摇了摇头,对李慎道,“不必管旁人说什么,也不必顾虑庚军,照着你自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3 己的心意去做,就对了。” 李慎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着龚云,欲言又止。 “你知道为什么阿衍放着这大好机会不顾,却要去空山寺冒险吗?” 龚云问,迎着李慎微微瞪大的眼睛,笑着自己给出了答案。 “因为在他心里,你的分量,比庚军还重啊。” ……………… 离开会馆时,已是傍晚。 李慎的心情很复杂。 也许龚云说的没错,是他顾忌的太多。随着年岁增长,担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渐渐无法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当年的他,敢提着一把刀去杀血屠七十二,全没想过被血屠报复的庚军会怎样。 可他已经变不回那个无知无畏的年轻人。 所以他真的在思考林国的那个计划。 所有人都知道,他做不出这种事,甚至连提出计划的林国其实也十分清楚。但李慎自己清楚,他并不是做不出来,只是不想去做。 做人的原则,底线,都是可以被打破的,那本就是人给自己划下的线,打下的束缚,为的是更好的,或者说更令自己心情愉快的在这世上生存。 李慎刚刚坐进车里,通讯器便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黄沙。 “喂?黄爷?” “我听说穆小白住院了,你没事吧?”黄沙问。 李慎笑道:“没事,您甭担心,封河应该回去了吧?” “还没。”黄沙的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道,“我看你也不像有事的样子,就猜他应该没事,只不过到现在他还没回来,也没打个电话,我不清楚情况,这才问问你。” 李慎的笑容僵在脸上,顿了两秒,才开口道:“那您等着,我再去看看。” 黄沙说好。 李慎挂了电话发动车子,骂着娘一路狂飙到北城,他心想封河这混蛋该不是玩脱了,又叫李慕白逮着了吧?急冲冲将车停在长安大斗场门前,李慎看了眼门口那个‘暂停营业’的大牌子,心里更有些不祥预感,他正要往里闯,就见从正门里慢吞吞走出来一人,不是封河是谁? 敢情这厮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李慎简直不知该说什么,走上去照着人就是一拳,封河吓了一跳,歪头躲过,随即呲牙咧嘴的扶住了腰。 “干什么你?” “我才想问你干什么呢。”李慎怒气冲冲道,“赶紧给你们家黄沙老大打个电话报平安,人家那么担心你。” 封河啊了一声,拍拍脑袋,扶着腰慢吞吞走到大门边,一屁股坐到地上,靠着门柱从兜里摸出电话,给黄沙打过去。李慎瞧着他这副明摆着纵欲过度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等封河打完电话,忍不住道:“你跟李慕白干什么了?怎么才出来?” “干他啊。”封河漫不经心道,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摸到个打火机,他冲李慎伸出手,“给颗烟。” 李慎掏出烟盒取了一支,手递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麻烦给颗烟。”封河探着手来抓烟,却是差那么一点够不着,没好气答。 李慎默默把烟攥回掌心,神色平静道:“我是说上一句。” 封河看看他,半晌,眼中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喃喃道:“哦对,从血缘关系上,他是你弟弟,所以我睡了他,就相当于你的……那什么?” 李慎抬脚便踹,封河早有预见,一骨碌就地滚开。 “你妹妹的。”封河拍着身上土灰,冲李慎怒道,“人家成天想着怎么弄死你,你还替他激动个什么劲?” 李慎回给他一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一拳砸穿了身旁的门柱,将整根柱子从地面硬生生拔起。封河见状瞪大了眼,扶着腰往后退了几步。 “你有病啊?”他怒道。 “连男人都上,我看你才有病。”李慎抡起石柱,向着封河迎头砸下,巨大的石柱砸在地面,碎石散了一地,又被横着抡起,扫向躲到一旁的封河。 封河骂了声娘,翻身从石柱上方跳过,结果闪到腰,疼得呲牙咧嘴。他狼狈躲避着李慎挥舞的石柱,好容易趁着间歇冲对方吼了句—— “那照你意思,他是女人,你就没意见了?” 话音未落,饱经摧残的石柱再承受不住李慎的力道,轰然从中断裂,噼里啪啦碎开。没了武器的李慎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掌中掂了掂,斜眼撇向封河。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 正上方的观阳阁中,李慕白被下面的动静惊醒,他慢吞吞爬起身,推开软榻旁的窗户,向下望去。 只见斗场大门前,封河正被李慎追得抱头鼠窜,狼狈如狗。 他趴在窗台上,愣了半晌,噗哧笑了出来。 几缕残阳的余晖落在他有些苍白的面颊上,令他看起来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柔和与天真,那些无时无刻不笼罩在他身周的黑暗,似乎也在此刻暂时退却,让他能够像个孩子一样,露出真心愉悦的笑颜。 远处,路灯一盏盏亮起。 黑夜降至。 作者有话要说:  ps:【小剧场】龚云:快谢我快谢我快谢我。 庚衍:呵呵。 龚云(皱眉):什么意思?我都帮你给小慎开窍了,你还摆这表情给我? 庚衍(瞥):一口一个小慎,好像多亲密似的…… 龚云(掀桌):你有病啊!!! 第117章 大雨天(一) 车在路上,被揍成傻哔的封河趴在车后座挺尸。 “我说……” “闭嘴,不听,滚。” 李慎默默望了眼窗外,他承认过了那股冲动劲,他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不过封河这做法还是让他有点难以接受,他可以理解封河想要报复李慕白的心情,但问题这么个报复法,也真……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在东荒男男相恋被视为背俗,许多国家甚至设有法律,禁止男子相恋,违者最严重的会被斩首。不过在中土这边,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风气也比较开放,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都无所谓,就算想搞人兽恋也没人会管。其实这主要是环境导致,东荒战乱不休,各个国家都需要人口,同性相恋自然被视为禁忌。 很不巧,李慎是在东荒长大的,所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东荒主流观念的影响,并不怎么认可同性相恋。但在中土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观念渐渐也有些改变,比如在长安大街上经常看到亲亲我我的同性恋人,他也不会投以奇怪视线……只不过封河毕竟是他亲近之人,突然干出这种事,叫他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而且对李慕白,他的观感很复杂。 从血缘上讲,李慕白是他的弟弟。而李慎也大概猜到一些,对方的童年笼罩在李铁衣和母亲的双重阴影下,估计不会太好。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4 站在李慎的立场上,也没什么资格可怜对方,而且他也并没从李慕白身上感受到太多的敌意。 至少对方的恶意,还没到无论如何都想杀死他的程度。 “喂。”挺尸的封河突然开口道,“你去找过李铁衣没有?李慕白说的都是真的?” 李慎愣了愣,昨天他的确察觉到门外有人,但还以为是李慕白的人,他犹豫了下,问封河:“你都听见了?” “从李铁衣如何策划让你成为辉光‘新王’开始。”封河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车座上,平静道,“挺吓人的,反正我是吓了一跳,呵,李铁衣这老东西还真敢玩。” 李慎没应声。 “我没想到,大哥的死因会是这样。”封河道。 杨火星的死,归根究底,是因为李慎。如果他没有结识李慎,没有成为李慎的结义大哥,也就不会被李铁衣当成布局的棋子,也就不会死。 封河并没有指责李慎,而是问他:“你会去找李铁衣报仇吗?” 他其实是在问——你会亲手杀了你的父亲,替杨火星报仇吗? ——那么李慎该如何回答,又能如何回答? 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有这么个爹,也算是你上辈子作孽,活该倒霉。”封河笑着摇了摇头,“甭想了,没人逼你去杀你爹,我不会,杨火星更不会……” “我有想过。”李慎打断他的话,开口道,“我的确想过,要杀了他。” 封河愣了愣,笑起来。 “一个李慕白,一个你,李铁衣有你们这俩儿子,也是上辈子作孽,活该倒霉。” ……………… 大唐历九九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中土,长安。 早上起来,李慎披了件单衣咬着牙刷站在门口,抬头看天色,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 他出门时带了把雨伞。 开车拐出古柏路,李慎先去不远的九阳街给穆小白买早餐,他将车停在路边,排队等着买包子。这一条小街都是食档,卖包子的馄饨的面条的,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来两笼,打包。” 李慎掏出钱包用身侧夹在柜台上,有些费劲的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钞,正要递给收钱的小妹,就听旁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许多人面色仓皇的从旁边的食档里跑出来,叫嚷着‘杀人啦’,‘里面死人了’。 大清早的,也挺晦气的。李慎把纸钞塞给忙着看热闹的小妹,提醒对方:“两笼包子,打包。” 小妹哦哦着收钱找钱给他打包,一双眼还是时不时往旁边飘,李慎从她手里接过包子,又去街对面买豆腐脑。卖豆腐脑的阿婆倒是很淡定,一边专心做她的豆腐脑,一边跟李慎吐槽:“死个把人,多大点事,一惊一乍,跟没见过似的。” 嘿,阿婆您也太淡定了……李慎压下吐槽的念头,默默付了钱,正要从对方手里接过打包好的豆腐脑,就听旁边又响起一声尖叫,不,这回是左边。 李慎与卖豆腐脑的阿婆互相看着彼此,啪嗒一声,豆腐脑掉到地上。 “见鬼了……”阿婆有些慌张的左右望着,也不做豆腐脑了,嘟囔着在围裙上擦着手,“这怎么了这,怎么回事……” 又是一声尖叫。 整条街都乱起来,人们互相看着彼此,茫然之中更有恐惧。冲进第一家食档的治安官又冲出来,左看右看,面色同样茫然。 李慎皱了皱眉,问阿婆:“你这豆腐脑还卖不卖?” “不卖了,不卖了。”阿婆摆着手慌乱收拾着东西,“要出事了,走走,赶紧走。” 老长安人都有着一只能嗅出危险的鼻子,而她毫无疑问,也是个老长安。李慎本来想跟她说自己给了钱的,见状也就罢了,他拎着包子正要离开,就见一个穿着辉光制服的佣兵从前面不远的一家食档里冲出来,接着没跑两步,突然开始呕血,一边呕血,一边向前跪倒。 李慎无声眯起了眼。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个穿着围裙的厨子从那家食档里走出来,走到跪倒在地的佣兵身后,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菜刀,砍下了对方的脑袋。 然后他丢掉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沾血的手,扭头冲还没反应过来的治安官笑了笑。 “大家不必惊慌。”这杀完人的厨子冲四周的人们道,“这是辉光处理家务事,不会误伤的。” 正要冲过来控制他的治安官听见‘辉光’二字,不由停住脚步,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具具穿着辉光制服的尸体被抛到街上,卖面条的卖粥的卖茶叶蛋的……许多已经在这街上做了不知多少年生意的食档老板,从自家店铺里走出,将地上那一具具尸体的脑袋割下。 被撂在那里的治安官尴尬的低下头,掏出通讯器与上面联络。街上的人们面面相觑,更有不少平时与这些老板们相熟的,被对方惊讶的合不拢嘴。 李慎心中生起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拿出通讯器,拨通了林国的电话。 “阿国,我在九阳街,这边……” “我知道。”林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到处都有消息,是李铁衣对李慕白动手了。” 果然如此。 从听见那厨子说是‘辉光处理家务事’,李慎就有所猜测。辉光扎根长安千年之久,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这座城里埋了多少暗线,很多人祖祖辈辈操持着最正常的营生,实际却祖祖辈辈都传承着另一样身份。 可李慎还是想不明白:“他疯了吗?我看死的都是最基层的佣兵,这些人多半不清楚情况,也未必是铁了心站在李慕白那边,李铁衣干嘛要拿他们开刀?” “这问题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林国平淡道,“他疯了对我们是件好事,让他继续杀吧。” 李慎不知该说什么,就听嘟一声,对面挂了。 他放下通讯器,正要走人,却被卖豆腐脑的阿婆叫住。阿婆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蒸气和着香味扑上来,只听她冲李慎淡定无比的问—— “豆腐脑,还要吗?” ……………… 有句话叫君王一怒,伏尸百万,眼下李铁衣这一怒,恐怕也不逞多让。 死人的速度简直如同瘟疫。 李慎从九阳街回到医院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奔忙的治安官。辉光登记在册的正式成员有三万多,其中常驻在这长安城里的至少也有一万人,其中基层佣兵占了绝大多数。而究竟这座城里有多少辉光的暗线,那就真是个未知数了。 在医院的穆小白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见李慎拎了包子和豆腐脑,却没有醪糟小圆子,还有些奇怪。李慎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告诉对方那家醪糟小圆子,他以后恐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用暗线杀自己人,这本就是两败俱伤,那些潜藏的暗线一旦露到明面就没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5 了存在的意义,而死掉的基层佣兵同样是辉光的基础,李铁衣是在自掘长城。 李慎还是打算去见见对方,顺便亲眼确认一下,李铁衣是不是真的疯了。 穆小白抬起头看他。 “头儿。” “嗯?” “你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慎怔了下,摇摇头,把一只包子喂进对方嘴里。 “没事。”他顿了顿,露出自嘲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喂穆小白吃完早餐,看着对方乖乖睡下,李慎收拾了餐盒,离开医院。下楼时他听见人们在谈论外面死人的事情,看来消息已经传开来。 从长安城存在时,辉光就已经存在了。千年以来,它就像一张挥之不去的大幕,笼罩在这座城之上。哪怕是血屠和东工出现王者的时代,也没有人能够无视它的存在。千年辉光,千年的无冕之王,没人能够想象,有朝一日,这长安城里没了它的身影,会是怎样。 李慎走出医院大门。 “喂,听说了吗?嵩阳许氏被灭了满门。” “真的?那是李慕白母亲的家族吧,天呐,李铁衣好狠啊。” 有人从李慎身边走过,这些话语也飘进了他耳中,他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依稀记起在寒山集,那个冲他笑里藏刀的老人。他当初说过要灭对方满门,却没想李铁衣真替他这么干了。 李慎开着车从北城到了东郊,在白苇渡的码头前停下。平时热闹繁忙的渡口此刻安静的有些诡异,码头边孤伶伶停着一艘货船,李慎认得这船,这的确是李铁衣的船。 几滴雨水打到车窗上,随即毫无预兆的暴雨从天而降,稀里哗啦的雨声一瞬间便淹没了外面那不正常的安静。 李慎撑开伞,走下车。 他打量着四周,最少感觉到了八股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力量。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有着八个仙路九步。 “我是李慎。” 他扬声道,声音远远破开雨幕。 “我要见李铁衣。” 第118章 大雨天(二) 暴雨倾盆。 李慎打着伞站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他说完后等了片刻,没得到丝毫回应,所以他向前迈开脚步。 一根细到肉眼难辨的细针,悄无声息穿过雨幕,掠向他的后脑。 李慎手中的雨伞微微倾了倾,一只伞角恰好打上了正疾飞而来的细针,不偏不倚将它打落回地面。这招待未免热烈了些,李慎微微皱起眉,他来此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眼下,似乎是由不得他了。 仿佛是用来绣花的细针,喜好用这种武器的,多半是女人。李慎曾听杨火星当趣闻提过,说是历代辉光当主身边都有一支全由女子组成的暗杀部队,这个传统来源于佣兵王李三多的正妻,那身份背景成谜的女子在正史上只落了寥寥一笔——贤良淑德,生有一子。可在野史上,她却赫赫有名。 她叫黄蜂,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针如雨下。 李慎皱眉拔地跃起,凌空踏了三步,反跃回最初喊话的地方。针这种武器最难对付的不是它的细小和隐蔽,而是它的一点破坏力。坚固的战甲甚至是神坛的气场,都难以防备这种武器,尤其是针对一般要人身边都会布置的源能护盾,效果比子弹还要更显著。 小小一根针,淬上剧毒,涂上具有中和源能效果的炼金药剂,就成了这世上最可怕的武器之一。 他打着伞站在对方的警戒线外,又一次开口道:“我无意与你们交手,只是来见李铁衣。” 对方依旧没给出任何回应。 那就是不得不闯这一关了。李慎放下雨伞,任由瓢泼而落的雨水落在头上身上,他拔出腰间佩带的直刀,冷硬刀锋切裂雨帘,斜指向地面。 关于黄蜂,海棠给他讲过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有个蠢姑娘,爱上了个聪明男人,明知道那男人并不真心爱她,却还是甘心为他扛起背后的所有黑暗。她为他背弃光明,因为她说他就是她的光明,宁愿自己满身污秽,也要让他时刻都光鲜干净。 李慎当时调侃道,这样的女人,给我来一打。 于是现在真的给他来了一打。 嘴贱有天收,上门不退货。李慎提刀深吸口气,右脚向前踏出一步,没事,左脚跟上,针来了。他在原地像不倒翁一样往后倒了一下,重心从右脚换到左脚,掌中直刀逆时针旋转,锋利的刃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沟痕,数十枚细针被刀锋扫落,零零散散的坠落在沟痕前。 落到地面的细针浸泡在雨水里,泛起奇异的色彩,淡淡的烟气从针上升起,空气中弥漫开古怪的味道。 滂沱而落的大雨遮蔽了视线,李慎提着刀缓缓注视着四周,又向前踏出一步。 噗通。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近在耳边,如同雷鸣,很奇怪,听觉似乎比平时敏锐了数倍,每一滴雨水落地的声音,隐藏在暗处的呼吸声,甚至遥远的地方,有人隐约在说话的声音。 他被那说话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如果没有听错,其中一人应该就是李铁衣。但是听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像是罩着层盖子。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那声音似乎变得清楚了些,可随即数十道尖锐的破风声从四面扑至,李慎皱眉收回注意力,决定先把眼前这些烦人的家伙解决掉。 直刀从李慎手中消失,出现在雨幕的另一端,笔直贯入一人心口。蜂拥而至的细针穿透了李慎的身体,却只是残像,他人已在被掷出的直刀旁,握住刀柄,自下而上硬生生撕开了对方的身体。 血液汇入雨水,像一截飘飞的红绫。 尸体面孔上的蒙纱脱落,李慎无意间看清了对方的脸,脚下的步伐一滞。 那是……海棠? 在他震惊的片刻,又有一蓬细针从身后袭来,李慎蓦然回头,眼中怒意蒸腾,他一刀斩落迎面而来的针雨,丝毫不掩饰心中愤怒,斥骂道:“无聊伎俩!” 四周回响起咯咯的清脆笑声,似乎是在嘲弄他的愤怒。 李慎循声而去,再杀一人,对方却在死前拉下蒙纱,露出与杨宝宝酷似的面孔,冲他凄然一笑。 李慎毫不犹豫冲着那张脸一刀劈落。 笑声顿止,转而变为低低的呜咽,李慎简直快被气乐了,他冷笑着继续着杀戮,无论对方是哭是笑,是露出怎样的面容,统统一刀两半,没半分怜悯。 直到他杀到最后一人,那张脸不再是海棠,也不再是杨宝宝,变成了记忆中,令他无数次独自怀念的,母亲的面孔。 李慎仰天怒啸。 啸声止息,大雨依旧落下,四周静悄悄一片,李慎茫然的低下头,刚刚还在他脚下的尸体,已然消失不见。 ……幻觉?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6 “少主心志坚定,我等不是对手。”飘忽不定的话语声从雨中传来,回响于李慎耳侧,“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主人正在船上等候,您请上去吧。” 被当成猴子耍了一趟的李慎沉默半晌,收刀回鞘,捡起被自己丢下的雨伞,往远处的货船走去。 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下来道:“你们见过我母亲?” “回少主话,不曾见过。”那藏在暗处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笑意,“原来您心中最重要的女人,竟是您的母亲,这可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感觉被微妙的嘲弄了的李慎:“……闭嘴。” ……………… 不远处的货船中,一身雨气的余老头急匆匆走进船舱,在李铁衣的房间前被灰衣老仆拦下。 “李礼,我要见主人。”他皱眉道,“外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人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主人正在歇息,你等会再来。”灰衣老仆轻声劝阻道。 余老头伸手将他推开,话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我一刻也等不了了。”他说着话走进房间,掀起挡在床前的布帘,尽可能放平了语气,唤道:“主人……” 躺在床上的李铁衣静静看着他。 余老头无声瞪大了眼,缓慢的低下头,看向出现在自己心口的那截剑锋。一脸漠然的灰衣老仆站在他身后,左袖中滑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的向上一抹。 人头落地。 李铁衣虚弱的张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眼中流过一抹痛楚。 灰衣老仆将小刀与长剑收起,把余老头的尸体和未能瞑目的头颅带出房间,稍后又拿着水盆与抹布回来,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做完这一切,他才洗了手,走到床边,为李铁衣掖了掖被角。 “李慎眼下正在外面。”他对李铁衣轻声道,“他想见你。” 李铁衣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让他见到你,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他见不到你了。” 灰衣老仆说着话,微微笑起来,摇了摇头。 “说起来,你可能会很失望,他终究是选择了庚军呢。” ……………… 李慎走到船舷旁,正要上船,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只手。 “少主,且听老奴一言。” 灰衣老仆拦在他身前,神情恭谨,眼中却有着复杂之色:“凡事都有规矩,上一次姑且不提,这一回,您上了这船,便不好再下去了。” 李慎静静看他。 “主人眼下的境况,恐怕由不得您三心二意。”灰衣老仆直起腰杆,毫不退缩的与李慎对视,“是留在庚军,还是回到这边,请您,给出个明话吧。” 李慎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会留在庚军。” 话一出口,四周似乎变得更加安静,灰衣的老仆微微叹了口气,向右横踏一步,正正挡在了李慎面前。 “既然如此,这船,你上不得。” ……………… 前所未有的恐慌气氛正在辉光的会馆中蔓延。 李慕白已经紧急下令,将所有留驻长安的辉光佣兵召回会馆,禁止外出。即便如此,死亡仍在继续,会馆中也并非安全的避风港,自己人杀害自己人的惨祸仍在继续发生着。而在长安之外,嵩阳许氏,鱼术彭家,汶阳邱氏……灭门的消息接连不绝,亲近于李慕白一方的盟亲人人自危。 经历过一番大清洗后的辉光干部们齐聚一堂,等待着坐于上首的李慕白发话。 李慕白面色铁青,沉默不语。 “要反击。” 坐在他右手第一位的杜忠开口道,众人先是看了看杜忠,接着又将目光投向李慕白。 李慕白依旧没有给出回应。 会议无终而散。干部们沮丧离去,杜忠留下来,沉默着伸出手,想要触摸李慕白的脸,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拍开。 他缓缓收回手,再一次道:“要反击。” 李慕白抬起头看他,眼中有无法压抑的怒火:“反击?” “李铁衣发疯,所以我要陪他一起发疯?他杀人,我陪他一起杀人?杀到这辉光什么也不剩下?” 杜忠神色木然,仿佛木偶一般重复道:“要反击。” 李慕白给了他一耳光。 片刻后,杜忠起身离开。随后,他提着枪,一个人离开了会馆。 当天夜里,他一个人回来,手中提着一只苍老的头颅。辉光五常将之首,李仁的头颅。 杜忠提着仍在滴血的头颅,对闻讯聚集而来的辉光佣兵们道—— “要反击。” 佣兵们看着他,眼中燃烧着火焰。 未能入眠的李慕白坐在听风阁的窗边,听着外面那震耳欲聋的反击呼声,沉默的撑住额头,合上了眼。 是夜,杜忠率两百精锐出长安,转战中土与东荒两地,连灭李铁衣麾下七家亲盟,至此,真正掀开了辉光内战的帷幕。 第119章 大雨天(三) “我去见过李慕白。” 大雨中,李慎的声音有些模糊,冰冷的雨水从他的额角,沿着线条冷硬的面廓,一滴一滴落在衣领。拦在他身前的灰衣老仆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面上浮现几许困惑。 “所以我想来问问李铁衣,我大哥杨火星究竟是怎么死的?而我的妻子海棠,又为什么会被大光明宫接走?” 李慎的表情很平静,至少看起来很平静,他平静的说着话,伸手搭上老仆的肩膀。 “我对你们辉光的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们要将这长安城杀得血流成河,那也随你们喜欢……但我今天不想杀人,所以你不要逼我。” 老仆闷哼一声,整个人蓦然矮了一截,双腿自膝盖以下尽数被硬生生压进地面。李慎放开按在他肩上的手,拿起靠在舷梯上的雨伞,举步越过对方,踏上舷梯。 他一步步向上走着。 直到衣兜里的通讯器突兀响起。 刺耳的嗡鸣声在雨中传出很远,李慎皱了皱眉,放下伞,掏出通讯器,举到耳边。 “喂?龚哥?” “你在哪?”龚云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阿衍出事了。” 李慎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龚云匆匆交代了几句让他立刻回去,通讯器便响起挂断的嘟声,李慎缓缓垂下手臂,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阶梯,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拿搁在一边的雨伞。 他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通讯器。 砰地一声。 通讯器翻滚着从舷梯上滚落,沿着无法阻止的轨迹,一路跌落到舷梯外,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李慎的心似乎也一并落进了那冰冷的江水中,沉到了底。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上方响起,面色苍白的李铁衣站在舷梯尽头,虚弱的抓着围栏,看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7 向站在下面的李慎。 他冲李慎露出期冀的眼神,颤抖着伸出了手。 李慎却转过了身,背向他而去。 ——这滑稽的命运。 ……………… 庚军会馆中一切如常,只是当浑身湿透的李慎从门外走进来时,整间大厅突然便安静了。 龚云在六楼的办公室等他。 “消息传回来有延迟,阿衍失踪已经是前天下午的事情。”桌面上摊开着一张地图,龚云指着地图上被红线圈出的范围,对李慎解释道,“他一直在这附近寻找空山寺的踪迹,负责每天与他联络的部下再三确认过,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 李慎站在桌旁,脑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思索道:“大帅可能是发现了空山寺的线索,来不及联络,所以一个人先追上去了。” “我也是这么猜测,但问题他随身携带的定位器也失效了。”龚云皱眉道,“这样一来,我们根本没办法知道他去了哪里。” 李慎沉默不语,能够令定位器失效的情况并不多,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法叫人乐观。庚衍不可能无缘无故一点消息不留的离开,除非是遇到了让他无法控制的紧急情况。 “我立刻过去。”李慎道。 “不,你留下,我去。”龚云摇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人,你与空山寺有死仇,贸然露面很可能会刺激到对方,就留在这边等我的消息。” 李慎无法反驳,抿紧了嘴唇,沉默的攥住拳。 “阿衍走时,将庚军交给了我。”龚云伸手按住李慎的肩,定定注视着李慎道,“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万一阿衍和我……” “没有万一。”李慎打断他的话,断然道。 龚云微微一怔,缓缓笑了。 “好,没有万一。”他微笑道,“我一定会找到阿衍,我向你保证。” ……………… 龚云在暴雨中搭上了前往北地的空艇,李慎送其到燕破原,路上在车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龚云向他提起了一件往事。 “六年前,我与阿衍在东荒,遇见过云响空。” 李慎微微一愣。 “那年燕齐大战,无数流民逃难,一路上尸骸遍地,惨不忍睹。”龚云露出追忆神色,缓缓道,“我与阿衍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和尚,他一路埋葬被抛弃的尸体,造了无数座坟。” “那和尚便是云响空。” 李慎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他并非恶人。” 龚云摇了摇头。 “人与人相争相杀,本就无关善恶。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或许真的有报应一说……罢了,也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送走龚云,李慎一个人回到庚军会馆,上到六十九楼,庚衍的办公室。 他推开门走进去,茫无目的的四下看了一周,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坐了一会又站起来,绕到庚衍常坐的办公桌后,伸手按住那张空荡荡的椅子。 他靠着那张椅子,慢吞吞滑坐到地上,疲惫的用手遮住眼。 一声细微的猫叫,怯生生的霸王从隔壁的小屋中探出脑袋,迈着细碎的步伐来到李慎身边,有些费劲的爬上了他搁在地上的腿。 它用脑袋拱了拱李慎的小腹。 李慎放下手,低头看着它,半晌,将它拎着后颈提到眼前。 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要不咱俩换换吧。”李慎认真的对它道,“我当猫,你当人,好不好?” 霸王喵的一声,赏了他一记干脆利落的猫爪。 ……………… 大雨天,好杀人。 长安城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热闹。 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在死人。辉光的内战宛如一场大戏,各路角色粉墨登场,你耍一路花枪,我便上一套水袖,好不精彩。台下观众拍手叫好,只嫌这戏还不够热闹,恨不能上台去遛上两手。 战火甚至已经烧到遥远的东荒,最新的消息是,杜忠宰了某个支持李铁衣的小国国王,扶植不受其宠爱的庶子继位。接着,李铁衣派人暗杀了这位新国王,扶立原本的太子继位。结果刚登基的太子又被杜忠调头回来宰了,随便拎了个王子继承王位,这王子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退位,把皇位让给了自己的叔叔。他叔叔继位后干得更绝,直接从皇室里挑了个才满月的小娃娃,退位让贤。 这出闹剧笑的长安人合不拢嘴,当事人却未必笑得出来。十几代人经营打下的基业,一朝夕间毁于一旦,即便是家底丰厚的辉光,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可那对姓李的父子,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看这一回辉光是要元气大伤了。” 又到庚军每旬一次的例会日,庚衍与龚云都不在,会议的气氛也有点沉闷,慕容林破天荒的没有找张普求吵架,林国一如既往的对各部门工作进行毒舌点评,李西风幸灾乐祸的谈论起辉光内乱,于是众干部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坐在前方的李慎。 李慎正专心致志的捏着一条小鱼干,逗猫。 众人讪讪然收回视线,前段时间李慕白散播谣言,抹黑李慎,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说了些难听话。可事实证明,那纯粹是谣言,他们的脸被打得生疼。 “大帅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沉默的耿连成问林国,这个问题恐怕也是在场众人共同的疑问,庚衍已经离开了近半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难免叫人心生疑虑。 林国推了推眼镜,看了眼李慎,道:“眼下还不确定,等具体消息吧。” 这说了等于没说,散会后,众人纷纷离开,耿连成却留在最后,将李慎拦下。 “你知道大帅去了哪里。”他盯着李慎道,“龚云前两天突然离开,是不是大帅出事了?” 李慎抱着猫,一人一猫用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耿连成露出焦躁神情,不悦道:“我就想知道,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他顿了顿,梗着脖子道,“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别。”李慎打断他,“我可受不起。” 耿连成张口欲言,却被李慎抬手止住。 “大帅没事,你不用瞎操心。”李慎道,“你要真想做点什么,就赶紧去修炼,想要顶我的位子,你现在还差得远。” 说完话,他抱着猫从面色难看至极的耿连成身边走过,径自出了会议室。 回到六十九楼,李慎抱着猫一头栽到沙发上,良久,慢吞吞的翻了个身。他看着被挪到茶几上的电话,眼巴巴的瞅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撸着霸王的毛。 已经三天了。从龚云离开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庚衍还是没有消息。 他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件事。 等待的确是件难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8 熬的事,李慎这辈子还没体验过这么难熬的等待,在这堪称煎熬的等待中,他甚至有了种大彻大悟的感受。 什么辉光,什么李铁衣,之前烦扰着他的那些问题,在庚衍会死这件事面前,通通都变成了无关紧要。 李慎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被挖空了的木头。 除了个壳,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120章 镣铐 连着下了几天暴雨,渭水凭空涨了一截,连带着城墙根下那圈护城河也丰沛起来。临西北角的河面上,飘着艘看着挺新的乌篷船,头戴尖顶斗笠的老翁坐在船头,闲闲垂钓。 他原本叫李茶楼,那祖上传下来的茶楼叫打塌了后,他便改行做了李渔翁。 茶楼本来是要重建,李铁衣要在原地,给他起一栋一模一样的,可被他拒绝了。茶楼李传到他这一代,就算是结束了,他孤老一生无儿无女,留着那茶楼给谁? 曾经再如何辉煌,也终究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他既不问事也不招事的在这钓鱼,却偏偏有人不肯放过他,非得带着事情找上门来。 “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老乌龟整日缩着脖颈,当真不管辉光死活了?” 恶客上门,如今的李渔翁默默放下钓竿,拿起一旁的小木桶,舀起一桶河水便泼过去。披了件雨袍的黑帝斯将伞往下一挡,踏着河面向小船走过去,满脸的嘲弄,就差没明白写着‘我鄙视你’四个字。 “去去去,看你的热闹去。”李渔翁丢掉木桶冲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别来我这添堵,见你就烦。” 黑帝斯充耳不闻,一脚踏上船舷,收了伞,矮身钻进船篷,拍了拍身上雨迹。他搓着手在船头的小火炉边坐下,将双手递到炉上烤火,口中不急不慢道:“我看就是你们老李家人死绝了,你这老乌龟也照样能装作不知道……李铁衣当初抢了你心爱的女人,害你当了一辈子鳏夫,你记恨他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好歹也是同一个祖宗,你就当真眼睁睁看着辉光完蛋?” 李渔翁阴着脸,恼怒道:“瞎扯什么呢,我早年忙于修炼,到神坛都六十多,老婆子我看不上,也不想祸害年轻姑娘,这才没娶妻,你别给我编出那有的没的。” 黑帝斯呵呵一笑。 “我要带你走遍这方陆,看遍这世间的风景。”他一脸深情的注视着旁边的空气,仿佛那里坐着个人一般,声情并茂道,“没有人能阻拦我们,只要你想,你就是最自由的鸟儿……” 他每说一句,李渔翁的脸色就黑上一分,到最后已经跟锅底没两样。活到这把年纪还被揭黑历史,他弄死黑帝斯的心都有了。 黑帝斯扭头看过来,咧咧嘴,冲他笑出一口老牙。 “老喽,后面的记不住喽。”黑帝斯笑嘻嘻道,“你跟人告白的时候,我在墙这头,李铁衣在墙那头,别提有多尴尬……” 一蓬渔网砸过来,将他的话堵回肚里,已经气红了眼的李渔翁站起身,吭哧吭哧挽袖子,看样子就要过来找他玩命。黑帝斯连忙举着渔网喊停,正了脸色道:“别,不提了不提了,我来谈正事的。” 袖子挽了一半的李渔翁定定看了他半晌,深吸口气,慢吞吞坐回去:“讲。” “眼下这情况不太对。”黑帝斯丢开渔网,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慢吞吞一根根擦拭着手指,“李铁衣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他要疯,早三十年就该疯了。他跟光明会那点猫腻,我早就知道,我怀疑,他是玩脱了,把自己栽进去了。” 李渔翁掏出杆烟枪,擦着火柴点燃,闻言冷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找我说这个做什么?人家父子俩的事情,我可不会搀和。”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要是没搀和,李慕白哪来的神甲?”黑帝斯毫不客气戳穿道,“辉光那套侠客行,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当我不知道吗?” 李渔翁端着烟杆的手臂顿了顿,他低头吸了口烟,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再这样下去,局面就真没法控制了。”黑帝斯将擦过手的丝帕丢进火炉,话音有些凝重,“火一旦烧起来,想灭,难呐。” “我可真想不明白。”李渔翁嗤笑道,“辉光完蛋,你不该是最高兴的?” 黑帝斯用看傻哔的眼神看他。 “辉光完蛋,下一个不就轮到我了?”他摇头叹息道,“我真怀疑你脑子是不是长屁股上了……” 被羞辱了智商的李渔翁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你那纯粹是猜测,也许就是李铁衣发疯呢……”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没了声,知道这话站不住脚。 黑帝斯幽幽叹了口气。 “问题是,我有猜错过吗?” ……………… 龚云走后的第五天,李慎依旧在逗猫。 他陷入了某种坐着不动一发呆就是一整天的可怕状态,连每天会专门从空艇上联络李慎的龚云都感到奇怪,叫李慎不要一直守着电话,打不通庚衍办公室的专线,他会打到林国那边。 李慎嘴上说好,手上继续撸猫。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李西风翻遍整个会馆,气急败坏的冲进庚衍办公室,找到他。 “我说你拿这当自家卧室了?大帅不在你也不能这么搞啊。”李西风看着抱着猫在沙发上挺尸的李慎,满心无语,“你那破电话死活打不通,封河找你,说是叫你尽快给他回个电话。” 李慎慢吞吞从沙发上坐起来,有点迟钝的疑问道:“封河?” “是啊,人家找不到你,就来拜托我了呀。”李西风瞧着李慎那张泛着点青灰的脸,忍不住道,“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吃饭啊,你瞧你那脸……” 李慎抬手搓了把脸。 “我通讯器掉水里了。”他说道,“等下重新去领一个,给你添麻烦了,谢了啊。” 他这么客气搞的李西风反而有些懵,沉默片刻,嘟囔道:“甭谢了,你赶紧的给人回电话吧。” 李慎点头说好,末了又道了声谢。 李西风这回连站这都觉得不自在,抿抿嘴,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走后,李慎歪头瞅瞅茶几上的电话,将赖在腿上打盹的霸王搁到一边,起身下楼。 他去四楼后勤部重新领了个通讯器,然后努力回忆着封河的号码,给人拨回去。 响一声,就通了。 “喂?哪位?” “是我。”李慎道,“这我新号码,之前那个掉水里了。” 封河那边没吱声,听旁边声音似乎是在外面,有些嘈杂。 “找我什么事?”李慎问。 “我打不通你电话,连着三天去你家也没找到人,以为你出事了。”封河的声音挺平静,“你没事就好。” 李慎打着电话下到二楼餐厅,找了家店点了份简餐,用肩膀夹着电话,端着餐盘往空位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69 上走,“我没事,这两天都住在会馆……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封河道:“我在燕破原。” 李慎脚步顿了顿,哦了一声。 “等下搭空艇回北地,可能要年后才能回来。”封河解释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打回来。”说完他挂了。 李慎放下通讯器,拿起筷子吃饭,李西风说的没错,他这几天的确连吃饭都忘了。草草将饭菜解决,李慎又搭电梯回六十九楼,他刚出电梯,封河的电话就打了回来。 这回对方身边安静了。 “有几个事跟你说一下。”封河道。 李慎说你讲。 “我跟黄沙打过招呼,你要找我,就直接联系他,他会立刻通知我回来。” 李慎哦一声。 “杜忠身上有神甲,应该是辉光三神甲中的侠客行,遇上他,务必要当心。” 李慎嗯一声。 “大道理我不爱讲。”封河的声音低下去,“当哥哥的,送你一句话……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封河又笑了笑,“但要是人负了我,那我就无所谓人怎么样了。” 李慎沉默。 “李铁衣也好,李慕白也罢,就算有血缘关系,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封河道,“一个利用你,一个想杀你,这样的亲人,有不如没有。” 李慎笑了声。 “别把自己逼太累了。”封河也笑起来,“活的开心最重要,回来哥哥请你喝酒。” 李慎嫌弃道:“挖你的洞去吧,等你回来那花都该谢了。” 封河笑骂了声不识好歹,挂了电话。 李慎放下通讯器,将自己抛回沙发,眯眼打盹的霸王被惊醒,慵懒的走过来,在他腿上找到熟悉位置,继续打盹。 李慎抚摸着它的后背,突然想起了之前与庚衍的对话。那次他把庚衍给惹火了,险些叫人从未央宫扛着走出来,庚衍说李慎要是不想做佣兵,就去给他当秘书,每天不用干别的,逗猫就行了。 ——就跟他正在做的没两样。 李慎默默放下了撸猫的手。 的确不像话。 一个失踪的消息就弄得他跟丢了魂似得,要是真传来死讯,李慎估计自己一准得发疯……保不齐就给这会馆拆了。 他没想过庚衍会死,从来没有,似乎从见第一面时起,庚衍就足够强大,强大到令他需要仰视的地步。最初的时候,他一边不自觉的憧憬着对方,一边本能的否定着心中的憧憬,艰难的维系着自我,不肯沦为对方的衬托……直到庚衍冲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丝毫不顾他是否承受得起,毫无保留的将全副信赖重重压到他肩上。 李慎就在这样的重负下一步步沦陷。 每当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倦,庚衍就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我需要你。庚衍赋予他的诸多殊荣,都变成束缚他的深重锁铐。 李慎仰头靠到沙发上,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感受不到即将解开镣铐的喜悦。 一点也不。 第121章 一碗酒(一) “号外!徽州李氏满门被灭!” “号外!山阴韩氏少主幸存!飞甲城对外宣布予以其保护!” “号外!定州城大战结局已定!杜忠一甲破千无人可挡!!!” 满街的报童飞奔,这些时日长安城的各家报纸都忙得不可开交,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惊爆新闻一件接一件,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相对应的,长安城这边却安静了下来。 李铁衣就在白苇渡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被封锁的码头眼下成了人尽皆知的禁区,往来的货船都不得不在三十里外的野山渡装卸货物,没人敢对那位正在发疯的李家老当主提什么意见。 辉光会馆里,李慕白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公开露过面。 这对父子一手挑起了眼下的乱象,却似乎又都撒手不管了……但这场揭开了帷幕的大戏,想停下已经不可能。不仅是辉光的佣兵,李家的族人,亲近的盟友,甚至连本来不相干的势力都被牵扯进来。人与人的关系,本就是一点连着无数条线,每一天都有更多的点被牵扯进这张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大网。 换了新的通讯器,与封河道过别,李慎跟林国做过交代,走出已经呆了数日的会馆。 ——他准备回家。 如果抱着猫发呆就能解决问题,那李慎不介意抱它到地老天荒……他需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做好去玩命的准备。 如果龚云明天还没有找到庚衍,那么他将不会再像这样徒劳的等待。藏在地里也好,隐在天上也罢,就算是掀了整个北地,他也会把庚衍找回来。 庚衍不会那么容易死,李慎想,那可是连他都觉得深不可测,一旦想到要与其对敌,就会头发发麻的可怕男人。区区一个空山寺,又算得了什么? 李慎觉得自己今天能睡个好觉。 将车停在家门外,李慎从后视镜里往后瞟了眼,在他车后不远处的路边,蹲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浑身裹着件灰扑扑的斗篷,那模样看着像是乞丐,可这却并非乞讨的好地方。像他这样开着车经过的,根本不可能停下来理会对方,而这一条路上,一天也未必有几个人经过。 他走下车,从兜里掏出钥匙,走到自家门口,接着放下手,转过身。 那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后的台阶下。 “您是……李慎吗?” 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却是不容错认的年轻,李慎眯起眼看着对方,那张遍布老态的面容之上,一双清澈的眼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是李慎。” “能,借一步说话吗?”她有些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抬头冲他露出祈求的神情。 李慎沉默片刻,将钥匙插进门孔,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大门旁的门房空置着,李慎带着这不明身份的女人走进去,径自走到桌旁,拉开张椅子坐下。他抬起头打量有些拘谨的站在门边的女人,对方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层皮膜,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真正容貌。 很年轻,也很漂亮的女人。 “我叫阿青。”她开口道,“是徽州李氏,李清宜的侍女。” 李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什么徽州李氏,也不认识什么李清宜。” 名叫阿青的女子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她咬了咬下唇,踟蹰道:“是主人叫我来找您……” “嗯,然后呢?”李慎道,“他叫你来找我做什么?” 女子目光黯了黯,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主人他,没来得及说。” 不是没有,而是没来得及。李慎在听到她说什么李氏之时就有所明悟,这些天姓李的死的格外多,对方的主人多半已经死了。 “既然你不知道找我做什么,又何必来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0 找我?”李慎神色冷漠,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他对李家那茬子事本就没兴趣,更何况庚衍下落不明,他更没心情多管闲事。被他开口驱逐的女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咬了咬牙,膝盖一弯就要往下跪。 “别跪。” 李慎的声音不重,却冷得渗人,女子僵在原地,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所以对杀意也并不迟钝,刚才那一瞬间,李慎的杀意,几乎叫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我不喜欢被人跪。”李慎道,“还有什么话,你就站着说。” 女子缓缓直起身,双手从斗篷中伸出,手中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襁褓。 “求您……”她苍白的面孔上写满了恳求,“保护他。” 襁褓中睡着一名婴孩,稚嫩的面容上一派安然与宁静,显然被保护的很好。李慎下意识皱起了眉,被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来托孤,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麻烦。 见他没给出回应,女子急忙从怀中取出一物,对李慎道:“这是徽州李氏的家主印章,凭它可以去蓬莱银行取出家族托其保管的财产,只认章不认人,只要您肯……” 李慎打断她:“我不缺钱,也不想管这件事,你走吧。” 女子的手臂僵在半空,良久,她缓缓放下手,将襁褓收回怀里,微微躬身冲李慎行了一礼,沉默的走出房门。 对方没有死缠烂打,李慎也是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没丧心病狂到能对个带着婴儿的女人下狠手。只不过这事来得太蹊跷,他实在不想沾手。 见人从门外消失,李慎也站起身往外走,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却又退回去,低下头,注视着对方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里有一小滩血迹。 ……李慎烦躁的揉了把脸。 离开李府后,女人低着头匆匆拐出了古柏路,她十分警觉,也非常谨慎,先是去了不远的东阳集,出来时已经换了一副伪装。 然后她去了最近的治安所,将怀中的襁褓解开,用一块最普通的白布包起。她握着婴孩的小手,轻轻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将婴孩放在长椅上,她闪身离开了治安所,躲在远处的屋檐上,看着婴儿被治安所的工作人员发现,被抱起来带到后面,才悄然离开。 更远处的房梁上,李慎静静看着这一幕。 女人沿着宽阔的青龙大道离开了长安,在经过护城河时,悄无声息的往河中丢下了那枚价值万金的印章。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也握紧了手中的刀。 她向着白苇渡而去。 她只是区区一介侍女,不懂什么立场局势,更不知道为何无端端的便会迎来灭门之祸。她只知道出事之前,主人一把火烧了祠堂,痛骂一个叫李铁衣的人。 那个李铁衣就在白苇渡。 但是还没走到白苇渡,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小腹的伤口早已腐烂化脓,恐怕肠子都烂掉了,支撑着她走到这里的意志,也终究敌不过死亡降临的威严。 她跪倒在地。 临死之前,仍是满心愧疚——只求这老天开开眼,让她的小主人,能够平安长大…… ……………… 没有副官在身边,很多事情都变得麻烦。看着被放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李慎只得给李西风打电话,让人帮忙安排靠谱的医生到他家里来。 医生来得很快,还是李西风亲自带过来的。 “我说。”李西风与李慎站在房门外,里面医生正与助手忙碌着救人,他似笑非笑的瞅着李慎,戏谑道,“海棠才走了几天,你这就领个新的回来?够效率的啊。” 李慎没心情搭理他,脚下丢了一地烟蒂,满心尽是烦躁。 “得,不逗你了。”李西风见他这模样,也收了笑容,正经道,“里面那女人什么来头?你别是又捡回来个麻烦吧。” 李慎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只想堵上对方那张乌鸦嘴。李西风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张了张嘴又合上,一副我简直不知该说你什么好的嫌弃表情。 两人正沉默对视间,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 李西风蓦然瞪大了眼,返身闯进房间,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女人,随即扭头望向旁边的桌子,他怔怔看了那上面的襁褓三秒钟,回头冲李慎颤抖着伸出手指。 “你,你你……” “不是我的。”李慎木着一张脸道。 李西风狠狠喘了口气,放下手,绕着房门转了两圈,停下脚,又冲李慎伸出手指:“你有毛病啊你!” “我也这么觉得。”李慎依旧木着一张脸道。 等医生走后,李慎进屋看了看尚在昏迷中的女人,旁边哭累了的婴儿已经再次睡着,脸上兀自带着泪痕。 他沉默着走出房间。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李西风坐在走廊的围栏上,神情不悦的望着他,“徽州李氏已经被灭门了,这女人留着就是麻烦,更别提还带个炸弹,你还真打算养怎么地?” “先这么着吧。”李慎说着话又点了根烟,“回头你帮我找两个能照顾人的来,要信得过的。” 李西风满脸不赞同。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道,“这女人在你这,我可以担保这消息瞒不到明天,到时候杜忠找上门,你怎么办?” 李慎手指一错,断成两截的烟蒂从他指间滑落。 “那他最好今天就来。” 他道。 “我没空等他到明天。” 第122章 一碗酒(二) 李西风的效率很可观,天还没黑,徽州李氏的详细资料就到了李慎桌面上。 李慎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嘻嘻的胖子,终于将对方在自己的记忆里挖了出来。寒山集,隐于半空的秘山城堡,两次给他递台阶的好心人士,李铁衣的‘自己人’,从辈分上讲,应该算是他的表叔。 李慎不太明白对方为何会选择自己做托孤的对象,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那么短暂的一次,甚至在那之后,李慎就将对方的名字忘了个一干二净……准确来说,寒山集上见的那么多人,他一个也没记住。 因为对他而言,压根没有记住他们的意义。 李慎放下资料,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他这几天因为庚衍的事情悬着心,没吃没睡,精神已经差到极限。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却又摊上这么件麻烦事。 但他还是管了。 如果那女人死缠烂打,又或者她没有带着这么个小婴儿,李慎多半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她终究是用自己的所作所为,令李慎心软了。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吃力捂着伤口的女人站在门外,眼中有些许惊讶,随后,沉默着冲他深深躬下身。 “去休息吧。”李慎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这没有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1 下人,想吃东西就打电话叫……”他顿了顿,想起那房间中没有电话,改口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叫。” 女人直起身,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慌乱的摇起头,不知是不饿,还是不想麻烦李慎。 “那我就随便给你叫点白粥了。”李慎掏出通讯器,一翻通讯录才发现是空的,他拍了拍脑袋,放下通讯器站起身,冲对方道,“你回房间躺着,我去买。” “不,不必麻烦了……” “你不吃,我也得吃啊。”李慎叹了口气,从衣架上拎起外套,用牙咬着衣领往里伸袖子,含混道,“我带你回来就是接了这事,后面的你就不用担心了,等事情了结,再说该怎么安排你们……”他穿好外套走到门边,问对方,“除了白粥还想吃什么?我顺便带了。” 女人咬着嘴唇,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表情,李慎也没耐心等她,干脆转身便走,却被对方拉住了衣袖。 对方抬起手,将他倒翻的衣领理正,然后退后一步,又一次冲他深深躬下身。 李慎咧嘴笑笑,走了。 ——由于那与生俱来的古怪天赋,李慎的人生中充满了恶意,但他却从不吝啬于对他人的善意,因为善意,往往是彼此的。 在长安,消息总比想象中传递的,要快上那么一点。 半个小时后,当李慎拎着餐盒走下车,他家门口已经多了一群不速之客。 ——所幸对方还没有胆大到直接往里闯。 这些人显然也没料到李慎会出现在家门外,当即就有些傻眼,见李慎往门口走,急忙齐刷刷往边上退,李慎走一步,他们退十步,等李慎站到大门口,他们已经远远退到路对面。 “杜忠呢?”李慎问,“他没来?” 辉光的佣兵们没人回答,只是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生怕他暴起杀人一样。李慎推开门正要进去,想了想,又回头道:“帮我给杜忠带句话,斩尽杀绝的事还是别做了,里面这两个,我保了。” “他要是有意见,就当面来找我谈。” 依旧无人应答,辉光的佣兵们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李慎。 李慎皱起眉,慢吞吞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 “还不滚?” ……………… 船舱中光线暗淡,李铁衣虚弱的睁着眼,无神的目光停滞在头顶的天花板上,他能像这样清醒的时刻十分稀少,往往是一睁开眼,又会被注射新的催眠剂。 过了许久,他迟缓的转动头颅,看向房间的另一边。 “你……” “我还当你已经被毒傻了。”脱下了蓑笠的李渔翁叼着烟杆坐在桌旁,目光复杂的看着李铁衣,“真叫黑帝斯那老东西说中了,李铁衣,你这回栽的够狠啊。” 虚弱的张了张嘴唇,李铁衣嘶哑道:“水。” “你这屋里的水,我可不敢给你喝。”李渔翁撤下烟杆,从腰间摸出一只酒壶,“我只有这个,喝吗?” 李铁衣点点头,于是李渔翁将他扶起来,拧开壶嘴凑到他唇边。酒是街面上最普通的劣质散酒,又烈又涩,烧的喉咙疼。李铁衣喝了一小口就摇头不要了,他咳嗽着捂住咽喉,有些难受的皱紧了眉。 “外面,怎么样?”他艰难的挤出声音问。 李渔翁嘲讽的笑了,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样?你杀我我杀你,都疯了。” 李铁衣痛苦的合上眼,掩口剧咳。李渔翁耸耸肩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烟杆,吸了一口,淡然道:“我就是过来看一眼,你要是死了呢,我就帮你收个尸,没死,我也懒得多管闲事……” “你终究姓李。”李铁衣止住咳嗽,打断了他的话,“终究是李家人。” “别跟我讲你那套大道理。”李渔翁不悦道,“我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没人能逼我。不过你要是写好了遗嘱,我可以帮你捎给李慕白。” 李铁衣缓缓抬起头,深深看向李渔翁。 “慕白手上的侠客行,果然是你给他的。”他一字字道,“为什么?” 李渔翁嗤笑道:“没有为什么,我高兴,不行吗?” 李铁衣摇头道:“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李渔翁敛了笑,带着三分凉意道,“李慕白难道不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愿意把辉光给他?” “我不是不愿意,是他拿不起……咳咳。”李铁衣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气,继续道,“乱世将至,他性情软弱……” “我就不懂了,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性情软弱?”李渔翁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到底又了解他多少?” “我当然了解……” “那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李渔翁又打断道。 李铁衣无言以对,半晌,辩驳道:“这只是无关小事……” 李渔翁再一次打断了他,一掌拍上桌面,瞪眼道:“放你娘的屁!” 李铁衣愕然注视着他。 “你说他性情软弱,无非是因为他怕黑,夜里不敢关灯睡觉,也害怕一个人独处。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怕黑吗?三四岁的孩子,被她母亲整日关在箱子里,一关就是一整天,能不怕吗?你那时候一年也未必会认真与他说上一次话,他既不敢也没机会跟你告状,所以他母亲才敢那么做,还愈发变本加厉……” 李渔翁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叹了口气,继续道。 “他母亲死之前要杀他,一个八岁的孩子,被刀架在脖子上,跟她说你别死,我们一起好好活,换了你你行吗?你说他软弱?我看他比你更坚强。” 李铁衣面色复杂,良久,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他,但那个位子,他的确不适合……” “行了,我没打算说服你。”李渔翁不耐烦道,站起身来,“你爱怎么地怎么地吧,我走了。” “等等。”李铁衣叫住他,问,“李礼呢?” 李渔翁随手指了指门边,只见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细碎的肢体残块,灯光太昏暗,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而李铁衣的嗅觉也几乎被毒药毁了,所以才闻不到这房间中的血腥气。 他露出笑容,冲李渔翁道了声谢。 “谢我不如去谢黑帝斯。”李渔翁话音中尽是嘲讽,“到时候记得三跪九叩,毕竟这可是救命之恩。” 话毕,他推门而出,毫不留恋的离去。 于是房间中又只剩下李铁衣一人。 辉光五常将,最后的李礼也死了,陪他一路走到现在的老人们,一个都不在了,他也真正变成了,孤家寡人。 垂垂老矣,奄奄一息。 好不可怜。 好不活该。 ……………… 李慎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被推门声惊醒,脑子里还当来的是副官,随 分卷阅读171 分卷阅读17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2 口问了声几点了。 “已经快十点了。” 柔亮的女声叫他的意识终于恢复清醒,李慎默默把伸出被子的长腿收回去,睁开眼扭头看站在床边不远处的人。 “阿青?” “嗯,我看厨房里还有米,就煮了些粥,给您放桌子上了。” 李慎撑着身坐起来,皱眉道:“你伤还没好,用不着做这些……” “我做惯了的,不碍事。”阿青闻声看向李慎,随即有些惊讶的伸手捂住嘴,笑弯起眼,道,“您身材真好。”然后不待李慎回答,便冲他福了一福,转身离开房间。 被红果果调戏了的李慎:“……” 杜忠终究没来,李慎也不清楚对方是放弃了,还是有其他打算。不过他也没心思放在这边,吃过早饭,就打电话给林国,询问龚云那边的消息。 林国的话音依旧疲倦:“还没找到。” “你帮我安排空艇,我要去北地。”李慎道,“这么等不是办法,我出面做诱饵,也许能把空山寺的人诱出来。” 林国沉默半晌,道:“不行,太危险了。” “我带石人和青锋两支小队一起去。”李慎解释道,“这次去目的是找到大帅,不会与对方纠缠,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林国又一次沉默,李慎也不催促对方,他知道对方要考虑的比他多得多,尤其是庚军的境况,李慎也走掉的话,长安这边就没有人坐镇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发生点什么突然状况,拿不出顶尖武力的庚军会很被动。 林国终于开口,道:“好,我去安……”他的话音突然停下,李慎愣了愣,就听对方道,“你等一下,龚云有消息回来。” 李慎的心跳几乎停了半拍,无声攥紧了手中的通讯器。过了约莫数分钟,林国的声音重新在对面响起。 “龚云发现了大帅的定位器讯号,但信号并不稳定,他正在进一步确认。” 第123章 一碗酒(三) 死亡的滋味,庚衍并不陌生。 他在饱尝了失败与被背叛的滋味后,迎来了如预期般的死亡。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失败而到来的背叛,背叛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最后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背叛。 山崩地裂,天现异象,只不过是前兆。 老和尚头顶长出了五只金色的尖角,两只在额前,两只在耳后,还有一只在眉心。紫色的电光在这五只尖角上环绕,这模样颇有些滑稽。两人随着崩塌的山石一并下坠,老和尚伸出手掌,贴住了庚衍平伸出的右手。 那感觉很难形容。 不足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奔涌的金色海洋吞没了庚衍的意识,令他再也无法感知到自身的存在。他成了这无尽金色光粒中的一颗,不由自主的随波而流,涌向不可知的某处…… ——十年前。 庚衍初遇李慎,是个有些阴霾的午后。 他与龚云等人去未央宫交还任务,恰巧遇到同样来交还任务的李慎。那天李慎穿着件土灰色的作战服,尽管那张面孔比记忆中青涩了不少,庚衍却还是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对方。 庚衍知道自己迟早会见到李慎,见到这个命中注定的宿敌,然而在那一瞬间,他仍然有些失神了。 失神只是瞬间,他随即反应过来,移开视线,不再去看李慎。他不能与对方发生交集,因为他正在计划着杀死他。 干净的,彻底的令对方消失在这世上。 可这并不容易,这个时候的李慎固然还很弱小,但无论是黑帝斯,还是李铁衣,都已经将视线投注到了他身上。李慎未来的妻子,那位血屠的公主,也已经到了他身边。庚衍想要杀死李慎,却又不能引起辉光与血屠的注意,让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制定了一个相当周密的计划。 然后他失败了。 计划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是庚衍低估了李慎,八名仙路的联手剿杀,也没能取了一个小小天门的性命。这听上去像个笑话,却是事实。 庚衍又一次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他这位宿敌的可怕。如果放任这样的李慎继续成长下去,那么命运注定又会走回原本的轨迹,这是庚衍绝对不允许的。 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过,自己会与李慎纠缠一生。 他只想杀了他。 ……画面一幕幕从眼前走过,宛如死前的走马灯,庚衍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游离,漂浮在金色的海洋。接着毫无预兆的,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撕裂灵魂般的痛楚袭击了他。 这样的痛楚,庚衍也不陌生。 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如泣如诉,庚衍恍若未闻,静静忍受着这股痛楚,他想起自己问过李慎无数次的那个问题,他问对方,你可愿陪我? 同时他也无数次问自己,你疯了吗? 为什么会放弃杀死李慎?为什么要将对方留在身边?为什么明知道会被背叛,还要自欺欺人? 真有趣,庚衍想,也许我的确是疯了。 无数金色的纹路浮现在他的身体,爬满了他的面孔,钻进他的瞳孔,将那里面染成一片死寂的金黄。老和尚头上的尖角一根根粉碎,细细的金粉在四周飘荡,塌落的山石堆陷在两人身周,环绕成一座高高的石圈。 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过。 庚衍的意识依然在那片光海中漂浮。 他看见李慎站在尸山血海,身旁旌旗翻飞,却空无一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回头望过来。 庚衍的视线突然模糊,站在那里的人,似乎又变成了他自己。 他向前迈出一步。 长安大斗场的擂台上,伤痕累累的李慎抬起头望着看台上的庚衍,四目相对。 又一步。 观洲雪夜,李慎坐在城头,仰首望着雪中明月,周身的冷寂仿佛一把细利的小刀,一下一下,轻轻叩在庚衍心田。孤单而骄傲的,他命中的宿敌。 接着一步。 北地雪窟,挡在冰流之前,疯狂嘶喊的李慎。 继续一步。 火烧连城,跪倒在遍地尸骸间,无声恸哭的李慎。 一步又一步。 南海之涯,注视着没有尽头的渊瀑,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不会离开他的李慎。 无法停下脚步。 白山顶上,搂着他,说下辈子,刀山血海,还会陪他闯的李慎。 ……怎么可能停下脚步?只想拥他入怀,亲吻,拥抱,肆意怜爱,在他全身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将所有一切全部独占……这份快要疯狂的心情,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疯狂。 庚衍自嘲的笑。 他撕碎了那片金色的光海。 老和尚陡然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你!” 他猝然惊呼,却也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惊呼,没有 分卷阅读172 分卷阅读17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3 任何源能的波动,那双冰蓝的眼瞳静静注视着他,像一对无光的深渊。 几缕细细的血丝从庚衍双眼滑落。 他缓缓合上眼,遍布于周身的金色纹路渐渐化成细碎的金色光粉,消散于空气当中。当最后一道金纹也从额角消失,庚衍再次睁开眼,瞳孔也恢复成本来的漆黑。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面上现出疲惫之色,探出手,将对面老和尚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 这一局,终究是他赢了。 虽然代价不低,但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庚衍站起身,看向身旁那只高高耸立的巨木。巨木的顶端就是那尊佛像,在大山崩塌后,它隐藏于山体中的部分此刻也显露出来。根据老和尚的记忆,从这片空间存在时,它就已经存在。 他们叫它,天木。 庚衍伸出手贴上巨木,他在它的表面用力划出一道裂口,只见金色的仿佛液体又仿佛粉尘的物质从裂口中缓缓溢出,用手去触摸,就又变成了金色的光粒,消散不见。 右掌如刀锋版切开了粗壮的树身,庚衍向巨木的内部伸长手臂,片刻后,从中取出了一枚鸡蛋大小,通体金黄的晶体。 几乎是在他将这晶体取出的瞬间,巨木骤然从他用手掌劈开的裂口处向两边开裂,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的震动。庚衍抬起头,皱眉看着原本笼罩于天空四周的迷雾渐渐消失,在他的感知中,似乎有一只盖子,正从上方缓缓落下。 那感觉就像是——天幕? 庚衍收起晶体,身形蓦然从倒塌的山石中突出,他看了眼守候在山石周围的空山寺僧人们,开口道:“这里要被封住了,出口在哪里?” 僧人们紧张的看着他,无人作答。庚衍看着他们的表情,心知多说无用,他正要往来时的入口去,就听有人问:“这位施主,方丈他……” “他死了。”庚衍平淡道,“天木倒了,你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僧人们大惊失色,更有人拿出了武器,庚衍不想动手,身形一闪已从原地消失,他飞快来到入口处,来时那里是一条与外界相通的虹色瀑布,此时却是一片空荡荡的山崖。 他问坐在山崖前的年轻和尚:“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年轻和尚见到他有些惊讶,闻言摇头道:“虹流每隔三旬出现一次,如此才过了七日,没有虹流,就无法进出。” 庚衍皱起眉,道:“距我进来,已经过了七日?” 他在与老和尚的比拼中被对方诡异的源能冲散了意识,也忽略了时间,但并没有感觉过去太久。但年轻和尚也没必要骗他,所以,恐怕真的是过了七天了。 他进来时太突兀,没留下任何信息,外面的人无法与他联络,很可能会以为他出事了。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庚衍抬起头看天空,在那里无形的罩子正在落下,以他的直觉判断,那是类似于方陆的天幕那样的存在,一旦盖下来,就没有人能出得去了。 而他也会被困在这片空间里。 没有虹流连接外界,无法进出,庚衍打量着那片空荡荡的山崖,虹流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而所谓的虹流实则就是崩流,原理是一致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这片空间最薄弱的地方。 他需要试一试,试试看,能不能击破这片空间。与方陆不同,这里的天幕还没落下,所以不是完全没可能。 无论如何,他都得出去。 回到李慎身边。 ……………… 中土,长安。 “立刻给我安排空艇。”李慎说着话急匆匆往外走,“我现在就赶过去。” 通讯器另一端,林国简短的答了声好,便挂断了电话。 李慎走到院门口,一推开门,愣住了。 ——只见十余人跪在他家门外,男女老少皆有,都是陌生面孔。 李慎皱眉道:“你们?” “汝阳柳氏未亡人,见过慎爷,求您救救我们吧。” “在下是定州王家的王琦书,听闻您庇护了徽州李家的幸存者,我等亦是走投无路,愿以此身追随阁下,还望您能大发慈悲,收留我们。” “李叔叔,求您救救我们吧……” 李慎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124章 一碗酒(四) “谁叫你们来的?李铁衣?” 古柏路李府正门前,李慎低头点了颗烟,吸了一口,开口问。 “没,是我们……” “行了。”李慎毫不客气打断对方的辩解,露出不耐烦的眼神,“我没空搭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叫他别给我没事找事……你们走吧。” 男女老少十余人惶然望着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李慎皱一皱眉,转身往车边走,也懒的再与这些人废话。他拉开车门,脚下蓦然一沉,一张哭肿了眼睛的小脸贴在他裤腿上,眼巴巴的看着他:“李叔叔……” 李慎扶着车门,半晌,弯下腰在她头顶摸了摸,随即将她硬生生从腿上扯下丢到一边,坐上车,倒车掉了个头,扬长而去。 他在车上给李西风打了个电话。 “一大清早我家门口跪了十几个人,这事你知道吗?”他问对方。 “知道啊。”通讯器那头的李西风似乎正在吃东西,口齿不清道,“你救了徽州李氏那母子俩,还公然给杜忠放话,多牛啊……怎么着,干脆给你家改成收留所好了,门牌上就写,李大善人府……” 李慎用肩膀夹着通讯器,面无表情听人在那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等人说够了,才不咸不淡的接了句:“那你看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凉拌。”李西风咕嘟嘟喝了口水,没好气道,“就当没看见呗,你他哔还真想管啊,脑子叫驴啃了?” 李慎沉默良久,嗯了一声。 通讯器那边也静默片刻,然后李西风哐一声摔了汤匙,抓着通讯器冲李慎吼:“滚!要管你自己管!别找老子!!!” ——他挂了。 李慎将电话从肩膀上取下来,放慢车速排队等着过关卡入南城,等他经过检查驶入南城,李西风的电话便打了回来。 “李慎,你这回乐子大了。”李西风话音里半丝笑意也无,“秉山朱氏,丘河李家,白丰虞氏,九头里张氏,还有乌烛谭氏,刚刚公开发表声明,既不站李铁衣,也不站李慕白,人家要跟你。” 李慎没吱声。 “你要真不想搀和辉光那滩浑水,就别做会叫人误会的事。”李西风难得认真的劝诫道,“趁着事情还没闹大,我帮你出一份声明,就说你不会参与辉光的家务事,也不允许任何人擅自使用你的名义,另外那个,那母子俩,你看要不要换个地方藏起来,对外就说死了。” “不 分卷阅读173 分卷阅读17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4 必。” “啥?”李西风没听清,“你说啥?” “我说,不必发声明,也不必躲躲藏藏。”李慎目视前方,平静道,“要借我的名义,就随他们去,我要护的人,谁也不能动。” 李西风开口就想骂,但一转眼又品出点不对劲来,犹豫道:“你要干嘛?” 李慎笑了。 “干嘛?”他笑着反问,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既然我不痛快,那大家就一起不痛快好了。” ……………… 古老的城墙旁,瞎眼的老艺人幽幽拉着二胡,一声声泣诉,一声声哀怨,有人在他面前丢下两张纸钞,问,破阵子会吗? 老艺人点一点头,说,会。 那来一首,那人道。 于是老艺人操着琴弓,用二胡拉起一首不伦不类的破阵子,好端端壮阔雄浑的曲子,夹了哀声,带了怨调……宛如送丧。 李铁衣拄着手杖,站得笔直,静静听他拉琴。曲罢,轻轻拍了拍手。 老人带着矜持的笑笑,道,您要走了? 李铁衣也冲他笑笑,答,是该走了。 ——这一天,李铁衣入长安,一人一甲,杀六百四十三人,血洗辉光。 他坐在被血淌红的石阶上,给庚军首席军师林国打了个电话。 “叫李慎来见我,不然就开战。” 庚军的首席军师权衡了一下这话的真实性,然后毫不犹豫接通了李慎的空艇,命令艇长返航。 于是当天深夜,李慎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燕破原。 他被林国亲自开车送到了辉光会馆的大门前。 李铁衣就坐在那里,穿着战甲,手边搁着一柄剑,脚边落了一地烟头。他抬起头看了看李慎,抓起身旁的酒坛,倒进面前的两只海碗。 “过来,陪我喝酒。” 李慎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李铁衣,半晌,走过去在对方面前盘膝坐下。 李铁衣将两只酒碗倒满,吸了口烟,甩手将酒坛丢进李慎怀里,“你母亲酿的,最后一坛,我一直没舍得喝,想留个念想……可人都不在了,还念想个屁。” 浓郁的酒香从坛口钻入鼻腔,李慎沉默着搂住酒坛,用手指轻轻摩挲上面陈旧的纹路。 “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李铁衣将烟凑到唇边,目光越过李慎,投向他身后漆黑的夜色,“更不是个好人。” 他对李慎道:“你不要学我。” 李慎冷漠的看着他,开口道:“你喝醉了。” 李铁衣哈哈大笑,笑声是说不出的苍劲与悲凉。 “我醉了一辈子,刚刚才醒。”他低声道,“名与利,权与欲,比酒醉人呐。” “十六岁,我父亲死了,我一点不难过,反倒很高兴。”李铁衣的声音在黑夜中悄然回响,“他死了,我继任家主,开始跟李如凡斗,一斗就是三十年……” 李铁衣眯起眼,似乎想起了那些早已远去的岁月,他指间的烟蒂已经燃烧到头,灰白的烟灰凝成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你脾气像我,太臭,心性却随了你娘,太软,都不好。” 李慎掀起眼皮看他,仅存的独眼里黑白分明,一派冷戾。 李铁衣丢了烟蒂,拿起酒碗,道:“喝酒。” 李慎拿起另一只酒碗,与他碰了下,两人沉默着仰起头将碗中酒喝干,一前一后放下碗,李慎拿着酒坛给两只碗重新满上。 “辉光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李铁衣眯起眼笑,那模样竟是与李慎一般无二的冷戾,“你再说一个不字,我就叫辉光跟庚军开战。” “你试试看。”李慎话音平静,“我保证叫你的辉光完蛋。” 两人注视着彼此,他们有着同样冷硬的面廓,和太过相似的眼睛。在这一刻,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们毫无疑问,是父子。 “为什么不要?”李铁衣问,“庚军能给你什么?庚衍又能给你什么?” 李慎回答不了这问题。 李铁衣等了半晌,冲他招招手,李慎向前倾了倾身,脸上就挨了一耳光。 啪的一声,响亮。 他二话不说一耳光扇回去,被李铁衣用手臂挡住。 “我李铁衣的儿子,却甘心给别人做狗。”李铁衣攥住李慎的手腕,眼神深的可怕,“我难道不该打你吗?” 李慎目光黯了黯,半晌,缓缓垂下手臂。 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铁衣捡起手边搁着的剑,丢到李慎身边。长剑哐当落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李慎抬起头看李铁衣。 “我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杨火星的死是我一手造成,光明圣女海薇拉,也是我逼走的,你恨我,理所应当。” 李铁衣指了指李慎手边的长剑。 “拿起剑,随便你往哪捅,算是我给你一个交代。” ……………… 杜忠背着李慕白逃进了兰道大草原。 李慕白被当胸劈了一剑,整个人几乎叫劈成两半,被杜忠拼命救下,昏迷中兀自翻来覆去呢喃着不可能。杜忠背着李慕白一路向北,在兰道大草原中狂奔了数百里,才力竭停下,寻了处背风的山坡将李慕白放下。 他同样受创不轻,对着他李铁衣才是下了狠手,一剑穿心,另一剑几乎拦腰将他斩成两段。若非有神甲护体,他已经死无全尸。 ——李铁衣,居然是神坛。 将最后一支急救剂注入李慕白体内,杜忠捂着腰腹的伤口,虚弱的仰躺在对方身边。他努力睁着眼睛,知道一旦失去意识,很可能就再也醒不来。然而潮水般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叫他眼瞳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 他狠狠咬破了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意识,缓慢的侧起身,伸出手抚摸李慕白的面颊。 “对不起。”他低不可闻的道,“对不起,我……” 他抚摸着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孔,心中有太多不能说出的话语,一场戏演了这么久,这份感情到底是真是假,连他自己也渐渐分不清了。 他甚至想过,一切结束后,带着对方远走高飞。 “咳,咳咳……”李慕白咳嗽着睁开眼,双目无神的望向夜空,良久,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杜忠。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冷。” 杜忠沉默的搂他入怀。 他们只是在冰天雪地里相遇的旅人,身体贴得再近,心灵却永远不可能相交。只有离开了这片冰天雪地,才能去追求真正的温暖。 可离开,谈何容易。 第125章 一碗酒(五) “我们回去。” 恢复了意识的李慕白很快挣脱杜忠的怀抱,手脚并用的挣扎着站起身,他回首望向长安的方 分卷阅读174 分卷阅读17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5 向,眼中有不可动摇的决意。 “李铁衣依仗的并非他自己的实力,而是身上那套神甲,那是红颜醉。”李慕白说着话冲杜忠伸出右手,“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血蔷薇。” “它是一套魔甲,是李三多毁灭血族帝国的战利品。”李慕白趴上在面前蹲下的杜忠的后背,低声解释道,“它本身就是一件活物,会吸食穿戴者的生命,以李铁衣的身体,使用一次已经是极限。” “我们回去,回去杀了他。” ……………… 李慎有点醉了。 他酒量不好,非常不好,一碗陈年的老酒下肚,辛辣沸腾的酒意直冲脑干,叫他十分难受。 李慎伸出手,没碰李铁衣丢过来的剑,而是拿起了面前的酒碗。 “辉光,我不是不想要。”他端着酒碗,抬眼看李铁衣,“早十年你跟我讲,我保准跪下来管你叫爸爸。” 李铁衣没有被逗笑,反而叹了口气。 “十年前,我安排杨火星到你身边,本想引你入辉光,可你却偏偏进了庚军。” 李慎的手顿在半空。 “你说什么?” “杨火星到你身边,是我的安排。”李铁衣坦然与他对视,“你初到长安,我自然要找个可靠的人照看你,这个人就是杨火星了。” 咯噔一声,酒碗被李慎按出了一个豁口。 “后来你收留了杨宝宝,我不方便出手,就把你的身份告诉了黑帝斯。”李铁衣语气平淡,“我告诉他你是我儿子,让他约束血屠七十二,别去给你找麻烦。后来你又杀了血屠七十二,黑帝斯顾忌你的身份,才没把事情搞大,否则你以为单凭一个庚衍,就能替你把屁股擦干净?” “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你也不是格外幸运。”李铁衣看着李慎,看着那只阴郁的眼睛,话音平静的近乎冷漠,“如果你不是我儿子,你早就死了。” ……………… 庚衍拔出腰间不孤剑。 灿金的发丝无风自扬,这不大空间中所有的源流都向他飞快汇聚而来,他注视着眼前的山崖,脑中却不自觉走了下神。 上一次全力挥出手中剑,是他晋升神坛的前一夜。那一夜,辉光血屠东工联手设伏,要将他扼杀于渭水畔。山峦倾江水断,李慎跪在他面前,说不求同生共死,只求我死你活。 几乎化为实质的源流环绕着庚衍冲天而起,悍然迎上了缓缓垂落的天幕,轰然间电闪雷鸣,天空中渲出一大片如墨的漆黑,一道道漆黑的闪电从天而落,击打在庚衍身周。 他举起不孤剑。 重活一世,他要的太多,权势,地位,名利,通通都不放过。但最想要的,却变成了李慎。 剑锋一寸寸向前递出,刺入了山崖前的虚空。超出了人耳接收极限的嗡鸣响彻了四周,庚衍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手中的长剑,谨慎而吃力的将它向旁划开。 一点又一点,切开这片空间。 彩虹一般的源流从切裂的断口中溢出,一道道飘摇着向外延伸,庚衍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他的猜测果然没错。他继续用剑锋切割着空间的裂口,让它变得更大,让更多的虹色源流从断口中涌出。 毫无预兆的,一支长棍从后方贯穿了他的咽喉。 数以千计的僧人盘坐于地,低声吟诵经文,手持长棍的年轻和尚面容肃穆,一手持棍,一手立掌停于胸前。 “佛祖在上,弟子净悟,愿以业障加身,永世不得超生……” 哦,这群该死的和尚。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李慎放下酒碗,提起了剑。 他一剑刺出,擦着李铁衣的耳缘,格住了杜忠的枪尖。 一道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安静的围绕在四周,杜忠倒提着长枪,退后一步,侧立在李慕白身前。 父子,兄弟,尽数在此。 李慎提剑看着李慕白,李慕白看着李铁衣,李铁衣却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慎。 “你要杀他?”李慎问李慕白。 李慕白点头,说是。 “为什么?” “为了辉光,他必须死。”李慕白道,“否则就会有更多人死。” 李慎笑了。 “那为什么你不去死?”他问。 李慕白也笑了。 “因为我不想死。”他道。 李慎提着剑站起身,踉跄了下,锋利无匹的剑尖戳到地上,连带着他的身体往后沉了沉。李慕白看着这样的李慎,目光沉了沉,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从自己面上移开,转到一旁的杜忠身上。 李慎斜斜用剑指着杜忠,问:“听说你有神甲?” 杜忠沉默着点点头,下一秒李慎的剑锋就到了眼前,他一把提起李慕白疾退,瞬间便从街这头退到了另一端。李慎举着剑站在原地,眼中流露惊异之色,赞了声:“好神甲。” 李慕白掩口咳嗽,掌心染上一抹猩红,他遥遥注视着李慎,开口道:“这是辉光的家事,李慎,你当真要插手?” “他是我爹。”李慎用剑指了指李铁衣,又抬臂将剑锋指向李慕白,“你是我弟弟。” 话音不高,在寂静的街道上却无比清晰。李慕白无声瞪大了眼,李铁衣端起面前酒碗,大笑三声,一饮而尽。 “得此一句,死而无憾。”他随手掷了酒碗,目光在一远一近两个儿子面上看过,朗声道:“辉光众人听令!我李铁衣,辉光李氏第二十七代当主,今传位于长子李慎!即日起,他便是李家第二十八代当主,辉光新任首领,汝等自当听其号令,敢不从者,杀无赦!” 长街空寂。 一缕初升的日光照到李铁衣脸上,他苍老的面容在这日光下仿佛泥像一般片片剥落,因痛楚而扭曲的面孔之上,兀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李慎走到他面前,为他挡住了那道阳光。然而李铁衣的脸依旧在像粉尘一般碎落,从表面的皮肤,到鲜红的血肉,短短的瞬间,已经没有了人的样子。 他依旧在笑。 长剑自左至右一挥而过,李铁衣的头颅飞离了颈项,砰然掉落在一旁。李慎将淌血的长剑钉入地面,俯身拿起地上的酒碗,就着从李铁衣脖颈喷出的血液,一口一口将碗中酒饮尽。 掺了血的酒是苦的。 李慎丢下碗,转身离去。 没有了遮挡的日光再一次落到李铁衣无头的尸身上,他盘坐原地,面前立着斩下了他头颅的长剑,那剑身幽幽反着光,淌着血。 ……………… 天幕徐徐落下,庚衍脚下踩着一具尸体,将不孤剑从最后一名活着的僧人颈中抽出。他冷漠的注视着这遍地尸骸,喉间尚未愈合的伤口静静淌着血,将他的衣襟染成一片鲜红。 他本想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那就通通去死吧。 分卷阅读175 分卷阅读17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6 踏着自己亲手造出的人间地狱,庚衍走向那条奔涌如瀑的虹流,从今日起,世上便没有什么空山寺了。 他的到来就是毁灭,他存在的意义即是毁灭。 踏入虹流的前一刻,庚衍蓦然心中一颤,他若有所觉般回过头,恰好看见了那棵倒塌的天木真正毁灭的瞬间—— 一团灿烂耀眼的天火从空中落下,笔直的击中了从中裂成两半的巨木,刺眼的爆裂光线中,仿佛浴火而生的凤凰,一对遮天蔽日的火红羽翼舒展开来…… 庚衍眼前一黑,整个人已被虹流吞没。 ……………… 清晨的古柏路寂静无声,不想离开也不敢离开的人们仍然留在李府门外,年幼的女孩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靠着门旁的围墙打瞌睡。 地面又冷又硬,没有被子和床褥,她又饿又怕,却没有人会再抱着她哄她。她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不得不学着变坚强。 一道身影从街角走来。 她怔怔抬起头,看着向这边走来的李慎。那张冷漠的面孔上依旧毫无表情,他沉默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自己家的门,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们有点相似……因为他看起来,很可怜。 在房中照料婴孩的阿青听见门外响动,有些紧张的攥了刀凑到窗边往外望,她看见李慎的身影,心中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推门走出去。 然后她看见李慎走到水房里,伏在水池前,呕吐,接着一遍又一遍的洗手,洗脸。 她怔怔站在水房外,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正犹豫间,李慎抬起头,向她看过来。那张英俊的面孔有些苍白,水珠从上面蜿蜒淌落,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开口道:“给我煮碗粥。” 阿青急忙说好,转身去给他煮粥。等她端着粥在书房找到李慎,就看见对方靠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似已睡着。 她轻轻将粥碗在对方面前放下。 “去把门外的人叫进来。”他突然道,“让他们在客厅里等着。” 阿青愣了愣,说好。 李慎睁开了眼。 那只漆黑的独眼中,几丝金色的纹路交错而过,如同宝石上的裂痕,清晰可见。 第126章 家族(一) 李铁衣死了。 长安的大小报纸像是集体失声,直到当天中午也没发出相关报道。李铁衣的尸身停放在辉光会馆,他原本的住处晓雨楼内,相对应的,这段混乱时期死去的数千名辉光佣兵的尸体,则停放在庄严肃穆的荣光厅内。 辉光同样没向外界发表任何声明。 阿青拉开李府大门,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她微微一怔,随即向着他们福一福身,道:“请随我来。” 她直起身,侧立在门内,看着人们一一走进来,待到最后一名青年举步要跨过门槛时,不易察觉的回了回身,将对方挡在门外。 青年愣了愣,微笑起来,道:“阿青姑娘,是慎爷让我来的。” 阿青与他对视,这人方才从街角走过来,不动声色的跟在队尾,她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自然存了几分怀疑。片刻后,她还是让开身,叫对方进来。 阿青引着一众人往正厅而去,同时也悄悄打量着这些人,目光不自觉在那幼龄的女孩儿身上多看了几眼。这些人并非是一起的,她看得出,而他们看她的视线也充满着奇怪的探究。 “阿青姑娘,慎爷是在书房吗?” 那青年走过来与她搭话,阿青点了点头,就见对方冲她笑笑,毫不犹豫离开队伍向着后院而去。她本欲开口阻拦,想了想,还是作罢。 让众人在客厅落座,阿青去泡了茶,她陪着这些人在厅里等了约莫半个钟头,却仍不见李慎到来,有人忍不住问她李慎何时来,阿青迎着他们充满祈求的视线,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道:“请稍候,我再去问一下。” 她回到后院,见书房的门半敞着,李慎在里面与那个青年说话。她远远站在门外,并不敢靠近,李慎脸上的表情她不陌生,以往每当遇到重要的事情,她家主人脸上也是那样的表情。 她在外面候了将近一刻钟,就见青年冲李慎躬身告退,对方走出来时看见她,又露出讨喜的微笑,冲她笑着点了点头。阿青同样微笑回礼,再抬起头,正好与李慎望出来的视线对上。 李慎冲她招了招手。 “慎爷。”阿青将这个称呼借了过来,“人都在厅里候着了。” 李慎点点头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先代我招待他们,告诉他们午后一同用膳。” 阿青低头应是,见李慎又拿起通讯器,便自觉的退出了书房。她还未回到正厅,就看见刚才出去那个青年引着许多人从前院进来,这些人手里搬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从院门开始,一一替换着院内的摆设。她看了一会,就走进正厅将李慎的话向那些人转述,并将茶水重新泡过,替他们斟满。经过那个小女孩时,对方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姐,我饿,有吃的吗?” 阿青看着她憔悴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等她走出正厅,外面已经换了副模样,院中枯萎的菊花和桂树被移走,许多人在忙碌着移种新的盆景,擦洗游廊,修补破漏的浮雕,然而这一切进行的并不吵闹,甚至称得上安静。她回到后院,发现厨房里的摆设也被移出,工匠正在里面拆卸旧的灶台,原本的厨房里也没别的食材,她想给那女孩煮一碗粥,现在恐怕是不成了。 李慎的书房中不断有人进出,阿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没有功夫理会她。然而她的举动还是被人注意到,刚才那个青年走过来,笑着与她搭话,问清她是想给那女孩弄点吃的,便让人送来许多点心果盘,与她一起送回正厅里招待客人。 这一整个上午,李府中彻底换了个模样。到中午,李慎走出书房,叫阿青同席,与客厅里等待了一上午的客人们一同用餐。 餐桌布置在厅中,菜肴十分丰盛,刚吃了不少点心果腹的众人总算不至于吃相太难看,阿青站了一上午,腹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只少许吃了些。 “怎么,不和你胃口?”李慎坐在她身旁,扭头问。 阿青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 李慎嗯了一声,待众人都吃饱喝足,命人撤下碗碟桌椅,走到厅中主位上坐下。 “李铁衣死了。”他开门见山道。 打量着众人神情,李慎缓缓道:“不论他对你们承诺过什么,现在他死了,没有人会为他兑现承诺,我不会,李慕白更不会。”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向我证明你们的价值。” 他话音冷漠,带着几分淡淡的倦意。 “我可以保你们的命,但要想更多, 分卷阅读176 分卷阅读17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7 就自己去争。” ……………… 李铁衣死了,丢下一个天大的烂摊子,死了。 不知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又哭又笑,跳脚骂娘。站在李慕白那一方的倒是笑了一阵,然而很快便笑不出——他们的小主子并没哟趁机痛打落水狗,收复失地,一统辉光,进而平定乱局结束这两败俱伤的内斗,反而在这当口玩起了人间蒸发。 不只是李慕白,杜忠也跟着消失了。 时机已到——耐心等待至今的看客们架起刀叉,难掩激动的开始犹豫着该从哪里下刀。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一盘散沙又群龙无首的辉光如今就是摆在砧板上的肥肉,瑟瑟发抖的等着被宰割。 第一个动手的自然是辉光的老对头血屠,一天之内,辉光在北地的分部全部被连根拔起。庚军的动作也不慢,南海的辉光分部同样遭到全面打击。不知有多少视线盯上了辉光的大本营东荒,中土境内的辉光势力更是面临着被瓦解分食的危局。 晚上的报纸终于登出李铁衣身死的新闻,清一色头版头条,从各个角度分析辉光如今的局面,却半个字不提李铁衣的死因。 李慎府中灯火通明。 “大帅的定位信号静止在北天海附近。”林国在通讯器中道,“龚云已经带人赶过去。”他顿了顿,又道,“不需要我给你安排空艇吗?” 李慎站在庭院的栏杆前,口中咬着颗烟,低声道:“不用了,有进一步的消息再通知我。” 林国道:“你打算接手辉光?” 李慎这一天的动作在有心人眼里根本不是秘密,而他自己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他见了在辉光内乱中被灭门的幸存者,然后将他们送走,不仅如此,他还显露出了手中此前并不为人所知的另一股力量。林国的桌面上摆着一沓资料,上面是今天进出李慎府中那些陌生面孔的信息,来自各行各业,背后隐隐有着一张大网。 ——问题是,李慎究竟想做什么? 李慎笑了笑,黑夜中,并没人看见他这个笑容。 “庚军的家底太薄。”他笑道,“我打算去抢一点回来,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有半个辉光。” 林国沉默片刻,道:“你想清楚了?” “嗯。”李慎深深吸了口烟,悠悠吐出,“毕竟我也是姓李的。” 纵然以林国的脑袋,李慎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是在第二天才真正明白——在东荒和中土的辉光势力几乎清一色发表声明愿意拥立李慎为新任首领之后。 号外的报纸飞了满天,李慎的名字成了街头巷尾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而他本人却在古柏路的家中,见客。 书房里,曾经被李慎用花生仁打烂了舌头的妇人和她的丈夫,恭谨小意的站在李慎面前,代表自己的家族,向他效忠。 “操办葬礼的事,还要劳你们费心。”李慎手边搁着一摞卷宗,说话间抬起头,看着二人,“时间就定在十一月二十,也就是明天。” 老夫妇对视一眼,这未免也太急了,虽然死后三天下葬是常俗,但以李铁衣的身份,一般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才对。可他们也没敢争辩,毕竟眼下情况不同,再说自从那次在秘山城堡见识过李慎的霸道后,叫他们与李慎争辩,那真是脑子里灌了水。 两人离开后,阿青端着餐盘走进来,上面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如今府中变了副模样,也多了下人和厨师,但李慎却不太喜欢使唤他们,只用来招待客人。一个早上他已经见了六拨客人,阿青见他早上也没吃什么,便做了粥来劝他休息。 趁此机会,她也把昨天没问出来的问题讲了:“其实徽州李氏也有亲近的族亲,您若需要,我也可以替您去做说客……” 李慎夹着一筷子小菜,抬眼看她,笑了。 “我让他们去做说客,是因为他们有所求,你呢?你想要什么?复兴家族还是报仇雪恨?” 阿青语塞。 她只是区区一名侍女,唯一所求无非少主能平安长大,之所以提这个只是感觉被李慎特殊照顾了,她心存感激,想要帮对方做点事情而已。 “我看你连那价值万金的印章都丢了,就知道你没那些个野心。”李慎淡淡道,“那个孩子,你想把他当少主养,还是当儿子养,都是你的事。此事了结,我会送你们离开长安。” 阿青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李慎那句当儿子养,让她有点慌乱。就在她打算告退之时,却听李慎低低叹息一声,道了句——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第127章 家族(二) 冷。 从小时候起,李慕白就格外怕冷。他母亲将他关进那箱子里,一开始闷得出汗,等身体知觉渐渐麻木了,就会开始觉得冷。 他瑟缩着蜷了蜷腿,从昏迷中醒来。四周静悄悄的,最先入目的是一张桌子角,李慕白缓了半晌,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他被杜忠打昏了。 养了条狗,脑后有反骨……李慕白虚弱的睁着眼睛,心情倒并不如何激动。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对方,哪怕有了身体关系,也只不过是‘玩玩’。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与他撕破脸,也是情理之中,李铁衣死了,辉光群龙无首,他不在,杜忠自然一手遮天。 李家的族老基本快被他杀干净,剩下的也有李铁衣代劳,恐怕从今往后,这辉光便不会再姓李了。 也好。 小时候听佣兵王李三多的故事,既憧憬又有点小自豪,可长大后,李慕白想,倘若李三多从棺材里爬出来,看见自己的后人把辉光糟蹋成这副模样,恐怕还得气躺回去。 他手腕上拴着手镣,两条腿也被铐着,锁链一直延伸到地板下面,全是用天外陨铁做的。李慕白试了试,熄了挣脱的心思,他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就算有李家的资源供着,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仙路六步。而且他这仙路六步要是与那些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仙路六步放对,分分钟死的很难看。这一点上他真挺佩服李慎的,同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这屋里没窗户没门,就一盏黯淡的晶灯挂在顶上,一张桌一张床一张凳子,再没其他。李慕白把被自己踢开的被子卷回身上,坐在床上发呆。 杜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还是就这样囚着他?他这身份太敏感,注定见不了光,多半还是会杀了吧……李慕白其实知道,对方对自己抱着点别样的心思,夜里他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对方定定看他,偷偷拿手摸他的脸。 他装作不知道而已。 头顶响起机关摩擦声,李慕白抬眼看过去,只见杜忠端着一只餐盘,从上面跳下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走到面前,将餐盘放到桌子上,端起一碗粥来喂他。 “你就不想跟我解释两句? 分卷阅读177 分卷阅读17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8 ”他问对方。 杜忠依旧是那张端端正正的脸,不做声舀了一勺粥,凑到李慕白唇边。李慕白看看他,张嘴咽了,他便又舀起一勺。 李慕白往后躲了躲,皱眉道:“烫着呢,你不会吹一下啊?” 杜忠缓缓收回勺子,低头吹了两下,又喂给李慕白。两人就这样喂完了一碗粥,然后陷入沉默。 良久,杜忠伸出手,拥住了李慕白。 他将头抵在李慕白肩头,贴着后者的耳朵道:“等风头过了,我带你走,我们离开长安,离开中土,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李慕白冷笑着打断他:“行了,别做梦了。” 杜忠浑身一僵,缓缓放开手,直起身。 “辉光现在如何?”李慕白问,“被毁了?那我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杜忠看着他脸上自嘲的表情,低声道:“血屠和庚军动了手,北地跟南海的分部被全灭,之后李慎出面,目前局势还没有进一步恶化。” 李慕白闻言有些惊讶,随即又露出释然的表情。 “我这个哥哥是有本事的,李铁衣眼没瞎。”他淡然道,“辉光到他手上,比我强。” 杜忠皱了皱眉。 李慕白没看他,只是将自己在被子里裹得更紧了些,低着头道:“我不是同他争,我只是不想叫李铁衣得意……李铁衣死了,这些都无所谓了。” 他沉默片刻,又笑了。 “我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其实就是想听李铁衣说一声对不起,你说可不可笑,太可笑了,你让我笑一会……” 杜忠一把将他连人带被子用力抱住,按着他的头颅压到自己胸口,听着他沉闷的笑声在室内回响。李慕白笑着笑着,没了声,疲倦的枕着杜忠的胸膛,合上眼。 李慕白闭着眼睛问:“你打算带我去哪?” 杜忠愣了愣,随即将他抱的更紧,声音中有些欣慰:“我们去西陆。” “你真要带我走?”李慕白侧起头来看他,“辉光不要了吗?” “不要了。”杜忠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只要你。” 李慕白淡淡笑了。 “抱我。” 他从被中伸出手臂,缠上了杜忠的脖颈,随即被对方一把从被中扯出,压倒在床上。杜忠面无表情,然而抵在李慕白小腹上的硬物却热得发烫,他蓦然低下头,发狂般撕咬李慕白的嘴唇。 李慕白在笑,笑着咬碎了口中的毒牙。苦涩的毒汁混着唾液被送进交缠的唇舌,杜忠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狠狠将他推开。 “封河说的没错。”李慕白直起上身,笑着道,“毒药果然是得藏在嘴里。” 杜忠的胸口剧烈起伏,脸孔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他渐渐平复了呼吸,漠然道:“没有毒药能杀死半步神坛。” “我也没抱多大指望。”李慕白嘴角溢出血液,“至少能毒死我自己……” 他向后软倒,视线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杜忠扑上来,呼喊他的名字。 “李慕白!!!” ……………… 意识再度清醒,李慕白睁开眼便看见了杜忠。 他虚弱的嘲讽而笑。 “你的主子是谁?光明会?”他问对方。 杜忠的目光黯了黯,李慕白太聪明,他只是说了计划去西陆,不争辉光,对方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他沉默的扯开李慕白身上的单衣,将人翻过去,抓着对方的两只手腕按在头顶,毫无怜惜的强行进入李慕白的身体。 李慕白闷哼着咬住了枕头,心中一片冰寒,杜忠的反应无疑是默认了他的猜测,这远比肉体上的痛楚更让他难以接受……回想起一直以来杜忠的所作所为,也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李慕白心中惨笑,枉他自以为聪明,却原来一直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他真的是个笑话。 杜忠看着他颤抖的肩膀,不自觉停下动作,以为他哭了。然而扳过那张脸,却发现李慕白是在笑。 “你笑什么?”他问。 李慕白缓缓睁开眼,目光竟是异样的澄明。 “关你什么事。”他谑笑道,“你这贱狗。” 杜忠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将他按回床褥,更加凶狠的操弄。李慕白一声不吭的咬着嘴唇,意识似乎脱离了躯体,冷漠的在一边冷眼旁观。 直到头顶的天花板毫无预兆的碎裂,砸下来。 杜忠跪在李慕白身上,抓起搁在床边的长枪扫开碎裂的石块,同时警惕的望向上方,将脱下的战甲飞快往身上套。下一秒,他就被人一脚踹了出去。 李慕白撑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的李慎。 那只漆黑的独眼静静停在他身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片刻后,李慎振臂脱掉大衣,带着体温的厚实布料盖在了李慕白身上,将他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 李慎抬起左手,用牙咬开手腕衬衫的钮扣,将袖口扯到手肘,向跪坐在墙角的杜忠走去。杜忠只穿着上半身的胸甲,下身的战甲还没来得及穿,那只鸟也露在外面,他撑着长枪欲要站起身,却被李慎一把抓住头发,脸朝下掼进了地板。 轰然一声,整个房间都剧烈摇晃了一下。 杜忠满脸是血,狂吼一声,硬生生将头颅从李慎手中拔出,他看了眼趴在床上的李慕白,猛然向上跃出了房间,消失在天花板的巨大破洞外。 李慎没有追,走回床边,弯腰将李慕白抱起。 他带着李慕白返回了古柏路自家,自己的卧室。李慕白被放到沙发上,李慎去浴室放了水,甩着手上水珠走出来,冲人道:“去洗澡。” 等李慕白洗完澡穿着李慎的浴袍走出来,就看见李慎坐在桌边,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吃饭。” 桌上摆着两碗粥和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酒杯却只有一个,在李慕白面前。李慎沉默的喝了半碗粥,放下筷子,开口道:“你喜欢杜忠?” 李慕白错愕的眨了眨眼。 “你要是喜欢他,我就留他一命。”李慎面无表情补充道。 李慕白噗一声笑出来——感情李慎是看见那样的场景,误会了。 李慎挑起眉来看他,李慕白止住笑意,正儿八经道:“我不喜欢他。”顿了顿,又道,“我谁也不喜欢。” 李慎看了他片刻,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喝粥。 一顿饭吃完,李慎将碗筷收拾了,端着餐盘出去。李慕白坐在桌边,看着那壶酒,想了想,还是没喝。他耐心等着李慎回来,看看对方想跟他说什么,或者说,是看看对方想怎么处置他。 过了几分钟,李慎从外面回来,手上抱着一床被子,丢到沙发上。 “你睡沙发。”他对李慕白道。 李慕白冲他露出困惑的小眼神。 李慎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你睡沙发,我认床。” 李慕白哑然失 分卷阅读178 分卷阅读17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79 笑。 “早点休息。”李慎冲他道,“明天是李铁衣的葬礼。” 李慕白看着李慎走进浴室,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空。他拿起面前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到唇边啜着。 无滋无味。 第128章 家族(三) 大唐历九九八年十一月二十日,中土,长安。 整齐肃穆的花圈从辉光会馆门口,一直延伸到两侧的街道尽头。一辆辆颜色厚重的小车停在街边,从方陆各地赶来的李氏族人和盟亲,以及辉光各分部尚存的干部,安静的排着队走进会馆。除此之外,长安城的其他佣兵团或者不相干的势力,都没有接到请柬,也不被欢迎。 李铁衣的灵堂布置在荣光厅,在他的灵柩之后,是数千名辉光佣兵的棺材。李慎与李慕白一左一右站在灵案两侧,前来祭拜的人在上完香叩完头后,并不离开,而是安静的走到他们身后,与其他人一并站在那里。 这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一场葬礼。 李慕白感觉到了投注在身上的种种视线,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换了是他的话,也绝不会让李慎出现在这里。然而聪慧如他,也猜不出李慎的想法。 当最后一人祭拜完毕,厅中的气氛更加安静,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李慎走到灵案前。 “咳咳,少主。”一名族老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有人认出他是皖江李氏的家主,因为女儿和孙女分别嫁给了东荒大国周的前后两任君主,得其全力庇护,再加上始终没有在这次内乱中站队,才侥幸逃过一劫。 他走到李慎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打着火漆,还未被拆开过。 “这是老当主生前立下的遗嘱。”老人目光平静,似乎丝毫不担心李慎会发怒,“他让我转交给您。” 李慎看了他片刻,接过信,拆开。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他,无论那信中写的是什么,事到如今,结果也不会有多大变化。更何况刚才那老人说,李铁衣本来就是要把信交给李慎,那信中的内容也可想而知。 李慎看完了信。 他转身,将信纸递上燃烧的香烛,任由火焰吞没了信纸,松开手。 “退下。”他对站在面前老者道。 话音不高,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紧,下意识低下了头。当众烧了李铁衣的遗嘱,李慎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愿,而是用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口吻道—— “从今日起,我继任李家家主,李慕白,继任辉光首领,你等可有异议?” 众人大惊失色。 自李三多创立辉光,李家家主即为辉光首领,千年来从未有过不同人担任的先例。更何况辉光即是李家,李家即是辉光的概念早已在众人心中根深蒂固,李慎这么做,就是将两者无形划开了一条界线。 “少主这……”一名族老鼓起勇气上前,劝阻道,“这恐有不妥啊。” 李慎的独眼静静向他看过去:“有何不妥?” “这个,慕白少爷年纪尚轻,恐怕不适合掌管辉光。”这族老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李慕白不过比李慎小了两岁,但他的意思是再清楚明白不过,此言一出,便有其他人站出来附和,然而叫李慎那只眼睛一一扫过,不由便闭了嘴。 “慕白是我弟弟。”李慎道,“他若有做得不对,我自然会提点他。” 在场之人没有愚笨之辈,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便回过味来,想起了李慎的另一个身份——感情他是不想放弃在庚军多年来的经营,什么提点,这根本就是要让李慕白当他的傀儡。 ……好大的野心。 外界虽然蔑称李慎是庚衍养的狗,但事实上李慎毫无疑问是庚军的第二把交椅。倘若庚衍出了意外,接手庚军的肯定是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经过此番变乱,站在这件大厅里的人都见识了李慎的手腕和威望,他一出面就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局势,无论是血屠还是庚军乃至其它虎视眈眈的恶客,在权衡过能得到的东西和李慎的报复之后,都没有选择再对辉光的残余势力出手。 辉光虽然元气大伤,几乎被打残,但剩下的家底也非同小可。李慎手握辉光,再从庚衍手里夺到庚军,便是毋庸置疑的长安第一人,可堪问鼎王座。 提出抗议的族老最先沉默的跪下,随后满厅皆跪。 “见过家主!见过首领!” “见过家主!见过首领!” “见过家主!见过首领!” ……………… 墓原中有着一大片地方,是辉光的专属墓地。李铁衣与数千名死去的辉光佣兵一同下葬,墓原上又添了数千座新坟。 李慎与李慕白并肩站在李铁衣的墓碑前,纸烟袅袅,白幡在凛冽的寒风中招扬。 “你要我做你的傀儡?”李慕白问。 李慎从衣兜里摸出颗烟,咬在嘴上点火,低头道:“随便你。” 李慕白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李家我有用。”李慎咬着烟道,“辉光随便你折腾。” 李慕白怔了怔,蓦然大笑出声,笑声惊起远处坟头上歇息的乌鸦,那黑色的不祥鸟儿扑腾着翅膀,飞上天空。 次日,李慕白召开团内干部会议。 会议照例是在辉光会馆内的花影厅,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旁,面孔大半都是崭新。他们用好奇,甚至是不屑的神情注视着坐在上首的李慕白,无论是前段时间令辉光自毁长城的动乱,还是昨天葬礼上李慎明明白白的宣言,都叫他们对这个新任的傀儡首领生不起丝毫尊敬。 虽然他们能坐上这张桌子,多半还要托了对方的福。 “坐在这里的,有谁是李家人?”李慕白道,“举起手我看看。” 无人应答,过了半晌,才有零零落落几只手很随意的举起来。 李慕白笑了。 “很好。”他道,“上一次坐在这张桌子边的,十个里,有九个是李家人。” 干部们不知他想说什么,那几个举起手的也放了下来。 “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在这了吗?”李慕白微笑着注视众人,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被我杀了。” 会议厅里的气氛骤然一寂。 “此前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李家人,不得晋高位。”李慕白将辉光的旧况娓娓道来,“也因此有着个外姓与内姓的说法,像杜忠那样,外姓人坐到外务大总管的位子,就算是顶了天了。” 此刻坐在这里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是外姓人,闻言微微变了脸色,正如李慕白所说,在这之前,他们压根没想过能坐上这张桌子。 “千年之前,李家出了个李三多,也因此有了辉光。”李慕白淡淡道,“可这一千年来,李家再没出过第二个李三多。” “一个家族,能出多少人才?能 分卷阅读179 分卷阅读18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0 比这全天下的人才更多吗?” 他一一看过桌边诸人。 “你们都是人才,所以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坐在这里。” “从今往后,辉光再无外姓与内姓之分,也没有什么不成文的规矩。一切靠自己的本事,有能者上,无能者下。” “我不会有儿子,就算有,他也不会是辉光的首领。” “辉光,不再是李家的辉光,也不会是任何一家的辉光。” ……………… 护城河上,李渔翁扇着火炉,翻着上面烤着的红薯。黑帝斯拎着一坛酒踏水而来,笑嘻嘻在火炉边坐下。 “去去。”李渔翁挥手赶他,“你又来作甚?” “李慕白当了辉光首领,我专程拿酒来替你庆贺啊。”黑帝斯笑嘻嘻道,拍开泥封,顿时浓郁的酒香在小船中溢开,勾的李渔翁忍不住嗅了嗅。他看了眼黑帝斯,撇撇嘴,从舱里取出两只酒碗,催促对方倒满。 “什么首领?还不是李慎的傀儡。”他嘟哝道,端起酒碗大饮一口,眉峰顿时舒展。 黑帝斯笑道:“那也总比落到光明会手里好。” 李渔翁从酒碗里掀起眼皮看他。 “你这老东西,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凉凉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就不想吞了辉光,从此长安一家独大?” 黑帝斯但笑不语,伸出手将炉中的红薯捡出,从中掰成两半,拿了一半慢慢撕着外皮。李渔翁本想阻止,但见他还识趣的给自己留了一半,手上又拿着人家提来的酒,想想也就罢了。 黑帝斯嚼了一口甜滋滋的薯瓤,含混不清道—— “谁叫我喜欢,这座城呢。” ……………… 此时此刻,李慎却已经在飞往东荒的空艇上。 阿青和婴儿也在艇上。 接任家主之后的诸多事务,都被他丢给了部下,那些人是副官在时,经营起的一张情报网。副官近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那张网也铺得越来越广,李慎向来不过问这些事,但副官却从没揽过权,这些人认的主子,从始至终都是李慎。 这一次李慎为了李家的事动用了这张网,比他想象中还要顺手的多,也不由有些感慨。当初他赶走副官,一方面是因为海棠的事动了真火,另一方面也是起了疑心病,怀疑这种东西,一旦起了就很难消除,他让副官走,就是不想被这怀疑弄得最后没法收场。 人心太难捉摸,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 李慎招手让阿青过来。 “我送你去的地方叫雁国,是个小国家,我小时候就在那长大。民风算不上淳朴,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免不了要遭非议,但我想你应该受得住。” 阿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已经派人去蓬莱银行做过认证,将来这孩子要是不甘于平凡,你可以让他来长安找我,拿他父亲的遗产。” 阿青的笑容僵在脸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李慎似是对她道,又似是自言自语,转头将目光投向外面无边无际的云海。 “你我,乃至这老天,谁也不能替他决定。” 第129章 大事件 在外面看,北天海是一片,从地面流向天空的冰海。 可身处其中,就如同漂浮在大海中央,天地仿佛掉了个,哪怕再如何奋力的向眼睛所看见的边缘游,也只是不断的原地打转。 源能在这海洋中也不复存在,庚衍必须竭力运用四肢游动,才能使自己不被浪涛带往后方的天空。 他这辈子还没像这样狼狈过。 被龚云带人找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这该死的冰海里扑腾了将近一天一夜,借着对方射来的绳索才被硬拽回地面。龚云一边给他搓揉冻到发僵的手脚,一边取笑他刚才在冰海里的窘态,庚衍一动不动看着他,见人眼角有着明显的青灰,只得微微叹了口气。 他在四周望了一圈,问龚云:“李慎呢?” 龚云表情僵了僵。 “小慎本来要来。”他解释道,“但是李铁衣死了。” 李铁衣死了所以李慎不能来,这不成逻辑,但龚云知道庚衍听得懂,他这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关于李慎最终选择继承辉光一事。 想了想,龚云还是补充道:“他只是继承了李家家主的位子,没说退出庚军,辉光的首领是李慕白……” “他人呢?”庚衍打断他,问。 龚云道:“正在赶过来。” 庚衍点点头,不再说话,脸色有些疲惫。龚云知道他这一行多半并不顺利,也不急着汇报长安的情况,只将人搀起来,扶上车,往空艇停落的地点赶回去。庚衍在车上眯了一会,等到空艇上,先吃了点东西,然后听龚云将他不在时长安的种种变故一一道来。 辉光内乱,以李铁衣身死告终,李慎出面稳定局面,拿下了家主之位,还将李慕白扶为傀儡。短短不到十天,可说是风云变幻,他错过了一场大戏。 龚云打量着庚衍的神情,没见对方有什么异常,可庚衍这人吧,天塌下来也是风轻云淡的,到底心里怎么想,别说他,谁也猜不出。 他有心劝对方两句,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慎的选择也是人之常情?那还不如不说呢。 空艇夜间降落在一座小城补给,这些天来终于能睡上一个安心觉的龚云被人从梦里拍醒,就看见庚衍一身齐整的站在他面前,笑了笑,说你们先回长安吧,我去找李慎。 龚云茫然的眨了眨眼:“……哈?”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帅,像只苍鹰一样一跃冲入夜色,跑了。 ……………… 将阿青与小孩送到雁国,李慎继续向北,带着母亲的骨灰坛,找到了那片曾经叫做大盘识的草原。 皑皑白雪淹没了一切。 李慎合上眼,想象着千万顶帐篷鳞次栉比,彩绦飘飞,她的母亲像一只自由的鸟儿,在碧绿的草原上欢快的奔跑,牧人扯开嗓子,唱着悠远的歌谣,牛羊坐卧在山坡,阳光洒满大地…… 她的笑容中不再有阴霾。 ……都结束了,一切都。 飞旋的源流环绕着李慎,带起地面堆落的积雪,他揭开坛封,倾斜起坛口,看着灰白的骨灰从中飘落,被卷入源流的漩涡,飞向四面八方。 她自由了,久违的,永远的。 李慎静静的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看着这片世界。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他在这世上漂浮至今,仍未有一个能称为家的地方。许多人在他的生命里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真正留下来。 飞旋的源流悄然平息,大雪又落了下来。 李慎知道,自己该走了。 庚衍在北地等他,对方为了他不惜去空山寺冒险 分卷阅读180 分卷阅读18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1 ,这份恩情,李慎不晓得自己还不还的清。他拿下李家,想用李家的资源供养庚军,却也清楚自己是过了界,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经不起考验,怀疑就像种子,在心底生了根,便再也除不去。 哪怕是他与庚衍。 因为老天给予的古怪天赋,李慎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一想到见到庚衍后势必要面对的恶意,他就觉得有些疲惫。这世上从未对他有过恶意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母亲,另一个就是庚衍。如今一个已经永远离开了他,另一个也即将不复存在。 如果从未拥有过,也就无所谓失去。 李慎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合上眼。 ——他站在雪原中狂啸。 无可奈何,且由他去。李慎吼完这一声,丢掉手上空了的骨灰坛,转过身,看见了庚衍。 ……他下意识搓了搓眼睛。 是真人,不是眼花。 李慎与庚衍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四目相对。 鹅毛般的雪花在两人之间飞舞,不时遮挡在他们相接的视线之中,李慎的左眼隐隐作痛,他不太舒服的眨了眨眼,视线中的庚衍却越来越模糊。 像是要消失一样。 他向前迈出一步。 锐利的,仿佛被切裂般的剧痛从支撑身体的左腿上传来,李慎看着自己在原地跪了下去,像条木头一样直愣愣的往前倒……然后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这情形,一点不陌生。 他还来得及冲庚衍扯出个有点勉强的笑脸,接着便晕了过去。 ……………… 李慎醒过来时,毫无悬念是在庚衍的背上。 “醒了?” “嗯。” 庚衍偏过头来看他,眼中有着戏谑笑意:“见到我就晕,那么激动?” 这话说的李慎无言以对,干脆闭上眼装死。庚衍用肩膀颠了颠他的脑袋,见他还是一副装死的造型,没好气笑了声,继续往前走。 李慎闭着眼睛,突然道:“大帅。” “嗯?” “李铁衣死了。” “我知道。” 李慎不说话了,良久,用仅存的左臂搂住了庚衍的脖颈。庚衍偏头看了他一眼,唇边溢出一丝笑容,低下头,隔着衣袖亲了亲脖颈上那只手臂。 两人在雪原中走出很远,走到天都黑下来。 李慎说,大帅,你放我下来。 庚衍道,你别逞强,我不累。 李慎摇了摇头,道:“我的腿好像废了。” 庚衍停下了脚步。 他沉默着将李慎放下,看着对方扶着他的手臂,有些不自然的在地上站稳。李慎怔怔低下头,目光有些茫然,呆呆注视着自己的左腿。 庚衍蹲下身,伸手去摸他的左腿,李慎下意识想要闪躲,然而他那条腿却跟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丝毫不听使唤。 “是这条?” “嗯。” 庚衍抬起头看李慎,李慎看着自己的腿,他会一点点变成废人,先是右眼,右手,接着是左腿……这滋味比想象中难熬。 庚衍的手贴上裤面,按住他毫无知觉的左腿。 “我找到空山寺了。” “嗯。” “会有办法救你的。” “嗯。” “你不会死。” “嗯。” 李慎突然笑出声来,庚衍抬眼看他,却见对方张开手臂,整个人蓦然向后栽倒。他眼睁睁看着李慎栽进雪地里,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过了半晌,他才站起身,走到对方脑袋边蹲下。 “干嘛?” 李慎闭着眼睛道:“不想动了,让我躺会。” “起来,地上凉。” “冻不死。” 庚衍沉默片刻,也在雪地上坐下,搬着李慎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李慎翻了个身,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小腹。 过了一会,他拍拍李慎的脑袋:“别睡着。” 李慎含混的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他再次拍拍那颗脑袋:“起来,我腿麻了。” 李慎给他装死。 庚衍抬手正欲拍,却见这厮在地上滚了两圈,脑袋从他的大腿滚到了小腿。 庚衍被气乐了。 “我数三个数,一,二……” 他话音未落,李慎又乖乖在地上滚了两圈,滚了回来。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庚衍看着这厮又特别自然的扒到他小腹上,一副要就此安眠的造型,破天荒在心中骂了句娘…… 庚衍从地上抓了把雪,按到眉心,眼观鼻鼻观心,平心静气,以莫大的毅力进行自我催眠。 偏偏李慎在他腿上调整了下姿势,把脑袋更往里拱了拱。 庚衍几乎瞬间破功。 他忍无可忍的将李慎从腰上撕开,迎着对方有点错愕和困惑的目光,俯身吻了上去。 ……人生里总有那么一两次失控。 庚衍撬开陷入呆滞的李慎的嘴唇,脑子里还在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合适的理由,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专心享用起这张已经渴望过无数次的嘴巴。 李慎彻底木了。 庚衍撬开他的牙关时,他木着没动,庚衍的舌头舔舐他的上颚时,他仍然在发木,庚衍吸吮他的舌尖时,他迟缓的眨了下眼,庚衍的手扯开他的衬衫下摆探进来时,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李慎按住了贴在后腰的那只手,一眨不眨的盯着正专心致志埋头吻他的庚衍。 这是……什么情况? 第三卷 血屠篇 第130章 新世界(一) “慎爷,冀州张氏来函,邀您明日于逐月楼共进午餐,去吗?” “告诉他改天,明天是庚军的例会日。” “那杭山周家的邀请,我也替您一并推了?” “嗯。” 漆黑的商务房车从环城高速上驶下,沿着匝道转进青龙大道,往古柏路李慎的宅院而去。这车是刚换的,原来那辆空间太小,摆不了李慎的腿。而且出了问题的不只是他的左腿,李慎左眼的视力也急剧弱化,只能看得清一米以内的事物,所以不仅换了车,还专门配了司机。 司机将车在李府门口稳稳停下,李慎对面的青年抢先一步走下车,替李慎拉着车门,看着他拄着手杖从车上下来。 “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李慎冲人吩咐道,一转头,无声皱起眉。在他的视线中,只能看到门口依稀跪了个人,却看不清具体衣着模样。 李慎拄着手杖走过去。 “爷啊!!!” 只听鬼哭狼嚎一声吼,李慎惊得脚下打了个顿,那跪着的人已经连滚带爬窜到他面前,伸手便要抱上来,却不知为何,硬生生停在了近处,讪讪然收了手。 李慎定睛打量那张脏兮兮活跟要饭似的黑泥巴脸,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道:“……阿宝?” 分卷阅读181 分卷阅读18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2 副官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呜咽道:“是我,爷,是我,我是阿宝呀……” “你怎么回事儿?”李慎端详着他这一身比乞丐还不如的行头,皱眉道,“又叫人逮去挖矿了?” “没。”副官怯生生瞅着李慎,“我去西陆,去找夫人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向李慎,“爷,这是夫人写给您的信。” 李慎将手杖靠在腿上,接过信拆开,他没想到副官会去找海棠,也不知道海棠会在信里说些什么,信上的字迹是海棠的没错,却只写了一句话——刘阿宝有错当罚,可留。 他有些失望。 副官小心翼翼的观察他表情,口中絮絮叨叨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仔细道来——敢情这厮被李慎驱走后就一个人跑去了西陆,在大光明宫外头上下打点磕头跪地折腾了小半个月,终于见到了海棠,求来了这么一封信。结果回来的途中遭遇劫匪,身上值钱的东西全被抢了,他在西陆人生地不熟,只能一路乞讨往回走,好容易到了边境,才联系上以前的下属,总算是活着回来见着了李慎。 “呜呜呜,爷,我差点就见不着您了,呜呜呜……” 李慎瞧着那脸是瘦了不少,可既然联系上了下属,洗个澡弄身干净衣服总不是问题,所以这厮还是故意的,就是卖可怜给他看。他看了看手上的信,叹了口气,道:“阿宝,你知道我不是因为海棠的事,才让你走的。” 副官眼泪掉的更凶了,哆哆嗦嗦的伸手来抓李慎的裤脚,呜咽道:“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慎将海棠的信递回给副官,见副官不肯接,便松手任它落到地上。 “你在这等着,我让人把账册搬出来,说了要给你,别跟我赌气。”李慎说着话拿起手杖,抬腿往门内走,副官不敢硬扯,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大门,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晌,蓦然一声长嚎。 “爷!我错了!再给个机会啊爷……嗷!我的腿!我的腿!啊!我的头!我的肚子!好疼!救命啊爷!我要死了!救命啊!救——命——啊——” 副官满地打滚张嘴瞎叫,滚着滚着就滚到了石阶上头,扭动着想往门上滚,他刚靠上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李慎面无表情的站在门里,看他。 副官下意识就不叫了,可怜巴巴的抬着个头,努力挤着谄笑:“爷……” “叫个屁。”李慎道。 副官缩了缩脑袋,委委屈屈道:“我这不是怕,怕您不理我嘛。” 李慎定定看他,足足看了数分钟,二话不说转身走人。副官急忙要叫,话到嘴边却瞅见了那扇半敞着的大门,眼睛骤然亮了,他一骨碌爬起身,凑到门边往里望了望,然后眉开眼笑的踏了进去。 在门外围观了全过程的青年与司机:“……” ……………… 半个钟头后。 一身清爽还做了个发型的副官走进书房,冲李慎低眉顺目一鞠躬,叫了声爷。 李慎挑眼看他,没说话,片刻后,揉了把脸,笑了。 副官也冲他嘿嘿笑。 “笑毛?”李慎没好气道,“该干嘛干嘛去。” 副官欢快的诶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又被李慎叫回去。李慎托着下巴,一脸纠结,似乎是遇着了什么特别棘手的难题。 “阿宝。” “在。” “我问你,你安慰人的时候,会不会亲他?” 副官想了想,道:“我只有安慰女人的时候,可能会亲她。”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是亲额头亲脸蛋这样的,对小孩可能会做。” 李慎摁着眉头,皱眉不说话。 “怎么了爷?”副官问,“您问这个……”他声音骤然低下去,“您该不会被……” 李慎甩开手向后靠进椅背,仰头定定瞅着天花板,还是不说话。 副官看着他的表情,沉默半晌,开口道:“爷,您被谁亲了?” 李慎毫无反应,木然挺尸。 副官咬一咬牙,小心翼翼道:“是庚帅?” 话音未落,李慎仅存的眼珠无声望过来,看的副官小心肝一颤,知道自个猜中了。他脸上表情跟打翻了调色盘有一拼,五颜六色的,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颤声开口道:“其实一直有传闻,说您跟那个,跟庚帅……” 李慎猛然坐起身:“什么传闻?” “呃,就是。”副官面露尴尬之色,就是了好几声,也没说出来,李慎正要催促,却见人一拍脑袋,说您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完后急匆匆跑出了书房。 没用半个小时,副官抱着一箱书小跑回来。他从箱子里随便拿了一本,放到李慎桌面上。李慎看了眼封皮,书名叫《囚禁我的爱》,他随手翻开看了几页,脸色渐渐就变了。 书里面的主角,一个叫李真,一个叫庚行,这影射的是谁简直不能更明白。李慎翻开第一页,李真和庚行还在饭桌上吃饭,等他翻到第二页,就变成了庚行在饭桌上吃李真…… ……这他哔的都是什么鬼!? 副官在一旁小声解释道:“您知道我开了几家书局,现在人都不爱看以前那种打打杀杀的话本了,就喜欢看这样的。您和庚帅那个,关系的确有些暧昧,就有人故意写这样的话本博眼球……卖得特别好。” 李慎抓起书就要往他脸上砸,手都扬起来,又慢吞吞落回去。副官见李慎神色不对,本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副官走后,李慎靠在椅子上发了半天呆,又坐起来,点了颗烟,皱眉继续翻那本书。他皱着眉将这书一目十行的从头翻到尾,甩手丢到一边,愣了半晌,起身将那箱子拖过来,一本接一本的看。 看了个通宵。 第二天副官起了个大早,去买了李慎喜欢的红汤素面,他拎着餐盒在卧室没找到人,心中顿时打了个梗,赶忙往书房跑。一推开门,就见李慎仰着脑袋靠在座椅上,俨然是坐了一整夜的模样。 “诶哟我的爷。”副官小跑到书桌后,瞅着桌上地上散乱的书本,哪还有不明白的,他看了看李慎那副糟糕至极的脸色,也顾不上说什么,匆匆去打了热水来,绞毛巾给人擦脸擦脖子擦手。 李慎闭着眼睛由着他服侍,脑子里萦绕着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字眼,人还是懵的。 副官将餐盒盖子打开,夹起一筷子面条喂他,一碗面几口面汤下肚,李慎总算恢复了点元气,打起精神问副官:“几点了?” “九点零六。”副官看了看表,答。 李慎摇摇晃晃扶着桌子站起来。 “今天有例会。”他摸索着自己的手杖,摇晃着往外走,“给我安排车去会馆。” 副官有心劝他, 分卷阅读182 分卷阅读18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3 但这时机不对,这是李慎接任李家家主后参加的第一次庚军例会,他要是缺席,难免要被误解成自恃身份,立场会更尴尬。 于是这天早上,李慎一脸懵逼的进了会馆大楼,他如今正是话题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众目睽睽之下,李慎一头撞上了电梯间外的玻璃门。 整座大厅都安静了一瞬间。 只见李慎站在那玻璃门前,目光呆滞的站了足足有近十秒,才默不作声的绕开它继续往里走,搭电梯上楼。 ……什么情况?前台小妹惊得手上电话都掉了,站在她面前的李西风嘴里咬着半个煎饼,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这当个家主,还能把人当傻了?”李西风咬着煎饼,含混自语道,“邪乎啊。” 殊不知李慎对着那玻璃门,脑中浮现的却是—— 【“你逃不了的。”庚行将李真牢牢抵在玻璃门上,提起他的腿,又一次重重顶入。李真痛苦的抓住庚行的头发,想要将他从身上扯开,他呜咽着仰起头,绝望而失神的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无意识呢喃:“不要……”】 ……李慎只想砸烂这世上所有的玻璃门。 第131章 新世界(二) 李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庚衍已经在座位上了。 这才九点四十不到,往常庚衍并不会来这么早。庚衍一向待人宽和,也鲜少发怒,可庚军上下却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眼下他坐在那里,整间会议室里就静悄悄的,众人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别说喧哗,连大气也不敢出。哪怕是李慎走进来,他们也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不敢出声议论。 “大帅。”李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冲庚衍低头问好。 “坐吧。”庚衍抬起头看他,皱眉问,“你那脸怎么回事?” 李慎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指他的脸色,这不提还好,一提那些乱码七糟的东西又涌出来,叫他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没事。”他努力将那些玩意从脑子里赶出去,“昨天晚上没睡好。” 庚衍眉头皱得更紧,低声道:“身体不舒服就跟我讲,别强撑。” 李慎笑着嗯了一声。 这是十一月的最后一次例会,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少,首先是南海那边,清扫了辉光的势力,收获不小。其次庚衍一回来,慕容林立刻又开始诉苦,张大师照例充耳不闻,又拿出一张新的费用申请单。李慎闭着眼睛听着,心中盘算着整合李家的资源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往庚军输血,幸而副官回来,能帮他不少。耿连成又在说他那个王牌小队的事,看样子差不多是要成了,李慎对此并不关心,他现在身份极为敏感,虽然庚衍对他展现出了超乎想像的信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继续挑战对方的容忍度,所以耿连成要培植嫡系也好,要争权夺利也罢,李慎不仅不反感,反而乐见其成。 会议到最后,李西风提起一桩事。 “李铁衣死了,他的会长任期却还没满,公会那边打算暂时选出一位代理会长。”他笑嘻嘻望向庚衍,“依我看,多半是咱家大帅了。” 佣兵公会会长的任期是十年,并且不限制连任,史上担任会长时间最长的是血屠王,一共连任了六期。眼下离李铁衣任期满还有大半年,会长一职虽说是虚职,但毕竟也是整个长安的门面,要出席的场合不少,选一位代理会长是必须的。 庚衍笑了笑,表情颇为平淡,目前八字还没一撇,李西风闭上嘴不再多提,一场例会到这也就散了。 庚衍叫李慎留下。 “昨天晚上干什么了?”等人走完,庚衍喝了口茶,问李慎。 李慎垂着眼,没答话,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桌面,似乎那上面长了朵花。 庚衍看他一眼,道:“李家那边,我还没问过你,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慎吐了口气。 “先捋一遍,把不安分的挑两个出来,杀鸡儆猴。”他轻轻用拇指搓着食指边沿,眼中有凛然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又笑着抬起头,望向庚衍,“多半是在东荒,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大帅,您可得帮我出这口气啊。” 庚衍二话不说赏了他一记脑袋蹦,李慎摸了摸额头上被弹出来的红印,冲人露出控诉的小眼神。 “我看你是这段时间鬼话说多了,不会讲人话了。”庚衍没好气道,伸出手来帮他揉那点红印,指尖带着源能一抹,比涂了药膏还管用,红印顿时消失不见。李慎只觉眉心一凉,惬意的眯了眯眼。 他这段时间跟那些李家人打交道太多,说起话来恨不得拐它八九十个弯,连对着庚衍一时间也没矫过来,这记脑蹦吃的不冤。如今辉光一落千丈,东荒的后花园也朝外人敞开了大门,李慎手握东荒李家的势力,这是要公开给庚军开后门,迎贼入室。可他偏偏将之说成请庚衍帮他出气,怎一个虚伪了得。 庚衍摸完了他额头是那红印,又去摸他眼底那层黑影,指尖搓了又搓,揉了又揉,叹了口气,道:“这些事用不着你费心,你就把身体给我乖乖养好……” 他脸凑的近,说话间吐息落在李慎面颊上,像羽毛拂过。李慎呆呆看着他的脸,脑中不由浮现一段话—— 【庚行的眼睛生得极好,不看人的时候,像一对儿宝石,熠熠生辉。看着人的时候,又像一口深井,吸魂夺魄。他静静看着李真,眼角微微弯着,那笑意从唇边,不自觉飘进了李真心里。“你总是叫我喜欢。”他说道,凑过来吻住了李真。】 哐一声响,椅子倒了。 李慎扶着桌沿站稳身,一张脸上表情难以形容,随即抓起手杖连走带跑的冲出了会议室。被撂在原地的庚衍错愕的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唇边溢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楼梯间。 恰巧路过的女文员愣愣看着以头砸墙的李慎,伸手掩住了嘴。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李慎停下动作,回过头来。 数秒钟后,他抬手盖住墙上那个被他砸出来的深坑,冲女文员点头笑笑。女文员僵硬的回了个笑容,忙不迭跑下楼梯。 “呼……” 李慎虚脱般沿着墙壁坐下,伸手遮住眼。天知道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庚衍要亲上来,所以才那么大反应。可事实证明那纯粹是他的幻想……简直不能更丢人,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坏掉了。 自暴自弃的坐了一会,李慎爬起身,决定回家补觉,他将自己会胡思乱想的理由都推到了睡眠不足上,妄想着一觉醒来,他的脑子就能恢复正常。 于是回到古柏路,李府。 副官备了一桌好菜,都是李慎喜欢吃的,他专程从各家馆子打包回来,几乎跑了小半个长安。李慎没什么胃口,却也不好拂了他的心意,每样都吃了 分卷阅读183 分卷阅读18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4 一点,送了一碗饭下肚。洗完澡上床前,他又记起那一箱子书,本想叫副官一把火烧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都看过了,还烧个屁。睁着眼睛在床上发呆的李慎想:也许最近是得去酒栈区泄泄火了。 李慎这一觉睡得不沉,半夜,他感觉有人进了房间,走到床边。他虽然醒了,却不想睁开眼睛,身体的本能也告诉他,无需戒备来人。 对方在床边坐下。 李慎依稀听见了一声叹息,唇上便传来轻柔的触感,他头皮发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直到对方从他唇上离开,欲要离去,他才豁然睁开眼,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夜色里,庚衍错愕的看着他,脸上有着罕见的慌乱。 李慎定定注视着庚衍,缓缓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庚衍张开嘴似乎想要解释,却被他扣住后脑扯下来,用嘴尽数封住。 不是轻描淡写,而是极尽凶狠的一个吻。 李慎将庚衍拖到床上,扯开对方紧扣的衣襟,手下并不是高耸柔软的乳房,却令他难以移开视线。庚衍的手抚上他的面颊,似鼓励般捏了捏他的耳垂,李慎的目光骤然变深,俯下身含住了对方胸口细小的乳粒,庚衍唇边溢出喟叹般的呻吟,显露出李慎从未见过的情色模样。 李慎瞬间就硬了。 他着迷的注视着身下这具躯体,固然每一寸都证明着这是个男人,却无法令他的热度消褪,他的视线从庚衍赤裸的胸膛,一路向下,来到其骤然收束的精悍腰杆,他伸出手,拉着裤沿,将隐藏在那底下的东西释放出来。 庚衍配合的抬起腰,两条修长有力的大腿支在床上,毫无遮蔽的向两侧打开。李慎的手从他右腿的膝盖内侧缓慢滑下,托起了他的臀根,庚衍微微偏过头,不自觉的向后缩了缩。 于是李慎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带着几分戏谑,充满恶意的。 然后他真正醒了。 ……………… 第二天是个晴天,副官去买了李慎喜欢的黄金包,热腾腾的抱在怀里,去卧室叫李慎起床。 “爷,起床了……爷?” 副官看着床上背对着他拱起的那个大包,愣了愣,随即又笑起来,绕到床另一边,手上抓着个金灿灿的包子,逗弄道:“爷,您闻闻,香不?赶紧起来吃啊。” 李慎整个人连头一起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副官蹲在床边,鼻子动了动,嗅到某股淡淡的气味,他低头看看床下地板上散落的纸团,心中蓦然有了个糟糕的猜测。 副官默默将包子放回纸袋,离开床边,把纸袋放到桌子上,尽可能使语气如平常般道:“爷,那我先出去了,包子放桌上,您等会起来,自己吃啊。” 出门后副官就叫人准备好新的被褥,想了想,又给相熟的酒栈打了几个电话,他们家爷这定是憋太久了,都快憋出毛病来了……末了,他又在门外静静候着,直到里面传来走动的声音,盘算着李慎已经收拾好起来了,他才推门进去。 然后副官就看见,他们家慎爷穿着件睡袍,坐在床边,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吃包子。 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活似被人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 第132章 新世界(三) 庚军会馆地下三层,张普求的研究室。 “这是未知物,在此之前从未被发现过,留下过任何记载的未知物。”张普求站在圆形的解析台前,注视着台面上那颗淡金色的不规则晶体道。 “我发现它是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那个空间通过崩流与方陆相连接,在我取走这枚晶体后,有类似天幕的东西罩下来,将那个空间封锁了。” “古籍有云,方陆为舟,穿行万千世界,无所不至,无处不达。”张普求眼中有着罕见的亢奋之色,“这或许并非虚言。” 庚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问:“你分析了这几天,可发现它有何特异之处?” 张普求点点头,命人取来数枚高品阶的源晶,与那枚晶体放在一起。数分钟后,几枚源晶明显缩小了一圈,又过了十数分钟,源晶消失不见,那枚淡金色的晶体却毫无变化。 “它能吸收源能。”张普求指了指解析台旁的监测仪器,其中一台上的数字与刚才发生了小数点后最末一位的细小变化,“壮大自身。” 庚衍无声皱起眉。 “我认为这并不是它的本来形态。”张普求道,“这应该只是它的休眠状态……当然这是我的推测,具体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如果它被放进人体内,会怎样?”庚衍突然问。 “人会死。”张普求淡然道,“源能是人体的生命之本,就算是未经修炼过的普通人,也是依靠着体内的源能维系着性命。这晶体能吸收接触到的一切源能,可以说是源能的天敌,即便是你这样的神坛强者,将它放入体内,也一样会被吸尽源能而死。” 庚衍沉默半晌,吩咐道:“找个人来试试看。” 张普求转过头看庚衍,庚军的研究一向不涉及人体实验,这里也并没有现成的实验体,但看着庚衍的表情,他终究没说什么,亲自给东工的路苍打了个电话,从对方手中调来一具实验体。 被注射了麻醉剂的实验体浑身赤裸的躺在实验台上,四肢脖颈均被牢牢束缚,张普求切开他的胸膛,将那枚淡金色的晶体埋入他的心脏,然后迅速进行缝合。这具实验体本身有着仙路三步的修为,哪怕是心脏被埋入异物,在急救剂的维系下也能存活至少一天一夜。 可短短数分钟后,他的身体开始浮现淡金色的纹路,先是从心脏上方,接着蔓延到整个胸膛,随即是四肢,脖颈,面颊……庚衍走过去拨开他紧闭的眼皮,不出意外看见那里面的瞳孔变成了金色。 他缓缓放开手。 似乎是意识到死亡降临,陷入深度麻醉的实验体开始剧烈挣扎,眼皮挣动着想要张开,而这时金色的纹路已经爬满了他全身,连头发也在逐渐向着同样的颜色转变。 不到十分钟后,他死了。 那些金色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体上消失,张普求切开他的心脏,取出那枚淡金色的晶体,也许是错觉,庚衍竟觉得这东西的颜色似乎深了些。张普求将晶体放回解析台,旁边的仪器上,显示重量的数字又细微的增加了些许。 “在人体内的反应速度要比在外面更快。”张普求翻看着助手们的实验记录,低着头道,“它应该是对活动状态的源能更加敏感,但对空间中游离状态的源能没什么反应。” 庚衍沉默回想着自己与老和尚的那一次交锋,他在最后关头恢复了意识,动用秘术使其主动收回了入侵的源能,结果被自己的源能反噬而死。当中凶险,自不必提,如果放任老和尚的源能留 分卷阅读184 分卷阅读18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5 在体内,他的结局也不会比实验台上那具尸体好到哪去。 “晚些时候,我带李慎来见你。”他压低了声音对张普求道,“你继续研究这东西,一定要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张普求推了推眼镜,轻轻嗯了一声。 ……………… 同一时刻,李慎正在院子里挺尸,不,晒太阳。 副官在他椅子边放了三个炭盆,还嫌不够,又在他脚底下垫了块暖石。李慎靠在椅背,膝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这是提前进入中年老痴呆的症状。 就在他真的快睡着时,副官走过来弯下腰通报,说是黑帝斯来了。李慎睁开眼,心想这老东西来做什么,懒洋洋掀了毯子去客厅见客。 黑帝斯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一盒子点心。李慎笑说您这也忒客气,黑帝斯就拿眼瞪他,说不是我想带,是有人逼我带。 李慎瞬间了悟,嘿嘿一笑。 宝贝孙女胳膊肘往外偏的厉害,黑老头心累的一笔,落了座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李铁衣上门替你向我家宝宝提过亲,这事你知道不?” 李慎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不久。”黑帝斯从桌上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当时我也应他了,谁叫宝宝喜欢你嘛,可这后续的事情还没着落,他就躺地里边了……李慎,你打算怎么着?娶?还是不娶?” 李慎没应声。 这事儿一点不复杂,前不久的话,李铁衣前脚弄走了海棠,后脚就替他向杨宝宝求亲,打的是一手好算盘。想通了这一点,李慎没由来的有些心烦,李铁衣连他的婚姻都算进了那盘所谓的大计划里,真心将他当个木偶摆弄。 黑帝斯也不催促,端着茶盏耐心等待。 “黑爷。”李慎终于开口道,“您知道的,我只将宝宝当妹妹看。” “可她却将你当郎君看。”黑帝斯道。 李慎笑得尴尬,解释道:“那是她还小……” “不小了。”黑帝斯放下茶盏,不再跟他打马虎眼,“下个月就十八了。” 十八岁,这岁数在东荒,已经可以当孩子妈。李慎迎着黑帝斯的视线,张了张嘴,终究没再争辩。 他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只到他大腿高的小丫头,眨眼间快十年过去,他还没老,她却已经长大了。 “我喜欢她,但不是对女人的喜欢。”李慎认真道,“黑爷,您是过来人,应该知道感情这事,勉强不了。” “我能宠她,护她,却没法像爱一个女人那样,爱她。” 黑帝斯眯眼笑了。 “你现在不能,将来未必不能。我是过来人,感情这事,说变就变,没预兆的。你既然能宠她护她,那也就足够了,我未必还能活几年,宝宝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你总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 李慎目光黯了黯,他自然不会叫人欺负杨宝宝,无论她是妹妹还是妻子,可问题,他又能护得了她几年呢?倘若他真娶了她,等他身死,他那些仇家找上门,反倒连累了她。 “黑爷,这事还请当没发生过吧。”李慎撑着椅扶站起身,冲黑帝斯拱手行了一礼,承诺道:“您放心,只要我李慎活着一天,就断不会叫人欺负了宝宝。” 黑帝斯静静看着他,良久,幽幽一叹。 “罢了,你既心意已决,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拂袖而去。 李府门外,黑帝斯的车中,杨宝宝攥着只通讯器,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哭成一只花猫。黑帝斯拉开车门,见她这副模样,心疼的老脸都皱巴了,小声安慰着:“宝宝别哭,阿爷再想想办法,乖,别哭了……” “阿慎不要我……”杨宝宝抽泣着呢喃,“他不要我……” 黑帝斯自诩智慧过人,面对这等难题也束手无策,只想仰天长叹。他家的小公主偏偏喜欢上了个心如铁石的玩意,既不会怜香惜玉,也不懂逢场作戏,非得找个一心人玩白首相知……扯淡么这不是。 被他心里骂着扯淡的李慎其实也不好受,这会儿正喊副官拿酒来。副官好心好意劝了两句,却被李慎一眼瞪没了声,乖乖去给人拿酒。 正想借酒浇愁痛饮个几杯然后醉他个人事不知的李慎,一口酒还没下肚,就见副官一路小跑回来,他张了嘴一个滚字还没来得及出口,视线中便又多了个人。 庚衍披着一件白底的氅衣,头顶戴着只墨黑的危冠,金发垂散在脑后,贵气逼人。李慎看着人走到面前,从他手中取过酒杯,凑到唇边嗅了嗅,那两道眉峰就骤然凌厉的挑起,挑的他心头不由颤了颤。 “大白天喝酒,嗯?” “呃……” “起来,跟我走。” 李慎乖乖站起身,抓了手杖跟在人身后,问:“去哪儿?” 话音未落,庚衍突然转过身,李慎赶忙刹住脚,险些一头撞上去。只见庚衍伸出手举到他耳侧,却又收了回去,面无表情道:“去会馆。” 李慎愣了愣。 他确定,在刚才那一瞬间,庚衍是想摸他的,他也没错过对方眼中那一刹那的挣扎,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笑。 第133章 嫡系 “楚华死了。” “哦,怎么死的?” “轻敌,被一刀劈成两半……杀他的是个年轻人,不到二十。” 庚衍说这话时眼睛看着前面,他在开车,李慎合上眼,楚华是石人小队的队长,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年轻人。当初跟着他的三支小队,全是年轻人,没办法,有点本事的瞧不上庚军,只有这些年轻人,命贱,血热。 那个时候,他也是年轻人。 人总会死,做佣兵更是死的快。李慎没说什么,说什么也没意义。庚衍开着车进了会馆,两人一前一后下到地下三层,张普求见了庚衍,点点头,带他们去了一间无人的研究室。 “上衣脱掉,躺下。”庚衍指着房间中的实验台道,李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庚衍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而张普求已经去旁边开启设备。 这比在医生那检查身体的感觉糟糕多了,李慎脱掉大衣,一颗颗解开衬衫纽扣,边往台子上躺,边开玩笑道:“手下留情啊大帅,我其实特别怕疼,不骗你。” 庚衍咧嘴笑一笑,将他右手臂平展开,二话不说一刀划上去。李慎眨巴眨巴眼,没吱声——他倒是想叫,问题那手臂废了,怎么划拉也没知觉,叫不出来啊。 “源脉本身是无法被肉眼分辨的,如果他体内真的有类似于那晶体的能量,受到刺激应该会显现出来。”张普求走过来道,皱眉看着李慎手臂上的伤口,“要把这一段的皮肤剥下来看。” 张大师你好没人性……李慎在心中默默 分卷阅读185 分卷阅读18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6 吐了个槽,就看庚衍操着锋利小巧的手术刀,利落无比的给他剥了一层皮。 然后他突然就有感觉了。 “出来了。”张普求拿过手术刀,在李慎裸露的血肉上挑了一小块,然后将刀刃平举到眼前,接着走到一旁的操作台,将那小块血肉放到隔离盘上,用小钩和镊子轻轻剥开,从里面取出一粒比沙尘还要细小的金色微粒。 “像这样清除干净的话……” “不可能。”庚衍的话没说完便被张普求打断,他摇了摇头,走回实验台旁,在李慎的手臂上横切了一刀,一直从边沿切到内里的臂骨,他用刀刃别开伤口,让庚衍看里面的情况。 肉眼可见的,整个切面渐渐被金色覆盖,一丝缝隙也无。 “李慎的源脉已经遍通全身,这些异种物质在他体内无处不在,而且局部清除是没有意义的,只要还留下一丁点残余,这些东西就会吸收他的源能,恢复力量。” 庚衍的脸色很难看。 李慎也算是听明白了,闻言笑了笑,道:“张大师说的没错,我曾经用虹玉髓洗过脉,那之后它的确是消停了一阵子,但随着我的源能恢复,它也跟着恢复,是挺没辙的……” “你闭嘴。”庚衍瞪了他一眼,取了一瓶修复液涂在他的伤口上,但并没什么效果。李慎右手臂的源脉已经被那金色的东西填塞,无法再调用源能自我修复,而修复液的作用是刺激源能,自然对他无效。 庚衍看着他血肉剥离的伤口,拿着修复液的手指无声攥紧,李慎翻身从实验台上坐起,捡起丢在一边椅子上的衬衫要往身上套,刚穿了一只袖子,便被庚衍按住。 “外伤药我这里没有。”张普求推了推眼镜道。 “我去楼上取。”庚衍道,看了眼李慎,“你在这等着。” 等庚衍拿着包扎伤口的纱布和药水回来,张普求已经去别的研究室继续搞他的研究,李慎披着半件衬衫,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庚衍半跪在椅边,用酒精给李慎清洗过伤口,涂上止血的药品,然后将纱布轻轻包上去。他做得很仔细,哪怕李慎这条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也依然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会令李慎感到疼痛一样。 这与刚才干脆下刀时完全是两副模样,李慎有时候也挺搞不懂的,他低头注视着庚衍专注的眉眼,半晌,突然低笑出声。 “大帅。” “嗯?” “我不疼。” “嗯。” 李慎用左手扣住庚衍的后脑,将人拉过来扣进怀里,低下头,用下巴抵着庚衍的发顶,低笑道:“看你这么小心,反而有些疼了。” 庚衍一时间毫无反应,恐怕是被李慎的举动给惊住了。李慎也不想再说什么,手指在庚衍灿金色的发丝间轻轻捋动,直到庚衍的头颅向后退了退,他便也顺其自然的放开了手。 “接下来还有事吗?”李慎将右手套进衬衫,系着钮扣道,“没事的话我打算去看看楚华。” 庚衍神色如常,点点头,说你去吧。 李慎捡起大衣,搭在肩上,冲庚衍笑了笑,走出房门。门一关上,房间内外的两个人,脸上几乎是同时没了表情。 李慎在心中骂了句娘。 庚衍亦然。 ……………… 离开研究室,李慎搭电梯上十七楼。 这一层是庚军三支精锐作战小队的专属办公层,李慎的办公室就在楼上,以前要是没事他就下来跟部下们打个牌吃个饭什么的,可自从两年多前去了虹岛,他就再没来过这一层。 所以站在电梯间吸烟的铁连看见李慎时,吃惊的烟都差点掉下来,赶忙恭恭敬敬叫了声头儿。 “我来看看楚华。”李慎道,拄着拐杖往楼层右角的英灵厅走去。楚华的尸体才刚运回来,灵厅正在布置,几个石人小队的老面孔守在棺柩旁,李慎一走进去,所有人就都停下动作,向他问好。 铁连搬了张椅子在棺材旁,李慎扶着椅背坐下,静静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楚华。楚华比他大一岁,今年刚满三十,面孔看起来并不显老,就是右脸上那道横过了眼睛的刀疤有些渗人。李慎伸出手,在那道刀疤上摸了摸,当初楚华就是因为轻敌挨了这一刀,李慎叫他留着这疤,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就提醒自己,别再犯这样的错误,却没想最终他还是栽在了同一条沟里。 真心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楚华怎么死的?”李慎问。 站在他身边的铁连将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前几天石人小队刚从北地回来,就被临时指派了个紧急任务。如此庚军大肆铲除辉光在南海的势力,遭到的反抗却也不小,石人小队这次就是奉命去镇压一股辉光反抗势力,对方有仙路九步坐镇,装备精良,可对石人小队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事,楚华本人就是仙路八步,队员们也全是仙路六步以上的高手,装备更是张普求张大师的定制套甲,当初跟着李慎屠国都干过,还怕这点小阵仗? 任务过程没什么意外,唯一的意外就是楚华的死。他死在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手上,在他杀死了那名仙路九步之后,对方趁他力竭,暴起发难,一刀出手,年轻人经脉寸裂身死当场,楚华被当中劈成两半,神仙难救。 “倘若他当时没有大意解除了战甲增幅,那年轻人就算自爆经脉,也破不开他的战甲。”铁连道,话音中有责备也有惋惜,他是青锋的队长,与楚华是同一期加入的庚军,也是同时被李慎选中,放进了最早的那支精锐小队里。两人多年来追随李慎南征北战,是过命的交情,方才他就是见了楚华的尸体,心里接受不住,才跑出去抽烟,撞见了李慎。 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些都毫无意义。李慎深吸口气,收回手,问:“他家人那边,通知了吗?” 楚华没娶妻,只有一个老母亲在故乡,骤闻丧子之痛,未必能承受得了。铁连点点头,回答道:“小鱼和花翎亲自去了。” 这两个都是嘴皮子甜面相生得好的,李慎知道庚军不会在抚恤金上亏待了楚华,但光有钱也未必有用,他回去后自然要交代副官,把事情办妥贴了。正皱眉思索间,却听外面有人骂骂咧咧的走进来。 “我哔他耿连成个狗娘养的,这次的事没完!上一次花翎就险些被他害死,这一次轮到楚队长了,我哔……” 话音戛然而止,站在门口的人望着坐在里面的李慎,愣了半晌,讪讪然压低了嗓门,低头道:“头儿。” 李慎仅存的眼珠子黑漆漆的望着他,声音很平静:“你刚才说,耿连成做了什么?” 厅中人面色都变了。 “头儿,您别听他乱讲。”铁连出声道,“都是瞎猜,没实证的,他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骂骂……石头,是不是这样,你说话啊 分卷阅读186 分卷阅读18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7 !” 站在门口刚才说话的人名叫石头,人如其名,是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他有些不忿的看着铁连,被对方狠狠瞪着,才不情不愿低下头,冲李慎道:“是我瞎猜的,头儿。” 李慎冲他招招手,石头走到他面前蹲下,抬起头,两只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委屈,不出声的望着李慎。 李慎有些好笑,问他:“被人欺负了?” 他点点头。 李慎又道:“不想跟我说?” 石头欲言又止的扭头看了眼铁连,后者铁青着张脸,如果目光能杀人,石头已经被他宰了无数回。 “以前你可没这么磨叽,有话直说,跟我还隐瞒什么。”李慎冲他笑出一口白牙,石头还在犹豫,于是下一秒李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他拎着石头的衣领,将人扯到面前,面无表情问—— “好话不听,找揍是吧?” 第134章 可爱 其实事情很简单,就是耿连成明着暗着打压他们这些李慎的嫡系。 石人青锋啄木鸟三支小队是李慎一手带起来,无论他认不认,在外人眼中已经打上了他的烙印。自从两年多前李慎去了南海一去不复返,耿连成就开始蠢蠢欲动的谋夺他那个作战部主管的位子,对三支小队的打压也是从那时开始。举个简单的例子,对于有所属的佣兵小队而言,任务分两种,一种是团内任务,就类似于去南海镇压辉光势力这种,完成了只计算团内贡献。另一种自然就是公会任务,完成了不仅有团内贡献,还能拿到公会奖励的分成。而且通常来说公会任务的油水更丰厚,危险性也小一些。 任务的收发虽然是周冰颜的任务部在管理,但具体执行任务的人选决定权还在作战部这边。周冰颜那边将任务单发到作战部,由这边根据要求挑选合适的人选填上去,再发回给任务部。李慎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这事,全交给手下去做,他不在了,自然是耿连成一手遮天。 于是这几年三支精锐小队接到的几乎全是团内任务,而且是哪儿危险往哪扔,偏偏在耿连成嘴里,就成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这还不算什么,那三番五次的情报出错简直是摆了明在把他们往死里坑,当然事后耿连成也把那些犯了错的人员进行了秉公处理,叫人找不出他半点毛病,但明眼人哪个不知道是他背后在指使? “上一回花翎因为情报出错,丢了一只眼睛,我跟小鱼几个就想去找大帅问个明白,可小白队长不让,铁队长和楚队长也跟着拦。后来头儿您回来了,把耿连成那狗娘养的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给我们狠狠出了口气,可没想到大帅竟然……” 铁连终于忍不住,一把将石头的嘴巴捂上,冲李慎道:“头儿,这莽货说话不过脑子的,您别听他瞎掰掰,真的,楚华的死是因为他轻敌,这事怪不到别人头上。” 李慎微微眯着眼睛,没说话。 他揍耿连成是因为杨火星,如果当时就知道这些事,那庚衍拦也没用,耿连成不死也得废,李慎断然容不下他继续呆在这庚军。后来石头将话锋对上庚衍,是因为庚衍降了他的职,让耿连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作战部主管的位子。庚衍当时已经将捧耿连成的用意与他说明白,所以李慎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他终究忘了,他的决定并不只影响到他本身,还有穆小白楚华铁连这帮子嫡系。 庚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楚华的死讯并告知李慎,这庚军上下根本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所以耿连成对三支精锐小队的打压,也是被他默许了的。站在庚衍的角度上,李慎也能理解,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他要捧耿连成,那耿连成要打压李慎留下的这些嫡系,他自然也不会阻止,到最后是收服还是弃掉,都由着耿连成去做。 李慎从兜里摸出烟盒,拿了一支,然后将烟盒丢给身边的铁连,铁连也取了一支,又递给其他人,这也是过往养出的老习惯了,一屋子人咬着烟沉默不语,气氛压抑的厉害。 “头儿,这事你甭管。”或许是抽上了烟,消除了一点被长时间没见的拘谨,铁连对李慎说话的语气也放开了许多,“楚华没死的时候,也是这意思,他耿连成要出招,我们接着便是,又不是一哭二闹的小娘们,什么事都得您帮着出头,您就放心瞧着吧,看是他耿连成先死,还是我们笑到最后。” 李慎吸着烟,心里像被热水烫了一下,既是欣慰,又是心疼。铁连他们不跟他讲,选择自己扛,为什么?为了他。就连石头那个莽货也知道,李慎位子坐的太高,名声又太响,这还亏的是庚衍,换了个稍微无能点的首领,恐怕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如今庚衍摆了明是在捧耿连成,他们找李慎出头,就是逼李慎跟庚衍撕破脸,那才是要了命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李慎的身份更加敏感,团内的闲言碎语他们都听着,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辉光父子反目的前例摆在那里,有不少声音都在揣测李慎什么时候会跟庚衍翻脸,到时候他们又该何去何从,更是担忧庚军会不会因此而一蹶不振。 一根烟燃到底,李慎叹了口气。 “委屈你们了。”他站起身,话音里有些说不出的无奈,拍了拍铁连的肩膀,“但不管怎么样,有事,还是得跟我说。” “头儿……” “放心,我现在脾气好很多,不会去宰了耿连成。”李慎笑道,“不过这事因我而起,你们也别想着自己担,这庚军里,还轮不到他耿连成一手遮天。” ……………… 离开灵堂,李慎上楼去找林国,他推开门的时候,林国正在擦头发。与庚衍一样,林国也是吃住在会馆大楼里的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出去见太阳的。 林国擦着头发,从毛巾缝隙里瞥了李慎一眼,问:“什么事?” 李慎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故而林国才有此一问。李慎咧嘴笑笑,反手扣上门锁,慢吞吞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他拖着腮帮似笑非笑瞅着林国,目光从对方袒露的胸膛一路往下,在围着浴巾的下三路上来回拂动。因为缺少日光照射,林国的皮肤白的发青,虽然略显瘦弱但肌肉线条却相当漂亮,此时没戴着那副眼镜,两只泛着红芒的瞳孔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幽光,别有一番神秘诱惑。 “看够了吗?” “没。”李慎坦然道,“这么久了,我竟没发现你居然是个美人。” 林国的动作滞了滞,脸上露出好似吃了苍蝇屎的表情。幸好李慎也适可而止,没再吐出什么糟糕台词,等林国进休息室换了身衣服出来,他便开口道:“我打算把肖尧调到任务部。” 林国看他一眼,肖尧是原石人小队的队员,在任务中没了两只胳膊 分卷阅读187 分卷阅读18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8 ,就从前线退下来转做后勤。李慎之前将人安排在龚云那里,弄了个每天只需要上下班点卯的清闲职务,如今却说要将人调到一个人当三个使唤的任务部,自然不会是毫无缘由。 林国点点头道:“楚华死了,你才终于把他们想起来了,不容易。” 他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半点没遮掩,然而脸皮厚如李慎,自然是不会感到惭愧的。李慎皱了皱眉,倒打一耙道:“他们憋着不跟我讲,你怎么也不跟我提一声?” 林国冷笑道:“我当你要隐退归山,还跟你提这些凡间俗事做什么?” 李慎眉头皱的更深,嘴皮张了张,终究没争辩。他转了话题道:“我还打算去找战兰,把石人青锋啄木鸟三支小队,转到她手下。” 作战部如今是耿连成的天下,李慎没兴趣与其玩什么争权夺利的把戏,而是干脆打算将三支小队转进战兰管理的机动部,让他们不再受耿连成钳制。这三支精锐小队是庚军目前最顶尖的作战小队,到了哪都不愁得不到重用,机动部的待遇肯定比原本的要差一些,但胜在自由,而且没有哪个佣兵发财是靠吃公粮的,以铁连他们的本事,这样自由的环境反倒更合适。 “庚衍未必会同意。”林国一句话点出问题的关键。 “这个我去解决。”李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诶,阿国,我问你个问题。”他眯眼笑道,“你说我要是半夜做梦梦见了个人,这代表着什么?” 林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冷漠道:“做春梦?” 李慎特别坦然的点点头。 林国冲他摆摆手。 “滚。” ……………… 之前跟李慎说过楚华的死讯,庚衍就知道对方肯定还会来找他。他想过李慎怒气冲冲或者假装平静实则愤怒到极点的模样,却没想到对方来时,会是嘴上叼着个餐袋,一脸笑眯眯的造型。 李慎走到办公桌前,将嘴上叼着的餐袋放下,冲庚衍笑出一脸谄媚,道:“大帅,我给您带饭上来了,焚琴楼的鹤煲,您爱吃的。” 庚衍默默放下笔,抬起头与人对视。 李慎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把餐盒从袋子里取出,一样样摆好,除了鹤煲,还有几样清口的小菜,他殷勤到狗腿的把筷子递到庚衍手边,催促道:“来,您快趁热吃吧。” 庚衍没接那筷子,一眨不眨盯着李慎,口中淡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慎眨巴眨巴眼,给他卖萌。 庚衍耳边瞬间响起高危警报,谨慎道:“有什么事,你直说。” “吃完再说。”李慎摇摇头,笑的温柔,“我看你吃。” ……在研究室就不对劲了,这厮到底玩什么把戏?庚衍脑中一瞬间飞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伸手接了筷子,等着看李慎继续出招。 李慎靠在椅子上,看他埋头吃饭,心情也很微妙。 不知为什么,竟是越看越……可爱? 第135章 一路相伴 “我想把铁连他们调到机动部。” 等庚衍吃完,李慎终于道明来意。 “不行。”庚衍低头喝了口茶,头也不抬道,“作战部不能没有顶尖战力。” “没得商量?”李慎侧身靠着桌沿,手臂支在桌面上,冲庚衍笑道,“叫耿连成自己培养嘛,他不是弄了个王牌小队?” 庚衍呵呵一笑。 李慎听出他笑声里的不屑,也跟着笑了笑:“这么不看好他?” “收获和投入持平即可,没抱更多期待。”庚衍拿起笔,翻看着桌上摞起的文件,头也不抬道。这点评可谓尖酸,倘若让耿连成听见,不知得多受打击。 李慎开口将话题扯回去:“大帅,我说认真的呢,帮帮忙嘛。” 庚衍掀起眼皮看他,冷漠回绝道:“不帮。” “可我已经跟战兰说了。”李慎耍无赖,“她也同意了,现在酒应该都摆上了……” 庚衍啪嗒摔了笔。 李慎笑嘻嘻道:“您别气,赏个脸下去喝一杯?” 他这先斩后奏干的没半点犹豫,战兰那也是个爽利人,但不傻,见不到庚衍,这酒喝不起来。可李慎知道,庚衍不会当众折他的脸面,尤其是在这敏感时候。 庚衍的确不会折了他的脸面,摔了笔喝口茶,面无表情站起身,问:“几楼?” “十五楼。”李慎也站起来,拄着手杖跟在人身后,往门外走。从始至终,庚衍没再跟他说半个字,下到十五楼,酒席果然已经摆开,庚衍为楚华的死宽慰了铁连等人几句,还同战兰打趣,问她要不要考虑从里面挑个郎君,大龄单身汪战兰女汉子豪爽表示这一群渣渣折价贴给老娘老娘都不要,渣渣们眼观鼻鼻观心,心道大帅您千万别造孽乱点鸳鸯谱,这等女中豪杰我辈渣渣真心吃不消…… 庚衍与众人乐呵呵坐了一阵,便起身告辞,李慎也跟着他离开,两人又回了六十九楼。 外头夕阳彻底落了,偌大的办公室里漆黑一片。 庚衍走进门,扯开领口,回头看了眼李慎,道:“你还跟着我干嘛?该哪哪去吧。” 李慎没吱声,反手扣上门,跟着人走到办公桌旁,笑了笑,轻声问:“生气了?” 他过往从不用这种手段,倒不是说那时候庚衍不会护他,只不过这样做会叫庚衍堵心,感情伤的多了,兄弟也就没得做了……现在嘛,呵呵。 “去开灯。”庚衍在办公桌后坐下,冲李慎吩咐道。 李慎站着没动。 庚衍无声挑起眉,偏头看向李慎。 朦胧的夜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映着李慎英挺的面庞,他静静站在桌旁,与庚衍互相注视着彼此。 “我回去了。”李慎开口道,冲庚衍低下头,“您也早点休息。” 他转身离开,出门前帮庚衍打亮了灯开关,办公室门砰然闭合,庚衍注视着那扇门,面色有些罕见的茫然。 ……………… 时隔两日,公会发出公告,代理会长的候选人名单出炉。候选人共十位,是按着最近十年的公会贡献值从高到低依次列出,如今已不是手工统计的年代,纯机器计算,里面没半点水分。 公会贡献值来源于执行任务,但在挑选候选人的规则里,有一条叫团长加成。在计算的年限里,担任团长的个人会得到自其就任团长之后,整支团队总体贡献值百分之一的加成,对于辉光血屠这种每年总贡献值都破十亿的超级团队而言,百分之一的加成是个恐怖数字,两家的会长从来就没掉出过名单。 不过这次有些例外,李慕白刚刚接手辉光,团长加成是从担任团长起算,所以他并不在名单上。而黑帝斯虽然是血屠的真正领袖,但名义上并不是团长,近十年也没亲自执行过任务,同 分卷阅读188 分卷阅读18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89 样上不了名单。更令人惊掉下巴的是,近十年最闪耀的传奇人物,庚军的首领庚衍,居然也不是排在第一位。 列在名单第一位的,是李慎。 贡献值的计算明细完全公开,任何人都可以查询,亲眼目睹李慎名下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任务记录,再不可置信的人也只能骂一声‘牲口’,这厮近两年多都没做过什么任务,但就是这样,还是凭之前八年积攒的贡献值,硬生生把包括庚衍在内有着团长加成的另外九人压了不止一头。 李慎排在首位,接下来是庚衍,紧接着是黄沙……不过这排位并没什么意义,无论第一还是第十,只要进了名单就行。下一个环节是投票选举,跟排位完全没关系。 选举的时间定在三天后,未央宫的议事大殿。 李慎这两日都没去会馆,忙着与李家各路人马会面,副官心疼他身体,有心劝他慢慢来,李慎却是充耳不闻。仿佛不找点什么事做,他就心神不宁。 副官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他在空暇时发呆。 选举这天,早上九点半,李慎踏着点走进未央宫。他还没去过议事大殿,不过地方在哪倒是清楚,他走到殿门外,看见了台阶旁打电话的庚衍。 两人打了个对眼,李慎低头叫了声大帅,庚衍点点头,挂了电话走过来。 “早饭吃了吗?”庚衍问,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李慎当然吃过了,不过他笑一笑没答话,从人手里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块精致小巧的西陆点心。 他拿着盒子,思索该怎么下嘴,这里好歹是公共场合,直接对着盒子啃也太难看。正犹豫间,就见庚衍捏起点心外面包裹的糖皮,给他喂到嘴边。 于是李慎乖乖张嘴。 “噗。”正巧走过来的王紫云看到这一幕,端着烟杆噗哧笑出声,喂食的庚衍与被喂的李慎同时扭头看过来,惹得她更是止不住笑。 “我说两位,这儿好歹是公共场合。”她忍着笑戏谑道,“你们注意点影响嘛。” 李慎眨巴眨巴眼,唇边咧出一抹坏笑,张嘴舔了舔庚衍手指上的糖皮。 下一秒,他就挨了庚衍一记脑蹦。 王紫云笑得前仰后合。 三人一起走进议事大殿,循着名牌各自落座,李慎坐在庚衍对面,最上首的位子空着。这座位是按照那名单排的,贡献值排名前一百位的人都有投票资格,一人一票,不记名,当场投完当场唱票,规则简单无比。 人渐渐到齐,满座尽是熟面孔,李慎对面是庚衍,隔壁是黄沙,黄沙对面,坐着血屠七十三。 血屠七十三抱着手臂,冷冷瞪着李慎,那眼神跟小刀一样。李慎知道他多半是因为自己拒绝了杨宝宝的事情在记恨,也不想跟他计较,瞟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将他当成空气。 公会的事务员开始挨个分发投票表格和笔,投票者只需要在想选的人名字后面打个勾,等会折起来丢进收票箱就行了。说到底会长一职如今也就是个荣誉名号,没什么实权,犯不着争得你死我活,但正因如此,选出来的往往正是这一时期长安城里最巅峰的人物。 这一次,没悬念,百分百是庚衍。 李慎在庚衍的名字后打完勾,连折也懒的折,就那么丢在桌上。他偏头瞅了瞅黄沙的票纸,后者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究,想遮已经迟了。 “啧啧。”李慎摇头笑的那叫一个贱,看着黄沙不住摇头,黄沙老脸破天荒有点红,冲他瞪眼用目光威胁他不准张扬。 “怎么了?”坐在黄沙隔壁,折起了票纸的王紫云注意到这俩人间的诡异,笑着插进来问。 于是李慎笑得更贱了。 “没什么。”他笑着答王紫云,“我就是看见,咱们黄爷……” “你闭嘴。”黄沙压低声音打断他,末了又挤出一点笑容,勉强道,“算老哥欠你一个人情。” 李慎哈哈一笑,道:“黄爷您太客气了。”他又凑到黄沙耳边,“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回我找您帮忙,您可不能说不啊。” 碰上这么个无赖,黄沙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嗯了一声。 投票结果出来,果然是庚衍,一人独占八十多票。王紫云瞅着那结果明细表,有点小诧异,嘟哝道:“怎么还有人给我投了一票?” 李慎忍笑忍得很辛苦,黄沙盯着桌面做老僧入定状。 投票结果庚衍遥遥领先,下面黄沙得了八票,李慎也得了三票,血屠七十三一票,李慎很不厚道的猜是他自己投的,王紫云一票,其他人都是零票。这场合自己投自己太容易被看出来,也没人想丢这个脸,不出意外的话,半年多的代理期一过,程序再走一回,多半也还是这个结果,只不过庚衍脑袋上的‘代理’俩字就可以去掉了。 对庚军而言,这当然是好事。自家老大能当上佣兵公会的会长,每个人脸上都有光彩,投票结果刚出来,李慎和庚衍还没走出议事大厅,李西风的电话就打过来,兴高采烈的请示该如何庆祝。 庚衍叫他自己看着办。 荣辱不惊这个词放在庚衍身上半点没毛病,投票结束后众人也并不急着离开,纷纷来与庚衍道贺。李慎在一边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应付各路人马,唇边也不由带了几分笑意,等到人群散去,他与庚衍一同走出议事大殿,被外面的阳光一照,下意识抬起头,眯眼笑出了声。 庚衍扭过头来,看他。 “终于等到这天了。”李慎抬着头,轻声感慨道。 庚衍笑了,真正的。 “路还很长。”他伸手覆上李慎拄着手掌的左手,轻轻扣紧。 “幸好有你陪我。” 第136章 脸面 庆祝宴选在帝都大酒店。 虽然没有皇帝,大唐帝国的首都长安仍然被称为帝都,原因嘛,气派喽。商人们起名字,向来都是怎么气派怎么来,为此没少遭西陆光明帝国那边的人笑话。 这里位于东阳集的内圈,下楼走几百米就是酒栈区的入口,续下摊再方便不过。基本上庚军上下能到的都到齐了,小两千号人,将酒店包了三层,坐得满满当当。庚衍身为主角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被灌的命运,更何况今天情况特殊,上上下下都放开了顾忌,又没外人在,一众干部都跟着发疯。 李慎早早躲到角落,陪张大师一起喝果汁。张大师频频看表,很是不耐烦,他被硬拉过来,早就想走,可李西风那混蛋派人守着入口,想进可以,想出不行,管你是谁,今晚都得奉陪到底。 李慎知道自己目标太大,所以缠上了张大师当保命符,试图借着张大师这台冷气机来驱散危险。李西风跟庚衍等人之前去了下面的楼层,没空顾得上理他,回来后已经喝了不少,被身旁人扯着也就忘了他……然而李慎若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分卷阅读189 分卷阅读19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0 ,那还是太天真。 酒宴过半,喝到半傻的李西风突然懵头懵脑冒出来一句:“李慎呢?” 角落里,正在殷勤给张大师夹菜的李慎后颈顿时一凉。 “在那儿!”有人伸手指过去。 于是李慎抬起头,就看见一群醉鬼如饿狼般向他奔过来,他二话不说甩了筷子就跑,拄着手杖健步如飞,一溜烟就冲到厅门口,守门的壮士见状,一咬牙一闭眼,扑上来抱他的腿。 “拦住他!”李西风在后面狂喊。 不知道多少只手抓上来,扯着李慎的衣服裤子腰带,李慎伸手护着腰带,被端着四肢举起,一路运送回庚衍所在的主桌。 庚衍左手支在桌上撑着头,眼眸半睁半闭,也是被灌的不轻。他眯眼看着李慎跟个被强抢的良家妇女一样,叫众人托在头顶横举过来,咧嘴笑起来,伸手招了招。 “丢过来。”他道。 于是众人依言照办,李慎横飞过桌子上方,不偏不倚落进庚衍怀里。他正想冲人笑笑,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庚衍拿起桌上刚启开的一瓶白酒,将瓶口抵到他嘴边。 庚衍笑得很温和,右手却牢牢钳住了李慎肩膀,叫他无法从腿上坐起来:“乖,张嘴。” 李慎无比确定,庚衍绝对醉了。 “怎么?”庚衍见他不肯张嘴,笑容愈深,低头凑到李慎耳边,轻声道,“是要我亲自给你喂进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个喂法,在被灌死和丢脸死之间,李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李西风等人在旁大声起哄,半瓶酒灌下去,李慎已经看不清庚衍的脸,一整瓶下去,他就只剩挺尸的份了。 庚衍也不放开他,就那么搂着他继续与其他人拼酒,时不时还往李慎嘴里塞个果瓤什么的。意识已经跑到远方的李慎只感觉自己躺在云端上,飘啊飘,飘啊飘…… 快到凌晨,酒宴才散场,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李慎发现自己正以小鸟依人状被庚衍搂在怀里,而后者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养神。 “大帅?”他试着掰了掰庚衍勒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没掰动,只得开口叫对方。 庚衍睁开眼,定定看了他半晌,放开了手。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准确来说是庚衍扶着李慎,走到厅外李慎靠上墙壁,捂着脑袋说得去趟洗手间。庚衍几乎是将他拖进了洗手间,让他趴在面盆上吐,确认李慎能站稳了才放开手,走到旁边拧开水龙头漱口洗脸。 “酒量太差。”他对趴在面盆上喘气的李慎点评道。 李慎抬起眼珠幽怨的瞅着庚衍,知道他酒量差又不是一天两天,之前还拿着酒瓶硬往他嘴里塞?尼玛那是一整瓶高度白酒,不是饮料,想灌死他怎么地? 庚衍看着他笑,伸出带着水珠的右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 李慎眯一眯眼,觉得人这是还没醒酒……跟醉鬼讨公道的是神经病,他低下头继续吐。 等李慎吐够了跟庚衍从洗手间出来,外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有精神的去旁边酒栈区继续开下一摊,没精神的回家睡觉,李慎当然是后者,进了电梯他就靠着梯壁闭上眼,一副昏昏欲睡的造型。 庚衍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李慎懒洋洋睁开眼,蓦然被庚衍扯进怀里,接着带着浓重酒气的,灼热的嘴唇就落了下来,他错愕的睁着眼,半晌,抬手扣住庚衍的后脑,合上了眼,一口咬住伸进嘴里的那只舌头,更加凶狠的回吻上去。 叮一声,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脑子还算清醒的李慎偏过眼向外望,却见血屠七十三站在外面,手上拿着烟,俊美似妖的面孔一点点扭曲起来。 “庚帅,慎爷?” 血屠七十三的语气说不出的古怪,李慎面无表情,庚衍冲他点点头,他挡在电梯门口,按着开门键,完全没有让开道的意思。 “原来如此。”血屠七十三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冲庚衍微笑道,“庚帅,李慎的屁股是不是特别紧,特别会吸,把你伺候的特别爽?” 李慎还没反应过来,血屠七十三已经叫庚衍一脚踹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庚衍已经从电梯里走出去,面无表情的往被他一脚踹飞,一头撞到大厅柱子上,整个人都嵌进柱子里的血屠七十三走过去。 酒店大厅里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咳咳……我哔。”血屠七十三从柱子里挣出来,捂着小腹站稳,昂起头看着走过来的庚衍,满面的癫狂狠戾,他啐出一口血痰,扬声道:“怎么!敢做不敢让人说!?李慎跟你这么多年,那屁股都快被你玩烂了吧!庚帅,你要玩腻了,不如给兄弟玩两天?” 庚衍抬腿又是一脚,血屠七十三当场连内脏碎片都喷了出来,被庚衍一脚踩进地板,整座酒店都在摇晃。庚衍弯下腰将血屠七十三掐着脖颈提起来,淡淡道:“话不要乱讲,会死的,看在黑帝斯面子上,你认个错,我饶你一命。” 血屠七十三被掐着脖颈,发不出声音,眼神却依旧癫狂,虚弱的咧起嘴,嘲讽的笑了。 庚衍也笑了,笑着一拳挥出。 他的拳头停在血屠七十三眉心。 “够了。”李慎攥着庚衍的手腕,挡在血屠七十三身前,皱眉道,“大帅,你喝醉了。” 庚衍无比清醒的看着他。 “他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庚衍平静道,“我不杀他,就还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那就让他们说。”李慎用力将庚衍的拳头一点点压下去,语气同样平静。 “脸面而已,我不在乎。” ……………… 闻讯赶回来善后的李西风一脸暴躁的怒视李慎,碍于庚衍就在旁边沙发上闭目养神,不敢开口说话,但那目光也足够将李慎五马分尸。 这才眨眼工夫,他家大帅就险些把血屠七十三当众打死,听到这消息时李西风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要说李慎发疯他一点不意外,庚衍发疯……想都没法想。 “这边就交给你了。”李慎走过来道,神色有些疲惫,“我送大帅回去。” “成不成啊你?”李西风是知道他酒量的,刚才那一瓶白的整一斤的量,人还能站这已经是个奇迹,“我让人分别送你们回去吧。” 李慎扶了扶脑门,有点晕,想了想,道:“也行。” 他走回庚衍身边,叫了声大帅,庚衍睁开眼看看他,缓缓站起身,与他一起往外走。一直走到门口,两人都没有说话。 “爷!这呢!” 听见叫声,李慎往路边望去,模糊见着个人在车边挥手,那模样他虽然看不清,也知道是副官。对方想必是得知消息赶过来接他,李慎看了眼身边的庚衍,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他说着话迈开脚,手腕却突然 分卷阅读190 分卷阅读19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1 叫庚衍拉住。庚衍垂着眼帘,嘴唇启了启,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李慎愣一愣,笑了。 恐怕明天这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来龙去脉也藏不住,血屠七十三说了什么更掩不住,而且照那货的性子,既然没死,就更会替李慎大肆宣扬…… “都说了我不在乎,您别挂在心上。” 他挣了挣手腕,庚衍就放开手,李慎拄着手杖走到车边,被副官扶着坐进去,他隔着车窗往回望,却见庚衍还站在原地,定定注视着这边。 他有些疲倦的合上眼,靠回椅背。 副官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有点担忧的问:“爷,您没事吧?” “有事。” 副官猛踩一脚刹车,急吼吼扭头问:“是哪不舒服?诶您别吓我……” 李慎慢吞吞扭过头,睁眼对着他。 “明天别拿报纸给我看,否则别怪我抽你。” 第137章 明白(上) 第二天,副官果然没拿报纸给李慎,第三天第四天,同样没有。 但李慎终究要外出,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他跟庚衍在电梯里接吻的目击者其实不止血屠七十三一个,血屠七十三也不是故意去给他们当目击者,人是带了一群小伙伴,上酒店玩耍的。 李慎跟庚衍的关系基本被坐实,他成了外面能打床上能娇的新一代全能下属代名词。关于他与庚衍的真实版‘爱情故事’,已经出了大批版本。连他哔的李西风见了他,也是一副挤眉弄眼的作死模样。 这次的事,血屠并没找庚军较真,尽管血屠七十三被打的至少得在床上躺半年。但他本来就是个明着的傀儡,在血屠内部几乎全无威信,另一方面,杨宝宝生气了,听说兄妹两个险些上演全武行,黑帝斯的胡子都被拔了一大把。 李慎把这些都当笑话听,该吃吃,该睡睡,该见客还是见客,直到杨宝宝独个儿找上门来。 她穿着件白锦丝的睡裙,光着脚跑到李府门前,身后跟着一群面色焦急想拦又不敢动手的血屠众,一见到李慎就飞扑上去,险些将李慎扑栽下去。 “阿慎……” 李慎站稳脚,将手杖递给副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偷跑出来的?” 门外还蹲着一群人呢,这哪是偷跑,分明是强跑。杨宝宝将头埋在他胸膛,好半天不说话,最后才蚊子叫一样说了声对不起。 李慎把她的脑袋扒出来,就见那小脸上眼睛已经红了,分分钟哭给他看的节奏。他弯了弯腰,将她托着腿弯抱起来,回到卧室继续睡觉。 没错,这时才凌晨四点不到,这丫头直接从床上奔下来的。 “阿慎。” “嗯。” 洗干净了脚,杨宝宝跪在床上,轻轻推动躺在旁边的李慎。李慎闭着眼睛张开手臂,给她腾出钻进来的位置,然而等那对柔软的胸脯压到胸膛上,他才恍然记起,她已经不是那个平板一条的小丫头了。 略尴尬……不过算了吧。 杨宝宝当然是美人,李慎也是个生理功能完全正常的成年男人,可要叫他对杨宝宝生出邪念,难度也忒大了点——这丫头八岁就被他捡回去,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说是妹妹,其实跟女儿也没分别。 他搂着杨宝宝,睡了这些天来最安稳的一个好觉。时间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却活的比如今不知轻松多少倍。 他真的累了,当初跟庚衍说的并不全是假话,一脚一脚往泥塘里趟,越陷越深,不累才怪。 早上,杨宝宝醒了,李慎还在睡。她静静注视着他的睡脸,当初第一眼看见他,她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他说要带她走,她傻兮兮的应了,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他不肯娶她。 “明明说过要娶我的。”她小声嘟哝着玩他的发尾,“阿慎说话不算数……” 李慎闭着眼睛揪了揪她的耳朵。 杨宝宝往上蹭了蹭,枕着他的肩窝,再次合上眼。 ……………… 等副官终于忍不住来叫两人起床,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慎打着呵欠坐在床边,等杨宝宝洗漱,等了半晌,从浴室里探出一颗脑袋,问他有没有她能穿的衣服。 李慎愣了愣,他这的女人衣服都是海棠的,先不说合不合适给杨宝宝穿,身材也完全搭不上,海棠个子高挑,杨宝宝却是小巧玲珑。他想了想,去衣柜里翻出件自己的衬衫,和一条在南海时穿的沙滩裤,让杨宝宝将就穿上。 短裤到了杨宝宝身上也变成长裤,她用腰带系了好几圈,裹着件李慎的棉夹克,趿着李慎大棉拖鞋,跟着他一起去餐厅用餐。在餐桌边坐下后,李慎皱着眉打量她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说等会带她去买衣服。 杨宝宝顿时兴奋起来,“我还要去万象塔,阿慎你答应过我的,还有黑翡翠堡,大歌剧院……” 李慎一时有些恍惚,当初他囊中羞涩,这些地方门票又贵的要命,无奈之下给她许了不少空头支票,后来她被黑帝斯接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她还记得。 “好。”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认真道,“今天不做别的,就带你玩。” 半个小时后,走在东阳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李慎已经开始后悔。带女人逛街不愧为广大男性同胞最畏惧的事情之一,李慎只想先给杨宝宝买身衣服,结果—— “阿慎,好不好看?”一身玫瑰红小旗袍的杨宝宝从更衣室走出来,兴冲冲问李慎。 李慎说:“好看。” “那这件呢?”换了一身素色仕女裙的杨宝宝走出来,又问李慎。 李慎说:“好看。” 一连换了七八次,杨宝宝最后问李慎:“你觉得哪件最好看?” 李慎说:“都好看。” 他的意思是全买了,却见杨宝宝扁扁嘴有点小委屈,进更衣室换回最初那身邋遢装备,把穿过的衣服还给店家,冲李慎道:“那不要了,我们走吧。” 李慎:“……” 好不容易买了衣服,顺便去就在附近的帝都大歌剧院玩了一圈,就已经到吃晚饭的时候。李慎想起万象塔上有一家西陆餐厅,大厨据说是曾经侍奉过西陆皇帝的御厨,水平相当不一般,当然价钱也相当不一般。他记得杨宝宝爱吃甜食,便带着对方直奔万象塔。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已经客满,不仅里面满了,连外面排队等位的椅子都坐满了人。早知道就该让副官提前预定个位子,然而有钱难买早知道,李慎冲杨宝宝耸耸肩,后者冲他眨巴眨巴眼,相视而笑。 正打算离开时,杨宝宝突然看见柜台边一个长条形的玻璃橱窗,她拉着李慎走过去,只见橱窗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下面还有对 分卷阅读191 分卷阅读19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2 应的标价牌,显然是打包外卖的。杨宝宝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趴在橱窗上上下左右的看,这里面的点心个个都小巧精致,看着便惹人喜爱,李慎不经意扫见一枚似曾相识的,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选举那天早上,庚衍喂给他的那块。 服务员走过来给两人推销,见李慎盯着那点心,便笑道:“这个叫情人果,是西陆有名的点心,吃的时候要两个人互相喂着吃,您不买一点试试看?” 杨宝宝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李慎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最终他们买了七八样小点心,都用漂亮的小盒子装着,叫杨宝宝爱不释手。她一手拎着装点心的口袋,另一手拉着李慎垂在身侧的右手,亲昵的贴着李慎走出店门,走在前面的李慎突然停下脚,于是她也跟着抬头望过去。 正前方,庚衍与几人说着话,向这边走过来。 他也看见了李慎,还有李慎身边的杨宝宝。 待人走到近处,李慎低了低头,叫了声大帅。庚衍同客人告了声罪,走过来问:“你们也过来吃饭?” 李慎说是,抬手揉了揉贴在身上的杨宝宝的头顶,宠溺笑道:“好久没带这丫头出来玩了,带她来看看万象塔。” 庚衍微笑道:“那就好好玩,玩的开心一点。” “好。”李慎点点头道,“您去忙吧,甭管我们了。” 等庚衍走后,杨宝宝扯了扯李慎的衣袖,小声问:“阿慎,他不生你的气了吧?” 李慎困惑道:“生什么气?” “就是,就是我哥他乱讲……”杨宝宝怯生生瞅着李慎,“惹他发火,结果你还拦着他不让他杀我哥,所以我害怕他生你的气。” 李慎的脸色沉了沉。 他不让庚衍杀血屠七十三,当然是因为杨宝宝。否则用不着庚衍出手,他自己就把那王八蛋揍成废人。杨宝宝忐忑的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李慎合上眼深吸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安抚的在她头顶摸了摸。 “没事儿。” “可你不开心。”杨宝宝搂住他的腰,小声道,“对不起,我哥他是因为你不肯娶我,才故意给你找茬,我跟他说过了,他以后都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了。” 李慎笑了笑,没说话,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不管怎么说,饭总要吃,日子也总要过。走了几步,杨宝宝突然抬起头,问他:“是真的吗?” “嗯?” “我哥说看见你和庚衍在电梯里接吻,是真的吗?” “是真的。” “你喜欢他?” “嗯。” “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李慎摇了摇头,说不是。杨宝宝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听见他说—— “是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 她再也笑不出了。 她宁可他对她说谎,骗骗她也好。 “为什么……”不是我呢? 李慎理会错了她的意思,摸着她的头道:“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明白,这种事情没法控制的,自己也没辙……你将来迟早会遇到这样的人。” 杨宝宝低着头,没叫他看见脸上凄然的惨笑。 ——我已经遇到了啊。 ——可他不喜欢我。 第138章 明白(下) 日子一晃而过,就到了十二月的第一次例会。 在北地挖了大半年洞的封河终于传回好消息,遗迹的探索可以进入下一阶段,因为之前就谈好是两家联手探索,为了表示诚意,庚军这边自然要派个够份量的领队。李慎对这种挖人祖坟的活向来不感兴趣,可之前耿连成与封河起了点龃龉,让耿连成去也不是很好。李慎终究不想看封河在同一个坑里栽两回,放下茶盏,说我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坐在旁边的庚衍断然回绝道:“不行。”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最近那绯闻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这帮子经常亲眼目睹那俩人搞暧昧的,更是多半都信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人不识趣去插这个嘴。李慎愣了下,冲庚衍笑道:“大帅,下个遗迹而已,您还信不过我了?” 李西风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李大爷您可真不会说话,咱们大帅哪里是信不过你,分明是心疼你,不想你大冬天的跑去北地钻洞子……他正想着呢,庚衍那边就开口了。 “我去。” 啥啥啥?……庚军众人脑子齐齐一懵,庚衍前阵子刚闹完失踪,他们现在都有点敏感,这是又要玩一波失踪的节奏?龚云林国李西风耿连成都要张嘴,却见庚衍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就这么定了,说下一件事。” 李西风连连使眼色给李慎,指望对方能开口劝住庚衍,然而李慎低着个头,瞅着桌面的纹路看,愣生生是一副不想多管闲事的造型。 散会后,李西风终于逮着李慎,抱怨道:“你刚才怎么也不劝劝大帅,在那发什么傻呢?” 李慎炯炯有神的看着他,道:“为什么要我劝,你自己没长嘴?” “我们劝哪有你管用。”李西风冲他挤眼睛,“你是谁啊……” 李慎确认这厮是专程来找抽的,二话不说一巴掌糊上去,于是世界清静了。 庚衍第二天就亲自带队出发去北地,李慎没去送,庚衍走后,一切也没什么变化。李慎跟庚衍的绯闻热度降下来,副官每天早上也重新把报纸放回李慎的桌面,北地那边的消息时不时传回来,目前都还顺利。又开了一次例会,庚衍不在,气氛理所当然的不热烈。 一转眼,似乎就要翻年了。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夜里,李慎启了一坛好酒,在院中独个儿赏月。今年的长安没下雪,比往年要暖和一些。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杨火星走了,海棠也走了,还有李铁衣,余老头……他靠着椅背,举杯看天上皎洁的月影,心中一片冷寂。 连烈酒也暖不了他凉透的心肠。 这长安,如幻梦,一场又一场,绚烂缤纷……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 大唐历九九九年一月六日,庚衍回长安。 ——满载而归。 从空艇上运下来的一车车稀有金属几乎叫慕容林当场跪下,那遗迹里没什么东西,只不过整个遗迹的内层都是用稀有金属所建,庚衍与封河干脆便将其拆了,一家一半拉回来。单这一项,就是价值数十亿大唐币的收获,之前并不看好的人通通闭上了嘴,心里酸溜溜的嘟哝这是什么狗屎运。 庚衍下了飞艇还没来得及回会馆,便被公会的秘书官请去了未央宫,临到过年,长安城跟大唐总商会照例要举办一系列活动,他这个代理会长也偷不得闲。等庚衍久违的在会馆露面,已经是庚军的年会上。 李慎坐在台下打量着正在台上讲话的庚衍,看不 分卷阅读192 分卷阅读19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3 清对方的脸,他努力睁大了眼,还是看不清。他这眼睛的问题跟普通人不一样,戴眼镜照样白搭,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彻底报废……挺糟心的。 等庚衍下台来,在李慎身边落座,他便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将那眉眼五官尽皆刻印在脑海,看了一整场年会。庚衍恍似未觉,整场年会也没同李慎说几句话,散会后,才叫人跟他回办公室。 “坐。” 庚衍撂下这一个字进了隔壁的休息室,李慎听着隐约有水声传来,没过一会,换了身素纹单袍的庚衍走出来,手上端着个长条的木盒,放到他面前。 盒子里是一把直刀,刃窄而长,连柄约有五尺,虽已洗刷干净,却掩不住刃面上岁月销蚀的痕迹,黯淡粗砺。李慎伸手将它拿起,分量倒是够沉,他仔细端详这刀,发觉上面并无镌刻源纹,只不过是一把最普通的凡武罢了。 李慎抬起头,问:“给我的?” 庚衍点头嗯了一声,在办公桌后坐下:“近来身体如何?” “挺好。”李慎掂了掂手上长刀,眼中有几分好奇,“这刀什么来头?” “不知道,遗迹里挖出来的。”庚衍喝了酒,有些倦了,摆摆手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叫成双,你要不喜欢,就自己取……” “成双?” 李慎抬眼看向庚衍,那张脸惯常是一派风轻云淡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没什么特别。杨火星说看不透庚衍,封河也这么说,连林国的评价,同样是这三个字——可李慎不觉得。 剥下那层皮,里头也是血淋淋的瓤。 李慎将刀放回盒子,站起身,将盒子挟在腋下,冲庚衍告辞:“阿宝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您早些休息。” 庚衍点点头,没说什么,然而在李慎转身的那瞬间,他终究掩不住唇边那丝苦笑,叫它跑了出来。 ——这辈子头一次告白,以失败告终,李慎的反应比预料中更冷淡,但至少没明着表现出反感,那刀也收下了…… 庚衍扶着额头,心想该如何继续努力,却听啪嗒一声,眼前蓦然黑了。 走到门口的李慎关了灯,反锁上门,又转身走了回来。 “大帅。”李慎带着笑意的话音在黑暗中响起,“我脑子不好用,您不把话说明白,我听不懂啊。” 庚衍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回来,将木盒丢到桌上,绕过宽长的桌子,站到他面前,一时间竟忘了答话。 李慎伸出手,捋过柔软的发丝,贴上了庚衍的面颊。 “既然收了您的刀,那自然得有点回报。”他掌心滚烫,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庚衍的脸,话音却是说不出的凉薄,“以身相许有困难,不过亲一亲,还是可以的。” 李慎说着话,俯身吻住了庚衍的嘴唇。这是他头一次主动亲吻庚衍,那感觉却像是腹中空瘪的饿狼,终于叼到了窥伺已久的肥肉。庚衍的右手牢牢扣在桌沿,才不至于连人带椅子一并往后栽倒,李慎的手掌扣着他的脖颈,整个人的重量都从上方倾压下来,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溢,庚衍皱眉别开头,抿了抿被撕咬出许多破口的嘴唇,随即又被李慎扳着下巴掰回去,恶狠狠咬上来。 庚衍一耳光抽上去。 李慎的脸被抽到一边,面颊骨肉眼可见的塌下去了一片,他拧着脖子慢吞吞扭回头,庚衍神色平静,问他疯够了没。 李慎咧了咧嘴,塌陷的面骨令这笑容看起来有些丑陋,他松开扣在庚衍脖颈的手指,直起身来。 “够了。”他冲庚衍点点头,“我走了,您歇着吧。” 庚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李慎笑:“阿宝真在下面等我呢。” 庚衍道:“让他滚。” 李慎没应声,半晌,扯出一个苦笑,抱怨道:“您这也忒难伺候了。”不待庚衍答话,他抬了抬被对方死死攥住的手腕,一本正经道,“我就这一只手,您松了它,我才能打电话啊。” 庚衍沉默着松开手,于是李慎当真打了个电话给副官,让人回家去,不用等他了。打完电话,他又把手腕递回庚衍面前。 “干嘛?” “给您握着啊。” 庚衍看了他两眼,当真给他握住了。李慎眯起眼笑,又一次俯下身,舔舐庚衍嘴唇上的伤口,他用舌头拨开庚衍的嘴唇,温柔撬开对方的牙关,伸进去与另一条温软的舌头碰触。庚衍抬起手抚摸他塌陷的面颊,缓缓合上了眼。 朦胧的夜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宁静笼罩着彼此亲吻的二人。 当夜,李慎留宿在会馆。 庚衍盘膝坐在床上,李慎仰面枕在他交叠的脚踝上,偏着脑袋,让人查看脸上的伤势。庚衍用指尖轻轻触摸着塌陷下去的骨头轮廓,刺激伤处的源脉,仔细修补着断裂的骨骼。李慎闷声笑着,叫庚衍小心点,别把他的脸给补歪了。 “歪了就重新打烂,再补一回。”庚衍淡淡道,“我不嫌麻烦。” 李慎乖乖闭了嘴,等庚衍给他补完脸,才发现人已睡得一脸香甜。 庚衍愣了三秒钟,被气乐了。他将李慎抱到床的一侧,给人盖上被子,然后自己扯了另一条被子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慎,淡定的闭上眼睛。 半夜,李慎悄悄抱着被子滚去外面沙发上。 ——比定力,一千个他也不是庚衍对手。 第139章 两只坏胚 一月的长安,历来热闹非凡。 灿红的灯笼挂了满街,到处尽是除旧迎新的热闹景象,不提习俗一致的东荒,连南海与北地的商人也被气氛感染,掺合进来凑热闹。只不过西陆那边每年一月是宁静的过法,连长安城唯一的那座光明塔也要闭塔一整个月,各家西陆餐厅和商行同样关门休息,在这热闹气氛里显得格格不入。 庚衍忙着出席各式活动,整日忙的足不沾地。李慎的事情倒是少了许多,也有空拎着好酒去找封河叙话,后者在北地那鬼地方挖了大半年的洞,回来后整天泡在酒栈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李慎找到他的时候,封河正靠在软榻上当神仙,身边围着一群女人,敲腿的捏脚的趴怀里的喂葡萄的,怎一个糜烂了得。李慎兜手将手上拎着的酒坛丢过去,叫封河抬手接了,举到眼前端详片刻,啧啧出声。 “燕皇室的贡酒,李大家主出手果然不凡。” 他让女人们退下,直起身揭开酒封,洗了两只杯子,一一斟满。李慎脱了大氅,走过去在案旁坐下,上上下下将封河打量了一遭,随口道:“我对酒没研究,随手拿了一坛,你要喜欢,我那还很多。” 他最近见了一堆客人,也收了一堆礼,府中的小仓库都快堆满了。封河翻了个白眼,举杯抿了一口,道:“怎么着?突然想起哥哥我了?”他说着话 分卷阅读193 分卷阅读19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4 瞟见李慎腰间那柄长刀,皱了皱眉,放下酒杯伸手握住刀柄,向外抽出一截。 “这刀……怎么在你手里?”封河皱眉问。 李慎笑了笑,答:“大帅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封河将刀送回刀鞘,拿起软榻上不知谁丢下的锦帕擦了擦手,低头道,“这是那遗迹里最值钱的玩意,你家大帅张嘴就是十套王甲,我自然拱手相让,想不到人是拿回来送你的。” 李慎闻言也皱了皱眉,十套王甲就是几十亿大唐币,问题还有价无市。每一套王甲都得大师级工匠亲手镌刻源纹,对庚军而言,就意味着张普求张大师得浪费至少两个月的宝贵时间来完成这笔交易。 “我是没觉出什么特别来。”他拍了拍刀鞘,一脸困惑道,“前两天我拿了块豆腐试了试,你猜怎的?那豆腐卡在刀刃上,我抖了两下,它才掉下去……这么钝的刀,我这辈子也是头一回见。” 封河没说话,也没告诉李慎,发现这刀是在遗迹最深处,偌大一间宫殿,它就钉在最高处的王座上,不是别人钉进去,是刀的主人拿着它刺穿了自己的心脏,这是一把弑主的不祥凶器。 拔出来时,整座遗迹都在摇晃,刀自鸣引无边鬼哭,场面相当惊悚。 封河当时鬼使神差般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庚衍,对方脸上表情镇定的可怕,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觉得庚衍似乎在笑,那双眼睛里,藏着笃定又冰冷至极的笑意。 隔间门突然被轻轻敲了敲,封河收回跑远的思绪,开声让人进来。只见一位妙龄美妇站在门口,从容得体的向他与李慎福了一福,微笑道:“爷,时辰到了。” 李慎还在想是什么时辰,就看着封河丢出一粒葡萄,磕开了角落里一只箱子上的扣锁。那美妇人走到箱旁,从中搀出一位颇有些面熟的少年。 ——是荣虎,杨火星的儿子。 少年额头上布满汗水,手脚似乎都已僵麻,勉强靠妇人搀着才不至于摔倒,他虚弱的看向封河,目光有些迟缓,见了李慎也没什么反应,只略微点点头,便被那美妇搀了出去。 “你有毛病啊。”李慎等人出去,便毫不客气冲封河道,“把人关箱子里干什么?” 封河不以为意的嚼着葡萄,轻笑道:“还不是跟你老子学的灵感……得,有话好好说,别拔刀。”眼见李慎手握上刀柄,他正了脸色解释道,“是他跑来找我,要我教他当刺客的本事。” “他不是跟王真一起走了吗?”李慎问。 “王真拿他当少爷养,这小子不愿意,离家出走了。”封河眼中有几分深意,“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孤伶伶从西陆跑回长安,怎么说也是大哥的骨肉,我总不好将他拒之门外……” 李慎听出他话中深意,是觉得这荣虎来得太蹊跷,皱了皱眉,道:“那你也不必将他关进箱子里。” “不,我与他打了个赌。”封河懒洋洋笑起来,“若他能在我周围十米之内待足十秒而不被我发现,那我就收他为徒,倾力相教。期限是一个月,他每天都有三次机会,三次失败后,便要到箱子里呆上十二个小时……今天是第四天了。” “你这法子也太严厉……” “总比吊起来风吹日晒的好,更何况我还安排了人每日给他按摩,伤不了身体。”封河眯了眼,也不知想起什么,表情有些阴郁,“心性不够隐忍,还做什么刺客,要是连这点考验都熬不过,那他也不配做大哥的儿子。” 李慎看出封河主意已定,缓缓松了眉头,他相信封河自然会有分寸,可忍不住还是问:“他怎么会想要做刺客?” 封河笑了笑,当初在火星团会馆他说的那一席话,被荣虎牢牢记在心里,才会有如今找上门来这一出。但这般复杂渊源他就懒得与李慎讲了,只简单道:“他自己喜欢,你管那么多作甚。” 李慎想了想也是,端起酒杯饮了口,干脆揭过。聊完这一茬两人一时也没什么话好讲,封河觉着葡萄带皮吃伤口感,袖中一柄莫惜花就成了削皮的工具,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其指间灵巧翻飞,看着精致绝伦,却不知沾过多少人命。 几颗削的干干净净的葡萄下肚,封河停了手,抬起头来,问李慎—— “我回来后,听说你与庚衍……好上了?” 这话题是免不了的,李慎来找封河,本就存着找人吐吐心里话的念头。除了封河,他也不知还能与谁讲……当下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封河默默将袖中刀扎进了葡萄串里,可那刀太利,他一松手,就切烂了葡萄茎子,呯当砸进了盘子里。 封河也不去管它,只定定盯着李慎,问:“你是玩玩,还是来真的?” “要玩也不会找他玩。”李慎苦笑了下,“该怎么办我也没想好,但我的确对他抱着那种心思,这个骗不了自己。” 封河重复道:“那种心思?” 李慎罕见的有些窘迫,指尖摩挲着酒杯,犹豫半晌,缓缓道:“我想抱他。” 封河万幸是没喝酒,否则保准喷人一脸,即便如此,也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庚衍那是什么人,一手带起庚军的传奇人物,如今当了代理会长,更是名正言顺的长安第一人,哪怕不看这些,那也是个神坛强者,他面前这货却说要抱人家……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内心挣扎了老半天,他只能慢吞吞挤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李慎一只漆黑幽亮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幽幽的,幽幽的…… 封河后颈的汗毛都快被看出来了,警惕道:“看我干嘛?” “你经验丰富,帮我想想办法。”李慎的语气如同在说晚上吃什么,一派的风轻云淡理所当然,“该怎么叫他躺下来给我抱。” 封河毫不犹豫拒绝道:“我没这本事。” 李慎皱了皱眉,叫了声哥。 封河不说话了。 “不是我抱他,就是他抱我,反正我们俩总有一个屁股要遭殃。”李慎满口浑话,表情却严肃的好似在讨论战略,“你不帮我,就忍心看我屁股开花?” 槽!封河怒然一拍桌案,震得杯碟齐跳,眼中有了一抹决意。 他冲李慎露出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 “自家兄弟,我焉有不帮之理。” ……………… 这些日子庚衍忙的不可开交,李慎那厮也有意躲着他,他却不着急——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了这几天? 说实在的,到现在,他还有点不可置信。 李慎的反应太……令他惊喜。 最糟糕的恶心和反感没出现,预料中的疏离和冷漠也没出现,庚衍本都做好了就算是强迫也要将人绑在身边的计划,却没料一切顺利的超乎想像,他犹豫再三才做出的那个告 分卷阅读194 分卷阅读19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5 白,也居然得到了李慎的回应……感觉简直像做梦一样。 所以庚衍的心情很好,至于李慎避而不见?呵呵,他那天晚上亲眼看着人灰溜溜抱着被子滚去客厅,还有啥不了解?无非是怕屁股遭殃而已。 这个嘛,庚衍想,他总能解决的。 于是当天晚上他回了会馆,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李慎端着碗面条吃得正欢,惊喜之余也有些诧异。 不过他脸上当然不会显出来。 “来了?” “嗯。” “这么晚才吃?” “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等太久,等不住就先吃了。” 庚衍将大衣挂到衣架上,闻言道:“你下次来,打个电话给我。”见李慎点头应了,又问,“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腿疼。”李慎放下筷子,冲他微微一笑。 “想你了。” 第140章 然而木有得逞 邪风无窗自入,庚衍脑子里响起二十级高危警报。 他面无表情走到桌边站定,蹲下身,手掌抚上李慎报废的左腿,指尖隔着厚实的裤料在人大腿上按了按,问:“疼吗?” “不疼。”李慎垂着眼看他,目光宁静静的,“使力的时候才会疼。” 他这条腿上的源脉已经全被那金色的异种能量占据,平时毫无知觉,只有调动源能时才会引来它们的反应。这么多年双脚走路,如今要他时刻控制着只用一条腿发力,他没那本事。 所以真的很疼,哪怕是他,最开始也被那万蚁噬骨的痛楚逼出一身冷汗。 李慎覆上庚衍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疼的时候,我就想你。” “想我什么?” “想你在雪窟里,用自己的血喂我,叫我撑下去。想你在亚斯兰皇城,跟皇帝讲,要拿命换我……” 未竟的话语被庚衍用手堵住,李慎反握住掩在唇上的手掌,将它轻轻移开,低下头,吻住了庚衍。 这是一个温柔而充满怜爱的吻。 “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兄弟,但你不想做了,那就不做了。” 李慎抚摸着庚衍的唇瓣,目光深深的投入对方眼底。 “我不怕惊世骇俗,也不在乎世人言说,这条路,我陪你走……走到底。” 庚衍听见了破碎的声响,是他在心中立下的障壁,是名为理智的牢笼。他无话可说,一切以吻封缄,像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火急火燎的吸咬着心上人的唇舌,撕扯对方的衣服,迫不及待的想要肌肤相亲。 但是李慎的手扯开了他的脖颈。 “我不在下面。”李慎道。 庚衍愣了愣。 “外人怎么说都可以,你就是叫我穿上女人的衣服,嫁给你都可以,但在床上,只能是我抱你。” 李慎自嘲的笑了笑,问:“我就这一个要求,你肯不肯答应?” 庚衍没答话。 封河也几乎是想破了脑袋,才拎出这么个示敌以弱,孤注一掷的主意。对庚衍这么个神坛,下药那些歪门邪道根本行不通,拼武力,李慎哪怕不是残废也干不过对方,所以只能怀柔,还得去赌庚衍到底有多喜欢李慎。 “成不成我也没谱,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保不齐还得动手。”封河脸色相当难看,忍不住又劝道:“实在不行还是放弃吧,我看你以前也没这心思,别一时冲动,找个地方冷静冷静脑子……” 李慎闷头喝酒,一杯下肚眼花,两杯下肚脑子发懵,三杯下肚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庚衍喜欢他。 往事一件件被拎出来,似乎都带了不一样的味道,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掏心挖肺的好,他以前以为他们是兄弟,但看来这么想的只有他自个。 那么多年的感情突然就变了味道,他懵逼,不可置信,小心翼翼的去试探,去确认……接下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问题:接受?不接受? 李慎觉得这问题不用想了——他从来不自欺欺人。他可以与海棠维持着伪装的夫妻关系,也不是没想过将这假夫妻变作真的,却始终没有真正主动的迈过那条线。不是海棠不够美,也不是他有多正人君子,只是他心中缺了把火。同样,他可以抱着长大成人的杨宝宝一宿安眠,软玉香怀,心中却无丝毫绮念,只因他不爱她。 但他却想着庚衍做了春梦,看着庚衍满脑子乱七八糟停不下来的念头,对方一亲上来下半身就想立旗,这还有什么好疑问的。 他唯一过不去的坎,只是不想被对方像女人一样压在身下怜爱,纠结的也只有这个。至于其他,呵,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还怕什么。 李慎安静的等庚衍回答,如果对方说不,那他也只能走,脸面、一切都赔上了,再真个给庚衍做了女人,那他自己都不知该靠什么撑下去,活着简直是个笑话。 全长安都知道他是庚衍的狗,现在,他又成了他的女人。他彻头彻尾成了庚衍的附属品,脖颈上拴着链子,手脚上带着镣铐,跪伏在庚衍脚下,听其使唤给其卖命,供其把玩取乐。 李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认了。 他与他母亲不同,他母亲拼了命也要挣开李铁衣的束缚,带着他远远离开对方。而他明明有挣脱这牢笼的力量,却并不想离开庚衍。 他不如她,在这方面,女人总比男人更强大。 李慎看着庚衍,看着对方眼中恢复了理智,从他面前站起身。他有些自嘲的咧了咧嘴角,手撑着椅扶,也跟着站起来。 衬衫的钮扣被扯落了几颗,李慎拄着手杖去衣架上取了大衣,咬着领口套上,将纽扣一颗颗系严实。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庚衍,走到门口,打开门。 脚踏出去的瞬间,李慎停了停,头也不回道—— “从今往后,还是兄弟。” 他没有等庚衍回答,走出去关上了门。 ……………… 李慎去找封河喝酒。 “没成?”封河看他一副不爽找醉的模样,就猜出事情不顺利,随即又皱了皱眉,小声问:“你没事吧?” ……他担忧的是李慎的屁股。 李慎锵然拔刀,酒案连着封河一起飞出窗台,李慎一手提着刀,拖着条废腿追了出去,挂满了红灯笼的酒栈区正是热闹时分,两人从屋檐追到街上,李慎一刀挑起个来寻欢的色鬼,封河抓了位孤独招客的半老徐娘迎上去,这厢两人抱了个满怀,那厢两人已经翻上了屋顶。 屋檐上两名工人正在挂彩灯,封河见了玩心大起,抢过彩灯串子做鞭子耍,欺负李慎腿脚不便,将五颜六色的彩灯在他身上绕了好几圈,完后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李灯串一脚崩起满屋顶的琉璃瓦,劈头盖脸朝封河砸过去。 胆子大的女人从楼下探出头来,摇着彩绦给两人喝彩助威 分卷阅读195 分卷阅读19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6 ,封河回首一笑百媚生,转脸被李慎一灯笼砸到脸上,顿时笑不出来。两人幼稚之极的摘着街上的红灯笼互相抛砸,所过之处,尽是笑声,更有大方的恩客从楼上洒下赏钱,惹得下面过路人纷纷跳起来伸手抢漫天飞舞的纸钞。 到处是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李慎也终于笑出来。 封河跷腿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手中不知从何处顺了壶酒,摇头晃脑曼声道——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说得好!”楼下有人鼓掌叫好。 李慎翻腕一刀钉入屋顶,刀刃破顶而出,顿时骇的一片鸦雀无声,封河眯眼笑了笑,将手中酒壶给人抛过去。 李慎接了酒壶,仰头痛饮,大笑出声。 “当死则死,不死就活!” ——痛痛快快,抡圆了活。 ……………… 当晚,庚衍找到李慎的时候,对方已经醉成了一条死狗。 死狗旁边还瘫着一条半死不活的狗,封河迷迷糊糊拽住他裤脚,拧着脸看了他半晌,喷着满口酒气道:“放手……” 庚衍不悦的蹙起眉。 “你要敢,对他做什么,我跟你,没完……”封河扑腾着往起来爬,一只手还死死拽着庚衍的裤脚,庚衍怀中抱着李慎,压下了将对方一脚踹开的欲望,开口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封河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满脸尽是嘲讽。 “得,了吧,你,不是男人?”他摇头笑的脸都扭巴了,歪歪斜斜的站起身,冲庚衍道,“脱裤子放屁,谁信?就那,傻逼,信你……” 庚衍没心情与他争执,抱着李慎转身便走,却没料后颈蓦然一凉,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贴了上来。 “你放下他。”封河带着酒气的吐息吹拂在庚衍耳后,整个人如幽灵般紧紧贴着对方,纵然以庚衍之能,居然也没察觉到他在方才那一瞬间的动作。 庚衍神色不变,淡然道:“不愧是刑教首席刺客,但你的刀还杀不了我。” 被揭出早已埋葬的不堪过去,封河却也没什么反应,他轻笑了声,贴着庚衍的耳廓道:“庚帅想多了,我只叫你放下他而已。” 庚衍眉峰微挑,道:“你试试看。” 话音未落,在他怀中挺尸的李慎突然重重一肘砸在他胸口,庚衍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对方从他怀中挣脱,翻身落地。封河的身形一瞬间从庚衍身后消失,来到李慎身旁,弯腰将人搀起。 李慎被封河扶着,摇摇晃晃站稳了身,抬起头来。 他在笑。 “大帅,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不好。”他笑着一本正经冲庚衍道,“您不要脸,我还要啊。” 封河噗嗤一声笑了,特地撒开手以示清白,结果李慎一个没站稳,又往后面倒,他赶忙给人扶住了。 庚衍的脸色终于变了。 李慎捂着脑袋发晕,强撑着冲庚衍挥挥手:“甭折腾了,您回去歇着吧,我,就不送了。” 庚衍嘴皮张了张,终究把酝酿了一晚上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 首先,这里有封河在,其次,他生气了。 所以他走了。 ——看谁熬得过谁。 第141章 缚 次日,李慎在林国的办公室做自我检讨。 “我不该一时冲动。”他满脸沉痛的坐在办公桌对面,冲林国认真道,“眼下的局面就是这样,阿国,你脑子好用,帮我想想办法。” 林国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翻着卷宗,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一个。 李慎已经在封河那碰了壁,按着封河的说法,他要还不想放弃,就干脆把自个洗干净扒光了丢到庚衍床上,心里有障碍就灌点酒,还得注意量,别喝吐了……然后眼一闭再一睁,一切就圆满了。 圆满个锤子。 走投无路李慎只能求到林国这,除了封河和林国他也拉不下脸同其他人谈这个,来之前他有心理准备,林国就是口喷毒汁,他也乖乖咽了。 然而林国压根不理他。 “我知道这事挺可笑的。”李慎平静道,“但你肯定不会笑我,你要想骂就骂吧,别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的确喜欢他,之前是没往那块想,可能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谁不用跟我报备。”林国头也不抬,冷漠打断道,“我管不着,更不想管。” 李慎见人终于肯说话了,眼巴巴道:“我没追求过男人,你帮帮忙。” 林国抬眼看他,像在看个神经病。 “难道我追求过吗?” ……………… 从林国那无功而返的李慎没在会馆多留,短时间内他不太想跟庚衍见面,昨天晚上他撂了话说还是兄弟,但话毕竟挑明了,像以往那样做兄弟已经不可能。 他去接穆小白出院。 穆小白的伤本来不用在医院躺这么久,但李慎硬逼着他留在医院多做了两个月的疗养,将他身上日积月累的暗伤好生收拾了一通。之所以不让他回会馆的医疗部治疗,也是不想叫他听见太多庚军或者自己的消息,能够安心养伤。为此,李慎给穆小白安排了个只会用三个字表达一切的护工,那三个字是‘嗯’、‘哦’、‘啊’。 等同于被圈禁了三个月的穆小白一朝恢复自由,走出医院的瞬间几乎落下泪来——他这辈子也不想再看那护工一眼。 “想吃什么?今儿庆祝你出院,尽管开口。”李慎问。 身为一只吃货,穆小白沉思片刻,给出了个李慎没想到的答案:“我想吃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牛肉面。” 本来打算放血的李慎挑了挑眉,咧嘴笑起来,揉了把穆小白的头毛,带人直奔丰州拉面馆。说巧不巧,正好又碰上黄沙亲自看店。 两大碗牛肉面上桌,热烫烫香辣辣,暖心暖肺。李慎端着碗将面汤一气干到底,舒爽吐口气,扭头冲坐在旁边的老板黄沙笑。 黄沙给他递了根烟,李慎掏火机给彼此点火,两人沉默抽着烟,李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 “怎么想到过来?”黄沙问。 李慎看一眼对面吃的慢条斯理的穆小白,咧咧嘴:“小白喜欢上您家牛肉面了,放着山珍海味不要,也要来吃一碗面。” 穆小白闻言抬起头腼腆的笑了笑,黄沙也乐了,冲他笑道:“那以后常来,不收你钱。” “这么大方?”李慎跟着乐。 “小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黄沙道,“我看着喜欢。” 穆小白被说的羞涩低下头,李慎眨巴眨巴眼,戏谑道:“黄爷您这话……有歧义啊。” 黄沙没好气瞟他一眼:“别瞎扯。” 李慎哈哈大笑,笑罢,嘬着烟屁股望向店门外,红灯笼串串,一派热闹喜庆,这店里却萧条的就他们仨,还都是没得团圆 分卷阅读196 分卷阅读19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7 的孤家寡人。 “明天是上元节。” 黄沙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李慎收回飘远的视线,似笑非笑的看向对方:“怎么,想约人去放灯?” 黄沙居然应了:“嗯。” 李慎突然拍桌大笑,笑完,斩钉截铁道:“别想了,人不会答应你的。” 黄沙将烟头用鞋底碾灭,低着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李慎只想给他点蜡,王紫云那是什么人?李慎一向认为女人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生物,王紫云成功的帮他推翻了这个概念。当年她带着火凤连灭三国,屠了几万人,身上缺了一半零件回到长安城时,李慎打心底里觉得这绝壁不是个女人。后来她用五千万买下江北第一妓玉玲珑的初夜,把玉玲珑划为禁脔时,他只是坚定了这个想法而已。 脸没毁时,王紫云的确是个美人,如今嘛,只有一半能看。除了‘铁娘子’的外号,不少人私底下管她叫‘半面罗刹’。更何况当年她与封河翻脸之后,就似乎对男人没了兴致,身边流连的尽是女人……黄沙喜欢上她,简直是在往铜墙铁壁上撞。 不过李慎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李慎与庚衍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黄沙自然有所耳闻,不过他是厚道人,不会像李慎这么没素质,当面拿出来调侃。 穆小白面吃完了,李慎与黄沙的烟也抽完了,于是该走的走,该留的留。穆小白住在会馆,李慎自然要送他回去,如今他自个开不了车,便与穆小白并排坐在后座,说一说如今的情况,他将三支小队调到机动部,为的是不叫他们再受耿连成的气,但是李慎并没有重新亲自带领他们的打算,所以对战兰这个顶头上司,穆小白他们必须得真心尊重、认同才行。 李慎亲手带出来的人,也了解的很,战兰固然是条彪悍的女汉子,无论战力还是手腕都够强够硬,但这帮人肯定不会真心服她……别看在他面前乖巧的很,一个个傲着呢。 作战部有耿连成在,不能呆,到了机动部,战兰最开始看着他的面子不会计较,时间久了,却未必还能容得下这群不听她话的异类。李慎活着,也许没事,等他死了,一定有事。 “楚华死了,铁连是个淡泊性子,你年轻,有野心,才更要跟战兰一条心。”李慎认真提点着穆小白,不知不觉带了点交代后事的味道,“以战兰的心胸,只要你真正得了她的信任,等她退下去,肯定会推荐你接她的位子。你的能力执掌一部没有问题,只需要再熬一熬资历,不用顾忌我,多跟人打好关系,尤其是张大师和龚哥,前者不用刻意巴结,跟我一样,没事就往那送东西。龚哥那边我叫你去请他帮忙调理身体,也是想你跟他多亲近,他脾气好,不难打交道,照顾你久了,自然就会有感情。” 人和事变迁不定,现在说将来很难,但李慎清楚,只要庚军是庚衍的庚军,张普求与龚云就是两棵不会倒的常青树。有这两人护着,穆小白只要不捅出天大的窟窿,就不会有事。 穆小白静静听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李慎,轻声应是。李慎被他看的心软,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顶。 “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穆小白破天荒没应声。 李慎皱了皱眉:“说话。” 穆小白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两人对视半晌,李慎缓缓舒了眉头,合上眼叹了口气。穆小白犹豫着伸出手,握住他搁在腿上的左手,一点点握紧。 “你不会死。”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 李慎合着眼睛,心中有某处地方,蓦然变得很柔软。 他一言不发,任由他握着。 ……………… 庚衍又一次来到张普求的研究室,这一次,他带来了一样东西。 一根肋骨。 在他执意要亲自带队去探索的北地遗迹最深处,那间宫殿的王座上,有一具身披王袍的骸骨,和一柄没有源纹的怪刀。刀,他用十套王甲换回,给了李慎。这根肋骨,却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到了他的手中。 他当着张普求的面,把肋骨从中折断,将断口对着下面的收集皿,极为缓慢的,有几滴金色的液体从中滴落。 张普求瞳孔微缩,注视着这些滴入器皿后也并未凝结成晶体的金色水珠。 “它对一般人是剧毒,但有人能够吸收掉它,并因此而转化体内源能的性质。”庚衍用笃定的口吻说道,“转化后的源能会出现显化的现象,像血液一样在体内流动,受伤时则会从伤口处化为金色的光粒散溢,这种现象,与我之前拿回来的那枚晶体放入人体后的情况很相似,我认为两者间必定有什么关联。” 张普求点点头,道:“我需要时间解析,你说的那种情况,那个人在哪?” 庚衍摇头道:“死了,死因跟这种转化无关。” “尸体呢?” “没留下。” 张普求不再追问,也不再跟庚衍说话,全部注意力已经投入到眼前的收集皿里,陷入了研究状态。庚衍了解他的性子,安静的转身离开了研究室。 在原本的轨迹中,李慎与封河一起探索遗迹,不仅发现了魔刀‘泉台’,还另有奇遇,成就了后来被称为‘金身’的恐怖本领——这转化后的金色源能,不仅令李慎浑身犹如多了一层战甲,刀枪不入,更令其的攻击带上了类似于封河的‘血咒’那般效果,与其对敌者若是被这异种源能侵入身体,那金线所到之处,源脉尽废。 破不了‘霸王金身’,就杀不死长安李慎,任是神坛也莫可奈何。上一世庚衍就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而这一世,他同样不想让李慎得到这种堪称逆天的能力。 他不会给他脱出自己掌心的可能。 绝不可能。 第142章 上元宴(一) 大唐历九九九年一月十五日,上元节。 公会和大唐总商会筹办了一系列活动,上元节也是其中重头,尤其是晚上的灯会,更是重头中的重头。凡是有点实力的商家,都精心准备了晚上游街的彩车,环绕着城中心未央宫的几大广场,也纷纷做着晚上灯谜集会的准备,而宫墙下环绕的护城河,更是被收拾的清可见底。 赏了月亮赏了花灯,当然还要赏佳人。没有什么节日比这一天更适合谈恋爱的了,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期待着一场灯前月下的浪漫相遇,也不知多少光棍摩拳擦掌准备放手一搏。 说来搞笑,在长安这么多年,李慎只带一个人去看过上元灯会。不是海棠,也不是杨宝宝,而是如今已嫁作他人妇的原酒栈潇湘馆花魁,穆真真。一直以来,李慎都于情爱之事不太上心,那一次,还是对方卖娇央着他,才如愿以偿。 分卷阅读197 分卷阅读19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8 “爷,您晚上要不要去赏灯?” 午饭过后,副官贼兮兮凑过来问李慎,手上拿着一叠美人小像,都是工笔细描,搀着水墨意境,比照片更勾人。他看李慎没什么反应,笑嘻嘻撺掇道:“你随便选,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只要您看中了,晚上……” 李慎合眼搓了搓眉心,没好气道:“滚。” 李慎这辈子就没缺过女人,哪怕是穷困潦倒时,倘若他对男女之事更热衷些,如今的酒栈区风月班头也轮不到封河来做。可惜对他而言,在找个好对手生死相搏和找个好女人妖精打架之间,他肯定会选前者。 副官拿着美人像悻悻退下,李慎回到书房,继续翻阅李氏各家送来的信函,然而方才粗粗瞟了一眼的美人绘像突然浮现在脑海,面目模糊不清,姿态却是异常撩人,更要命的是,那模糊的面目渐渐变成了庚衍。 李慎无言以对,简直服了自个。他对庚衍的欲望一天比一天更强烈,完全无法控制,连他都怀疑这是不是有病……但对着其他人,他又生不出欲火,甚至觉得乏味。 绝壁是有病,李慎给自己做了定论。 解决办法无比简单,只要庚衍肯给他抱,实现起来难如登天,他有点想放弃了。虽然他是想要就会去行动的那种人,但也清楚这世上没有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东西,那是缠着父母撒泼耍赖的小孩子才会有的天真想法。 “爷!”副官举着一封请柬急冲冲走进书房,“晚上……” 李慎正烦着呢,没好气打断道:“不去,推掉。” “可这是庚帅……”副官走到书桌旁,将手上的请柬递到李慎面前,表情有些微妙的瞅着李慎,小意道,“还推吗?” 李慎打开请柬,看了两行就皱起眉,庚衍身为公会的代理会长,也是庚军的首领,自然没什么空谈情说爱。这请柬是邀请身为李家家主的李慎,参加晚上在未央宫举行的上元宴。 李慎接手了李家,有义务代表李家出席这类活动,但也不是非去不可,找个借口推掉不难。他本人对这种坐在那满口扯淡的宴会自然是没兴趣,可这一次上元宴的主持者是庚衍,他不去难免会惹来不必要的猜测,死死盯着庚军,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的可不是一家两家。 “回复说我会去。”李慎对副官吩咐道。 李慎不想见庚衍,是因为他现在一看见那张脸就犯病,欲火焚身,脑子短路。这鬼毛病不控制下来,他真不想再去对方面前丢丑,李慎觉得自己的审美观没出问题,庚衍在他眼里也没化身绝世美人,而是直接变成了一团春药。 ……再不给条活路,他觉得自个迟早要疯。 临到傍晚,李慎准备更衣出门,然而看着副官拿来的衣服,他眼角不自觉抽了抽。 “阿宝。” “在呢爷。” “去水房洗洗脑子。” 副官困惑的眨了眨眼,“为什么呀爷?”他顺着李慎的目光看向手上抱着的锦袍,还是一脸不明白,“这是您的亲王袍啊。” 是李慎在南海精灵王庭受封时的那套亲王袍,标准的精灵种审美观,华美精致至极,李慎要是穿着这玩意出席今晚的宴会,那保准是万众瞩目倾倒众生……可问题,他要那么招风干嘛?嫌报纸没上够吗? 看着副官那一脸无辜,李慎信他才有鬼,要说这世上谁最喜欢看李慎出风头,那副官绝对排在第一位,为此甚至干出过多次勾结报纸出卖李慎独家照片,就为了让李慎上头条的糟心事。 这也是有病,李慎突然有种遇到病友的同病相怜感,火气不由消了大半,挥挥手道:“去拿套普通的来。” 他是以李家家主的身份出席,自然不能穿庚军制服,副官很是遗憾的抱着那套亲王袍滚走,不多时,又抱来一套比之刚才相对朴素的玄黑锦袍。没错,是李慎那套白虎袍。 李慎觉得这厮是存心找事的,二话不说连人带衣服一起糊出门外。 没搭理挂在栏杆上哼哼唧唧的副官,他自己从卧室的衣柜里翻出套正常礼服,不过再正常也比常服穿起来麻烦,李慎一只手系不了腰带,皱眉喊副官进来帮忙。 谁料副官进来后,竟然还敢跟他唱反调:“爷,我觉得您这身不合适。” 他极少这般直接顶撞李慎,情况有些异常,李慎扭过头看着他,等着人说出个子午卯丑。 “爷,这是您继任李家家主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副官迎着李慎的视线,眼中尽是认真,“我知道您不好出风头,但这个风头,您必须得出,才不会叫人看低了去。”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李慎冲他点点头,道:“继续说。” “而且您的情况有些特殊,前阵子那个,绯闻,也不太好。”副官说到绯闻时,有些尴尬的打量着李慎神色,见人并没露出怒色,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您是李家家主,是上位者,您的意志只属于您自己,不受他人左右。您不能让人觉得,您是庚帅的附庸,哪怕是这样的错觉也不能有。” “否则您无以服众,无以威人。” 副官没说错,李慎心知肚明,但这样做的后果,会叫人觉得他与庚衍出了嫌隙,误以为他有了不该有的野心,搅乱一池春水,给庚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说这些都无所谓,那就是在考验庚衍到底有多信任他。 信任这个玩意,是不能拿来考验的。 副官已经做好了被糊的准备,两只手臂虚抬着,只要李慎一动,立马就能护到面门,然而却见李慎平平静静的看着他,问:“说完了?” 副官保持着十二分警惕,谨慎点点头。 “说完了就过来给我系腰带。”李慎没好气吩咐道,“宴会是七点开始?车备好了吗?” 他态度平淡,意思却是清楚明白不过,副官知道自己没能把人劝动,有点沮丧的低着头走过去,躬下身给人系腰带。 李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收服李家本就是为了庚军,为了坐稳这个家主的位子,反而伤到庚军利益,这是本末倒置。” 副官低着脑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可惜他们家爷铁了心要给庚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能有啥办法。 “名利,权势,地位,没人不想要。”李慎的话音里带着点洒脱的笑意,“可惜我最想要的,却是……” 副官给人系好腰带,又蹲下去整理袍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有些困惑的抬起头。他张了张嘴,轻轻叫了声‘爷’。 李慎满面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走吧。” ……………… 漆黑房车停在下马桥边,副官绕过来给李慎打开车门,身后的广场上赏灯会已然拉开帷幕,各式样儿彩灯招摇,讨喜非常。李慎瞧着那 分卷阅读198 分卷阅读19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199 热闹景象,冲副官笑道:“收拾收拾去赏灯吧,叫司机在这等我就行,我也不指着你能勾搭个媳妇,玩得开心就好。” 副官眼角抽了抽,不说话,俩眼默默瞅着李慎,无声的表示抗议。什么叫不指着你能勾搭个媳妇?忒瞧不起人了吧? ——他却忘了自己俨然已是个三十七岁高龄的老光棍。 上元宴在未央宫的安平殿举行,是每年公会与大唐总商会的必办项目,也可说是长安乃至整个大唐最顶级的社交宴会。即便是前几年李慎风头最盛的时候,也收不到这上元宴的邀请函——因为他不够资格。 这宴会的大门,人进得,狗进不得。 李慎就算再有本事,只要他仍是庚衍手下的狗,那他就没有与其它上位者同席的资格。月儿河隔开的是长安光鲜与丑陋的两面,这道门隔开的却是这城里生活的人与狗。 杨火星说他见满城尽是狗。 李慎想笑。 过宫墙,抬头望,丹陛之下歌舞升平,彩灯如瀑,缀五光十色天上人间。 满眼尽是人。 第143章 上元宴(二)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李慎在侍者的引领下落座,这席位倒安排的有趣,在他旁边坐的正是李慕白。 两人名为兄弟,实则自上回李铁衣的葬礼后便再未见面。李慕白之后在辉光会议上的那通言论,自然有多事之人一字不漏的传达到李慎耳中,指望他能约束这位妄想把辉光与李家拆开的弟弟,可对李慎而言,李慕白的做法才是真正合了他的心意。 所以他不仅没管,反倒顺手帮着对方按下了几个李家中抗议的最欢的族老。 “最近过的怎样?” “还行。” 李慎就着软席旁的铜炉烤着手,问了这一句便没下文。他与李慕白本就没什么交情,更没什么可聊,李家或辉光那些事儿,也不适合在这场合谈。他这厢懒散坐着,看场中十数名舞姬以轻纱蒙面蔽体,翩翩摇曳,在光影之中平增了一分不真实感。 李慕白突然开口道:“杜忠在你手上?” 那一日李慎救出李慕白,却叫杜忠仗着身上那套神甲侠客行,从天罗地网中跑了出去。李慎派人一路追索,在距长安以西数千里之外的一座小城失去了对方的踪迹,李慎的人在附近搜索了大半个月,杜忠这个人却好似凭空消失,要么,是得了光明会的接应,逃出生天,要么,就是被其他人捕获,毁尸灭迹。 前者多少会留下点痕迹,所以李慎更倾向于后者,不过他对杜忠的生死并不太在意,听得李慕白发问,便开口答道:“不在。” 李慕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再多问。 李慕白自小便随着李铁衣出席社交场合,不时有人近前来与他攀谈,与此相比,李慎那边就冷清极了。李疯狗恶名昭彰,一身煞气隔着三里地也渗的人后脊发凉……可并不是没人想来,都在观望而已,商人是这世上胆子最大的一群人,身为李家家主的李慎,在他们眼中比黄金还闪耀。 最先上来与李慎搭讪的不是别人,正是蓬莱商会的当家,诸子丰,也算是李慎的熟人。当初血屠七十二弑兄篡位,却被黑帝斯阻挠,没能一并杀掉他大哥的两个遗孤,后来就想将杨宝宝当成联姻的工具,将年仅十三岁的她嫁给蓬莱商会的少当家诸行云。 ——结果被李慎一人一刀闯进婚礼现场,杀了个血流成河。 那诸行云正是诸子丰的长子,长得是一表人才,可当初婚礼上他眼见李慎提刀杀过来,居然干出了往杨宝宝裙子底下钻的囧事,虽然侥幸没死,却也沦为全长安的笑料,被诸子丰废了继承人资格,此后再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那一次事情经过黑帝斯与庚衍的调解,最终得以圆满收场,诸子丰也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心胸,不仅表示不追究,反而放言很欣赏李慎这样的年轻人。 “慎爷,哈哈,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诸当家的福,一切都好。”李慎站起身来,抬手向诸子丰回礼,掌握着蓬莱银行的蓬莱商会可谓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支财阀,最新一次的统计里,全方陆共计有五千九百六十八万余家蓬莱银行分行,每天流动的货币量过千兆,这是足以掀动整个方陆的恐怖力量。 两人扯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诸子丰终于抛出邀请,而李慎也欣然应允,约定于下月初去蓬莱城私下会面。这时飞甲城的城主也凑了上来,借着诸子丰这根梯子,跟李慎认识,当这位执掌大唐民用航空集团的大佬,兴致勃勃的给李慎介绍起自家开发出的新型运输艇时,围在边上的人已经多了一圈。 李慎面带笑容好不容易将这一圈人打发走,就见东工的团长申慕容走过来,一副我们很熟的架势给他推荐起东工的人体改造技术。 “像你这样的情况,我认为最好是做全身改造,这样也能避免个别部位的不协调性,我可以安排研究室给你做专门的解析和改造方案,达到你满意的效果为止,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不会向你收取任何费用。” 李慎只想呵呵他一脸,摆了明要拐他去做活体实验,还不收取任何费用?怪不得每次李西风与东工打交道回来都一脸屎色,遇到这么个不仅自己傻,还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傻的奇葩,偏偏又碍着对方的身份不能给难看脸色,真心痛苦极了。 “我说慕容老弟,差不多得了啊。”一身金边锦袍的黑帝斯笑呵呵走过来给李慎解了围,“你那人体改造成功率又不是百分百,就甭拿出来给人推销了。” 申慕容脸上的商业式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李慎却觉得他木着张脸比刚才好看多了,眼见这尊大神一言不发转身走人,李慎心里松了口气,转头与黑帝斯对视。 “黑爷。” “一阵不见,你倒比上回看着精神了。”黑帝斯上下打量了一遭李慎,目光有点儿复杂,“宝宝那天回来,样子不太对,你跟她说什么了?” 李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皱眉道:“她怎么了?” “没怎么。”黑帝斯幽幽叹了口气,话意晦涩不明,“都是命运造化,是好是坏,看将来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给李慎追问的机会。李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心想或许得找机会再去看看杨宝宝,他正想着这事,就听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头戴白玉冠,身着衮服的庚衍从殿中走出。 大唐帝国不行帝制,也没有皇帝,但历代公会会长的正式礼服都延续着佣兵王李三多的传统,是绣龙带章的帝王衮服。李慎与旁人一同翘首遥望,虽然看不真切,却也感受得到那股镇压全场的威严气势,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比庚衍更适合站在那里,对方是天生的王者,这一点恐怕在场无人能够质疑。 “新年 分卷阅读199 分卷阅读20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0 伊始……” 庚衍开始念老掉牙的祝词,李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睁着眼睛,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庚衍,只想扒掉对方那身尊贵的衣裳,在万众瞩目之下,肆意操弄,令其跌落神坛,狼狈不堪……沸腾的欲火烧得他视线模糊,眼中的一切都在歪曲变形,他无意识端起酒杯举到唇边,一口口抿着,浑然不觉自己究竟露出了怎样的神情。 坐在他身旁的李慕白却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间的诧异过后,李慕白眼中现出几分了然,将视线从李慎脸上移开,望向高台上仍在演说的庚衍,唇边浮起冷漠而讥讽的笑意。 当庚衍的新年祝词讲完,在最上首的席位落座之时,李慎终于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迷茫了几秒钟,才放下酒杯,皱着眉撑住了额头。 ——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李慎此刻的脑子里思绪相当混乱,他清楚自己对庚衍有着非同一般的欲念,每一次见到对方,这股欲念都会变得更加疯狂……他有些无由来的恐惧,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对庚衍做出什么。 但那一定是他不想看见的。 一只酒杯突然递到他面前,李慕白侧过身举着酒杯,冲李慎微微一笑。 “新年第一杯酒,你我兄弟共饮,如何?” 李慎看了他片刻,拿起酒杯与其相碰。李慕白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口中淡淡道:“我曾亲眼所见一事,颇觉有趣,兄长可愿一闻?” 李慎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关子,点头道:“说来听听。” “有个猎人,在山上捡了条狼崽。”李慕白讲到,“他见这狼崽可爱,不忍杀害,便带它回家,与猎犬的幼崽一同养育。这狼崽从小与狗混在一起,以为自己也是条狗,跟着猎人上山打猎,十分卖力。在它的帮助下,猎人猎到了许多值钱的猎物,然而看着它一天天变得强大,猎人害怕它有一天会恢复了狼性,吃掉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它归山,但是猎人舍不得这个能给自己带来大笔财富的好帮手,所以变着法子将它驯得更像一只狗。但狼就是狼,骨子里的狼性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猎人清楚这一点,就去打了一副镣铐,将它牢牢铐起来,只在狩猎时打开。后来猎人渐渐攒够了钱,就不再放它去狩猎,也舍不得杀死它,便将他铐在身边当宠物养着……” 李慎静静听着,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终于有一天,被锁在镣铐里,饥饿的狼盯上了猎人的肉。” “然后呢?”李慎问。 “不知道,也许是狼吃了猎人,又或许是猎人杀了狼。”李慕白充满恶意的笑着,冲李慎道,“反正无论如何,总要死一个。” “你说对吗?” 第144章 上元宴(三) 冷到令人思维麻痹的冬夜,身体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心中不想死的念头,是支撑前行脚步的唯一力量。比往年要来得更早的冰雪,覆盖在蔓延无际的兰道大草原,将整个世界涂成一片冰冷的惨白。 不想死,不想死,还不想死…… 李慎面朝下,一头栽进了看似柔软的雪地。冰冷蚕食着他的意识,他听见了死亡的脚步,拼命睁开的眼睛中一切都在变得模糊,铺天盖地的白色之后,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不想死。 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八名素未相识的仙路,在半途伏击他一个小小的天门。李慎确定自己没得罪过这等能找来八名仙路的仇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对方要杀自己,但眼下这些都无所谓,查清真相也好,报复也罢,都是活下来之后的事。 他不想死,一点也不。 雪地上宛如死尸一般的李慎伸出了手,毫无知觉的手指深深插进地上的积雪,他像一头奄奄一息的狼,四肢并用,在雪地上艰难而执着的爬行。 向着长安,向着生的方向。 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没人能够阻止,八名仙路又如何,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要他死,他也要活。 月光静静照拂着在雪地中踽踽而行的人影,照着他的狼狈和不堪,也照着他的坚强和疯狂。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积雪,毫不留情的吞没了他渺小的身影。 沉厚的乌云缓缓逼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牙,天地渐渐变得昏暗,又要下雪了。 一双脚出现在李慎眼前。 干净、厚实的皮靴,被扎在靴子里的灰色军裤,修长笔直的双腿,同样干净洁白的衬衣,李慎一点点抬起头,恍惚的眨了眨眼,他似乎看见了一轮太阳,那灿金的发丝,在他干涩而疲惫的视线中,是那般明亮而耀眼。 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李慎跪在雪地中,仰起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庚衍。 也许只过了一两秒,也许过了一两分钟,李慎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指微微动了动。 ——雪地里闪起一道凄厉的刀光。 几丝断裂的金发被风刮走,用尽全身力气挥出这一刀的李慎翻滚到数米开外,艰难的拄着刀半跪起身,他不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从对方身上感到了恶意。 比这冰天雪地还要透骨森寒,欲要置他于死地的恶意。 李慎攥紧了龙雀双刃,已经疲惫到极限的身体又一次被战意强行唤醒,他忘记了身上的伤,也忘记了寒冷,眼中只剩下那个突然到来的敌人。在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死亡。 庚衍看着这样的李慎,即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面孔,熟悉的是那双他永远也忘不了,疯狂而冷漠的眼睛。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就令他无可抑制的,杀意沸腾。 八名仙路对一名天门,不仅失败,还全员身死,这结局匪夷所思,也令庚衍更加坚定了杀死李慎的决心。哪怕是要冒着暴露身份,被辉光和血屠联手追杀的风险,他也无法再容忍李慎继续成长下去。 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 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一朵朵洁白的雪之花,在黑暗中无声绽放。 他,与他。 他们站在生死两岸,注视着彼此。 ……………… 李慕白的故事并不有趣,至少李慎不觉得。他知道对方不是在讲故事,而是在讲他与庚衍,庚衍是那个猎人,而他就是那头狼。 一个无趣的,令人反胃的糟糕故事。 “猎人要杀狼,最初便杀了。”李慎平静道,“是你太悲观。” 李慕白好笑的摇了摇头,像是不知说什么好,半晌,笑道:“他知道狼想吃他,又怎么会不杀狼?” “狼不会吃他。” “你何必自欺欺人?” 李慕白脸上的讥笑在对上李慎的视线后,无声凝滞。李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 “狼有兽性,亦有人心。” 李慎终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分卷阅读200 分卷阅读20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1 ,提前便寻了个合适的借口退场,他离开未央宫,却也没打电话给在附近停车场等候的司机,而是一个人走进了正在举办赏灯会的广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路五彩纷呈的彩灯之中闲逛。 各色小吃的香气在灯光中弥漫,李慎买了一只冰糖葫芦,拿在手上时不时往嘴里叼一颗。路过面具摊子时,他又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面具,斜扣在脑袋上。他戴着面具叼着冰糖葫芦,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东看看西望望,这边摸一摸,那边瞧一瞧。 或许是瞧着他行为幼稚衣着却不凡,像是个涉世不深的富家公子哥,很快便有三只手盯上他,凑过来偷他的钱包。李慎不动声色等人凑近,在人伸手的瞬间装作不经意避开,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将对方的钱包摸了过来。那小偷一击不成也不敢逗留,往前走出老远才发觉到自己的钱包没了,愕然回首,却见李慎咬着糖葫芦的签子,冲他挥了挥手上的钱包。 小偷知道自己眼瞎撞上了大神,正想撒腿跑路,一个钱包远远飞过来,不偏不倚正落入他怀中。他愕然再抬首,李慎已经叼着糖葫芦走了。 赏灯会最重要的自然是猜灯谜,贯穿几个广场绕着未央宫有一圈专用用来比赛的灯谜道,每只灯上都挂的有号牌,猜中了谜底便拿着号牌去做登记,对了号牌便可以拿走,错了号牌会由工作人员再挂回原位。到最后,依着号牌多寡,来排定名次,分发奖品。 李慎对灯谜半点没研究,不过他在外边逛的无聊了,也就跟着进了灯谜道,一路走过去,简单的都被猜完了,剩下的他没一个能猜得出,很有点小挫败。但是空手出去也忒丢人了,李慎默默掏出通讯器,寻求场外支援。 “喂?什么事?” “阿国,帮我猜个灯谜。” 电话那边的林国沉默了小片刻,就在李慎以为对方要毫不留情挂断时,林国开口道:“讲。” 李慎赶忙把眼前这只灯上的谜面念给人听,几秒钟后,林国回了个谜底,于是李慎摘下号牌又走向另一只,等他一只手攥满了号牌,林国那边才幽幽问了句:“玩够了?” “够了够了,改天……”李慎话没说完,电话已被挂断。他举起手中被绳子穿起的号牌晃了晃,眉开眼笑的去做登记。 然后……太多了他没记住哪个对哪个,一把号牌最终只对上了一个。 李某人黑着脸滚出了灯谜道。 夜已深沉,离开了仍然热闹无比的广场,李慎回到下马桥边,被清理的像镜面一样的未央宫护城河里漂浮着一盏盏精致华美的彩灯,这灯上大多都有着记号,或许是一朵绣花,或许是一句诗词,它的主人们怀着青涩而雀跃的心情放出彩灯,期盼着能有故事中那般如梦似幻的美妙缘分。 李慎在河边蹲下,弯腰拾起了一盏八瓣莲花灯,看了看灯面上的簪花小楷,又放了回去。殊不知他这一拿一放,却叫藏在暗处盯着自己花灯的少女心情如坐过山车。李慎身着华服,脑袋上带着个白虎面具看不见相貌,身形却是修长挺拔,衬上这暧昧的情景,怎不叫那少女一颗春心萌然而动? 可惜她却不知道,她心目中的有缘人拿起那彩灯时,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他送她那一盏彩灯时,却没想过此生终究有缘无份。一转眼又是新一年,她已不在他身边。 一盏水墨着画的山水灯突兀落到眼前,李慎愕然抬起头,却见庚衍提着彩灯,在他身旁蹲下。 “宴会结束了?” “没,我也是逃出来的。” 李慎捅了捅停在面前的彩灯,灯笼晃来晃去,眼见里头的烛火就要烧到纸壁,庚衍手一偏将灯笼转到自己这边,不叫他再作怪。 “我刚才去猜灯谜,猜中了一个。”李慎恬不知耻的将号牌拿出来冲庚衍献宝,“喏,我拿这个跟你换灯笼。” 庚衍咧咧嘴,淡然道:“我这灯笼是十个号牌的奖励。” 李慎愤然表示这没法做朋友,恼羞成怒就要起身滚蛋,却被庚衍笑着扯回去,抱了个满怀。他搂着李慎的肩膀,掀开对方脸上的面具,凑上去轻轻一吻。 “一人一次,怎么样?”庚衍问。 李慎愣愣看着他。 “我不要你做我的女人,你就是你,是李慎。早就说过,那张王座,我二人同享。无论是外面,还是在床上,我们都是平等的……”庚衍破天荒的有点窘迫,顿了顿,接着道,“所以一人一次,怎么样?” 他的面孔在暧昧的灯光中显得无限温柔,几根灿金的发丝从发冠中调皮的跑出,在颊边轻轻拂动。 天下之大,这般温柔却只对一人。 李慎想笑,可笑不出来。 他满心茫然——茫然于这一刻毫无喜悦之情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庚衍已经如此让步,还想怎么样呢?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李慎茫然的推开庚衍,那无意识的强硬力道令庚衍挽留的手停在了原地,他踉踉跄跄转身离开,视线中没有焦点,光和影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迷乱光晕。 ——终于有一天,被锁在镣铐里,饥饿的狼盯上了猎人的肉。 ——狼有兽性,亦有人心。 第145章 快乐的变态与纠结的苦逼 人会选择自欺欺人,大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从李慎意识到自己在自欺欺人的瞬间,他也就真正清醒了。并不是毫无察觉,可因为真相太过丑陋甚至令他自己感到恶心,所以他下意识的选择了自欺欺人。 ——他对庚衍所抱有的并非喜欢,更不是爱,而是赤裸裸的兽欲。 李慎在书房枯坐了一整夜。 他用冷漠的残忍的态度剖开了自己的内心,将里面曾让他无法面对的东西一一扯出来,拎干净摆开来看。 首先是,嫉妒。 他对庚衍的嫉妒可谓由来已久,从对方一次次达到他所不能及的高度,站到他只能遥望的地方。 其次是,怀疑。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全心信任过庚衍,哪怕对方从未对他显露过丝毫恶意。林国加入庚军后,暗中提出要与他表面保持距离,做出不和的假象,提防的不是别人,正是庚衍。李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同意了林国的计划,并一直维持到现在。 在庚军崛起后,李慎主动释权,做一个独党,同样是他不信任庚衍的表现。他谨慎的站在安全线内,不给对方提供任何背叛自己的理由。 接着是,恐惧。 他恐惧于庚衍对他非同一般的兴趣和掌控欲,那令他感到焦虑,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摆脱这种掌控,也不具备战胜庚衍的力量……这才是令他最感到恐惧的。 然后是,厌憎。 实际上 分卷阅读201 分卷阅读20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2 他厌憎的并非庚衍,而是被庚衍改造成这副模样的自己。所以他厌憎庚衍的存在,甚至期盼着对方不复存在,这种念头早已扎根于心底,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最后是,由这一切演变而成的兽欲。 嫉妒、怀疑、恐惧、厌憎,在发现庚衍对他抱有的情感时,滋生出了扭曲而丑陋的欲望。他意淫着庚衍的肉体,妄想用这种恶心的方式来征服、压倒对方,从对方身上获取从未得到过的胜利感,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那些不愿承认的丑陋情感,从中获得满足的成就感……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战胜庚衍,战胜这个一直压制在自己头顶的阴影,成全自己这么多年的蛰伏。 这不难理解,但很难接受,李慎坐在书桌后,心想原来我已经成了个变态。 他在寂静的房间中哑然失笑。 在这糟糕的兽欲面前,他选择了自欺欺人,以爱的名义。然而这虚假的借口,在庚衍展现出的爱意面前,不堪一击。 他想要的,不是庚衍的爱,而是庚衍的屈服,是将对方踩进尘埃里,是在对方身上逞泄兽欲,是征服的快感,是报复的欲望。 ——并且冠以爱的名义。 ……………… 上元宴过后,新年的各种庆祝活动也纷纷接近尾声,喜庆的气氛逐渐消褪,人们又恢复到忙碌的日常。 从表面看,李慎的生活并没什么改变,他忙碌于处理李家的事务,与形形色色的人会面,偶尔会去找封河喝酒顺便看看荣虎的训练情况,甚至还抽空主动去了一趟长安大斗场,找李慕白谈了谈彼此对李家和辉光的计划与安排。 值得一提的是,他去了血屠会馆两次,想探望杨宝宝,却均被拒之门外,是黑帝斯亲口下的令。 这看似正常的种种当中,也有一点不正常的杂音。 ——李慎在躲庚衍,为此甚至翘了两次庚军例会。 第三次例会前,林国专程给他打电话,要他务必到场。之所以不是庚衍亲自打,是因为李慎压根不接庚衍的电话。 可李慎还是没有去。 两人间的异常太过明显,副官问过,李西风也跑来问过,李慎都是一副闭口不言的模样。而第三次例会后没多久,李慎便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吭去了东荒的李家别府。留下一封辞职信,被副官小心翼翼送到庚衍案头。 他说自己身体不好,已经不适合再上战场,李家的事务繁多,也没精力在庚军兼当文职,便干脆辞职不干了。 庚衍当时什么都没说,看完了信,叫等结果的副官先回去,然后这件事情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了结果。 庚衍对内部的说法是李慎身体不适,他特批对方去东荒长期疗养。 李慎那边也没对这个说法做出什么反应,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李慎在南海养伤那时,然而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一切终究是不一样了。 东荒是李家的大本营,李慎搬到这边,处理起事情反倒方便很多。相比起来副官却三天两头得往中土跑,他经营的产业总部基本都在中土,不跑不行。李慎看他两边跑累得慌,便劝他留在长安甭过来了。 副官当场给他挤出两泡猫尿,哭诉说爷您是不是又不想要我了。 李慎说不是,就看你跑的累,再说了,我这边也不缺人照顾。 副官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依,李慎也就随着他去了。 说起来李慎在东荒的生活条件的确比长安提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李家这别府建在秦国境内,傍山依水,规模与那秦王的别宫有一拼,里面世世代代养了上百号侍人,李慎在里面过的完全是皇帝日子。 要不是他嫌没事做无聊,其实李家的事情也可以丢开不管,整天吃喝玩乐睡就行了。来了一个月不到,李慎量量体重,长了快十斤。 他不得不考虑自己要不要增加点户外运动。 副官有回报说因为他的离开,庚军内外都传出了不少流言,李慎却不太在意,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想想自己与庚衍的事,想想在庚军的这些年,有些事情想通了也就通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庚衍的邀请,加入庚军,正如余老头所言,他生来便不是做狗的料,骨子里不肯甘心于人下,若是遇上别人还好说,压不住他也就放他走了,可偏偏遇上了庚衍这么个掌控欲极强又事事能压他一头的人。 死活不肯放手,非得将他攥在手心里,捏圆捏扁,结果硬生生把他逼成了个变态。 如果四肢健全还能活个百八十年,李慎或许会去寻找解决办法,尝试着往皆大欢喜努力。可眼下,他觉得还是算了吧,就这样了。 不折腾了,变态就变态吧。人生还剩个丁点尾巴,何必给自个找不痛快。 庚衍?不见了。庚军?不管了。李家?玩着呗……其实李慎发现自己的心理年龄有退化的迹象,他前天陪着府中侍人家才五岁大的小丫头,玩了一下午的千格拼图,还玩的津津有味…… 李慎,男,二十九岁,变态并快乐着。 ……………… 有种懵逼叫做我以为我可以脱裤子了,结果对方叫了警察。 以上超脱次元壁的台词是用来形容上元节当晚,被李慎推开的庚衍的心情。 庚衍这辈子还没这么懵逼过。 他懵逼了足足两天,直到李慎第一次翘了例会。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他用了三秒钟才压下心中蹿出的无名火,面无表情的开完了整场会议。 然后回去撸猫。 被当成某人替身的霸王在他手里玩了命的挣扎,叫声凄厉回响在整间办公室,庚衍咧开白森森的牙齿冲它笑,阴恻恻道:“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李慎突然转变的态度必然有其原因,庚衍推测了种种可能,然后一一否定掉。不弄清楚这个原因,他就无法展开下一步行动,庚衍揪着猫耳朵想,难道那混球非得要老子一直在下面不成? 请注意,我们从来内心外表如一淡定的大帅,刚才那句内心活动的用词方式。 这却是唯一最有可能的答案,庚衍在这个答案面前无言以对,恨不得将人拎回来就地办了……然而他该死的理智却说,如果要那么干,早十年干嘛去了。 早十年,拿真心喂狗去了…… 陷入暴躁边缘的庚衍被张普求张大师请去了研究室,对方拿着他带回来的金色晶体,他带回来的金色液体,还有一块高纯度的源晶,给他演示了一下三者间奇妙的化学反应。 金色液体盛放在源晶挖出槽孔内,触碰到金色晶体,于是那块源晶在肉眼的注视中被机械钳向上拉起,变成了一根金色的细丝。张普求用一根三甲质地的细金属棒来回横扫那根细丝,于是金属棒变成了一截又一截。 当源晶的最后一小段也变成了金 分卷阅读202 分卷阅读20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3 色丝线,它便从半空中轻轻飘落,一点点化成金色的光粒,消失不见。 “晶体和液体的质量并没有发生变化。”张普求解释道,“是它们令那枚源晶的形态发生了变化,激活了其中蕴含的源能,以另一种实体化的形态展现出来。” 庚衍点点头,这金色的丝线让他回想起李慎当初的‘金身’,果然便听张普求接着道:“这种丝线形态的源能能够吸收源晶补充自身,增长维持形态的时间,对除了源晶以外的任何物体都有极强的破坏力。” “可以说是任何战甲的克星。”张大师作出结论。 庚衍皱了皱眉:“你的意思?” “我对戮神的构思有了新想法。”张普求认真道,“我需要这两样东西,作为戮神的核心。” 庚衍没有说话。 “我有把握在三个月内拿出成果。”张普求又补充道。 庚衍找回这两样东西,是为了救李慎,可张普求却要拿它们去做戮神的核心。为了开发出自己的神甲,庚军消耗了无数人力物力,这在庚衍的计划中也是必不可缺的一环。他了解张普求,对方说三个月内拿出成果,绝非虚言。 可李慎怎么办? 庚衍,男,三十六岁,苦逼并纠结着。 第146章 抉择(上)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 又胖了两斤的李慎忧郁的想,要不要叫下面找个减肥食谱,他明明又划船又骑马还陪着小丫头踢毽子,为什么还是胖了捏? 副官仍旧频频往返于东荒和中土之间,同时不断带回有关长安的最新消息,据说耿连成亲自带队出任务栽了,那支刚刚成型的王牌小队全军覆没,成了长安人民的笑料。据说血屠七十三伤愈下地第二天,又被不知名人士暴揍了一顿,险些丧命,如今全靠大把珍贵药材吊着一条小命,怎一个凄惨了得。 李慎坐在凉亭中,面前摆着庚衍送给他的那柄长刀,刀刃上挂着一块白嫩嫩的豆腐。站在一旁的侍人掐着表,计算着要多久这豆腐才能自个掉下去。 啪嗒,侍人道,十六秒。 “好刀。”李慎由衷赞叹道,“真他哔是柄好刀啊。” 侍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违心附和李慎的话,这刀钝成这样,只能挂起来当摆设,拿来切菜都勉强。真正的好刀,哪个不是吹毛断发切铁如泥? 李慎伸手抚摸刀身,不期然回想起庚衍送他这柄刀时的情景,成双……何以成双?谁又能与谁成双? 他一时想得出神,按在刃锋上的指尖不自觉用了力,粗砺的刀刃在指腹切出一道狭长的裂口,猩红的血液从中涌出,一滴一滴坠在刀身。 李慎怔怔注视着那点刺眼的猩红,被镇压在心底的暴虐如沸腾火焰般涌上胸口,他抓起刀柄站起身扬手一刀劈下—— 亭外一株寒梅枝头轻晃,一朵粉中带白的小花飘进亭内,无声落在静止的刀尖。 它熄灭了李慎心中的火。 ——三月二十,李慎启程回长安,去给杨火星扫墓。 ……………… 兜来转去,一年就过了。 长安北,墓园依旧是那般荒凉模样。李慎拄着手杖从碑林中走过,来到杨火星的墓碑前。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封河从坟后站起身,丢掉手上攥着的杂草,拍拍手走过来,“一声不吭去了东荒,跟你家大帅闹掰了?” 李慎在碑前坐下,低头点了颗烟,闻言咧一咧嘴,道:“你猜?” “我猜你个头。”封河挨着他坐下,没好气道,“这一回,不打算回来了?” “嗯。” 封河沉默半晌,低声道:“成吧,看来你是终于想开了……大哥走了,你也走了,这长安城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别伤感。” “你倒是洒脱的很。” 李慎凑过来揽住他的肩,两颗脑袋碰了碰,亲昵又惆怅,是道别也是留恋。封河注视着墓碑上杨火星的名字,目光有些飘远,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他们三兄弟一路互相支撑着走到如今,那些有哭有笑,有血有泪的日子,一去再不复返。 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兄弟。 看似正直实则满腹坏水的杨火星,骄傲狂妄的令人生厌的李慎,还有冷心冷肺冷肝肠的他自个,老天叫他们三个凑到一起,简直像在开玩笑。 “如果我当初没有加入庚军……”李慎突然开口道,话说了一半,却又闭了嘴。 封河被这句话触动,当初他们三个,杨火星是战鹰弃徒,封河还在大漠的外围团队混日子,李慎跟杨火星一样,也是独行侠。如果李慎没有加入庚军,那他们三个多半会组个小团,如今也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有杨火星的脑子,封河的手腕,李慎的战力,想必不会比庚军差吧。 “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封河幽幽叹了口气,“当初劝你又不听,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李慎叼着烟屁股,掉头回去看,他也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么就会像鬼迷心窍一样,死心塌地的认准了庚衍。不过后悔的确无用,时光不能倒流,他落到今天这般境地,也都是自找的。 一只手取下了他嘴上已经要烧到头的烟蒂,封河皱着眉看着他那条耷拉在身边的右手臂,问:“你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离开长安,是不是……治不好了?” 李慎放开搂着封河的手,坐直身体,掀开右眼上的眼罩,将眼皮拨开给对方看。 “是云响空留下的异种源能,这玩意能吸收我体内的源能,侵蚀源脉,按照眼下的速度,我应该还能再撑个两三年。” “然后呢?” “源脉尽废,全身瘫痪,等死。” 封河无话可讲,李慎与他并肩坐着,轻飘飘道:“当初是你说,当佣兵的手上尽是人命,活该不得好死……其实蛮有道理。” “人与人相争相杀,为的是什么?我小时候在东荒一个小国长大,每年都有人来镇上洗劫,要么是山贼,要么是乱兵,那时候就整天想着变强,可以保护我娘,保护镇上的人,可以杀光那些坏蛋……后来到了长安,才发现我经历的那都是好的,两个国家打一场仗,就要死无数人,这世上那么多国家,打来打去,鬼知道每天要死多少人。” 封河终于听的笑起来,道:“想不到你还会想这些。” “成天杀人,又不是疯子,总得想想为什么。”李慎揪了根坟前的杂草,在指间把玩,“杨火星要让人人都有变强的权利,庚衍要登顶这座长安城,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理想。” “我想叫这世上,不再有争杀。” ……………… 封河与李慎离开墓园,在人口处,碰见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庚军的首席军师大白天打着把大黑伞,推了推眼镜,冲 分卷阅读203 分卷阅读20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4 封河点了点头,然后冲李慎道:“找你有事,跟我来。” 李慎本能觉得没好事,他被林国领上车,一路带回了庚军会馆。眼见林国要把车开进去,他终于忍不住道:“能不能换个地方?” 林国冷漠的瞥了他一眼,道:“庚衍不在。” 于是李慎不说话了。 两人搭电梯上三十五楼,一前一后进了林国的办公室。林国站在门边开灯,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椅子,冲李慎道:“坐。”完后又把门咔嚓一声反锁了。 李慎后颈顿时立起一排汗毛。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林国冲了两杯咖啡,端着走过来,在李慎面前放下一杯。这前所未有的待遇简直令李慎受宠若惊,同时心中那不祥的预感也更加强烈。 林国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喝了口咖啡,丢出第一个问题。 “你要退出庚军,是认真的?” 李慎僵硬的点点头,说是,然后默默等着林国一杯热咖啡泼过来。 林国没泼他。 “你身体出了问题,到什么程度?”林国问。 李慎愣一愣,说:“没什么……” “快死了,是不是?”林国毫不客气打断他,精准无误的猜中了事实真相,“前阵子龚云遍寻名医,庚衍去北地寻找空山寺,都是为了你,如果情况不严重,他们不会这么紧张。” 李慎无言以对。 林国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点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爱上庚衍了?” 这一刀捅的又狠又快,李慎心窝生疼,张开嘴吸了口气,闷声道:“没有。” 林国眼中闪过几丝惊诧,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确定:“没有?” “是我搞错了。”李慎自嘲道,“我不爱他,我只想……” 只想凌辱他,干他,践踏他的尊严,玩弄他的身体,狠狠撕开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孔,看他哭泣求饶,露出丑陋不堪的模样……如果这扭曲的欲望也能被称为爱,那一定是老天在开玩笑。 “阿国,抱歉。”李慎将这些糟糕的念头压回心底,对林国道,“当初是我硬拉你进庚军,我知道你不喜欢庚衍,我……” “我的确不喜欢庚衍。”林国平静道,“你要走,那我就没有留下的理由。” 迎着李慎错愕的目光,林国坦然陈述着自己的计划:“处理首尾还需要一点时间,等手上的工作交接完,我会去东荒找你。” “呃。”李慎不知该说什么好,林国的决定做得这么干脆,让他有点不安,犹豫问,“你该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吧?” “李家的资料尽快给我一份。”林国无视了李慎的问题,自顾吩咐道,“另外我认为你应该和庚衍正式谈一谈,你走后穆小白等人势必得不到重用,可以考虑用一定代价与庚衍交换,把人一并带走。你名下的产业是刘阿宝在打理?我需要跟他见一面,你看着安排。” 怎么越说感觉越奇怪?李慎炯炯有神的看着林国,慢吞吞道:“阿国,我是去东荒养老……” “三十没到,你要养老?”林国一杯咖啡终于泼过来,李慎意料不及,被浇了满脸,木然与林国对视。 林国放下空杯,摘下那副掩饰瞳色的眼镜,两只泛着血光的妖瞳,一眨不眨盯着李慎。 “是谁说,古有李三多,今有你李慎?” 第147章 抉择(中) 原本的计划是看完杨火星便走,可先被林国找去谈话,后又被封河扯去喝酒。灌酒也就罢了,封河那混蛋还叫了七八个女人来玷污他的清白,结果被喝醉了的李慎嘎嘣掐死了一个,吓得众姬惊叫逃窜,赶来救场的封河,看着跟尸体躺在一块睡的正香的李慎,无言以对,只得将人打包丢给副官带回家。 于是被宿醉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李慎,第二天也不想动弹,躺在床上挺尸。 副官心疼他身体,有心劝他不要再喝这么多酒,李慎答应的很爽快,反正他本就不是好酒之人,身边也不再有值得共醉的兄弟朋友。他随口问了下副官的日程,得知对方今天下午有空,便打了个电话给林国,问其下午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他可以安排两人见面。 “爷,林爷要见我,是…什么事啊?”副官观察着李慎神色,小心翼翼问。 李慎冲他笑得和煦:“我也不清楚,总之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实话实说,务必不要有丝毫隐瞒。” 副官小心肝哆嗦的更厉害,他们家爷好像变坏了,你看这笑里藏刀的……他赶忙点头应是,担保知无不答言无不尽,请李慎放一万个心。 李慎一点不担心,他家阿宝小聪明是有的,但要跟林国那狐狸精比,还差得远。只希望林国到时别把人欺负的太惨,弄哭了他还得耐着性子哄,糟心。 下午,副官告了退去赴约,李慎卷着被子打算睡个回笼觉。眼闭上还没一刻钟,就感觉卧室门被推开有人进来,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 李慎闭目装死。 “呵。”床边人轻笑一声,“再不睁眼我就亲你了。” 李慎默默翻了个身,把脑袋塞进被子里。他一点不怀疑对方干得出来,也知道自己这鸵鸟样挺丢人……庚衍俯下身,连人带被子一并抱住,嘴唇贴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漆黑发丝,喃喃道:“别藏,让我看看你的脸。” 他伸手扒开被子,捧着李慎的脸,在微皱的眉心印下一吻,接着是鼻梁,嘴唇……他在那张线条冷酷的薄唇上轻轻吸吮,温柔而缱绻的触碰,一次次,反复,不厌其烦的。就算李慎是一座雕像,也要被这温度融化,更何况他还不是。 庚衍的吻烙上了李慎的脖颈。 “为什么不睁开眼?”庚衍双手扳着李慎的肩膀,将头颅埋在对方颈窝,话语间温热的吐息吹拂在李慎颈侧的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颤栗,“不敢看我?你在害怕什么?告诉我,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你不愿意承认,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李慎紧紧闭着眼,抬起手,五指深深扣进颈旁灿金的发丝。 ——他身体火热,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蠢蠢欲动的欲望,内心却一片冰凉,如坠深渊。 庚衍说得没错,他不敢面对自己那丑恶的欲望,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内心,甚至害怕看见眼前这个将他逼至疯狂的罪魁祸首。他的良知、理智,都在拒绝这一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屈服于内心的兽欲,更不允许他给它冠上爱的名义,去接受庚衍的感情。 因为终有一天,他会亲手将他推下深渊。 “不要逼我。”李慎的声音嘶哑,如濒死的狼,“不要再逼我了,庚衍。” 他用足以掐断骨骼的力量死死按住颈旁那颗头颅,仿佛要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这绝望而疯狂的情感几乎渗透了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在与他的意 分卷阅读204 分卷阅读20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5 志抗争,发出断裂的声响。 伪装出的漆黑眼瞳一点点化为冰蓝,庚衍的声音低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 “我爱你。” 这一个夹在无数时间剪影中的小小片刻,镌刻着命运铸就的天大玩笑,无可逆转的降临。苍空之上谁在叹息,又是谁在癫狂大笑? 下一个瞬间,李慎咬上了庚衍的喉管。 他像一头捕捉到猎物的野兽,安静的残暴的享用着自己的食物,漆黑的独眼中目光冷漠而疯狂,一寸寸扫视着身下的躯体。庚衍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仰起被叼住的脖颈,抬起手抚摸埋在颈间的黑色头颅。 “我允许,你的愿望。” 李慎抬起头,唇边带着刺眼的血迹,冷漠而讥诮的笑了——究竟是谁的愿望? “如你所愿。”他讥笑道,撕开了庚衍的衣襟,映入眼帘的是属于雄性的平坦胸膛,一点也不柔软可人,结实的肌肉下面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开山断海,只手翻天覆地……李慎近乎着迷的在那上面抚摸,横陈于他身下的不是别人,是庚衍。 单只这一点,就令他头皮发麻,浑身似是着了火,理智荡然无存。 庚衍平静的注视着李慎,那双淡定而从容的眼中没有抗拒,也没有鼓励,直到李慎的手扯开他的腰带,他的脸上才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但很快,这丝动摇便消失不见,庚衍支起右腿,抬起腰,伸手扯过李慎的头颅,交换了一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吻。 “我爱你。”他又一次对李慎道。 李慎歪了歪头,古怪的笑了。 “嗯,我也……” 话音戛然而止,闭合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午后明亮的光线照进室内,打在床上交叠的两人身上。李慎撑起身扭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有些惊讶,更有些困惑。 “你来干嘛?” 一身煞气的血屠七十三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俊美似妖的面庞上密密麻麻缠满了绷带,看着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慎与庚衍,喉头发出咯咯的错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托他的福,李慎脑子终于清醒了,目光在身旁的庚衍脸上一扫而过,随即移开视线,掀起被子遮住对方的身体。 血屠七十三终于找回言语的能力,出乎李慎意料的是,他并没发疯发狂,大喊大叫,语气甚至称得上平静。 他问李慎:“我妹妹快死了,你管不管?” 李慎看了他三秒钟,起身下床。 血屠七十三目光复杂,看着李慎站起身走过来,转身走出门外。李慎走到门边,回头看已经坐起身的庚衍,嘴皮张了张,终究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宝宝怎么了?”李慎站在门外,问血屠七十三,“你说她快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拿走了鲜血之牙,去了南海,我拦不住她。”血屠七十三痛苦的合上眼吸了口气,迎着李慎质询的视线,继续道,“我们一族为了与人类共处,放弃了吸血的本能和漫长的寿命,劣化了自身的血脉。宝宝是罕见的返祖血脉,通过圣器进行纯化仪式,就有可能恢复未经劣化的始祖血脉,重新成为真正的纯血血族。” 虽然对这等血屠的隐秘一无所知,但李慎仍旧把握住了这段话里的关键:“你是说,宝宝想要在南海举行这个纯化仪式?” “对,她已经开始了,从一个半月前,但是现在仪式出了问题,她可能性命不保。” “什么问题?” 血屠七十三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李慎身后,看向站在门口的庚衍。 “南海分部回报有人在举行大规模血宴,之前耿连成带队支援,损失惨重。”庚衍不知听了多久,见血屠七十三看过来,便淡然开口道:“六天前,他带着三十二支行动小队,和战兰带领的三支精锐作战小队,已经再次出发去了南海。” “血宴?”李慎皱起眉。 “不是一般规模的血宴。”庚衍道,“最早发现的是胡珠群岛,整个岛上的人都死光了,接着是文德岛链,耿连成第一次去的时候雨花王国的首都已经沦陷,他失败后彩琉和武阳两国也被血族攻陷,截至目前,至少有上百万人丧命,这是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血宴。” 距离千年战争结束已经过了一千年,血族却依然是被人类视为剿杀对象的高危险非人种,就是因为他们天生有着对人类血液的不正常渴求,哪怕是血脉不纯的混血种,也对人血有着异常的喜爱。千年战争时期,血族帝国的庆祝仪式上必不可少的一环,就是大大小小将人类作为畜生宰割的血宴。时至如今,仍有许多血族余孽在各处集会,对人类的聚居地发起攻击,举办血宴。 南海是庚军的地盘,血族举行血宴残杀人类是无可容忍的罪行,庚衍派耿连成前去制止是理所当然,无可指摘。 杨宝宝,血屠,血族,血宴…… “纯化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停止。”血屠七十三一眨不眨盯着李慎,“否则必死无疑。” 李慎沉默不语。 “为什么来找李慎?”庚衍插口问,“黑帝斯呢?” “那老东西禁止血屠上下任何人插手,他已经放弃宝宝了。”血屠七十三咬牙切齿道,眼神是恨不得将人生吃活剥,他恶狠狠看着李慎,又一次问—— “我妹妹快死了,你他哔的管不管?” 第148章 抉择(下) 人类与非人种的矛盾并非无可化解,至少在千年后的今天,无论是北地的兽人种,还是南海的精灵王庭,都重新与人类建立了战争以外的和平关系。然而这样的情况并不适用于血族,作为危险系数最高的非人种,血族至今仍被视为灾祸的象征,一经发现,便会迎来人类不遗余力的剿杀。 哪怕是胆大包天的大唐商人,也不敢与喜怒无常嗜血如命的血族打交道。血族,尤其是高等血族,大多不喜群居,他们伪装成人类的模样,凭借着漫长寿命积累下的财富和知识,过着奢侈舒适的生活。只要一名血族不想发疯,那么即便是最优秀的猎人也无法看破他的伪装,可不幸的是,血族这种生物,从骨子里便继承了暴虐与疯狂的因子,可以说每一个血族,都是一个潜在的疯子。 “你们谈,我先走了。” 血屠七十三吼出那句话后,气氛有些冷场,庚衍突然打破沉默道。他从李慎与血屠七十三身边走过,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回过头来。 “我不能叫耿连成他们回来。”庚衍看着李慎道。 南海是庚军的地盘,庚军必须派人制止血族的暴行,这一点毫无疑问。李慎也十分清楚,闻言沉默着对庚衍点点头,表示明白。 庚衍深深看着李慎,语气有些沉重,低声道:“刚才的事情我会当 分卷阅读205 分卷阅读20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6 做没听见。” 李慎愣了愣,随即瞳孔无声收缩——他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所以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血屠的小公主在南海举行超大规模血宴,其真身并非人类,而是所有人类的公敌,血族。虽然一直以来有关血屠家族的非人传闻并不罕见,可那些都是毫无证据的传闻,然而这一次不同,一旦杨宝宝的身份被当众揭露,就是铁一样的证据,不仅她本人,整个血屠都可能被拉下水。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哪怕是逐利为生的商人,也不会允许有一支血族明目张胆的存在于身畔,这关系的不是金钱或权利,而是在拿生命冒险。 李慎的目光变得幽深,与几步之外的庚衍无言相对,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完全相反,从公从私,庚衍都不会希望李慎去救杨宝宝,然而他又太过了解李慎,知道阻止不了对方。 所以,他选择了不插手。 用目光交换着彼此的意志,李慎展眉轻轻一笑,道:“多谢。” 这回轮到庚衍皱眉,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待他的身形消失在院门后,血屠七十三才神色复杂的开口道:“我安插在宝宝身边的耳目都死光了,只知道她七天前出现在武阳国首都,受了重伤,如果你要去救她,必须先确定她的行踪,此外,还需要三圣器中的另外两样,才能确保仪式成功。” “三圣器?” “鲜血之牙,血荆棘冠,血蔷薇甲,是当初血族帝国的三圣器。宝宝手上只有鲜血之牙,仪式成功的概率相当低,如今血荆棘冠在封河手上,血蔷薇甲在辉光,我想你应该有办法拿到。” 李慎不知这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心算计,正如血屠七十三所言,这两样所谓的血族圣器除了他恐怕也没别人能拿得到。但眼下要考虑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抢在耿连成等人之前,救出杨宝宝。 他没有时间再拿来犹豫,当即便拨通了副官的电话。 “帮我安排你能找到的速度最快的飞艇,我要立刻启程去南海,你跟林国在一起?跟他说我需要耿连成那一拨人的详细资料和实时行程,现在就要。” 副官并没被李慎这没头没脑的一通话给砸晕,迅速回答道:“庚帅刚给林国打了电话,资料他正在准备,我正想给您打电话,是这样,我听说飞甲城有一种能日行二十万里的超级飞艇,但还在试验阶段不对外买卖,如果您能亲自给飞甲城的詹城主打电话,我想他应该不会不卖您这个人情。” 上元宴后,李慎与飞甲城城主私下吃过顿饭,算是有了点交情,这时候倒正是派上用场。他挂掉电话便给对方拨过去,一如副官所言,对方不至于不卖他这个人情,满口答应立刻给他准备飞艇,只不过这种飞艇不便对外公开,李慎只能先从长安转去飞甲城搭乘。 在李慎乘车前往辉光会馆找李慕白的途中,副官发来通讯,说耿连成那边的资料已经到手,他正带着资料先一步去燕破原安排飞艇。 辉光会馆正门前,被一个电话吵起来的封河站在那里,身旁是一脸漠然的李慕白。 “密库的钥匙我手上只有两把,还有一把在李景悦那里。”李慕白并不废话,直截了当道,“你要借用红颜醉可以,但必须告诉我缘由。” “回来再跟你解释。”李慎冷漠道,“我赶时间,带我去密库。” 李慕白还待开口,却被站在身旁的封河一把从后面捂住了嘴,迎着他不悦的视线,封河挑了挑眉,摇头道:“带路吧,没看你哥已经急的火烧眉毛了吗?” 封河说完话放开手,被他打了一下岔,李慕白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不太对,或者说,是想清楚了自己的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平添麻烦,更阻止不了李慎拿走神甲的结果,所以他冷静下来选择了顺从。 半个小时后,带着两样圣器和封河这个大活人的李慎抵达燕破原,搭上了副官准备的前往飞甲城的私人飞艇。 “耿连成的队伍六天前出发,两天前抵达武阳国边境,一路清剿血族,已经于昨天下午收复了武阳国首都。”飞艇上,副官向李慎与封河讲解从林国处得到的资料,“残余的血族大部分向南面逃离,它们的目标应该是千湖大岛,那里是千湖联盟的大本营,陆地面积广阔,有超过三百万人口在其上居住,无论是制造混乱还是隐蔽脱身都是最佳的场所。” 李慎问:“耿连成他们没有查明血宴发起者的身份?” “目前还没有。”副官回答道,“至少有一万血族参加了这次血宴,发起者最低也是亲王级别的血族,甚至可能是皇族余孽。” 血族之间有着极为森严的阶级划分,而划分的基础就是所继承的血统,越是古老纯净的血统,身份就越尊贵,这种阶级无需言语或其他证明,低等血族在高等血族面前会本能的受到压制,无法反抗其的任何命令。 “怎么?血宴的发起者跟你有关?”完全不清楚情况的封河隐约有了些猜测,皱眉问李慎。 李慎烦躁的撸了把脑门,仰头靠上椅背,疲惫道:“是杨宝宝。” 这事来得太突兀,太莫名其妙,杨宝宝是血族也就罢了,还跑去搞什么纯化仪式,换个人李慎保准扇上去两耳光,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发什么疯……可偏偏是杨宝宝,他不能不管。 一旦杨宝宝的身份暴露,李慎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保不住她。不是他没信心,是他太清楚人类对于非人种的畏惧和憎恶,以及由此而生的恐怖恶意。杨宝宝发起血宴,残害了上百万人类,这份血债,势必要以她的性命偿还。不仅李慎保不住她,黑帝斯也做不到,哪怕赔上整个血屠,同样无济于事,甚至可能更糟。 于情于理,杨宝宝都该死,但李慎不可能看她去死。 飞艇降落在飞甲城中城主的私人起落场,那里已经停放着一艘外形酷似扁平尖锥的奇异飞艇,城主本人亲自迎接,给足了李慎面子。李慎耐着性子与对方寒暄了几句,这位城主也不是没眼色的人,很快就不再废话,给他介绍起眼前这艘看着非常不一般的飞艇。 “这艘雨隼的速度是普通飞艇的十倍以上,但还在试验期,性能并不稳定,而且总载重量不能超过一吨。”城主带着李慎三人走到飞艇旁,这飞艇并没有室内舱,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向外凸起的球形舱室,前面是驾驶舱,后面则是一个不足一米宽的客舱,空间狭窄,高度也仅容坐姿,不得起身。 李慎当先走进去坐下,封河拎着箱子紧随其后,副官眼睁睁看着已经没了自个的座位,只能把手上的资料递进去,乖乖留在外面。 飞艇在起落台上缓缓升空,随即蓦然加速,在天空深处化为一颗细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分卷阅读206 分卷阅读20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7 ,一道命令也传达到了遥远的南方。 “八个小时后会有一艘隼型飞艇经过xx,xx附近上空,把它打下来。” 更加遥远的南方,耿连成与战兰站在飞驰的舰船甲板,遥望着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千湖大岛。 手持鲜血长剑的少女站在城墙上方,注视着下面如蝼蚁般尖叫奔逃的人类,狂风掠起她血液一样猩红的长发,少女若有所觉的回过头,仰望灰云覆盖风雨降至的阴霾天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呐,阿慎,我在这里,你来了吗? 第149章 智者(上) 林国约见副官的地方仍旧是庚军会馆三十五楼,他自个的办公室。 副官跟着李慎多年,庚军会馆也来过不少次,但林国的办公室,他这还是头一次进。他有点拘束的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林国走过去反锁了门,问他要喝咖啡还是白水。 “白水就行了,谢谢。” 副官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多高规格的待遇,哪怕是庚衍到这来,也未必能得林国亲手给倒一杯白水。庚军的首席军师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难打交道,比起研究狂冷面超人张普求张大师也不逞多让。副官有些惴惴不安的双手握着杯子,抬眼看在对面坐下的林国。 林国开口道:“我查过你的履历,以你在经商上的本领,给李慎当一个小小的副官是屈才了。” 副官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道:“不屈才不屈才,我就是靠着慎爷的名头才没遇着麻烦,换个人来也一样的,我能给慎爷当副官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您可千万别误会。” 林国破天荒冲他笑了笑,友好的。 “我不怀疑你对李慎的忠心。”他微笑道,“你的话说反了,能遇到你,才是李慎的福气。” 副官感觉林国在捧他,他的感觉没错,林国的确在捧他,可是林国为什么要捧他?这么一想感觉好恐怖……副官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林国无比自然的道:“我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对李慎名下产业的安排,顺便加深一下彼此的了解,毕竟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要共事了。” 什么意思?副官有点懵,什么叫共事?你堂堂的庚军首席军师,难不成要来跟我抢饭碗?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也是这么表露的,那点小排斥简直是一眼即明,林国皱了皱眉,对他解释道:“我已经同李慎说好,接下来会辞去庚军的职务,去东荒辅佐他,他没有跟你交代吗?” 副官震惊的摇头:“没……” 他们家爷压根半个字都没提好吗?开什么玩笑,长安城如今首屈一指,与血屠黑帝斯齐名的智者,放着庚军首席军师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不干,要去给他们家爷当幕僚,说出去不知得吓死多少人……饱受惊吓的副官灌了半杯水才冷静下来,思考起这事对自己的影响。 以林国的身份,必然是李慎之下第一人,也就是说,他即将迎来一位顶头上司。想起来之前李慎的吩咐,副官更是没了揣测,他迅速板正了态度,放下水杯,规规矩矩冲林国道:“来之前慎爷吩咐过,叫我知无不答言无不尽,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提。” 副官这态度令林国相当满意,证据就是他说话的语气堪称温和,没怎么体验过他往常刻薄态度的副官不太清楚,但要换了李慎或者林国在庚军的下属来,恐怕得对着这样的林国流下受宠若惊的泪水。林国用温和的语气问了副官一些问题,在提到最近在西陆蓬勃发展的产业时,副官提起了已经回到大光明宫的海棠。 “我去年见过海棠夫人,她在大光明宫的处境应该不错,至少我看那些人表面上对她还是很尊敬的。而且托她的福,我与西陆的一些官员打上了交道,所以那边的产业最近发展的很快,将来慎爷如果想去接她回来,也能提供一些消息,有个照应。” “海薇拉·殊恩是大光明宫圣女。”林国皱眉道,“并非李慎良配。” 副官怔了怔,随即露出纠结的表情:“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可问题,我看慎爷不是这么觉得。” 李慎为了海棠的事情将他赶走,这事在副官心里留下了深刻阴影,他犹豫着跟林国道:“我总觉得慎爷迟早会去把海棠夫人接回来,所以才着手往西陆铺线,省得日后哪天慎爷他心血来潮,我这却帮不上忙……” 林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想开口,放在桌边的固定式通讯器突然响了,他当着副官的面接起来,很快便皱了眉。 “庚衍打电话来,要我提供耿连成这次去南海出任务的人员资料和实时行程,给李慎。”林国挂断通讯后对副官道,“这次的事情与李慎有关?” 副官满面茫然:“什么事情?” 林国搓了搓眉心,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口中飞快道:“有人在南海举行大规模血宴,耿连成带队前去镇压,同行的还有战兰,李慎要他们的资料和行踪,应该也是要去南海。” 话音未落,李慎的电话就到了,副官接起来神色一瞬间变得肃然,抬起头看了林国一眼,飞快给出回应,等李慎挂断,便冲林国点点头,道:“您说得没错,慎爷的确要去南海,而且很急。” 林国吩咐下属整理李慎所需要的资料,交给副官,在对方离开后,一个人静坐了许久,接着叫下属调来有关海棠的最新资料。 摆在资料最上方的,是一张照片,雪银的头发,冰蓝的瞳孔,身着华服的海棠站在前来迎接的圣辇之前,风华绝代,睥睨众生。 林国拿起照片,举到眼前。 他参加过李慎的婚礼,也见过蒙着面纱的海棠,那时的她举止虽有掩不住的高贵,眼神却是为人妻子的温和而宁静,然而这照片里的她,目光冷漠高高在上,眼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 林国看着那双冰蓝的眼瞳,深深的,深深的皱起了眉。 ……………… 深夜,血屠会馆,书塔顶层,黑帝斯的私人书库。 酒红色的绸缎面料柔软而光滑,老人穿着蓝白格的睡衣,静静倚在宽大的高背椅中。在他的对面,摘下了眼镜的林国正费力的将身体重归为实体,身为混血种,他要施展出血族的虚化天赋并不容易,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轻,但为了这次会面,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是迄今为止,如今长安最富盛名的两位智者,在私下里的唯一一次会面。 “我很惊讶。”老人开口道,并没有一贯的从容与玩世不恭,相反,他显得有些疲惫,“也很欣慰。” 林国终于令身体稳定下来,走到老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冲对方点了点头:“我想我们有必要谈谈。” “可以。”老人语气平淡问,“你想谈什么?” “很多。”林国道,“ 分卷阅读207 分卷阅读20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8 我们彼此都想知道的,也正在疑惑的。”他用泛着血光的瞳孔注视着老人,“以杨火星的死为开端,迄今为止所发生的这一切。” 陈旧的书卷气息在房间中淡淡萦绕,并不明亮的灯光照射着相对而坐的两人,促使他们坐在这里的并不是命运或巧合,而是两双同样在迷雾中探索着真相的眼睛。 “杨火星,是李铁衣的棋子。”黑帝斯开口道,“李铁衣与光明会合作,诱使杨火星成为‘施刑者’,利用其作为铲除异己的工具。他意图利用杨火星与李慎的关系,设计杨火星身份暴露,促使李慎成为庚军弃子,再扮演拯救者的身份将之收服。” 林国接口道:“王真与其背后的人是光明会派来,原本与李铁衣在同一阵营,但在陷害杨火星一事上产生分歧,他们可能知晓李铁衣的一部分计划,因此王真潜伏到李慎身边,试图破坏李铁衣的计划。” “不,王真是有人故意放出的烟幕弹,用来扰乱我们的视线。”黑帝斯摇头道。 林国若有所思道:“利用王真吸引注意力,保证李铁衣能够顺利执行他的计划,然后在关键时候,令其功亏一篑。” 李慎毫无预兆被调离长安,李铁衣不得不立刻发动计划,本应在起飞后立刻被炸落的空艇,却一直飞到了鱼鼓山,如果不是林国派人拦截飞艇向李慎传讯,恐怕还要飞得更远。 李慎赶不回来,所以杨火星死了,李铁衣的计划也失败了。 “李铁衣以为是我干的。”黑帝斯露出一抹嘲讽的嗤笑,“所以派人暗杀高一,作为对我的报复和警告。” 那种情况下,李铁衣会怀疑老对头黑帝斯也无可指摘,试问除了黑帝斯,还有谁在当时能够洞悉他的计划,并有足够的能量令他功亏一篑? “从结果上讲,杨火星的死虽然造成了战鹰的覆灭,但巧合的成分较大,不应纳入计算。”林国皱眉道,“幕后人的动机,应该只是破坏李铁衣的计划。他破坏李铁衣的计划,促使李铁衣做出公开李慎身份的决定,从而激化李铁衣与李慕白父子间的矛盾,引发辉光内乱。” 当时看不清楚的东西,现在回过头去看,就不难发现其中线索——虽然为时已晚。 黑帝斯抬手摁了摁眉心,话音中充满了倦意。 “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辉光,李铁衣与虎谋皮,自取死路。” “栽得不冤。” 第150章 智者(下) “我跟李铁衣斗了几十年,他这个人,执念太深,无论如何都要赢。可赢了又怎样?值得吗?心里是空的,就想找东西塞进去,以为塞进去就会满了……自欺欺人罢了。” 年少时,还未曾体验过权势滋味的黑帝斯问他的父亲,站在众人顶端是什么感觉。年迈濒死的第六十五代血屠王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抚摸着他稚嫩的脸颊,久久沉默不语。 血屠六十五死后,黑帝斯被永久剥夺了继承人资格,终其一生,无缘王位。 他愤懑过,也迷茫过,大抵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最终他如愿成为了血屠的‘无冕之王’。然而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猜到了父亲那时未说出口的答案……老人凝视着窗上朦胧的灯影,轻声道:“人们总是弄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李铁衣与光明会合作,目的是什么?”林国对黑帝斯突如其来的感慨并不感兴趣,开口将话题导回原位,“光明帝国千年来始终试图毁灭大唐,一统方陆,李铁衣身为辉光的领袖,与其立场相悖,二者间不存在合作基础。” 黑帝斯嘲讽的笑了。 “李铁衣是想借光明会之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将长安的势力重新洗牌,如果我没猜错,他跟光明会一起策划的,是一场战争,光明帝国与大唐之间,你死我活的大战。战争一旦爆发,他们的同盟自然就会瓦解,到时候鹿死谁手,全凭各自本事……只不过李铁衣没料到,他所谓的盟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他一起玩。” 林国低着头陷入思索,他本能的感觉到这当中有些不对,但具体是什么,还想不清楚。 “杜忠是光明会的棋子,他煽动李慕白谋反,引发辉光内乱。”林国暂时抛掉脑中的疑惑,继续分析道,“李铁衣想趁机让李慎继位,却被李慎拒绝。” “光明会软禁了李铁衣,辉光五常将的李礼也是光明会的棋子。我劝说李茶楼去营救李铁衣,顺便捎给他了一份名单。” “李铁衣死前杀的人,都是那份名单上的?” “对。” “李慎不肯继位,辉光元气大伤,光明会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你们庚军也占了大便宜。” “所以我才会感到不正常。”林国面无表情道,“无论是杨火星的死,还是李铁衣的死,从结果上看,庚军都是受益者。” 黑帝斯微笑道:“从结果上看,血屠也是受益者。” “李慎去了南海。”林国道,“在此之前,他见了血屠七十三。在南海举行血宴的,是杨宝宝?” 对任何了解李慎的人来说,这都不是个太难的问题。而对于林国而言,这问题的答案,也拨开了另一些迷雾,促使他坐到了这里。 “先是辉光,接着是血屠,光明会这一次的目标,是杨宝宝。”黑帝斯沉默不语,林国便自顾说了下去,“血屠王的血脉并非人类,而是人类的天敌,血族,这件事被公开后,血屠毫无疑问将被长安城除名,成为所有人类的追剿对象。” “对。”黑帝斯终于开口道,“只要宝宝的身份暴露,血屠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为什么不阻止?”林国问。 “她连命都不要了,我阻止不了。” “她一个人的命,抵得上整个血屠?” “哈哈哈……”老人蓦然笑起来,“凡事有始有终,有兴盛有衰亡,你我如此,辉光血屠如此,这座城,也如此。该发生的,阻止不了,我只是顺从心意去做。” “我很难理解你的做法。”林国直白道,“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要看你了。”黑帝斯露出戏谑的笑容,问林国,“既然这么谈得来,不如我们合作一把?” 迎着老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庚军的首席军师无比坦然的回答道—— “乐意之至。” ……………… 深夜,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梯中回响,林国跟在黑帝斯身后,一步步走下环形的阶梯,来到书塔地下的隐秘楼层。 这是一间相当干净的囚室,唯一的囚犯被牢牢固定在刑架上,黑帝斯打开囚室中的灯光,让林国能够将囚犯的面孔看的清清楚楚。 “我已经对他使用过上百种拷问方式,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 分卷阅读208 分卷阅读20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09 息,精神暗示是光明会的看家本领,像他这种高级别的暗棋,早被洗过脑,一旦熬不住拷问就会自动精神崩溃,变成个傻子。” 林国走到近处,打量着囚犯的眼睛,询问道:“他傻了?” “还早着。”黑帝斯冷酷道,“好歹也是半步神坛的强者,意志力非同一般,他为了封闭感知,一直在自我催眠,如果你要问话,我可以把他叫醒。” “那最好不过。”林国点点头道,“我想做个实验。” “实验?” “对,我有个猜测,想要靠他来确认……你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吗?我的做法可能比较粗暴。” 黑帝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随意。” 一个钟头后。 本来纯粹抱着围观心态的黑帝斯不得不承认,林国给他看了一场好戏,他的想象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与此相对的,提出要做实验的林国本人倒并不怎么惊讶,只能说是意料成真,无言以对。 “真是个疯子。”黑帝斯喃喃道。 “我的确很难理解你们这些疯子的思维。”林国毫不客气的吐槽道。 被一并吐槽进去的黑帝斯并没跟林国争执关于——到底谁才是疯子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沉吟道:“所以我们应该用最干脆直接的方式……” “杀了他。”林国接口道。 他口中的‘他’究竟指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这是一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无比困难的事情。哪怕是他们联手,成功的概率也不容乐观。 “我不得不说,你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吗?”黑帝斯的目光有些复杂,用困惑的口吻问道,“老实讲,我不觉得你有为此赔上性命的必要。你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矛盾,不是吗?” 面对这个问题,林国沉默半晌,回答道:“因为我很生气。” “准确的说,我非常的不愉快……有生以来,还从未如此愤怒过。” 黑帝斯不确定道:“因为他欺骗了你?” 林国笑了。 “我从未信任过他,谈何欺骗,真正被他欺骗,狠狠玩弄了的,是李慎那个傻瓜。” “这世上,能欺负那个傻瓜的,只有我。” “除了我,谁也不行。” ……………… 在超高速飞行的隼型飞艇中,李慎靠着椅背,尽可能的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闭目养神。坐在他身旁的封河同样很安静,一双眼静静打量着窗外几乎看不出变化的云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情况也是非一般的棘手,他们必须在杨宝宝的身份暴露前将其带走,还要想办法帮助她完成那个听上去就不是好事的纯化仪式。 当夜幕真正降临,封河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定位器,或许是飞艇速度太快的缘故,表盘上的数据波动异常,他收起定位器,接通与驾驶舱的内部通讯,询问眼下飞艇的位置。 “已经进入南海境内,距离目的地还有约九千公里,大概会在三个小时后抵达。” 这速度快的超乎想象,不到半天时间,就穿越了半个中土,封河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身处的这艘隼型飞艇,等到它真正投入使用,想必会给整个方陆的运输业带来巨大冲击……眼角的余光瞟见远处一闪即逝的光点,封河蓦然抛开脑中无聊生起的思绪,按下了通讯键。 “有情况……” 话音未落,尖锐的警报响彻耳畔,隼型飞艇如鹞子般翻身立起,向上急速爬升,十数道璀璨的光流从四周冲射而来,一瞬间点亮了漆黑的天穹。 “敌人是三艘骄阳级战舰。”驾驶员苦涩的话音从通讯器中响起,“我会尽量将两位送到地面,祝你们好运。” 隼型飞艇在半空中骤然翻折,一头撞向下方交错的炮火,在它粉身碎骨的前一刻,李慎与封河的球形客舱脱离了艇身,向着远处弹射而出。 数道明亮的光流追向那颗小小的球舱,接着化为一团爆炸的火焰。三艘通体银白的骄阳级战舰在夜色中现出真容,冷漠的俯窥着被瓦解飞落的飞艇残骸,随后悄然隐去身形,呈品字形向西而去。 长安城,庚军会馆六十九层的办公室中,庚衍放下通讯器,端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漠然注视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 贪婪,拥有的越多,便越贪婪。无止无尽的欲望,从未消亡过的野心,这一切,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谁也无法令他停下脚步,哪怕是所谓的,命运。 第151章 血之少女(上) “讲道理,我们不过抢了一艘舢板,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 不足三米长的小船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大男人面对面坐着,身后是十几艘紧追不放的大海船,这两个倒霉蛋自然是李慎与封河,被人放了烟花也就罢了,还得玩海上求生记,封河从经过的船队里顺手抢了一只小舢板,结果就把人家整支船队都引过来。 李慎将小船上的源灯放平,把被浸湿的香烟一根根摆上去烤,头也不抬道:“正好去问问最近的城市在哪边,交涉你擅长,你上。” “别逗。”封河板着脸发出抗议,“语言不通,怎么沟通?” 半个小时后。 “你们!”封河手上抓着一只鱼枪,尖利的刃刺戳着他脚边衣着华丽的胖子的屁股,那胖子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下面同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水手们,“谁不听话,我就戳死谁!说!最近的城市在哪?”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语言不通,怎么沟通?……这厢两方面面相觑,那厢李慎坐在船头护栏上,嘴上咬着半截烟头,神色忧伤的眺望着漆黑的大海。 半个小时后。 “这里离最近的城市有将近五百公里,得掉头往回走。”封河拿着抢来的航海图给李慎指了指己方所在的位置,“而且是个没听过名字的小城,不见得有我们需要的通讯设备,继续往南走的话,要到明天上午才能抵达乌图斯港,就算是飞甲城愿意再提供一艘隼型飞艇,也至少得耽搁一天时间。” 他收起航海图,神色有些凝重:“更何况现在是有人不想你去救杨宝宝,不弄掉这个敌人,派再多飞艇来也要被人家放烟花。” 李慎的行踪不是秘密,飞甲城城主,血屠七十三,甚至庚衍……只要是盯着他的有心人,想必都知道他来了南海,这当中猜到他真实目的的恐怕也不乏有人在。这个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 “时间有限。”李慎打开搁在脚边的箱子,看着里面安静摆放的血蔷薇甲,取出这套原为血族圣器的神甲前,李慕白也简单解释了它的能力:这是一套汲取使用者生命力,强行擢升使用者境界的魔甲,可怕的能力也意味着可怕的代价,它的上一个使用 分卷阅读209 分卷阅读21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0 者李铁衣最终的下场就是明证。 封河几乎一瞬间便洞悉了他的想法,如果使用这套神甲,李慎就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神坛的战力,踏空而行,速度虽然比不上那艘隼型飞艇,但也远超其它载具。 李慎向箱中的神甲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 “我来。”封河按着李慎的手,认真道,“我速度比你快,你又是个残废,这种事就别跟我争了。” 李残废默默咬了咬后槽牙。 封河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脱下身上原本的战甲,换上了现名红颜醉原名血蔷薇世上独此一件的传说中神甲,他一身鲜红甲胄站在船头,飒爽英姿闪瞎一众狗眼,摆了半分钟造型,这厮缓缓扭回头。 “这玩意怎么用?” 李慎对他露出嫌弃的小眼神,“输入源能开启战甲增幅啊,这都不会?” “我会啊。”封河很迷茫,“可它没反应……” “脱了。” “哈?” “我叫你脱下来。” “别,你让我再试试……别抢,让我再试试……槽,老子这辈子头一回穿神甲,你抢个毛线……” 五个小时后。 一轮红日从海平线尽头冉冉升起,李慎脚踩源流巨龙,从海面上空飞掠而过,封河怀里抱着个箱子,被他拦腰半搂在怀里,目光很有点飘忽。 “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姿势……” “少废话,我胳膊都快酸了。” “前面就是千湖岛了吧。”封河掏出地图和定位器研究着,“速度可以嘛你。” 下一秒他就被李慎丢了出去。 ——宝宝,我来了。 李慎在心中默默道。 “李慎!你个见色忘义的王八蛋!” ……幻觉,不必在意。 ……………… 咯嗒,咯嗒。 轻巧的足音在寂静宫殿中幽然回响,留下一串染血的小脚印。比鲜血还要鲜红的长发蜿蜒在赤裸的足踝旁,为少女纯真的容颜平增了一分妖冶。 她走上空荡荡的王座。 精美的雕花,威严的轮廓,但再怎样装饰,也不过就是一张椅子罢了。人类也好,非人种也罢,为了争夺权力,为了这张所谓的王座,不知疲倦的,永无止境的进行着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杀戮。 她从出生起就目睹着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直到她的叔叔杀死了她的父亲,第一次逃出了那座宫殿的她,遇见了那个名叫李慎的男人。 饱饮鲜血的长剑被丢到脚下,杨宝宝蜷进高大的王座,静静的抱住膝盖。她的世界一直安静而寂寞,她的生命始终充斥着血腥与杀戮,她的命运注定像这张王座一样冰冷残酷,可那个人,却叫她看见了温暖的光。 她想要为他变得温暖,在他感到寒冷时,能够温柔的拥抱他。当他伤痕累累,当他绝望难过,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可他终究不属于她。 杨宝宝忍受着体内沸腾的血液,纯化是一个不断消亡与新生的过程,她原有的一切都将被毁灭,在毁灭中获得新生。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痛苦的难以想象,但与失去李慎的痛苦相比,又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 她厌倦了毫无意义的等待,也厌倦了这个只会摇尾乞怜的自己。 宛如褪了色的油画,腐朽的血液从残破的皮肤中涌出,漆红了她的面颊。杨宝宝圈紧了双腿,颤抖着合上眼,用微弱的声音轻轻呼唤道—— 阿慎。 ……………… 一路所见的情形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哪怕是见惯了血腥与杀戮的佣兵,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耿连成与战兰站在指挥车内,穆小白与其他两位精锐小队的队长也在这里,不断传递回来的情报令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血族的数量在增加?怎么可能?” 耿连成皱眉挂断通讯,武阳一役,他们至少干掉了三分之一的血族,追寻着对方主力退败的足迹一路至此,可最新情报却显示,不断有新的血族赶往此时被对方占领的千湖联盟首都,千湖城。 “血族最擅长的就是隐匿于人类当中,这些应当是本就隐匿在千湖联盟中的血族。”穆小白开口道,“一次解决也好,省的将来麻烦,只要我们加快速度包围千湖城,就能避免对方造成更大的破坏。” “关键是要查明血宴发起者的身份,否则杀再多小兵也没用。”战兰补充道,转头问铁连,“林国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庚军的情报部这一次反应出奇的迟缓,这种规模的血宴,发起者的身份应当不难确认,但迄今为止林国那边还没给出任何回应。敏锐如在场几人已经察觉到其中的不正常,那个身份不明的发起者,恐怕是个棘手角色。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默,耿连成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我这刚收到另一个消息。”他目光有些复杂,语气也很微妙,“我听说,李慎来了南海。” 穆小白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向耿连成看过去。 “李慎?”战兰诧异道,“他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耿连成看似无谓的耸了耸肩,“也许是来帮忙,又或者来看我们笑话……” “我猜是路过。”穆小白面无表情,毫不避忌的迎着耿连成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插口道,“无须在意。” 话音未落,一通紧急联络传进来,耿连成接起来听了两句,放下话筒,打开了公放。 “你再说一遍。”他吩咐道。 “是!报告!有神坛强者进入千湖城!疑似李慎!” 耿连成按断通讯,咧起嘴看着穆小白:“路过?” 穆小白毫无异色,沉默与他对视。耿连成敛起笑容,接通公共线路,厉声号令道:“全体听令!目标千湖城!开始进攻!不要放走一只血族!” 下达了命令,他丢掉通讯器,拿起铁枪毫不犹豫的走下指挥车,向着不远处的千湖城而去。战兰看了看仍留在车厢内的穆小白三人,皱了皱眉,开口道:“我们也去吧。” 穆小白低头应是。 几只飞鸟横掠过阳光照射下的湖面,倒映在水面中的千湖城颤抖着一寸寸崩塌,无数血色的斑点浮上半空,几道长长的火流从远处撞进这片血色的帐幕,炸出绚烂光团。耸立在城中央的王宫被一刀从中劈开,身穿血色甲胄的李慎走在断裂的宫城中,抬起头,望向裂成两半的宫殿中,坐在王座上的少女。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如同血人般的少女睫毛眨了眨,缓缓睁开眼。 ——那是宝石一样鲜红的眼眸。 漆黑的长刀从指间滑落,李慎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鲜红的发顶,轻声道:“够了,跟我回去。” 一截雪亮的剑尖从他背后穿出,被他搂在怀中的少女握着剑柄,绽开了笑颜。 分卷阅读210 分卷阅读21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1 “好。” 第152章 血之少女(下) 非人种的诞生起源已不可考,但公认的说法,是上一文明世代末期,人类为强化自身而开发禁忌技术,制造出的变异人种。他们的外表大多与人类相似,但却有着各式各样的奇异能力,比如血族,他们能够通过血液的交换,来获取他人的力量生命乃至记忆…… 名为鲜血之牙的长剑洞穿了李慎身上的血蔷薇甲,精准无误的刺穿了他的心脏。李慎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和力量正疯狂涌向那柄长剑,他觉得十分荒谬,甚至拒绝去相信,杨宝宝是想杀了他这个事实。 因为这实在荒谬的好笑。 他摸着她血红的头发,模样虽然变了许多,但这的的确确是杨宝宝,他不会认错。她八岁时就被他捡到,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地方是他没见过的,抱起来软乎乎的,这手感他一辈子也不会忘……她怎么会杀他呢? 杨宝宝松开手中的剑柄,用双手支撑着李慎的身体,踮起脚将头凑进他的颈窝,小声嘟哝着:“阿慎。” “嗯?” “我要咬你了。”她说。 李慎有些虚弱的眨了眨眼,托了这一剑的福他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被吸干……不过她既然还想再来一口,那就…… “咬吧。” 突破阻挠的血族冲进宫殿的穆小白目呲欲裂,却被紧跟在身后的铁连死死扯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宝宝露出口中犬齿,向李慎的脖颈一口咬下。 “不!!!” 同样赶到的耿连成与战兰也露出错愕神情,与此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听见了一声凄厉之极的鸦鸣。 在嘈杂的战场之中,一道血色的闪电突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洞穿了杨宝宝的眉心。 远处城墙上,手持血荆棘冠的封河面无表情,一只血色的巨鸦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肩头,随即消失不见。 穆小白终于挣脱了铁连的阻挠,疯狂冲向往后栽倒的李慎,比他更快的却是耿连成手中的铁枪,飞掷而出的长枪贯穿了杨宝宝的胸口,将她牢牢钉在高耸的王座椅背上。 “头儿,头儿!”穆小白取出急救剂扎进李慎侧颈,握着针管的手指止不住在颤抖,李慎的面容有如死去一般冰冷而苍白,细小的金色纹路从他的皮肤下面渗出来,从右眼的眼罩下方,一点点蜿蜒向整张面庞。随即灰烬一样的粉末从那张脸上开始剥落,暴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接着连那血肉也在化成粉灰……穆小白一动不敢动,目光呆滞的注视着怀中的李慎。 ——很吵。 【阿慎,阿慎,我会做刺猬馒头了哦,我还会削兔子苹果……】 【每天两个,你还欠我六千一百二十八个包子呢……】 【说好了,拉钩上吊,你将来要娶我,骗人是小狗。】 李慎闭着眼睛,也能想出那张小脸上委屈的神情,叫他忍不住想戳一戳,摸一摸,逗得她露出开心的笑颜。她光着脚穿着白色带碎花的小裙子,在月河边他的小租屋里,蹦蹦跳跳,爬到他脑袋上面逼他赚钱买包子买新裙子,高兴了就啵他一口,不高兴了就咬他一口。 还会在睡觉时千方百计往他怀里钻。 ——是谁在吵。 眼睁睁看着小丫头一天天长大,李慎欣慰之余也有些失落,当初血屠七十二要将杨宝宝嫁给诸行云,他听见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行。 可她终究要长大,终究要嫁人,结婚生子,成为别的男人的女人。 他没有资格说不行——因为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爱,他不能娶她。 所有的声音突然都消失了,像是被沉进了冰冷海底,沉重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迫着身体,这感觉并不陌生,李慎知道它又来了,这来自命运的恶意,又一次降临于他的周围。 ——这一次是谁?是他?还是杨宝宝? 被钉在椅背上的杨宝宝眼中已失去光泽,眉心的血洞扼杀了她全部的生机,即便如此耿连成也并不放心,他拔出铁枪,向着滑回椅座的少女又一次扎下。 枪尖静静停在少女睁开的眼瞳前。 李慎攥着铁枪,扭头看向耿连成,冷漠的,毫无感情的,像是在看着一具尸体。耿连成的本能救了他的命,在李慎骤然释放的凶猛气场中,连穆小白也被狠狠抛飞,本能做出了向后躲避姿态的耿连成整个人被砸进了远处的石柱,接着继续向后,一连砸穿了无数障碍物,最终深深钉进遥远的城墙。 指尖带着皲裂的痕迹,李慎弯下腰,轻轻抚摸着杨宝宝的面颊。 “乖,别死。” “我娶你啊。” ……………… 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预料,战兰拿出通讯器与部下联络,要对方将这边的情况向长安汇报。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杨宝宝的身份,就被一只手从身后夺走了通讯器,封河毫不在意的当着她的面把那只通讯器捏成了粉碎,冲她咧开嘴微微一笑。 “你!?” “稍安勿躁。”封河说着话从战兰身边走过,顺手扶了把倒飞出来的穆小白,细小的血红闪电在他右手的枪管上弹跳,作为一枪崩掉杨宝宝的罪魁祸首,他毫不在意的走到李慎身旁,眯眼打量着王座上状似死去的少女。 “别急着发疯,血族没那么容易死。”封河语气凉薄道,偏头看了眼李慎,后者的面孔上金线与剥落的血肉交缠,看起来颇像一幅抽象画,无比狰狞。 封河问:“你知道纯化仪式的具体步骤吗?” 李慎答:“不清楚。” 封河点点头,抬手朝天开了一枪,凄厉的鸦鸣一瞬间盖过其他所有声音,在千湖城中嗡然回荡。正在与庚军佣兵交战的血族们纷纷停手,接着一个个收起羽翼落回地面,向着正中的宫殿匍匐跪倒。 六只等级最高的血族降落在裂开的宫殿中,封河手中血荆棘冠对他们的压制力要弱一些,至少他们并没有匍匐在地。其中最年迈者向前踏近一步,声音中有着惊讶和迟疑:“人类?你如何能使用我族圣器?” “闲话等会再谈。”封河倒扛着血色长枪,侧过身,让对方能够看见杨宝宝的模样,“你们的皇女快挂了,要救她的话,就告诉我纯化仪式该怎么做?” 老血族用猩红的眼瞳深深看了眼他手上的血荆棘冠,又将视线投向一旁李慎身上的血蔷薇甲,接着缓缓开口道:“既然三圣器都已在此,那就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 他单膝跪地,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从宫殿中远远传出:“长河之中始祖的意志,请聆听我等的呼唤,从沉睡中醒来……” 无数血族紧随着呼唤:“醒来!” “王权者指引道标,荣耀者赋予血肉,我等以最纯洁的血脉为祭品,恭迎您的归来… 分卷阅读211 分卷阅读21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2 …” 血族们放声狂呼:“归来!归来!归来!” 虽然听不懂这些血族的语言,但李慎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他与封河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警惕和不安。这时,掉落在两人脚边的鲜血长剑突然悬浮立起,缓缓上升到杨宝宝面前,一滴血液从它的尖端坠落,在那滴血液落到地面的瞬间,铺天盖地的血海从剑身中汹涌而出,毫无预兆的淹没了视线中的一切。 被黏稠的血液包裹,杨宝宝从王座上漂浮起,鲜血的长剑深深刺穿了她的小腹,同样被卷入血海的李慎与封河都在那一刻陷入了短暂的失神,无数信息涌入,那是血族传承至今的久远记忆,通过他们身上的血族圣器,反馈到他们的脑海。 恢复清醒的瞬间,李慎本能的想要释放源能力场驱散身边的血水,然而这血海本身便隔绝了源能的存在,他做的是无用功。视线被阻隔,感知也失去回应,通过刚刚得到的信息,李慎知道这是纯化仪式中的最后一步,杨宝宝的身体将在这片血海中得到最终的转化,成为一个全新的、纯粹的载体。 没错,载体。 在新的载体中苏醒的将是被称为始祖的意志,属于杨宝宝的一切都已经消亡,这就是所谓的纯化仪式,杨宝宝是唤醒始祖意志的祭品,而这个该死的仪式正是历任血族帝王的登基洗礼,在未经劣化的皇室血脉中,每一代都会出现新的返祖血脉,当旧的帝王身体腐朽,便由新的帝王登基,继承这所谓的始祖意志。 不愿继承这诅咒般命运,千年前血族的最后一位返祖血脉者,与佣兵王李三多订立协议,合力摧毁了血族帝国,杀死了当时的血族皇帝。她封印了自身的血脉,并与人类通婚,使子孙后代的皇族血脉永久被劣化,然而千年之后,在命运的戏弄下,又一次诞生了杨宝宝这个返祖血脉者。 李慎身上的血蔷薇甲贪婪的吸食着周围涌动的血水,血族三圣器中,血荆棘冠是王权的证明,鲜血之牙与血蔷薇甲却是相辅相成的双生圣器,是力量与荣耀的象征。涌动的血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它吸食殆尽,而饱饮鲜血的猩红之甲也将力量回馈于它的宿主,这股能量不仅修复了李慎濒临崩溃的身体,甚至隐隐压制了他体内的另一股异种能量,令他左眼中交错纵横的金线退缩回原本的位置。 紧闭着双眼的杨宝宝静静躺在摇篮一般的血茧中,只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李慎在她身边跪下,有些疲惫的注视着那张脸——不再是少女,属于成熟女性的脸。 她不再是他的宝宝,当那双眼睛睁开,苏醒的将是血族的帝王,所谓的始祖。 “我不建议你唤醒她。”封河抱着手臂站在血茧另一侧,血荆棘冠重新挂回了背上,“你应当清楚,醒过来的只会是一只怪物,而不是杨宝宝。” 眼下这仪式只差最后一个步骤,由荣耀者,也就是李慎,用自身的鲜血唤醒这位沉睡中的血族帝王。并非仅仅割破手指喂点鲜血那么简单,对于血族而言,鲜血是生命、力量与记忆的载体,以往正确的仪式步骤都是由即将死去的旧王来执行,用自身的死亡来换取新王的诞生。 李慎的目的是救杨宝宝,而此刻杨宝宝的存在已经消亡,这个仪式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正如那命运的恶意所昭示的——他失去了她。 “我不明白。”李慎注视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低声道:“她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死亡并不能挽回什么,只是逃避,是我令她选择了这样的逃避,在疯狂中选择了自我毁灭。” “她是被情感驱使走上绝路,也并不能完全算是你的过错。” 李慎摇了摇头。 “我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她死去。”他说道。 他扶起沉睡中的女人,将咬破的嘴唇凑过去,深深印下一吻。血液,生命,力量,记忆……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赋予她,始祖的意志到底是什么,李慎并不清楚,但既然她接收了他的记忆,那么就还有一线希望。 李慎将存活于他生命之中的杨宝宝,交给她。 第153章 如此温柔 还没到午夜,月河边的小吃摊冒着油滋滋的香气,混迹于长安最底层的人们三五成群,咬着烟草和劣质酒精旁若无人的放声笑骂。在这片脏乱闹的空间当中,一身黑色大衣,戴着眼镜和宽沿帽的林国显得格格不入,他扯高了衣领在狭窄的巷道里快步走着,苍白的面孔上写满了不愉快和生人勿进。 这鬼地方,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来过。 匆匆绕过临河的区域,道路两旁的灯光渐渐暗下去,林国走到一间紧挨着垃圾投放点的平房前,皱眉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上交叉拴过的粗锁,锁头哐当落地,他一脚踹开门,往后退了两步,等里面的腐气散开些,才迈步走进去。 林国试着按了按门后的开关,一盏陈旧的吊灯闪烁着缓慢亮起来。屋子里歪倒的桌椅跟他走时一模一样,但另一边的几只箱子全被撬开,不知哪个毛贼打穿了墙壁摸进来,把他当初丢弃不要的那点残货全部偷走了。 把翻到的桌椅抬起来,林国看了看四周,毫不在意的坐进满是灰尘的靠椅中,他靠着椅背仰起头,像许多年前一样,注视着那盏忽明忽暗的老吊灯。 这里是他曾经的‘家’。 混血种的日子并不好过,更何况他体内还留着一半的血族血脉。幼年时被沦为娼妓的母亲带到长安,鸨母见他长得清秀,同他母亲讲好,等他长开了就卖到隔壁的倌馆去。六岁那年他逃出了妓院,流落街头被扒手组织捡回去训练,九岁的时候他带着其它几个小孩毒死了老大,卷走了对方的钱,逃离长安。他用那些钱过了几年的好日子,有饭吃有地方住还上了学,但是一起逃出来的伙伴里有人染上了‘苏仑’,没了钱就来找他纠缠闹事,还曝出了他的血族混血身份,于是十三岁的林国只能再次动手杀人。 兜兜转转,他最终又回到了长安。 在黑市上第一次见到那个干净漂亮的混血精灵种,林国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不只是他,整个黑市的人都在看,那简直像个发光源,在这灰暗肮脏的地方,格外的扎眼。 他知道对方会被坑得很惨,也清楚有多少人在窥伺着对方那张漂亮脸蛋,一个混血精灵种的价值,能够让在这鬼地方窝了一辈子的家伙出去尽情享受余生。 幸好那家伙并不是弱者,那张漂亮脸蛋下面有一双够强力的拳头。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林国给了对方一点‘照顾’。当然他也收取了相应的报酬,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不过这也给他带来了麻烦,毕竟不能指望人人都有足够的智商看破陷阱,那张漂亮脸蛋底下有一个稻 分卷阅读212 分卷阅读21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3 草脑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林国决定收回自己那点无由来的善心,坐一边看那个稻草脑袋笑话,可惜笑话还没看够,叫嚷着要跟他势不两立的稻草脑袋跑回来找他认错了……一缠二黏三不要脸,真心烦透。 “傻逼。” 老吊灯猛然闪了两下,彻底熄灭。恢复成一片漆黑的旧屋里弥漫着灰尘与腐朽的气味,几缕月光从打开的房门外渗进来,停留在椅旁的双脚边。打火机的光亮一闪而逝,林国捏着燃烧的香烟,目光静静注视着袅袅升起的烟雾,镜片下猩红的双瞳,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脆弱。 并不是每个人活着都有意义,很多时候,活着,仅仅就是为了活着。没必要非得找出所谓活着的意义,有饭吃,有地方睡,满足了基本的生存条件,再去追寻更好的享受,是人类的本能。活着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这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强加上理想、梦想之类的东西,只会让活着变成一件苦累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人自己能够控制的,就好像爱。 久违的坐在这间房间,林国安静的看着一根烟烧完,他用这一根烟的时间,结束了对自己前半生的总结和评价。然后将这一切,和这间腐朽的空屋一起,彻底遗弃出自己的人生。 ……………… 脑子里似乎塞满了粘稠的液体,一晃便咕吱咕吱作响,意识恢复清醒的瞬间,穆小白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处,他猛然从战兰怀里坐起,摇晃着站起身,指挥着双脚走向着不远处的宫殿。 战兰在身后叫他,穆小白没有回头,他满心的恐惧和不安在绕过最后一堵障碍物后化为了现实——在狂躁而凄厉的鸦鸣声中,身穿血红战甲的李慎失去意识的向后栽倒,提着长剑站立的裸身女人,将枪口对准女人扣下扳机的封河,如同巨大的幕布般在女人身后招展的血翼…… 狂猛的气流掀飞了四周倒塌的建筑物,穆小白用双匕钉入地面固定住身体,仰起头注视着那个拔地而起飞入空中的女人,巨大的血红羽翼不断的向两侧延伸,遮蔽了天空之中的光线,她像神祗一样俯视着地面上的众人,猩红的双眼闪烁着冷酷的光泽,从花瓣般娇嫩的嘴唇中,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脑袋像是被锤子狠狠砸了一记,穆小白痛苦的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扣住匕首的握柄,他挣扎着向场中望去,只见封河抱起李慎的身体,闪电般冲出了宫殿,一瞬间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红影一闪,天空中的女人追了上去。穆小白咬牙拔出双匕,紧随其后,跟着冲出宫殿。 成百上千的血族飞入空中,追随着那道红影离去。 庚军的佣兵们站在被打成废墟的千湖城中,有些茫然的注视着这一幕,除了仍在坍塌和焚烧的建筑物,一切都安静的可怕。战兰从部下手中接过通讯器,在公开线路里命令全体幸存者前来她所在的位置集合,并在沿途搜索待救助的伤员。一边处理着战后的清点工作,战兰一边在心里问候了李某人的祖宗十八代,她挑选出两支战力最为完好的小队,让他们跟着穆小白身上的定位器,继续追踪李慎的位置。 很快有部下回报说接通了与长安的联络,战兰拿着通讯器尽可能简单明了的向林国汇报了刚刚经历的一切,庚军的首席军师先是用毫无诚意的语气慰问了他们的辛苦劳动,接着告诉她,他会安排其他人继续跟进这边的情况,而战兰他们则可以准备回家休息了。 如果不是隔着十万八千里,战兰真想当场给他两记耳光——什么叫你们可以休息了,感情他们就是来跑龙套的是吧? 好好一场任务被搅得乱七八糟,最搞笑的是当前来接应的飞艇抵达时,战兰却接到报告,说是受了重伤的耿连成听闻李慎正在被追杀,提着枪要去救人,部下阻拦不住,人已经跑了……开玩笑,耿连成去救李慎?这个世界一定是不正常了。 坐上了飞艇的战兰有些疲惫的合上眼,决心不再搭理这一摊子烂事,她并不是傻瓜,杨宝宝的身份足够惊世骇俗,长安城势必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掀起腥风血雨,被夹在其中的李慎该何去何从,她有些担心。 两艘飞艇一前一后升入空中,然后漂漂亮亮的炸成了两团大烟花。 三艘骄阳级战舰环绕着这两团烟花现出身形,密集的炮火无情收割着在爆炸中飞落的庚军众人的性命。地面上同样是数百柄等待着他们的屠刀,震惊之极的战兰遭到了重点对待,被切下头颅的前一刻,她脑中回绕的却是不久前林国的那句话—— 【辛苦了,你们可以休息了。】 ……………… 庚军会馆的六十九层,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上去的,能够出入庚衍的办公室如无人之境的,只有李慎一个。哪怕是林国,也不被允许在庚衍不在时进入这一层。 “大帅。” 林国敲开门,站在门口冲坐在办公桌后的庚衍道:“战兰传来消息,李慎与封河出现在南海千湖城,协助杨宝宝完成了血族仪式,杨宝宝背后生出血翼,战力惊人,李慎当场失去意识,被封河救走,眼下二人正被杨宝宝追杀,情况未知。” “被追杀?”庚衍抬起头问,“他们做了什么?” “据战兰回报,那仪式非常诡异,杨宝宝本已身死,后来又活了,不只长出血翼,外貌也有了很大变化。李慎被杨宝宝用剑刺穿心脏,一度濒死,杨宝宝死后他打伤了耿连成,并且与封河召集血族完成了仪式……”林国的语气颇有些微妙,“接着他又濒死了。” 就连庚衍也用了几秒钟来接受这错综复杂的剧情发展,不得不说这一通话从林国口中讲出莫名的就带上了喜剧效果,令人完全体会不到其中的紧张感。庚衍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样子是有些头疼,低声道:“他们现在的位置呢?” “穆小白追上去了,战兰也派了两支小队跟在穆小白后面。”林国回答道,“具体位置还要等进一步回报。” “血屠没有动作吗?” “目前还没有。” 见庚衍陷入沉思,林国也不催促,安静的站在那儿等待。并没过多久,准确来说也就是一两分钟,庚衍就做出了决定。 “我要亲自去一趟南海。”他吩咐道,“你安排将战兰收集到的证据提交给公会,在判定结果出来前,盯紧血屠的动向……黑帝斯有任何动作,立刻通知我。” 林国垂下眼,低头应是。 同一时刻,被庚衍要求林国着重盯紧的黑帝斯,正在杨宝宝的卧室里收拾东西。作为血屠上下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杨宝宝的卧室却并非奢华至极,相反,简单的有些过了分。除了床和桌椅之外,就只有一只并不算大的衣柜,墙角摆着李慎某次来送给她的大布偶 分卷阅读213 分卷阅读21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4 ,此外再无其他装饰品。 她并不热衷于玩乐,也不喜欢吵闹,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安静的沉睡。继承了返祖血脉的杨宝宝对低位血族有着绝对的控制力,就算是中等血族在她面前也难以抬起头颅,哪怕是血屠七十三,也常常会受到血脉的压迫,无法自然的与她相处。 只有在李慎面前,她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 血屠七十三出现在房门外,有些气喘的望向黑帝斯,开口问:“南海的消息,您听说了吗?宝宝她……” 话音戛然而止,意识到黑帝斯为何会在此处的血屠七十三闭上了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那个所谓的纯化仪式意味着什么。千年以来,血屠内部一直有着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像现在这样伪装成人类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另一种却是在追忆过往荣光,渴望着血族帝国的复辟。这样的矛盾在杨宝宝出生时被激化到了最顶峰,渴望恢复血族身份的族人疯狂的想要拿还没足月的杨宝宝去举行仪式,虽然没能得逞,可也埋下了祸乱的引子,在这之后更导致了血屠七十一的死亡,是杨宝宝的存在,变相害死了她的父亲。 有的时候血屠七十三也不得不承认,是李慎的出现,挽救了他妹妹那颗濒临崩溃的心,让她能够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露出笑容,没有被这些糟糕的事情歪曲了本性。然而也是李慎,最终害的杨宝宝放弃了自我,选择成为始祖复活的祭品。 他不知是该诅咒命运,还是诅咒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 “千年前,我们的祖先选择拒绝自己的宿命,千年后,宝宝选择了接受它……不同的选择,也将引领我们走上不同的道路,这并不是坏事,道路不分好坏,关键要看怎么去走。” 血屠七十三无声攥紧了拳头,他不在意什么道路的好坏,他只在乎自己的妹妹。虽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但那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去亲近她,比起李慎那个混蛋,他明明才是最爱她的人。 可她就为了那个混蛋,选择了去死。 血屠七十三的视线掠见了放在桌子上的一只小箱子,那箱子看起来颇为陈旧,他却蓦然变了脸色。 “这箱子……怎么在这里?”血屠七十三几乎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骇然问道。 黑帝斯的目光投向桌上的箱子,声音苍老而平静:“两个多月前,宝宝在鸳鸯湖边歇息,有人从湖中挖出这个箱子,送给了她。” 血屠七十三的脸色无比难看,他比谁都清楚这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因为这箱子正是多年以前,他亲手丢下去的。少年时代热衷在会馆各处古老的建筑里寻宝的他,无意中从一间阁楼里发现了这个箱子,里面并没有藏着他想要的宝藏,而是几本陈旧的日记。 日记的主人是血屠七,开启了长安城的‘血屠时代’,血屠历史上最伟大的王者,也是少年时血屠七十三最崇拜的对象。他充满好奇的拜读了这位祖先的私人日记,幼小的三观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甚至连歪曲的性格也是受此影响。 日记里并没写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只是血屠七用洋洋自得到令人恶心的口吻记录着,他是如何用种种卑劣、下流、无耻的手段,欺骗了李清音,并使其相信了他所谓的‘爱’,以至于屈身下嫁,带着一整个辉光的嫁妆,成为血屠七称霸路上最光辉的一颗踏脚石。 血屠会馆里的鸳鸯湖,至今仍然是血屠七与李清音爱情传说的证明,可这份叫世人歌颂憧憬的‘美好爱情’,就在当时还很年幼的血屠七十三面前剥落了所有漂亮的外皮,显露出肮脏而丑恶的真相。从那以后,谁再跟血屠七十三提爱情,他的感觉就像是被喂了一口狗屎。 把这样的东西,拿给被李慎拒绝而痛苦绝望的杨宝宝看,不是在逼着她去死吗? “谁干的?”血屠七十三愤怒的简直要发狂,“是谁!我要杀了他!” “已经自杀了,在我见到他之前。”黑帝斯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血屠七十三,“你的血脉中流淌着疯狂的因子,但如果无法克制这份疯狂,你能做到的,就只有在事后徒劳的愤怒而已。” 血屠七十三知道黑帝斯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也最讨厌听对方的说教,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开口反驳。他甘当傀儡,自暴自弃,放纵自己性格中的疯狂与扭曲,并自以为乐,自以为无所谓,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做与不做,都不会有任何分别,血屠有黑帝斯,还要他这个血屠王有什么意义。 可杨宝宝的死,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坚不摧,黑帝斯也并不是无所不能。他后悔自己的无所作为,在事情发生后的无能为力,正如对方所说,除了徒劳的愤怒,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书塔三层,左手第二扇窗正对的书架上,最顶层左手起第六本,是血屠七的另一本日记。”黑帝斯突然开口道,“你可以去看看。” 血屠七十三怔然抬起头,犹豫着张了张口,随即转身走出房间,一路直奔书塔,照着黑帝斯的指引,找到了那本日记。 日记很厚,记录的也不再是爱情,全都是血屠七在权谋和修炼上的心得笔记。血屠七十三耐着性子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了黑帝斯想让他看到的东西。日记的最后,血屠七已到暮年,并且对即将夺走他性命的那场变乱有所预见,他在日记的最后对自己这一生的功过做了个自我总结,最后写道—— 【她仍在我身边,这真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血屠七十三愕然注视着这句话,久久沉默不语。 ……………… 在看见那对巨大的遮天蔽日的血翼时,封河二话不说选择了逃。那股威压完全不弱于步入神坛的李慎,更何况他本能的对对方手中那柄长剑感到了忌惮,那种感觉,就类似于见到了天敌。 他的直觉一点没错,那柄鲜血之牙,正是血族针对人类制造出的杀戮圣器。天门以下挨了就是死,天门也是死,只不过死的慢一点,仙路看情况,运气好剩半条命,运气背被吸干全身鲜血,等死……总而言之,封河选择跑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然而封河并不是茫无目的的逃跑,他在决定逃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选定了逃跑的方向。他带着个昏迷的李慎,敌人是有翅膀的神坛,拼速度与找死无异,所以他选择的是,最近的人类城市所在的方向。 带着一群血族往人类城市里逃,这种事李慎绝对干不出来,封河却毫无心理压力。他甚至抽空吃了点食物和水,用最快的速度扒下了李慎身上的血蔷薇甲,连着自己的爱枪一起,随便找了两辆往不同方向行驶的货车丢进去。虽然不清楚敌人是如何判断他们的位置,但这两样血族圣器肯定是在对方感知范围内,东西丢了可以再抢回来,小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5 命丢了就真正完蛋,封河向来最清楚轻重取舍。 接着他给自己和李慎一人套了个氧气罩,一头扎进了城中某公厕底下的粪坑,一扎就是三天。 三天后,浑身粪水的封河拖着李慎走出公厕,整个城市安静的可怕,他找了间浴室洗澡换衣服,然后带着李慎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千湖城。 封河的目的是找到庚军的人,尽快将李慎送回长安。不是没有更稳妥的做法,但李慎的状况不容乐观。从表面看李慎并没有受伤,身体的机能也在运作,就像睡着一样。可这三天来封河能感觉到李慎的呼吸越来越弱,这让他无法再继续等待,只能冒险一搏。 千湖城并没有庚军的人,只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女人。 封河知道自己赌输了,说实在的,他赌运一直不佳。以前三兄弟打牌,杨火星那个出老千的家伙姑且不提,十次里有九次都是他输红了眼,逼得李慎不得不暗中放水,才得以脱身。正因为输的多赢的少,所以封河一向对输赢看得很淡,就好比此刻,输了便输了。 拼命就是。 没了长枪三尺,他还有短枪温柔,做不成枪手,他可以干回老本行当刺客。封河将李慎放在身后,心知这一次多半是凶多吉少,忍不住在那惹祸精身上踹了一脚。 惹祸精李慎一动不动躺着停尸。 封河握着温柔,一瞬间心中无限温柔,他温柔的默默问候着李慎八辈祖宗,同时温柔的告诉对方不要死,要死,也等他死完了再死。 正所谓,长幼有序。 ……………… 林国陪着庚衍来到飞甲城。 他本想给庚衍安排团内的飞艇,但庚衍主动提出要乘坐这种据说速度快到吓人的新型飞艇,那他也当然照办。庚军是飞甲城的大客户,要求对方提供一艘试验中的新型飞艇并不是难事,只不过刚刚发生了李慎那起飞行事故,城主为求安全起见,强烈要求庚衍能佩戴上他们新开发的遇险急救装置。 其实也就是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有高精度定位器和落地缓冲器,还有一个估计派不上用场的紧急呼叫器。说派不上用场,主要是由于目前的技术限制,这玩意一旦出了中土范围就只能当砖头使。庚衍很好耐心的听城主亲自解说这些东西该怎么使用,然后带着这盒子一起坐进了狭窄的球形舱。 林国目送着飞艇升空,掏出通讯器拨了个号码,响了两声,不待对方接通便挂断。 他返回长安。 情报部各组的负责人被召集起来开了个紧急会议,会议议题是南海的血宴事件,会议开到一半林国离开会议室,顺手反锁上门。接着他去了档案库,十分钟后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取了外套和雨伞下楼。 走出庚军会馆大门的林国撑开大黑伞,身后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下午五点三十三分,飞艇上的庚衍也差不多到了中土与南海的边境。 超过二十艘骄阳级战舰在那里恭候,此外还有黑帝斯与李茶楼两位神坛,来自血屠与辉光的十位仙路九步,上百位仙路六步,上千名仙路。 这个阵容,在林国眼中仍然不够保险,但也是目前能调来的极限。有两名神坛在,至少能保证庚衍不死也是重伤,可惜像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这一次不成功,想要再杀庚衍就非常艰难。 林国开车前往燕破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收到定位异常的报告,也就说明庚衍还在前往南海的路上。他拨通通讯告知对方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毒杀了全体情报负责人,炸毁了整个档案库,庚军最机要的情报中枢已经瘫痪,是时候开始宰割这个由他一手搭建起的情报网络了。 废掉庚军的眼睛和耳朵,以及最精锐的战斗小队,也就意味着废掉了庚衍在长安明面上的力量。无论他有着怎样的计划,都不可能再施展得开,除非他动用自己隐藏在暗中的力量,但那就等于掀开自己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乏聪明人。庚衍如果将旁人都当成能够任他欺骗哄弄的傻逼,那他就是最大的傻逼。 不过林国也清楚局势进行到这一步,庚衍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哪怕接下来的计划不能成功,恐怕也阻止不了对方实现他的野心,所以能够在这一次杀死庚衍,就是最佳的结果……否则,林国想,能再见一面李慎,是最好。 见不到,也就罢了。 ……………… 六岁时,李慎在跟镇上的孩子打架,杨火星在流着鼻涕看田里的瓜,林国正忙着想该如何从妓院里逃跑,庚衍也还很纯很天真的学习着礼仪和知识……封河却已经开始学习杀人。 有个叫刑教的小邪教,到处捡像他这样的孤儿,带回去训练成刺客,杀人赚钱。功法很邪恶,手段很凶狠,基本上被训练出来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变态了。 封河没有疯,也不承认自己变态,他在那个鬼地方熬了十四年,从无名小卒熬成了刑教首席刺客,然后写了封匿名信出卖了该邪教的藏匿窝点,在剿灭邪恶的长安佣兵赶到前,干掉了包括教主在内的一系列高层,放了把火,带着一群小少年奋力表演了一出被拐儿童求生记。 直教人见者泣下,闻者伤心,怎一个惨字了得。 封河从十四岁起就成了个‘有过去的男人’,也从未跟人提起过这段不怎么美好的过去,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叫庚衍在那天晚上一言道破。他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光彩,只不过说出来难免有卖惨的嫌疑,叫李慎听了,多半还得挨嘲笑……这才真正不能忍。 其实这些与眼下的情形都毫无关系,封河握着短枪温柔,面前站着的女人身材高挑,脸上依稀带着点杨宝宝眉眼的痕迹,论长相在封河见过的女人中能排到前三,论战力则是他见过的最强的女人。 从什么时候起,神坛跟不要钱一样的往外冒?李慎那个一会升一会降的就不提了,眼前这女人睡一觉喝点血长对翅膀就神坛了,未免也太不讲理,叫停留在仙路九步许多年的封河情何以堪。 女人冲他笑了笑,风姿无双,尤物天成。 封河却有点笑不出来——因为他脖子上架了一柄剑,他甚至没看清楚它是怎么架上来的。 ——那剑太利,割破了点他的脖子皮。 仿佛受到某种致命的吸引,封河的血液疯狂从那道细小的口子里涌出,他只来得及错愕的眨一眨眼,整个人就虚脱的向地上软倒。似乎是没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女人也露出诧异神色,弯下腰,拿开了长剑,开口道:“你……” 下一秒,她的脑袋飞上了半空。 封河好端端的站在原地,手中的袖里刀滴淌着刺眼的血液,目光冷酷的注视着女人被割飞的头颅。当初的杜忠被一发子弹射 分卷阅读215 分卷阅读21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6 入眉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的女人被一刀切下头颅,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封河很明白,这是他在十四岁那年突然领悟,据说已经失传了数百年的刑教绝技——幻杀。 原理不复杂,就是利用精神催眠令敌人短时间失神,然后趁机干掉对方的伎俩。做起来难如登天,而且战力越强的敌人意志力就越强,对催眠的抵抗力也越强,封河曾听那位邪教教主感慨过,说以他的天分去光明宫当圣子都绰绰有余,当时他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后来知道的多了却发现也许是真的。 刑教本来就是光明会潜伏在东荒的暗桩,对外有着多重掩饰,被拔除完全是因为他这个意外。 话归正题,封河站在女人的无头尸首前。从人性和美的角度讲,他不想再补刀分尸,但理智告诉他,赶紧的……所以他一刀下去,扎了个空。 没了脑袋的女尸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脑袋,将它端端正正的放回原位,合上了死时惊愕张开的嘴巴,冲封河诡异嫣然一笑。 这一幕相当惊悚,封河毫不犹豫的冲她开了枪,子弹还在向前飞,他人已经被一拳砸中胸口,硬生生轰进了仅剩半截耸立的宫墙里。女人摆出令他无比眼熟的拳架,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在他身上轰出了十拳,那只白皙娇俏的拳头力道十足,轰碎了封河的二十四根肋骨,连五脏六腑一并轰成肉末。 整片胸膛完全塌陷的封河啪哒砸进地面,再也不动。女人从他身上跨过,走向静静躺在后面不远处的李慎。 一只手攥住了她赤裸的足踝。 封河抬起染满血污的脸,两只眼睛像是打磨过的镜片,亮得可怕。 “姑娘,杀人……要杀干净嘛。” ……………… 左手端着一杯红茶,黑帝斯抱怨着茶点心口感糟糕,被身旁的李茶楼,不,李渔翁投以嫌弃目光。 李渔翁咬着根咸鱼干,口齿不清道:“怎么?你怕啦?” 黑帝斯竟笑眯眯点点头:“是有点怕。” “怕死是人之天性。”李渔翁破天荒没嘲笑对方,反而吐出了句哲理,不过下一句就露了老底,“等会开战的时候,你可别怂。” “放心,你看我像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吗?” “特别像。” 黑帝斯冲人翻出白眼,随即又正了脸色,认真道:“你我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拼上这条老命,给年轻人赌一个未来,才是正经事。” 李渔翁嗤笑一声,嚼碎了口中的鱼干:“就你晓得多。” 两人沉默片刻,最后一次接到报告,目标飞艇即将进入攻击范围,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要拼个死活了。 “开始吧。”黑帝斯下令道,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二十艘骄阳级战舰的炮口开始蓄能,炮火范围笼罩了目光所及的整片区域,无论是血屠还是辉光的佣兵都接到了命令,各自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他们将要面对的是长安城近十年来最富盛名的一代传奇,庚军的统帅,庚衍。 倒计时走入最后一秒,所有的炮口同时发出轰鸣。在炫目的炮火之中,被集火的隼型飞艇如一只折翼的小鸟,崩碎成无数细小的残片。 忍不住屏息凝神的众人死死盯着那艘破裂的飞艇,等待着目标的现身。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有。 战舰上探测生命体能量反应的雷达也证实了这一点。 黑帝斯深深合上了眼。 计划,失败了。 ……………… 口出厥词的封河被一脚踹出广场边缘,他惨兮兮的在地上弹动了两下,终于不动了——不是死了,是不想动了。 那女人摆明了不想杀他,为什么?封河能想出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与他那糟糕的赌运不同,李慎那个家伙,运气从来都好到逆天。 ——这一回,貌似那家伙又赢了。 封河一动不动的瘫在地上,看着那个女人走到李慎身旁,屈膝蹲下,良久,缓缓俯下身,在李慎唇上印下一吻。 几滴鲜红的血液浸湿了李慎的嘴唇,顺着唇瓣间的缝隙,滑入牙关,流进了他的喉咙。伴随着被归还的血液,属于他的生命,力量与记忆,也一起被返还到他的体内。 除了杨宝宝。 在他生命中关于杨宝宝的一切,都被人拿走,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被交给了‘她’。一方接受,另一方则失去,公平之极。 重新拿回了灵魂的李慎,久违的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 他茫然的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她轻轻摇着头站起身,猩红的长发柔顺的环绕在白皙而赤裸的身体上,在李慎的视线中,她背后的血翼交叉到身前,变化成一袭如水波般流动的鲜红长裙。在日光之下,她的双眼如宝石般璀璨迷人,却又显得有些悲伤。 她静静的看着他,在他迷茫而又陌生的视线中,一点点敛去了眼中的悲伤。 她用高傲而冷漠的声音,宣告着自己的新生—— “吾名为,莉塞林特。” 第154章 逆天而行 状态好的不能再好的李慎和糟的不能更糟的封河,搭上了返回长安的空艇。 “我觉得你一定是在逗我。”封河脸上写满了不愉快,“我陪着你千里迢迢跑来南海,又是放烟花又是泡茅坑,累死累活,还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就是为了救你的心肝小宝贝……你现在跟我说你不记得了?嗯?你怎么不去死呢?” 放平时这种话李慎是不会忍的,但现在封河的造型跟被大象跺了一脚似得,整个人从肩膀以下某根以上完全呈扁平状,凄惨的无以言喻。面对这样一个重伤号,李慎觉得他应该多一些人文关怀,不能再去伤害对方那颗脆弱的内心。 所以他不仅忍了,还温柔的摸了摸封河的额头,微笑道:“乖。” 封河抓起手边一切能够得着的东西向李慎砸过去,不大的客舱里顿时鸡飞狗跳,驾驶舱的工作人员急忙过来询问情况,结果被一只水杯砸得头破血流。 十分钟后。 呈反省状端端正正坐在座椅上的李慎,与被加了两条束缚带牢牢绑在病床上的封河四目相对,旁边是缠着纱布义正言辞对他们进行思想品德教育的空乘长,做错事的两人本身理亏,被教育的抬不起头来。 空乘长走后,客舱里维持了一小会尴尬的寂静,封河瞥了瞥李慎,不确信道:“真忘了?” 李慎缓缓点头。 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什么人来的南海,一路上的过程也都记得,唯独记不得要救的到底是谁,脑子中关于对方的画面也都像凭空被剪掉一样——他抱起空气,他在对空气说话,他还亲了空气…… 这技术太高端,搅得李慎的记忆一片混乱,一时半会他也 分卷阅读216 分卷阅读21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7 没法理清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这些都与之前出现的那个女人有关。 封河端量着他的神色,迟疑着开口道:“杨宝宝,你还记得吗?” 李慎露出陌生的眼神,摇头道:“没听过。” 封河无言以对,抬手捂住脸,李慎说他不记得杨宝宝,这事儿……太扯了。 “我忘掉的就是她?”李慎反应过来,虽然脑子还有些混乱,但更感到好奇,“她是什么人,你跟我说说?” 封河不太想说话,他是重伤号,他很累,不仅身累,还心累。但这个话题无法逃避,他在脑海里回想着有关杨宝宝的事情,缓缓开口道—— “你跟她的事,得从你刚到长安时说起……” ……………… 二十岁的李慎,来长安已经快两年,自从一年前被拐进庚军,他就过上了被使唤的像条狗一样的忙碌生活。庚衍要求龚云给他列了张每月任务单,上面是从公会的任务表里筛选出,适合这一阶段李慎的任务,美名其曰‘锻炼’,实则就是无良老板压榨苦逼劳动力,积攒原始资本的过程。 每逢李慎提出抗议,都被庚衍一句话堵回来:“我的任务量是你的两倍。” 事实如此,无可辩驳,李慎在疯狂的清扫任务中,也不知不觉积攒下了一小笔可观的积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钱了,于是生出了买车的念头。 他带着自己的银行卡,去找杨火星参谋,该买辆什么样的车。苦哈哈兼散财童子杨火星杨大好人听说他要买车,呵呵一笑,说哥哥我到现在还没买过车呢,你小子找抽是吧?然后撸起袖子不问青红皂白给李慎抽了一顿。 这个例子充分证明炫富是可耻的,是要挨抽的。 于是李慎又去咨询损友李西风,那时候还拼杀在第一线的李西风搂着不知从哪骗来的妹子,笑嘻嘻说你要买车?我看锋互联的海洋系列不错啊,羽冠新出的小跑也很有型……然后李慎当着妹子的面,默默给他抽了一顿。 对一个全副身家不到一百万的穷逼,张嘴就是几百万起价的豪车,这不是找抽是什么? 最终李慎决定自力更生,以他的购车资金买新车可供挑选的太少,二手车才是出路。长安最大的二手车市场在北郊,离墓原不远,略荒凉。李慎在一片又一片等待报废的旧车中间游荡,以他的眼力也看不出好坏,纯粹凭直觉。 然后他发觉有人在跟着他,隐藏得很不高明,有时候是一袭裙角,有时候是半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他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到恶意,便干脆当作没看见,由着对方去了。挑了一整个下午,李慎终究没能遇到人生中第一个另一半,无奈之余,也有些释然。 他并不是多想买车,当初刚到长安,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心生憧憬,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要买一辆车……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小梦想罢了。 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李慎打算回去吃顿好的,然后继续投身于水深火热的生活。那个小小的影子尾随着他一路到了公交站,在上车时被拦了下来。李慎站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那个脏兮兮的小身影,公交车缓缓起步,他拉着吊环,看着对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玻璃的后方。 十几分钟后,从下一站徒步跑回来的李慎站到蜷起腿坐在地上的女孩面前,温暖的阳光照射着他轮廓坚硬的面孔,这是个缱绻而悠闲的午后。 他遇见她。 将买车资金用作养娃资金的李慎遭了李西风很一通嘲笑,到月底,庚衍带着李慎去了车行,送给他一辆崭新的追风者。事后李慎开着新车带杨宝宝去兜风,庚衍被军师兼财务大总管龚云做了半天思想教育,大意是:庚军的钱是庚军的,你的钱也是庚军的,所以你乱花自己的钱,也是不行的。 那个时候,一切都美好的令人无法不怀念。 ……………… 林国将车停在燕破原外,日头已经落到天边,燕破原上方起起落落的空艇仿佛一只只归林的鸟儿。他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沉默着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 计划失败,庚衍并不在那艘隼型飞艇上。 不论是哪一环出了纰漏,事到如今已无可挽回,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万无一失的计划。林国关上车门,压低了头上的帽檐走进出入大厅,跟着熙攘人群走进空艇起落场。他预备搭乘的空艇在既定位置等待,庚衍穿着上午出发时的衣装,坐在客舱最前方的座椅上,抬起头看他。 林国既不惊讶,也不意外,表现的异常平静。 “为何要背叛我?” 庚衍的声音也很平静,他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向前倾,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是一种询问的姿态。林国站在舱门口,光线从他身后打进来,映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孔。 “我没有背叛你。”林国说着话,摘下眼镜,露出泛着血光的眼瞳,“我从一开始就是血屠的人。” 仿佛被冰冻住一般的声线,森冷中透露着无所谓,庚衍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林国,而后者也并不畏惧于他的目光。 “你在说谎。”庚衍用陈述的口吻道,“你想要隐瞒的,是你真正背叛我的理由。” 林国笑了,妖异的血瞳反射着光泽,那是一个堪称艳丽的笑容,在苍白的面孔上。他笑着摘下帽子,侧过身,轻轻靠上背后的舱门,抬眼望向远处天边沉落的夕阳。 “真美啊。” “哦?” “黄昏,光与暗的狭间……交融混合,一切的终点。”林国抱起手臂,合上眼感受这一刻时光,在这一刻,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混乱都已远去,而他将迎来自己的终点。 “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庚衍问。 “没有。”林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庚衍,“我对你一向无话可说。” 庚衍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因为李慎?” 林国不易察觉的眯了眯眼。 “我虽然没有李慎那么敏锐的直觉,但也感觉的出,你不喜欢我。”庚衍冲林国笑了笑,像是两个老朋友在谈天,平静的,带着缅怀的,“李慎也好,你也好,没有你们,庚军不会取得今天这般成就。你是个理智的人,不会把对我个人的喜恶带进工作里,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一点……不过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既不热衷于权力,也不追求享受,看起来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可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至少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问题又转回来了,你留在庚军这么多年,竭心尽力,为的到底是什么?” 林国沉默。 “是李慎吧。”庚衍道,“他是你选择的君主,就像龚云选择了我一样。” 林国依然沉默。 庚衍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迁怒李慎,为了你,还不值得。 分卷阅读217 分卷阅读21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8 ” 林国终于皱起了眉头,开口道:“你明知他有成王的潜力,还将他拴在身边,庚衍,我劝你不要太自信。” 庚衍哈哈大笑,是林国从未见过的傲慢与张狂,一直以来沉敛于那张从容的面孔之下,叫人难以看透的真实面目,在这一刻显露无遗。片刻后,庚衍敛起傲慢的笑容,冲林国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背叛,比我预料中要晚得多……一切都太迟了,林国,你这是垂死挣扎。”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沉入地平线,黑夜徐徐降临,庚衍从座椅上站起身,延伸的影子倒映在舱壁上,像一张无声展开的幕布,吞没了光,将一切渲染成墨色的漆黑。 他负手从林国身旁走过。 ——是夜,无星无月,无光。 ……………… “爷!这边!” 李慎扶着封河走下空艇,就听不远处传来副官的叫声,只见后者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车开了进来,被拦在起落场边缘,眼巴巴的冲这边招手。 副官关上车门小跑过来,帮着李慎将封河扶上车,让人独占了后座躺下。完事又跑去给李慎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双手小心翼翼的虚扶着李慎,像是生怕人连这小小的车门也跨不进去。 “干嘛?”李慎被他这态度弄的不自在,“我又没受伤,你扶什么?” “没,我就是见了您特别激动。”副官言不由衷道,“真的。” 当着封河的面,李慎给他留了点面子,懒得戳穿他这假话,等回了家再说。副官开着车走特别通道离开燕破原,一路驶进南门,把封河送回大漠会馆。送走了封河,他才拿眼睛虚瞅着李慎,犹豫道:“爷……” 李慎打断他,吩咐道:“去辉光会馆。” 在南海,临上空艇前,那女人差了个血族,将被封河丢掉的血蔷薇甲和血荆棘冠送了回来。这倒是省了李慎一桩麻烦,他当初说好了是借用,借了就得还,更何况这还是神甲,弄丢了谁也赔不起。这东西太烧手,趁早还回去趁早省心。 小车调头往回走,很快来到辉光会馆,李慎在外面给李慕白打了个电话,才得知人不在这边,在斗场的观阳阁里看死擂呢。如今辉光人丁稀疏,李慕白这个团长也不得不亲自去挑鸡崽,所幸斗场本就是他老巢,倒谈不上有多麻烦。 神甲没可能托人转交,李慎是白跑了这一趟,正想打道回府,却恰好在路边瞅见了一道人影。他皱一皱眉,让副官把车开过去。 只见一身长马褂,头戴瓜皮帽的李渔翁,正蹲在路边做痴呆状。 李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好奇道:“您这干嘛呢?” 他与李渔翁只在前不久取神甲时见过一面,但耳闻是已久了。作为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坛强者,李渔翁也是个传奇人物。前半生默默无声,六十多岁入神坛,惊掉无数下巴。虽有绝世武力,却是极不爱出风头,一辈子几乎找不出一两件能叫人津津乐道的威风事,当神坛当成这样,也真是个……奇葩。 李渔翁端着老年痴呆一样的架势,半晌,缓缓抬起头,闷声闷气道—— “别闹,烦着呢。” 李慎没心思探究这一位在烦什么,冲副官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去把后箱里的那套神甲搬出来,放到老人脚边。 “神甲我给您放这了啊,您忙,我先走一步。” 李慎说着话收回脑袋,他正要关上车窗,就听李渔翁在外面叫:“等等!” 于是李慎又把脑袋伸出来:“怎么了?” “你……”李渔翁很是犹豫,犹豫着还是说出来了,“你喜欢庚衍?” 没想到这老人家也如此八卦的李慎表情有点僵硬,梗了好几秒钟,才正儿八经认认真真的对人道:“没有的事,您不要听信那些传闻。” 李渔翁哦一声,似乎松了口气,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想说的李慎可以滚了。被突然来了这一茬李慎的心情也有些糟,关上车窗靠到椅背上,闭着眼吩咐副官开车回家。 副官没动,又叫了声爷。 李慎诧异的睁开眼看过去。 “爷,有个事儿,我得跟您说。”副官没有嬉皮笑脸也没故作滑稽,神色淡淡的,带着点小伤感。 “您去南海这段时间里,庚军出了件事。林国是血屠的奸细,被大帅亲手处死了。” 他说着话,从怀里取出封信,递到李慎面前。 “这是林国留给您的信。” ……………… 【如果你看见这封信,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李西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李慎一只脚刚踏进会馆大厅的正门。林国的事情余波未息,情报部全体组长在会议室里死了一桌,档案库被炸得渣都不剩,庚军的情报网一夜间叫人掀起来大半,几乎全军覆没,再加上战兰等一大批战斗精锐死在南海,眼下这局面糟糕的难以形容。林国一个人的破坏力,顶得上半个血屠加辉光。 一眼就看出李慎的脸色不对劲,李西风勉强挤出个笑脸,冲人迎上去:“哟,回来了?” “庚衍呢?”李慎语气冷得渗人,说着话往电梯口走,听他连敬称都没用了,李西风心里咯噔一声,本能的追上去拦:“你干嘛?疯了?我跟你说你这时候别去找事……” 李慎二话不说将他一把推开,李西风急瞪了眼,瞟见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作战部佣兵,指着李慎叫嚷:“快!快拦住他!” 那几名佣兵犹豫了下,被李慎抬起头看了一眼,本能的给他让开了路。李西风眼睁睁看着李慎走进电梯,仰头倒嘶一口凉气,猛然想起什么,赶忙拿出通讯器给龚云打电话。 “龚哥,李慎回来了……对,他去找大帅了,您拦着点……” 放下通讯器,李西风脑子还有点炸,他是跟李慎同期的老人,能理解李慎听说这消息时的心情……因为他也是一样的,直到现在,哪怕一件件证据就摆在那儿,他还是无法相信林国会是什么血屠的奸细。 开玩笑,没有林国,哪有如今的庚军…… 【看到信之后,就按照我写得去做。首先,你要去找庚衍,听他给你解释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他不愿意给你解释,那就说明他对你动了杀心,你要有所准备。】 李慎推开庚衍办公室的门,庚衍就坐在办公桌后,龚云也站在一旁。他看了看庚衍,接着冲龚云点一点头,道:“龚哥,能不能麻烦你离开一下,我找大帅有话要谈。” 龚云开口欲言,却被庚衍抬手制止,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李慎,微微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李慎反手扣上门,扭了锁。 “我听说林国是奸细。”他站在门口,很是平静的冲庚衍笑了笑,“大帅,您是不是在逗我?” 庚衍看着他,半晌,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拿起一摞,摔 分卷阅读218 分卷阅读21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19 到办公桌的另一侧。 “你自己看,看完了再跟我说话。” 李慎笑着摇头:“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他顿了顿,面孔骤然扭曲,冲庚衍咆哮道,“林国是奸细!我他哔早死了!” 庚衍右手搭在桌上,看着愤怒的李慎,合上眼,用鼻腔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李慎愤怒的喘息声,而这喘息,渐渐也弱了下去。 “你告诉我,林国到底是怎么死的。”李慎强抑着愤怒,极力平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求你。”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庚衍,无意识的摇着头,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说话啊!” “林国是血屠的奸细。”庚衍摘下眼镜,丢到桌上,用双手撑住额头,“这就是事实。” 李慎咚一声靠倒在房门上,目光有些茫然,虚弱的喃喃道:“不可能……” “我也希望这是假的。”庚衍抬起头,语气是说不出的疲惫,“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庚军。” 李慎一动不动的靠着房门,过了很久,才撑着门板站直身,冲庚衍低头告退。庚衍本想叫住他,却看见他站在门前,僵硬的扳动门锁,扳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门打开。 房门打开,李慎走出去,又砰一声重重合上。 龚云就站在门外,见李慎走出来,便伸手将他扶住,扶着他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进了电梯后,龚云才低声开口道:“是真的。” 李慎没说话,直勾勾盯着闭合的电梯门,像一尊站立的雕像。 【见完庚衍后,如果他肯给你解释,就直接去血屠找黑帝斯,想知道的事情可以问他,但不要全信,自己做判断。】 副官安静的开着车,一路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小车开到血屠会馆前,李慎看了他一眼,让他去找门卫通报,求见黑帝斯。 过了十来分钟,瘸着腿浑身打着绷带的血屠七十三出现在大门口。李慎走下车,一句冷淡的‘带路’,将血屠七十三涌到嘴边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 黑帝斯在书塔顶层等他。 上一次来这里,是杨火星出事后,李慎有些恍惚的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出事,总是与这老东西有关,想着想着,杀气就冒了出来。 “咳。”黑帝斯干咳一声,被李慎的杀气刺激的有点冷,“你是想问林国的事?” 李慎睁着漆黑的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想问。”他说道,“感觉像在做噩梦。” 去南海前一切都好好的,林国说要辞职去东荒跟他干,其实李慎有点小高兴,一个人在东荒挺无聊的,有林国在就算天天被毒舌也很好。可怎么一回来,什么都变了?说死就死了? 李慎觉得这太荒谬了,他接受不了。 “要不要吃点点心?”黑帝斯摇铃叫来红发侍女,让对方送上刚烤好的曲奇饼干和热腾腾的红茶,李慎这种状况也不难理解,他耐心的吃着点心喝着红茶,等人真正清醒过来。 墙上的老式挂钟一分一秒的走着,黑帝斯的一壶红茶喝完又重新换了一壶,去了两次卫生间,坐在他对面的李慎眼中才终于有了焦距,换了个姿势靠倒在沙发上。 “林国的事情,与我去南海,有什么关系?” 黑帝斯放下茶杯,回答道:“没什么关系。” 闻言,李慎像是松了口气,疲倦的仰着头,抬起手捂住眼睛。 他闭着眼睛问:“那是为什么?” 黑帝斯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 书塔的地下囚室依旧森冷,环形的楼梯走起来有些费力,李慎跟着黑帝斯走进囚室,当灯光亮起,他看着里面唯一的囚犯,忍不住错愕道:“杜忠?” 当初李慎的人追丢了杜忠,他便猜测是有人半途截胡,现在看来果然没错,原来杜忠是落到了黑帝斯手上。 这位前辉光大总管此刻的样子十分凄惨,四肢都被切除,进食和排泄都靠导管,李慎走近了些,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可能因为眼皮被割除的缘故,那双眼睛里一点光泽都看不见,也许是瞎了。 “你带我来,就是看他?”李慎扭头问黑帝斯。 “不完全是。”黑帝斯走到正对着杜忠的位置,那里摆着一只放映仪,他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给李慎解释道,“他的精神已经被刺激到崩溃,简单来说就是傻了,只有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才能激起他的反应。” 话音未落,放映仪蓦然投射出一幅人像。李慎皱眉看着这幅人像,这人他再熟悉不过,是庚衍,只不过不知谁在上面乱改,把原本是黑色的眼睛改成了冰蓝色,还给人穿上了一身从未见过的华丽礼服。 他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黑帝斯指了指他身后的杜忠,带着满脑子困惑的李慎转过身,只见杜忠那双呆滞的眼睛里赫然有了波动,张开嘴,缓慢而僵硬的发出近乎无声的呢喃。 囚室中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杜忠一遍又一遍,重复的,缓慢的,呢喃着。 “神圣……光明……皇帝……陛下……万岁……” ……………… “杨火星的死,幕后推手有二,一是李铁衣,一是庚衍。庚衍为了破坏李铁衣的计划,将你调离长安,并阻止你赶回去救杨火星,这是主因。” “之后辉光内乱,李铁衣的死,就完全是他一手制造。杜忠是光明会埋下的暗棋,作用是挑拨李慕白与李铁衣父子的关系,并煽动加剧辉光的内乱。” “排除掉辉光的威胁后,他就将目标放到血屠,他知道宝宝拥有返祖血脉,便使计刺激她去唤醒自身的血脉,从而暴露血屠家族非人的身份,令我们无法在长安立足。血屠内部也有叛徒在配合他的行动,毕竟总有人在梦想着恢复血族帝国的荣光。” “他的目的很明了,在不断削弱长安城实力的同时,他所掌握的庚军也在不断扩大着话语权,等到铲除血屠之后,他的下一步计划,恐怕就是战争了。” “攻下长安,拿下中土,南海本就是庚军的地盘,不足虑。东荒百国林立不可能齐心合力,只会被一一吞并。北地贫瘠苦寒,要不要都无所谓,放到最后慢慢收拾即可。天下一统,人间至尊,也未必是痴人说梦。” 李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血屠会馆的,他推开迎上来的副官,扶着冰冷粗糙的围墙,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血屠七十三从后面追上来,想要询问杨宝宝的事情,李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无比滑稽。 太滑稽了,这一切。 庚衍是西陆光明帝国皇帝?天方夜谭。好好的皇帝不做, 分卷阅读219 分卷阅读22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0 跑来长安当佣兵?脑子有坑啊。神经病,简直是神经病,一群神经病。 李慎扶墙狂笑,笑的喘不上气,连眼泪都笑出来。 ——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神经病。 “爷,爷您没事吧爷……”副官也快急哭了,他家爷这状态跟疯了似的,好吓人,边上血屠七十三也看愣了,虽然他看李慎不爽不是一天两天,但眼下人这模样,瞧着真有点惨。 ……老婆跟人跑了,全家被人宰了,也差不多就这样吧。 只见李慎笑够了,不笑了,懵着头又开始往前走了,前面是个死胡同,于是他转了个身又开始往回走。副官胆战心惊的跟在后面,跟着李慎一路走出南城,各种作死的横穿马路,最终停在一条街道旁,不走了。 那街对面的大楼上,贴着张庚衍的巨幅海报,写着四月一日,慈善拍卖会。李慎仰头看着,看着看着,就挨着路灯杆坐了下去。 他其实挺清醒的。 林国在信上写着,黑帝斯的话不能全信,要自己判断。李慎自己判断,觉得人没骗他,否则也没法解释林国为什么突然就跑去跟庚衍玩命。其实李慎觉得林国还是冲动了,想杀庚衍,也要等他回来再说嘛,非要撇开他自己干,结果连命都赔上去了。 什么光明帝国皇帝,简直骗死人不偿命。 海报上庚衍穿着庚军制服,领口锁链长刀的金徽格外显眼。论长相长安城就找不出比庚衍更上相的成功人士,也许李慎自己算一个。 高高在上,只能仰望。 第一次见到庚衍的时候,李慎就觉得对方那灿金色的头发很漂亮,那时候……那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突兀闯进脑海的陌生记忆,让李慎愣了愣,他有些痛苦的捂住头,自从在南海见过那个女人后,他脑子中的记忆就有些混乱。少了一部分,也多了一部分……李慎再一次试图回忆与庚衍的初次交集,那是在—— 雪。 是一片…雪地里。 兰道大草原,八名仙路,伏击,追杀,反杀……很大的雪,他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遇见了庚衍。 庚衍,来杀他。 大雪茫茫,生死两岸。 ……………… 冰冷的长剑贯穿了李慎的胸膛,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他虚弱的睁着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庚衍。呼出的是气,吸进的却是冰,一寸寸冻结血脉,寒透骨髓。 庚衍冷漠的注视着他的死亡,亲眼目睹着曾经最强大的敌人死去,感觉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愉快。这个时候的李慎还太弱小,弱小的令他难以将眼前这个人跟记忆中的那道身影相重合。 不过他并不打算像古老的骑士决斗一样,给予对方所谓的公平。 庚衍将长剑从李慎的胸口拔出,干脆利落的削向对方的脖颈,李慎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很遗憾庚衍并没有听人讲遗言的爱好。 长剑切进了李慎的左肩。 庚衍震惊的看着从下方刺入手臂的长刀,下一个瞬间他便被骤然暴起的李慎扑倒,对方像野兽一样咬住了他的喉咙,喉骨碎裂的声音在暴风雪中清晰可闻,庚衍狠狠一拳砸上埋在喉间的头颅,接着,又是一拳。他狰狞而狼狈的将李慎从身上撕开,看着对方失去意识却依旧充血怒睁着的眼睛,再也无法保持原有的淡定和从容。 他翻身坐起,拔出刺穿了右手臂的断刀,拎着它骑坐到李慎身上,庚衍将断刀用力抵在李慎的喉结上方,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 “我数三个数,你醒过来,我不杀你。” “一、二……” 在庚衍说出第三个数之前,李慎的眼皮轻轻眨了一下。 这惊人的求生本能……庚衍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某种意志的存在。这意志在对他发出警告,试图阻止他杀死李慎,很好,庚衍更加坚定了杀死李慎的决心。 “我骗你的。” 他对李慎说道,将断刀向下用力一抹,红的刺眼的鲜血从李慎断裂的喉管里涌出,很快打湿了庚衍的手掌。 庚衍疲惫的站起身,捂着喉间的伤口,走到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撕烂的外套旁,摸索着治疗剂。为了杀死一个还只是天门的李慎,动用了八名仙路设下陷阱,居然还被对方反杀逃脱,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马,面对已经身受重伤的李慎,还杀的这么艰难,庚衍给自己的表现打了个差评。 李慎的尸体是不能留下的,但要瞒过血屠与辉光的追查,也不能简单的就地掩埋。庚衍手上已经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手,这件事只能他亲自去做,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只要将李慎带到他准备好的地方,装进铸模,浇上铁汁,就是一截漂亮的铁柱,再往地下一埋,就成了地基的一部分,天衣无缝。 处理好脖颈和手臂上伤口的庚衍回到李慎身旁,正要弯腰将人抱起,就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神色安详并且仍在呼吸的李慎,那颗明明被他切断了的脑袋,赫然又长回了脖颈上。 ……怪物。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明存在,亲身经历了重活一世的庚衍恐怕是最有发言权的。而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的怪物。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再一次切下对方的头颅,然后远远丢开,看看那颗脑袋会不会自己回到原位,重新长回李慎的脖颈上。 庚衍站在原地,脑中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冷静的分析,也许是李慎的生命力过于旺盛,正如同一般的仙路被切下脑袋后立刻接回去也能长好,所以这只不过是个巧合,他不用自己吓自己。 但另一个声音在说,你杀不了他,哪怕你将他灌上铁汁埋进屋底,也会有人将他挖出来重新救活,这是命运的力量,就好像它能让你重活一次一样。 庚衍安静的听着脑中的声音争吵,他的目光停滞在李慎的脸上,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是数秒,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在李慎面前蹲下,解除了眼睛的伪装,显露出帝国皇室标志性的冰蓝瞳孔。他用双手捧起李慎的脸,拨开对方紧闭的眼皮,注视着里面毫无焦距的漆黑眼瞳。 【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完全听从我的命令。】——被驳回。 【你发自内心的信任我,尊敬我。】——还是不行。 两行血液从庚衍的眼角淌落,即便是在昏迷的状态下,李慎的意志依然无比强硬。反噬令庚衍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思索着或许该换个角度予以暗示。 【我永远不会害你。】 ——通过了。 庚衍松了口气,用最后的力量令李慎遗忘了这段记忆,做完这一切,他近乎虚脱的瘫倒在雪地里。 命运?呵,他等着听它发出绝望的悲嚎。 第155 分卷阅读220 分卷阅读22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1 章 奉陪到底 【如果你看见这封信,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看到信之后,就按照我写得去做。首先,你要去找庚衍,听他给你解释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他不愿意给你解释,那就说明他对你动了杀心,你要有所准备。 见完庚衍后,如果他肯给你解释,就直接去血屠找黑帝斯,想知道的事情可以问他,但不要全信,自己做判断。 我将手上能用的人列了一张名单,同这封信一起给了你的副官。长安乱势已成,不可久留,你要尽快整合李家的资源,组建自己的军队。我知你在裘特里公国有一支军团,该公国地处南海,北接东荒,是极佳的立足之地。你可联络南海精灵王庭,寻求同盟,且积攒实力,静待时机。 庚衍野心非凡,蓄谋已久,时机到来前,切不可与其硬碰。长安实为方陆纷争之毒瘤,可借其手毁之,然大唐不可亡,万不可令中土落入庚衍手,否则大局即倾,无可挽回。 庚衍挥军长安日,即为时机成熟时。 且忍,且等,且待—— 腾云直上三万里,黄泉捧酒以贺君。】 院子里的花木,在李慎走后,也被照料的很好。入春微寒的夜晚,下弦月倒挂在天穹,静谧无声。留下大片空白的信纸被放在冰冷的石桌上,用一只双耳的红釉瓷杯压在上沿,偶尔有风吹过,将它掀起一角,簌簌作响。 仿佛被夜色浸透的人坐在石桌旁,像一幅虚幻的剪影,在这寥廓的庭院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人道是天下地上杀神,长安庚军李慎,赫赫威名,不可一世……全是笑话。 风云流转,岁月如河,十年眨眼已过。 长安还是那座长安,城墙缝里渗着铜臭,青石板下淌着血河,光鲜传奇的背后是如山白骨,数不尽的人命。 李慎穿过城墙,走过长街,手起刀落,年复一年。为庚军杀出一条通天之路,给自己杀出一身洗不掉的恶名。 他亲手将庚衍抬上神轿,却从此只能徒劳的仰望。 即便如此,他不悔,不怨,只道男儿生当如此,为兄弟两肋插刀,为情义赴汤蹈海。权,利,名,欲,皆是过眼云烟。悲,欢,苦,乐,千般滋味自尝。 他不是完人,更不是圣人,心中亦有丑恶,却从未叫这丑恶蒙了眼。秉着一颗真心,在这滔滔乱世里逐波踏浪,看尽人情冷暖,真心不改如初。 他活的顶天立地,活的无愧于心。 ——却落得一身孤,寂,苦,伤。 ……………… 大唐历九九九年,三月二十九。 “夜露重,爷,您喝碗汤暖暖身子。” 李慎在院中坐了一夜,副官亦在旁守了一宿,当天空泛起鱼肚白,他吩咐下人煮了碗猪肺汤,漂干净杂碎,小心翼翼的端到李慎身旁。 汤面上蒸出的热气飘散在半空,一整夜不言不语的李慎看着这碗汤,良久,伸手捏上了碗沿。副官眼中透出喜色,看着他将一碗汤仰头喝干净,忙不迭开口道:“您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李慎沉默片刻,道:“白粥。” 清净净的白米粒,煮的粘稠适中,从百年老店请来的名厨,一碗白粥也煮的十足精心。副官被叫下来坐着一起吃,吃一口便看一眼李慎,见人眉目间冷郁不散,便也跟着心情郁结。 庚军的首席军师成了叛徒,长安城里众说纷纭。据说林国被庚衍一怒之下粉身碎骨,连个全尸也没留下。副官跟李慎讲这事时心惊胆战的厉害,结果李慎却平静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慎表现的越平静,副官的心就越慌。 “爷,您不回东荒吗?我这就给您安排空艇去?” “不用。” 李慎喝完了粥,擦一擦嘴,问副官:“我的刀呢?” 副官愣一愣:“您是说……庚帅送的那柄?” 李慎点点头:“对,拿来给我。” 那刀之前与神甲一起丢在副官的车后箱里,神甲还了,刀还在那,副官小跑去取了,李慎拄着刀站起身,往外走。 “诶爷,您去哪儿?”副官跟在李慎身后,见人拖着条废腿走的艰难,想扶又不敢,表情纠结极了。 “林国的信,你看过了?”李慎问。 副官摇摇头,说没有。 李慎将折起的信纸从怀中取出,递给副官。后者有点茫然的接了,就听李慎道:“上面写的,不必照做,李家那边,就交给李慕白接手。将来局势难说,你在中土的产业还是尽快转移出去,龚胖子那的确是个好地方,有阿尔戈骑士团在,就算世道再乱,安全也有保证。另外火星团那边,你帮我盯着点,到时候要是能救,就想办法救出去……当佣兵未必还有出路,改办成武术学校吧,还是教杨氏开天法,到时你问问封河,看他有没兴趣当个校长什么的。” 副官越听越懵逼,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心里渗得慌——这怎么听着像交待遗言呢?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李慎走出李府大门,回过头看门上牌匾,十年多了,比起出生长大的故乡,他更觉得自己是个‘长安人’。最后看了眼红漆光鲜的大门,李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站在门内的副官蓦然瞪大了眼,从李慎这一眼中看出了对方的决意,他踉跄着追出大门,却见李慎拄着刀,一步一步,走向街道的尽头。 “爷!————”副官吼得撕心裂肺,却吼不回李慎的一次回眸。 他呜咽着跪倒在地。 从古柏路到南城的这段路,熟悉的不能更熟悉。时间还早,路边的店铺正忙碌着开张,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偶尔有车辆从路上轰鸣着疾驰而过,留下一道飞逝的残影。一路上古楼阁,小飞檐,挂角铃,叮叮铛。又有着钢筋水泥,起高楼,壁如镜,亮晶晶。这厢头仕女支起小轩窗,那边个恶汉随地乱吐痰,老太太指街叫骂你家雨棚漏水漏到我门前,小贩说新鲜茶叶蛋客官要不尝一尝? 长安,长安。 李慎提刀走过长安街。 ——说什么是非对错,摊开了一地鸡毛。讲什么恩怨情仇,大不过一碗清粥。悲什么世事无常,叹什么人心叵测…… 狂笑三声,且过。 ……………… 七八辆大车停在庚军会馆大楼前,李西风站在旁边,指挥着部下将一具具棺材从车上小心搬下,运到楼上布置好的灵厅里。庚军的情报部几乎被林国搞成瘫痪,战兰等人出事的消息时隔几天才被发现,现场被破坏的太厉害,整理遗体也费了些时间,所以回来的比李慎还要更晚。 这近百具棺材里,有一半都是空的。这是近年来庚军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李慎走到李西风身边,与其一并沉默看着这些棺材从面前被搬走,这 分卷阅读221 分卷阅读22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2 里面也有他一手带出来的三支嫡系,他把他们交给战兰,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却没料终究成了权力与阴谋的牺牲品。 “林国太狠了。”李西风没有看李慎,这话,也未必是说给李慎听的,“我知道他向来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没想到他对自己人,也能这么狠。” 这实在是很天真的话,李慎却没嘲笑李西风,被卷入阴谋的漩涡,毫不知情毫无意义的死去,没有人愿意成为像这样的牺牲品。但阴谋无处不在,每时每刻,都有人为了自己的权力和野心策划着新的阴谋。 比如庚衍。 李慎从李西风身边离开,拄着刀走进电梯厅,几部电梯都在运送着阵亡者的棺材,他走进旁边的楼梯通道,一步一步,踩着望不见尽头的楼梯阶,向上攀爬。 十年间,他也是像这样,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一步一步,在长安城向上攀爬。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各式各样的善意与恶意,跨越了数不尽的难关和生死一线,不断的获得与失去……爬得越高,就越感到疲惫,站得越高,就越感觉孤单。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李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迈出脚步。刀柄顿到地上的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不断回响,他走到那扇熟悉的办公室门前,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腿,李慎自嘲的撇撇嘴,伸手推开门走进去。 庚衍就在办公桌后,背对着洒满晨光的落地窗,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望过来。 李慎冲他笑了笑。 “怎么来了?”庚衍问。 “来杀你。”李慎答。 林国要李慎去忍,去等,去积蓄力量,以图后事。可李慎不想忍,不想等,不想图什么大业。 他只要一个痛快。 庚衍的养气功夫已臻化境,即便是听了李慎的话,脸上也依旧平静如常。他放下笔合上了面前的文件,用无比自然而随意的口吻问道:“为什么?” 李慎不跟他讲为什么,李慎拔刀给他看——乌漆墨黑一柄长长的直刀,没有源纹的废铁,刀名成双,是庚衍送给他的礼物。 这些年来庚衍待他从来不薄,送车送房送刀送甲,只差送个女人。做兄弟做的堪称楷模,做老大更是十佳,可惜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原来你是拿我当傻子耍。 李慎身无寸甲,拖着条废腿,带着把废刀,感觉自己棒棒哒。 庚衍皱了皱眉。 直而长的刀鞘飞旋着砸到打开的房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碰响,李慎手中的刀已经挥出,平平的,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向办公桌后的庚衍横斩。 在一个短暂的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后,横亘于办公室后方的落地窗哗然裂开一道平直的豁口,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爆炸开来,化成漫天晶莹的粉末。 而庚衍站在飞扬的晶粉中,连一片衣角也没有破。 长安大斗场里仅是天门的王真使出了以刀入神,惊破满场眼球,如今李慎以一柄废刀使出了以刀入神,却伤不了庚衍半根头发。 所以说,什么以刀入神,噱头罢了。 “杀我可以。”庚衍皱眉冲李慎道,“不过你别太勉强自己,注意身体。” 这嘲讽的水平也是没得说了,李慎被嘲讽的略心塞,脚下发力整个人便如炮弹般向前弹出,庚衍不闪不避左手在腰间一拍,不孤剑离鞘弹入右手,与李慎劈落的长刀格在一处。刀与剑交叉相抵,两人的面孔贴的极近,几丝漆黑与灿金的发丝摩挲着彼此,李慎看着庚衍,庚衍也看着李慎。 他们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 “为林国?”庚衍问。 李慎答:“为我自己。” 脚下的地板以两人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塌陷,李慎毫无预兆松开了手中长刀,矮身抢入庚衍怀中,闪电般一拳砸上对方小腹。 地板轰然破开一个大洞,两人同时向下坠落。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李慎颊边滑过一溜血珠,反手接住掉落的长刀,稳稳落在楼下的办公桌上。被吓了一跳的助理秘书傻愣愣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桌子上,倒提着长刀的李慎。 庚衍站在不远处,用手背碰了碰唇边溢出的血迹,目光深了几分。李慎那一拳看似轻巧,实际却是将轻拳修炼至巅峰的狠招,被凝聚到极致的源能一瞬间爆发于一点,以庚衍的神坛之能,也只来得及护住胸腹间的要害,被一拳打到吐血。 李慎是动真格的,确确实实要杀他。 庚衍突然想笑,也真的笑了。不是没事发神经,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林国死前的话,对方叫他不要太自信,其实他不是自信,他比谁都清楚——李慎迟早会对他露出獠牙。 但那又如何? 庚衍的身形从原地消失,一腿将李慎向后扫飞,墙壁被砸出一个大洞,李慎飞出了大楼。庚衍冷漠扫了一眼办公室中目瞪口呆的下属们,闪身从破洞中跟着向外跃出。 源流如海汇聚,四面八方,波澜起伏,庚衍踏在海面,仰头看天空中朝阳,晨光正好,是个大晴天。 他低头看向李慎。 十年前,一念之差,到如今,已成魔障。 ……………… 李西风蹲在花坛边抽烟,脑袋顶上突然一声巨响,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掉下来个人。被砸飞的泥土和残花败叶洒了李西风一脸,他目光呆滞的咬着烟,看着李慎从坑里爬出来,慢吞吞站起来。 天空中光线骤然一暗,李西风僵着脖子抬起脑袋,只见他们家大帅立在半空,目光睥睨,低头冷冰冰瞅着他身边的李慎。 这……什么情况? 李慎拄刀吐了口血。 头顶上遮天蔽日的源流之海,五光十色,十足气势。气势之下却是杀机纵横,比起黑帝斯的扭曲领域更令人感到窒息。李慎攥着长刀,身形在这浩瀚的源流海洋下,显得无比渺小。 杀云响空,靠的是意志和运气,战黑帝斯,赌的是勇气和胆量,面对庚衍,他能做的,就只有拼命了。 李西风听见了一声脆响,随即,又是一声。噼里啪啦的脆响从李慎体内不断响起,在他身体里凝聚的源能已经超过了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挤爆了他的骨头和血肉。 吸收,凝聚,压缩,压缩,再压缩…… 他将自己打成了一柄刀。 虽然无法看见源流的涌动,但本能察觉到不妙的李西风连滚带爬逃离了李慎身边,这边的异象已经引来了庚军全体的注意,整栋楼上上下下窗边挤满人头,一道道惊疑不定恐慌有之的视线在半空中的庚衍,与地面上的李慎之间凝聚。 嘈杂而纷乱的声音都在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逃离到自以为安全距离的李西风镇定下心神,表情变得无比难看,近距离感受过那两人间气氛的他敏锐的觉察到了, 分卷阅读222 分卷阅读22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3 这俩人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货真价实的死斗。 他觉得这才是最大的玩笑,虽然一点也不好笑。 脑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李西风惨白着脸,用力吸了一口气,将双手举到嘴边,竭尽全力的大喊道:“喂!——有话!好……” 下一个好字气竭在胸口,李西风惶然看平地起飓风,将他身不由己的向空中掀飞。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划地而起的刀光,像坠过天空的流星,酷烈璀璨,一往而无回。 惊鸿一瞥,就烧痛了眼。 然而再锋利的刀,也破不开无尽的汪洋。就好比一颗石子落入水中,至多溅起一泼水花。 ——也许连水花也溅不起。 李慎的刀锋停在庚衍眼前,不足一尺的距离,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蜿蜒的血液从他眼睛鼻下嘴角耳边往外流淌,庚衍右手握着不孤剑,左手提着李慎的衣领,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那双幽深的眼中也似乎藏着一片汪洋,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万丈波涛,无尽暗流。 “我许你并肩王座,死生与共,只要你陪我走到底。” 李慎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对,我答应过你的。” 他说着话松开手中刀,一把搂住了庚衍,紧紧的,紧紧的勒住了手臂。刚才那一刀本就是幌子,被压缩到极致的源能在李慎体内冲破了最后一层束缚,他合上眼,侧过脸埋进庚衍灿金的发丝,上面有叫人眷恋的味道。 庚衍终于变了脸色。 整座长安城都听见了从南边传来的巨响,封河躺在病床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悸,随即便听见那声巨响。他错愕的打翻了摆在床头的花瓶,踉跄着走到窗边,探出头向声源处望去。 只看见一片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淹没视野。 是,庚军会馆的方向。 ……………… 庚军最早的会馆,是在丹凤路上租的,就火星团对门那栋三层楼。一楼是门面,二楼被龚云改成了仓库,三楼是庚衍跟龚云的办公室兼住所。那时候庚军一穷二白,龚云除了是军师后勤大总管外带半个战斗人员,还得兼职二手贩子倒货赚钱。 庚衍定了个三年目标,挂在墙上,第一条就是在南城买一座自己的会馆。为了这个目标,他无耻的克扣下属薪资,降低会馆饭菜质量,还禁止李慎在非必须情况下开新车烧源晶。问题虽然他们赚钱速度不慢,花钱速度却是更夸张,比如武器和战甲的升级,还比如为了接战争任务必须购买的战争器械……眼见三年计划的第一条就要因为缺钱泡汤,庚衍一个人离开了半个多月,回来时兜里多了一张存有巨金的银行卡。 庚衍解决了金钱问题,李慎则解决了地皮的问题——他在任务中杀了个做对立任务的佣兵,被对方全团找上门,于是庚衍带着庚军去救驾,顺便接收了对方的遗产。他嫌人原本的楼盖得太难看,仗着有钱推翻了重建,结果一边起着楼,一边收新地皮,地皮越占越多,楼也越起越高,到六九这数字时,庚衍掐掐手指,说停,不往上盖了,这数吉利。 这就是如今的庚军会馆大楼了。 那时候庚军还叫着黑狱这个羞耻感爆满的大名,李慎某次与李西风吐着吐着槽,突然就有了冲动,俩人跑去找龚云提建议,龚云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大笔一挥,书就庚军俩字。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李西风在外把风,李慎扛着新牌匾往大门上爬,爬一半突然听底下有人问:“干嘛呢?” 只见庚衍穿着睡衣,脑袋上立着一根呆毛,十分迷茫的抬头瞅着扒在门框上的李慎。 第二天,庚衍亲自把新牌匾挂了上去。被罚面壁了一整夜的李慎与李西风,各自顶着两只熊猫眼在底下看着,心情是既酸涩又欣慰。 那匾,挂上去后,就再没摘下来过。 李西风捂着脑袋从石堆里爬出来,呆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世界……楼,不见了。 ——他们庚军会馆的大楼,不见了。 满地的废墟中,幸存者一个个迷茫的探出头,有人抱着受伤的同伴求救,有人瘫坐在地,还有人焦急的呼唤着朋友的名字。李西风傻了片刻,挣扎着站起身,目光在四周巡梭,寻找着李慎与庚衍的踪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 在满目的废墟中,有一片格外干净的空地,庚衍抱着李慎坐在空地中,两个人仍然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庚衍面色苍白,身上的制服大衣只剩下几块边角料,里面的衬衫也未得幸免,大半个胸膛和后背都露出来,血肉无存,白骨磷磷。 本应在自爆里粉身碎骨的李慎却好端端的在他怀里,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庚衍的血染成了个血人。 李西风静静看着他们,庚军的众人也纷纷抬起头望过去。 庚衍缓缓抬起左手,抓起李慎垂在肩上的头颅,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吻了上去。他旁若无人的亲吻着李慎,五指用力扣进对方散乱的黑发,被炸裂血肉仅剩白骨的右手如铁牢般,将李慎死死锁在怀中。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庚衍,他从来都是支撑着庚军上下的精神支柱,从容,淡定,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要他站在那里,庚军就不会倒下。 没有人见过这样疯狂的庚衍,他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 在庚衍疯狂的吻咬中,李慎慢慢睁开了眼。一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那只漆黑的独眼中便恢复了光泽,他看着发疯般亲吻着自己的庚衍,抬起手一拳挥了上去。 接着,又是一拳。 庚衍不肯松开搂在李慎腰间的右手臂,两个人一起向后栽倒,李慎的拳头被庚衍攥住,他俯身一口咬上对方的喉咙,庚衍闷哼一声,咬牙将他从脖颈上撕开。两人如同野兽般在地上翻滚厮打,最终庚衍骑坐在李慎身上,右手掐着他的脖颈,面容狰狞的喘息。 时间似乎又回到十年前,他也是像这样用刀抵着李慎的脖颈,切下了对方的头颅。 李慎似乎放弃了反抗,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睁着眼睛,目光却越过了面前的庚衍,投向更上方的天空。 ——李慎的确在这个时候,走神了。 托了南海那女人的福,他脑子里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比如与庚衍在雪地上的相遇,战斗,以及如此刻这天空般,冰蓝色的眼眸。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那段记忆中最后的清晰画面,是庚衍切断了他的脖颈。 他想起了李慕白说过的那个故事,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无解的问题——明知道狼会吃人,为什么猎人不在一开始就杀了狼?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我?”他问庚衍。 庚衍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反问道:“你想起来了?” “嗯。” 分卷阅读223 分卷阅读22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4 这种深层暗示被自行解除的前例还从未发生过,庚衍的大脑飞快运转着,推测李慎究竟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多少,而这件事又会对其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没想过要杀你。”庚衍道,“从来没有。” 李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你在说谎。”他笃定道,无比确定,因为他的恶意雷达就是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 都是假的,李慎心中有一种异常的解脱感,甚至有些毫无道理的愉悦,一直束缚在他身上,庚衍的所谓情义,他自己的所谓原则,那些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正在一层层剥落。 李慎看着沉默不语等同于默认的庚衍,慢慢敛起脸上带着讽意的笑容。这并不是值得好笑的事情,尤其对他自己而言,从揭穿真相的这一刻起,这世上再没有能够让他全心信赖的人。 “我不会杀你。”庚衍开口道。 不是谎言。 但,也没什么意义。 “你只能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李慎平静的,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说道,并且在最后无比冷漠的补充了一句—— “尊敬的,神圣光明皇帝,陛下?” ……………… 六岁之前,庚衍一直住在大光明宫。他的母亲是皇帝最年轻的宠妃,可除了一张漂亮脸蛋,既无家世背景,也缺乏在宫廷存活的智商,能活到庚衍成年已经是个奇迹。值得庆幸的是庚衍只继承了她的颜值,没继承她那颗稻草脑袋,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甚至很早就学会了收敛锋芒。 这都得感谢将他当作圣子候选丢进大光明宫的皇帝,在大光明宫中,庚衍遇见了他一生的导师——光明会中唯一不受皇家掌控的实权人物,代代师徒相传,作为会中精神领袖的大贤者。 年迈的贤者对庚衍倾囊相授,甚至直言若非庚衍的皇子身份,便会由他来继承下一任贤者。作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庚衍安稳的渡过了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然后在他认为时机成熟后,一副毒药送老皇帝归了西,冷眼看两位兄长为了帝位对彼此挥起屠刀,掀起内乱,接着打起平乱的旗号,将两人一锅端了,送去给老皇帝陪葬。 第一次登上帝位时,庚衍怀着雄心壮志,选拔能臣,整肃军队,清理毒瘤,充实财政……然而在他忙着励精图治的时候,远在中土的长安城,有个叫李慎的家伙,已经完成了左手辉光,右手血屠,一统长安的大业,并且磨刀霍霍虎视四方。 庚衍的雄图霸业遇到了李慎这头拦路虎,两人斗得不亦乐乎,一斗就是十几年。最终李慎挥军兵临西陆帝都城下,庚衍众叛亲离无力回天,一杯毒酒喝完闭了眼,再睁开赫然回到二十岁,对着镜子发了一整天呆,终于明白是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 被李慎叫破身份,庚衍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掐着李慎的喉咙,居高临下的问对方:“你在逼我杀你?” 李慎想了想,觉得庚衍说得没错,眼下这情况,要死的那个肯定是他。这本也在意料中,来之前他预计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但看来是做不到了。 当死则死,没什么好遗憾,为了复仇卧薪尝胆什么的,太憋屈,想想都蛋疼。 “我数三个数,你不动手,我就要揍人了。” 李慎戏谑道,一如当初庚衍在雪地上对他。 “一、二……三。” 他一拳抡上庚衍侧脸,猎豹般揉身而起,将对方反压到地面上,庚衍终究没下手拧断他的脖颈,而是一膝将他顶开。李慎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眼角的余光巡梭过周围,揉着脖颈站起身来,向后退到一片碎裂的墙壁旁,伸手将其掀开,从底下摸出了自己那柄漆黑的长刀。 他拄着刀立定身,尝试着调动体内源能,微弱的源能在受损严重的源脉中缓慢流动,每动一下都像被铁刷剐过,还四处漏风交通阻塞。在刚才的自爆中庚衍虽然保住了他的身体,将自爆的威力削弱到了最低,却也没可能挽救得了李慎自己玩爆了的源脉,李慎自己感受着估计了一下,废了八成左右,还剩两成吊着小命,那异种能量没趁机搞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准确来讲那异种能量与他是寄生的关系,他强则强,他弱则弱,李慎挂了,它也跟着完蛋。 李慎抬起头看向庚衍,漆黑的独眼一点点亮起明亮的火焰,被逼入了绝境,他的战意却在沸腾。 战吧。 那就,战吧。 漆黑长刀切碎了镜花水月庚衍错愕的神情,李慎的身影如鬼似魅,被战意驱使心无杂念的他真正发挥出了自身恐怖的战斗本能,长刀被格挡的瞬间他平跃而起,手中刀刃飞快绕着庚衍的剑锋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下一秒庚衍眼前一黑被他用手扣住了面门,绕飞起的刀刃不偏不倚横在庚衍颈边,被李慎一口咬住刀背,向前狠狠一送。 可惜这刀太钝了。 差一点被切掉脑袋的庚衍在那一瞬间,本能的调用了身边所有控制的源流,将李慎向外震开。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震断了李慎全身上下至少三分之一的骨头,顺便报废了李慎仅存的那两成还能使用的源脉。 成功保住性命的庚衍,脸色却出奇的难看。 不远处,源脉彻底报废的李慎还在摇晃着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他唯一能用的右腿也以奇怪的角度弯曲着……李慎跪在地上,左手死死握着刀柄,从凌乱的黑发间抬起了染满血污的脸。 那只眼中,有着不会熄灭的光。 庚衍自幼听贤者讲述光明会的起源和信念,光明会所追求的光明,不是神明亦不是他人给予,而是来源于人自身的信念,闪耀于灵魂内心之中的光明。庚衍自身有着极强的意志力,内心的信念也无比坚定,他将贤者所教授的光明密术修炼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然而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对于所谓闪耀于灵魂内心的光明,他始终嗤之以鼻。 ——直到他真正见到了这光明。 这真的是很可怕的力量,在这力量面前,庚衍所掌握的那些光明密术简直像是不入流的把戏。它无形,无质,不以任何形式存在或显露,但在人完全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就已经被其感染,受其蛊惑,为其着魔。 庚衍将手中的不孤剑钉入地面,向李慎迈开脚步,他走到对方面前,屈下膝盖,平视着对方的眼睛。 “来吧。” 他将李慎握在刀柄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牵着它们,按到自己胸口,心脏的上方。 “我把我的命给你。” 冰冷而僵硬的手指按在滚烫的胸膛上,心脏的脉动无比清晰的顺着掌心传达入脑海,李慎品尝着口中苦涩的血腥味道,觉得庚衍是疯了。 不,庚衍没疯。 分卷阅读224 分卷阅读22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5 庚衍是个狡猾又聪明的猎人,用了十年时间,耐心布下温情陷阱,将李慎网入牢中。他洞悉着李慎心中的矛盾与挣扎,将之玩弄于股掌,并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李慎不能欺骗自己,将对方的感情尽数诬为虚假,并自欺欺人的否认自己对庚衍的感情,否认这十年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但他也不可能选择原谅,原谅从头到尾策划了这一切,害死杨火星,亲手杀死林国的庚衍。 “最开始,我的确想过要杀你。” 庚衍伸手抚摸着李慎的面颊,轻声说道:“你令我感到威胁,非常强烈的威胁,我甚至预感,我的一切计划都会因你而失败……但我最终放弃了,现在,我对当时的选择感到庆幸,我差一点就失去你。” “答应我,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走到最后。” 又来了,这魔咒一样在耳边环绕的话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早就说过……” 李慎说着话,在庚衍深情的注视下,用手掌洞穿了对方的胸膛,拔出那颗深藏于心脏之中的源核。五根滴淌着鲜血的手指慢慢用力,将它在掌心中碾成粉末。 他冲庚衍露出平静的,带着几分解脱与释然的笑容。 “会陪你的。” 第156章 如你所愿 李西风咬着烟坐在倒塌的废墟上,面无表情,头顶的太阳将他的影子钉在脚底下,几截断裂的烟灰落在裤子上,他也浑然不觉。 庚军众人忙碌着从废墟中收捡东西,值得庆幸的是最值钱的开发部位于地下,基本没受到波及。尽管如此,庚军的财务大总管慕容林,此刻也是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穿着病号服,披着件土黄外套的封河走下车,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下属,冷戾的目光在场中巡梭了一周,定格在李西风背上。他提着血红的长枪走到李西风身后,声音沙哑而阴沉:“李慎呢?” 李西风的肩膀轻轻抖了抖,半晌,缓缓扭过头看向封河。 脸上表情似哭又似笑,李西风冲封河道:“我不知道。” 封河二话不说抬起枪口冲他开了一枪,枪声在寂静的废墟里传出很远,庚军众人停下手上动作,震惊的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李西风左脸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槽,一撮断发从耳边飞散而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封河,开口道:“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戳了戳太阳穴的上方:“打啊,你打啊,有种你开枪打死我啊!啊?” “怎么回事?”龚云从不远处走过来,看了看显得有些歇斯底里的李西风,又看向仍举着枪的封河,上前一步抬手攥住了对方的枪管。 “有什么事情,好好说。”龚云看着封河,皱眉道,“你是想问李慎的事吧?” 封河缓缓压下枪口,冷声道:“我要见李慎。” “他现在不方便见人。”龚云道,“你先回去吧。” 封河充耳不闻,沙哑着嗓子重复道:“我要见李慎。” 龚云沉默,气氛陷入僵硬,坐在一旁的李西风却突然笑起来,只见他惨淡着一张脸,冲封河惨笑道:“那你恐怕是见不到喽……” 封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什么意思?”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字眼,问李西风,“李慎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他又看向沉默不语面色同样很难看的龚云,“说话啊,你们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李慎现在不方便见人。”龚云又一次重复道,“你问什么我也不会回答你,你现在先回去吧。” “我只想见一见他。”封河道,“远远的看一眼也行。” 迎着他写满恳求的双眼,龚云在心中叹了口气,摇头道:“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你给我个准话,我就在这里等。” 封河心中的不安几乎上升到极点,无论是李西风诡异的表现,还是龚云无可转圜的态度,都令他感到极度焦躁。他打探到的消息只有李慎和庚衍动上了手,到底结果如何,他只想知道这个……他只想知道李慎是不是还活着。 龚云似乎已经对他无话可说,张了张嘴,依旧是那句:“你回去吧。” 封河不说话了。 他也无话可说了。 封河无话可说的点了点头,脚下倒退两步,仰首暴吼出声—— “庚衍!!!” 吼声响彻了整片废墟,一圈圈回荡,猩红的血液从口中止不住的往外涌,他站在那里,像一头暴躁的野兽,狰狞的目光在四周寻找着庚衍的身影。 “出来!庚衍!你他哔……”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封河已经哐一声砸上了身后不远处的小车,将紧闭的车门撞出一个深深的凹陷。骤然现身的庚衍站在封河原本的位置,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裤子还是早上那条,满是灰尘与血迹。那张从来都镇定从容的面孔上写满了不耐烦三个字,粗暴直白到让人觉得这不是他本人。 被嵌进车里的封河一寸寸抬起头,眼神狠戾,一道细小的血色闪电缠上了他的右手,随即刺破耳膜的凄厉鸦鸣响起,六声枪鸣,血光铺天……封河被庚衍掐着喉咙狠狠掼上车顶。 一下,两下……标准四座的小客车被巨力砸扁,封河痛苦的抠着卡在喉咙上的手掌,右手仍死死攥着枪柄,试图向上举起,却被庚衍扳着手腕硬生生向后拗断了臂骨。庚衍一只手掐着封河的喉咙,另一只手攥起拳头高高扬起,狠狠落下。 一道身影抢进两人之间,拦住了庚衍的拳头。黄沙挡在封河身前,缓缓松开握着庚衍拳头的手掌,眼中带着询问看向庚衍。 庚衍放开了封河的脖子。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浑身是血的封河却不肯罢休,兀自挣扎着要去捡掉到地上的枪。黄沙一拳将人打昏,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将封河扛到肩上,身形蓦然消失在原地。 于是庚军会馆大楼的废墟中,又恢复成死一般的寂静。 ……………… 任谁也知道,庚军摊上大事了。 林国事件的风波还没过去,李慎与庚衍反目的消息就成了长安人口中最火热的话题。这件事想盖也盖不住,庚军的会馆大楼就塌在那里,那一天南城的动静全长安都听见了——据说李慎自爆源脉,想拉着庚衍同归于尽,结果死无全尸。 外界众说纷纭,庚军内部也人心惶惶。林国死了,情报部基本瘫痪,还失去了战兰等一大批战斗精英,现在连李慎也……这一连串的打击,实实在在的叫庚军伤了元气,而且是重伤。 比李慎更晚回来几天的耿连成与穆小白,在空艇上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只不过前者是若有所思,后者则是 分卷阅读225 分卷阅读22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6 整只大脑完全停止了运作。 说起来他们俩为何会坐在一艘空艇上返回长安,这其中还颇有些曲折故事,不再赘述,而这艘空艇上除了他们俩,还有一只被钉穿心脏削断四肢的高等血族。 此时此刻,庚衍正在会馆中,临时被挪用为他的办公场所的一座二层小楼里。 “损失盘点的结果出来了,你要看吗?”龚云手上拿着一摞文件走进办公室,神色有些疲倦,林国死后工作都被移到龚云这里,他还要管着一大摊子后勤部,忙得不可开交,连着几天都只能在短暂的空当里坐着眯一会,眼皮下面已经有了明显的青影。 庚衍接过文件粗粗扫了几眼,将之放在一边,开口道:“我打算跟黑帝斯谈一谈。” 庚军眼下最大的麻烦不是自身的损失,而是瞅准眼下虚弱时机,想要趁机痛打落水狗的长安城各方势力。根基太浅是庚军的致命伤,庚衍必须做出强有力的回应,拿出实实在在的威胁,才能吓退那些蠢蠢欲动的鬣狗们。 “黑帝斯?”龚云有些错愕,“你是想……” 南海的血宴事件已经告一段落,那些血族们没有再继续兴风作浪,耿连成带回来的那只高等血族也提供了足够的信息,将整件事情的真相画出了一个大概:这次超大规模的血宴,发起者正是血屠的小公主杨宝宝,为的是唤醒她身上的返祖血脉,令血族至高无上的皇者时隔千年重新复生。这内幕堪称惊世骇俗,一旦被揭发出去,血屠在长安乃至中土将难以立足,但问题有两点,首先,证据不够充足,本来有战兰他们的人证,以及当场拍下的杨宝宝举行仪式前后的照片,足够拿去公会做判定,可林国抢先一步毁了这些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他做得很彻底,现在就剩下耿连成与穆小白两个人证,仅凭他们俩的证言,毫无意义。 所幸他们带回来了一只参加过血宴的高等血族,但这仍然不够。 另一方面,还有必要考虑的是血屠会不会在被揭露身份后,选择鱼死网破,或者如其他人所希望看见的那样,跟庚军对上。到时候拼得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黄雀们。 黑帝斯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反常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放任了事态的发展,这让人难以摸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庚衍不会小看这位掌控血屠近百年,以睿智著称的老人,他心中大抵有数,如今庚军这一连串变乱,林国与李慎的先后反叛,应该都与黑帝斯有关。 “我想跟他讲和。”庚衍开口补全了龚云未竟的话语,与其选择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笑对浪头翻涌…… 这时,一个电话直接打进了庚衍的办公室,他当着龚云的面,接起了桌上的固定式通讯器,一边听,一边渐渐露出玩味的神色。 “我知道了。”他挂断通讯,抬起头看向龚云,“杨宝宝在北地宣布成立黄昏帝国,自立为帝,包括大加索在内的十二个兽人种酋长国已向她公开宣誓效忠,她以血族女皇的名义,召集全方陆的血族和混血种去北地加入这个新国度。” 这段话的信息里略大,龚云难掩震惊的失声道:“她怎么敢?难道不怕引来全体人类国家的围剿吗?” “不,只要她没对人类公开展现出敌意,除了光明帝国,没有人会主动去找她麻烦。”庚衍的话音中带着淡淡的讽意,如今的方陆与千年前的方陆截然不同,百国林立忙着内斗的东荒不必提,中间还隔着个中土的南海那边更不用想,至于中土,难道要指望那些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商人,去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战斗在第一线?别逗了。 庚衍站起身,走到衣架旁拿起外套穿上,对龚云道:“我去一趟血屠。” 他的语气好似在说去外面散一圈步,龚云受到他自信的态度感染,也笑了出来。 “衷心期待你的好消息,晚饭想吃什么?我想我得准备两瓶庆祝用的好酒,你说呢?” 庚衍冲他耸了耸肩。 “承你吉言,最好有焚琴楼的鹤煲。” ……………… 大唐历九九九年四月三日。 庚衍被一名年轻人带领着,穿过血屠会馆各种里风格诡异阴沉的建筑物,走进三十四层高的宰相书塔。年轻人有着一张看起来颇为憨厚的面孔,自我介绍说叫布十,一路上话不多,偶尔给庚衍指一指血屠比较出名的建筑物,笑着介绍几句,临到书塔最顶层,他停下脚,冲庚衍十分郑重的躬身行了一礼。 “无关立场,凭心而论,您是这世上,让我打心底里最佩服的人。”言罢,年轻人笑着直起身,向庚衍做出请的手势,“黑爷就在里面,您请。” 庚衍深深看了他一眼,越过其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装潢典雅而精致的房间中,隐隐飘散着红茶的香气,黑帝斯站在座椅旁,与庚衍目光相交,微微一笑。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庚衍走到茶几旁的沙发边,看了看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红茶,与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笑着向黑帝斯伸出右手。黑帝斯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握手是西陆礼仪,在长安这边,不怎么常见,更通常被使用的是东荒的拱手礼。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信号。 黑帝斯缓缓抬起右手,与庚衍相握,有些感慨的轻声道:“皇帝陛下亲临寒舍,老朽自当扫榻以待。” 两只交握的右手停在半空中,庚衍与黑帝斯彼此对视,片刻后,一起笑了。 庚衍并没打算问黑帝斯是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正如同黑帝斯也不会向他询问他此行的来意。既然一开始就挑明了身份,那就不必再说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庚衍掀衣落座,直截了当道:“朕许诺五年内不对黄昏国动武,你要将血屠解散,离开长安。” “五年太短,至少十年。”黑帝斯微笑着道。 哪怕血屠在北地经营了数百年,只有区区五年的话,也无法使杨宝宝的血族黄昏帝国真正在北地站稳脚跟。虽然兽人种在历史上一直是血族的附庸,可毕竟千年已过,这种臣属关系已经不再如当初那般坚固牢靠。新生的血族帝国想要全盘掌控北地,十年也还是太短,但黑帝斯估量的没错,这已经踩到底线,庚衍绝不可能再给它更多的时间,让它在眼皮子底下茁壮成长。 庚衍手上掌握着血屠不可对人言的秘密,黑帝斯同样也有着杜忠这张牌,然而他们的证据都不充足,甚至无法拿来当成威胁对方的筹码。而明面上讲,庚军是庚衍苦心栽培留有大用的棋子,新生的黄昏帝国是黑帝斯必须保护的软肋,他们都有办法也有能力插给对方致命一刀。 “可以。”庚衍道,“但血屠名下在中土的所有产业,都要移交给庚军,此外血屠七十三必须自尽,除了杨宝宝 分卷阅读226 分卷阅读22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7 ,血屠王三代以内的直系血脉,一个不留。” 从头到尾,黑帝斯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就那么微微笑着,冲庚衍点了点头。 “成交。” ……………… 血屠宣布解散,在公会注销了团队资格,这支荣耀了近千年的传奇佣兵团,给自己的传奇画上了终点。而随后震惊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众人,赫然发现庚军接手了包括血屠会馆在内的,所有血屠名下中土的产业,这其中蕴含的信息叫无数人夜不能寐。 接着又传来血屠七十三以死谢罪的消息,那个疯狂而年轻的最后一位血屠王,在长安南城,血屠会馆的正门前,挥剑斩下了自己的脑袋。 这一系列变化来的令人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庚军毫不掩饰的接收着血屠的众多遗产,几乎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手笔。 逼迫血屠解散,甚至逼死了血屠七十三,庚军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才能令血屠连正面抵抗也不敢有,就选择了投降认输?细思恐极。长安的各方势力在将对庚军的警惕提到最高等级后,也彻底打消了此前生出的窥伺之心,至少在没弄清楚庚军的底牌之前,他们绝不会轻举妄动。 于是长安城,就在这种紧张而平静的气氛下,毫无波澜甚至是顺理成章的掀过了新的一页,辉光势衰,血屠解散,庚军一家独大,属于庚衍的时代,真正到来。 ……………… 将时间往回拨一些,在遥远的西陆,一间宫殿中,李慎睁开了眼睛。 他沉睡了足足两天。 身上穿着柔软光滑的睡衣,李慎仰面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漆黑的独眼有些茫然眨了眨,过了一小会,他的意识才真正从朦胧中苏醒过来。随即他感受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以及前所未有的虚弱,身体里空荡荡的,他再也感受不到源能的存在,无论是体内,还是外界。 ——他的源脉,废了。 没有了源能,恢复成一介凡人的李慎睁着眼睛发呆,良久,缓缓抬起左手,举到眼前。金属锁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这时才发现套在手腕上的那只锁铐,颜色暗沉而内敛的金属圆环,一指宽,半寸厚,并不大但却相当有分量,上面接着条二指粗细的锁链,内侧与皮肤间留有能够勉强塞进一根小指的空隙,可能是为了防止磨伤,他的小臂上裹着一条轻软的衬套,从手肘下方一直保护到手掌下缘。 李慎看着那锁铐,半晌,从喉间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 “您醒了。” 一名身穿典雅服侍的中年女性出现在床边,双手交叠在小腹,向李慎躬身行礼。随后,她表情平静的开口道:“我是侍奉您的女官,名叫白琴,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吩咐我。” 李慎看着她美丽却显得有些呆板的面孔,沉默片刻,问:“这是哪?” “这里是枫露宫。”白琴回答道。 李慎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庚衍,联想一下对方的皇帝身份,和这所谓的枫露宫,他猜自己是被关进了庚衍的某座别宫,变相的囚禁起来。 他当然不知道所谓的枫露宫,实际上是神圣光明皇帝陛下本人的寝宫。 短暂的走了会神,李慎用手撑着床褥,试图坐起来,白琴站在旁边,表情恭谨而平静,并没有上前搀扶的举动。严重虚弱的李慎根本使不上力气,刚撑起半个身子手肘一软就又往回栽倒。 然而他并没倒回床上。 李慎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自己的右手,那只手撑在床褥上,帮他稳住了身体。他用两只手撑着自己坐稳,然后不可置信的将右手抬起来,在自己眼睛前面挥了挥。 ……好了。 这是个叫他无言以对的事实,在他的源脉报废后,他的右手恢复了正常,不只是右手,他在被子里动了动左腿,感受得十分清楚。李慎摸了摸脸,确认右眼上没有遮蔽物,然后用掌心覆住左眼……一片漆黑。 旁观着他这一系列动作,白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一下,回来时手中多了面圆镜。她沉默的将镜子交给李慎,在镜中,李慎看见了自己苍白的面孔,和右边那只依然暗金无光的眼瞳。 源脉被废,只剩下最本源的生命力,李慎与这异种能量是一荣共荣一损共损,没有了足够的源能供应,它也只能苟延残喘的缩进了他的右眼。 成为废人后,李慎重新得回了健全的四肢,他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接下来的几天里,出现在李慎面前的仍然只有白琴一人,态度恭谨,伺候的相当精心无可指摘,却也并不过分亲近。在各种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的滋补下,李慎的身体很快便好转起来,渐渐的能够下床走动。然而锁在他左手上的锁链长度仅有十米,他的活动范围便也被控制在这十米以内。 随着每天清醒的时间变多,越发感到无聊的李慎让白琴去给他找点书来看。 白琴并没询问他想看什么书,当天下午,她搬着一张比她整个人还长的大书桌,摆到李慎的床边,然后又往返几次搬来座椅,和满满四大箱资料档案。 李慎随便拿了一份翻开,第一页是个老头的照片,旁边的附注是罗德森,光明帝国宰相,后面是详细无比的个人资料以及平生事迹……他放下文件,问白琴拿这些给他干嘛。 白琴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四大箱全是西陆光明帝国的官员,贵族,富豪,以及宫廷人士档案。李慎不清楚庚衍拿这些给他看是想做什么,不过这些档案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那些上流人士们各式各样的黑历史,看得李慎简直叹为观止。 他每天吃饭睡觉看书,定时在床边做一些简单的锻炼,表现得无比平静,直到将近半个月后,白琴头一回将外人带入这间宫殿,几个宫廷裁缝围着李慎,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测量了一通。 事后,白琴给出解释,是要给他制作服装,这没毛病,李慎没意见。 然而第二天,她又拿来几本礼仪书籍,并告知李慎,他得开始跟着她学习西陆的宫廷礼仪了。 李慎不明白了,并且表示拒绝。 白琴告退离开宫殿,可能是去将他的态度汇报给庚衍,于是没过多久她回来了。 “陛下说,您必须学习这些礼仪。” 李慎坐在书桌边,抬起眼看着她,他即便战力全失成了个普通人,身上那从刀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杀气与煞气也不会随之消失,他坐在那儿,冷戾的目光静静落在白琴身上,扯了扯嘴角,笑的无比冷漠。 “必须?”他笑道,“你让他自己来,当着我的面讲这两个字……我等着他。” 白琴在他的目光中深深躬下身。 “陛下说,您将是他的皇后,在下个月 分卷阅读227 分卷阅读22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8 的婚礼前,您必须掌握它们。” 李慎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婚礼?” 白琴直起身,点头道:“是的,陛下已经对外宣布,将在下个月,迎娶您为他的皇后。” 她并没有说庚衍这个决定在帝国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波,迎娶一个男人做皇后,还是一个连名字身份都不清楚的男人,但既然庚衍已经做出决定,那么整个帝国都必须遵从他的意志,这是毋庸置疑的。 李慎无话可说,发自内心的,没什么想说的了。 第二天,他开始在白琴的指导下学习宫廷礼仪,无异常。第三天,依旧学习宫廷礼仪,无异常。 第四天,他在学习宫廷礼仪的时候用锁链制住了白琴,这个宫廷女官有着仙路三步的修为,随便一根手指就能干掉李慎这个废人,可她不敢伤害他,而对李慎来说,一个瞬间的犹豫,就足够了。 他将白琴用锁链牢牢捆住,庚衍拿来锁他的链子,锁一个仙路三步绰绰有余。然后他当着白琴的面,用牙齿咬断了自己的左手,接着止血,包扎,开始逃跑。 如果不是嘴巴被塞住,白琴一定会在他咬断手腕的时候就告诉他,这间宫殿外面,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轮班,有三十名仙路九步修为的皇帝亲卫在时刻盯守着。 所以他当然逃不出去。 在皇宫御医拼了小命的努力下,李慎的左手被接回原位,因为伤口损坏的实在太厉害,而他又已经是个普通人,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无法让这只手完完全全的恢复如初,以后想要用它提重物,是不可能的了。 重新以伤号身份躺回床上的李慎,终于久违的,见到了庚衍。 庚衍是听到他受伤的消息,连夜从长安赶回来,用的自然是飞甲城号称还在试验阶段的隼型飞艇。当初庚衍能够从林国的计划中安然脱身,自然不是运气好或者巧合,实际上一开始他的确没有察觉到林国的背叛,直到飞甲城的城主让他戴上那个所谓的遇险急救装置。 遇险急救装置是林国计划中的一环,但飞甲城的城主,却是庚衍的人。 庚衍从外面走进来时,李慎正靠在床头看一本爱情小说,自从知道了庚衍打算干什么后,李慎便叫白琴给他重新拿了些书,专门指定要看爱情小说。 因为他真的搞不懂庚衍所谓的爱。 已经是深夜,宫殿四角的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床边的书桌上放着一盏明亮却并不刺眼的源灯,李慎靠在床头,受伤的左手垂放在身侧,用膝盖撑着书本,面孔上表情专注,散落的黑发垂在颈侧,一直延伸进半敞开的睡袍襟口。 庚衍站在门口,静静看了片刻,向前迈出脚步。他走到床边坐下,与抬起头来的李慎四目相对,然后探过身,亲了亲李慎的嘴唇。 李慎没有躲。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庚衍表现的一如以往般自然而亲昵,问李慎:“看的什么?这么入神?” 李慎把书合上,抬起封面给他看,只见那上面用粉红的大字写着:我恨你,我最爱的人。 庚衍愣了一秒钟,问:“好看吗?” “没看懂。”李慎坦白道,“前一秒还在海誓山盟,一转身就杀人全家,我搞不懂这逻辑。” 庚衍哈哈大笑。 “别看太久,注意休息。”庚衍站起身脱着外套,往旁边的衣架走去,“我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换了睡衣回来,李慎已经躺回了被子里,庚衍从空着的另一侧躺进被子里,伸手摸索到被子里李慎的右手,轻轻将其握住,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李慎突然开口道:“庚衍。” “嗯?” “我搞不懂你。” 庚衍笑了笑,没出声。 “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害死杨火星,杀死林国,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李慎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嘲讽,低声对庚衍道,“野心,权势,和你所谓的爱,你明明选择了前者,还死抓着后者不放,你什么都想要……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对,是我太贪心。”庚衍握紧了李慎的手,“但我不会放手,这辈子都不会。” 李慎沉默了很久,当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安静的宫殿中,一瞬间,仿佛刮起凛冽刺骨的寒风。 “那你就是逼我去死了。” ……………… 那一天,李慎挖出庚衍心脏中的源核,将之碾成粉碎,带着释然解脱的心情倒下。然而他搞错了一件事情,对于身体性质已经超越了生物这一范畴,能够断肢重生,不老不死的神坛而言,摧毁其体内源核的确是杀死他们的唯一办法。 但是神坛的源核并不止一枚。 李慎只在神坛那一境界停留了极短暂的时间,所以他并不清楚,真正的神坛,身体会在与天地同化的过程中,逐渐生成越来越多的源核。像黑帝斯那样的老牌神坛,体内至少有八颗源核,而庚衍,则有着四颗。 源核的多寡并不意味着战力的强弱,这更多是神坛对自己同化程度的一个判断标准,体内源核越多,就越意味着接近与这天地合一,对于神坛来说,就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被毁了一颗源核的庚衍依旧活得好好的,而李慎也被其如愿以偿的关进了自己的宫殿,并被对外宣称死亡。李慎的源脉被废,对庚衍而言是好事,至少他圈禁这只野兽的难度降低了许多。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也随之削弱,看样子不会再危及到李慎的性命,这简直让他有种感谢命运那个小婊砸的冲动。 而且李慎的手和腿也恢复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欣喜之余,他也保持了绝对的冷静,并且克制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的心情,省的刺激的李慎又要找他拼命。他留下足够的时间给李慎用来冷静和思考,庚衍并不担心李慎会寻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慎的求生欲望究竟有多么强烈。 庚衍有一生的时间,慢慢和李慎磨。 ——然而李慎却已经被他逼得不得不去死了。 源脉被废,李慎再也没有杀死庚衍的能力,他被对方囚禁在这座宫殿里,彻头彻尾的沦为了对方的玩物。如果他不想遭受这样的折辱,不想被对方将自尊与骄傲一并剥夺,在看不到丝毫逃脱的可能性后,就只能选择去死了。 两人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李慎说完那句话后,便无话可讲。 庚衍沉默片刻,坐起身,走下床,离开了宫殿。看着他走出去,李慎隐约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好笑。 逃不过的,迟早……在听闻庚衍要将他当成女人一样娶为皇后时,李慎就已经彻底想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但自杀这种事儿,对他来说真的挺有难度,就 分卷阅读228 分卷阅读22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29 算是当初被异种能量折磨的日渐衰弱,他也没想过自杀,至多是考虑着找个地方等死。而且李慎一想到自己寻死觅活,庚衍拦着不让,那种场景简直令他不寒而栗。 在他这般毫无意义,甚至有些丢人的胡思乱想时,庚衍已经重新走了回来。 庚衍端着一只瓷碗,走到床边,宫殿中昏暗的地灯映照着他耀眼的金发,给他的面孔打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的光晕。 他定定看着李慎,将碗举到唇边,张嘴喝了一口,然后甩手丢下碗,俯身掰开李慎的下颚,将口中的液体尽数哺入李慎嘴里,并且逼迫他咽了下去。 那液体滚烫,苦涩里泛着腥甜,入喉便如吞了把火,狂烈的火苗一路顺着喉管涌入肠胃,蒸腾向四肢百骸。李慎猝不及防被逼着咽下了这玩意,最开始的震惊过后,便是无可抑制的狂怒—— 这是生怕他不肯配合,在床上扫了兴致,还要给他灌上春药……拿他当妓女玩吗? “我哔你……” 庚衍攥住李慎挥出的拳头,同时另一只手也按住了李慎那只还在愈合期的左手,他将它们按到李慎头顶,扯起挂在床头的锁链,绕紧了李慎的手臂,捆在床柱上。李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漆黑的独眼死死盯着骑坐在身上的庚衍,眼中狂躁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庚衍面无表情的扯开了睡袍的腰带。 一如李慎曾经在梦中所见过的,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雄性气息的强悍身躯,流金般的发丝滑过贲张结实的胸肌,落进线条深邃的腹沟,竟有着叫人口干舌燥的效果。庚衍俯下身向后按住李慎的额头,把他额前的散发用掌缘别到脑后,然后将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在一丝缝隙也没留下的目光对视中,庚衍握着李慎因药力而硬的烫手的东西,将它一寸寸埋入体内。 李慎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错愕。 庚衍撑着李慎的肩膀,缓慢的向后坐起身,他有些不适的蹙起了眉,右手从李慎的肩膀移到了对方胸口,心脏的正上方。 “我答应你。”他对李慎说道。 李慎并没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表情有些恍惚,他感受着被庚衍容纳在体内的自己的一部分,脑中有些混乱……然后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对,他说过,只有一个要求,庚衍答应的话,让他穿女人衣服嫁给对方都行。那个时候他还没认清自己对庚衍的欲望究竟来源于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显得是无比的荒谬而可笑。 这是李慎脑海里最后的一丝清醒念头。 下一秒,在他心中桎梏已久的欲望便势无可阻的冲破牢笼,叫嚣着,欢呼着,欣喜若狂着……淹没了理智。 第157章 各自未来 弯弯一条月儿河,流过寒暑与春秋。有生之年,见长安风云变幻,枯骨冢中不知埋葬多少英雄与豪杰。 一根烟烧到了头,封河合上眼,清晨凉薄的风掠起他的衣摆,绿油油的月儿河从身前流淌过,恍如那些珍藏于记忆深处的往事,一件件在眼前重演。 “想不到最终来我这吃馄饨的,会是你。” 老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在封河身后的桌子上,他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与封河并肩站在河堤上,那张脸上从来就没好看过的表情,更加阴郁了几分。站了一会,他用力拍了拍封河的肩膀,转身离开。 “死者已矣,看开些。” 怎么可能看得开……李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叫封河如何看得开。听说李慎死讯的时候,若不是黄沙拦着,他已经去找庚衍拼命。到时候就是三兄弟阴间作伴,再随便拉上个鬼,还能凑一桌麻将。 一道响亮的刹车声在馄饨摊前响起,几名佣兵从车上跳下来,挟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来到封河身后的桌旁。 封河回过身,拉开凳子坐下。 “坐。” 佣兵们放开手,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认命的神色,在封河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封河,欲言又止。 “这地方你哥哥也坐过。”封河冲人笑了笑,“好久不见,罗坚定。” 罗坚定用力抿紧了嘴唇,声音有些疲惫,道:“封爷好。” “我不好。” 挑起一颗馄饨,封河头也不抬道:“听说你买了房子有了地,还娶了个老婆,日子过得挺滋润。我一直都有些话想问你,之前是给你背后那位留点面子,眼下这面子是不必留了……你当初,为什么要说杨氏登仙法是假的?” 罗坚定闷声道:“因为它本就是假的。” 封河笑。 “它是真的假的不重要,关键是你说了什么,不是吗?” “我一个芝麻大点的小人物,说了什么重要吗?”罗坚定露出自嘲的笑容,毫不退缩道,“封爷,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可能不被你们放在眼里。但就算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尊严,杨氏登仙法是假的,我就不能说它是真的……都是小人物,我不能给他们希望,又叫他们绝望,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筷子在碗里戳着馄饨,封河听了罗坚定这一通语意恳切的自白,眉目间流露出几丝阴沉,他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我说,你难道就不明白,你那时代表的不是你自个,而是李慎。” “你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李慎那小子拼了命给你们这些小人物争的,也就是一个选择的权力。” “有杨氏登仙法,你们就可以选择不去给人当狗,多了这一个选择,一切都会不一样,你明白吗?” 罗坚定没有说话。 封河将筷子丢进碗里,他跟李慎不一样,时过境迁,李慎可以逼着自己把一碗馄饨吃完,他不行,他吃不下去,太难吃了。 “所以你就是个蠢货。”封河给人断下评语,从钱夹里掏出张纸钞,丢在桌上,拍拍屁股起身走人。 杨火星是蠢货,李慎也是蠢货,封河不是,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会审时度势,会进退取舍,会忍辱负重,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聪明人不干傻事。 辉光势衰,血屠解散,庚军一手遮天……好生风光。可这世事如流水,没有不会改变的东西,风口潮尖浪头大,总有船翻。 封河一手拉开车门,另一手掏出通讯器,给李慕白打电话。 “宝贝儿,最近有没有想我?” ……………… 李慎买了古柏路的宅子后,他在庚军会馆的那间小房子就空下来,托了慕容林那个铁公鸡的福,李慎认购了那破房子一百年的使用权,便干脆送给了穆小白。 屋子里一应事物都没变过,穆小白比李慎当初还拼,一年里加起来也未必能住上几天。他拼命追赶着李慎的背影,却离对方越来越远……但即便只是远远看着,他心中的寒冷就会消散,感 分卷阅读229 分卷阅读23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0 觉到温暖。 李慎的死讯被宣布后,他没有发疯,也没有哭嚎,就只是回到这间房子,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他很疲惫。 才刚过二十的青年,却已经白了头,眼神疲惫的像年过半百。他的锋芒和锐气都被这残酷世道消磨干净,只有在李慎面前,才能找回那一丝与年级相符的天真。 穆小白在房间中枯坐了三天三夜,然后去了长安大斗场,找到在院子里浇花的老人。 当初拔完一千柄剑,老人抱着他去医院,在路上,问他想不想学剑。穆小白说跟你学剑的话,我要付出什么? 老人说,我死后,你要替我守着那些剑。 穆小白问,那你还能活几年?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老人道,但最多不会超过五年。 穆小白走到老人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佝偻着背的老人手中提着花壶,眼中有些怜惜,轻声道:“你想好了?” 穆小白点点头,道:“我想好了,我要跟你学剑。” “学了我的剑,你就不是个人,而是奴,那些剑的奴。”老人慢吞吞说着话,将清水浇在娇嫩的花朵上,“你得把那些剑当成主人,一心一意伺候它们,除了它们,你什么也不能有……你做的到吗?”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穆小白冷漠的说道,“不能做人,便不做了。” 他俯下身,向老人重重叩首。 “请你,教我学剑。” ……………… 方陆五域之中,北地苦寒贫瘠,自古就是一片蛮荒之地。千年战争结束后,大量残存的兽人种逃亡至此,建立起大大小小的部落,艰难求存。因为高等兽人种已经在战争中被赶尽杀绝,所以这些部落再如何发展,也终究不成气候。尽管如此,西陆的光明帝国仍旧不肯放过他们,每隔个几十上百年,便会大举兴兵前来征伐,就如同收割庄稼一般,将兽人种们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元气,重新割下去。 刚刚宣布成立的黄昏帝国,将首都选在了北地高原中心的七夜大草原。无数的石材和金属从四面八方被运输而来,在平地上铸建着一座未来势必要青史留名的雄壮都城。从千年战争时期苟活至今的老迈血族亲自勾画出当年血族帝国的都城图纸,浑浊而苍老的眼中有着数不尽的追忆与眷恋,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数十艘骄阳级战舰停落在还未现出雏形的城市旁,一袭黑底滚金披袍的黑帝斯从空艇中走出,仰起头,看了眼属于北地的天空,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血屠的佣兵们纷纷从空艇中走出,经受过洗礼仪式的他们从本质上已经不再是人类,却也不是血族,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类似于混血一般的生物。束缚于血液的密誓令他们对血屠王有着绝对的忠心,不可能做出背叛的行径,哪怕是血屠解散,他们也无法离开。 佣兵们沉默的背着武器,在空地上排起整齐阵列,黑帝斯站在最前方,天边的夕阳缓缓沉落,一切都正被黑暗笼罩。 几只昏鸦飞过半空,留下凄厉的鸦鸣回响。 一道人影从远处渐渐走来。 她有着血一般猩红的长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只能用完美来形容,在美丽的外表之下,是千年来诞生于世的第一位血族皇者,血屠王最后的血脉。 她走到阵列的佣兵们面前,将手中的鲜血长剑笔直钉入脚下的地面。双手交叠,轻轻按在剑柄上方。 “吾名为莉塞林特。”她开口道,“汝等,跪下效忠。” 站在最前方的黑帝斯看着她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低下头掩去了眼中不该有的情绪,掀起袍摆单膝跪下。 佣兵们也跟着跪下,并深深低下头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啊嚏!” 在路上飞驰的小面包车里,副官抱着一盒面纸,一边擦鼻涕一边同坐在对面的荣虎说话。 “我说小荣啊,你好好的少爷不当,干嘛要去找封河那疯子学什么艺……哎哟,看看这都成什么样了,疼不疼?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啊。” 浑身被裹成粽子状的荣虎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珠,他躺在被并起的两排座椅上,虚弱的摇了摇头。 副官还在碎碎念,念完了荣虎又去念李慎。 “你说我们家爷怎么可能死嘛,反正我是不信的,连个尸体都没有,哄人呢不是,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荣虎身上疼得要死,还被这神经病念了一路,简直想把耳朵割掉算了。若非王真叫他跟这人一起回西陆,他早就把这噪音源踹下车去。 小面包吭哧吭哧向西而去,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最终卷 庚军篇 第158章 枫露宫(一) 黏腻的血液从被撕裂的穴口中渗出,一滴一滴,打湿了李慎的阴囊,顺着腹沟一直往胸膛流淌。庚衍屈起双腿跪坐在李慎腰上,两条有力的大腿紧紧夹着李慎的腰,是能勒断骨骼的强悍力道,叫李慎动弹不得。 双手被锁链捆在床头的李慎瞪着眼晴,殷红的血丝充斥眼白,看着像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庚衍微微咧起唇角,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 困于束缚的野兽被彻底激怒,锁链咯吱作响,唯一自由的双腿蹬踏着床褥,试图从身上的束缚中挣脱。庚衍用右手撑着李慎的小腹,松开了李慎的腰,向上拔起身,在李慎还没来 得及为重获自由感到喜悦时,又重重坐了下去。 火热的阴茎又一次被死死锁进肉质的牢笼,李慎仰起头,发出一声不知是爽还是痛的低吼,庚衍的目光愈发深沉,提起腰吞吐李慎的阴茎,他两世为人,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坐 在这个男人身上,用那根玩意捅自己的尼股。他没做半点润滑,李慎被春药催起的肉棒涨到了极致,又硬又长,像一把刀子,在他身体里割。 血流出未又被阴茎捅回去,庚衍的眉峰冷漠横着,看着被欲望迷乱了神智的李慎,每当 对方露出这副野兽般的模样,他心里那点阴郁的杀意就会控制不住的冒出来,就是这么个玩 意,害得他上辈子众叛亲离万念俱灰……他用力绞紧了后穴里那根滚烫的肉棍,几乎想将它 勒断在身体里,李慎痛嚎着在床上挣扎弹动,拽的床头的锁链砰砰作响。 “解开……” 或许是痛到极致,李慎突然虚脱的瘫软下去,片刻后,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手,给我解开。” 庚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片刻后,放松了后穴拔起身,探前身去将捆在李慎手臂上的锁链解开。阴茎被放开,双手也重新恢复了自由,李慎虚弱的合上眼,又睁开,与撑在身上的庚衍对视。 无言以对。 分卷阅读230 分卷阅读23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1 过了一会,他抬起右手扶上庚衍的腰,带着对方重新坐会自己身上,将饱胀的阴茎插回那个湿润滚烫的肉穴里。庚衍坐着没动,被李慎用手向上推了推,才沉默着往起来提起腰,拔出一截阴茎,再皱着眉坐回去。 李慎看着他,问:“疼?” 硕大的肉楔捅再身体里,当然疼,庚衍立着眉峰,依然没说话。他以为李慎会选择逃避,将一切都推给本能,看来是他小看了对方。李慎的手掌攥在庚衍腰上,掌心下的肌肉硬得像块金属,他慢慢松开了手,然后握住了庚衍软垂在胯下的阴茎。 火烫的掌心在那根柔软的肉根上熟练的摩挲着,拇指盖抠着冠头的包皮,指腹在凹陷的细槽上轻轻滑动。庚衍微微扬起头,被取悦了的阴茎渐渐翘起,屁股里还夹着李慎那根粗长的肉棒,内壁上的伤口已经在强大的自愈力下恢复,被撕裂的疼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鼓胀和奇异的充实感。他有些不适应的裹了裹李慎的肉棒,就感觉前面套弄的手掌顿了顿,下一秒,李慎猛然挺起腰,将他向上重重一顶。 “嗯……” 低沉的呻吟从庚衍喉咙里溢出,在安静的宫殿中格外清晰,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难以相信那竟是自己的声音。李慎放开庚衍已经被摸到翘起的阴茎,抓着庚衍的臀部,一下下重重挺着腰,庚衍低下头用双手撑住李慎的胸膛,闭上眼咬住牙关,不肯再发出声音。 就着这样的姿势捅了几十下,李慎喘着气用左手肘从床上撑起身,伸手按上庚衍的肩膀。庚衍的胸膛同样起伏着,被推着向后躺倒,他看了眼从腿间嵌进来的李慎,抬起手背盖在了眼睛上。 粗长的阴茎在后穴里不断进出着,被磨擦的肛肉渐渐传来酥麻的感觉,庚衍盖着眼睛,心中骄傲的男性尊严,让他不太想承认这种被人插干出来的快感。但即便是在他这种不配合的态度下,李慎也无可否认的获得了极大的快感,准确说,只要看着身下庚衍的脸,他就亢奋的想要发狂。 被唤醒的理智阻止他做出更多的事情,所以他只有将所有的欲望都投进那个火热的吸着他的肉穴里,用坚挺的肉棒在里面疯狂捣弄,想捣烂它,捅穿它,把它搞得一塌糊涂。庚衍被操的喘不过气,无意识张开嘴巴呼吸,堵在喉咙里的声音便停不住的冒了出来,隐忍又动人无比的呻吟几乎叫李慎忍不住射出来,他俯身低下头,恶狠狠将那张嘴巴堵住。 被吻住的庚衍愣了愣,随即搂住李慎的肩膀,更加凶狠的回吻上去。他主动抬起双腿绕上李慎的腰,迎合起李慎的冲撞,本就濒临极限的李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被庚衍的后穴用力一绞,当即便射了出来。 一连在庚衍体内射出十几股精液,李慎才喘着气与庚衍的嘴唇分开,放下撑在对方头边的手臂,将头埋进庚衍颈侧,趴在对方身上歇息。汗湿的胸膛贴在一处,彼此的心跳都急促的厉害,庚衍仰头看着上方的床棱,手掌无意识抚摸着李慎的黑发,脑子里破天荒的有点空茫。李慎那根疲软了的东西还在他身体里,并且渐渐的又硬挺了起来。 庚衍有些苦涩的想,也许他根本就不需要给对方灌春药…… …… 有些荒唐的一夜放纵过后,象征着清醒和理智的早晨到来,浅眠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李慎被身边响动惊醒,他闭着眼睛感觉着庚衍从床上离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脚步声渐渐离开了宫殿。 确认庚衍的确是离开了后,李慎睁开眼,怔怔看着头顶的床幔。有些事情,在做过之前,跟做过之后,终究是不一样了。他总不能扯着被子,蒙着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就太可笑了。 ……但是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李慎睁着眼睛,发着呆,直到洗了澡换了衣服的庚衍,端着餐盘走进来。庚衍将餐盘放到书桌上,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李慎的脸,低声道:“起来,吃饭,然后去洗澡。” 李慎看着他还有些湿润的金发,目光顺着衣襟落进庚衍胸肌间那道略深的沟壑,一时间竟然有点走神,回想起昨天晚上对方骑在他身上,摇晃着腰吞吐他的阴茎的情景。庚衍见他没反应,便伸手去掀被子,于是十分尴尬的,李慎正好勃起的阴茎就暴露在两人眼前。 庚衍提着被角的手停在半空,昨天两人都很疲倦,最后只叫白琴送了水,稍微擦了一下便睡了。李慎源脉被废,身体的自愈能力跟普通人一样,此时还残留着不少痕迹,其中大多数是庚衍没控制住留下的掐痕,青青紫紫,很有些骇人。他那根醒目的肉棒此刻正站得笔直,在庚衍的注视中还略微变大了一点。 这时候昨晚那碗春药的药力早就解了,没可能再给李慎背锅,所以,这就有些尴尬了。 庚衍定定看着那玩意足有十秒钟,才抬起头看向李慎,用平淡而自然的口吻问:“要帮忙吗?” 李慎的表情从震惊到尴尬到无言以对,最终化为一片自暴自弃的漠然。听见庚衍的话,他慢吞吞抬起眼,点点头,道:“要。” 庚衍脱掉外袍,穿着单衣跪上床,坐在李慎的双腿间,用手帮他抒解欲望。他套弄着李慎的阴茎,口中淡淡道:“长安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我等下就走了,你好好养伤,还有,好好学礼仪,别在婚礼上给我丢人。” 李慎没说话,两只眼睛望着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庚衍看了他一眼,皱起眉,一把掐住了手中肉棒的根部。 李慎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吗?”庚衍问。 李慎的命根子被人掐在手里,想硬气也硬不起来,他有点无奈的看着庚衍,道:“庚衍,咱们把话说开了吧,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没法爱你。” “你可以不爱我。”庚衍面无表情道,“但不能离开我。” 李慎嗤笑出声。 “别逗了。”他笑着对庚衍道,“你意思是就这样关我一辈子,被我操一辈子?我真没发现你还有这种爱好,难不成你爱上我这根鸡巴了?” 庚衍只需要手指用点力,就能让李慎的阴茎从这世上消失,他也可以将对方捆在床上,把昨天晚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李慎也完完整整的感受一遍……但他这么做了,就真的会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了。 曾几何时,他是那么的希望对方去死。 “你可以不爱我。”庚衍又一次重复道,语音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是不容置喙的决心。 “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殿下?” 走神的李慎被白琴叫回魂,经历过之前的逃跑未遂事件,这位宫廷女官对待李慎的态度,反倒多了几分真正的关心。 眼下李慎正 分卷阅读231 分卷阅读23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2 在学习宫廷礼仪,白琴是个好老师,他却不是个好学生,然而学习这种事,大半还是要看学生本人的努力,所以他的学习进度增长的十分缓慢。按照眼下的情况,想要在下个月的婚礼前出师,基本是不可能了。 李慎如果在婚礼上出丑,白琴肯定要被问责,然而她却从不催促李慎,哪怕李慎明显在学习中走神,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就当作没看见。 不过李慎刚才走神的有些过分了,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发了将近十分钟的呆,白琴看他站的太久了,才不得不开口提醒。 “抱歉。”李慎坐回椅子上,冲白琴吩咐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想歇一下。” 白琴躬身应是,识趣的离开宫殿,将空间留给李慎一个人发呆。自从那一天庚衍走后,李慎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也时常在无意识中走神,有时候白琴看着发呆的他,感觉像看见了一具空壳,里面的东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联络庚衍,将李慎异常的情况汇报给对方。在此前,她是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的,但是那一天看着李慎咬断自己的手,那张冷漠而狠绝的面孔,已经深深刻进她心里,叫她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感情。 第二天清晨,庚衍赶回了西陆,披着一身晨露走进枫露宫。 他一走进宫殿,躺在床上的李慎就醒了,庚衍坐到床边,与睁开眼睛的李慎对视片刻,俯身在对方唇上亲了一口。 李慎眨了眨眼,问:“几点了?” “五点半。”庚衍起身解开钮扣,脱掉大衣,“你继续睡,我也躺一会。” 他脱掉衣服,只穿着一条里裤躺进被窝,很安分的仰面躺在床这边,不去往李慎那边凑。结果过了一会,李慎主动伸出手将他搂了过去。 庚衍心中本能的升起不祥预感,果然对方的手很快就从他的腰后探进了裤腰,往某个地方摸索。 他反手按住那只手,认真道:“我等下要出席朝议。” 李慎把手抽了出去,然后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回原本的那半边床,庚衍简直要被气笑了,在脑子里劝说自己别跟这种混蛋一般计较,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补一会眠。 光明帝国是政教合一的体制,现有的帝国宪法也被称为《光明誓约》,是依据光明会的基本理念,和君主制的集权需求,结合成的杂交产物。随着时间变迁事物变化也更改了不少次,最近的一次就在不久前,是庚衍下令废除了‘禁止同性结婚’这一条目。 从帝国建立之初,掌握了话语权的就是光明会中的激进派,他们的目的是统一方陆,让这世上只有一个国家,一个声音。为此高度集权的君主制是必须的,但不知不觉间,或者说是顺理成章的,一切都变了味道,如何维持与加强对臣民的统治变成了主要目的,统一方陆实现理想反而成了附带的事情。 帝国皇帝享有一切权力,立法,行政,军事等等,而同时身兼光明会最高导师一职,也是人们精神上的领袖。历代皇帝都不遗余力的为自己添加各种神化光环,竭力使民众愚信,自诩为光明在人间的代言者,相比照光明会最初的理念……这真是个,嗯,天大的笑话。 结束朝议的庚衍离开议政殿,在后厅与待命的替身交换,从密道返回枫露宫。相比起已经干过一辈子的皇帝一职,在长安当佣兵团团长反倒是个新鲜挑战,庚衍这些年大多数时间都留在长安,所以在登基后就准备了替身来代替自己出面,这样专门训练出的替身每年都会更换一次,哪怕被下了深度暗示的替身背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连这一丝的可能性也不想留下。经历了上一世的众叛亲离,庚衍已经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包括李慎。 不想被背叛,就不要给对方任何背叛的机会,不想被欺骗,就不要给对方任何说谎的理由,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这就是庚衍的做法。 他走进枫露宫时,李慎正在跟白琴学习宫廷礼仪,而且很不巧的,走神了。 庚衍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走进去让白琴退下,然后亲自拉起李慎的右手,给对方做了个吻手礼的示范。 “我记得这是对已婚女性的礼节。”李慎皱眉道。 庚衍对他的学习成果表示满意,点点头道:“你虽然是我的皇后,但要有人想吻你的手,我允许你直接给他一耳光。” 李慎笑了:“那请问我现在可以抽你吗?皇帝陛下?” “当然不可以。”庚衍又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冲他眨了眨眼,“只有我是被允许的。” 时间差不多到中午,李慎与庚衍一起吃了午餐,餐后他擦着嘴问庚衍下午还有什么安排,看着他那只明摆着写着某种希望的眼睛,庚衍罕见的犹豫了一下。 “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晚上再回来陪你。”他回答道。 李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不说话。于是庚衍想起对方那该死的直觉,显而易见的,他的谎言被戳穿了。 没错,他本来是打算陪李慎度过这一整天……如果对方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发情的话。 “陪我出去走走吧。”李慎突然开口道,“我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这要求并不难以实现,这整座枫露宫都被严密封锁着,没有任何外人能够出入,庚衍想带着李慎在外面打野战都可以。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庚衍没再往李慎手上戴镣铐,而认清了局势的李慎也没再试图走出这间宫殿。庚衍深深看了李慎片刻,开口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走到宫殿外的台阶上,李慎突然停下脚步,有些自嘲的道:“上一回,我只走到这里。” 庚衍站在下方的台阶上,冲李慎伸出右手,明亮的阳光照耀在他的金发上,璀璨至极,李慎有些晃神的想起,许多年以前,他浑身鲜血的站在斗场的擂台上,抬起头看站在人群中的庚衍,看着对方向他伸出手。 那一次,他接了,这一次,他接,还是不接呢? 眼前突然浮现杨火星与林国的脸,李慎抬手捂住脸,五根手指死死扣在面孔上,几乎要掐进皮肉。他恍惚的摇了摇头,捂着脸在台阶上坐下。 “怎么了?”庚衍有些担心的问,“头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李慎的声音有点哑,“阳光太刺眼了。” 庚衍伸出手臂将他搂进怀里,用宽阔的肩背替他挡住了耀眼的阳光,李慎一动不动的被庚衍搂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庚衍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声问:“想什么呢?” “想我欠你多少条命。”李慎的声音有些阴郁,“可无论我欠你多少条命,也不能拿来与杨火星和林国抵……这不是算数字,我骗不了自己。” 庚衍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要骗自己 分卷阅读232 分卷阅读23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3 ?”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李慎想,庚衍想要他怎么回答呢?难道要实话说——因为他想去接那只手? “大概是因为我不想死。”李慎冷漠的说道,“想给自己这样活着找一个理由。” 庚衍笑了。 他笑着放开李慎,用双手捧起对方的脸,注视着那只漆黑的独眼,认真无比的说道—— “活着,想办法杀死我,给他们报仇,难道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闻言,李慎也笑了。 “怎么杀?”他哂然笑道,“在床上干死你吗?” 庚衍笑着亲了亲他的嘴唇,心情是无比的愉悦,哪怕李慎再如何掩饰,庚衍也看得出他的动摇。庚衍用了十年时间,将李慎彻底的关进了自己的笼子,他不介意再用更长的时间,一点点撬开李慎坚守的底线,拉着对方共同沉沦深渊。 既然他都能爱上李慎,那李慎也没可能不会爱上他——这不是无由来的自信,是鬼神辟易的决心。 “你笑的好淫荡。”李慎皱着眉头,有点嫌弃的看着庚衍,“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高兴个什么劲?” 庚衍拉着他站起身,不是往下,而是往回走,口中道:“不,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可以试一试。” 李慎发自内心觉得,庚衍一定是吃错药了。 然后他被庚衍格外主动热情的扒光了压到床上,当李慎抛却脑中杂七杂八的念头专心耕耘,在庚衍身上达到顶峰后,就听对方沙哑着嗓子,带着戏谑的笑音对他道—— “感觉快死了,嗯,下次继续努力。” 第159章 枫露宫(二) 枫露宫中除了皇帝的寝殿,还有一系列配套的生活建筑,从膳房到药室一应俱全。整座宫殿用十米高的宫墙严严实实围着,是宫城中的宫城,不要说外臣,就连一般宫人一辈子也没机会进去看一眼。 李慎的活动范围被放宽到寝殿外的那一片庭院,没事的时候他可以去院子里走动,晒晒太阳,呼吸点新鲜空气。他的宫廷礼仪课程进展的依然缓慢,但无论是当事人,还是老师白琴,甚至庚衍,都并没显得有多上心。 大清早,李慎穿着条单裤,光着膀子在庭院中打拳。他左手还没愈合,打着固定用的金属板,安安分分垂在身侧。白琴抱着毛巾不远处,虽说已是五月初,但帝都的清晨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那点刮过来又刮过去的小风,吹的李慎用锦带扎在脑后的黑发轻轻摇晃。 他打的是轻拳,练的却是杨氏开天法。 开天门作为修炼的第一步,锤锻的是肉体本身。人力有穷,古有力大者能只手顶一牛,故称为牛力。九牛为极,十牛非人,描述的正是人力极限。人类古往今来无时无刻不想超脱自身极限,不止是力量,还有寿命乃至生存形态,伴随科技发展人类的进化方向曾经出现过错误,妄想利用药剂乃至基因改造来突破极限,最终制造出一群怪物——也就是后来的非人种。在与非人种的漫长战争中,陷入绝境的人类终于发现,原来超脱极限的真正钥匙,就潜藏于自身体内。 人类的身体,是这世上最优良的源能导体。锻炼体魄,聚累源能,在体内凝聚源能核心,是为开天门。 李慎自爆源脉,虽然被庚衍护住了性命,但也受创不轻。源脉尽废不提,体内血肉筋骨几乎被粉碎了九成,这还亏的是李慎肉身强悍,换了旁人,庚衍想救也救不回。在他昏迷的那几天,无数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的往他身体里灌,去旧生新,等同于重造了一副肉身。 一股小风吹落了李慎下巴上滴淌的汗水,几声细微的碎裂声从他脚下响起,站在后面的白琴有些诧异的看向声响处,只见李慎脚下的青石地面,赫然裂开了两圈蛛网般的裂痕。 李慎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端起的右拳,晶亮的汗水布满了他的胸膛与后背,连下身的单裤也被汗液濡湿,皱巴巴的黏在腿上。白琴走过来将手中的大毛巾披在他身上,轻声告知浴池已备好热水,请李慎去沐浴更衣。 李慎扯起毛巾擦了擦脸,冲她点点头,转身返回寝殿。白琴却没跟上去,而是蹲下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地上的裂纹。 她的指尖刚刚离开,被她触碰过的那一点裂纹便骤然塌陷,化为一堆石粉。 这是…… ——从头来过的第二十五天,李慎又一次,踹开了天门。 ……………… 虽然知道这消息肯定瞒不过庚衍,李慎也没想过要去隐瞒,但庚衍回来的速度,还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当天夜里,庚衍就回到了枫露宫。 哪怕是搭乘那速度惊人的隼型飞艇,从长安至此也得十五个小时,也就是说,庚衍早上接到白琴的汇报,便立刻抛下手中所有事情启程,足见他对此事有多重视。 李慎大半夜被他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庚衍坐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确认过一遍,最后拨起李慎的右眼皮,盯着里面暗金色的瞳孔,久久沉默不语。 “没事。”李慎眼皮被掀的有些酸,推开庚衍的手道,“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说完话便重新拉起被子盖上,闭着眼躺回去。庚衍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半晌,终究没说什么,站起身离开。 李慎重新开了天门,并且只用了二十五天,这速度堪称惊世骇俗。只不过这未必是什么好事,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与他是同强共弱的关系,随着他的修为恢复,它自然也会跟着获得养分,随之壮大。只是天门还好说,没有源脉在,它也无法在李慎体内流动,眼下还被困在李慎的右眼当中,但这情形与之前已经有所不同,自打开了天门,重新在体内凝聚了源核后,李慎能感觉到它在右眼中的蠢蠢欲动。 抛开这异种能量不提,李慎想重开天门不难,但想重登仙路却是困难重重。上一回,他是卡在自己的特殊体质没有匹配的修炼功法上,硬生生磋磨了近两年。而这一回,挡在他面前的则是体内那些报废的源脉,同样是在身体里开一条路,之前只需要考虑把路线修对,现在却得先把毁了的路基全部撬起,清理干净,才能重新铺路。 如果李慎还是半步神坛,不,哪怕他还是个仙路,要清理这些残脉并不难,水磨工夫而已。可问题他如今只是个天门,压根没法指挥体内的源能,又怎么去清理这些残脉?这问题几乎无解,李慎也想不出办法,所以他打算用最蠢的办法。 那就是,用新的源脉硬碾过去,正所谓水滴石穿功夫不负有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 第二天大清早,李慎起床洗漱完毕,照例准备去庭院中打拳。他所练的轻拳原名叫居家锻炼法,是佣兵王李三多晚年,集其一生修炼感悟,提炼出的修炼法门 分卷阅读233 分卷阅读23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4 。到了李慎这个层次,对修炼的理解早已深入本质,这一套轻拳在他手中,既是对敌之术,亦是锻炼法门。 他走出殿门,便看见了坐在庭院中凉亭里的庚衍,白琴手上捧着件风袍,与几名宫人侍立在亭外。 ……瞧这样子,怕是坐了一夜? 李慎心中叹了口气,该来的逃不过,挡在他修炼路上最大的阻碍,不是那异种能量,也不是残废的源脉,而是庚衍。 他走下殿前的台阶,走进庭院,从白琴手里拿过那件风袍,吩咐对方去浴池放热水,叫其他人都退下。然后他当着庚衍扭头看过来的视线,将风袍给自个穿上了。 庚衍松开蹙起的眉峰,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李慎裹着风袍冲人道:“我昨天晚上可没把你往外赶,你有床不睡跑来吹风,脑子没事吧你?” 庚衍发觉李慎对他讲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虽然这种不客气让他有那么一丁点怀念,但更多还是不爽,非常不爽。 于是他冲李慎招招手,等人走过来,抬手便往那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 “嘶。”李慎倒抽一口凉气,捂着额头冲庚衍露出控诉的小眼神,于是庚衍又冲他招招手。 “干嘛?”李慎这回警惕了,瞪着眼看庚衍,有些犹豫的慢吞吞把脑袋凑过去,“再抽我跟你翻脸啊。” 结果庚衍捧着他的脸,在他脑门上啵了一口。纵然以李慎如此的厚脸皮,也被这哄孩子的行为给羞红了老脸,他默默从对方手中抽回自己的脸,拢了拢风袍,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庚衍站起身跟上来,李慎瞥了他一眼,道:“跟着我干嘛,去洗澡啊。” “不想洗了,先睡一会。” “洗完再睡。” “有点累。” “哦。” 于是庚衍进殿后脱了衣服直接钻进李慎刚爬出来的被窝,然后特别幼稚的翻了个身,把多余的被子裹巴裹巴抱进怀里。李慎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联系到刚刚在对方身上嗅到的酒气,确认这人是喝醉了。 一喝醉就特别幼稚,这也是庚衍身上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了。其实李慎总结的有错误,准确来说,应该是庚衍一喝醉,就在他面前特别幼稚,比如在李西风灌酒的时候从桌底踹他麻筋啦,抱着他不肯撒手啦,当众给他灌一整瓶白酒啦……如此这般,幼稚。 李慎看着这样的庚衍,半晌,也爬回床上,把裹成一团的被子从对方手里扯出来,钻进去将庚衍搂进怀里。庚衍闭着眼睛摸索到他的右手臂,将那根胳膊拉到自个脑袋下面,把头埋进李慎颈窝。 他嘴唇贴着李慎的锁骨,低声道:“不要再修炼了。” 李慎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听你的。” “我想了一晚上。”庚衍闭着眼睛,话音里尽是自嘲与无奈,“结果还是赌不起。”他的右手从背后贴着李慎的后心,在正对着心脏的地方轻轻摩挲,“有时候真想把你四肢锁起来,关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李慎在他头顶笑了笑,喃喃道:“我肯定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遇见你。” 这分明是李慎的无心之言,却完完全全恰好吻合了事实,庚衍打心底里无言以对,只能将手臂搂的更紧了些。 这该死的命运。 第160章 枫露宫(三) 无论如何,庚衍既然作出决定,就会将之彻底的执行。 相拥而眠之后,等待李慎的是庚衍亲手端来的一碗虹玉髓。 当初刚到南海时,他体内的异种能量爆发,全身瘫痪无法言语与死人无异,大夫束手无策,最终是饮鸩止渴的给他灌了数十斤虹玉髓洗脉,才令他体内的异种能量暂时消退,代价则是李慎的一身修为直接掉落回仙路六步,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重新恢复。 虹玉髓这玩意,是药也是毒。倘若修炼出了岔子,拿它来洗脉便是救命。可要是好端端的给人喝,就纯粹是在害人。 庚衍让李慎喝虹玉髓,就是要洗掉他体内的源脉。只要定期服用这虹玉髓,哪怕李慎不肯听话执意修炼,也永远都不可能修炼出源脉,修为只能停滞在天门,有生之年,无望仙路。 看着这一碗虹玉髓,李慎沉默了很久,然后当着庚衍的面,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不喝,庚衍也会逼他喝,何必弄的那么难看。 “中午吃什么?”李慎神色异常平静,平静的出乎了庚衍的意料,他放下碗,倒了杯茶水漱口,仿佛刚才喝的不是要害他源脉被洗的虹玉髓,而是什么味道糟糕的补汤。见庚衍没在第一时间答话,面上神色也有些复杂,李慎笑了笑,道:“你要是下午不急着走,我正好有事想问你。” 庚衍定定看了李慎半晌,问:“想不想去外面吃?城里有家卖腊味的馆子,味道挺正宗。” 李慎愣了愣,笑道:“那感情好。” 出门之前自然要乔装一下,不过西陆这边贵族外出有戴面具的习惯,李慎与庚衍各自戴了个同款的面具,布制面料,透气轻薄,样式简单得很,就是一片白色遮了大半张脸的弧片。李慎对着镜子端详片刻,感觉有些新奇,庚衍亲手给他把脑袋上随意扎起的黑发解开,重新打了个发髻,然后在上面扣了顶大沿礼帽。 “在外面我叫你什么?还是庚衍?”李慎问。 “叫主人。”庚衍将手搭在李慎肩膀上,打量着镜中戴着面具的人,尽管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巴,也依旧是该死的漂亮和显眼,他不悦的皱了皱眉,从后方将人用力搂住,“或者干脆闭上你那张嘴,别让它发出半点声音。” “遵命。”李慎挑眉笑道,“我的主人。” 两人搭乘马车离开枫露宫,接着又从后门离开了皇宫。李慎从车厢的窗户里好奇的向外张望,他这还是头一次来光明帝国的首都光明城,只见外面的街道相当宽阔,热闹程度也不下于长安,马车在城中绕转了许久,一路上经过各式各样的建筑物,有商铺戏院拍卖行大小餐馆,还有样式大多都很威严的政府官邸。一路向西直到能看见外围高耸城墙的地方,庚衍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被围墙包裹起的建筑群,低声道:“那里是帝国皇家军事学院。” “军事学院?”李慎咀嚼着这个新名词,在东荒他上过私塾,也听说过几间比较有名的书院,但那教授的都是诗书文章,好奇问:“这里面难不成是教人如何打仗的?” “对,有陆战科和战甲系,海战科和空战科都是百年前刚开的新学系,内部还分有指挥、作战、后勤、装备等分系,基本是十年学制,我当初也在这里上过学。” 庚衍眼中露出一丝缅怀之色,微笑道:“那时候,我是陆军指挥系的学生长,万华节上带着全系男生,攻进了号称铁壁的陆军作战系女子 分卷阅读234 分卷阅读23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5 宿舍楼……哈哈哈,想想还真有点过分了。” 李慎的关注点完全被‘女子宿舍’四个字给吸引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女人也能上学?” “当然。”庚衍知道他出身东荒,习惯了那边重男轻女的观念,“你在长安那么多年,应该晓得女人认真起来,不会比男人差。帝国从立国之初,就秉行着男女平等的观念,女人不仅可以念书,也能承爵为官。” 李慎点头道:“有王紫云那婆娘当例子,我哪敢小看女人,我只是在想,女学生……啧啧。” 庚衍下意识皱起眉,预感到从这厮嘴里肯定冒不出什么好话。 “好羡慕啊。”李慎憧憬的看着那片建筑群,“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上学,那不就跟选秀女一样,遍地都是鲜嫩可口的女学生……” 庚衍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一手拉开车门,飞起一脚将人踹下了车。李慎撑着地面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拍了拍手上灰土,撇脸冲庚衍抱怨:“干嘛?我就不信你没想过,说实话吧,你上学的时候糟蹋了人家多少女学生?” 庚衍板着脸从车上走下来,冷声答:“一个也没有。” “真假?”李慎不信。 庚衍懒得跟人废话了,那时候他是皇子身份,不知多少女人主动送上门等他挑,就算有需要也没必要从同学院的女生中下手,麻烦不说,还影响形象。这些话跟李慎解释也是对牛弹琴,难不成他还能指望李慎为他吃醋吗? 他冲李慎指一指身后的店铺,开口道:“到了。” 门口挂着的招牌令李慎有点眼熟,等走进去坐进包厢拿上菜单,他才赫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长安里那家姗姗楼吗?感情分号都开到这来了。说起姗姗楼的腊味火锅,自从那次跟王真一起吃过,李慎也是再没来过,眼下看着这菜单,颇有点小怀念了。 “怎么没有啤酒?”菜单翻到最后,李慎错愕问。吃腊味火锅没有冰啤酒,爽度要降低一个档次的。 “帝国对买卖酒水有严格限制。”庚衍回答道,“酿酒的原料主要是粮食,法律规定禁止私人酿酒,也禁止一般店铺对外出售酒水。” “这也太……”李慎咂了咂嘴,没再多提,点了两只腊鸭和一只腊兔。庚衍叫了一扎名字奇怪的果汁,颜色也很奇怪,红中带紫紫中带蓝,李慎犹豫着看了半天,没敢下嘴。 “尝尝看。”庚衍道,说罢主动喝了一口给他做示范。 李慎微微抿了一口,瞬间瞪大了眼,这不就是果啤吗?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这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穷极思变的明证。 “酒精含量在百分之四以下,就不被列入酒水范畴。”庚衍看出他的惊讶,摇头笑了笑,正好火锅也被端上来了,等侍应关上门,他摘下脸上的面具,冲李慎压了压筷子,“吃吧。” 味道的确正宗,对吃腻了宫廷菜的李慎而言,更是既怀念又美味。他扯开领口撸起袖子,几杯果啤下肚,一只脚已经踩上了椅子,被杨火星带出来的土匪气质毕露无遗。吃出一脑门热汗,李慎擦着嘴感觉缺了点什么,他下意识摸一摸嘴,望向坐在对面依旧举止优雅,慢吞吞咬着一根鸭脖的庚衍。 “有烟吗?”李慎问。 庚衍头也不抬答:“没有。” 已经禁烟了一个月的李慎在此时此刻,对烟草的渴望冲上了顶点,他焦躁的搓了搓额头,问:“这里卖烟吗?” “卖。”庚衍淡淡问,“但你有钱吗?” 李慎默默看他。 “烟酒伤身。”庚衍用四个字言简意赅的表明了己方态度。 李慎的身体跟以前已经没法比,半步神坛时,哪怕他是残废,正常活个百八十岁也毫无难度。但眼下他只是天门,庚衍也决心不让他继续修炼,那要想活久一点,无论饮食还是生活习惯,都必须得注意才行。 “就一根。”李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耐着性子与庚衍讨价还价,“就这一次,好不好?” 庚衍说不好。 李慎简直想一杯果啤泼过去,但还是艰难忍住了,“一根烟而已。”他努力心平气和的跟庚衍谈判,“你别故意刁难我成不?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庚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冲他招招手。 李慎歪了歪头,从胸腔里喷出一声嗤笑,伸手扯着领子走过去,两条长腿一分,特别干脆的在庚衍腿上坐下了。他将两只胳膊绕过庚衍的脖颈搭在椅背上,冲人扯出张似笑非笑的脸,问:“大爷,能赏支烟吗?” 庚衍眸色沉了沉,右手撩起李慎的衣摆,扯开衬衫伸进去,抚摸着里面紧瘦有力的腰肢,坚硬的肌肉上覆着薄薄一层光滑的皮肉,仿佛带着粘性,叫他挪不开手。 李慎眯了眯眼,低头看着庚衍的脸,像一头慵懒的豹子,懒洋洋任由对方在腰上抚摸。当庚衍的手从后腰摸上他硬梆梆的小腹,李慎咧开嘴笑了。 他笑着凑上去亲了亲庚衍的鼻尖,充满情色欲望的嗓音在包厢里悄然回响。 “主人,我想操你。” 第161章 枫露宫(四) “别胡闹。” 庚衍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冷,话虽然这么讲,他抚摸着李慎小腹的右手却没拿开,而是向下拉开了皮带,从李慎的裤腰里伸了进去。李慎半眯着眼感受着他手上的动作,懒洋洋凑过去轻轻啃咬庚衍的脖颈。 “又不会有人进来,怕什么?”他含糊不清的嘟哝着,猛然在庚衍颈侧狠狠咬了一口,几乎是同一秒,庚衍的手指用力一箍,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行了,别在这发情。”庚衍抽出手,将皮带给他系好,“回去再说。” 李慎低头看着他:“如果我非要在这做呢?” 庚衍听出这话里的认真,有些不悦的蹙起眉,一言不发的回视向李慎。那只漆黑的独眼里升腾的并非全然是情欲,更多是一些难以道明的东西。 “出来吃个饭,也要把人家店里所有客人都赶出去,换上自己的人在那演戏,你这皇帝当得可真不容易。”李慎嗤笑道,挑起一绺金发在指间把玩,“或者说,是专门为了我,才如此大费周章?” “你不敢信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防我,还要撑出一副很爱我的脸,我都替你觉得累……别折腾了,我也没兴趣陪你玩爱情游戏,该关关,该锁锁,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寻死,不过也别指望我能给你摆什么好脸,兄弟一场,看在过往情分,我们都别为难彼此了……就这样吧。” 他说着话撑着椅背站起身,走两步又转回头,问庚衍:“啊对了,能给支烟吗?” 庚衍没答话,起身走出包厢,片刻后拿着一包烟跟打火机回来。他拆着烟盒上的包装纸,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点了 分卷阅读235 分卷阅读23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6 一支,然后将烟和打火机一并给李慎丢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包厢里抽着烟,一个翘起腿看向旁边打着纱帘的窗户,另一个面无表情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有个不太应景的词用在这里倒是挺合适——同床异梦。 庚衍用了十年时间来了解李慎,正因太过了解李慎,所以在庚军时他从未怀疑过对方会背叛自己,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终于将李慎完完全全的握进掌心,却也终于体会到了患得患失的心情。也许有一天他终将撬开李慎的内心最深处,在里面镌刻上自己的名字,也许永远也不会有那样一天。然而连庚衍自己也不清楚,到那时,他究竟能不对李慎交托全副信任。 他想要的太多,无意识中会将那些东西与李慎放在天平上衡量,从而有些可笑的在其中寻找着所谓的平衡。 一根烟抽完,庚衍站起身开始脱衣服。他一边脱一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然而从刚才出去让护卫们从包厢周围退开时,疯狂的念头就已经在他脑海中扎根。脱掉大衣,解开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庚衍走到李慎面前,解开对方头顶的发髻,揪着散落的黑发,狠狠吻了上去。 “想我放弃?你休想。” ……………… 从外面回到枫露宫后,李慎与庚衍又从浴池中一同滚回了寝殿的床上,一开始的号角是庚衍吹响,最终不肯放手的却是李慎。简直像要把心中郁塞的愤怒燃烧殆尽,战至筋疲力尽,两败俱伤。 庚衍跪坐在床上,体内仍含着李慎的欲望,汗水打湿了他的面孔,丝丝金发黏在颊侧,他目光有些迷蒙的注视着李慎,低声道:“你恨我吗?” 李慎的胸膛起伏着,漆黑的独眼定定注视着他,良久,伸手拉下他的脖颈,沉默的厮吻。 荒唐的令人思维错乱的白天过去,夜晚降临,餍足的两人叫白琴送来夜宵。庚衍靠坐在床头,手上端着餐盘,李慎枕在他腿上,偶尔张嘴咬住对方递过来的点心。 “你对外是怎么说的?”李慎闭着眼睛问,“说我已经死了?” “嗯。” “封河呢?” “来闹过,被黄沙带走了。” “为什么要杀杨火星?” “李铁衣用他做圈套,他必须死。” “海棠的事,也与你有关?” “嗯。” “你到底想要什么?”李慎睁开了眼睛,问,“你已经是光明帝国的皇帝,还想成为长安的王?接下来是一统方陆?” “嗯。”庚衍放下餐盘,擦了擦手,俯下身亲了亲李慎毫无知觉的金色右眼,“还有你。” “无论站在哪,我身边的位置,都是你的。”他捧起李慎的脸,眼中含着深沉而疯狂的情感,低声呢喃道,“是无上荣耀,是无底深渊,你都要陪我一起去。” 李慎合上眼,摇了摇头,叹息道:“太远。” 无论荣耀还是深渊,抑或他们二人之间,都太远了。 庚衍当夜返回长安,李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第二天照例去庭院中练拳,按部就班的修炼,五天后白琴端来一碗虹玉髓,他沉默喝了。 倘若说系在他身上有一根弦,之前白琴还能听见这弦时而紧绷欲断,时而松弛麻木,此时便只能感觉到一片万籁俱寂。她愈发看不懂李慎这个人。 时间流转,不知不觉,距离定下的大婚之日还剩三天。 李慎的礼服已经做好,被送来与他试穿。白琴一个人伺候他将繁复层叠的礼衣一件件穿好,这礼服本就是仿着历代皇后的制式改做,然而李慎穿着并不显违和。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在这华丽礼服的衬托下,简直叫人移不开视线,当他收敛起眉眼间的戾气,一派沉郁的对着镜子,镜中人就如同画中天仙,连白琴也不觉看痴了。 “好看吗?”他突然开口问白琴。 白琴愣了愣,才低头答:“好看。” 李慎唇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抬手摘下脑袋上沉重的凤冠,吩咐白琴帮他将这身穿上去连动弹都不自在的皇后礼服。末了对这礼服的好坏不置一词,径自去了浴池沐浴。 还有三天,他就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这玩意,嫁给庚衍。 话是自己说的,庚衍履行了约定,李慎也没理由反悔。他将头沉进温热的水中,屏住呼吸,令大脑放空,不去思考,不去挣扎。 没什么大不了,他是李慎,所谓绝境也不知见过多少次,只要没有死,只要还活着,他就不会认输。 ……………… 大唐历九九九年五月十四日,西陆,光明城枫露宫。 明天就是大婚,连一贯对李慎的学习进度不上心的白琴,也向李慎提出要复习一下婚礼流程上几个比较重要的关键点。庚衍赶回来的时候,李慎正在跟白琴模拟婚礼上的情景。 他站在门口,看李慎皱着眉摆出与白琴携手向下方挥手的姿势,那只挥动的胳膊跟木棍一样僵硬,忍不住噗笑出声。 白琴发现了庚衍的到来,急忙躬身向其行礼,庚衍摆摆手让她退下,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李慎的腰,握住他的左手想帮他矫正姿势,结果一握上去才想起这里面还打着钢板,硬梆梆的也是难怪。 李慎有些放松的将后背靠进他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肩膀,抱怨道:“听说晚上还要跳舞,你这边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 皇帝结婚,白天的婚礼在大光明宫举行,晚上的宴会则在皇宫,李慎除了那套见了鬼的正式结婚礼服之外,还得换一套晚礼服和一套寝服,另外已经搬到寝宫里,婚礼当天他要佩戴与更换的饰品足足有两大箱,光是看着就觉得够呛。 庚衍叹了口气,笑道:“不光是你累,我也一样,一辈子就这一次,忍一忍吧。” “我这是第二次结婚了。”李慎道,“上一回是娶老婆,这一回是嫁人,人生还真是充满了意想不到……” 庚衍的目光沉了沉,有些不悦的眯起眼。李慎与海棠的婚事事前根本没有半点迹象,在上一世也并未发生过。准确来说,在原本的命运轨迹里,李慎与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是一段注定无法结合的地下恋情,彼时李慎已经有了杨宝宝这位妻子,他们的婚姻是辉光与血屠联结的纽带,李慎对杨宝宝的感情也并非虚假,所以不可能再娶海棠。他们的这段地下恋情直到多年后才曝光,身为光明圣女的海棠被发现有了身孕,将要接受大光明宫的制裁,正在与庚衍在前线交战的李慎得知后,孤身独闯大光明宫,救出海棠,并宣告天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尽管并非一母所生,但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庚衍当时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准确来说,是糟透了。虽然海棠并没做出过背叛帝国背叛光明会的行动,但身为光明圣女的他怀上了李慎的孩 分卷阅读236 分卷阅读23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7 子,本身就是最大的背叛。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仅重挫了前线士兵的士气,还令光明会内部人心惶惶,更有流言蜚语四处飞传,说李慎是佣兵王李三多的转世,而李三多本就是光明会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只是理念不同才离开了帝国。如今李慎横空出世,连光明圣女也投怀送抱,这正意味着对方才是光明在地上的真正代言人。 稍微有脑子的都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然而被帝国持续洗脑了千年,那些愚信光明的民众,却未必能分辨这样的流言,这才叫搬石砸脚。 想起这些无法言说的糟心事,庚衍无意识握紧了李慎的手臂,李慎皱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庚衍听见李慎的笑声,回过神来,就见对方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过身,用一个无可指摘的礼仪姿势,冲他伸出右手。 “尊贵的皇帝陛下,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能够邀您共舞?” 过去的都过去了,庚衍想,眼下这个人,是他的了。 “当然。” 他握住了他的手。 第162章 帝都大婚(一) 【被关进枫露宫的那人多半就是李慎,他应该已经知道庚衍的身份,我很难想象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在长安的那段日子承蒙他照顾良多,我心中难免有愧,或许该早一点告诉他……在未曾接触他本人前,我曾怀疑过他的立场,毕竟他与庚衍情谊那般深厚,可如今想来,只觉心中怆然。人生一世,最信任的人竟从始至终在欺骗自己,是何等可悲。导师说过,人心叵测,非常理可揣度,我对这话又有了更深的认识。然若因此而封闭内心,不去信任他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可悲?扪心自问,我亦始终未曾向人真正彻敞心扉,或许正是潜意识中畏惧遭人欺骗背叛,不知是否当予以改正,心中烦乱,随笔于此。】 合上了日记本,王真将之锁进地板下的密格,关掉书房的灯,提着一盏小灯去了荣虎的卧室。仍旧被包成木乃伊的少年静静躺在床上,一条薄被被甩到床下,王真将提灯放在桌上,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轻轻给人盖上。 从长安回到帝都后,他忙于事务,疏忽了荣虎的心情,又因为不想对方被扯入自己这滩浑水,只将其安放在导师的旧宅,托管家照看,尽量避免与其接触,却没料因此激走了对方。 荣虎执意要回长安,他拦不住,只能派人暗中照看,得知对方去找了封河,向其学艺。王真本以为封河看在杨火星的面子上,不会为难荣虎,然而他想错了,荣虎回来时,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荣虎自己的选择,王真并不想责备对方。每个人都要长大,都要做出选择,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在床边静静坐了许久,最终沉默的离去。 当他走后,在床上呼吸绵长似乎睡着的荣虎,无声睁开了眼。那年轻而幽深的眼中,有矛盾与挣扎,更多却是无可动摇的执念和决心。 这是一座位于帝都城郊的老宅,曾经属于王真的导师,如今则是王真的隐秘落脚点之一。他提着小灯沿着楼梯走下地窖,打开墙壁上的机关,走进了墙后的另一间密室。 密室正中摆着一张大书桌,后面是六个两米高的档案架,书桌上整齐排列着超过十只固定式通讯器,桌旁是一人高的信号增强器和分流装置,地面上还立着六根圆柱形的加密与解码装置,单这一套设备,价值便要上亿,还是一般途径根本搞不到的非卖品。 桌后坐着个人,肩膀上夹着只听筒,一边说话一边往手上的小本子飞快记录着:“嗯,路苍那边怎么说?……还要两天?不行,最迟明天,必须给我运出来……钱不是问题,一亿不够,就给他两亿。” 王真关掉小灯,在书桌旁坐下,等人讲完电话,便开口道:“我已经联络上海棠夫人,她同意明天上午与你会面,到时你扮作东荒的玉器商人,会面肯定会被监视,你拿去的货品也要经受检查……我还是不赞同你亲自去,托人带话比较保险。” “不,这件事我必须亲自见到她。”副官翻着手中的小本子,头也不抬道,“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到此为止就不要插手了。” 王真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担心我?”副官突然抬起头,似乎有读心能力一般,问出了王真的担忧,他咧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放心,我还没到要死的时候,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去冒险……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庚衍是神坛。”王真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你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总比去闯枫露宫来得容易。”副官虽然在笑,表情却并不轻松,“无论如何,只有赌这一次机会了。” 五月十五日,皇帝大婚,这唯一一次机会。 ……………… 大光明宫,光明会的最高圣地,耸立于帝都东北角,与正中的皇宫遥遥相对。每天都有无数从各地赶来的信徒,在宫门外的广场上叩首伏拜,除了特殊节日或庆典,正前方的宫门从不开放,无论是内部人员,还是外来的客人,都要由后方的侧门进出。 扮作东荒玉器商人的副官提着一箱子玉质首饰,向侧门旁的守卫交出自己的请柬,后者打开看了看,见是光明圣女殿下的御批,立马换了副友善神色,叫副官稍待,自己前去通报。 没一会儿,便有身着白袍的侍者从内走出,引着副官进入宫内。他被很客气的引到一间浴室,请他先在此净身更衣,再行入内拜见圣女。这就是变相的搜身了,副官知道有人在暗处监视自己,当即毫无异色坦坦荡荡的脱光了衣服,进内室沐浴,而他留在外面的衣服和箱子自然都被仔细检查了一通。那内室里也有侍者,名为服侍,实为检查他的身体。等副官洗得干干净净走出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暂时收起,衣筐里放着一套素洁的白袍给他更换。 穿着白袍的副官拎着箱子,被引入一间会客室。房间不大,装潢十分典雅,但并不奢华。副官在房间中的沙发上坐下,那引他来的白袍侍者没有离开,而是退到门后一角,安静的站着。很快,房门被人推开,身着白色素裙的海棠走进来。 她看了眼站在门后的侍者,让其退下。后者躬身行礼,依言离开了房间。此时房间中只剩海棠与副官二人,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副官有些拘谨的站起身,冲海棠深深躬身行礼。 “免礼,坐下吧。”海棠压了压手,话音是一贯的冷漠,“我听闻你有几件旧精灵王庭时期的古玉,拿出来让我看看。” 副官将箱子小心摆到茶几上,调转向海棠的方向,打开箱盖,接着一一打开里面陈放的玉器的小盒子。海棠随意的捻起一根玉簪,举到眼 分卷阅读237 分卷阅读23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8 前查看,副官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上,面色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海棠颇有耐心的一一查看过箱中的玉饰,副官一言不发,等她全看完,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不知,您满意吗?” “嗯。”海棠又拿起最早看过的那只玉簪,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簪子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副官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将掉在房间角落的人拖到沙发边,放在了与他和海棠侧面的小沙发上。被玉簪钉入脖颈的男人死死瞪着眼,一动不动瘫坐在沙发上,海棠对副官开口道:“他被洗过脑,我的精神暗示只能叫他暂时无法行动,没办法抹除他脑子里已经被种下的印记。” “没关系,这个我擅长。”副官微笑道,扭头看向一副震惊神情的男人,将食指比到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是这样,我想跟你谈笔生意。”他笑着冲对方道,“同意的话,我就帮你把簪子取出来。”他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在海棠的暗示下对方连眼皮也无法眨动,只能被他盯着眼睛看。 半晌后,副官冲海棠道:“看来他是同意了,你把他说话的能力解了吧。” 沾着血的簪子被拔了出来,恢复了言语能力的男人果然没有大吼大叫,而是用质疑的目光在海棠与副官脸上徘徊。 “你喜欢钱吗?”副官开口问。 男人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嗓音因为喉咙上的伤口而有些沙哑:“当然喜欢。” “我给你钱,你帮我一个忙,然后我会送你离开帝国,去东荒或者南海又或者北地,当然,还会帮你改头换面,换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你看如何?” 男人露出思索之色,沉吟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副官道:“很简单,离开这里,并且不要让人知道你离开,汇报时也要当作没发生过异常。” “可以。”男人答应的异常爽快,“我这就离开。” 副官笑了。 “不,你搞错了。”他摇着头笑的有点无奈,“你的精神暗示还没解除,一出这个房间就会通知人来抓我,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 男人沉默,因为副官说的一点没错,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我想没有人愿意连精神都被人控制,一辈子当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你觉得呢?” 副官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悸动,哪怕是被灌输了绝对忠诚于皇帝的深层暗示,但他终究是一个会思考的人类。深层暗示无法靠外力解除,而被洗过脑的这些人自己本身也绝不会兴起反叛的念头,除非是有人能够挑起他们心中的抗争意识,逼迫他们与自己脑中的精神暗示争斗,主动去挣脱束缚。 这非常困难。 “自由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金钱则是其次。丧失了身体与精神的自由,你就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他人驯养的狗,奴隶,傀儡。而没有金钱,你无法让自己体面地活着,衣食住行,最基本的温饱都保证不了。” 副官的声音带着某种令人忍不住用心倾听的韵律感,一点点渗入男人心底。 “在自由与金钱之下,才是信仰,才能有更多的追求。如今的你,既没有自由,也没有金钱,连信仰也是被人强行灌输,你,甘心吗?痛苦吗?” 男人脸上已经现出明显的挣扎之色,显然副官的话起了作用。 “我既可以给你自由,也可以给你金钱,让你自由的过上体面的生活,从而去追求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回答我,你愿意吗?” 第163章 帝都大婚(二) 海棠,即海薇拉·殊恩,她从出生起就被选为光明圣女的候补者,在心智尚未成型时,就被依照最适合担当光明圣女的方向去引导。她应当是美貌的,尊贵的,令人敬仰的,也应当是神秘的,冷漠的,令人难以靠近的。大光明宫,或者说光明帝国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摆在台面上,摆给那些愚信的民众看的傀儡娃娃。她本身不应有任何意志,当然,更不能有任何欲望。 她一直都做得很好,符合所有人的期望,直到她离开大光明宫,遇到了李慎。 监视者离开后,不大的会客室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如愿得到与海棠单独相处的机会,副官却并不急着说话,他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而她也在打量他。 这不是海棠离开长安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早在几个月前,副官就来过西陆,想办法求见过她。更早些时候,在长安,哪怕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也并不是多么友好的关系。 “李慎,出了什么事?” 海棠面无表情问,然而她的眼中却有着细小的波澜,副官看得清清楚楚,面上带了几分感慨,低声道:“夫人,慎爷他一直很挂念您,您给他做的衣服,他都亲手洗了,收在箱子里……” 海棠冷然打断他:“我问你,他出了什么事?会让你如此着急来找我?” “慎爷与庚衍反目。”副官语气平静道,“庚衍的真实身份是光明帝国皇帝。”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叫海棠陷入沉默,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渐渐染上了一层冰雪似的冷光。她自幼生活在大光明宫,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庚衍一面,但也没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这之后老皇帝猝死,她被卷入皇子间的内斗,不得已逃离西陆,新皇登基时她还远在长安,更不可能见过对方。回忆着当初她与李慎结婚时,所见过的庚衍的相貌,与脑海中已经模糊的年幼时记忆比照,确实依稀有几丝相似之处……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副官:“然后呢?” “庚衍对外宣称慎爷已死,实际将他囚禁在枫露宫,六天后的皇帝大婚,庚衍要娶慎爷做皇后。” 滑稽。海棠冷冷的翘起唇角,她就算被困在这座大光明宫,对于皇帝大婚的消息也有所耳闻。倘若副官没有说谎,那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枫露宫隐于皇宫内部,戒备森严,我无法可想。”副官陈述道,“唯一的机会,只有在六天后的婚礼上,封后仪式会在大光明宫举行,我需要你的帮助。” 海棠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可能。” 无论是皇帝的登基仪式还是婚礼,都是在大光明宫的大光明殿举行,那里历来是举办大型典礼的场所,平时绝不开放,连她也不可能进去。而且在举办典礼前,殿内的每一丝角落都会经过仔细检查,确认绝不会在典礼上出现问题,这道程序同样不是她能插手的范围。另外,就算副官能在婚礼上安插人手,面对庚衍这个神坛,以及包括六大圣骑在内的至少十名半步神坛,还有全员皆是仙路九步的皇帝亲卫,想要救人?不可能的。 “就算您说 分卷阅读238 分卷阅读23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39 不可能,我也不可能放弃。”副官平静道,“只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有些事情,看起来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夫人,您…会帮助我吗?” 海棠沉默片刻,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上次让你带话给李慎,叫他写的休书,他写了吗?” 副官露齿微微一笑。 “回禀夫人,没有呢。” ……………… 静夜如水。 李慎站在寝殿外的廊柱下,眺望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思绪如轻烟般,回到了同一片夜空下,千万里之外的长安。 在南海时,他也会像这样一个人看着天,想长安,想那些人与事,想过往岁月,想那座深深刻入生命中的古老城池。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一片空与茫。 他并不是爱热闹的人,却也不喜欢像这般孤寂。 一双带着温热水气的手臂从身后搂住了他,刚刚沐浴回来的庚衍将下巴抵在李慎肩头,与其一同看着外面沉静的夜色。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庚衍惬意的眯起眼,缓缓收紧了手臂。 两世为人,这一刻,他那颗贪婪的不知餍足的心脏,竟是前所未有的满足。那种心中每一处缝隙都被填满的充实感觉,叫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手,放开怀中的这个人。 李慎捻起一绺垂落在颊侧的金发,举到眼前,纤细而柔韧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透亮的光,隐约的不真切。他闭着眼睛也能勾绘出庚衍的容貌,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他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对方,只要听见对方的声音,他就能感觉出那里面真实的情绪……在战场上,看见了庚衍,他就能安心的闭上眼,把身家性命连同一切交付给对方。 就算这样的感情不能称之为爱,它的份量,也不会比所谓的爱情更轻。 可庚衍毁了它,彻彻底底的。他毁掉的并不仅仅是李慎的信任,还有更多的,将李慎记忆中的美好变成了不堪回首,把李慎这十多年来的一切都颠覆。 这已经不是残忍,是全无人性。庚衍毫无悔意,因为他深信李慎不会被摧垮,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来过。 “你会后悔,庚衍。”李慎松开了手中的金发,按住庚衍在小腹上交叠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那骨骼分明的掌背,月夜之下,他漆黑的独眼熠熠生辉。 “你一定会后悔。” 庚衍的下巴离开了李慎肩头,侧过脸,注视着李慎的眼睛,良久,无声笑了。 “嗯,我很期待。” ……………… 大唐历九九九年五月十五日,西陆光明城。 从皇宫到大光明宫之间的道路被铺上长长的红毯,从帝都近卫军中选拔出的一万名士兵穿着崭新的军装,手持礼仪剑站立在道路两侧。为了保护皇帝与皇后的安全,道路周边的房屋全部被清空,沿着道路拉出一片狭长的警戒区。经过审查的民众集中在一路上十数个专门的等候区里,抱着花篮与帽子,激动的等待着皇帝亲临。更多人则只能收听广播,而无缘亲眼瞻仰皇帝的婚车。 上午十点整,婚车从皇宫出发,驶上红毯。 身着皇后婚礼服的李慎坐在被纱帐牢牢遮蔽的奢华婚车内,身边是同样身着盛装的庚衍。虽然已经见过了庚衍恢复成冰蓝色眼眸的样子,但此时此刻,对方穿着一身酷似军装的白色礼服,胸前佩满了各式各样的绶带和勋章,领扣整整齐齐系到最顶端,脚下蹬着珵亮的皮靴。在长安时总是被发冠束起的金发整整齐齐披落在脑后,用一只镶嵌着碧蓝宝石的皇冠缚住,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冷漠而平静的注视向前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身为皇者的威严气度。 这样的庚衍,让李慎觉得有些陌生。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庚衍转过头,目光在李慎的脸上无声巡梭,片刻后,从那双眼中渗出了些许笑意。 只听庚衍笑道:“朕的皇后,今天很美。” ……李慎的脸皮有点绷不住了。 纵然他坚决拒绝了白琴往他脸上化妆,但脑袋上最起码有两斤重的后冠终究没能逃得了,细碎的金丝流苏从被盘起的后冠上坠下来,将他刀凿般的面部线条衬的柔和了许多,再配上那继承自母亲的漂亮五官,只能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唯一有些破坏美感的是那只暗金无光的右眼,但也别有一股神秘味道。总而言之,庚衍说的没错,李慎今天,很美。 宽大的婚车在红毯上缓慢而平稳的行驶,前后皆是手持盛大仪仗的皇帝亲卫,途经民众聚集的等候区时,山呼一般的陛下万岁声就淹没了耳膜,李慎从挡在车周的纱帐中往外看,只见地上跪伏着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恐怕就是不挡这一层纱帐,也没人敢抬起头瞻仰天颜。 “你知道跪在下面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心喜悦?”他低声问庚衍,声音中带着些感慨,嘲讽道,“他们这样低着头,你什么也看不见。” “无论他们是真心抑或假意,都只能像这样跪在下面。”庚衍回答道,“我不需要关心他们的喜怒哀乐,只要叫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事可做,便是天下泰平。” “人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民心更是如此。前一刻对你感激涕零,后一刻便能将你忘之脑后。你给予的越多,他便越不知足。只有将他们的欲望压制在最底线,保证他们最基本的生存,那么偶然的给予,才是恩惠,才不会令他们生出不该有的欲望。” 他说着话看向李慎,却看见了一抹冷笑,只听李慎冷笑着道—— “感情不只是我一个,你将这全天下的人,都当成畜生来养?” 第164章 帝都大婚(三) 光明帝国立国千年,册封过的贵族无可计数,开国时最古老的那一批贵族如今削的削绝的绝,还能活到现在的唯有一个林麓公爵。这位老公爵现年九十六岁,名下第一顺位继承人是个三代以外的侄孙,因年纪老迈,已经不在朝中担任职务,只守着自个那片被削了七八次还剩一郡之地的封地,乐享天年……才怪。 老公爵与老皇帝的恩怨早已不是秘密,老皇帝年幼时被老老皇帝托付给自己的挚友老公爵,而老公爵也没辜负这份信任,对待老皇帝可谓是忠心耿耿肝胆涂地,一手将老皇帝教导成颇有作为的一代明君。然而帝心难测,长硬了翅膀的老皇帝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的恩师下了手,先是将其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寻了个罪名处死,接着掳夺了老老皇帝在位时赏赐给老公爵的一系列殊荣,最后硬是无视了老公爵仅剩的女儿生下的外孙,将老公爵的爵位继承人指定为那个几乎与其毫无关系的侄孙。 这一出恩将仇报的戏码,让旁人看的是心惊胆寒,只道天家无情,老皇帝真不是个玩意。老皇帝 分卷阅读239 分卷阅读24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0 死后皇子内乱,老公爵安分守己没去搀和,看样子是已经心灰意冷认了命。直到三皇子登基,对从龙有功之臣的赏赐名单一公布,众人才发现老公爵居然名列前茅……方知晓原来这老货早已经慧眼识人站好了队。 此时此刻,特别受邀前来帝都参加皇帝大婚的老公爵,正坐在自己的马车上。他年岁虽高,但修炼有成,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光景,一头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左手掐着根香烟,右手端着杯红酒,一派潇洒模样,不愧为年轻时风靡帝都的浪荡子。 在车厢中还坐着个人,表情有点儿拘谨,那脸不说话也带着三分讨喜,不是副官又是谁? “太麻烦您了。”副官特别诚恳的冲老公爵道谢,“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您的大恩……” 老公爵摇了摇手指,打断道:“老朋友了,何必那么客气。当初便说过,日后你但有所求,尽管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做的,绝不推辞。” “唉,这……”副官犹豫道,“只怕要连累您了。” “我如今一无所有,还怕什么连累?大不了赔上这条老命。”老公爵笑的不以为意极了,口中咬着烟,是迥异于贵族身份的粗野做派,“皇帝?就是一坨狗屎!我早就恨不得冲他那张脸狠狠踩上两脚。” 副官缩了缩脖子,左右看一眼,劝诫道:“您小声点……” 马车已经驶到大光明宫的侧门外,副官跟着老公爵下车步行入内,他眼下又换了张脸,身份是老公爵的那位亲外孙。有资格进入大光明殿观礼的只有老公爵一人,但他要带副官进大光明宫并非难事。负责搜身的是皇帝亲卫,态度恭敬动作轻柔,却也不畏惧于老公爵的身份,搜查的十分仔细。 “其他人都到了吗?”老公爵问给他搜身的亲卫,“我该不会是来的最晚的吧?” “还有半个小时仪式才开始,您来得并不迟。”亲卫笑着回答道,躬身行了一礼,从他身旁退开,另一边对副官的检查也结束了。两人在白袍侍者的带领下往位于正中央的大光明殿走去,从大光明宫正门铺进来的红毯一直延伸到殿门内,副官没有资格入殿观礼,只能与其它人一并站在殿外的红毯后,与老公爵暂时道别。 “放心吧。”或许是副官的表情实在不好看,老公爵露出了一丝长者应有的慈祥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答应过提阿,会替他照顾你,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这眼睛,真像他……” 副官愣了愣,心中一瞬间竟生出了些许悔意,然而不待他答话,老公爵已经转身离开,走进了为皇帝的婚礼而盛装绽放的大光明殿。 张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已经开始,容不得后悔叫停。 ……………… 走下婚车的李慎被引到一间休息室暂歇,按照仪式流程,等一会要先由庚衍在大光明殿中当众宣布迎娶他为皇后,接着他踩着红毯入殿,向庚衍宣誓爱与忠诚,从对方手中接过皇后的权柄。到这一步仪式基本就算完成,这当中最麻烦的自然是那一段繁复绕口的誓词,李慎得跪在庚衍面前高声背出这一整段誓词,一个字也不能错。天知道在场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在等着看他这个男皇后的笑话,那些人表面上当然不会失礼,但背地里……李慎毫无疑问会变成整个帝国上流社会的笑话。 虽然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李慎也不想平白沦为众人的笑柄,而且依照庚衍表现出的态度,他推测对方并不是想让他永远被囚于深宫,否则也不会给他送来那些人事档案。熬过最初的矛盾与挣扎,一边嘲笑着自己对死亡的畏惧,一边又重新拾起斗志的李慎已经恢复了足够的冷静。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以庚衍皇后的身份,生活在这座帝都里,那么一个良好的开局,是十分有必要的。 “光明在上,我发誓以全副身心侍奉眼前之人。他是我的君主,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的身与心皆归他所有,我的意志与灵魂皆由他掌控。我发誓爱他,敬他,辅佐他,追随他,直至永恒。我……嗯,忘了。” 背到一半忘了词的李慎面无表情的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白琴,还有最多十几分钟婚礼就要开始,而他还不能完整的背出誓词,这个锅白琴不太想背……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默默递给李慎。 李慎默默接过纸片,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 在沉默中完成了道具转移的主仆二人表情都十分坦然,既然打定主意要作弊,那李慎干脆就放弃了临阵磨枪,安静的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没过几分钟,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里面是……” 休息室的房门砰一声被推开,正对着房门坐在沙发上的李慎睁开眼,与站在门口的海棠四目相对。 这个场景……略尴尬。 “圣女殿下,您走错地方了。”白琴上前一步,挡在海棠面前,隔断了两人间的对视,她冲着海棠躬身行礼,恭敬却冷漠的说道,“请您立刻离开。” 海棠放下按在门板上的右手,冰蓝色的眼睛如刀锋般掠过白琴的面颊,“退下。” 白琴向后退了半步,身形摇晃间又停住,她惨白着脸,垂下眼躲避着海棠的视线,艰涩的重复道:“请您……立刻离开。” 没意料到自己的精神冲击竟然能被抵挡住,海棠不悦的蹙起眉,但随即,注意力就从面前这小小的女官身上离开。她走进休息室,将想要阻拦她的白琴向旁拨开,笔直的朝着李慎走过去。 李慎口中发苦,身上的皇后礼服,脑袋上的华丽后冠,沉重的让他直不起身。尽管已经接受了现实,但这一刻,在海棠面前,他无法不为自己的模样感到羞耻……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曾经的妻子,李慎露出了苦笑。 “海棠……唔。” 喉中的话语都被咽了回去,李慎错愕的看着扑入怀中的海棠,她半跪在地上,将头颅深深埋入他的怀中,紧闭的眼帘微微颤抖着,像是快要哭出来。李慎的手臂虚抬在半空,半晌,轻轻将她搂住。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曾想过来大光明宫接她回去,最终却并没有去做,理由有很多,很多……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再次与她相见,会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门外追着海棠来此的侍从和皇帝亲卫们,满脸震惊的注视着房间中相拥的两人,连白琴的脸上也无法如以往般保持平静。那里面一个是大光明宫的光明圣女,另一个是今天就要举行婚礼的帝国皇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他们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后颈不由涌上一股刺骨的寒意。 伏在李慎怀中的海棠将一只扁圆形的金属物体塞进了李慎的衣襟,然后伸出手臂搂住了李慎的脖 分卷阅读240 分卷阅读24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1 颈,探起身凑到他耳旁,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你跪下宣誓的位置。” 李慎微微一怔,抬起手捧住她的面颊,目光中流露出探询之意。 海棠看着他,一点点的,笑了。 她笑着,头一次亲上了李慎的嘴唇。这是她的夫君,只要他没有写休书,无论何时,无论在哪,她仍旧是他的妻子。 门口响起庚衍冷漠如冰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海薇拉·殊恩。” 第165章 帝都大婚(四) 天上流转的云,一转眼就不知去了何方,如这世上的缘分,变幻莫测,瞬息即逝。 同父异母的兄妹间,那双冰蓝色的眼瞳竟是出奇的相似,皇后礼袍宽大的袖子覆在海棠的后背,李慎轻握着她的肩膀,抬起头与庚衍对视。 “婚礼要开始了。”庚衍开口道,“送圣女去光明殿。” 两名皇帝亲卫应声走入房间,一左一右站在李慎面前,躬身去搀扶仍趴在他怀中的海棠。为了避免遭受海棠的精神冲击,他们特意抬着头避开了视线,却正好与李慎那只漆黑的独眼撞在一处。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两双伸出的手臂停顿在半空,被森然杀意震慑的两名亲卫竟是连一动也不敢动,坐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人,是被困居于华袍之中的凶兽,腐朽的,黑与红的血腥气息从其周身散溢而出,几欲化为实质的暴戾一瞬间充塞了这间不大的休息室。 李慎垂下眼,看向伏在怀中的海棠,目光一点点掠过她的眼睛,鼻梁,嘴唇……他慢慢笑了。 “等我。”他对她道,“我会带你回家。” 她眯起眼,凑近身,一如那一夜手持花灯时,在他耳旁轻轻道:“好。” 她离开他的怀抱,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礼服,将身旁的皇帝亲卫乃至门口的皇帝本人都视若无物,傲慢而冷漠的走出了房间。 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李慎坐在沙发上,双手搁在膝盖上,微微向前探出身体,目送海棠的背影走出视线,接着看向庚衍。后者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与李慎对视片刻,一个字也没有说,就那样转身离开。 李慎合上了眼。 ……………… 轻铃如歌,两名女官躬身拾起长曳于地的后袍末摆,身着白色素袍的女官们排成两列,跟随在红毯之外。等待于殿外和殿内的众人看着从远处走来的那道身影,第一眼注意到的竟不是对方惊为天人的美貌,而是那股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压迫感,那感觉就像是被锋利而冰冷的利刃架在喉头,直叫人汗毛倒竖,背脊生寒。 皇帝陛下这娶的哪是皇后?分明是一尊凶神。 庚衍站在大光明殿的最上方,一眨不眨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李慎。这情形太过梦幻,不真切的厉害,纵使是他,也有些失神。 十年里,究竟是谁,捕获了谁? 他近乎贪婪的注视着李慎的面孔,跨越了生与死的两岸,流转过时光的狭间,爱与恨,忠诚与背叛,信任和欺骗,美好的,丑陋的,璀璨的,晦暗的……铭刻入灵魂,无法磨灭的烙印。 庚衍冲李慎伸出了手。 ——我令你一无所有。 ——我给你我的所有。 李慎抬起了头。 ——握住了那只手。 掌心的温度,执着而专注的眼神,令人窒息的爱意。当神祗走下神坛,显露出魔鬼般疯狂的面孔,是可悲,可笑,又有些可怜的模样。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谎言,那只从深渊中伸出的手,要拉他共沉沦。 十年里,到底是谁,改变了谁? 在众人注视之下,无数暗潮涌动,猩红的长毯尽头,柔亮的光晕包裹着手掌相握的两人。时间在这一刻失去存在的意义,他们站在世界的另一侧,彼此是唯一真实。 “光明在上,我发誓以全副身心侍奉眼前之人。他是我的君主,我的丈夫,我的一切。我的身与心皆归他所有,我的意志与灵魂皆由他掌控。我发誓爱他,敬他,辅佐他,追随他,直至永恒……” 礼台下的老公爵掏出怀表,拨开表盖,表盘上指针正走向十二点整。他看了看礼台上一站一跪的两人,无声吐出口气,扣下了表盖。 银色的表链在半空划出闪亮痕迹,老旧的怀表飞出观礼的人群,坠向礼台之上。 庚衍扭头瞥向飞来的怀表,隐藏在暗处的皇帝亲卫身如幻影,一名冲向飞坠中的怀表,另几名扑向人群中的老公爵。背诵着誓词的李慎微微抬起头,视线的余光越过殿中众人,在殿门外扫见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飞舞的怀表上,秒针稳稳对准了十二点。 无数道璀璨的光束从大光明殿中冲出,整个帝都都在巨大的轰鸣中摇晃,象征着大光明宫的至高宫殿,在这一刻宣告灰飞烟灭。 ……………… 混乱,极致的混乱。 一层外形如同蛋壳般的深蓝色护罩包裹在李慎身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突然便往下坠落。随即一股狂暴的源流席卷而来,一只手硬生生撕裂了相当于六层3s级能量护壁的深蓝蛋壳,牢牢攥住他的左手腕,将他用力向上扯出。 是庚衍。 身上洁白华丽的礼服支零破碎,副官向东工最年轻的大学者路苍定制的超量级炸[药,即便是神坛也无法在这凶残的爆炸中保住体面,庚衍攥着李慎的左手,冰蓝的眼中蕴藏着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 李慎听见了自己骨骼被硬生生捏碎的声音,设下这场爆炸的人还是太小看了庚衍,不过也可能是顾忌到他的安全,不敢再加大爆炸的强度。但终究是,功亏一篑。 这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下一瞬间,一道划破了视线的锐光猛然从二人间闪过,猩红的血液从李慎被切断的左臂喷涌而出,他来不及发出痛呼,就向下坠落。 海棠握着滴血的长剑,站在洞口边缘,微微侧过脸,看向坠落的李慎。她没有冲他笑,也没露出难过的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他消失不见。 然后整个人爆成了一团血雾。 在纷落的血水中,庚衍蓦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重重一拳砸上地面。刚刚经历了剧震的帝都又一次地动山摇,他的双手扳在那个不大的洞口边缘,地面被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巨大的裂痕贯穿了大光明宫,无止尽的向着更远处延伸。 庚衍将整座帝都撕成了两半。 所有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明白——他们的皇帝陛下,发狂了。 ……………… 以大光明宫为中点,斜跨过正中心的皇宫,帝都自东北至西南被一分为二,像一块被锯刀切开的蛋糕,地面上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痕, 分卷阅读241 分卷阅读24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2 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可怖。 皇帝下令封锁方圆万里,将这当中每一寸土地都翻开,搜寻皇后的下落。超过二十位帝国重臣和皇亲贵族在婚礼当天的爆炸中丧生,有重大嫌疑的林麓公爵被满门抄斩,诛九族。 任凭庚衍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来的李慎,此刻其实就在帝都,一间隐藏于地下的密室中。庚衍再如何疯狂,也不可能将整座帝都的地下挖空,这间由天外陨铁打造,能够完全隔绝源能探查的密室,辅以炼金术的高明障眼法,就成了严密搜索之下的盲区。 密室上方是一间老字号裁缝店,店主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一辈子生活在帝都,身份毫无疑点。李慎被送进密室后,每天能见到的只有这位老妇人,她从不主动说些什么,他开口问了,她才会回答。 转眼就是三天。 这一天李慎照例问她,有没有光明圣女的消息,老妇人依旧回答说没有,然后就被他掐住了脖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讨厌被人骗?”李慎克制着心中暴躁的情绪,缓缓松开了扼住对方脖颈的手,再一次问道:“回答我,光明圣女怎么了?” 老妇人沉默不语。 她不肯说,就是出事了,李慎推测的出,多半是庚衍找不到他,就拿海棠的命来威胁他去自投罗网。他用力撑住头,这根本没得选择,而且他隐约有些担心,按照海棠的性子,多半是宁可死也不会愿意被庚衍利用的……他在这里犹豫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在寻死了。 密室的入口突然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走进来,恢复了本来面孔的副官开口道:“皇帝要将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公开处死,但这是场假戏,慎爷。” 他没有说谎,李慎心中骤然松了口气,然而副官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落回深渊。 “海棠夫人已经死了,三天前,大光明宫,庚衍亲手杀了她。” 是……真话。 “公开处刑是在明天,到时我会安排人假扮成您的模样去演戏,将局面搅乱,我们则趁机离开帝都。”副官平静道,“爷,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您要振作啊。” 李慎身形晃了晃,倒退两步,坐回椅子上。他脑子里嗡鸣一片,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倒错的画面,过得片刻,又渐渐都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了。 第166章 挣脱(上) “目的地是这里。” 狭小的密室里,副官在床上铺开一张地图,只见以帝都为中心,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六个不规则的圆圈。在第五个圆圈与第六个圆圈之间,有一个城池的标志被打上了重点。 “这六道封锁线中,以帝都和最后一层防备的最严密,明天处刑开始后,我会将您送出帝都。您看,这是我给您安排的路线,这每一个点上都有我的人手,他们会帮助您一直到抵达玉冲城。” 李慎眯眼注视着地图上那一个个被标记出的绿点,低声问:“可信吗?” “可信,您让他们去死也没有问题。” “玉冲城里有什么?”李慎问,“为什么一定要去那?” 副官笑了。 “因为李茶楼在那里。” 能对付神坛的只有神坛,所以副官当真给李慎弄来了一位神坛。副官露出李慎熟悉的矜持笑容,整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厉害吧快夸我吧’,一脸狗腿的邀功相,叫李慎看了就想糊。 “我是打算让李茶楼送您回长安,那里眼下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有李茶楼这个神坛在,庚衍没法在暗中对您下手。只要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那明面上他一时半会也拿您没辙。” 副官正了脸色,道:“爷,我知道您顾念旧情,但这一次回去,您与庚衍,与庚军就是彻彻底底的敌人了。” 李慎看着地图,神色晦暗不明,他与庚衍,终究是成了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 副官的计划相当周详,用他的话讲,就是金钱能使鬼推磨。庚衍就算布下天罗地网,也堵不住人的贪欲打开的口子。他还给李慎准备了四个替身,除了明天去演戏的那个,其他三个也会沿其他路线突围,搅乱庚衍的视线,帮李慎分担压力。 “那你呢?”李慎问。 “我不走啊。”副官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庚衍要抓的又不是我,等您安全回到长安,这边的封锁解除了,我再回去呗。” 李慎想想也对,副官这做法的确是最稳妥的,只不过帝都如今是龙潭虎穴,他忍不住交代了句:“你自己务必要小心。” 副官笑嘻嘻道:“爷,万一我被庚衍抓了,您千万别来救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您放心吧。” 李慎静静看着他,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一夜无话,第二日,李慎整装待发。 为了避免断臂惹眼,副官给他装上了一只假手,掩在袖子里,看着跟真的没什么区别。太过惹眼的武器也不能带,李慎在外套里穿着一身内甲,两柄刺客用的小刀藏在靴中,右手的拳甲扣在手腕上方,头发被染成灰黄色,面部也做了易容,两只眼睛都戴上了浅蓝的膜片。 李慎之前做过隐秘任务,对潜行匿迹的那一套并不陌生,然而从帝都到玉冲城有近万里的距离,这一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副官为他整理好衣领,向后退开一步,深深躬下身。 “爷,祝您一路顺风。” “嗯。”李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在长安等你。” ……………… 平静了三日的帝都又一次在爆炸中惊醒。 同一种办法不怕用老,就怕用的不好。副官敲着桌面听远处轰鸣阵阵,那张毫无特点的平凡面孔,此刻竟是冷漠的令人心悸。 这一局棋下到如今,差不多也要收官了。 李慎已经成功出城,接下来就看对方能否安然抵达玉冲,与李茶楼会合。如果不是那只惜命的老乌龟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往帝国内部深入,那李慎也没必要冒这样的险。副官承认他对李慎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应有的界限,是他入戏太深了……可谁说做大事者就得无情无心? 副官轻笑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的皇宫。 此时此刻,庚衍不在皇宫,他在处刑台,在爆炸的中心。自从三天前发狂的将帝都撕成两半后,他就没回过皇宫。大光明宫仅剩的六名圣骑被分别派遣去负责那六层封锁线,带领着各自麾下的直属骑士团,帝都五十万禁卫军倾巢而出,一时间搅得民心惶惶,以为战争将至。 自登基以来一直英明过人的皇帝陛下发了狂,倾举国之力,只为找回他的皇后。 他的皇后从婚礼上消失,如今正一个人踏上逃亡之路。李慎在离开帝都的当天夜里就抵达第二条封锁线,他没有去与副官在此安插的内线 分卷阅读242 分卷阅读24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3 联络,而是自行潜入了一艘军方的运输艇,搭乘这艘空艇直接抵达了第三条封锁线。 负责第三条封锁线的是大光明宫第八圣骑,胡夫雷。李慎在枫露宫看过他的资料,此人是孤儿出身,从小被大光明宫作为死士培养,因为资质过人忠心耿耿,从死士中被挑选出来,成为了老皇帝的亲卫,接着又因救驾有功,被提拔成亲卫首领,等庚衍继位后,他就顶替原有的空位,当上了大光明宫的第八圣骑。 然而在那份档案中显示,这位第八圣骑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他喜欢游泳,而且是裸泳。 实际上第八圣骑胡夫雷并不是纯粹的人类,而是个水栖类混血兽人种,在相当排斥非人种的光明帝国,这可以说是个洗不掉的污点。圣骑阁下极力隐藏着自己的非人种身份,但与生俱来的体质又令他离不开水,每天都得在水里泡一阵子。 李慎回忆着脑中记下的地图,如果他没记错,第三条封锁线上经过的只有一条河流,恰好就在向南两三百公里的位置,而第八圣骑阁下多半没有闲心逸致把浴缸搬到前线……李慎决定赌一赌。 事实证明,幸运女神仍然眷顾着他。堂堂半步神坛的圣骑阁下,在用全身皮肤摄入了大量高浓度催眠剂后,毫无痛苦的于睡梦中被李慎割下了脑袋。交代副官的内线将第八圣骑的尸体藏起来,李慎拿着对方的私人印鉴伪造出的通行文件和密函,搭乘空艇一举穿过第三、第四条封锁线。 离开帝都的第三天夜里,李慎抵达了第五条封锁线。穿过这条封锁线,前方就只剩下目的地玉冲城。李慎舍弃了伪装的身份,与副官安插在第五条封锁线的内线接触,没有再用取巧的手段,而是在对方的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从封锁线的薄弱处强行突破。一旦第八圣骑的失踪被发现,李慎此前的行动势必会被注意到,他必须要跟时间赛跑了。所幸他并不是孤军奋战,副官安排的人也的确靠得住,在他们不惜用性命争取到的时间里,李慎终于来到了玉冲城。 玉冲城郊,一座农庄外,风尘仆仆的李慎站在齐腰高的麦田里,没有看见本应在此等候的李茶楼,而是看见了穿着庚军制服的庚衍。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庚衍穿着庚军的黑色制服大衣,领口别着锁链长刀的金徽,眼瞳也恢复成李慎熟悉的黑色,他同样站在麦田里,表情很平静,是一贯的从容和淡定。 他平静的看着李慎,从脚下的麦田中拎出一个人。 只见副官垂着四肢,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被庚衍提在手中,不知是死是活。 “你在等李茶楼?他来不了了。” 庚衍平静的说着话,随手将副官丢回脚下,目光定定看着李慎:“就算你逃到长安,我也会去将你带回来。” 李慎恍似未闻,一眨不眨的盯着瘫倒在地上的副官。 ——副官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很显然,庚衍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李慎的逃亡失败了。副官也被逮住了,他们失败的一塌涂地。 李慎抬起头,阳光很灿烂,灿烂的刺眼。初夏的微风吹拂着他的面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麦田的清新气息,他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局面糟得不能更糟,堪称绝境中的绝境,看不见半点希望。副官在对方手上,李茶楼不知所踪,天门跟神坛之间的差距,遥远的宛如天与地。 无法可想,走投无路,拼上性命也毫无意义。 真真叫人绝望。 上一回,杨氏登仙法,他认了输,这一回,又要认输吗? 不。 他不会再认输了。 李慎沉默的扣下拳甲,从靴中拔出短刀,他弓下身,右手横在面前,刀锋反射着日光,冷冽的映在眼底。 庚衍皱起眉,看了眼脚边的副官,对李慎道:“够了,你跟我回去,我放他走。” 李慎摇了摇头。 “你要杀就杀吧。”他冷漠的回答道,“我身边的人,你杀的还不够多吗?” 庚衍无声眯起了眼。 连体内的源能也无法随心控制,李慎感受着自身的无力和弱小,心情却是异常的平静。他仿佛又回到幼年时,面对那些无由来天真而残酷的欺凌,凭着胸中的一口狠气,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屈服求饶。 在这一刻,李慎终于挣脱了束缚他的沉重镣铐,将那些被强加于他身上的东西放下。 他找回了最初的自我。 简单,干净,纯粹—— 无所畏惧。 第167章 挣脱(下) 庚衍搞错了一件事情。 他要将李慎留在身边,无论是欺骗还是强迫,都得李慎愿意配合才行。这就好比两个人下棋,白棋胜券在握,将黑棋团团包围,逼迫的无路可走……然而黑棋除了认输,还可以选择掀桌。 ——爱也好,恨也罢,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 李慎不陪他玩了。 风无声吹过,青色麦穗摇晃着一根根细长的须丝,发出近乎无声的微小碎响。这本是个安静的午后,最适合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在摇椅上悠闲小憩,也可以撑着钓竿,靠在树荫下打瞌睡,又或者搂着心爱的人,哪怕沉默也是美好。 可这终究不是个那么美好的世界。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望。” 庚衍的话音像是敲打在软垫上的锤子,不响亮,很沉,也很重。他冷漠的注视着向自己举起刀刃的李慎,肉眼看不见的源流在他身旁安静的起伏,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是汹涌暗潮。 寻找李慎的这些天里,他想了很多。或许是枫露宫中李慎的表现给了他错觉,又或许是被心中的渴望扰乱了理智,叫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待……托了这场波折的福,庚衍终于反省过来,认清了自己与李慎之间那条眼下还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他实现自己的野心,拿下长安之前,他与李慎都无可避免的站在截然相反的立场上。在这件事情上,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并没什么分别。虽然他将李慎这个对手提前拉出了场外,但场上的胜负却还未揭晓,对方随时都可能重新入场。 不解决掉这个根本性的矛盾,庚衍的一切期待都是徒劳,都是泡影。 海浪般的源流从四面八方涌向李慎,庚衍抬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对他来说,李慎拿着刀或者空手,穿着战甲或者裸身,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此时的李慎,连与他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像条狗一样趴在那里。 庚衍并不喜欢看李慎露出这样狼狈又丑陋的模样,但他别无选择,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要将对方牢牢锁住,真正的囚禁起来,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被无形的源流压制在地面的李慎用力咬 分卷阅读243 分卷阅读24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4 紧牙关,每一寸骨骼都在这股重压下痛苦的颤抖,庚衍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托起了他的下巴。 “我……” 未能说出口的爱字被一道血色的闪电逼回了喉咙,令两人都不感到陌生的凄厉鸦鸣在远处响起,时间像是被凭空剪掉了一截,那声音突然便到了眼前。 一只张开了巨大羽翼的血色乌鸦,狠狠扑向庚衍面门。在李慎的视线中,先是闪过一片刺眼的红芒,随即在庚衍原本的位置,出现了一双暗银色的金属战靴。 庚衍被血鸦逼退,压制在李慎身上的源流也随之消失,他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身,看向站在眼前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暗银色的战甲,倒扛着那只名叫三尺的血色长枪,黑漆漆的枪口斜指向天空,用左手掀开头上的战盔,露出底下那张有些疲惫,却依然笑着的英俊面孔。 他冲着站在数米外,刚刚用源流将血鸦磨散的庚衍笑着打了个招呼。 “哟,庚帅,您也来西陆旅游?” 庚衍蹙起眉,显然是没料到封河会出现在这里,虽说封河只是个仙路九步,但要论难缠程度,与废了源脉前的李慎也有一拼。而且庚衍还注意到了对方身上那套战甲,如果他没认错,这应该是之前被杜忠带走,辉光三神甲之一的,侠客行。 杜忠失踪时庚衍身在北地,他手下的情报网络也没能查出对方究竟落在了谁手里,被彻底洗脑的杜忠出卖他的可能性很低,但终究不是全无可能。庚衍看着封河身上的战甲,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冷漠开口道:“这里不关你的事,不想死就立刻离开。” “啧啧。”封河咂嘴摇头一脸嘲讽,扛着枪冲庚衍翻了白眼,“我说庚帅,我知道你对李慎有点那什么意思,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谈恋爱嘛,干嘛要打打杀杀的……” 他说着话扭脸看了看李慎,脸上又泛出笑容来,冲人嘟哝道:“活着呢?” 李慎点点头,心情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激动,总之,封河来了,他很高兴。 两兄弟这边相视而笑,另一头被封河调侃了一通的庚衍却抬起头,望向封河来时的方向。只见一道漆黑的身影从远处疾掠而来,片刻后就出现在了这片麦田中。 黑袍,白发,老菊花脸,原血屠不死宰相,黑帝斯是也。 老头落地后瞟瞟场中景象,抬起手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笑呵呵冲庚衍点点头:“哟,好巧,庚帅也来西陆旅游了?” 同一句话,封河还可能是不知情,但这老货就是摆了明在调戏庚衍了。多了封河与黑帝斯这个神坛,局面瞬间调转了个个,只要黑帝斯缠住庚衍,封河就能带李慎离开,他身上穿着神甲侠客行,单论速度,连庚衍也未必追得上。 更何况,还有一个此刻被庚衍命人纠缠住的李茶楼。 破坏掉大婚,从庚衍的眼皮底下救出李慎,还能在重重封锁下将李慎送出帝都,并找来了封河与黑帝斯和李茶楼共同接应,一手将阴谋和阳谋都玩的炉火纯青恰到好处,连庚衍也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策划出这一切的副官。 下一刻,毫无预兆的,庚衍的身影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副官身旁。将保护目标放在李慎身上的封河和黑帝斯都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庚衍向副官伸出手。庚衍并不是想杀副官,至少,他没打算在李慎面前这么做。 然而李慎察觉到了,从庚衍的身影消失的那瞬间,他就突然向副官冲了出去。相对于场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言,如今仅是天门的李慎的速度,都不值一提,哪怕他开启了战甲增幅。 可他还是冲出去了。 庚衍心中有些好笑,李慎嘴上说不在乎,但他真要对副官下手,对方保准第一个跟他玩命。庚衍不慌不忙掐着副官的脖颈将人提起,看向冲到面前的李慎,封河与黑帝斯反应虽然慢了一拍,但也已经追了上来,一左一右将李慎拦在身后。 结果拦了个空。 短刀上滴淌着血液,李慎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田埂旁,他单手托着昏迷的副官,慢吞吞回过头来。 庚衍面色铁青,垂下被切断的右腕,眼中有着掩不住的震惊。在刚才那一瞬间,李慎展现出的力量与速度毫无疑问,是仙路,并且至少是仙路六步以上。 ——这才过了几天? 封河与黑帝斯也是知道李慎源脉被废了的,此时同样心中惊讶。不过他们的震惊远远无法与庚衍相比,作为最了解李慎身体情况的人,庚衍实在难以相信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修炼回仙路,要知道正常人被废了源脉,重新修炼的难度比之前何止增加十倍,甚至百倍。 但事实就摆在这里,庚衍被切断的右手就是明证,仙路六步以下,哪怕开启战甲增幅,也不可能伤得了他。 封河最先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一闪身掠到李慎身旁,提防着庚衍会继续出手。黑帝斯则与庚衍面对面站着,微笑着捋了捋颌下胡须。李慎突然发威救出副官,庚衍最后能扳回局面的筹码也没了,正所谓见好便收,迟则生变,他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黑帝斯笑着开口道:“庚帅……”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站在封河身边的李慎突然喷出了一口血。三双眼睛同时集中到李慎身上,封河急忙从对方手中接过副官,将向下脱力跪倒的李慎搀扶住。 “喂,没事吧你?”封河扶着李慎坐到地上,看着对方脸上一条条蔓延出的金色纹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那感觉就像是他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血咒的存在,是生命本能发出的排斥与厌恶,告诉他这是不祥的,会要他命的东西。 李慎虚弱的睁着眼,血液从他闭合的右眼中涌出,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到体内充盈的力量,便顺势救下了副官。他抬起脱力的右手,摸上自己的右眼,眼皮下面原本应该有的东西,不见了。 金色的纹路从他的脸上蔓延到脖颈,顺着肩膀爬上手臂,一直延伸到掌心。李慎怔怔看着掌心那一道刺眼的金线,源脉废掉后,这玩意便缩进了他的右眼,一直都表现的很安分,他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 刚才李慎突然爆发的力量,就是来自于它。而眼下它正在从李慎身上讨回自己失去的能量,密密麻麻的金线缠绕着李慎心脏里那颗重新结出的源核,疯狂吸食着里面的源能,而这还远远不够,得不到满足的它将触手延伸到李慎的全身,竭力吸收着他的生命力。 李慎的右手无力的落下,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封河在耳边的叫声也模糊起来,他隐约听见了庚衍的声音。 庚衍说,把他交给我,只有我能救他。 封河没答话,似乎在判断这话里的真实性,黑帝斯也收起嬉笑面孔, 分卷阅读244 分卷阅读24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5 赶到李慎身边蹲下,神色凝重的观察着出现在其身体表面的这些金线。庚衍站在后面,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李慎的脸,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这是云响空自爆时灌入他体内的异种能量,会吸食李慎的源能壮大自身,同时也在侵蚀他的身体,我有办法暂时抑制住它,但必须让我带他走。” 封河犹豫着与黑帝斯对视,如果让庚衍带李慎走,对方肯定不会再好心的把人还回来。庚衍说的多半是真的,封河对异种能量不了解,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黑帝斯,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视野模糊成一团团浑浊的色彩,生命力的急剧流失令李慎觉得浑身发冷,他艰难的张开嘴,然而发不出声音。封河注意到他的举动,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安静的倾听。 那是一个不字。 封河缓缓抬起头,看向李慎失去了焦距的漆黑瞳孔,半晌,咧开嘴笑了。 “成,听你的。” 第168章 空山金 长安近来太平无事。 改朝换代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辉光势衰,血屠解散,庚军登顶已成必然。庚军按部就班的消化着血屠的遗产,对长安人来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街面上许多地皮换了东家,酒栈区里跟潇湘馆并列为八大花楼之一秋水阁,眼下也成了庚军的产业,两间楼里原本斗得欢腾的姑娘们,如今见了面一声声姐姐妹妹叫的好不亲热。 为了重建被林国摧毁的情报系统,龚云忙得不可开交,李西风被他抓了壮丁,脑袋上兼了个副主管的头衔,替龚云将后勤部的事情抓起来。如此一来他连去酒栈区享受人生的空闲也没了,整个人化身能干小管家,内事外事一把抓,在外人眼中,俨然成了庚军的代言人。 另一方面,没了李慎这颗眼中钉,耿连成总算是真正成为了庚军的扛旗人。庚军的精锐战力在南海损失惨重,对耿连成个人而言却未必不是好事,他亲自挑选出一批有潜力的佣兵,重新组建了三支精锐作战小队。一支小队太独,两支对抗性太强,三支的话恰到好处,倒不是有意模仿李慎的做法。 李慎的死就在这样风轻云淡的气氛里渐渐被遗忘,生前再如何辉煌,死后不过黄土一捧,这世界不会因为少了谁而停止向前。王紫云某天驱车经过古柏路,路过李府紧闭的大门时,突然想起了那个骄傲又耀眼的男人,心中怅然,无关风月,只是有些感慨。 此外,佣兵公会的正式会长选举,很快就要到时间,庚衍头上的‘代理’俩字,也该摘掉了。 小巷深处,黄沙看着抱膝坐在店门外的白发青年,晨光静静打在那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上,看着很有些可怜。他沉默着打开店门,转进后厨戴上围裙,煮水下面。 穆小白坐在曾经与李慎面对面坐过的位子上,对端来热腾腾面条的黄沙轻声道谢。他握着筷子,慢吞吞吃着面,不知不觉,被热气蒸红了眼眶。 他怔怔看着红通通的面汤,筷子落回碗里,溅起汤汁,穆小白抱住头,失声痛哭。 黄沙背靠着灶台,低头点起一颗烟,合上眼,深深吸了一口。 倒塌了的庚军大楼正在重建,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张普求站在实验台前,指着台面上静静躺着的金色小球,告诉庚衍这就是他承诺过会在三个月内拿出来的成果。 张大师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也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庚衍耐心的等他下文。 “这确实是个半成品。”张大师伸手拿起那颗小球,它只有眼珠子那么大,色泽黯淡,貌不起眼,“它无法融入任何材料,也就无法被制作成战甲的形态,我在之前给你演示过,它能够与高纯度的源能发生反应,所以……” 在庚衍的视线中,张普求指间的小球蓦然改变了形态,变成了一根细长的棍子。 “我参考炼金术中的塑形法,并验证了这一思路的可行性。”张普求说着话,他手中的细棍一下变长一下又变短,接着顶端生出一片片花瓣,变成了一只金色的玫瑰。 “通过对源能的控制,可以自由的令其改变形态,形态越复杂,它所吸收的源能就越多,对源能的控制力也要求越高,但我想这对你来说都不成问题。” 庚衍从张普求手中接过那支金色的玫瑰,当张普求松开手指的瞬间,它又恢复成小球的形态。庚衍将它握在掌心,合上眼在脑海中静静构想自己想要的姿态,金色的甲面从他的右手向上蔓延,当他睁开眼时,身上已经多了一套威风凛凛的金色战甲。 他穿着战甲走到一旁墙壁上的镜子前,眼中有止不住的惊诧,说实话,这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张普求走到他身旁,同样打量着镜中的庚衍,点头道:“为了保密,我没让其他人试验过,以我的修为,支撑不了让它变成战甲的消耗,你感觉怎么样?” “不算费力。”庚衍皱眉回答道,心中的惊奇消下去后,他也发觉了这战甲的问题。一开始的塑形姑且不提,要让它保持这样的形态,他必须得一直控制着身周的源能,虽然不算太过费力,但也不能说是轻松。 瞬间变形只是个噱头,最关键的问题是,它到底有什么用? 听了庚衍提出的疑问,张普求从旁边拿起一支源能枪,毫不犹豫冲庚衍扣下扳机。枪口射出了明亮的源能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任何纯源能的攻击,都会被它吸收,附带源能的攻击,也是一样。”张普求放下源能枪,又拿起一只手术刀,用力刺向庚衍的手臂。刀刃击在甲面,却没发出丝毫声响,感觉就像是被无形的源流挡住,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它并非普通的材质,也不存在质地的说法,蕴含在其中的源能越强,它的防护力就越强。”张普求解释道,“它能不断吸收敌人攻击中的源能,不断增强自身,仅此一条特性,就足以称为神甲。” 这样的特性确实是很逆天,庚衍却觉得不太满意,这与他想要的神甲还有很大差距,他皱眉道:“只有这样吗?用来防护是不错,但这与用天外陨铁制作的战甲有什么区别?都是令源能无效化而已。” 类似的思路早有前人走过,百兵阁曾经打造过一套全部用天外陨铁制作的战甲,任何源能攻击都对其无效,但相对的它也无法铭刻源纹,无法给使用者提供任何增幅,而且为了不被它阻隔住自身的源能,还不能佩戴手甲和战靴,等同于专门给敌人留出攻击的弱点。 张大师推了推眼镜,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庚衍似乎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嫌弃?只听张大师淡淡的道:“它与天外陨铁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你的源能不会被它吸收或阻隔,至于战甲增幅,你想它有,它自然就会有。” 庚衍愣住了。 正所谓术业有专 分卷阅读245 分卷阅读24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6 攻,不能怪他想不到,张普求的意思很简单,既然庚衍能让它变成战甲,那么在战甲上再变出源纹,又有什么不行的? 要换了李慎在这,估计已经在吐槽了,张大师这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闭着眼睛也能刻出源纹?只是想穿个神甲而已,尼玛还得去掌握一门深奥技术? 但庚衍已经意识到这背后的真正价值,铭刻源纹需要空间,效果越强的源纹所占据的空间就越大,所谓的套甲,每一个组件上的源纹都是相互匹配呼应能产生组合效果的。然而战甲就那么大,空间有限,能够铭刻的源纹也是有限的,或偏重速度,或偏重力量,或提供特效,或专注于增幅系数……但他身上的这套战甲,却是可以随意变幻铭刻的源纹,只要他能将那些源纹精确无误的记在脑中。 这毫无疑问,是一套堪称梦幻的神甲。 “恭喜你。”庚衍诚心诚意的对张普求道,“你成功了。” 庚军大楼还没建起来时,庚衍就凭借重生前的记忆,找到了还在东荒当铁匠的张普求。庚衍找到他,只说了一句话,张普求就爽快的收拾家当,跟着庚衍来了长安。 庚衍说,我想请你帮我造神甲。 历经将近八年,投入无数心血,耗费无数金钱和资源,张普求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当这套神甲现世,他的名字必然也将被载入青史,传遍世间。 张大师淡然一笑。 “戮神是你起的,我也想给它起个名字。”他平静道。 庚衍点头道:“你造出来的神甲,名字自然由你起。” 张大师推推眼镜,显然已是胸有成竹,只听他道:“核心材料是你从空山寺带回来的,又受到炼金术的启发,所以就叫空山金吧。” 庚衍沉默数秒,面色如常的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那这东西对李慎有作用吗?你上次说能利用它压制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是真的吗?” 庚衍跟张普求解释过,因为对方的身体被异种能量侵蚀的太厉害,为了保护李慎的安全,便干脆先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张普求并不关心这话的真假,庚衍让他想办法救李慎,他就去想办法,也的确找出了办法。 “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与你从空山寺带回来的那块晶体是同源,你现在穿着的空山金,核心材料就是那块晶体。在之前的试验中,如果将它放进人体,它就会立刻侵蚀人体内的源脉,将源能乃至生命力吸食殆尽。可之后你拿来的液体却能中和这种反应,晶体,液体,还有源能,三者混合后会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 庚衍点点头:“所以呢?” “所以你如果想救李慎,就把这套空山金给他。”张普求理所当然般回答道,“只要将空山金放入李慎体内,他身体里的异种能量自然就会变成空山金的一部分,可以被他控制,不会再对他造成伤害。” 庚衍沉默片刻,问:“放进去后,还能取出来吗?” 张普求平静的看着他。 “当然不能,除非他死。” 第169章 风萧萧兮 五月的最后一天,新的会长候选人名单公布。与上一次相比,排序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李慎因为死亡而自动丧失资格,下面的人依次往上挪了一位,最后挤进名单的新候选人并非某位团长,而是封河。 大家意外了一下,便释然了,反正就算多了个封河,庚衍的当选也没丝毫悬念,投票只是走过场而已。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一日,新任会长的正式选举在未央宫的议事殿举行。 短短半年里,长安发生了不少事,庚军更是站在风口浪尖,但庚衍却显得更低调,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公开露面。不过选举这天,他还是来了。 论气度,长安之中无人能与庚衍媲美。无关长相身份,他站在那里,就没人能忽视的了。在场之中不少人是看着他从一无所有起家,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论心中如何想,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天生是做大事的,他们比之不如。 庚衍坐在李慎曾经坐过的位子上,面上看不出表情,低着头闭目养神。临到选举快开始的时候,门口突然发生了骚动,只见披着件灰色斗篷的封河扛着个大竹筐走进殿门,笑着与坐在最末尾的几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手一扬,青色的果子如雨点般落下,滴溜溜在桌上滚开,一个碰一个,不偏不倚恰好停在每个人面前。 议事桌旁的众人愣了愣,随即便有人调笑封河叫他干脆改行去变魔术,也有人直接问他玩这出是做什么,这厮手上握着个果子,厚颜无耻道:“贿赂你们啊,等下记得给我投票。” “槽!这么苦的百味果,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有人笑骂出声,手上的果子已经开了皮,显然是高估了封河的不要脸程度,被坑到。封河剥着手上的果子走到前面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他捻了一瓣果瓤送进嘴里,咀嚼片刻,扭头冲骂出声的人喊:“哪有?我这明明是甜的,是你自己运气背好不好?” 于是有不信邪的勇士跟着尝了口,当即被变了脸色,痛锤桌面苦的说不出话。一众人口诛封河,无辜看戏的黄沙也被扯下水,被逼着尝了口自己面前的果子。 黄沙面色如常,点评道:“甜的。” 众人将信将疑,又有人尝试着剥开果皮,黄沙瞟见坐在身边的王紫云也在剥皮,便伸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腿。王紫云微微一怔,随即默默把手中的果子放回桌面上。果不其然,很快又是骂声一片。 公会的事务员拿着投票的表格开始分发,封河翘着腿搁在桌面上,手上慢吞吞剥着果子,把一片片果瓤往嘴里送。他的视线静静望向对面最前方的庚衍,后者勾完表单,放下笔,抬起头与封河对视。 沉默对视了片刻,封河冲庚衍举了举手上的果子,比了个请的手势。庚衍看了看面前桌上的青色果实,当真拿起来剥开果皮,取了一瓤放进口中。 苦,又苦又涩。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庚衍抬起头看向封河,对方却已经移开视线,那张总是懒洋洋笑着的脸上带着疲倦,平静里透着阴霾,封河仰头靠在椅背上,将一瓣瓣将苦涩的果瓤送进口中,沉默的咀嚼。 庚衍若有所思的缓缓皱起眉。 投票结束,公开唱票的结果有点出人意料,庚衍六十八票稳居第一,接下来得票最高的居然是封河,足足有三十票,剩下黄沙一票,王紫云一票。封河本人很震惊,表示早知道如此,他一定多扛两筐果子来,一人多发几只,说不定还能出奇迹。 众人又是哄笑。 庚军一家独大,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这样局面,这投票已经很说明问题。但形势摆在那里,要他们公开站出来与庚衍作对,没人会冒这个 分卷阅读246 分卷阅读24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7 头。选举结束后,封河跟黄沙打了个招呼,看了眼被人群包围起来的庚衍,转身离开。 有人春风得意笑得正欢,有人奄奄一息孤独等死,成王败寇,无非如是。 ……………… 庚衍正式当选公会会长的消息传出,庚军上下一片欢腾,李西风提出要办庆祝,庚衍却说既然已经办过一次,就没必要再办。 李西风揣摩着庚衍语气,觉得对方多半是想起了李慎,于是乖乖闭嘴不提。 正忙着重建情报系统的龚云被庚衍叫回会馆,在临时被用作庚衍办公室的小楼里,关上门谈话。 庚衍当着龚云的面,解除了眼睛的伪装,平静道:“我是西陆人,本名是马库斯·殊恩。” 茶几上正在沸腾的水壶砰砰顶着盖子,龚云伸手关掉了火门,表情没显得太过震惊,但也并不是全然的平静。他看着摆放在面前的茶具,良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我选择了,并打算追随一生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叫庚衍,还是叫皇帝陛下,都是一样。” 庚衍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更惊讶一点。” “我是很惊讶。”龚云拿起水壶泡茶,表情淡淡的说道,“早知道你是皇帝,我当初肯定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年轻时心高气傲,喜欢走险路。”龚云露出追忆神色,笑得有点无奈,“直接辅佐皇帝,太没成就感了。” 庚衍哈哈大笑。 龚云泡好了茶,给庚衍与自己斟满,看着烟气从茶杯里溢出来,敛了笑容,抬头问:“突然对我挑明身份,你是打算做什么了?” 他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庚衍端起滚烫的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我的身份暴露了,前段时间林国突然背叛,就是因此而起。” 龚云的眼神黯了黯,犹豫道:“那小慎……” “嗯,林国都跟他说了,除此之外,封河跟黑帝斯也知道,还有李茶楼。我预计他们在近期内会对外公开我的身份,向庚军发难。”庚衍道。 龚云皱眉问:“有证据吗?” “不太清楚,但杜忠应该是在他们手上。”庚衍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在龚云面前向来不会遮掩真实情绪,“杜忠是我的人,出卖我的可能性很低,可也很难说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手段,读取了他的记忆。” “这件事是有些棘手,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要煽动起人们的怀疑很容易,要澄清却非常难。”龚云有话没说出口,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真的,真要引发了人们的联想,更多的证据只会接二连三的冒出来,到时候庚军这边就非常被动了。 “所以你是打算先下手为强?”龚云问庚衍。 庚衍点点头:“既然被知道了,想要封住所有人的嘴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你帮我稳定住庚军内部的情况,另外我还有一支暗中的人手要交给你,利用他们在大唐制造混乱,把水搅浑,给我拖延到足够的时间。” “拖延时间?你是准备……” “对,我准备对大唐开战。”庚衍毫不犹豫接口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留下长安,我会将它彻底摧毁,时机虽然还没完全成熟,但也不必再等了。” 龚云陷入沉默,从庚衍这看似平淡的话语中,他已经可以预见到一场将要惊天动地的浩大战争。他面前这个男人,是光明帝国的皇帝,亦站在了如今长安的巅峰,举手即可翻天覆地,一句话便是伏尸百万。 流仙河的世家公子优雅了一辈子,刻入骨髓的风度教养此刻都变作狂笑,龚云笑的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何其有幸。 乱世出枭雄,天命定帝王。年轻时,看不上所谓‘明主’的他选中了一介佣兵的庚衍,心心念念要将其送上王座。可如今看来,区区一个长安之王又算什么。 他的帝王要的是这天下。 龚云擦掉笑出的眼泪,站起身,敛衽而拜。 “云,愿为陛下效死。” ……………… 月牙儿升上夜空,满天繁星点点,辉照人间。 歌台上佳人舞袖翩翩,缠绵悱恻唱一曲长相守。阁楼上封河倚窗而立,望长安万千灯火,独饮苦酒。 寂静而昏暗的石室中,穆小白擦过一柄又一柄冰冷的剑。 小火炉煮着黄酒,护城河上一叶孤舟,李茶楼平生头一次,举杯敬面前的黑帝斯。 千般人万般态,各有各的活法,各自做着各自的梦。这梦中的长安,梦中的天下,永远也不会是一般模样。 “你阴谋来我诡计,算不尽人心权与利……你的理想我的正义,全都是他哔放狗屁。” 荒诞走板的歌声在幽深庭院中回响,副官拆封了自个床下六十年的大漕门,抱着酒坛翘起腿对月狼嚎。 嚎够了也喝够了,他就拍拍屁股站起身,走人。 此一去,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170章 烈焰滔天 “听说狄克将军昨天进了宫。” “北征军也被调回来了吗?陛下这一次……” 尚在修复中的大光明宫弥漫着令人紧张的压抑气氛,无论是刚过去的帝都暴乱事件,还是近来皇宫中传出的消息,似乎都在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某件事情。披着灰袍的王真面孔隐没在斗篷里,所经之处众人尽皆躬身行礼,他听闻着人们在背地里的议论,那张年轻的面孔如同木塑的雕像,没有丝毫波澜。 一千多年来光明会的结构不断扩大,但其中最鲜明的区分依旧是白袍与灰袍。白袍者位于人前,研习光明真意,教化世人。灰袍者隐于人后,行走于宗教与世俗之间,是无所不在又无处可寻的影子。灰袍系以历代贤者为首,是在帝国成立之初,前人们为注定要极度膨胀的皇权安上的一道枷锁。为了防止光明会的力量被皇权滥用,灰袍系有着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极高权限和用来与皇权抗衡的隐秘力量。光明帝国历史上有三位皇帝,是在位期间被认定失格,被灰袍系强行退位的。 这样一股力量自然是皇帝们的眼中钉和肉中刺,然而与良莠不齐的皇室相比,历任贤者无一不是智慧与心志超群的过人之辈,即便在皇权的压制下,也依然将灰袍系的权威良好的保存至今。 王真身上的灰袍与胸前的黑色别扣都表明了他的身份,灰袍骑士是仅次于贤者之下的执行者,与数以万计的光明骑士相比,通常不会超过十人。他们有着监察与处刑的权力,只对贤者负责,并且分别掌管着灰袍系隐于暗中的力量。哪怕是大光明宫的十二圣骑,在任何一位灰袍骑士面前也要躬身行礼。 他穿过正在重建的大光明殿,沿着幽深的廊径,一直走到最西首的一间被围墙封闭住的院子里。 院中有一座白色的房子,他将胸 分卷阅读247 分卷阅读24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8 前的黑色别扣取下,放进金属大门上对应有着六只手指的那只空槽。房门缓缓开启,王真迈开脚步,穿过门口的通道,走进一间光亮而安静的房间。 正中央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五个人。他走到第六张椅子坐下,拉下兜帽,冲其他人点点头。 “这样人就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坐在第一张椅子上的年老者开口道,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滞在王真脸上:“自从提阿阁下去世以后,我还未曾见过他的继任者。第六骑士,贤者以你之口召集我等在此,他本人却不能到场,这样的做法我很难认同。” “我只是传达代为贤者的意志,如有不满,请你自己去对他本人说。”王真毫不示弱的回答道,“贤者召集我等,是为皇帝即将发起的战争。” 这一句话令房间中安静下来,作为如今仅有的六名灰袍骑士,他们都非常清楚皇帝正在准备的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贤者的意思是……要阻止这场战争?”第三骑士开口问。 “不。”王真回答道,“他要利用这场战争,发动变革。” “荒谬!”第一骑士拍案而起,怒斥道:“皇帝并无行差踏错,是位明君!为何要发动变革?毫无道理,简直荒谬!” 一直未曾发言的第二骑士皱了皱眉,冷冷抬眼看向第一骑士:“你太激动了,坐下。” 像头暴怒的老狮子一样的第一骑士,被这么一说,居然真的冷静下来,忿忿然坐回了椅子上。第二骑士将目光投向王真,轻轻点了点头,道:“请继续说。” “贤者认为如今的光明会已经严重变质,需要进行一场大变革。”王真面无表情道,“皇帝发动这场战争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放任皇权继续膨胀,当皇帝攻占了中土,光明会将彻底沦为对方的统治工具,我等也必将被铲除。” “说到底就是为了自保。”第一骑士不屑道,“看来贤者也堕落了,眷恋于手中权力,贪生怕死……征服中土,一统天下,令光明洒满人间,这不正是我等所追求的?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如此盛况,便是死也足矣。” 王真噙着冷笑,质问道—— “第一骑士,你所谓的光明,到底是何物?是光明会?还是我们正亲手造出来的那只,名叫光明的神祗?” “人们心中的光明已经腐坏,被教导成只会向光明跪拜的盲信者,光明所到之处,尽是愚昧。如果这就是你想看见的盛况,那我无话可说。” 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后,一道带着温暖力量的清冽嗓音在房间中响起,是第四骑士。 “提阿阁下生前,也曾与我探讨过这个问题。千年以来,光明会的腐化并非呈现于表面,而是更本质的,更深层的东西变了。沐浴在和平之中的人们缺乏危机感,面对着太多的诱惑,很难再坚守心中的信念。一时的变革和矫正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这是环境使然,但如果不做,只会越来越坏。” “成立帝国的目的是为了统一方陆,初衷未变,光明却变了。”第五骑士点头道。 “如果要发起变革,这场战争的确是最好的机会。”第三骑士开口道,“征服中土需要倾举国之力,国内的防守力量势必空虚,不知贤者可有具体的计划?” 王真看着其他五人,包括抱着手臂陷入沉默的第一骑士在内,坐在这里的人,无论怎样,都是贤者意志的执行者。 “他准备,刺杀皇帝。” ………………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四日。 中土与西陆边境的某处,发生了一起小冲突,而这件微不足道的小冲突,则成为了光明帝国对大唐发起战争的导火索。 三艘瀚海级战舰驶入中土上空,一夜间占领了发生冲突的胡野自治领,六十万帝国精锐全线入侵中土,当日内大唐西方边境的二十八座自治领地沦陷,光明帝国对大唐的宣战公文这才姗姗来迟。措手不及的大唐总商会立即联系长安佣兵公会总部,要求公会履行战争条约,即刻派出支援抵挡光明帝国的入侵。 在未央宫的议事殿内,百位团长齐聚一堂,以庚衍为首,商议对策。最终议定抽调各家精锐,组建起一支主力军团迎战帝国,并各自承担一部分防线的防守任务。指望所有人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商议一度陷入僵局,在庚衍代表庚军主动承担下最艰难的一段防线后,才勉强推动了下去。 这样人心不齐的结果,就是导致了光明帝国如闪电般的神速推进,短短三天时间,中土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的领土沦陷。 世间哗然,中土人人自危,毫无骨气可言的商人们纷纷倒戈投降,往往帝国的军队还没到,很多自治领已经主动挂上白旗,派出使者前去投诚,生怕晚一点,就会被误会想要抗争。 长安城一片死寂,熟悉历史的人对此并不陌生,千年至今,每次战争到来,最终都会变成长安一城的孤军奋战。指望商人们有忠诚可言,不如去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临近战线的自治领想的是投诚,位于后方的自治领考虑的却是转移身家跑路,更有谣言四起,将帝国的军队宣扬成天神下凡,无敌一般。 一个字,乱。 帝国一方,以五大圣骑直属的十万光明骑士团为箭头,目标直指长安。二十万帝国北征军从西向北突进,三十万帝都禁卫军绕向南方,呈三个方向将长安逐步包围。三百万常规戍卫军紧随其后,接收战果,镇压被占领的土地。 金色的烈焰旗帜在中土熊熊燃烧。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一日,十二艘瀚海级战舰兵临长安,与上一次不同,在这十二艘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之后,还有数百艘骄阳级,以及数以万计的中小型空艇,填满了整片西方的天空。 长安城里,封河扣上了战甲的最后一枚别扣。 他提着枪去了庚军会馆,对着李西风道:“告诉庚衍,李慎要死了,他来不来见他?” 李西风错愕的瞪大了眼,半晌,二话不说往回跑,过一会又急匆匆奔出来,问封河:“在哪?” 封河指了指脚下。 “就在长安。” 接到李西风的消息时,庚衍正坐在城外的某艘瀚海级战舰中,与麾下五大圣骑商议接下来的战略。他并没有被初期的胜利冲昏头脑,相反,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争。 一国,对一城。 倒在这座城前的祖先们用自身惨痛的教训告诉后人,小看这一座城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上一世庚衍自以为清楚,然而直到重生后,他真正成为了这座城中的一分子,才明白自己此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倘若是内乱前的辉光,以一家之力便足以挡住至少三十万帝国精锐军队,再加上血屠的话,帝国就只有退兵一途,如果 分卷阅读248 分卷阅读24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49 把他的庚军也算上,那恐怕还得做好被反攻的准备。最关键的是只要有辉光和血屠在,底下的佣兵团也会被拧成一股绳,这样的力量光是想一想就足够恐怖。 所以庚衍绝不会小看这座城。 既然封河以李慎为饵,要诱他入局,那他便看一看,对方还能出什么招数……庚衍摩挲着掌中的空山金,唇边溢出了冷酷至极的笑意。 杀,无赦。 第171章 杀庚(一) “贤者?” “是,陛下,纹章和信物都确认无误,来人的确是贤者阁下。” 庚衍用左手托住头,思绪有些飘远。三年前上代提阿大贤者去世,死前他赶回大光明宫与对方见了一面。千年以来,帝国历任皇帝对灰袍系的态度都是提防与警惕,不着余力的打压,庚衍也并不例外。身为皇帝,他自然无法容忍这样一股在暗中监视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力量,但身为个人,他却始终将这位睿智的老人视为自己的恩师。 提阿大贤者死后,他的弟子继承了贤者之位。三年来,对方从未公开露面,甚至连他这个皇帝也未曾前来拜见。庚衍对此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甚至没有以此为由对灰袍系发难。这其中或许有一部分提阿大贤者的缘故,但更多,却是源自于上一世的记忆。 在庚衍上一世苦苦支撑的那些年里,这位至今还未曾谋面的新任贤者,曾经是唯一与他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的人。在战争最后的那几年,帝国内部支持投降的声音变成了主流,甚至连庚衍的皇后也为了保全家族,选择了背叛他……在那段满目黑暗的日子里,只有那位与他可以说是毫无情义可言的灰袍贤者,始终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率领信仰光明会的民众在被占领的土地上顽强抵抗侵略者们,用铁血手段镇压光明会中丧失斗志想要投降的背叛者,想尽办法支援前线的战斗,多次帮助庚衍化解了堪称绝境的局面。 而最终,他在敌后组织民众反抗时被出卖,并被残忍的杀害。 门外的脚步声令庚衍从回忆中惊醒,他抬起头,看向被侍从官引领着的那道身影。有些瘦弱的身形,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平凡面孔,上一世的庚衍曾经犯过以貌取人的错误,在第一次见到这位被提阿大贤者选定的继承者时,他的心情是有些失望的,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对这位新贤者缺乏好感,并不遗余力的对灰袍系进行打压。 可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庚衍站起身,走下台阶,在对方有些错愕的视线中,张开手臂将其拥入怀中。 “我一直很想见你。”他低声道,声音中有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复杂情感,在这一世,那一切都尚未发生,也永远不会再发生。 被他搂住的人浑身有点僵硬,犹豫道:“陛下……” 听出对方声音中的不自然,庚衍笑着松开了手,拉着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上一世没能来得及,这一次,他想他们一定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提阿老师向我提起过你,所以我一直都很期待。”他解释道,毫不在意彼此的身份,挨着对方坐下,“不必拘束,从名义上,你我应该算是师兄弟。” “呃,臣愧不敢当。”被庚衍这热情的态度弄得浑身不自在的人,往边上挪了挪屁股,话音里却也着实并没有多少敬意。 庚衍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问:“你此番前来,找我有何事?” 坐在他身旁的人怔了怔,随即站起身,冲庚衍郑重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不瞒陛下,臣此番来,是为定军大礼。” “哦?”庚衍微微眯了眼,“你是想在阵前,举行定军礼?” “是,帝国已有近三百年未有此等大战,如陛下能在大军之前举行定军礼,不仅能激励众将士,更势必成为一桩美谈。” 庚衍沉吟不语。 定军礼起源于佣兵王李三多的时代,每逢大战,佣兵王必于阵前引领麾下将士叩问心中信念,以定军心。彼时人类与非人种殊死相争,李三多肩负的是全人类的希望,而那也是光明会最为鼎盛的时期,人人心中都有着光明信念,为了这信念而拼尽全力。 光明帝国延续了这一传统,至少在早期是如此。到后来一方面是大战不常有,另一方面则由于皇权的膨胀,君主们并不希望看见光明会的威信凌驾于皇权之上,渐渐便废弃了定军礼。 在对方的注视中,庚衍站起身,沉默的在房间中踱步。这件事情并非仅仅一个定军礼那么简单,有过上一世的经历,庚衍十分清楚,他面前这个人心中所想的只有光明会的延续和信念,上一世在外敌的压力下,皇权与光明会的利益完全一致,然而这一世,一切却有所不同。 “朕曾经想过,在一统方陆后,帝国的未来该如何规划。”庚衍停下脚步,看向站在沙发旁的人,认真道:“需要变革的地方太多,朕一时也无法想的周全……尤其是对光明会的安排。” 沙发旁的人缓缓抬起头,与庚衍对视。 “但朕可以向你许诺,无论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朕绝不会强行歪曲光明会的理念,使用暴力。朕由衷的希望,能与你一起探寻前行之路,为了帝国与光明会的未来,朕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请求,朕允了。” “两日后,朕会在阵前举行定军大礼。”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在不大的房间中回响。面容平凡的贤者漆黑的眼中流淌着幽深的目光,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帝王,良久,深深躬下了身。 “臣,谢陛下。” 当离开房间后,灰袍的贤者搭乘接驳船回到了自己的空艇上,与在那里等候的第一骑士碰面。年迈的第一骑士看着眼前的青年,低声问:“陛下允了?” 青年贤者沉默着点了点头。 “恕老朽多言,此番一见,您对当今陛下的观感如何?”第一骑士突然问。 青年贤者扭头看了对方一眼,在六名骑士中,对他的计划意见最大的,正是这位第一骑士。老骑士对此也并不遮掩,态度极为坦然,所以他反倒不好责备什么。 沉默半晌,他给出了心中最公允的答案—— “如同骄阳一般。” 火热,耀眼,燃烧着无尽的野心和欲望,如同骄阳一般的,天生帝王。 ……………… 庚军会馆,李西风嘴上都快急出燎泡,外面大军围城,庚衍与龚云却都玩人间失踪。公会那边一早上来了七八个急电,要他务必通知庚衍尽快前去处理眼下的情况,庚军内部也是一堆子事等庚衍决断,出发前去支援防线的耿连成整天催问着什么时候回长安,言道前方战线糜烂的无可救药,他带着人留在那就是白送命,还得时时提防被自己保护的对象从背后捅上一刀 分卷阅读249 分卷阅读25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0 ,拿去当投诚的筹码。 所以看见庚衍的那一瞬间,李西风眼泪都要出来了。 “大帅……” 庚衍抬手止住他,问:“封河约我在哪见面?” 李西风一听见封河的名字就心里打梗,尤其对方还说什么李慎快死了……他犹豫着看向庚衍,道:“他说,在长安大斗场等您。” 长安大斗场是李慕白的地盘,那么这件事肯定有辉光参与。庚衍点点头,听李西风继续将公会与庚军的事情一一道来,这些事情倒都在他的意料内,公会那边的事情他准备放一放,先把封河与李慕白解决掉再说。 一个李茶楼,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黑帝斯,两个老不死的神坛,留着就是祸害。没拿到神甲前,庚衍还有三分顾忌,如今神甲在手,他也是时候让对方搞清楚,彼此之间的差距了。 等接到通知赶回会馆的龚云走进庚衍的办公室,就见对方坐在桌后,低头擦拭着桌上那柄漆黑的长刀。龚云愣了愣,认出这是李慎曾经佩戴过的刀,眉头皱了皱,开口问:“我听说封河来找你,是为了小慎?” “嗯,李慎在他手上。” “在哪?” “长安大斗场。” 庚衍说着话,将长刀收入刀鞘,握着它站起身。 “你要去吗?”龚云问。 “当然要去。”庚衍面色冷然,漠然道,“既然他想要我的命,那就试试看好了。” 龚云劝阻道:“别,这摆明了是陷阱,让我去。” “也是个机会。”庚衍摇头道,“正好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免除后顾之忧。” 龚云张了张嘴又闭上,庚衍决定了的事情,他说什么也没用。 “你安排人把长安大斗场围住,一天之内我没出来,就炸了它。”庚衍吩咐道,“盯住辉光,一旦发现它有异动,直接开战。” 龚云点点头,表示明白。 “拿了我的东西,终究要给我还回来。”庚衍将黑色的长刀握在手中,周身散发着龚云从未见过的昂然战意,那双伪装成漆黑的眼中,杀气凛然。 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帝王。 而是庚军,庚衍。 第172章 杀庚(二) 棋盘上黑白子交缠成一团烂泥,对弈的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下不下去了。一盘棋下了快六个小时,简直要成折磨,还是黑帝斯更爽快些,干脆撂了棋子,认输。 他们在这里,等庚衍。 庚衍到底会不会来?连黑帝斯也有些没把握了,看样子,他们终究高估了庚衍对李慎的感情。六个小时前就有消息说庚衍出现在庚军会馆,六个小时后他们却还没见到对方的影子。 这可一点也不像着急上火的样子。 “我说你这老乌龟的名号要让人了。”黑帝斯谑笑道,“不过庚衍可不算老,充其量只能叫小乌龟。” 李茶楼对他这种讽刺敌人还要把队友插两刀的行为表示无语,没好气道:“是谁说只要搬出李慎人家就一定会来?还扯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人家那分明是枭雄,枭雄懂不懂?杀妻灭子都不带眨眼的那种。” 黑帝斯咂一咂嘴,摸一摸胡须,皱眉道:“不应该啊。” 李茶楼怒道:“有什么不应该的?你别在那卖关子,有意思吗。” “我是说,庚衍不应该不来,就算不为李慎,为了搞死咱们俩,他也得来啊。”黑帝斯一脸理所当然道,“我还好说,北地那一摊子家当撂在那,跑不了,你这老乌龟就不同了。哪怕辉光被灭了,你也未必肯豁出命去,一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要是庚衍,留着你这么个祸害,指不定三天两头就去给他搞点破坏,那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必杀之而后快啊。” “滚滚滚。”李茶楼怒掀了棋盘,指着黑帝斯鼻子骂,“你不就是怕我不肯出死力,还拐着弯抹角扯什么淡……我告诉你啊,我这一辈子就没怕过死,只是要看那事情值不值当,这一次,你敢玩命,我就敢奉陪到底!” 黑帝斯啪啪啪给他鼓掌,毫无诚意的附和道:“说的太好了,真的。” 李茶楼被他呕的讲不出话。 斗场紧闭的大门轰然被打开,一道被久候了的身影出现在看台上方,穿着庚军黑色的制服大衣,庚衍手中提着李慎的长刀,目光在场中淡淡扫了一圈。 “封河呢?” “照顾李慎呢。”黑帝斯毫无压力的睁眼说瞎话,“你来的太迟了,李慎那小子已经不行了。” “哦。”庚衍笑了笑,“所以宁可让他死,也不肯把他交给我,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交给你?然后被你关起来,像女人一样对待?我说庚衍,李慎他为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对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面对黑帝斯的指责,庚衍毫不动容,坦然道:“我倒真希望他是个女人。” 噼里啪啦棋子落了一地,李茶楼拂袖而起,指着庚衍破口大骂:“你这变态!疯子!神经病!!!” 黑帝斯被他这突然的暴怒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拍了拍手附和道:“骂得好。” 李茶楼余怒未消,嘟哝道:“槽,看到他就想起李铁衣那老王八蛋……” 庚衍走下看台,将手中刀放在过道旁一只椅子上,拔出了腰间的不孤剑。他提着剑走向擂台,冷漠的话音在空荡荡的斗场中回响。 “废话就不必讲了,既然你们用李慎诱我来此,那我便如你们所愿,来同你们讲一讲,这长安城的规矩。” ——长安城的规矩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庚衍提着不孤剑踏入擂台,眼中战意沸腾,他三十一岁入神坛,举目世间再无敌手,今日以一己之力对战两位成名已久的老神坛,此战过后,他即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武道第一人。 无论是权力,还是武力,他都要站在这世间巅峰——才不枉重活一场。 空间极为宽阔的斗场内容了这三位神坛强者,竟也显得狭窄起来。无形的气势彼此冲压挤撞,三双视线在半空中安静的对碰,李茶楼抖肩褪下右手衣袖,袒露出半边干瘦却筋肉虬结的身躯,抬步向庚衍迎上去。 衣袍间一声锵然,李茶楼手中多了一柄剑。固然他百般不肯千般不愿,也终究是姓李,但凡李家子弟,又怎能不用剑。 三千霜银雪寒,一剑斩,剑名,斩寒。 剑客对剑客,不孤对斩寒,临的近了,庚衍突然听见李茶楼幽幽道—— “我这剑,已经有三十年没出过鞘。” 三十个寒暑春秋,独活于世,既无守护之物,亦无痛恨之人,空有一身惊天武力,却是毫无用处。生来一副冷心肠,没遇见过能将它捂热的人,便只得任它冷着,睁着双冷眼瞧这世间岁月流 分卷阅读250 分卷阅读25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1 逝……好生无趣。 剑在鞘中,人亦在鞘中。 李茶楼挥出了手中剑。 “所以这一剑,就叫三十年。” ……………… 兜里揣着封河的钱包,李慎稀里糊涂跟着人群上了空艇。他还是头一次坐这种私人开的黑船,在位子上坐下后,有个长相彪悍的大姐从前头挨个询问目的地收钱。轮到李慎,他犹豫了下,问:“东极崖去吗?” 大姐噗嗤一声笑了,李慎眼皮垂了垂,知道自个问了个蠢问题。这里是中土和西陆的边境,距离东极崖十万八千里,这私人小船又怎么可能会去那么远。 “去!当然去!”大姐笑够了,挑着眼问李慎,“不过你有钱吗?” 李慎愣了愣,说我有。 “三十万?”大姐有些不可置信的补充道,“我是说大唐币。” 李慎笑。 “能刷卡吗?”他问。 于是李慎包下了这艘破旧的小船,一路向东,横穿了整个中土,向着更远方的东极崖而去。这小船是夫妻档,丈夫负责开船,妻子管理乘务。那收钱的大姐正是老板娘,性格相当爽利,却也颇为细心会照顾人。她与李慎渐渐混熟了后,便忍不住问他。 “我听说去东极崖的都是寻死,小哥你年纪轻轻,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李慎捧着一杯热水,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却还是止不住发抖,他哆嗦着青白的嘴唇,扯了笑容道:“我这不是快死了嘛。” 他这副病痨鬼的造型的确很有说服力,也幸好这夫妻俩不是什么黑心人,否则抢了他身上的钱,把他往野地里一丢,半点难度也没有。说实在的人家不是没起过那想法,但这夫妻俩做这行生意,形形色色的人不知见过多少,李慎就算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那气势也绝非常人可比,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对象。 小破船飞啊飞,天亮了天又黑,李慎一天比一天虚弱,老板娘母性突然泛滥,一天三顿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老板很有些吃味,觉着她是瞅上了李慎那小白脸,被老板娘怒扇两个大嘴巴,指责他没有同情心。 老板捂着脸委屈的想:以前也没见过你有这同情心啊…… 抵达东极崖的前一天夜里,李慎迷迷糊糊发起高烧,一边哆嗦一边说胡话。老板娘和老板都是有修为的人,天门以上就可百病不侵,这船上也没备着退烧药,她只能一遍遍用热水浸了毛巾给李慎擦脸和手脚。李慎的身体摸上去冷得像块冰坨子,却一直往外渗着汗,被折磨的意识都模糊了。 好容易熬到天亮,他身上发汗的症状终于下去了,老板娘照顾了他一晚上,面色也有些疲惫,撑着笑脸问他想吃点什么,她去给他做。 李慎虚弱的睁着眼,眼眶突然有点发热,眼前的女人突然和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重合,是那么的令人怀念。 “莲子粥……想吃你做的莲子粥。” ——想被你搂在怀里,跟你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难过的开心的,想对你撒娇,想无所顾忌的在你怀里放声痛哭。 ——真的好痛苦,痛苦的想要死去。 李慎合上眼,不让眼中的脆弱被人看见,将一切都安静的,埋葬在心底。 第二天,道别了仍不放心的老板娘,李慎拄着捡来的木枝,一步步登上东极崖。在越来越寒冷的山风中,弓着身,踽踽独行。 他没在崖顶上遇见守崖人,看来是对方不想见他。 ……无所谓了。 东极崖上向两侧蔓延开的无尽山崖,是放逐者们最终的墓地。李慎沿着陡峭的崖壁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着自己的那一块墓地。他将不被人知晓亦不被打扰的,在此地长眠。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喂……” 一只手臂从被半埋在崖壁中的棺材里伸出来,随即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李慎木然看着那张脸,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薛白狼。 “想不到你还真来了。”薛白狼的嗓子像是被锉刀磨过,沙哑的不似人声,他僵硬的冲李慎露出笑容,指了指身旁的崖壁。 “棺材我给你备好了,喏。” 李慎顺着对方的手看过去,看见了一只同样被半埋进土中的棺材。当初那一句没被他当真的戏言,却被这人当了真。 挺好的。 李慎诚心诚意的冲薛白狼道了声。 “多谢。” 第173章 杀庚(三) 帝国大军在外围城,长安城中的人们却并未有多么惊慌,该摆摊的照旧摆摊,该开门的照旧开门。酒栈区的女子们倚在楼栏旁,懒洋洋看远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舰群,捧着花球赤着裸足吃吃地笑。 这里是长安,天塌下来也不会倒的长安。这一座骄傲的城与人,有着它千年积蓄的底蕴和气度,境况越是险恶,才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六月天,阳光亦泛着慵懒气息,长安人在这日光下忙碌着手头的活计,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头,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在阳光照耀下纷飞的细小白屑。 一颗颗,干净而明亮,皎洁的雪花。 三十年孤苦无依,一剑诉尽霜与寒——苍茫雪花从天而降,剑意直上云霄惊鬼神,李茶楼这一剑引动异常天候,引城中无数人侧目。只见长安大斗场上空云气倒转,宛如一只上宽下窄的巨型漏斗,倏忽间又猛然炸裂,消散不见。 “这是有神坛动上了手。”大漠会馆中,黄沙站立在窗前,皱眉道,他似乎想起什么,扭头问部下,“封河人呢?” “二当家一早就出去了。”部下答,“属下只知他去了庚军会馆,其后便不知所踪。” 黄沙抱起手臂,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天穹,喃喃道:“这回要麻烦了。” 经历了如此异常的变化,长安大斗场却是完好无损,从外表看,连一片砖瓦也未曾破损。亲自带人潜伏在周围的龚云本能的觉察到不对劲,指示部下去近处查探,他对庚衍此番以身行险很不放心,并不是不信任庚衍的能力,而是怕封河等人狗急跳墙,做出以命换命的举动。 区区一个封河不足惧,但其身后还有着李茶楼与黑帝斯这两位神坛。古往今来,神坛间的战斗要么是瞬间定生死,要么就是彼此消耗战至筋疲力竭。两位老神坛的积蓄不可谓不深厚,若是铁了心要与庚衍拼消耗,胜负恐怕并不利于己方。 龚云忍不住敲了敲脑袋,他这总往坏处想的毛病简直没治了,倘若局面不利,庚衍一介神坛,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就算对方以李慎为饵,也不值得庚衍为此赌上一条命,他相信庚衍不会昏头做出错误判断。 被派去近处查探的部下绕着整座斗场飞快掠了一周,没发现异常,回报询问是否 分卷阅读251 分卷阅读25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2 要进去看看。龚云要他务必小心,只在门口向内观望即可。 放下通讯器,龚云颈后蓦然一凉。 “别动。”冷冽的声音从脑后响起,“我不想杀你,也没想要你出卖你家主子。我只是听说,你对李慎的病情很了解?” 龚云已经听出对方身份,不是封河又是谁?他一动不动站着,垂下眼帘,低声道:“小慎在哪?” “抱歉,这个我不能说。”封河手中的薄刃稳稳贴在龚云的咽喉上,话音中带了几分笑意,“我只是想救人,劳烦龚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龚云没动,反问道:“去哪里?” 只听封河笑道:“自然是你家会馆。” 话音未落,龚云的通讯器响起,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拿起通讯器接通,举到龚云嘴边。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却反而让龚云暗中心惊,封河此人面热心冷,是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之徒,龚云丝毫不怀疑,他若是想借机求救,下一秒定是人头落地。 “喂?怎么样?” “回禀军师阁下,斗场里没有人。” “什么!?”龚云顾不得脖颈上利刃,惊呼出声,“怎么会没人的?” “确实没有,属下再三确认过,这斗场中除了属下,再无旁人。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龚云蹙眉不语,却见封河挂断通讯,在他身后低笑了一声。 “先生眼下还是别担心旁人,先担心自家性命吧。” ……………… 千里之外,兰道大草原。 凝神准备接下李茶楼那一剑的庚衍,却没等到应来的攻击,他有些错愕的打量着四周,入目是青翠的草地,和一柄柄倒立于草地中的漆黑长剑。 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庚衍的目光扫过与他同样被传送至此的黑帝斯与李茶楼,随即皱眉看向右侧不远处盘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的老人。 又一名……神坛。 都是神坛强者,以一对三,庚衍还没自大到这般境地。这就是长安城的底蕴,而相较之,整个光明帝国也拿不出除他以外的第二名神坛,放眼天下,除了长安,又有何处能聚集这么多神坛。 每一名神坛都是天地间的大造化,是此间巅峰的存在。天赋,资源,努力,机缘,缺一不可。而一入神坛,不死不灭,便真正超脱了人类的范畴,成为与这天地相融的一部分。 “咳咳……老朽无意插手你等纷争,只是受人所托,在此布下千剑封天大阵。” 青石上的老人淡然迎视着庚衍的目光,咳嗽着开口道。 “所谓千剑封天,是佣兵王李三多,为了杀死血族帝王所创的剑阵。那血族帝王,据说能滴血重生,李三多便请庐中仙,用天外陨铁打造了一千柄剑,咳咳咳……也就是你面前的这一千柄了。” 庚衍的视线掠过地面上那一柄柄漆黑的长剑,心中已经由对方的讲述生出些推测,他默然感应着周围的源流,果然发现了异常。他所能感应到的源流,都被阻绝在这些长剑所围绕成的圆圈中,从地面到天空,像一只半球形的盖子。 “当你们决出胜负,这千剑封天自然便会解开。”老人悠然道,“神坛之战,老朽也是多年未见,此番,便为你们做个见证罢。” 这老者身份不明,立场亦不明,庚衍自然不会轻信对方的话,但也不将怀疑表现在脸上,只冲老人点了点头,回眼看向黑帝斯与李茶楼。 “我很好奇。”他对黑帝斯与李茶楼道,“这究竟是什么把戏?竟能将人一瞬间转移了位置?” 庚衍已经想明白,李茶楼那一剑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只为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住,纯粹是个幌子。这突然的转移之术才是对方真正的杀手锏,而此地布下的那所谓千剑封天,更是专门为了他而准备的,目的就是防止他逃跑。 不得不说,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嘛,叫颠倒挪移术。”黑帝斯拢了拢胡须,笑呵呵回答道,“庐中仙搬山的故事听过没?就是这么回事了。说起来他们辉光的遗产还真是,啧啧,深不可测。”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要看我?”李茶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辉光的人。” 佣兵王李三多的传说故事无人不晓,但其中很多地方都被后人夸张渲染,尤其是有关庐中仙的那些奇怪传说,庚衍以前从未当真,想不到却居然是真的。 但也,无非如此。 什么颠倒挪移,什么千剑封天,无非是为了困住他,不让这场战斗被外界干扰。而庚衍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跑,更没想过要借助外力。 堂堂正正一战,以庚军庚衍的身份。 这一路走来,个中艰辛苦楚,他自己最清楚,但最艰难的时候,也有李慎陪他渡过。背后没了那个在生死关头可以放心交托性命的人,的确有些孤单……一直想带他一起看这世间巅峰的美景,将所有的荣光和喜悦都与他共享。 是李慎令他明白何为爱。 “战吧。” 庚衍平静道,既然这条路上总有艰难险阻,那就攥紧了手中剑,披荆斩棘的走下去。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也不会悲叹命运的不公,而是永远地贯彻在自己的道路上,向前,永不止步。 他一定会赢。 ……………… “你的计划到目前为止都没出问题。” 长安城外某艘小型空艇中,披着灰袍的王真对坐在桌后的贤者道。这间不大的房间中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包括第一骑士在内的其余五名灰袍骑士都按计划在外行动。 “庚衍被黑帝斯和李茶楼拖住,如果他赶不回来,那后天的定军大礼,就确定是由他的替身出面了。” “嗯,礼台已经在搭建,我会在下方留一个容人的空间,关键是必须一击得手,大礼当天,五名圣骑都会拱卫在皇帝身边,一旦失手,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那替身本身是仙路九步的修为。”王真皱眉道,“而且礼台一旦建成就会被严密守卫起来,要在其中藏人只有趁当下,也就是说,至少要有两天的时间不吃不喝藏在里面。不说身体上的消耗,我更担心的是他精神上的疲劳。” “这不是问题,我安排的人从出生就被作为刺客培养,长时间潜伏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也不是第一次刺杀仙路九步的强者……我只是觉得,还应该再做些以防万一的准备,毕竟命运这家伙,向来以作弄人为乐。” 说这话时,贤者的面色晦暗不明,似乎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王真静静看着他,一时也没有说话,就在两人都陷入沉默时,房间角落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腰间双刃瞬间出鞘,王真转身循声望去,斥问道:“谁!?” 一截绷带从上方垂落,悉悉索索的声响中,站在房间 分卷阅读252 分卷阅读25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3 角落阴暗里的人露出被绷带包裹下的面孔,冲王真微微咧嘴一笑。 “别担心,是我。” 第174章 杀庚(四) 墙壁上的挂钟刚刚走过下午六点,房间中气氛有些压抑。 王真的眼中有不可置信,更多是说不出的恼怒,他强压下想要质问的冲动,对突然现身的荣虎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马上离开。” 荣虎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坐在桌后的贤者:“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关于刺客的人选,我想自荐一下,你看怎么样?” 他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帝国军服,除了面孔,裸露出的皮肤上仍缠着密密实实的绷带,模样与之前并无变化,但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却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了许多。听完他的话,贤者饶有兴趣的眨了眨眼,看了眼旁边怒意已经写到脸上的王真,开口道:“你确定?这可不是玩笑,很可能会死的。” “贤者!”王真怒斥出声,“这绝对不可能!你闭上嘴,让我跟他谈!” “啧啧。”被毫不客气扫了脸面的贤者很无奈的冲荣虎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荣虎皱起眉,将视线移向王真,不悦道:“我的事情为什么要由你来决定?是,我很感激你救了我的命,也随时都愿意用这条命报答你的恩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得像木偶一样,任由你摆弄操控吧?” 王真紧紧抿着嘴唇,压抑着心中的不快,低声道:“我没有想操纵你,只是不希望你掺和到这些危险的事情里来,这本来就与你无关。” “嗯,我知道,你希望我像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你供我衣食无忧,混吃等死……我就是不想这样,才会离开你,去长安学艺。王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最好别把你想要的强加到我身上,我不是你的替身,不可能替你去活……我有我自己的活法。” 荣虎口中的‘替身’二字刺痛了王真的神经,也许对方只是无心之言,但却恰好说中了事实真相。因为王真母亲林玲的自私念头,两个少年的人生被调换,互相成为了对方的替身。这一切都是因自己的母亲而起,王真心中对荣虎一直怀有愧疚,而后来在杨火星的事情中,对方又被牵扯进来,被弄得家破人亡,还险些无辜的丢了性命……王真知道自己亏欠对方太多,正如荣虎所言,他希望荣虎能像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但他没有考虑到荣虎的心情,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后,对方又如何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我……”王真努力的措着辞,“我只是……” “你只是无视了我的意愿而已。”荣虎打断他道,“你无权替我决定什么,之前的我太无能,所以只能任由你操控,但现在,我凭借自己的能力站在这里,麻烦你睁开眼睛,正视我这个人,不要再无视我的意愿,好吗?” 一旁的贤者鼓起掌来,附和道:“说的很有道理啊,嗯,我支持……” 锵然一声巨响,令贤者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王真挥刀当中斩断了其面前的办公桌,白色的文件纸漫天飞舞,那双冷漠的眼眸里怒意蒸腾,似是燃烧着熊熊烈焰。 “麻烦你现在出去,让我跟他单独谈话。”王真对贤者道,“谢谢。” 这已经是第二次王真当着荣虎的面对贤者不客气了,作为下属,他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极大的冒犯。但贤者依旧没有生气,而是爽快的拍了拍衣袍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眼见贤者走出门去,门要关上的前一刻,他又突然把脑袋探进来,匆匆冲荣虎道了声加油,完后不待里面两人反应,关门跑路。 荣虎有些好笑的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开口道:“你给这种人卖命,真的没问题吗?”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王真皱眉道,“我承认之前我做的或许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我真的没想过要操控你的人生……你有你自己的活法,我不会干涉,但是我不希望你参与到我的事情里,嗯,直白地说,你帮不到我,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 王真知道自己这样说肯定会伤害到荣虎的自尊心,但他也找不出别的办法来令对方放弃。贤者的计划太过凶险,他至今仍看不见未来的曙光,而且无论最终的目的是否美好光明,他们所使用的手段都绝非美好或光明。这是一条肮脏的修罗之路,每走一步,内心都在受到煎熬和拷问,这样的道路,他不想荣虎也走进来。 ……没错,他将自己想要的都强加在了对方身上。 “我想保护你。” 荣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回响,认真而坚定的,带着不可动摇的决意。 “我还会继续变强,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保护你。” ……………… 通体漆黑的小车在朱雀大道上飞驰,龚云坐在驾驶座上开车,封河则坐在一旁,抱着手臂闭目养神。 两人刚刚发生过一段对话—— “小慎的身体怎样了?”“很糟糕。” “你想救他?”“当然。” “我知道怎么救他,但还需要一些设备。”“在哪?” “我带你去取。”“好。” 于是龚云开着车,一路驶出北城,来到西城区一间仓库外。他与封河一前一后走下车,在仓库门外的密码锁上操作开锁,当仓库门缓缓开启,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的封河将枪口抵上了龚云的后脑。 然而龚云脸上也是一派浑不作伪的错愕。 只见仓库中四周堆满了各式大大小小的货箱,正中央却空出一块地方,摆着一张沙发和茶几。有人正咬着烟坐在沙发上,用同样错愕的目光望向出现在门口的封河与龚云。 “哟,什么情况这?” 咬着烟坐在沙发上的人挺起身,目光在封河与龚云脸上好奇的巡梭,口中戏谑道:“庚军的二把手,和大漠的二当家,你们这是……要开战吗?大新闻啊,戴德,给他们掐一张。” 名叫戴德的部下站在沙发一侧,手上端着台留影仪,闻言毫不犹豫咔嚓给门口的封河与龚云留了张影。 龚云皱起眉,不悦道:“卢伦,这是我的私人仓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称为卢伦的男人耸肩笑了笑,指一指仓库角落里天花板上的大洞,随意道:“正巧路过,顺便借来用用,处理点私事。” 龚云身后,沉默不语的封河目光投向卢伦身前的茶几,在那上面,赫然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是,蓝旗的首领,浮屠的人头。 封河知道这个叫卢伦的男人是谁,对方曾经是战鹰的高层,在庚军大漠火凤蓝旗联手覆灭战鹰的战争中选择了叛变,出卖了一大批曾经的同伴,以此为功劳转投了蓝旗。 分卷阅读253 分卷阅读25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4 而眼下对方居然杀死了浮屠,显然是打算在蓝旗再度发起叛乱,却恰好被他和龚云撞见。 ……真的是巧合吗? 封河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龚云的侧脸,手中的长枪稳稳抵在对方后脑,却听龚云一声淡笑,平静开口道:“你要用我的仓库,可以,但不要乱碰我的东西,今天的事情,我会当没看见,告辞。” 他说着话微微侧过头瞟了眼封河,用目光示意对方退出仓库。 封河没动,低声问:“你说的仪器在哪?” “最里面那个白色的最大的箱子。”龚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他们走了再来拿吧。” 封河深深看了他一眼,抬头扬声道:“我们来取一样东西,取完就走。” 卢伦闻言哈哈大笑,笑罢,摘下口中烟,冲封河比了个请的手势。封河用枪口顶了顶龚云的脑袋,叫对方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仓库最靠后那个白色的大箱子前。这箱子足有一人高,封河左手五指扣进箱体的金属表面,将之从地面提起,然后枪口骤转,冲不远处的卢伦扣下扳机。 庚衍当初言之凿凿说能救李慎,想必不会是信口开河,他找上龚云,就是为了从对方口中问出救李慎的办法。而眼下无论是巧合,还是龚云在与这些人一起演戏,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这些人活着出去。 当封河移开枪口的瞬间,龚云的手在衣袖里握住了一枚遥控器。 下一秒,封河连同手上的箱子一并化为粉末。而这时,从封河枪口中飞出的子弹才刚刚抵达卢伦面前,被一层突然冒出来的深蓝色护壁挡住。 失去了动力的子弹砰然落回地面,被溅了一脸血沫残渣的龚云用干净的袖子内侧擦了擦脸,冲站在沙发旁的卢伦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他赞赏道,对方的临机应变能力比他预料中更高一筹。 听见龚云的赞赏,卢伦却是有些后怕的抹了抹额头,感慨道:“拜托您下次别搞这样的突然袭击,我这心脏都快吓出来了……您怎么会跟封河在一起?还有刚才那是?” “东工路苍开发的源能缩爆仪,本来是留给你做杀死浮屠的杀手锏,结果没用上,倒是救了我一命……行了,把地方收拾一下,你继续接手蓝旗的计划。” “嗯。”卢伦点点头,询问道,“要不要干脆说是封河杀了浮屠,两人同归于尽?” “不,按原计划进行,封河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 卢伦表示明白,冲龚云行了个帝国军礼,低头道:“一切为了帝国,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龚云愣了愣,随即也有些不太习惯的回了个军礼,答道:“一切为了帝国。”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又在哪呢? 第175章 杀庚(五) “这小子太凶,一起上!一、二、三……” 黑帝斯第三个字刚数出口,李茶楼二话不说往后退了一大步,末了看一眼仍与自个肩并肩的某人,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写满了嘲弄。 “哄鬼呢?” 某个将不要脸发扬到极致的老鬼振振有词道:“还不是你先退的?说好了一起上,同进同退嘛。” 李茶楼只想唾他一脸。 被撂在一旁的庚衍并没打算看他们演猴戏,都说人老成精,这两个老东西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大费周章将庚衍引来,困在这里,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杀死他……这片被隔绝的区域中有限的源能被消耗完,便无法再得到外界补充,到时候他们三个神坛就得真正消耗起自身的积蓄。 拼消耗的话,相比起两个积蓄了无数年的老神坛,局面自然对庚衍不利。 “李茶楼,你刚才说,你那一剑叫三十年。” 庚衍突然开口道,面上带着丝玩味的笑意,抬起了手中的不孤剑。 “我这里也有一剑,想请你看看。说起来挺巧的,我管它叫……” “一生。” 如梦幻般不真切的剑光充塞了视界,是绚烂的超乎想象,亦是苍白的无言相对。备受冷落欺凌的童年,野心勃勃的壮年,步向绝路的暮年……那一生,宛如梦幻,却又常常令他在午夜梦回时惊醒,是心口消不去的伤疤。 千柄黑剑齐鸣,剑圈外青石上的老人默然睁开眼,被这一剑激起共鸣的剑阵在嗡鸣中颤抖,而剑圈中直面这一剑的黑帝斯与李茶楼,一时间竟似是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历经两世,庚衍终于将大光明术与武道完美结合,创出了这一剑——以包含了他一生感悟的强烈情感为媒介,向所有面对这一剑的人施以强力的精神暗示,令其无法动作。对李茶楼和黑帝斯这种意志坚定的强者而言,只能起一瞬间的效果,但一瞬间,也足够了。 一瞬间后,醒过神来的两人面前,已是铺天盖地的剑光。 庚衍的身形出现在两人身后数米处,不孤剑锵然还鞘。扬起的制服大衣衣摆落下,背对着庚衍而立的黑帝斯与李茶楼相继倒地,鲜血从二人身下蔓延而出,染红了翠绿的草地。 庚衍抬起手掌虚握了一下,感觉到空间内仅存的源能已经被他刚才那一剑彻底抽空,不复存在。他无声笑了笑,将挂在脖颈藏在衣内的空山金取出,攥入掌心,转身对正从地上艰难挣扎着爬起来的两位老人道—— “热身到此结束,我们开始第二回 合吧。” ……………… 长安西城的仓库内,送走了龚云的卢伦指挥手下清理场地,将地上那摊封河的血肉和箱子的金属粉末混合而成的东西,用拖布和铲子收拾进塑料布,然后丢出去焚烧。 “戴德,把留影仪给我。” 卢伦拿着留影仪坐回沙发上,翻看着里面的照片,最后一张是他让戴德拍的封河用枪指着龚云的合照,再往前就是浮屠人头的特写。等他离开这间仓库,回到会馆后,这些照片就会被人送到蓝旗会馆的前台,然后他则要挑动起团员的愤怒,带领他们去缉拿凶手,为浮屠报仇。而这个过程中,在蓝旗内部会阻碍到他掌权的那些人都会被清理掉,最终他将成功为浮屠报仇雪恨,顺理成章的接下蓝旗的团长大权。 很老套的剧本,但也很好用。他作为光明帝国的死士,十五年前来到长安潜伏,明面上是战鹰的佣兵,背地里是‘诛唐’组织的一员。千年以来,帝国一直在派遣像他这样的死士潜入长安,但随着时间推移,征服长安的希望愈发渺茫,这样的行动渐渐也变成了一种敷衍。直到十五年前,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当今皇帝陛下,插手到这个延续了千年的伟大计划中。 卢伦就是皇帝陛下亲自挑选派到长安的第一批死士,在他之后,帝国于十五年间,派出了百倍于此前一百年里总人数的死士。如今这长安 分卷阅读254 分卷阅读25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5 城里,至少有一万名他们的同伴,而放眼整个中土,就更加无法计数。 甚至连如今佣兵公会的会长大人,被称为一代传奇的庚军庚衍,也是他们的人。 卢伦从未像此时这般心头火热,这十五年的潜伏,他一直生活在压抑和警惕之中,连自己都忘了有多久没有露出过发自真心的笑容。而这该死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伟大的帝国将征服这座城市,征服整个中土,让一切摇曳在金色火焰的旗帜之下。 他放下留影仪,向后靠倒在沙发背上,仰起头,合上眼,深深的吐了口气。 “好姿势。” 头顶突然响起的冷漠话音令卢伦霍然睁开了眼,他人生中最后一个画面,看见的是封河的脸。手持薄刃的封河干脆利落切下了他的脑袋,随手抛到一边,然后拔出腰间的短枪温柔,对仓库中的其他人一一点射过去。 总共没用到五秒钟,战斗已经结束。 “西城某某路某某号仓库。”封河用肩膀夹着通讯器,与另一端的李慕白联络,“叫你的人尽快过来,我还得去追龚云。” “你没事吧?”李慕白问,他从封河的声音中听出了痛楚的喘息。 “当然有事。”封河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双手死死箍住正在以不规则的形状生长的右腿,准确来说那根本不是人腿,是从断裂的裤管里生长出的血红色条状物。他努力平稳着呼吸,尽可能平静的对李慕白道:“你要是不想派人给我收尸的话,就叫他们在五分钟内带一箱新鲜的血浆过来,我没在开玩笑。” 李慕白没有追问他要血浆做什么,而是简短的说了声好,便挂断了通讯。封河肩膀一松甩掉通讯器,抱着腿瘫倒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好似野兽的惨嚎。 他满脸冷汗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双眼中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 长安城外,某艘小型空艇上。 在厕所里思考人生,是一件很容易令人忘我的事情。被赶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后,某贤者就去了卫生间的马桶上思考人生,正当他思考的渐入佳境时,一只锋利的刀刃突然从门板的另一侧穿了过来。 随即又是另一只。 结实的木头门板变成了一地碎渣,浑身上下都写满怒气的王真踏着木头渣走进来,扬手一刀擦着贤者的脸颊钉进了马桶后的瓷砖壁。 “是你派人送他去长安,也是你用我的名义怂恿他去找封河学艺?” 光着屁股坐在马桶上的贤者木然看着面前的王真,半晌,果断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王真怒道:“不是你还有谁!?” 这简直是用屁股想也知道的答案,除了他自己与贤者,没别人了解荣虎的身份,也更不可能借他的名义怂恿荣虎去长安。怒气值已经爆表的王真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这个光着屁股的混蛋,对方算计他将他当棋子摆弄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荣虎也卷进来利用,是当真以为他不会翻脸吗? “那个……你听我说,其实……” “你闭嘴!” 王真抑制不了心中暴躁的怒火,还从未有事情能令他如此失控,只要一想到对方算计荣虎,他就根本无法冷静。自从离开长安后,在与这位贤者的相处中,王真越来越多的接触到以前接触不到的信息,也越来越清楚对方想做的究竟是什么……他接受了对方的理念,选择了追随,哪怕是得知了杨火星的死亡真相与对方亦有关联。 王真可以容忍对方将自己作为棋子使用,甚至抛弃也无所谓。但他绝不允许,对方将荣虎也变成手中的棋子。 “听着,我只说一次,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利用荣虎,我会背叛你……背叛光明。” 贤者终于露出了正经的神色,认真问王真—— “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王真笑了,相当惨淡的。 “我当然明白。”他平静道,“我已身处黑暗,你如果将他也拉下水,那我就失去了最后的光明……理想固然很重要,但心中想要守护的事物更重要,我想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背靠在卫生间外墙壁上的荣虎,沉默抱着手臂,控制不住向上弯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这可比一般的告白感人多了。 他笑着吹了声口哨,放下手臂向外走去。在这空艇上的某个房间里,有一位正在等待他的对手,按照贤者的话说,他们俩谁活下来,谁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荣虎觉得自己得好好表现一下,来讨好那位刚被他的心上人狠狠得罪了的贤者大人。 也许是错觉,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战无不胜? 第176章 杀庚(六) 龚云离开仓库,拿回通讯器与部下联络,得知在他走后不久,辉光的人就包围了长安大斗场。他的部下们因为联络不上他,所以仍潜伏在暗中,并没有与辉光那边发生冲突,具体该怎么做,还要龚云拿主意。 庚衍到底在不在长安大斗场?辉光这么做目的是为何?是阻止他们进去查探?还是故布疑云?之前从斗场中散发出的那股神坛气息绝非作假,为何之后却如此安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通通都是疑问。 不论如何,他都得找到庚衍。 “召集团内干部开紧急会议,耿连成回来了吗?”龚云打电话给李西风,交代对方道,“我很快到会馆,你安排拟一份对外通告,就说辉光李慕白以邀请名义暗害我,要对方就此事给出合理解释,否则就开战。” 电话那边的李西风明显惊到了,错愕问:“那龚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龚云平静道,“抓紧时间,刻不容缓。” 挂掉通讯,龚云又打了其他几个电话,眼下庚衍不在,他才更要稳定住己方的局面,或者说,是更要对辉光步步紧逼,搅乱长安这潭浑水。龚云始终相信,庚衍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他要给对方一个最漂亮的欢迎仪式。 ——就用辉光的倒塌做背景。 比较遗憾的是李铁衣死前,杀掉了辉光内部绝大部分他们的人,剩下的也没有多大能量,否则里应外合,事情就更加简单。庚军是庚衍的十年心血,同样是龚云的十年心血,但眼下也只能拿来充当牺牲品了。 小车停在南城的西入口外,龚云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前方关卡内林立的高楼,与背负着武器走在路上的佣兵们。十年前,他与庚衍第一次来到这片高墙前,那个时候,庚衍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他们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里面的一切。 这世上,每个人从出生就决定了贫富贵贱,但却并非无法改变。正因为相信着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他们才会来到这里。 来到这座,长安。 一切终将改变 分卷阅读255 分卷阅读25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6 ,龚云想,当他们来到这里,这座城就注定会为他们而改变。 与此同时,遥远的楼顶上,李慕白提了提风衣的衣领,用冷漠的声音吩咐道—— “开枪。” ……………… “如果林国还活着,那我多半得做好写遗书的准备,可惜他死了……不,我并不是小瞧龚云,只不过他从骨子里还是个文人,而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武夫,十年的佣兵生涯,也没能让他脱出文人那套思维模式……” 红发的性感女仆默默送上热腾腾的曲奇饼干与红茶,长相憨厚的年轻人靠在藤椅里,面对着落地窗而坐。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坐在茶几另一侧的李慕白。 “黑爷让我来协助你,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辉光和血屠会有如此齐心协力的一天。” “我没兴趣听你的废话。”李慕白的表情有些阴郁,“即便除掉了龚云,城中的局势仍然对我们不利,据我所知,军火联盟和西江流都是他们的人,现在又多了一个蓝旗。” “所以我们也得再拉些帮手……” “不可能的,其他人都巴不得看辉光和庚军拼得你死我活。” “您这未免将人心想得太坏了些。”血屠的年轻人微笑道,“乐观点嘛,再说了,这局面也不是两虎相争,而是要么大家一起死,要么大家一起活啊。” 李慕白皱起眉,冲身旁人露出探询的目光。 年轻人冲他耸耸肩,轻描淡写道:“我的意思是,太正直了不好,有时候就得耍点无赖。”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一日,晚,八点整。 ——辉光向全长安发布《告长安书》,全文如下: 【通告全体长安佣兵: 现,佣兵公会会长庚衍,与光明帝国达成私下协议,承诺助其谋夺长安,犯下通敌叛国之罪行,罪无可赦。今特此通告,望诸位同僚认清其狼子野心的真面目。为维护正义,守护长安,我辉光佣兵团将对庚衍及其名下庚军进行讨伐,誓诛此獠。 当此内忧外患之时,诚请诸位抛弃过往成见,并肩协力,护我大唐。 辉光全体上下,誓与长安共存亡!——李慕白亲笔】 这份通告一出,百分之九十的长安人民表示很懵逼,并且表示很扯淡。凡事都得有个起因缘由,辉光突然给庚衍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好歹得拿出点证据来。然而辉光那边在发完这个通告后就没了下文,这怎么能叫人信服。 然而还有百分之十,比如大漠的首领的黄沙,火凤的首领王紫云等人,看出了这份通告真正的含义……没错,就是那句誓与长安共存亡。 ……这哪里是宣誓,分明是赤果果的威胁。 在他们眼中,这封通告应该是这样的:告诉全体长安佣兵,庚军要对我们开战了,庚衍野心太大,你们要是坐着看戏不来帮忙,那就别怪我把这棋盘掀了,别忘了外面还蹲着光明帝国的军队呢,辉光要完,也会拉着这长安城一起玩完。 “看不出李慕白这么无耻。”王紫云冷笑着摔了手中文件,想了想,去给黄沙打电话。 “黄爷。”她用肩膀夹着通讯器,擦燃火柴点着了烟枪,悠悠吐出一口烟雾,道,“辉光那通告您看了吗?” 黄沙说看了。 “那咱们怎么办?”王紫云笑道。 黄沙的话音很稳,跟他这个人一样稳。 “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去拉架吧。” ……………… 子弹穿透眉心的瞬间,龚云以为自己死了,可当他睁开眼,就又看见了封河。 “……黄泉吗?” “差不多。”封河蹲在他面前,背着头顶的灯光,看不清表情,“你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个脑袋,我给你灌了点虹玉萃取剂,你最多还能再撑个十分钟……说吧,到底怎么救李慎?” 在强效的兴奋作用下,龚云感觉不到疼痛,他苦笑了声,道:“我不知道。” 封河沉默半晌,哦了一声,站起身从他身边离开。龚云以为对方走了,有些虚弱的睁着眼,只剩下一半的视界,而且很模糊,他想抬起手摸一摸头,却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 的确是快死了。 龚云心中涌起深深的懊恼,他有愧于庚衍的托付,他还是疏忽大意了……庚衍不在,他就是庚军的话事人,对方以他为目标下手简直再正常不过。对于佣兵们而言,这座城随时随地都是战场,无所谓地点时机场合,也从来不会讲什么先礼后兵。 靠拳头讲不了的,才会讲道理,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在龚云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时,封河走了回来,手上多了支强效急救剂。他将针剂注入龚云的动脉,然后将对方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龚云虚弱的睁着眼,问他:“为什么……救我?” “只有庚衍知道救李慎的办法。”封河目视前方,低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但好歹是个把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得试一试。” 龚云疲惫的笑了。 “小慎有你这个兄弟……很好。” 封河却是冷笑。 “他叫了你那么多年哥,总跟我们说你对他好,可你对他的好,到底有几分真?我看是连一分都没有吧。” 龚云合上了眼,没有回答。 那么多年相处,怎么会没有真感情?可从他选择了庚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为对方背叛其它的一切。庚衍不是李慎,而他也不是封河,在他们的人生中,没有真诚无畏,坦诚相待,有的只是利益权谋,尔虞我诈。 所以他能理解庚衍想要得到李慎的心情,也曾由衷的希望过,对方能够如愿以偿。但一切终究逃不过命运的作弄,那两个人的命运,被打了个谁也解不开的死结。 也许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就得不到想要的幸福…… ……………… 从这个晚上起,长安城迎来了最漫长的三天。 庚军的首领,公会的现任会长庚衍,不知所踪。庚军的二把手龚云在南城西入口关卡前遇刺,生死不明,下落不明。庚军的外交主管李西风临危受命,代表庚军向外发布通告,驳斥辉光的告长安书。庚军的作战主管耿连成星夜兼程赶回长安,带人围了辉光会馆,扬言叫李慕白出来对质。 辉光的首领李慕白闭门不出,但辉光所属的佣兵分别汇聚在长安大斗场,南城燕破原,以及未央宫附近。这其中除了长安大斗场,其他两处都是长安城的要害之地,这等布置背后的含义令不少聪明人笑不出来。 以大漠黄沙为首的数家佣兵团站出来,呼吁庚军与辉光通过和平谈判来解决问题,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发生内斗,给城外光明帝国的军队以可趁之机。但也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分别在庚军与辉光之间站队,挑唆两家 分卷阅读256 分卷阅读25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7 之间的矛盾,希望能促成两家的流血争斗。 同一时刻,城外的光明帝国大军,却正在筹备两日后的阵前定军大礼,以其作为对长安城发起攻击的号角。 千里之外的兰道大草原中,真正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神坛大战,胜负尚未分晓。 东极崖上,李慎看见了一头狼,一头……又老,又瘦,快要饿死的狼。 第177章 杀庚(七) 躺进棺材里的李慎还没来得及闭上眼,就迎来了据薛白狼所说,自他来此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所经历过的最凶猛的一次崩流。 “喂……喂,还活着吗?” 熬到崩流结束,薛白狼虚弱的开口呼唤李慎,旁边的棺材却不声不响,让他有点担心。过了差不多有几分钟,他突然听见一声类似于猫科动物发春一样的呻吟。 薛白狼的脑子有三秒钟的断带。 李慎的声音姗姗响起:“……好爽。” 身体被卷进崩流,就如同被万针穿身,扎成筛子,然后无数腐蚀性液体从被扎出来的洞眼里穿过去,这堪比酷刑的痛楚能让绝大多数人丧失意识,甚至痛死过去。薛白狼记得自己第一次遭遇崩流时,也昏迷了足有半日,差一点哭爹喊娘。 所以他愣了半晌,很认真的问李慎:“你是变态吗?被虐狂?” 从李慎的棺材里慢悠悠伸出一根笔直的中指。 “感觉跟泡了个热水澡一样。”李慎诚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并且感慨道,“啊,好想再来一回,不过瘾啊……” 薛白狼还没来得及吐槽,就感觉头顶有种很熟悉的异动,他目瞪口呆的抬起头—— 只见一大波崩流奔涌而来。 “我哔你个乌鸦嘴!”薛白狼欲哭无泪,就算是他也没经历过这么接连不断的崩流来袭,只能睁着虚弱的眼睛被席卷到面前的能量乱流淹没。 与身受酷刑的薛白狼不同,李慎的感觉宛如婴儿泡在母体温暖的羊水中,因为生命力流失而遍布周身的寒冷被驱散,涌动的崩流温柔按摩着他的四肢,是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受。他惬意的闭上眼,在这舒适而温暖的波流中陷入梦乡。 李慎坐在高高的山坡上,远处是绿绿的草儿和吃草的牛羊,天很高很蓝,空气无比清醒。身旁有人支着手臂躺在草地上,悠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哼曲的人有一头灿金色的短发,面孔生的极具异域感,轮廓深邃,鼻梁高挺,眼珠却黑的发亮。他慵懒的躺在草地上,笑意盎然的望着李慎,问他在想什么。 李慎说我肯定是在做梦。 身旁人抬起手用草叶儿搔了搔李慎的鼻尖,笑着翻了个身,仰面张开手臂躺倒。李慎犹豫着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人闭着眼睛,嘴边噙着笑容,一副轻松解脱的表情。 “是梦啊。”庚衍喃喃道。 李慎突然觉得有点难过,移开视线,站起身。目光中一望无际的苍翠草原,风吹起飘摇的草叶,掠过他漆黑的发丝…… 他转身离开。 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梦境。 睁开眼睛,又看见棺材板缝隙透进来的光,李慎叫了声薛白狼,没得到回应,他费力的把棺材板往下推了推,探出头去看对方。 两具棺材间有半米的距离,李慎伸长了手臂,按在对方棺材上方的缝隙上,磕了磕边缘,过了半晌,又慢吞吞将手收回来,安静的躺回去。 第二天,崩流又来了。第三天第四天,同样。 近乎崩溃的薛白狼用屁股赌这一切绝对与李慎有关,对方没来前,崩流最频繁的时候也就是半个月来一次,对方来了后,一天一回绝不迟到,有时候甚至还一天两回。 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人没死,精神估计要先崩溃了。 李慎很迷茫。 崩流这属于方陆边缘地带的异常气象,是外界的异种能量入侵后引发的能量乱流,他如今连个天门都算不上,何德何能搞出这般大动静?面对薛白狼扣下来的大帽子,他觉得有点小委屈。 “被你说的我好像灾星一样。”李慎抱怨道,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可不是吗?与他亲近之人都因他而死,他正是带来灾祸之人……不折不扣的灾星。 “灾不灾星我不知道,反正我要被这崩流搞死了。”薛白狼有气无力答。 李慎笑了。 “你在这躺了一年多也没死成,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笑道,“下山吧,没人拦你,找个地方好好活着……抱歉啊以前下手太狠了,不然你还能留个后什么的。” 薛白狼怒道:“滚,老子全身都烂了,还活着干什么。”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李慎话说一半没了声,不是伤感,是崩流又来了。 闭上眼睛的话,就能看见五光十色的幻觉,整个世界变成斑斓的光晕,却并不令人感到眩晕,相反,有一种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的欲望。李慎在这片绚烂的光之海中漂浮,闭目倾听着那遥远的音符跃动,不知不觉又一次陷入梦乡。 这一回,他看见了一张高高的王座。王座上垂头坐着个人,面孔被披在身上的华丽王袍所掩盖,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穿透对方的胸口,牢牢钉在椅背上。 李慎走上台阶,握住了刀柄。这刀他并不陌生,是庚衍送给他,被他佩戴在身上的那一柄。 ——刀名成双。 他松开了刀柄,掀起遮盖在王座之人头上的锦袍。 白骨,骷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开始是轻笑,继而是狂笑,李慎狂笑着仰起头,用力拔出了钉在对方胸口的长刀。于是一切都开始崩塌,整个梦境在他的笑声中粉碎。 第六天,李慎饿疯了。 修炼之人有体内源能的支撑,虽然会有饥饿感,但远比普通人薄弱的多。像薛白狼这样的仙路强者,一年多没吃没喝也照样能活,可李慎不行……他不仅修为尽丧,体内还有着以他的生命力为食的异种能量,要活下去,就必须摄入食物,从中获取能量。 如果不是频繁的崩流极大程度缓解了他身体的恶化情况,他可能已经死了。 “……想吃焚琴楼的鹤煲,红汤素面,翡翠黄金包,再来头烤乳猪……” “你闭嘴。” “压缩兵粮也行啊……草根树皮我都吃得下去……” “你不如把棺材板啃了。” “槽……咬不动。” 饥饿感折磨起人来,比死亡还可怕,李慎这辈子还真没体验过快被饿死是什么感觉,而这,才是大多数普通人最经常面对的困境。他们这些修行者没了修为,才能知晓常人所有的虚弱和无力感,体会到饥饿的滋味,这并不比面对战场的死亡来得更轻松。 人 分卷阅读257 分卷阅读25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8 都是健忘的生物,极少有人在获得力量后还能记得弱小时的无力,从而也就无法体会到弱小之人的感受,心安理得的将之视为蝼蚁,肆意践踏。所以杨火星的理想,才会被长安人耻笑,得不到认同和理解。 李慎徒劳的睁着眼,感受着快被饿死的滋味。然后,他看见了一头狼。 一头又老,又瘦……快被饿死的狼。 狼蹲在他棺材的正前方,身上的皮毛秃落的厉害,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蹲在那里,与躺在棺材里的李慎对视。 李慎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所以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爆出了何等炙热的目光。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头狼,小声同身旁的薛白狼道:“喂,有狼。” “……啥?” “你往前看,外面有只狼。” 在崩流的影响下,东极崖是一片彻彻底底的荒土,寸草不生,生灵绝迹。这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这些东西李慎都无暇去想。 旁边棺材里的薛白狼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想干什么?” 李慎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吃了它。” 薛白狼又沉默片刻,接着‘哦’一声,便没了下文。 李慎的脑子里飞快思考着该如何吃掉这只狼,首先他得逮住它,它在外面而他在棺材里,打开棺材的动静肯定会惊动到它,如果它跑掉的话,李慎估计自己多半没力气追。然而不从棺材里出去,他手上又没有合适的武器,也没有足够的力气用石头砸死它。 李慎陷入了焦躁的困境,快要疯狂的饥饿感在催促他冲出去干掉那头狼,然而理智又告诉他这样做根本是徒劳。 最后他只得向薛白狼求助,薛白狼是仙路,就算在这里躺了一年多,无比虚弱,要干掉这头狼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不。”薛白狼拒绝了,“要吃你自己动手,别找我。” 李慎清楚他们本就不是多么友善的关系,是他害的薛白狼只能在这里等死,薛白狼不肯帮他,也是再正常不过。所以他没有再发出恳求,而是固执的凶狠的安静的盯着那只狼,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 崩流又来了,李慎没有闭上眼,他有点期待,期待狼会在崩流中昏迷或死去,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吃掉它。可令他失望的是,那头狼居然熬住了崩流,一动不动的蹲在原地,用黯淡的兽瞳与他对视。 第七天,李慎更加虚弱,狼也更加虚弱。 第八天,李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第九天,狼死了。 李慎的视线中已经没有了焦距,他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虚弱的,有些惊喜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伏倒在地上的狼。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棺材盖,手足并用的爬向那头狼,警惕的伸出手,摸向它的头颅。在手掌接触到灰暗皮毛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下动作,似有所觉般回头望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人站在薛白狼的棺材旁,将透出尺长缝隙的棺材盖向上拉起,扣住。看不清面容的灰衣人冲李慎转过头,冷漠道:“他死了。” 狼死了。 薛白狼死了。 第178章 杀庚(八) 该如何杀死一名神坛? 通常的砍头或挖出源核,并不适用。虽然十分罕见,但历史上神坛强者断头重生的例子也并不是没有,比如晚年被杀害于未央宫议事殿的血屠七。他被斩下头颅后仍与众人力战,并在头颅被毁后重新生出了一颗,若非围攻他的人意志坚定准备周全,恐怕当时的历史就要被改写。 源核一法李慎已经亲自验证过,只要不是刚晋升的神坛,体内的源核就绝非仅有一枚,除了心脏中那原本的一枚,没人会知道其他的藏在哪里。想要全部摧毁,基本不存在可能性……李慎杀死云响空,也并不是靠他的狗屎运,云响空的死,更多是一城对一人的剿杀,李慎在其中扮演的,只是最终刽子手的角色。 所以要正确的杀死一名神坛,首先,要隔断他与天地之间的沟通。 千柄黑剑安静的倒立于地面,大青石上老人闭目盘膝而坐,在他的身前与身后,是被无形结界割离开的两个世界。古往今来,无数历史上惊天动地,改变了当时天下格局的大战,其实都有着类似于他这般的旁观者见证。剑奴一族,历代单传,正是这长安历史的见证者之一。 李三多激战血族帝王,血屠七喋血议事殿,东不冬炮轰未央宫……庚衍以一敌二独战两神坛。历史究竟会如何书写,眼下还未得可知,但这一战,注定要青史留名。 被剑圈包围的结界中,天地间的源能荡然无存,这是一个对敌我双方都无比公平的战场。然而苦心营造出这一局面的黑帝斯,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庚衍身上凭空出现的那身金色战甲,话音中有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 “这是……神甲?” 一剑逼退了李茶楼的庚衍闻声扭头,神色淡然的冲黑帝斯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张普求给它起名,叫空山金。” 神坛配神甲,还是量身打造的神甲,黑帝斯只想苦笑,无怪乎庚衍表现的底气十足。庚军研发自己的神甲不是新闻,但长安众人多半是当作笑话来看,千年以来,现世的神甲就那么几套,全是传承自千年战争时期的老遗产。不是没人想造,是造不出,连机械皇帝东不冬那样的神级工匠,终其一生也没造出过一套神甲。当然,东老爷子可能是更喜欢发明那些千奇百怪的战争器械,所以对造神甲这事不上心罢了。 可庚衍造出来了,只用了短短数年功夫,这简直……不可思议。 黑帝斯只能抚掌低叹:“张普求果然鬼才惊天啊。” 庚衍神情依旧淡然,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相信张普求的能力,重生前那一世,李慎就是穿着张普求造出来的神甲,带着张普求开发出的新型战争器械,一路高歌猛进,横扫了他大半个帝国。他当时拍着桌子痛骂帝国开发部的那些蠢货,说他们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一个张普求……如今想来,还真是有些心情复杂。 “闲话少说,不就是神甲吗?”被撂在一边的李茶楼凉飕飕插口道,“你身上不也套着呢吗?赶紧亮出来给人看看。” 黑帝斯额角抽搐,一瞬间把这猪队友弄死的心又有了。 庚衍呵呵一笑。 “神甲,好东西。”李茶楼笑出一口黄牙,是洒脱也是肆意,“不过我……不稀罕。” 六十岁入神坛,李铁衣亲自带着辉光三神甲之一的侠客行,来向他赔罪。赔什么罪?嘿,还不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想嘛,一个旁系子弟,脾气不怎么好,又不爱溜须拍马,在本家少爷面前自然是不受待见的。偏偏又好死不死喜欢上了少 分卷阅读258 分卷阅读25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59 爷的女人,那才叫一个悲剧。 那套侠客行,李茶楼收下了,却一次也没穿过。等到李慕白造反,转手就给了对方。 神甲又如何,他不稀罕。 “我看你们争来斗去,为权为利,只觉得无聊透顶。这一次我本不想来,管他长安城如何,与我何干。但是我觉得黑老头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这一辈子疯疯癫癫,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那的确是白活了一场。” 李茶楼举剑点了点庚衍,缓缓敛起笑容。 “我来这,是为了轰轰烈烈的去死,你,准备好了吗?” ……………… 长安大斗场的地下暗室里,穆小白跪在冰冷的石面上,赤裸的脊背上交错着数十道深可见骨的血红剑痕。他妄自动用千剑却被老人发现,这是应得的惩戒,但后者并没有将他带走的千剑追回,而是代替他去了兰道大草原。 身为剑奴,不得于剑不敬,妄以私欲动剑。违逆剑意,强行驱使的结果,是人剑俱毁。穆小白垂着头,在心中记数着时间,从他跪在这里,老人离去,已经是第三天了。 长安乱象迭生,帝国军阵整齐,正在城外举行定军大礼,而千里之外的兰道大草原上,三位神坛的战斗也到了最后时分。 李茶楼粉身碎骨,死于黑帝斯面前。 一小撮飞散的骨渣被黑帝斯握进掌心,是暗淡的惨灰,渔舟上嘻笑怒骂的那只老鬼,终究化作了烟飞云散。他倾斜掌心任由它们向下滑落,这般有趣的人,连死法也是有趣的很。 除了长安,还有哪里,能生出这么多绚烂而有趣的生命? 黑帝斯抬首望向庚衍——金甲,金发,璀璨夺目,宛如天神下凡,不愧为堂堂光明帝国的皇帝陛下。他曾对那年轻人说过,这一百年里,长安城只出了两个怪物,一个叫庚衍,另一个叫李慎。不是旁人不够精彩,是与这两人相比,级别差得太远。 “皇帝陛下当真厉害。”黑帝斯拍了拍手上灰屑,面上全无伤感之意,他一贯以来言谈嬉笑,十分是假,没一分真,那张老不正经的面孔下,隐藏的是千般算计万般心思,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谁也想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有点累了。 庚衍没有答话,而是抬起了手中的不孤剑。在他的注视中,这柄追随他至今的神兵从剑尖处一寸寸崩碎,断裂成无数细小的金属残片,掉落到地面。 一滴鲜血从他额头的发迹中滑落,青玉的发冠从中断裂,绑缚在头顶的金发骤然向两侧垂落。庚衍抬起手,摸了摸流淌到眉心的血液,眼中闪过了一抹惊叹。 若非身上这套空山金,他眼下恐怕已经被劈成了两半。李茶楼拼尽性命的最后一剑,何其暴烈,当称举世无双。 然而终究没杀死他。 “你身上穿的,是辉光三神甲之一的红颜醉,也是血族帝国的圣器,血蔷薇。”庚衍抬头与黑帝斯对视,语气平淡道,“这想必也是你从李慕白那讨到的报酬,或者,这是李慎的意思?” “还有血屠在中土的产业。”黑帝斯答得很爽快,“而且李慎那小子同意,与我家宝宝结婚,至少在他们这一代,血屠和辉光的同盟不会出问题,我也可以放心的来与你拼命了。” 末了,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咱们在这打生打死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长安举行婚礼呢。” 庚衍终于明白黑帝斯耗费苦心将他弄出长安,困在此地的真正原因,而这也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局面。跟上一世一样,李慎终于公开与他站到了对立面,并且迎娶杨宝宝,掌握了辉光与血屠的势力。他比谁都清楚,有李慎这样的敌人是多么棘手的一件事情,哪怕如今他占尽优势,要击败李慎也绝非易事。更何况,那就意味着他必须杀死李慎。 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必须在自己的野心和李慎之间,做出抉择。被他困在掌心中的野兽,终究挣脱了牢笼,对他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也许这就是命运。 庚衍放下手臂,松开指间握着的剑柄,心情并不如何激动,在他的潜意识里,或许早就意料到了这一天——他能够改变自身的命运,帝国的命运,甚至长安的命运,连李慎的命运轨迹也被他篡改的面目全非……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们注定为敌的命运。 除非他不是庚衍,而他也不是李慎。 “是不是有点伤心?”黑帝斯问,话音里没有嘲弄的意思,反倒有几分怜悯,不过这怜悯,比嘲弄更伤人。他拢了拢在连日鏖战中变得破破烂烂的披袍,抖了抖右手的宽大的袖子,冷漠道:“像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动什么真情,更何况是对李慎。李慎那小子,看着重情重义,其实才是真残忍。我那孙女儿,把一颗真心全赔上去,也终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你也一样。” 庚衍沉默的,攥紧了手指。 他动了真情,输了真心,所以沦落在此被黑帝斯当面嘲弄。他有那么多机会杀了李慎,却一次次放过,是他一手促成了这宛如上一世重演般的局面……在这场名为爱情的战争中,他一败涂地。 既然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那就不要了。 他将抛却爱情,只为野心而活。 第179章 杀庚(九) 初到帝都,一个冰冷的夜晚,荣虎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捂着断掉的右腕寂静的房间中惊喘。 那些血淋淋、残忍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他不想显得如此软弱,但却控制不住脑子去回想,那些记忆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脑海,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那时的无力和恐惧,像锐利的小刀在心底不断的、不断的戳刺,令他感到无以名状的疼痛。 用了很长时间才令呼吸平复下来,荣虎已经了无睡意。他茫然的坐了一会,披衣走下床,去庭院中散步。王真身上似乎写满了谜,而荣虎也感觉的出,对方并不想让他知晓太多,他是一个‘外人’。说不沮丧是骗人的,但荣虎清楚自己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相反只是个累赘,也没资格要求对方告诉他什么。 荣虎至今也难以相信,对方是与自己同龄的人。明明是同龄人,为何王真会那么……那么强?对方的优秀反衬着荣虎的渺小,让他在王真面前抬不起头来,那感觉太糟糕了。与王真相比,荣虎简直觉得自己前面那十八年都是白活了。 他被对方衬托的像个废物。 这种纠结的心情一直萦绕在荣虎心中,令他愈发心烦意乱,难以静心思考自己的未来。荣虎在庭院一角的花坛边坐下,颓然仰起头望着漆黑夜空,半晌,他突然隐约听见了一丝话音。声音从不远处庭院角落里的一座小礼堂中传来,虽然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 分卷阅读259 分卷阅读26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0 荣虎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起身悄悄走了过去。 “……我感到迷茫,这条路究竟是否正确,我找不到答案……我心中的信念在动摇,我知道这是堕入黑暗的前兆,但我阻止不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无法承受这罪恶感,我的器量终究不过如此……” 荣虎悄悄从窗格向内望去,只见王真跪在礼台前,双手捧在胸前,垂着头自言自语。他并不清楚这是光明会中的自诫仪式,只是觉得对方看起来有点儿不太正常。 “我失败了,不仅没救出师父,还将荣虎也卷进这场漩涡,我……毁了他的人生。” 荣虎背靠在窗格旁的墙壁上,愕然瞪大了眼。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连导师也一样,我太愚蠢,太无知,是我害死了师父,是我……害死了他。” 王真的声音沉寂下去,荣虎勉强镇定了心神,探头从窗格往里看,却只能看见对方低垂的头颅和塌陷下去的肩膀。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王真,他记忆中的王真,眼中有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在绝境中也依旧坚定而耀眼,是永远也不会停下脚步,不会放弃的强者。 而不是这个,看上去既软弱又可怜的家伙。 那一晚,王真在礼堂里跪了一夜,荣虎在窗格外,也站了一夜。 ……………… 刺客之间的战斗并没消耗太长时间,取得了胜利的荣虎回到自己的房间,做最后的准备。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脱掉身上的帝国军服,将缠绕在身上的绷带一圈圈取下。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道颜色较深的细痕,纵横交错,遍布全身。 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荣虎突然转过头,看向出现在浴室门口的王真。 他笑了笑,道:“我赢了,你是不是很惊讶?” 王真皱眉道:“我不知道封河用了什么手段,但这种强行拔升修为的手段肯定会留下后遗症。这次的事情过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好。”荣虎笑着丢掉手上的绷带,走到王真面前,一眨不眨看着对方,“不过你,这么相信我能活着回来?” “你一定能活着回来。”王真道,毫不退缩的与荣虎笔直对视,“我相信你。” 这个人,真叫人无话可说,荣虎想笑,但他的手臂却伸了出去,将王真牢牢摁在门框上,不顾一切的吻了上去。说他卑鄙也好,懦弱也罢,他就是算准了王真不会在他即将赌上性命的时候将他推开,察觉到对方果然没有反抗,荣虎更加放肆的加深了这个吻。 荣虎觉得,这下就算叫他去死,也没遗憾了。 当天夜里,荣虎被贤者的人送进了正在建造中的礼台下方,一个仅容蹲立的狭小空间里。这感觉他一点都不陌生,在长安的那些日子,每天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是这样在狭小的箱子中渡过。这巧合简直令他怀疑贤者是否早与封河计划好了一切,但本心里他又觉得封河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这也许真的是巧合罢了。 无论如何,这种狭小的空间,反倒令他感到久违的安心。在长安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是无数次蹲在箱子里,思考着下一次的计划,专心致志的,努力遗忘掉身体上的疲惫和痛楚,积蓄意志,拷问内心,超越自我。 封河说过,苦痛是一个过程,从最开始的无法忍受,到渐渐习惯的过程。这世间任何苦痛都是如此,唯独死亡是例外,因为它不会给你习惯的机会。当荣虎通过考验后,作为师父,封河给荣虎上的第一堂课,就是经历这世上最高级别的苦痛。 ——雕皮刻骨术。 “我出身的师承是某个已经被灭绝的邪教,从三岁就被作为一名刺客培养,那里像我这样的小孩还有很多,都是被捡来或者抢来的孤儿。每个孩子到十岁时,都要经历一道考验,就是这个雕皮刻骨术。” 第一天,荣虎被六根钢楔钉在刑台上,听封河讲述他的师承,被剥掉了全身的皮。 “你应该也知道,每个人的源脉都不同,天生就有着适合与不适合的功法。你父亲杨火星想要创出一种人人都能修炼的功法,我师承的那个邪教却有着不同想法。教中自古以来只有一种功法,功法不能变,人却可以……雕皮,刻骨,重塑源脉。” 第二天,在修复液的帮助下重新长出一身嫩皮的荣虎,又一次经历了上一天的遭遇。 “成功率相当低,百不存一,不过我认为并不完全是技术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条件太恶劣。”封河以一种相当恶劣的口吻,一本正经的对躺在刑台上的荣虎道,“我那时候可没你这么好待遇,还有修复液不要钱一样的泡,那些混蛋就给我们洒了点止血粉,连消毒也没有,大多数人都是伤口化脓活生生疼死的。” 荣虎眼中含着泡热泪,心道我还得对你充满感激不成?妈蛋我不学了成不成? 当然不成。 那段噩梦一样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反倒有些怀念……荣虎当然不承认是自己变态了,要变态也是封河那个变态更变态。不知道封河如今怎么样了,也许正左拥右抱泡在女人乡里,他那个糟糕的师父,看起来比谁都洒脱,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家伙。 他再疼再苦再难受,至少心中还有王真这个念想……心若是空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快乐?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三日,长安城西。 金色的烈焰旗帜占满了视线,十二艘瀚海级战舰静静停落在军阵后方,之后是数百艘骄阳级,以及上万艘中小型空艇。六名圣骑所属的光明骑士团阵列在最前方,左侧是千年来数次向北地发起远征的帝国北征军,右侧则是帝都禁卫军。总计六十万的精锐军团已经集结完毕,等待着皇帝亲自在阵前主持定军大礼。 这等赫赫军威,着实惊人,甚至有不怕死的长安媒体偷偷爬到城墙上,架起高倍望远镜和留影仪,共同记录这一盛大典礼。 早九点整,皇帝的御驾出现在阵前,身着洁白军礼服的皇帝陛下走出御辇,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了高高的礼台。 他在礼台中央站定,面向着麾下将士,对着话筒道:“朕……” 礼台之下,荣虎睁开了眼。 封河说,刺客是一朵烟花,燃尽生命,燃尽所有,为的就是那一瞬间的绚烂。 于是礼台上绚烂开了一朵烟花。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陛下变成了两半,然后,炸成了一团血雾。 “陛下!——”“有刺客!!”“御医!御医呢!?”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远处的城墙上,长安的媒体们疯狂扣动着留影仪,大新闻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大的新闻? ——神圣光明皇帝陛下,死了,妥妥的,死了。 死的万 分卷阅读260 分卷阅读26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1 众瞩目,死的光明正大,死的……不能更死。礼台上那一滩血糜烂肉,被清晰的拍进了留影仪,映入了台下无数人眼中。刺客在逃窜,现场一片混乱,帝国的军人们茫然的注视着这一切,盛大的典礼变成了盛大的葬礼。 不知是谁撞倒了礼台上的话筒架,脱落的话筒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而刺耳的嗡鸣。 咚。 第180章 杀庚(完) 阳光灿烂的正午时分。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空,那一团火焰般的骄阳散发着光与热,六棱形的光片从高高的天空中落下,映入人们瞳孔深处。 “我真的很想不通。”黑帝斯侧目向天空中的光团,眼角的皱纹层层堆叠,是漫长岁月留下的证明,“是你让我觉得,这世上或许真有未卜先知的奇术……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能力,那么这一战的结果,想必你也已经预知到了?” “荒谬之谈。”庚衍嗤笑了声,身上的空山金在他的意念驱使下无声改变着形态,原本镌刻于各个部件之上的玄甲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只有大师级工匠耗费数月时间精心雕琢才能完成的,焚天凤凰纹。这是如今已知的成套源纹中,最高级别的战甲源纹之一,并重于速度和力量,依据不同质地的战甲,增幅系数在五十到九十五之间波动。 即便以庚衍的意志力,要在短时间内模拟出这一套源纹的消耗也不轻。当最后一线纹路出现在战甲表面,他深深吐了口气,看向站在对面的黑帝斯。 老人冲他微微一笑,赞叹道:“好神甲。” 庚衍也笑了,道:“好气度。” 这一场战斗拖延至此,也终于到了尾声。无论是庚衍还是黑帝斯,体内的源能都所剩不多,准确来说,他们都仅剩一击之力。 全力以赴的最后一击。 从量上比较,自然是一直留蓄力量的黑帝斯占优,但庚衍身上的空山金也吸取了大量的源能,虽然不能为他所用,但可以用于增强战甲自身,单论质地,此刻的空山金已经超出这世上任何战甲,达到了人类认知的极限。 “此战过后,我定当挥军北地,踏平血族帝国。” 庚衍冷漠道,披散的金发无风自扬,一身暗金色的战甲反射着从头顶而落的日光,却无法令人感到光亮,他身边似乎弥漫着一层冰冷而幽暗的障壁,脚下踩着的是无底深渊,如同自地狱而来的魔王。 黑帝斯默然不语,身上残破的漆黑披袍一寸寸皲裂,显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猩红血甲。老人漆黑的眼瞳自中心弥漫出另一种色泽,如血液般飞快的充塞了整颗瞳仁,散发出邪异而阴冷的红光。 厚重的灰云毫无预兆席卷而来,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长安,中土,西陆,东荒,北地,南海……人们若有所觉的抬起头,发现太阳不见了。 森冷的狂风掠过草原,千柄黑剑齐齐嗡鸣,大青石上的老者咳出一口血,疲惫的睁开眼,一道道血痕从他的双眼,双耳,鼻端,唇角滴淌而下。 在他的视线中,划过了一道血红的闪电。无法形容,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快。 ——快到了极致。 千分之一,不,也许是万分之一个瞬间,一切已经发生,又已经结束。黑帝斯的身影出现在庚衍身后,两人的背部几乎挨在一起,彼此之间仅有半步之隔。黑帝斯的双手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右臂,一滴一滴沿着掌背淌落。 他静静望向长安的方向。 那里有他一生的辉煌和荣耀,一生的悔恨与痛楚……他既喜爱它,又厌憎它,可终究,还是喜爱更多一点。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想念它。 一道狭长的深邃的望不见底的深渊凭空出现在草原之上,从东向西,无止无尽。它切开了这片草原,也切开了千柄黑剑围绕而成的结界,从黑帝斯与庚衍之间横穿而过。失去了主人的血色战甲悄无声息的坠入深渊,背立在裂口旁的庚衍摇晃了下,颓然向前跪倒。 暗金色的战甲从他身上消失,庚衍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捂住嘴唇,止不住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衬着他冷冽的目光愈发狰狞。 ……他赢了。 庚衍虚弱的从地上捡起恢复成小球状的空山金,牢牢攥入掌心,他撑着地面站起身,目光平静的在四周扫过。 他的目光定格在大青石的老者身上。 眼下庚衍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如果对方要对他动手,他也并非毫无准备,就算打不过,至少他还能逃。只要回到长安附近,有帝国的大军在,足够给他争取到恢复的时间。庚衍谨慎的观察着青石上的老人,半晌,有些错愕的皱了皱眉。 这个不知姓名的老神坛,感觉不到源能的波动,也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应该是死了。 庚衍微微松了口气,面朝着对方向后退去,一步步退出剑圈的包围。已经过了三天,长安的局势必然有变,他必须尽快回去主持大局。如果李慎真的选择与他站在对立面,那也无非是,你死我活罢了。 他不会再给李慎机会,不会再让对方来破坏他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上一世的事情重演。 ——得不到的,那就通通毁掉。 ………………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三日,长安城北,兰道大草原。 天空暗了又亮,翠绿的草原上七零八落倒伏着数十具尸体,几名受了伤的庚军佣兵将同伴的尸体搬上车,不远处,李西风与一名佣兵一左一右跪在躺倒的龚云身边,神情焦急的给他处理伤口。 然而龚云实在伤得太重,意识已经完全昏迷,哪怕是最好的急救剂也起不了作用,李西风甚至不敢搬动他,害怕一碰到人就断气了。 庚衍到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大帅!?” 李西风惊喜外加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庚衍,随即脸上的喜色又飞快消失,他急匆匆对庚衍道:“大帅,龚哥带人来找你,被辉光的人伏击,他快不行了,您赶紧看看……” 庚衍点点头,在龚云身旁蹲下,查看对方的伤势。龚云的情况的确非常糟糕,他用手指轻轻按在龚云心脏上方,试图激发底下源核的反应,但没有作用。庚衍自身的情况也并不好,更何况神坛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无所不能,他皱起眉问李西风:“医生什么时候到?” “已经联络过了,但从长安赶过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的话,应该还撑得住。庚衍稍微松了口气,指尖按在龚云心口,不间断的刺激着下方的源核,维系着对方最后的一丝生命力。李西风小心观察他的神色,也跟着松了口气,蹲在一旁,低声向庚衍汇报这几天长安城的情况。 “李慕白发了个告长安 分卷阅读261 分卷阅读26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2 书,说您是光明帝国派来的奸细,反正没人信他。耿连成回来了,带人去堵辉光会馆,闹得差一点打起来,还是黄沙跟王紫云给拦住了……” 李西风尽量挑重点的给庚衍讲,末了,突然露出古怪神情,往庚衍身边凑近了些,更加压低声音道:“大帅,还有个刚接到的消息,今天上午,光明帝国的军队在城外办什么典礼,他们的皇帝,在办典礼的时候,被人给刺杀了。” 庚衍愕然抬起头。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血红的流星,庚衍毫不犹豫一脚踹飞李西风,操纵源流卷起龚云的身体向后闪退。几乎是下一瞬间,他原本蹲立的地方就被击出一只深坑,赤红的裙裾飘摇而落,感应到来者身上的源能波动,庚衍的心蓦然一沉。 又是神坛? 以他如今的状态,不可能带着濒死的龚云从神坛的追击下脱身,也就是说,他必须得做出抉择,是抛弃龚云自己逃走,还是留下来再赌一回性命? 不。 庚衍的目光落向身后正从地上爬起来的李西风,既然对方的目标是他,那就多半不会为了他这些部下而耽搁时间,也就还有希望。这些思考实际上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庚衍飞快做出决断,操纵源流将龚云丢向身后的李西风,自己则欲往长安的方向逃脱。 于是,龚云爆炸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被掀飞的草叶和泥土疯狂向四周溅落,当一切烟消云散,留在原地的庚衍的身影便显露出来。他身上的庚军制服被炸的破破烂烂,一柄鲜红的长剑钉在他的胸口,血液浸透了大衣里白色的衬衫,而在他的脚下,蹲跪于地的李西风深深垂着头,手中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短镰。 下一秒,庚衍的双腿齐膝而断。 面容高傲而冷漠的血族女皇从庚衍胸口抽出剑锋,举起这柄被誉为‘人类天敌’的血族圣器,向着庚衍的脖颈挥下。她,才是这场杀局中的终结者。 因果,报应。 如果庚衍没有改变杨宝宝的命运,那么就不会有血族女皇莉塞林特,如果不是他将杨宝宝逼上死路,那么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一幕。 或者说,这场杀局,本就是命运,对他逆天改命的报复。 是他输了。 第181章 守崖人 高耸入天空的崖壁,一眼望不见尽头,向北,是北天海,往南,是南海之涯,再加上西陆的断空渊,这四道违背了常理的障壁,将整个方陆包裹在其中,与笼罩了天空的无形天幕一起,构成了封绝这片大陆的结界。 李慎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唤醒的,虽然只是几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泡菜,在他眼里却如同发着光的珍宝。他跌跌撞撞爬下床,走到桌边抓起馒头往嘴里塞,牙齿咬到松软面团的瞬间,眼泪都几乎掉下来。一气狂塞了三个馒头,腹中的饥饿感终于稍微得到满足,他捂着被噎得难受的喉咙满屋子找水,结果没找着。 这是间狭小的石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还有一张椅子。角落的竹筐里堆着几块看不出用途的石头,旁边立着一把铁铲。李慎拎了拎那把铲子,有些好笑的将它放回去,抚着胸口向门外走去。 天高气爽,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屋外是一片不大的山顶平地,背对着东极崖,面向着上山的道路。平地边缘长着棵老松,有人站在树下,负手望向远处的人间。李慎走过去,与对方并肩而立,从这里眺望,隐约能看见山下的城镇。自从有了空艇这样便利的交通工具,喜欢到处旅游的有钱人多了,连这原本荒寂的边境之地也渐渐有了人气。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李慎低笑道,抬眼看向身旁人。 东极崖上守崖人的传说流传已久,却很少有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与世人想象中隐士高人的模样恐怕有些出入,这位守崖人看起来相当年轻,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样貌平凡,也没什么出尘的气质,反而显得有些木讷。 守崖人注视着山下的景象,声音中一丝波动也无的陈述道:“你快死了。” “嗯。” “但你不能留在这里。” “怎么?”李慎笑得有些冷漠,“你要赶我走?” 守崖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两人身后高耸的东极崖,道:“你留在这里,会吸引域外能量向你汇聚,从而频繁的引发崩流。” 李慎沉默。 “域外能量虽然能维系你的性命,但频繁的冲击却会对极壁造成严重负担,一旦极壁破损,域外能量就会大量涌入,在方陆各处引发崩流。如果不能及时修复破损,当破口扩大到无法修复的程度,方陆就会毁灭。” 李慎木着张脸道:“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就能毁灭世界?” 守崖人点了点头。 “那我要是不想走呢?”李慎站的累了,干脆支起一条腿在地上坐下,将手臂搁在立起的膝盖上,目光有些复杂的望向前方,“我记得,你是不能对人动手的吧?”他问守崖人。 这本是个秘密,但李慎与守崖人的结识,也正因这个秘密而起。守崖人长年看护东极崖,平时也会帮助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入土为安,但总有些意外的巧合——某一次,守崖人在将一名死者掩埋时,被赶来寻找死者的亲属看见,那人或许是受不了刺激,死活非得认定是守崖人杀了死者,于是要杀掉守崖人报仇。偏偏他又是仙路九步的强者,还穿着战甲,守崖人无法将其甩脱,被其一路追杀到了北地附近,恰巧遇到在那里出任务的李慎。 发扬了多管闲事作风的李慎帮守崖人澄清了误会,当然,他是用拳头讲的道理。因此守崖人欠了李慎一个人情,也被李慎得知了他不能对人出手的这个秘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你会饿死。”守崖人平静回答道。 李慎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对方说的没错,他要是执意留在这里,恐怕等不到世界毁灭,他就先饿死了。 饿死的滋味太难受,李慎想,看来他得换个地方等死了。 两人俱都沉默了一会,守崖人突然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李慎有点诧异的抬起头,没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听见‘交易’这个词,道:“说来听听?” “我救你的命。”守崖人低下头,平静的与李慎对视,“你帮我一个忙。” ……………… 谈话的地点回到石屋内,李慎想起自己出去的目的,向守崖人要水喝。后者闻言转身离开,不多时拎着只酒坛回来,还有两只酒碗,迎着李慎惊讶的目光,给自己倒了一碗。椅子只有一张,李慎把木桌搬到床边,脱了鞋屈起腿坐上床,一手拿着馒头,另一手端着酒碗,摆开听故事的架势。 守崖人开口道:“一千年前,我与李三多做了个交易……” 分卷阅读262 分卷阅读26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3 话音未落,李慎一口酒呛着,狂咳着打断他:“咳咳……一千年前?李三多?” 守崖人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微微点头,李慎终于喘过气来,犹豫问:“没开玩笑吧你,一千年前,是你本人吗?” “是,准确来说,我并不是人。” 李慎这回有心理准备了,没受到太大惊吓,木然道:“哦。” “一千年前,我与李三多做了个交易。”守崖人继续道,“我帮助他击败非人种,他则协助我建造起长安城。” 李慎感觉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惊讶的了,反正听起来都跟天方夜谭有一拼。他咬了口馒头,很配合的附和道:“所以呢?” “这方陆,原本是一艘方舟,穿行万千世界,无所不至,无处不达。”守崖人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似追忆,又似是迷惘,他用沉静的声音缓缓讲述道,“然而这艘方舟的定天柱已经损坏了,也就失去了自由穿行的能力,只能停滞在此处。” “我最初的名字,是方舟管理员九五七三。” 李慎按住额头,感觉信息量太大,有点吃不消。守崖人在说出那串更类似于编号的名字后,也陷入了沉默,半晌,拿起桌面的酒碗喝了一口。 “定天柱损坏后,在方舟上留下了一个破口,正如刚才所说,它关系到这艘方舟的存亡。所以我收集材料修复了破口,并且让李三多在上面建造了长安城。” 长安城的位置,正好是全方陆的最中心,李慎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他姑且不想去思考真伪,单单想一想自己一直居住的地方下面有一个大洞,那心情就够复杂了。 他理清了思绪,问守崖人:“那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那个洞又破了吗?” 守崖人摇了摇头,道:“不,我是想让你,保护长安城不被摧毁。” 李慎这回真愣住了。 “根据我的计算结果,这一次长安城被毁的可能性超过了百分之五十。”守崖人补充道,“如果破口再一次损坏,现在的方舟内部已经找不到足够的材料去修复,所以我必须阻止这一结果的发生。” “不,你等等。”李慎摇了摇手,皱眉道,“你先告诉我,长安到底怎么了。” 守崖人端起酒碗,将碗中的酒水泼向半空,在李慎的目光中,那些透明的液体旋转着变成了一只中空的圆球。只见守崖人用手指在球体表面飞快的划了几下,他眼前便浮现出六个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巨大源纹。 这一幕似曾相识。 透明的液体球上突然出现了彩色的画面,守崖人将它轻轻拨动,那画面便也跟着旋转,李慎认出这是他熟悉的长安城的景象,很快,画面定格在了一片铺天盖地的战舰群上。 “这是我在长安城留下的‘眼’记录的情形。”守崖人解释道,“所以我亲自去了一趟长安,三天前,光明帝国的军队已经打到城下,根据双方的实力对比,情况不容乐观。” 李慎沉默看着球体上的画面,这就是庚衍的目的,庚衍不惜以皇帝之尊亲自潜伏入长安,为的就是削弱长安城的实力,而今,他终于要成功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登上长安巅的庚衍,野心又岂止一个小小的长安城?从一开始,就全是欺骗,全是谎言。 “所以你要我回长安,去击退光明帝国的军队?”他问守崖人。 “对,报酬是你的性命。”守崖人回答道。 李慎笑了。 “我一个废人,就算不死,回去有什么用?”他笑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对那位皇帝陛下使美人计?” “域外能量已经改造了你的一部分身体,它会吸收并转化你体内的源能,从而导致你衰弱至死。”守崖人挥手驱散了半空中的水球,对李慎道,“我也无法帮你将它彻底驱除,但你可以选择进一步与它融合,将它变成你的力量,运用它吸收外界的源能来供它消耗,达到平衡的状态。” 李慎沉默片刻,道:“那我不就成了怪物了?” 守崖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李慎也并不想让对方回答,他只是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不可能拒绝的了这个交易。不要说变成怪物,哪怕是变成废人,他也依旧是无可救药的……想活下去。 真可怕,李慎想,他可真是个……可怕的怪物。 第182章 此间杀神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十四日,长安,未央宫议事殿。 王紫云一只脚刚刚踏进殿门,就感觉出里面气氛的诡异,她抬起头看了看议事桌旁的众人,只见坐在左起第一位的李慕白对面,原本应该是东工申慕容的位子,此刻却坐着个容貌陌生的年轻人。而相对应的,东工申慕容则坐在李慕白的左手旁,对面是大漠黄沙,她的位子也变到了申慕容旁边。 王紫云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中惊讶,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她接到通知要召开紧急会议,来之前也猜测过是否与昨天发生的那件大事有关,但现在看起来不仅如此。她将目光投向坐在李慕白对面那个陌生的年轻人,后者神色坦然,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还冲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那个位子,本应是血屠的。 上午十点整,两扇沉重的殿门缓缓闭合,大殿内渐渐安静下来。最上首,属于会长庚衍的位子仍然是空的。 在一片寂静中,李慕白推开椅子站起来,侧身面向众人的视线,开口道:“今天临时召集诸位,是为宣布两件事。” 话音未落,下方已起哗然,所有人接到的都是公会的通知,然而李慕白却说是他的意思,那么问题来了——他凭什么?召开紧急会议是公会会长才有的权力,李慕白凭什么这么做?而公会又为什么会协助他?这不得不令人深思,或者说是感到不满。 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辉光,也没有资格公然逾越这些规矩。王紫云亦生起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毫不掩饰的冷哼了一声,坐在她侧对面的黄沙循声看过来,不易察觉的冲她摇了摇头。 李慕白并没理会众人的哗然,停了一下,便继续说下去。 “首先,根据战时紧急条例,公会决定撤回前段时间血屠佣兵团的解散处理,恢复其原有团队档案和麾下佣兵名单,另外,授予血屠新任团长布十,公会副会长的职务。” 这一回,因为太过震惊,殿内反倒是一片死寂。坐在李慕白对面的年轻人站起身,微微笑着,冲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我是血屠的新任团长布十。”他自我介绍道,笑容斯文有礼,“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虽然这人面相生的憨厚,天生给人一种信任感,王紫云却觉得对方的笑容十分扎眼。她在长安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还有自行申请解散的团队可以被撤回处理的,这根本是摆了明的公 分卷阅读263 分卷阅读26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4 会在滥用私权,而操纵这一切的,是辉光与血屠。 在最开始的愤怒过后,她不得不思考这背后代表的含义。不论是什么原因令辉光和血屠胆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一点毋庸置疑……王紫云将目光投向最上首的空位,心口仿佛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与她一样,想到这一点的并不在少数,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最上首,那个属于庚衍的位子。 “其次,对现任会长庚衍,做出以下处理。”李慕白的话语再度响起,声音并不大,却像一把尖锥,一个字一个字牢牢扎在众人心底。 “第一,罢免其会长职务,第二,剥夺其佣兵资格,第三,判定其犯下叛国罪、通敌罪,以大唐律例处以死刑。其所统领的庚军亦有通敌叛国之嫌疑,具体处理结果待查证后再行公布。” 如果说刚才众人心中还有许多疑问,那么现在事情就都清楚了。很明显,这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辉光与血屠联手对庚军发起的战争,而在这场战争中,庚军失败了。 这场紧急会议,根本就是辉光和血屠这两个胜利者,在对庚军这个失败者作公开宣判。局面颠转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王紫云想起前两天长安城那些变乱,如今看来,那都是李慕白放出的烟幕弹,好笑的是她还与黄沙浑不知情傻兮兮的去拉架,简直是被当成傻子耍。 “本次会议要说明的就是这些,因为事出紧急,才会由我出面进行说明。”李慕白语气平淡道,“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样的情况,公会会尽快举行新任会长的选举,希望大家能够理解,谢谢。” 说完话后,李慕白坐回了椅子上,这场紧急会议到这里本该结束,然而坐在李慕白身旁的东工申慕容却突然开口道:“要对庚军进行处理的话,我要张普求和他的研究团队。” 坐在申慕容另一侧的王紫云无声瞪大了眼,虽说申慕容的声音不大,但坐在这里的没一个弱者,听的是清清楚楚。李慕白宣布对庚衍的胜利,好歹还是打着官面文章,可这位老爷子的这话……就未免太不讲究了。 本来准备开启殿门的公会事务员又退回了原位,东工申慕容的话是对李慕白说的,意思没半点遮掩,虽说辉光和血屠是胜利者,但要想申慕容接受这个结果,他说了,他要张普求。 李慕白沉默看着申慕容,没有回答。 “哈,既然申老爷子把话说开了,那咱们也别遮遮掩掩的了。”坐在左起第五位的军火联盟风连城笑着开口道,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庚衍通敌叛国这事吧,挺叫人唏嘘的……李团长,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干脆就趁此机会,公开讨论一下该怎么处理庚军吧?” “我赞成风团长的提议。” 西江流易朴随即表态道,而有了这两个牵头的,附和的声音顿时多了起来。恐怕李慕白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申慕容那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成了引燃在场所有人的导火索。如果单单只是一家,恐怕没有谁敢对辉光和血屠的强势同盟提出异议,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没有人想要帮庚军申冤,虽然谁也不会相信什么通敌叛国的说法。他们只是不满于辉光和血屠的霸道做法,或者说,是唇亡齿寒,但说得更实际一点,正所谓你吃肉我喝汤,这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只是想从辉光和血屠手里分到一点好处。庚军那么大的家业,刮出来一点皮毛也很诱人啊。 “呵呵,有意思。”李慕白对面的年轻人低笑出声,只见他摸着下巴,用所有人都能听的见的声音,问坐在侧对面的东工申慕容:“张嘴就要庚军最值钱的宝贝张大师,老爷子您这胃口也太好了点……可张大师嘛,我也想要啊,您说怎么办?” 素来以情商感人著称的申慕容申老爷子,毫不犹豫回答道:“我给你钱,你要多少?” 有那么一个瞬间,年轻人脸上的表情裂了,他着实低估了申慕容的情商感人程度,虽然他也的确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的,但这转移的方向太远,而且你说要是回答吧,他感觉自己的档次也被扯低了,不回答吧,这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所以他只得干笑两声,摇头道:“老爷子您可真会说笑,张大师的价值又岂是金钱能衡量的。”为了避免被申慕容再次尬到,他不待对方接话,又急忙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 “我看这样吧。”他对申慕容道,“不论怎么说,我们总不能忽视张普求本身的意愿,所以在这里谈也没什么意义,大家各凭本事,看他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话到此处,他又转头看向议事桌旁众人,微笑道:“对庚军的处理结果,还是要看公会的判定。至于庚军内部人员的去留,是他们个人的自由,在场的诸位,包括我,谁也不能替他们决定。” 他微微笑着,一脸和煦的道:“国难当头,正该齐心协力,何必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伤了和气?你们说不是吗?” 果然是个棘手角色,王紫云心中默道,方才众人齐声附和时,她并没有搀和,反而有些心冷。庚军一朝失利便沦落至此,更险些被公开摆上桌宰割,坐在她的角度上,实在难以感到欢愉。曾经站得越高,跌下来时下场便越惨,成王败寇的准则,在这里格外的残酷和赤裸。 年轻人话说得漂亮,有劝诱有威逼,没人听不明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听明白。只见最先开口的军火联盟风连城又敲了敲桌子,反驳道:“布团长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正是为了避免伤到和气,我们才要在这里先把话说清楚啊。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谁也不去与谁抢,这才是大家都好嘛……得,我也不绕弯子了,我要慕容林,说好了,你们谁也别跟我抢啊。” 风连城爽朗的笑声在大殿内回响,众人面色各异,西江流易朴啐了一口,骂道:“槽,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那我要周冰颜。” 话音未落,坐在他身边的老卒木驼子挑起了眉毛,不悦道:“慕容林也就算了,周冰颜凭什么给你?老子团里一群光棍等着讨老婆呢,周冰颜又漂亮又有能力,老子话撂这了,今天谁跟我抢她,我就跟谁玩命!” “混蛋!怕你啊!不过我不要周冰颜,我要穆晓芳……” “我说你们都消停点成不?声音吼那么大干嘛?反正穆小白我定了,就这样。” “怎么没人要耿连成啊?怕降不住?那行我要了。” 整座大殿内吵闹非凡,最尽头墙壁上那个巨大的‘静’字被彻底玷污,一个个长安城里数得上号的佣兵团长,毫无形象的挽袖子抄胳膊你挑我拣,宛如逛菜市场一般。坐在最前面的李慕白与年轻人都没有开口再试图阻止,场面演化到这地步,已经救不回来了。下面那些 分卷阅读264 分卷阅读26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5 人看起来个个都很激动,但实际上心里头比谁都清醒,什么能抢什么不能抢拎得很清,至少就没有人提起过张普求的名字。 不,还是有人提的,不管场面变成什么样,也影响不了申慕容申老爷子那永远也学不会识趣的感人情商。他将耳旁的吵闹都置之无物,一门心思与血屠的年轻人纠缠不休。 “我要张普求,你开条件吧,一百亿大唐币够不够?” 我够你个鬼啊……任是年轻人再好脾气,也被这老神仙给折磨的够呛。他强压下想要吐槽的欲望,正要开口回话,却突然听见了一声不该有的响动。 大殿门口,两扇厚重的殿门毫无预兆的被推开。 一只脚踏进来。 黑色的制服大衣,领口别着锁链长刀的金徽,长及腰后的黑发被简单的打了个皮圈在脑后束住,比起以往更加瘦削的面孔上,一对漆黑的眸子熠熠有神的注视着殿内众人。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叫殿内吵闹的众人下意识闭上了嘴,甚至紧张的摒住了呼吸。 正所谓天下地上杀神,长安庚军李慎。 第183章 步向前方 大殿内气氛微妙。 李慎与庚衍反目的事情说起来也没过去多久,倒塌的庚军大楼至今仍在重建,然后庚衍对外宣称李慎死了,死得粉身碎骨,连个渣子也没留下……那眼前这位难不成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于是当真有人挺起脖子去瞄李慎在地上的影子,想确认他是人是鬼。满座错愕当中,唯有最前方的李慕白与那血屠的布十毫无震惊之色。李慕白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端端正正,布十扯起微笑同众人一起看着门口的李慎,看上去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李慎站在门口,目光将殿内众人从前到后扫了一圈,接着一声不吭抬脚往里走,一直走到最上首的空位,伸手拉开椅子,就那么坐下了。 王紫云眼皮跳了跳,强行令自己别开视线,免得叫眼中的惊诧流露到外面。只见李慎坐下后往椅背上一靠,两条手臂抱在胸前,然后,就没然后了。 众人沉默的,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他也沉默的,炯炯有神的看着众人。 半晌,李慎慢吞吞开口道:“你们刚才不是聊得挺热闹吗?都看着我干嘛,继续啊。” 众人看他穿着一身庚军制服,大摇大摆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上,一脸你们继续我等着看戏的理所当然的表情,感觉喉咙里都像被卡了根长刺,哽得十分难受。谁也不可能当着李慎的面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除非是真活腻歪,万一刺激的这厮发起疯来,这间议事殿恐怕就得变成修罗场了。 然而还是有勇士站出来开了口,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第一个把话题扯歪的军火联盟风连城。 “诶,我说李慎,你还活着这是好事……但你是不是坐错位子了?” 风连城这话说的相当和气,语气里没带半点火药味,反倒像是友善的提醒。李慎闻言向他看过去,表情算不上友善,但也并没有生气,挺平静的反问道:“只有这一张椅子是空着的,不然你想叫我往哪坐?还是你对我坐在这里,有意见?” 说完话,他也不待风连城回答,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第一位的李慕白,问对方:“你觉得呢?” 李慕白终于肯将视线从啥都没哟的桌面上抬起来,他平静的与李慎对视,摇头道:“我没意见。” “我当然也没意见了。”坐在李慕白对面的血屠布十主动接口道,冲李慎笑着点点头,“慎爷,好久不见。” “嗯,我记得你。”李慎皱眉道,“听说你现在是血屠的团长,血屠的人都回来了吗?” 布十摇头道:“没,只是一部分。不过女皇陛下现在就在南城会馆,她希望能与您当面谈一谈。” “嗯,我也正打算去见她。”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起话来,而从这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和辉光与血屠两位当事人对待李慎的态度,叫在场的众多佣兵团长心中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早在当初李铁衣身死,李慕白接任辉光时,就有传闻说其实际上是李慎扶植的傀儡。再联系到之前林国被以叛徒的身份处死,李慎与庚衍反目这些发生在庚军内部的变故,以及之后血屠宣布解散,将产业尽数移交给庚军,自此退出中土,这一系列事情并不是毫无关系,而是环环相扣……众人看着李慎那身扎眼的庚军制服,终于明白自己搞错了什么。 这不是辉光和血屠联手对庚军发起的战争,而是得到辉光和血屠支持的李慎,对庚衍发起的夺权之战。 李慎坐在那张曾经属于庚衍的位子上,有人记起他今年应该正巧是而立之年,那张继承自母亲的俊美面孔与二十岁时相比,更加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早已不是众人记忆中那个霸道凶戾,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李疯狗,但庚衍在时,人们却不自觉的忽视了这一点,直到此时此刻,看着坐在那里的李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没有了庚衍的李慎,才是真正可怕的李慎。 不论众人心中作如何想,结束了与布十的对话,李慎又将目光投向东工申慕容。见此一幕,不少人在心中期待起申慕容那感人的情商,指望这位从不识趣的老爷子继续发扬他的风范,替他们说出自己不敢说的话。 然而很让他们失望的是,申慕容掀起眼皮看了眼李慎,木讷道:“我没意见。” 所以说,作为长安城乃至全方陆首屈一指的大学者,申慕容又怎么可能是个傻子。相较于正常人而言,他只是在用绝对理性的方式来分析面对的情况,在他脑子里不存在虚与委蛇或者人情客套,只有着最直白的分析结果,也即是可行或不可行,需要或不需要这样的判断。 对于李慎有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申慕容的判断结果是,有。 于是李慎的视线终于看到了坐在申慕容对面的黄沙,从会议一开始就无比沉默的黄沙也抬起头,与李慎对视。 黄沙的目光很复杂,李慎迎着他复杂的视线,咧开嘴笑了笑,叫了声黄爷,说好久不见。 “还活着就好,小封很担心你。”黄沙从衣兜里掏出烟盒,给李慎丢了一支,淡然道:“差不多就行了,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李慎接过烟,没去反驳他话里隐隐指着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是该结束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杀个人……哦,黄爷,借个火。” 正低头点烟的黄沙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即抬起头,将手上的打火机给李慎丢过去。 “杀谁?”黄沙咬着烟问。 李慎点着烟,用手中长条形的打火机指了指他右侧第五个位子上坐着的军火联盟团长,风连城,道:“他。” 一个他字落地,被指住的风连城勃然色变,毫不犹豫拔 分卷阅读265 分卷阅读26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6 刀而起,被撞开的椅子向后横飞,轰然砸上了后方的墙壁,石屑纷飞,木渣遍地。 李慎收刀回鞘。 漆黑而狭长的刀身上布满了暗金色的纹路,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伴随着锵然一声轻响,被稳稳收回刀鞘内。李慎取下口中烟,看向坐在旁边的血屠布十,接着站起身,后者露出了然的神情,点点头也跟着站起来。 李慎在前,布十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桌旁,沿着过道向门口走去。当李慎和布十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依旧保持着拔刀姿势站立在长桌旁的风连城,才突然动了。 从肩膀到手肘,脖颈到头颅,细碎的金色光粒簌簌而落,风连城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为痛苦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蓦然从中爆开,没有血肉横飞,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粒,在大殿中四散飞舞,宛如梦境一般。 这美得诡异的场景,却让人不寒而栗。王紫云伸手接住一粒光粒,看着它从掌心消失不见,心中徒留一片无言以对的默然。 ……………… 未央宫外下马桥边,等候在此副官看见走出来的李慎,便抱着怀里热腾腾的黄金包赶忙迎了上去。 “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副官问,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跟在李慎身后的布十,“这位是?” “接下来去血屠会馆。”李慎吩咐道,拿过副官怀里的包子袋,随口问跟在身旁的布十,“吃吗?” 布十笑着摇头道:“不了,我来之前吃过早饭了。” 李慎咬着包子含混道:“我前脚刚到长安,后脚就听说你们要把庚军给灭了,赶急赶忙跑来救场,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李西风是你的人?” 这转折的太突兀,布十一时间也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他是黑爷的人。” 李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到广场边的停车场,两人分开上各自的车,一辆小越野跟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往南城的方向驶去。在车上,副官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李慎道:“爷,照您的意思,已经将李西风送出城了。眼下这境况不好安排空艇,所以我让人护送他走陆路,最迟十天,应该就能到别府。” “你安排好就行。”李慎道,扭头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象,有些不易察觉的走神。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他才从东极崖动身返回长安。临行时守崖人说要送他一程,于是在一阵有些熟悉的翻天覆地眩晕感后,李慎睁开眼,发现自己倒挂在一棵树枝上,底下是一望无际白扑扑的云海。 等满心懵逼的李慎搞清楚情况,才知道自己一眨眼从东极崖,被丢到了中土与东荒的边界附近。虽然降落地点出了点问题,但悬崖什么的,至少比落在大妈腿上强。边境附近到处是逃难而来的难民,方陆五域中向来以中土最为富庶,或许是享受了太久的和平生活,这些难民并没培养出相应的逃难气质,一个个衣着体面穿金戴银,看着不像是逃难,反倒像去旅游。 李慎一边赶路,一边从这些难民口中得知了不少中土各地的消息。与光明帝国交界的最西线已经彻底沦陷,被帝国的常规戍卫军团全面进驻,那些投降的自治领并没得到什么优待,但至少保住了自家性命。极为稀少的选择了顽强抵抗的自治领,最终都被帝国战舰的凶狠炮火夷为平地,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他们所指望的来自长安城的支援,却显得迟缓而无力,鼎鼎大名的长安佣兵在帝国的军队面前,似乎有点名不副实。 随后,他得知了帝国皇帝被刺杀的消息。这种明摆了扯淡的消息,李慎听了只想笑,他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在一瞬间杀死一名神坛。但这样的消息既然被广为流传开,自然不是空穴来风,李慎知道长安那边必然是发生了变故,所以加快速度星夜兼程,终于在今天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一只脚踏进了长安城。 然后他在古柏路李府,找到了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副官。 “爷,血屠会馆到了。”副官停下车,开口将李慎从沉思中唤醒,他走下车绕到另一边替李慎拉开车门,刻意压低了声音道:“等下要是情况不对,您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我就先回去了。” 李慎没听懂,皱眉道:“你说什么?” 副官看一眼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布十,眼神可疑的左右飘了一下,含糊道:“没什么,您就当我啥都没说吧。” 布十笑着走到李慎面前,伸手请他进去,这座会馆李慎来过不少回,着实谈不上陌生。但每当回忆起这座会馆,他记忆中缺失的那一块就会冒出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而这一切都与里面正在等待他的那位血族女皇有关。 “还记得上一次,也是我给您引的路。”布十突然开口道,话音里藏着些黯然,“黑爷总是说,万事万物有始有终,人人如此,这座城也是如此……但他终究是最喜欢长安的,喜欢到不忍心看它消失。” 李慎已经从副官口中得知了黑帝斯的死讯,在长安这些年,他从一个莽然无知的山野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李慎,这其中对他影响最深的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庚衍,其次则是杨火星,而最后一位,就是黑帝斯。无论是出自善意还是恶意,这位充满智慧的老人教会了他许多东西。 “能为想要守护的东西战死,也是一件幸事。”李慎道。 布十点头笑了笑,不再开口,引着李慎来到位于会馆北角的一座偏殿内,停在入口外,请李慎自己进去。殿门内垂着透明的纱帐,李慎掀开纱帐,鼻端就嗅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他沿着殿内的通道向里走,香气变得愈发浓重,当他绕过面前出现的转角,抬起头,便看见了斜靠在宽大软榻上的血族女皇。 绝世妖娆不足以形容,此般尤物,世间绝无仅有。 纵然以李慎的心志,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卧榻上的女皇撑起上身,有些慵懒的看着走进来的李慎,唇角微微掠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你来了。” “嗯。” 李慎停在软塌前数米之外,对方身上萦绕着的那股甜腻的浓香,让他有点不太舒服,本能的不想靠得太近。不是说他对女人的脂粉香有什么排斥,只是那股味道,给他一种熟悉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的感觉,是生理本能的不适应。 “我听布十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女皇侧着半张脸,那双猩红的眼瞳竟显得干净而纯真,“那个异种能量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吗?确定不会再有后遗症?” 她这样熟悉而自然的态度,令李慎感觉十分违和,毕竟两人除了上次那仅有的一面,可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或许是察觉出李慎的不自在,女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翻身从榻上坐起,光脚踩着地板一步步走到李 分卷阅读266 分卷阅读26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7 慎面前。 她伸手摸向李慎的脸,见李慎并没有闪避,于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此。”她微笑道,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李慎的面颊,“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你娶我。” 李慎点点头,平静道:“好,我答应你。” ……………… 圆形的池子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黑红色半稠状液体,是陈旧血液与新鲜血液的混合产物。一走进这间地牢,腥腻而恶臭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李慎皱眉看着那个血池,他听说过一些血族的传闻,传闻中血族会将捕捉来的人类浸泡到血池里,改造成血奴,血奴在体质上仍然是人类,但却具备了一部分血族的特性,比如畏惧阳光,还有对上级血族的绝对服从。 血池旁钉着一只铁桩,从桩身中延伸出的粗壮锁链另一端沉进了血池,引领李慎来此的蒙面侍从走到血池旁,弯下腰将锁链从血池里用力扯出。 一个包裹在血浆里的人影被拽出了血池,落到池边的地面上,他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呼吸,从血浆里裸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同样鲜红的血肉。 “他的转化还没有完成,现在非常脆弱。”蒙着面孔的侍从对李慎道,“照射到阳光会令他感到剧痛,在新生的皮肤长出来前,请务必不要让他直接接触到阳光,否则他可能会因为过于痛楚而死亡。” 李慎沉默的站在原地,注视着趴在地上的庚衍。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反正有那么一小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半晌,李慎脱掉制服大衣,走过去,将地上的人用大衣裹住,抱进怀里。可能是被突然的摩擦刺痛到,庚衍在李慎怀里挣动了一下。 “是我。”李慎开口道,抱着庚衍站起身,从一旁的侍从手中结果遮光用的蒙布,将怀中人从头到脚牢牢盖住。在这个过程中,庚衍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李慎抱着他迈开脚步,走出地牢,接触到外面阳光的瞬间,他才猛然抖动了一下。 李慎没想到庚衍会对阳光这么敏感,以对方的性情,如果不是疼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绝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你要是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把布揭开。”他抱着庚衍向外走去,低声说道,“变成废人的滋味我很清楚,而接下来你将失去你的身份、地位、权力、名誉……你将一无所有。” “即便这样你也想活下去的话,我会保护你……但如果你想死,我不会阻拦。” 在李慎平静的甚至有些冷漠的话语中,被包裹在蒙布中的庚衍疲倦的睁开眼睛,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合上眼,将头枕到李慎的肩膀上。 阳光静静洒落,李慎抱着庚衍,沉默的走向前方。 第184章 一败涂地的爱 光明帝国皇帝被刺杀的消息已经在中土境内传开,不少携家带口逃到东荒边境的中土人都停下来观望,虽然皇帝死了与帝国退兵没有必然联系,但皇帝都死了,还要打什么仗呢? 长安城的局势依然有些诡异,眼下最热门的话题无疑是庚衍的落马和李慎的归来。李慎死而复生,联合辉光与血屠,将庚衍打落神坛,攫取了庚军的大权,这事儿叫不少人惊掉了下巴。无论这其中有怎样不为人知的内情,但事实是李慎的确取代庚衍成为了庚军的新首领,并且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对庚军内部进行了大清洗,一大批不愿意服从他,包括耿连成在内的人,都被干脆利落的剥夺了手中权力,逐出庚军。经此一劫,庚军原本的骨干死的死走的走,那些熟面孔几乎都不复存在,李慎提拔了一批年轻干部,整体来说,庚军的势力有所衰弱,但还算平稳的度过了这次权力对接。 于是长安人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李慎手上有了庚军,他还是辉光李家的家主,辉光表面上的首领李慕白是他同爹不同妈的亲弟弟,据说还是他一手扶植的傀儡。血屠的回归似乎也与李慎有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大家掐着指头算一算,如今握在李慎手里的力量,似乎比庚衍最强盛时还要多上几分?也就是说,倒了一个庚衍,长安又要迎来属于李慎的时代? 众皆默然。 古柏路的李府再一次有了人气,虽然城外帝国的大军仍未退走,可胆子比天还大的长安商人已经琢磨起战后复兴的商机。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可谓将整个中土进行了一次大洗牌,一旦帝国军队撤走,长安这边的反攻倒算也就画上日程,到时候抢夺回来的土地自然不可能物归原主,具体会怎样还真是叫人想一想都觉得眼红心热。公会已经宣布会在近日内举行新任会长的选举,正如同庚衍那时一样,这次的选举同样毫无悬念,又因为是战时的缘故,原本不掌实权的会长一职也多了许多分量,赶着来巴结新任会长的人有如过江之鲫,那叫一个源源不绝。 李慎却没多少心思来搭理他们,他忙着重整庚军和清算手上的力量,还得抽出心思来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破事。比如在议事殿里被他当众打得尸骨无存的风连城,死了首领的军火联盟虽然没有跳出来给李慎找事,但新任首领的选举进行的非常不顺利,原本属于风连城的一派和反对其的另一派几乎闹到兵戈相见的地步,连人望极高的黄沙被请去做仲裁也不顶用,最终是李慎亲自上门,一句话将反对风连城的一派推上首领的位置,有异议的,格杀勿论。 杀伐霸道,这是长安人所熟悉的,李慎的作风。 让他烦心的事还不止这一件,副官回报说,李西风在路上甩开他派去的人,一个人偷偷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中土与东荒的边境上如今到处是难民,全是些陌生面孔,李西风要是乔装混进去,一时半会,也很难把人找到。 李慎听了,好笑之余,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李西风那厮当了这么多年的奸细,早已经人鬼不分,将演戏当做了本能。如今一朝重得自由,恐怕是谁也信不过了。李慎安排副官送他去自己在东荒的别府,是想给他一个安心隐居的地方,可李西风既然信不过,那也就罢了,由他去吧。 这么多年兄弟情分,能得一个好聚好散,也就无所谓个中真假了。 李慎回到长安的第五天,城外的帝国军队终于有了动静,上万艘空艇夜袭燕破原,将长安南面的夜空炸了个火光通天。燕破原上空的能量护壁连第一个回合也没能撑住,停靠在里面的数千艘长安空艇还没来得及起飞,就被从天而降的炮火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洗礼了一通,变成了一地残渣。在长安城的防空巨炮完成充能前,帝国的战舰们已经潇洒的离去,施施然飞出了有效火力区,在远处集结降落。 从睡梦中惊醒的长安人终于认识 分卷阅读267 分卷阅读26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8 到,是他们把事情想得太乐观了。 ——皇帝死了,战争仍要继续。 ……………… 回到长安后,李慎让副官将他卧室旁一直空置的房间收拾出来,这本来是留给主母的卧室,但海棠喜静,李慎就在院子角落给她单独盖了间院子,所以这个房间也就空置下来。在李慎的交代下,副官对这房间进行了改造,把窗户全部拆掉,门也改成高度隔光的材质,哪怕是大白天,只要关上门,里头就是漆黑一片。而且防止进出的光线,还在玄关处加了一道小隔间,并在墙壁里加装了通风系统,以保持室内空气的清新。 为了消减没有窗户带来的封闭感,副官在室内装潢上着实下了一番心思,可他这番努力却是做给了瞎子看。床上躺着养伤的庚衍一直都处在半昏迷的状态,自然看不见,而李慎也从未踏进过这间房间一步,准确来说,自然那天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庚衍,只是偶尔从副官口中询问对方的情况,但也不是多么关心的样子。 副官觉着,李慎这似乎是打算与庚衍划清干系的意思了。不过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问李慎的想法,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太复杂,他一个外人都看得心累,更别提当事人本身了。 帝国军队炮轰燕破原的第二天早上,李慎出门去未央宫参加公会召开的紧急会议,而躺在床上昏迷了数日的庚衍,也第一次清醒的睁开了眼睛。 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好几分钟,才缓慢的扶着床柱坐起身。身上新生的皮肤还很脆弱,稍有摩擦都会产生疼痛感,他缓慢却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虽然遭受了相当程度的折磨,但他的身体状况还算是完好,并没缺少该有的零件。与此相比,体内是前所未有的空乏和虚弱,他已经感觉不到源能在身体里的流动,甚至无法查探体内源脉的破损程度。 毫无疑问,他的修为被废掉了,相当彻底的。 庚衍静静的坐了一会,脸上并没流露出失落或痛苦的表情,而是异常的平静。对失败者而言,比起死亡的结果,活着自然要付出相应代价。 这样的代价,他还承受得起。 房间门口传来响动,按时前来检查的医生推门走进来,看见坐在床上的庚衍,表情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庚衍张开嘴,沙哑着嗓子道:“我想喝水。” 医生闻言,去一旁的桌子上给他倒了杯白水,端着水杯走到床边。庚衍道了声谢,接过水杯,有些吃力的举到唇边,结果手腕一抖,水杯眼见就要向旁倾倒,医生赶忙俯下身扶住他的手,抬起头,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庚衍注视着面前已经被他夺走意识的医生,用冷漠的口吻吩咐道:“回答我的问题,现在是大唐历几月几日?” ……………… 与光明帝国的战争再一次被摆上议案,打探到的情况并不复杂,在皇帝死后,短短五天的时间里,光明帝国的新皇帝已经走马上任。这位新皇帝从辈分上是庚衍的叔父,也是如今帝国里唯一名正言顺的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他能如此顺利的登基,还得多亏了庚衍在位时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那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斩尽杀绝态度。而这位新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开宣布要为自己的侄子复仇,攻打长安,扫灭中土。 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上,诸位佣兵团长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能坐在这里的每家都有着自己的空艇,而大多数都停靠在燕破原,如今却被轰成了一地废铁。在这当中,脸色最难看的,却要数东工的申慕容。 众所周知,东工的驻地并不在长安城内,而是在长安的南郊,与燕破原毗邻。昨天夜里帝国战舰对燕破原的一番狂轰滥炸,也有不少飞到了东工的驻地头上,虽然没造成什么大损失,但也毁了两间小型研究室,死了几个人,最重要的是,打断了东工正在进行的一个重要实验,令十数位大学者半年多的努力毁于一旦。 所以这位老爷子眼下很生气,他生气的表示,东工愿意出动二十位大学者,以及三台最新式的超梦级火神炮,去给帝国的战舰们制造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告诉它们半夜里打扰人做实验要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当然仅仅这二十位大学者和三台火神炮肯定是不够的,在座的团长们你看我我看你,这事情虽然闹得他们也非常上火,但要叫他们豁出老本去报复,这真心不现实。佣兵们本质上虽然是战士,但也染上了商人的习性,有付出没回报的事情,他们是不愿意做的。 李慎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低头看手上的资料,这份资料来自于大唐总商会,遍布于方陆的大唐商人们是消息最灵通的一群人,其中很多关于帝国的信息连他此前也没听说过。资料上连新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和食物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不过关于军队这方面的消息就有些不够详细,他皱眉放下资料,开口道:“损失掉燕破原,我们现在的情况很被动,帝国拿到了制空权,无论是运输物资,还是机动力,都占有绝对优势。飞甲城也被帝国占领,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得到大量的新空艇来与对方抗衡,所以必须尽快,摧毁他们的战舰群。” 话说起来简单,但具体该怎么做?帝国的战舰不可能凑在一起等着他们去摧毁,而高空的优势也很难被抹消。毕竟飞行战甲相当稀有,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坐在申慕容旁边的王紫云。 火凤佣兵团,是以成编制飞行战甲部队的作战能力而著称的。这支全部由女性组成的佣兵团,在需要细腻操作的飞行战甲使用上,具有着天然的优势。而其战斗起来不输于男子的彪悍作风,也是赫赫有名。 但火凤的飞行战甲部队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百人,与帝国的战舰相比,数量上的差距太过悬殊。更何况飞行战甲部队可以说是火凤的命根子,没了她们火凤的战力至少要削弱一半,人死了还好说,更重要的是在帝国军队的战场上,那些珍贵的飞行战甲难以回收,没了这些战甲,火凤的飞行战甲部队就是真的不复存在了。 被目光汇聚的王紫云沉默坐在椅子上,手臂环抱在胸前,残缺的那半张脸上拧结的伤疤令她的表情显得益发阴沉。她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带领着火凤,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经历过的地狱和磨难,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少,甚至更多。 “我可以出动全部的飞行战甲部队,由我本人亲自率领。”她抬起头看向李慎,平静而认真的说道,“但我需要一个保证,在未来十年内,任何人,不得对我火凤出手。” 她的话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但她看的却是李慎,她要的是李慎的保证。 李 分卷阅读268 分卷阅读26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69 慎笑了。 “未来十年内,任何人对火凤出手,就是与我李慎为敌,有生之年,不死不休。” 这的确是非常有力的保证,王紫云嫣然一笑,正要开口,却被坐在对面的黄沙抢了先。只见这个一向低调稳重的男人从腰间拔出方锏,哐然一声砸进桌面。 众人都被惊了一跳,连李慎也诧异的眨了眨眼,却见黄沙抬起头看向王紫云,话语中是任谁也听得出的强大自信与决心。 “有我活着一天,谁敢动火凤,我就要他的命。” 迎着黄沙那无限温柔的目光,王紫云缓缓的、难以察觉的微红了脸,这回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看不懂情况,黄沙这哪里是在保证,根本是在当众向王紫云告白嘛。 李慎低头搓了搓眉心,如果不是王紫云还在场,他保准给黄沙比拇指,赞其是条汉子。要知道告白这种事儿,在对方摆了明不会答应的情况下,那就跟自杀一样,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随即有人笑出声来,整间大殿里顿时笑声一片,被围笑的两名当事人尴尬的互相别开视线,黄沙默默收起砸在桌上的铜锏,王紫云低头看自己的鼻尖,耳根那点红却是慢慢爬上了耳朵尖儿,还有着继续蔓延的趋势。 李慎一开始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 告白这种事儿,也有人对他做过,在明知他不可能答应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告诉他……我爱你。 ……………… 快到正午时,李慎回到家,副官已经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就等他上桌。自从体验过快被饿死的滋味,李慎对吃饭这事就重视起来,一天三顿,能吃绝不落下,能吃好绝不委屈自己。对他来说,吃饭已经成了一种享受,换言之,他变成了个跟穆小白一样的吃货。 副官是最先感受到李慎这种变化的人,对此他的表现是欣喜过望,那样子简直是恨不得把天底下好吃的东西都给李慎送到面前,不怕对方吃不够,就怕对方不够吃。要知道李慎以前那欲望淡漠的跟出家人有一拼,吃不挑穿不捡,除了战斗没有其他爱好,连男人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旺盛,副官看着就觉得委屈,如今李慎终于有了吃这个爱好,他也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 李慎吃着饭,副官犹豫了下,还是道:“爷,那个……庚衍醒了。” 李慎把嘴里的米饭咀嚼完咽下去,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更多表示。副官摸不透他这态度,本能的觉得不好再开口,于是硬生生转移了话题:“那爷,早上会开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怎么样。”李慎挑眉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食不言寝不语没听过吗?废话那么多干嘛?” 于是副官顿悟了,是他最开始那句话把人惹生气了,他二话不说闭了嘴,打定主意除非李慎问,再不主动提跟庚衍有关的话题。 吃完饭,李慎简单洗漱过,换了身衣服说要去蓬莱城,叫副官好好看家。副官琢磨着好好看家这四个字的意思,觉得是叫他看住庚衍,于是专门在庚衍屋外配了两个二十四小时轮班倒的护卫,结果李慎离开的当天夜里,两名护卫不见了,庚衍也不见了。 副官只得给李慎打电话求救。 电话那头李慎听说庚衍跑了,有惊讶,没生气,叫副官不用急,也不用去找,人要是想走,那就走吧。 副官听的一脸懵逼,还想再说点什么,那边已经挂了。副官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李慎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苦恼得一宿没睡好觉,结果第二天天没亮,庚衍自己回来了。 副官看着庚衍从院门外走进来,面色如常的走进自己的房间,那两名护卫也乖巧的跟在其身后,回到门口自己的岗位上站定。他觉得这场面有点玄幻,太不真实了……肯定是他没睡醒还在做梦。 几秒钟后,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副官叫人把站在庚衍门口那俩人带走,拉下去盘问。自己则搬了张板凳,取代他们坐在庚衍门口,当起了活门神,一坐就是大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李慎回来。 李慎看着坐在庚衍门口的副官,诧异问:“你坐这干嘛?” 副官眼泪水都快掉下来了,委委屈屈道:“我这不怕人再跑了嘛……爷,庚衍他会精神暗示啊,一般人看不住的。” 李慎很嫌弃的瞅着他,道:“那换你就能看住了?不是叫你别折腾嘛,他想走就走了,用不着你浪费力气,起来吧。” 副官感觉自己吃力不讨好,委屈极了,慢吞吞拎着板凳站起身,跟着李慎进了隔壁卧室。一进屋他就愣住了,只见那个坐在李慎床上的人,不是庚衍是谁? ……闹鬼了?副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他明明一整天都坐在人门口,一步也没挪开过,连厕所都忍着没去。这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在墙壁上打了洞不成?副官二话不说往外跑,冲进庚衍的房间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嗯,连个耗子洞都没有。 副官这厢一头雾水,被单独留在房间中的李慎与庚衍却是相顾无言。过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李慎开口道:“你的房间在隔壁。” 庚衍的神色有些疲惫,平静问:“你不想见我?” 从他清醒后,见到的只有那个医生和副官,而李慎却始终没有出现。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就是李慎不想见他。所以他问的也不是李慎想不想见他,而是为什么不想见他。 既然不想见他,为什么还要救他?为什么不干脆放着他被折磨死? 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庚衍就是想听李慎亲口说出来,听对方亲口承认对他的感情。即便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也不会接受李慎的怜悯或同情,如果李慎还是不肯承认对他的感情,那他就会真正让自己死心——为了这份感情,他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 他可以为自己的野心承受失败的代价,但无法再为这份感情承受更多的代价……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可供挥霍的本钱,只剩下所谓的爱。 得不到回应的,一败涂地的爱。 第185章 暴雨 李慎看着坐在床边的庚衍。 庚衍穿着真丝的睡袍,柔软的布料里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都显出不健康的苍白,薄薄一层皮肤像是贴在骨头上,连底下青色的血管也隐隐可见。他靠在床头,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虚弱,那头曾经璀璨耀眼的金发,如今只剩短短一层发茬,因为缺乏打理而显得参差不齐。老实说,很难看。 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脚已经自己迈了出去,李慎走到庚衍面前,抬起手臂,在触碰到对方的前一刻,突然清醒过来,强行收回了伸出的手。 李慎沉默的站在原地,低头注视着坐在面前的庚衍,半晌,有些疲惫的合上眼, 分卷阅读269 分卷阅读27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0 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想见你,是因为看见你,就会让我想起杨火星,想起林国,想起海棠……你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就是我对他们的背叛。” 他终于伸出手,碰到了庚衍的脸。 “准备好了,就离开吧,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城,你可以继续回去做你的皇帝,哪怕没有修为,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会守住长安,下一次战场上相见,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所以最好是,有生之年,不再相见。” 说完话,李慎放下手,转身离开,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而他正是要用这样的疯狂,来为这一切划下最后的休止符。 爱也好,恨也罢,都到此为止,一笔勾销。 ……………… 毫无所觉的被庚衍下了暗示的事情令副官十分恼火,当天就在庚衍的房间门口安了三个不同触发模式的警报器,保证一旦有人从屋里出来就会嗡鸣大作,响彻整间宅院。他这一番作为李慎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与庚衍见面后,李慎就离开了李府,再没回来。 比起上蹿下跳的副官,回到房间后的庚衍一直很安静。 他的桌面上摆着让人从外面带回来的报纸,那些向来以胆大包天著称的长安媒体,不吝以最恶毒的揣测,来描述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在他们推测出的所谓真相里,李慎被描述成一个心思深沉的篡位者,而庚衍则是那个眼瞎不识人的倒霉蛋,不过在最后这些报纸不约而同的盛赞了一番最终篡位成功的李慎,简直叫人看的哭笑不得。 手握庚军与辉光的李慎,当之无愧是如今长安第一人。曾经许诺过的长安巅,他与庚衍是一前一后的登了上去,各自独立巅峰,看世间风景。 庚衍安静的靠在椅子上,想着李慎说的那些话。李慎说,要送他走,放他离开,重新去夺回属于自己的权位。这样的事情,庚衍自问做不到,他连想都没想过,要放对方离开这种事情。 他有些迷茫。 他爱李慎,所以想尽办法也要将对方束缚在身边,而李慎爱他的方式,却是松开手放他离开。哪怕彼此所面对的情况不同,但明明都是爱,却为何如此迥异? 因为爱,所以想要拥有,这样的心情,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庚衍当然不是想不明白。 他用了十年时间,在李慎心中烙下自己的印记,而最终这份感情也得到了回报,相当令人惊喜的回报——他的性命,以及重新来过的机会。 与重生时不同,这一次他不是从头开始,之前积累的本钱和暗中布下的棋子都还在,虽然修为被废,但正如同李慎能够重新恢复甚至更进一步跨入神坛,庚衍相信自己也一样能够做到,他将重新夺回帝位,哪怕这一次对中土的攻略失败,但只要帝国没伤到根本,那么有生之年,他必然会卷土重来。 ……然后在战场上,再一次与李慎相见。 上一世,庚衍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心若死灰的饮下了毒酒。重生回二十岁,他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那种惊喜欲狂的心情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同样的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却毫无惊喜之情,甚至觉得有些疲惫。他安静的思考着日后的安排,下一步的计划,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了他那未完成的野心,他必须抓住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舍弃掉心中那些无用的感情。 这是他选择的路,只有继续走下去,不,应该说,只有这才是属于他的道路。 他不能迷茫,不能后悔,也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 光明帝国有了新皇帝,而长安城也有了新的佣兵会长。公会用最快的速度走完了必要流程,李慎以全票当选,这个结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包括李慎自己。不过这并不是值得一提的大事,在大唐总商会的敦促下,依据战时条例,李慎被授予大唐兵马总元帅一职,并开始着手组建麾下军团,以迎击光明帝国的进攻。 火凤王紫云率领的飞行战甲部队成为第一支大唐卫国军,加上从各家抽调出的飞行战甲小队,组成了总计八百人的飞行战甲军团,另外还有大唐总商会提供的五百艘后勤支援空艇,被命名为大唐卫国第一军团,由王紫云统领,正式投入了战场,初战即以歼灭敌军六百艘常规空艇的战绩告捷。这支机动力极强的军团与帝国空军展开了对中土制空权的激烈抢夺,同一时刻在长安的第二支卫国军团也初见雏形,是由黄沙率领的轻装机动兵团,以大漠的精锐枪手部队为主力,总计三千人的军团分成六支五百人的大队,游走于战场各处,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在战场后方制造恐慌,以及配合王紫云的飞行战甲军团对帝国空军进行不间断的骚扰。 然而正面战场上的对抗依然是中土方的节节败退,破坏了燕破原的空艇起落点后,帝国军队对长安城便采取只围不攻的态度,相对应的,则加快了南北两条战线的推进速度。位于长安东北方向的蓬莱城连连发来求援急电,作为中土乃至整个方陆的金融中枢,蓬莱商会在大唐总商会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一旦蓬莱城陷落,保存在其城内的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都将落入帝国手中。 帝国军队在北线投入了超过二十万人的主力军团,要与其对抗,长安这边至少得派出十万人规模的军团,可一旦抽离如此数量的兵力,长安城的防守就会陷入空虚,给帝国以可趁之机。面对大唐总商会一天二三十次的追问,李慎始终没有给出回应。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二十六日,血族帝国向光明帝国宣战,血族女皇亲率十万大军南下中土,协助长安城迎击光明帝国的北线进攻。 世人震惊。 长安城这边,血屠代表血族帝国宣布为加深与长安城的同盟关系,血族女皇莉塞林特本人将与现任公会会长李慎结成夫妇,并邀请众人在不久后参加见证两人的婚礼。 大唐总商会第一时间发来盛大贺文,并承诺将永远视血族帝国为亲密盟友,随后佣兵公会也发出贺文,表示这是人类与非人种走上和谐共处的有重要纪念意义的第一步。连远在南海的精灵王庭也得知了消息,向身为名誉亲王的李慎发来祝贺,并称会派出使节来长安参加李慎的婚礼。 这场婚礼宣布后,一时间,倒很有点普天同庆的意思。 仍留在李府的庚衍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从副官的口里。李慎并没对副官或者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打算,所以副官对庚衍仍然是充满警戒的态度,然而他再怎么警戒,庚衍也依然有办法得到外界的消息,甚至是堂而皇之的在他 分卷阅读270 分卷阅读27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1 面前带人出入李府,副官对李慎的投诉得不到回应,也不敢对庚衍动粗,简直是被欺负的欲哭无泪。 所以得知了婚礼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跑去庚衍面前,饱含着一肚子等着看人好戏的怨气,幽幽道:“你知道吗?我们家爷要结婚了,可惜不是跟你,是跟血族女皇。” 正坐在床上调息养气的庚衍沉默着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向副官。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望,副官准备好用来嘲讽对方的台词就下意识梗在了喉咙眼,正所谓虎在病中威犹存,哪怕是没了惊天修为,庚衍身上久居上位的气势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住的。 庚衍冷漠的注视着副官,上下唇一碰,冷冰冰迸出个字。 “滚。” 于是副官下意识就滚了,滚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回过头冲里面嚷嚷:“你生气冲我发什么火!又不是我结婚!有种你去找我们家爷发火啊!有种你去啊!!!” 房间里,庚衍沉默着,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 李慎的婚礼定在月底,时间上有些仓促,但婚礼双方都对仪式不是很看重,整个仪式的操办完全被丢到血屠布十头上,害得他私下里与人吐槽,说连新郎礼服都叫他试穿,到时候是不是还想干脆让他帮忙上台走一圈? 不过眼下这对即将结婚的夫妇的确都非常忙碌,血族女皇在北边带兵打仗,李慎在长安折腾第三支也是最重要的一支主力军团。原本是打算用庚军和辉光的佣兵做主力,但不巧两家都正值虚弱期,能拿得出手的精锐部队加在一起,还比不上全盛时期单独一家的人数。所以李慎只能从其他佣兵团里要人,这事做起来相当麻烦,他要的都是各家当成命根子的精锐,又不可能拿保证当饭吃,强硬手段也不能使得太过火,否则激起众怒才是真心头疼。这种时候,李慎就想起林国的好了,要是那个满肚子坏水坑人不带眨眼的家伙还在,这些破事哪里用得着他操半点心。 他最近白头发都忙出来几根,还要处理前线的战报,愈发感觉身边的人手不够用。庚军那些新提拔起的干部经验还是太浅,几乎每件事情最终还是要到他这里来敲板。婚礼前一天副官打来电话,李慎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可能是因为庚衍的缘故,李慎现在不太想回那个家,连与对方呆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样的事情,也能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从李慎决定要救对方的时候起,有些事情就没办法再去逃避,不得不面对……无论他有多么不想去面对。 面对自己对庚衍的感情,和对杨火星等人的背叛。 他甚至潜意识里希望庚衍能去自杀,这样他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然而这种卑劣的想法并没能使他感到轻松,反倒令他更加痛苦。所以在自己被彻底逼疯前,李慎决定放庚衍离开。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终于久违的感觉到了轻松,心中也似乎是搬开了一块大石,不再压得他沉闷难受。虽然对杨火星等人的愧疚仍时不时刺痛他的心脏,但李慎觉得这样的痛楚,他还能够承受。哪怕是一生都要活在这样的愧疚中,也比在对庚衍的爱与恨之间挣扎,要轻松上无数倍。 副官的电话是告诉李慎,他的新郎礼服已经送到家里,血屠的布十那边请他无论如何也穿上一次,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来得及改,否则到明天的婚礼上出丑,那就真的没得救了。李慎知道礼服是按照自己的身材裁剪的,不存在合不合身的问题,至于样式,他真的不在意。挂掉副官的电话,李慎继续与东工的路苍讨论长安的城防,对方想要在现有的防空体系上做出一点改动,比如加入东工赖以成名的机械天幕什么的……路小少年在用机械天幕布满整个长安上空这件事上,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照他的设想,到时候人们一抬头,那铺天盖地黑压压的机械天幕,何等壮观,是男人究极的浪漫啊。 对于这件事,李慎只有一个问题,机械天幕的攻击范围就是它覆盖的范围,而且是范围内无差别式攻击,所以布上它到底有什么用?拿来毁灭长安吗?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终于得空歇口气的李慎解开领口钮扣,仰躺靠在椅子上休息。这里是庚军会馆他暂时的办公室,倒塌的会馆大楼还在重建中,而且由于战争的缘故,重建工程目前已经暂停,省得还没修好就又在攻击中被打烂,做白用功。 李慎披着大衣走出办公室,沿着路灯下安静的通路往停车场走去,因为要组成军团的关系,大多数庚军的佣兵已经被抽调去城西的临时兵营,抓紧时间做磨合训练,所以眼下整个庚军会馆的生活区显得有些空寂。他停在一根路灯下,低头点了根烟,却听见路边的草丛中传来一声猫叫,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小身影从黑暗的草丛里钻出来,有些瑟缩的蹲在路边抬起头看着他。 李慎咬着烟诧异的眨了眨眼,半晌,蹲下身冲它招了招手。 已经长成一只大猫的霸王瞪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瞳,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皮毛,迟疑着冲李慎迈开脚步。它一步步走到李慎面前,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李慎的手掌,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李慎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用一只手托起来,站起身抱在怀里。霸王温驯的趴在他怀里,懒洋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十分惬意的模样。它虽然是庚衍捡回来,也是庚衍一直在养,却始终只对李慎表示亲近,所以说,这猫果然是随主人的。 抱着怀中的霸王,本来打算去未央宫的李慎临时改了主意,开着车返回了古柏路的李府。他抱着猫穿过前院与后院之间的拱门,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游廊旁的庚衍。 霸王喵然一声,从李慎怀中跳出,破天荒的主动跑向久未相见的主人。结果等待它的却不是庚衍的怀抱,只见它的主人蹲下身,温柔的摸着它的头,然而再温柔也掩饰不住那话语中的嫌弃:“怎么弄得这么脏?” 下一秒,他的手背上就多了几道猩红的爪痕,霸王一头窜进旁边的庭院,飞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徒留下看着自己手背的庚衍,与同样无语的李慎。 庚衍蹲在地上,抬起头问李慎:“听说你要结婚了?” 月光照着他的侧脸,衬着那上面的肤色更加苍白,李慎看着庚衍的脸,那上面的表情是他所熟悉的淡然与平静。 不知为何,李慎突然有些烦躁。 他没有回答庚衍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走?” “很快。”庚衍回答道,扶着栏杆站起身,话音仍旧是一派淡然,“不会影响到你结婚。” 李慎觉得没什么想说的了,对庚衍,他也不想看见庚衍为了他结婚而生气或者发火,这样就好,不 分卷阅读271 分卷阅读27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2 需要再为彼此而扰乱心绪,各自走各自的路……他沉默的迈开脚步,从庚衍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慎嗅见了从风中传来的潮湿雨气,夜空中飞拂而过的乌云,悄然遮蔽了闪烁的星芒,将浓重的黑暗投射到人间。 雨点斑驳而落。 庚衍用力的攥住了李慎的手腕,将它死死的攥在掌心。他背对着李慎,在骤然砸落的暴雨中,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 “我不走的话,你能不娶她吗?” 李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庚衍想,他的确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他安静的,竭尽全力的,逼迫自己松开手指。 李慎走了。 庚衍的身体摇晃了下,他有些头晕,伸手扶住一旁的廊柱。冰冷的雨点打到他的手背上,刚刚被霸王抓出的爪痕刺辣辣的疼,潮湿的雨风从衣襟袖口里钻进来,像是在皮肤上黏了一层膜,十分不舒服。 视线中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庚衍低着头忍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手扶着栏杆,一点点蹲下去。 脑子里嗡鸣一片……他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不想被人看见这难堪的模样,充斥在胸口的难堪感令他痛苦的合上眼睛,他刚刚向李慎说了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一句话,简直像是在摇尾乞怜,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对方看见这样的自己。 暴雨击打着地面,砰然作响,轰鸣的响雷在天空中回荡,一声声刺激着庚衍的耳鼓。 一双手臂自上方落下,将他整个人从地面抄起,牢牢箍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李慎抱起庚衍,面无表情的踹开旁边的房门,走进庚衍的房间,将他扔到床上。 庚衍有些错愕的撑起身,在他的视线中,李慎的身影折回了房门口,随着砰然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整个房间里骤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在漆黑中,一只手扣住了庚衍的脖颈,将他面朝下死死摁在了床褥上。身上单薄的睡袍被扯下,庚衍震惊的瞪大了眼,随即一个滚烫的吻落在了他赤裸的脊背上。 他不可置信的试图转过头,却被更加用力的摁了回去,在寂静的房间里,李慎的声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野兽,沙哑而狂躁。 “这是你自找的。” —— 李慎在黑暗中摸索着庚衍脊背上的肩胛骨,坚硬的骨片上没有了曾经结实而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肌肉,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他低下头亲吻着掌下的躯体,庚衍从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变得很安静,只有当李慎的吻落下时,才能感觉出他偶尔轻微的颤抖。也许是黑暗的缘故,当眼睛不能视物,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连亲吻落下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李慎分开庚衍的双腿,将身体嵌了进去,他握住庚衍的腰胯,将对方的臀部向上拉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令庚衍的身体一瞬间绷紧,而随后一根火烫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股缝,在后穴旁微微滑动,他下意识向前躲避,却又被李慎用力的扯了回去,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当李慎的阴茎硬生生破开阻拦挤进后穴时,那股被撕裂的剧痛还是令庚衍眼前蓦然发黑,他竭力咬紧牙关咽回了涌到口边的声音。火热的阴茎一寸寸楔入身体,痛到极致的时候,庚衍却突然想笑。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忍受这些屈辱和折磨,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捕猎者,而是一头软弱无力的只能任人宰割的猎物。那头被他捕猎的野兽眼下正骑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欲望,而他似乎还应该感到庆幸,庆幸对方仍然对他抱有欲望? 这太可笑了。 庚衍垂下头,用牙齿咬住垫在头颅下的手臂,被向上扯起的腰身无力的承受着李慎凶狠的撞击,湿润的血液从被撕裂的穴口中涌出,沿着支起的大腿内侧向下滑落,一滴滴浸透身下的被褥。修为尽废的他已经不再具备令伤口愈合的能力,体内被撕裂的伤口被那根坚硬火烫的肉杵毫不留情的一次次戳开,捣弄的血肉模糊,疼痛几乎麻痹了大脑,庚衍麻木的睁着眼睛,无法再思考什么,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这无止尽般的痛苦延续到肉体能够承受的极限,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昏死过去。 半夜,庚衍从昏迷中苏醒,他虚弱的趴在床上,下身传来的痛楚叫他无法控制身体的抽搐,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一点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静静的燃烧着,李慎坐在床边,沉默的抽着烟。 房间中充斥着烟雾的气息,他不知已经在那里坐了多久。 庚衍偏过头,用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捕捉着李慎模糊的轮廓,哪怕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早已刻在他的脑海。在他的目光中,李慎佝偻着肩膀,一根接一根沉默的抽着烟。 不知过了多久,李慎突然开口道:“我去叫人给你看伤……然后就送你离开。” 他当然知道庚衍已经醒了,这漆黑的房间中连呼吸的变化也清晰可闻,李慎丢下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却又一次被庚衍抓住了手腕。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庚衍平静却压抑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他紧紧扣着李慎的手腕,心中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一旦松开这只手,一切就真的结束了,这十年,这无数爱与恨,这纠缠至今的感情…… 李慎站在原地,沉默着一根根掰开了庚衍的手指。他握着庚衍的手,将它放回床上,然后俯下身,在庚衍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前所未有,不再掺杂着仇恨和欲望,充满爱意的温柔的吻。 在这最后的时候,虽然仍旧无法说出口,但他用这个吻,向庚衍告白。 是这脆弱而顽强扎根在他心底的爱意,束缚着那些丑陋又残忍的欲望,阻挡着他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令他在天平两端苦苦挣扎,叫他选择了放手。 是告白,也是道别。是‘我爱你’,也是‘再也不见’。 李慎直起身,向门口走去,在他打开房门的前一刻,庚衍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我不走了。” 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情事而变得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带着孤注一掷的深沉决意。 他撑着床褥坐起身,冲站在门口的李慎道—— “李慎,我爱你。” …… 半夜被从床上拎起来的副官匆匆忙去找来医生,虽然已经听李慎说了是给庚衍看伤,蛋一走进庚衍的房间,那股子夹杂着血腥气的腥檀味还是叫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更离谱的是床褥上那一滩黑红色的血迹,简直堪称触目惊心。 庚衍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袍,闭着眼睛趴在床内侧,医生拎着药箱走过去,犹豫着伸 分卷阅读272 分卷阅读27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3 出手想要揭开他的睡袍,却在半途中被一把挥开。庚衍疲倦的睁开眼,冷漠的注视着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医生,开口吩咐道:“药箱放下,出去。” “呃。”医生虽然慑于他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道,“伤口太严重的话,你自己没法处理,拖下去只会更糟……” 对此,庚衍的回应是一个滚字。 医生与副官只得灰溜溜的滚出房间,不是他们胆子小,是庚衍的气势太吓人,副官敢赌一万块,他们要是继续留在里面,庚衍估计就要动手杀人了。不过这情形也确实忒尴尬了点,副官暗搓搓的给他们家爷画了个鄙视,正想着呢,同样换了身衣服的李慎就从隔壁自个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李慎看了看医生与副官,皱眉道:“情况怎么样?” 副官与医生面面相觑,前者支吾道:“呃,那个,他不肯看……” 李慎点点头,叫他们跟上,当先推开庚衍房间的门走进去。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半坐在床上正在翻药箱的庚衍,扭头冲医生道:“你去给他看伤。” 庚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从药箱中拿出一柄手术刀,攥在掌心,皱起眉与李慎对视。医生停在两人中间,庚衍手上那柄小巧的手术刀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可李慎在后面看着,他是进退维谷。 李慎移开与庚衍交接的视线,对副官道:“你叫人来,摁住他。” 副官的下巴无意识打开,几乎写成一个‘o’字,被李慎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托住,支支吾吾的应声跑了出去。庚衍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当副官领着两名护卫从门外走进来,他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小刀,用压抑的声音对李慎道:“叫他们出去。” 李慎脸上看不出表情,冷漠道:“你乖乖给医生看伤,我就叫他们出去。” 庚衍缓慢的,僵硬的点了点头。 不待李慎吩咐,副官识趣的带着人滚蛋,被留在房间中的医生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请庚衍掀起睡袍趴下,将伤处的位置露出来。李慎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医生在庚衍后穴的伤口处做治疗,整间房间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器具碰撞时,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明明不是多么费力的工作,但完成治疗后医生还是出了一头大汗,不是热的,全是冷汗。他几乎是拎着药箱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于是就留下趴在床上的庚衍与站在门口的李慎单独相对。 李慎走到床边,将一动不动的庚衍从床上抱起来,走到外面吩咐副官把房间里处理干净,然后抱着庚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将庚衍抱在怀里,坐进桌旁的椅子,小心的用手垫在庚衍臀下,保护着对方的伤口。庚衍有些疲惫的将头颅靠在李慎的肩膀上,已经不想说什么,李慎低头吻了吻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心,平静道:“你要留在我身边,就不会是皇帝,也不是曾经的庚衍,我还会对你做出更残酷的事情……因为你,我会变成一个糟糕的人,践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变得不再像个人。” “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庚衍伸出手臂搂住李慎的脖颈,将下巴抵在对方肩膀上,疲倦而平静的道:“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他放弃了漫长而遥远的未来,选择了短暂而触手可及的现在。 只因不想放开怀中这个人。 第186章 一分钟的无敌 大清早,穿着蓝白格睡衣的布十从床上被叫醒,他脑袋上带着同款花色的睡帽,抱着枕头迷茫的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只见那时针才指到五的数字。 ……什么鬼? 红头发的大胸侍女给他拿来一件外套,和一杯滚烫的热牛奶,布十捧着牛奶杯,一边啜一边往会客室的方向走,临快到的时候,他那没睡醒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于是二话不说调头又往回走。 ——这个鬼时间李慎来找他那绝壁没好事,开玩笑,他才不要去顶枪口。 可惜已经迟了,坐在会客室里的李慎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自己推门走出来,将打算逃走的布十硬生生拦住。 布十生硬的扯出个笑脸,冲人打了声招呼:“早啊,慎爷。” 李慎没有与他寒暄的心情,开门见山道:“把今天的婚礼取消掉,我也会通知公会那边发声明,你想个合适的理由。” 布十木然看着李慎,所以说他就知道没好事,取消婚礼?开什么玩笑?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说取消就取消啊。姑且不论那些赶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单就他们家女皇陛下那关,都绝对过不了。而且这场联姻根本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而是血族帝国和长安城的同盟的象征,突然取消掉的话,那绝对会引发一场十级大地震。 他僵硬了片刻,干笑道:“慎爷,大清早的,您别跟我开玩笑啊……这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李慎道,“你不肯配合的话,我会让公会单方面发表声明。” 布十在心中骂了声娘,他也看出李慎这意思是无可转圜,要是真让公会那边单方面发表了声明,局面只会更糟。可叫他配合,他又该怎么配合? “慎爷,那个,这事我做不了主。”布十诚恳道,“您先别冲动,等女皇陛下赶回来,你们两个当面谈一谈?我想您也不希望在这种时候闹出大乱子,取消婚礼……想必是您个人的原因吧?” 李慎闻言点了点头,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陛下昨天就出发了,现在应该在路上,很快了。”布十微笑着冲李慎发出邀请,“您还没吃早餐吧?我也没呢,不如一起?” 得到李慎的应允后,布十一边安排人去准备早餐,一边让人尽最快速度把这个消息传达到正在赶回长安的女皇陛下那里,很显然凭他是不可能令李慎回心转意的,这种事情只有靠当事人自己当面谈,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在这种时候,这场婚礼都不能取消。 正如同长安需要血族帝国的兵力来抵御光明帝国在北线的进攻,新生的血族帝国也需要长安城这样的盟友,来向全方陆证明自己的实力,已获得广泛的承认。现今这世界是人类的主场,要消除人类对血族的敌视与偏见,难度不是一点半点,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所以这一次同盟的重要性无需多言。 李慎突然悔婚,布十虽然无法当面指责对方,还得想办法将对方先安抚住,但他心里实际是极为不满的。所以在借口去厕所的时间里,充满了愤怒的布十,一口气吃了十个蛋挞,来平息心中的怒火。 于是有着天然恶意感应器的李慎,便惊讶的发现,去了趟厕所的功夫里,布十对他的恶意已经从危险线边缘,回落到平和线附近——李慎十分困惑,这难不成是全都拉出去了 分卷阅读273 分卷阅读27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4 ? 当挂钟的时针走到七的时候,一身戎装的血族女皇从庭院的另一端走过来,一边解着披风的纽带,一边冲坐在餐桌旁的李慎开口道:“听说你要取消婚礼?为什么?” 布十识趣的领着侍从们离开,将空间留给那两个人。李慎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对走过来的血族女皇点了点头,平淡道:“对,因为我答应别人,不会娶你。” “谁?”血族女皇将解下的披风丢到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下,“庚衍?” “嗯。” “是你当初先答应我的。”血族女皇道,“所以你是要反悔了?” “对。” 她张开嘴,却无话可说,别开视线有些愤怒的点了点头,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枚饼干,气鼓鼓的塞进嘴里,一连吃了好几块饼干,她才平静下来,转过头重新看向李慎。 她问李慎:“你知不知道,封河在我手上?” 李慎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她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只有我才能救得了他的血咒?” 李慎说:“我知道。” “那你要取消婚礼,是不想要他的命了吗?”她最后问。 说这话时,她并不是可爱天真的小女孩,而是血族帝国的女皇,这场婚礼也并不属于已经死去的杨宝宝,而是她,莉塞林特和李慎的婚礼,是她背后的血族帝国,与李慎所代表的长安城的盟约。 李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只听他皱着眉道:“除了结婚,你要怎样才肯救他?” 莉塞林特摇头道:“只有我们结婚,没有第二个选择。” 李慎沉默的看向桌面,过了几分钟,他再一次抬起头,用无比平静也无比冷漠的口吻道—— “那么你随意吧。” 莉塞林特不可置信的瞪起了猩红的眼睛,她曾经拥有过眼前这个男人全部的记忆,可以说是世界上除了对方自己以为,对其最了解的人,所以她也非常清楚,封河的性命,对于李慎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此时此刻,李慎居然对她说——你随意? 她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李慎了。 “我会通知公会发布声明,取消今天的婚礼。”李慎用陈述的口吻道,“如果封河死了,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血屠会被彻底逐出长安,而我会杀光包括你在内,这世上所有的血族,为封河复仇。” 莉塞林特死死盯着李慎,对方在威胁她,直白的,赤裸的,用死亡威胁她。从一开始,就是李慎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毫不讲理的要求取消婚礼,而随后,居然又更加不讲理的用死亡威胁她去救封河的性命。 她想,她是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李慎了。 莉塞林特沉默的握住了腰间的鲜血长剑,看着眼前的李慎,从她苏醒的那一刻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男人。然而她永远也不会是对方记忆中那个天真而简单的小女孩,但无可否认的,她像那个女孩一样,眷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给予的温暖。 可她却忘了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她一样,李慎也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 她迷惘的摇着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冲对方,又或者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躲在远处吃蛋挞的布十突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震惊的扭头看向庭院的方向,从那边响起的巨大轰鸣声惊动了整个血屠,甚至是整个南城。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站在天空两端,刀剑相向。 布十一口蛋挞卡在喉咙眼,心想这回乐子可真大了…… 天空中,李慎拔出腰间漆黑的长刀,这柄曾经如同废铁一样的直刀,此刻刀刃上布满了暗金色的玄秘纹路。回到长安重新握起这柄刀的瞬间,李慎就知道,这是柄与他无比契合,也只有他能够使用的刀。 因为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它对充斥在这世界的源能毫无反应,只有李慎体内来自外界的异种能量才能令它苏醒,李慎不知道当初庚衍为何要把它送给他,但毫无疑问,这的确是他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守崖人所说的救他的命,其实就是帮助他体内的异种能量进一步改造了他的身体,李慎体内的源脉已经彻底被这些异种能量所取代,他无法再操控或使用源能,但与之相对应的,他可以利用这些异种能量来战斗。 这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力量,比起源能,更加的狂躁和强大,而且这异种能量天然就是源能的天敌,源能在它面前,就是养料一般的存在,只会被其吸收以壮大自身。然而尽管拥有了这种力量,李慎却终究还是个人类,如果不想失去这副属于人类的躯体,他就不可能无限制的使用这种力量。 简单而言,使用异种能量需要消耗源能,而他眼下这幅躯体,能够储备的源能是有限的。不进行战斗时的消耗与吸收基本能达到平衡,而一旦进行战斗,消耗的速度就会远远超出吸收的速度,当他的源能储备降低到一定程度,异种能量就会在他体内失去平衡,开始失控。具体来说,百分之五十以下,他的身体表面会浮现如同以前那样的金色纹路,百分之三十以下,异种能量会开始占据他的躯体,而到了百分之十以下,他就会陷入假死。 至于彻底消耗殆尽的情况,那自然就是死亡了。 李慎在东极崖做过实验,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他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能量便会消耗到百分之三十的危险线。所以针对这一情况,他想出了更干脆的办法。 把这十分钟的时间压缩到一分钟,利用疯狂燃烧的异种能量获得全方位超越神坛的恐怖力量,就在这一分钟内解决战斗。 他管这样的状态,叫做‘杀神’。 ——爽快之极,感觉是神也能杀死的,无敌啊。 第187章 折(一) 大唐历九九九年六月三十日,中土,长安,万象塔。 初起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射到餐桌上,绛紫色的深底桌布上暗绣的是西陆贵族间相当流行的丹景红花纹,而上方的白色桌布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精致无比的银碟和果盘,各式各样西陆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几朵象征着纯洁与高贵的香水百合静静插放在花瓶中,给餐桌上平添了几分优雅的气息。 换了条小礼裙的莉塞林特斜靠在椅背上,手中端着一杯掺入了处子鲜血的红酒,就在半个小时前,她还跟坐在对面的李慎在血屠会馆上空大打出手,而此时此刻,两人却坐在这间餐厅里,在平和的气氛中共进早餐。 衬衫的衣袖挽到手肘,领口的钮扣解了两颗,李慎侧头点了颗烟,沉默的抽着。他看着窗外正缓缓升起的朝阳,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半个小时前,在他把手中的长刀架到对方脖颈上后,莉塞林特终于接受了他取消 分卷阅读274 分卷阅读27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5 婚礼的要求,但并不是无条件的。所以在对方的要求下,他们才会来到这里,将这间正在准备开业的西陆餐厅当作了后续谈判的场所。 作为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西陆餐厅,这间餐厅的主厨据说曾经做过光明帝国的御厨,尤其擅长制作各式各样精巧绝伦的甜点。一样样新鲜出炉的点心被摆上桌,然后落进了莉塞林特的肚子里,她那看起来平坦而纤细的小腹里似乎有着无限空间,这桌上的点心几乎已经全部换了一遍,她吃东西的速度却是丝毫没见减缓。 李慎安静的看着她进餐,脑海中依稀记起,自己似乎也曾带着某个人来过这里,只是无论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对方的模样,反倒有些莫名的失落和刺痛。 “我要镇北关。”消灭掉新端上来的最后一盘点心,莉塞林特用餐巾擦了擦嘴,相当干脆的开口道。她所说的镇北关是中土境内与北地的门户要害,是陆地上连接中土与北地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眼下镇北关尚未沦陷,莉塞林特率领的血族与兽人种军队正是从此处南下,迎击光明帝国的北线攻势。 李慎微微皱起眉,道:“我无权决定镇北关的归属,你换个条件吧。” “呵。”莉塞林特露出嘲弄的笑容,没好气道,“我既然说要,只要你不反对,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我的军队现在就驻扎在镇北关,从今天起,那里就改名叫镇南关,你有意见吗?” 李慎将烟从口中取下,在桌面的烟灰缸中掐灭,抬起头道:“我没意见。” “好,不过我现在对你的口头承诺已经失去信任了。”莉塞林特不愉快的摆了摆手,扭头冲站在不远处的布十吩咐道,“布十,你去拟一份协议书,去吧。” 就算是被当面指责言而无信,李慎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莉塞林特看了他一眼,不太高兴的别过头,端起酒杯啜饮。两人间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莉塞林特突然开口道:“我看过你的记忆。” 李慎微微抬起眼,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诧异。 “全部的。”莉塞林特低着头,注视着面前的酒杯,她轻轻摇晃着里面猩红的液体,声音里掺杂着复杂的情感,“不得不说,你是个有趣的人,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像你这样的人类并不多……身为我复苏容器的那个女孩,今天这场婚礼是她毕生的愿望,虽然并不是全部,但我也希望能替她完成这个愿望……你让我很失望。” “我本来是要杀掉庚衍。” 莉塞林特抬起头,看向李慎,冷漠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打算,留着他的性命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哪怕将他变成废人,他也仍旧是一个不安定的威胁……为了杀死他,李景悦,黑帝斯,还有辉光的剑奴,付出了三名神坛的性命做代价,你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想必也能想象的出,那是一场何等艰苦绝伦的战斗。” 在最后关头,从莉塞林特剑下救出庚衍的不是别人,正是封河。带着龚云的封河在城外遭到袭击,龚云最终落到了李西风手中,而封河却掉进了渭水,生死不明。然而在杀死庚衍的最后时刻,他拖着血咒全面爆发的身体,从莉塞林特手中抢出了濒死的庚衍。 他不是要救庚衍,他只是要从庚衍口中问出,救李慎的办法。 “封河身上的血咒原本已经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封印,只要他不是自己找死,那么这血咒虽然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还不至于要他的性命。”莉塞林特的话音中有些感慨,“可他为了你,自行破坏了体内的封印,令血咒的力量全部爆发……血荆棘冠是我族圣器,具备着纯化血脉的特殊能力,如果是人类擅自使用它,就会被逐渐改造成血族,所谓的血咒,其实正是纯化血脉的表现而已。只不过这种转化有着很大的缺陷,如果无法在始祖圣池中进行洗礼,他的身体在完成转化前就会彻底崩解。” “除了变成血族,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慎问。 “作为女皇,我很期待这样一位新的子民。”莉塞林特微笑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不尽心救他,至于你为了庚衍而选择放弃他的事情,我也会替你向他转告……作为盟友,我想我有必要警告你,庚衍的危险性。如果你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放任他逃脱出你的控制,那我想,我们就要有大麻烦了。” 两人的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布十带回了准备好的协议书,请李慎在上面署名。这一份协议书,就是李慎将镇北关出卖给莉塞林特的证据,已经没有兴致再多谈的两人各自离开餐厅,走出餐厅之前,李慎看见了门口附近的透明橱柜,脚步顿了顿。 餐厅的工作人员有些迟疑的走过来,李慎看了会橱柜里还没摆齐全的点心盘,指了指某样似曾相识的小巧点心,让对方给他打包一盒带走。 他记得这个,叫情人果。 拎着包装好的点心盒,李慎走出餐厅,一个人离开万象塔,开车回家。时间还没到九点,街面上的店铺都在忙着开张,回到古柏路李府的李慎刚走进大门,就撞见了正急匆匆往外走的副官。副官见了李慎,连忙在脸上拧出笑来,结果拧得太生硬,不像笑,反倒像哭了。 “怎么了?”李慎问,“大清早的,你摆个哭丧脸干嘛?” 弄巧成拙的副官讪讪然收了表情,苦着张脸嘟哝道:“这不是遇上倒霉事嘛……爷您吃了没?我去给您弄点早餐回来?” 李慎没好气道:“什么倒霉事,别给我藏着掖着,说吧。” 副官小心翼翼窥他一眼,犹豫道:“那个……刚给庚衍看伤那医生,自杀了。” 李慎脸上没了表情。 副官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这事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干的,这年头谁还没受过伤啊,被医生看了就要杀人,这也太……李慎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去把人安葬了,有家眷的话一定要安置妥当了,去吧。” 说完话,他拎着点心盒沿着游廊回到后院,走进庚衍的房间。房间里亮着盏床头灯,庚衍闭眼趴在枕头上,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舒服。李慎将点心盒放在桌面上,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他伸手揭开庚衍身上的被子,掀起睡袍下摆,用手掰开对方的臀瓣,检查后穴上的伤口。 庚衍从他走进房间时就已经醒了,沉默的睁开眼,等李慎的手从臀后拿开,才开口道:“几点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副官没有在这房间中摆放钟表,庚衍想要得知时间,只有从外人口中。李慎解开大衣钮扣,扯了扯衬衫领口,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回答道:“九点不到,再睡会吧。” 他脱掉大衣和鞋子,合衣躺上床,隔着薄被将庚衍抱进怀里,手臂伸过对方的脖颈,将庚衍的头按在肩膀上,有些疲惫的合上眼, 分卷阅读275 分卷阅读27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6 挨着对方的脸颊蹭了蹭。 “累了?”庚衍问。 “嗯。” 庚衍靠在李慎肩头,睁着眼睛注视着对方的脸,半晌,伸出手用指尖在上面轻轻的摩挲,像这样安静相拥的时光,感觉真的是久违了。李慎闭着眼睛搂着他,过了一会,将他向上拥起,侧过头,嘴唇从庚衍的脖颈一路向下,吻到胸前。庚衍的睡袍落到肩后,跪坐在李慎身上,一只手撑着枕头,另一只手托着李慎的后脑,五指扣进对方发间,将束在头顶的发簪抽落。 李慎双手从后方交叉搂着庚衍的腰,将脸埋进对方胸口,低声道:“婚礼取消了,我不会娶血族女皇……也不会再娶任何人。” 庚衍眼中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双手捧着李慎的后脑,低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 “嗯,你有我就足够了。”他微笑着对李慎道。 李慎搂在他身后的手臂收紧了些,从他的胸口抬起脸,那张英俊而略显疲惫的面孔上,有着不可动摇的决意。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这间房间,还有精神暗示,如果你再对任何人使用精神暗示,我会挖掉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头,让你再也使用不了……” 他说着话凑上去,在庚衍唇上轻轻一吻。 “如果你不能令我感到满意,我也不清楚我会做出什么,会做到什么程度,你最好不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赌我有多爱你。” 庚衍身上的睡袍被一把撕开,他被粗暴的摁回床褥,尚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李慎用始终冷酷的态度进行着这场残忍的性事,在结束后毫不留恋的披衣离去,随后苦着张脸的副官带着新的医生走进房间,收走了房间里所有的衣物,看着医生给庚衍做完治疗,然后有些无奈的替昏死过去的对方盖上被子,关灯走人。 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庚衍沉默的睁开了眼睛。 ……………… 公会发布的取消婚礼的声明一出,毫无疑问在长安城中掀起了极大风波。而在这声明中,根本没半个字提到为什么要取消婚礼,这更加令人感到无法理解。 大唐总商会的会长为此亲自求见李慎,哪怕是得到李慎的保证,确认这件事并不会影响到长安城与血族帝国的同盟,而对方也不会因此撤回支援北线的军队,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向李慎道别后,便匆匆赶去了血屠会馆,求见莉塞林特。 而送走了大唐总商会的会长,李慎还要出面去安抚那些专门赶来庆贺的尊贵宾客们。这当中自然要属南海精灵王庭的特使,王庭的第三公主崔丽斯身份最为尊贵,不过面对李慎,这位公主殿下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更没显出什么所谓精灵种的高傲来。只见她左手抄着一只酒坛,右手抄着李慎的脖颈,笑的比兽人种还要爽朗。 “哈哈哈!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结婚嘛!娶个光明圣女也就算了,娶个血族女皇叫什么事嘛!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慎面无表情把她的胳膊从脖子上摘下来,看了眼旁边已经羞愧的不想抬起头的精灵种侍卫们,开口道:“怎么是你来?狄安娜她们还好吗?” “这种事情,当然要靠拳头决定啦,这可是我从你那学会的道理呢!”公主殿下洋洋得意的宣告着自己的糟糕事迹,很是豪爽的拍了拍李慎的肩膀,“听说你现在是佣兵公会的会长了,也不跟庚衍干了,这才对嘛,早就说了,你要是想单干,我跟你一起呀!别看我这样,也是仙路九步的高手呢!这次来我就不打算走了,你看我把亲卫队全带来了,就跟着你干了!哈哈哈哈!惊喜不?” 李慎头疼的扶住额头,所以他该怎么去跟精灵王庭解释,他们的第三公主殿下,王位第一继承人,来了长安当了佣兵,还要去打仗了呢…… “别愁眉苦脸的啊,高兴点嘛。”崔丽斯伸手搭在李慎肩膀上,有些关切的道,“知道你现在遇到困难,所以我才来帮你啊,不就是光明帝国的军队嘛,你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你。” 李慎简直被劝得哭笑不得,这位公主殿下不是脑子有问题,只是性情太天然,不过这善意是没半分作伪的。他正想开口回话,目光却突然在一旁的侍从中瞟见了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虽然从外表上伪装的相当彻底,连体型也做了改变,可那双即便沉默也透出三分笑意的眼睛,却是伪装不了的。 李慎无声皱起眉,一边随口敷衍着身旁的崔丽斯,一边时刻留意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悄无声息的从这间接待贵客的宫殿中离开,他才找了个理由脱身,追了上去。 在未央宫后殿庭院的僻静角落里,李慎看着那个隐藏在屋檐下的身影,皱起眉低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对方冲他笑了笑,一开口,正是李慎无比熟悉的,李西风的声音。 “因为我有话,想对你说。” 伪装成精灵模样的李西风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疲惫,问:“庚衍还活着?” 李慎点了点头。 “你要小心。”李西风突然咳嗽起来,他咳嗽着捂住了嘴,“小心……咳咳……你身边……” 在李慎错愕的视线中,李西风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靠着背后的墙壁软软滑倒。李慎上前将他接住,触手却是一片冰凉,丝毫没有属于人类的温度。 他死了。 李慎搂着他已经冰冷的身体,眼中同样是死一般的冰冷,寒意凛然。 第188章 折(二) 这一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长安第一医院的正门口,接到消息的李慎匆匆赶到,早一步赶到的李慕白迎上他,两人一起赶往急救室。 “王紫云的情况怎样?”李慎问李慕白。 “很糟,救回来的时候半边身体都炸没了,她还不是神坛,这次过后,恐怕没法再上战场了。” 李慎的脸色有些难看,皱眉道:“怎么会中了埋伏的?” “是假情报。” 李慕白回答道,表情同样不好看。包括大唐总商会,他们各家都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想要整合在一起不现实,所以李慎将各家的情报负责人拢在一起,组建了个战时参谋部,将各自的情报在此进行汇总和分析,提供给前线。 因为情报的来源比较繁杂,所以都要经过仔细的验证过才会被使用,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出现错误的情报,造成前线的损失。不过眼下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到急救室前的李慎与李慕白停下脚步,目光不约而同停滞在坐在门口的黄沙身上。 土黄色的作战服被黑红的血污浸透,上面到处是破烂的口子,连穿在里面的战甲表面也遍布着坑坑洼洼的痕迹,尤其是从左肩到小腹那一道锯齿般的裂痕,足有三指宽,损坏到这种程度,这套战甲也基本是报废了。 分卷阅读276 分卷阅读27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7 黄沙低头坐在急救室前的椅子上,表情是近乎空洞的漠然,在他身边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已经静止,令人无法靠近,只是看着就感到心中发寒。 “假情报的来源是大漠。”李慕白的声音很低,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李慎能听见,“大漠的情报一向准确,所以其他人才放松了警惕,大漠的情报负责人已经被关起来审讯,目前还没有查出结果。” 由于彼此数量上的巨大悬殊,王紫云带领的第一军团战损率相当严重,但这个女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她既然接下了这份担子,就没有半句怨言,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歼灭了超过三千艘帝国空艇,几乎是打残了三分之一的帝国空军。而取得这般辉煌战果的代价,是火凤飞行战甲部队,超过半数的伤亡。这还是黄沙的第二军团投入战场后,对她进行支援策应,极大程度上减少了战损的结果。 李慎看着坐在急救室前的黄沙,实话说,他从未看好过黄沙对王紫云的这份感情。李慎第一次见王紫云时,她是封河的女友,那个时候的封河虽然还没得到‘浪子’的绰号,但在感情上已经表现出相当的玩世不恭,李慎就没见过他身边的女人能停留超过两个月的。但王紫云是个例外,她跟封河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半年,甚至杨火星还曾打趣道,说封河这是终于遇到了能降住他的女人。 可惜最后两个人还是分道扬镳,李慎清楚记得,那一天他们三兄弟凑在一起打牌,三缺一,杨火星让封河叫王紫云来凑桌,封河点了根烟,特别平静的说:“我跟她分手了。” 那一天,杨火星罕见的冲封河发了火,而封河也罕见的没有顶撞,默默低头听着,只在最后说了句,是我配不上她。 从那以后,李慎就听说王紫云转了性向,还一掷千金买下了江北第一名妓玉玲珑的初夜,给其赎身养为禁脔——他觉得这女人恐怕是被伤的太厉害,脑子给刺激的不正常了。 所以黄沙喜欢王紫云?呵,就是个惨剧。一个连情话也不会讲的老实人,一个被刺激的脑子不正常的女人,得是什么样的因缘巧合,才能走到一起?李慎从不看好他们,就如同他也从不看好自己与庚衍,如今看着黄沙死寂一般的身影,他心中也有些仿佛共鸣的伤感。 “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 李慎低声道,转身走出了通道,走到外面的阳光底下,有些烦躁的点了颗烟。李慕白也跟着走出来,停在他身后,目光中带着点复杂的意味,开口道:“军火联盟和西江流都是庚衍的人,还有蓝旗,就我所知,长安排名前十五的佣兵团被他渗透掌控的就有这三家,更多的我也不清楚……” 李慎沉默的取下口中烟,扭头与李慕白对视。 李慕白问他:“为什么不杀了庚衍?” 这是个叫李慎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他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面对着他的沉默,李慕白将双手揣进裤兜,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日影。 “如果你已经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那我不会再多说什么……要发疯你随意,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拉着这座长安城,与你一起陪葬。” 天空中的日影散发着刺眼的光线,叫人难以直视,绚烂而又危险。 ……………… 正午时,副官派人给庚衍送了午餐,等送餐的侍从离开,庚衍裹着薄被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到桌旁。如今这房间里除了这张薄被,再没有其它可供他蔽体的衣物,他裹着被子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面上孤伶伶的那一只汤碗,半晌,端起来慢吞吞喝干净。 这汤里自然没有毒药,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专供承欢使用的,清理体内秽物的特制汤药。此外还有着滋阴消阳的作用,若是男子长时间饮用,身体上男性特征会弱化,密处的体毛也会自动脱落。这汤药在宫闱中也是常备的事物,庚衍并不陌生,只不过他倒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喝它的地步。 喝完汤药,庚衍裹着被子正要回到床上,房门却又被敲响,进来的却不是他以为的来收取空碗的侍从,而是副官。 副官身后还跟着两人,体态高挑,容貌却是雌雄莫辨,眼角眉梢自带一股风流气息。庚衍皱了皱眉,侧坐在桌边,心中蓦然升起一点不祥的预感,果然便听副官支支吾吾开口道:“那个……慎爷吩咐,要你随这两人,嗯,学习伺候男人的技巧。” 庚衍垂在身侧的右手无声攥紧,面上却是纹丝不动,漠然道:“怎么学?” “呃,这个我也不清楚。”副官露出尴尬的表情,指了指身后两人,“你得问他们。” 这两人瞧着像是对双生子,面孔极为相似,被副官一指,便下意识抬起头向庚衍望去。只见桌边坐着的人面色显得有些憔悴,身上只狼狈的裹着条薄被,但那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要叫这样的人去伺候男人,恐怕不是情人间的情趣,而分明是折辱了。 不过这个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两人对视一眼,较为年长的那个踏前一步,对庚衍开口道:“是由我俩做示范,您看着学就可以了。” 他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话说得也很小心,像这样的人,他们肯定得罪不起,更不敢把楼里教导的那一套搬过来用,只说请对方看着就好——至于能学会多少,那真不是他们该上心的问题。 庚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可以。”随即他又看向副官,毫不客气的吩咐道:“你退下吧。” 副官巴不得退下呢,闻言二话不说就往外走,留下那两人站在门口,迟疑片刻,开始脱衣服。庚衍坐在桌旁,一只手搁在桌上,挑了挑眼皮,淡然道:“把衣服穿好,呆够时间,就出去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他当然不会学什么伺候男人的技巧,但也不想明着去与李慎顶撞。李慎那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庚衍再清楚不过了,眼下这火气多半是因为他处理掉了那个医生,才会存了心要给他难堪。庚衍既然决定要留下来,有些事情已经想得很明白,想叫李慎放下心中对他的仇恨,这其中的难度不言而喻,说实话,庚衍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对方做到什么程度,他只是想赌一赌。 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抛下了自己的身份和野心,单纯而有些任性的,去追求他的爱情。 一生中仅此一次,绝无仅有的大冒险。 ……………… 王紫云的抢救虽然成功,但仍在危险期,人也昏迷未醒。黄沙像尊雕像一样守在观察室外面,没人敢去劝他离开,休息一下。王紫云遇伏的消息是黄沙第一个知道,也是他第一时间赶去将人救下,开了战甲增幅一路踏空飞回长安,送进这间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医院 分卷阅读277 分卷阅读27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8 急救,这才将将保住了王紫云的一条性命。 因为黄沙的这番作为,众人也不好再指责大漠的情报失误,只不过事情真相肯定要查清楚,大漠的情报负责人被关起来刑讯了将近半日,但看情况他的确是不知情,也是被欺骗者之一。不过定论还不能这么快做下,沿着假情报这条线,大漠已经有六名干部被请去调查。查清真相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王紫云的第一军团在这场伏击中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不足百人,濒临解散,没有了这支飞行战甲部队,长安城再拿不出与帝国空军抗衡的力量,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个时候,李慎偏偏又取消了与血族女皇的婚礼,两方的同盟显得岌岌可危,难免使得人心惶惶。他离开医院后就被催促着赶到位于城西的临时参谋部,包括辉光李慕白,血屠布十在内的几名佣兵团长都赶到场,就下一步战略做紧急调整。 按照原本计划,是通过王紫云和黄沙的第一与第二军团对帝国空军和后防线做出牵制,同时依靠血族帝国的军队抵挡住北线攻击,借机整合作为主力军团的大唐卫国第三军,然后主动出击与包围在长安城外的帝国光明骑士团正面交战。在参谋部的推演中,同样是十万人的编制,光明骑士团包含五位圣骑的战斗力并不足以与长安城的主力军团对抗,更何况这里是长安的主场,大量的对空战争机械能够保证己方军队上空的安全,一旦击退帝国光明骑士团,眼下的局面就会得到极大缓解,无论帝国是就此放弃围困长安,还是选择调兵支援,都会给长安城制造出更多的有利机会。 可失去了王紫云的第一军团,被帝国空军牢牢掌控了制空权的话,这一战略就变得不是那么有效。即便击退了围困长安的光明骑士团,一旦离开长安附近,失去对空中的保护,第三军团势必无法再次对帝国军队进行大规模行动,否则就得面对地面与空中的上下夹击,十分不利。帝国在长安放松警惕时炮轰燕破原,实在是太过正确的军事判断,如今早已不是靠双腿走天下的时代,空中力量已经是战争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从哪里搞到大量空艇。”布十咬着手指看着墙壁上的方陆总地图,他说的自然不是民用空艇,而是装备了装甲和火力系统的战舰。作为空艇的发源地,中土本来是全方陆最大的空艇制造地,单一个飞甲城,就几乎提供了当今方陆总量超过百分之三十的空艇。可不巧的是,飞甲城现在已经落入帝国手中,其他几个大的空艇制造地也几乎全部沦陷,长安城这边虽然有东工的制造基地在,但东工走的是精而少的路线,生产力和储备量都远远无法与那些制造基地相比。 无论如何,临时造肯定是来不及了,布十的视线落在东荒与南海的疆域上,南海由于地理情况,历来以海战为主。但近年来随着长安佣兵的涌入,空艇的使用也被广泛的推行开,可毕竟开发的时间较短,整体来说普遍还很落后。与此相比,东荒就不同了。 百国林立的东荒,自古就是与中土往来最密切的一域。由于战乱频繁的缘故,基本不论大国小国都十分注重军备,战舰的储备自然不在话下。 布十若有所思的对李慎道:“能不能从东荒购买,或者借一些空艇来?” 他这话问的是李慎,原因却不是因为对方会长的身份,而是李慎头上那个李家家主的身份。辉光李家在东荒的影响力非同小可,随便扯出一支旁系,恐怕都是某国的皇亲国戚。如果李慎能发动李家的力量,从东荒搞来一大批战舰并不是不可能,尽管这代价肯定不轻就对了。 “可以试试,但还是需要时间。”李慎点头道,从东荒搞来飞艇也需要时间,就算是以李家的影响力,但战舰作为重要的军备,任何一国也不轻易拿来贩卖或者出借,要达成协议势必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可眼下中土的局势,是每过一日都在向着帝国方面倾斜,北线的攻击虽然被扼制住,可南线的帝国军队已经快要越过渭水,打到与东荒交界的位置了。 布十道:“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对包围长安的光明骑士团发动攻击,牵扯帝国的攻势,另一方面从东荒调集空艇,如此一来,时间上应该是赶得及的。” 这一提议得到李慕白等人的赞同,于是众人便就此定下下一阶段的大致战略,并各自去行动。这其中承担了从东荒调集空艇这一重担的李慎,回到古柏路李府,叫来副官。 “你接手过李家的事情,对东荒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所以这件事情,我想交给你来办。”李慎对副官道。 副官笑了笑,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爷您既然放心交给我,那我自然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李慎对他的能力很放心,这件事情说起来复杂,但也并不是特别困难。李家的势力虽然在内乱中损失惨重,但留下来的这些经过整合后,都是比较听话的,也是比较识大局的。事情交代过后,副官却突然主动对李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爷,您有没有想过,利用长安的商业实力,对光明帝国本土进行反击?” 李慎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副官,道:“你继续说。”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其实战争除了打仗,说白了就是拼粮草,拼武器,拼装备……拼的是各自的家底。咱们长安看似家底不如光明帝国雄厚,但有一点他们绝对没法跟咱们比,那就是钱。” 副官冲李慎比了个搓手指的动作,笑嘻嘻道:“您可别小看了这钱的作用,只要能发动长安的商人对光明帝国进行商业攻击,抬高他们境内的物价,收购他们的重要物资,就能逼得他们国内的人活不下去,怨声载道,民心向背,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 李慎觉得是有那么点道理,但他对商业真心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法子的可行性有多少,便点了点头道:“你先去办李家的事情,我会找大唐总商会的会长讨论你这个想法,要是可行的话,再叫你回来仔细讲,不过不是给我,是给其他人,所以你也准备着点,别到时候给我丢丑。” “末将得令!”副官滑稽的冲李慎摆了个武将抱拳的姿势,完后蹦蹦哒哒的走了,李慎默默瞅着人蹦跶走的身影,总觉着心里头有点慌慌的……槽,这货就不能踏踏实实的走路吗?蹦跶什么啊。 脑子里绷了一整天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李慎靠在书房的椅子里,抬手盖住额头,长长吐了口气。这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到现在他才终于能够静下心思考,首先是李西风的死,还有对方死前的警告……被送出长安的李西风为何要回来,而为何又会落得那样一副濒死的模样,副官当初回报的是李西风自己 分卷阅读278 分卷阅读27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79 跑了,是副官在说谎?还是在其跑掉后,又遭遇了什么? 李慎默默计算着时间,发现李西风跑掉和庚衍醒来后,副官回报说对方出去了一趟的时间相错不到数日,要说这长安城里,最为记挂着李西风的,当然是被其背叛以至于几乎身死的庚衍。不是他无由来的怀疑,只是他太了解庚衍了,以庚衍的性情,李西风背叛了他,这笔帐是不可能就那么算了的。 还有几乎害死王紫云的假情报,李慕白口中长安城里被庚衍渗透的几大佣兵团……李慎从来都没有小窥过庚衍,那是曾经让他只能仰望的男人,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他肯放手,对方哪怕没有修为,也照样能重新夺回失去的权力与地位。 他想过要放手,是庚衍自己要留下来。 ……他承认他根本不想放手,哪怕庚衍留下来只会令他们彼此继续受到折磨,在这条看不见未来的道路上,向着无可挽回的方向,越走越远。 李慎的手掌向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疲惫的想着庚衍,想着对方那张永远也无法从脑海中抹除的面孔,想着庚衍凑上来亲吻他的模样,想着对方赤裸着胸膛骑坐在他身上,灿金色的发丝从耳边垂下,轻轻扫落在胸前的乳粒旁,想着庚衍翘起臀部,含着他的东西,那条漂亮的凹下去的脊线…… 他微微笑起来,放任自己沉沦进这无底的黑暗。 第189章 折(三) 当天晚上,等待庚衍的晚餐仍然只有那一碗散发着清香的汤药。 算起来他已经被饿了一天多,托这汤药的福,如今他肠胃里是清洁溜溜,饿的是前胸贴后背。没有了修为饥饿感就变得强烈起来,庚衍将那碗只能令他更饿的汤药闭着眼睛灌下去,心中不禁有些晒然。他生来即是皇子,即便不受宠,也不曾缺衣短食,修为有成之后,更没有饥饿的烦恼,两世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被饿着。 他的视线落到桌面上那只小巧的点心盒上。 这点心盒是李慎早上带回来的,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接二连三被折腾的厉害,没心情去看。此刻被腹中的饥饿感驱使着,庚衍伸出手将点心盒拿到面前,有些期待的打开了盒盖,然而待得看清里面放着的东西,他突然就愣住了。 四块小巧而精致的点心整齐码列在盒中,幼年时,偶尔能够见到一面的母亲总是用这种小点心来招待他,这也是他对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 这种点心,叫做情人果,在西陆很有名,羞涩的年轻人用它向心上人告白,如果对方肯接受并当面由告白者喂着吃下,就代表着接受了告白。庚衍也这么做过,在未央宫的议事殿前,他亲手喂李慎吃下了点心,当然,那个时候的李慎并不知情。 庚衍沉默的看着盒中的点心,李慎为何会突然带这点心回来,理由一点也不难猜。对方显然是知道了这点心背后的含义,今天早上,应该就是在取消了婚礼之后,所以那个时候李慎本来是带着这盒点心,想要回来亲手喂给他……庚衍露出苦笑,该说是运气不好还是时机太差,他偏偏弄死了那个医生,激怒了李慎。 庚衍拿起盒中从早上被冷落到现在的小点心,缓缓放入口中,甜美的入口即化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他闭上眼睛,安静的感受。 一个医生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冷漠的想着,李慎被激怒的真正原因是表现出的反抗的态度和力量。这种感觉庚衍一点不陌生,当初在枫露宫,他也是时刻抱着这样的心情,警惕着李慎的一举一动,试图掐断任何对方从掌心中挣脱的可能性。所以他理解李慎的心情,也清楚自己该怎么应对……他只需要表现的柔弱,更加柔弱,将喉咙乖乖送到对方的掌心里,就能安抚住李慎那对他严重缺乏信任的紧张神经。 尽管这有些困难,庚衍想,他实在不太清楚该如何去扮演一个弱者,并且本能的抗拒着向任何人展现出软弱的一面。但只是顺从的话,他想他能够做到。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做不到。 ……………… 从东荒搜集空艇的事情安排下去,但眼前迫在眉睫的是大唐卫国第三军团的整合,如今长安城西被围出一片区域,暂时做了兵营,战时指挥部和参谋部也被安置在那里。 佣兵们对于联合作战并不陌生,有时遇见大规模的战争任务,也会有许多团队共同参与联合作战的情况,但像如此规模的联合,还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更何况这也并非普通的联合作战,而是将各家原本的团队编制打散,重新整合,不过为了保留原本的默契,整合的单位是以小队为基础,原本佣兵小队的编制并没被打散,佣兵个人不用面对全然陌生的队友,重新磨合。 即便如此也是个大工程,尤其是各级干部的选任,李慎这几天几乎将全长安稍有名气的佣兵资料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不光是能力,还得考虑其原本所属,以及人际关系,到战斗时这些都是关乎胜败的问题。本来应该协助他的李慕白去处理大漠假情报以及那几家被庚衍渗透的佣兵团的事情了,血屠的布十则负责盯着各地的战报和整个情报网络的运作,同样没空,黄沙正守在王紫云的病房外,根本没得指望,再往下数就没有李慎能信得过的人了。 偌大一个人才济济的长安,被庚衍折腾的还真没几个顶尖人物了。 忙到傍晚日落西山,李慎揉着太阳穴走出兵营,转道开车去了长安第一医院。王紫云依然在观察室里昏迷着,李慎站在透明的窗户外看了一会,走到黄沙身旁的椅子坐下。 他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取了一支递过去,黄沙没接,他也不收回手,就那么举着,直到过了好一会,黄沙终于从他手里接过烟,麻木的注视着前面的窗户,将烟塞进口中。 李慎凑过去给人点上火,然后收回手给自己也点了一颗。两人并肩坐着,望着窗户里面的王紫云,沉默的抽着烟,谁也没开口说话。 做佣兵,本来就是有今天没明日,生生死死都是家常便饭。王紫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个佣兵,落到这样的下场没什么出奇。如果叫她选,她恐怕也不会愿意变成废人老死在病床上,而是更宁愿战死在战场上。 但黄沙不愿意,他拼了命救回她,就是想看她活着,哪怕是变成废人,他也要她活着。 ——因为他喜欢她,他爱她。 李慕白问李慎,为什么不杀了庚衍,李慎没有回答,却不是不知道答案。可他不能说出那个答案,对任何人也不能,包括他自己。这与庚衍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是对方做过的那些事情,让他不能承认自己心里的这份爱。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羡慕起黄沙了。 等王紫云醒了,黄 分卷阅读279 分卷阅读28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0 沙可以陪在她身边,告诉她他爱她,或者就那么守着,守到她那颗紧闭的心房为他打开的那一刻。黄沙对王紫云的感情是真挚而干净的,所以他们有着美好而值得憧憬的未来。 一根烟抽完,李慎站起身,安静的离开。迎着逐渐落下的深沉夜幕,走向那属于他的糟糕爱情。 ……………… 一盒小点心只剩下最后一枚,庚衍还是很饿,但有点犹豫的扣上了盒盖。他裹着薄被坐在桌边,有些无聊的打量着屋内摆设,即便是打算离开的时候,他也从未对任何人交代过自己的计划,外出准备的那几天,更多是在确认眼下的情况和处理因为他在表面上的突然死亡,而导致的混乱。 即便他在名义上已经不是光明帝国的皇帝,但帝国潜伏在中土,尤其是长安城内的暗线仍然掌控在他手中,那些死士认准的只有他,而不是所谓帝国的皇帝。这一次的刺杀事件令他意识到帝国内部潜藏的,与他对立的另一股势力,而那股势力的首领,毫无疑问正是他上辈子忠实的盟友,这一代光明会的灰袍贤者。 关于对方的背叛,庚衍还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而他迟早会与对方再见一面,亲口问明白对方背叛他的理由。 对背叛他的人,庚衍向来不吝于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报复。 只除了李慎。 房间门毫无预兆被推开,穿着庚军制服大衣的李慎走进来,他看了眼坐在桌旁的庚衍,伸手将大衣脱掉,挂在门旁的衣架上,走过来从身后将庚衍抱住,在对方脸旁亲了亲。然后皱起眉摸了摸庚衍头顶只长出了一个指节长短的发茬,低声道:“怎么都没见长的?” “哪有那么快。”庚衍被逗得哭笑不得,李慎从后面搂着他,将头埋进他的脖颈,嗅着他身上带着点清香的气息,有些满足的合上眼静静站了一会,然后睁开眼睛,松开手对庚衍吩咐道:“去洗澡吧,我去换身衣服。” 这话中的潜台词不言而喻,庚衍怔了怔,看着李慎转身走到门旁,拿了外套出去,心中说不出是想笑还是笑不出来的发苦。对他而言,李慎那粗暴的性爱,根本就是折磨,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修为,白天被撕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要他再次承受李慎的欢爱,实在是件想想都觉得痛苦的事情。 不过正如对方所说,这也是他自找的。 等庚衍从浴室中出来,李慎已经换了一身浅棕的睡袍,斜靠在床上看报纸。庚衍擦着头发赤裸着身体走到床边,跨起一条腿跪到床上,被李慎伸出手搂进怀里,抱在双腿间继续翻看报纸。庚衍枕着李慎的胸膛,看了眼报纸上最粗的那行字——婚礼取消!?惊爆!李慎与血族女皇反目成仇! 他有点想笑,这是长安晚报的娱乐版,一向以歪曲事实娱乐大众为卖点,果然这篇报道里全是各种离谱到极点的猜测,什么李慎阳痿,血族女皇其实是个男人之类的。当然其中也有比较贴切事实的,比如推测李慎是另有所爱,所以为了真爱才毅然决定取消婚礼……虽然这才更像是扯淡。 随意的扫完报道,李慎将报纸折起放回一旁的床头柜上,抱起怀中的庚衍,低声问:“今天找了人来,学了些什么?” 庚衍哑然。 李慎笑了笑,道:“你要是没学会,我现在叫人过来,你学给我看,好不好?” 庚衍喉咙里像是塞了块铅,咽下去就是个死,但是不咽,又哽得他难受无比。而李慎也根本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说完这句话,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通讯器按了一下,很快,白天那两人就低着头出现在房间门口。 看到这两人那瞬间,庚衍知道,他绝对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 站在门口的两人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而躺在李慎怀中的庚衍,也僵硬的低着头。李慎一只手扳着他的下巴,扭头让门口的两人过来,到床边来教庚衍该怎么伺候男人。 两人乖巧的走到床边,眼睛根本不敢往床上望,面对面站定,个头稍矮的那个跪下身,伸手解开同班的腰带,捧起对方软垂在腿间的阴茎,凑过去用嘴巴舔弄。 李慎扳着庚衍的下巴,逼他去看那两人的动作,问:“看清楚了?” 庚衍沉默。 李慎并不催促他,只是用力扳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继续去看那两人的动作。在床头灯的照射下,站着那人被舔弄的阴茎一点点挺翘起来,闭着眼睛有些站立不稳的扶住了身旁的床柱,口中溢出压抑的喘息。舔弄他的那人也闭着眼睛,显得极为陶醉,从不断吮吸肉柱的口中发出啧啧水声,双手搓揉着双方的阴茎,用力的将整个头部含入口中,向下吞吐。 “好了,停下吧。”李慎突然开口道。 正在做师范的两人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的停止了动作,对他们而言,这种事情已经是工作,早已不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李慎松开抓着庚衍的手,指了指刚才跪在地上的那人,吩咐道:“你来教他该怎么做。” 庚衍撑着床褥,低着头,毫无反应,而被李慎指定的那人也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慎,在他的视线中,李慎拎起了庚衍的脖颈,冷声道:“你要是不愿意舔我的,那就去舔他的,直到你学会为止,听清楚了吗?” 被他扯起头的庚衍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是夹杂着不可置信和愤怒的震惊,而随即,这些情绪又很快消失,恢复成一片漠然。 庚衍跪起身,伸手解开了脸上睡袍的衣带。他的手指有些冰冷,学着刚才那人的模样,捧起了李慎腿间尚在沉睡的肉茎,僵硬的一点点俯下身,张开嘴含住了粗壮的冠头。 “对,就是这样,不要太深,用舌头盖住头部,双手握住下面撸动,转动脖颈……” 旁边被李慎指定的那人额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指导动作生硬的庚衍该如何取悦李慎,毫无疑问,庚衍有着不需要怀疑的领悟能力,只要他愿意的话。他的动作很快从一开始的生硬变得熟练,就连深喉也只是适应了一下,就掌握了技巧。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的那位老师已经没什么可教的,安静的闭上了嘴。 掌握了技巧的庚衍沉默的伏在李慎腿间,含弄着对方已经挺胀起的阴茎,然而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意图,李慎将他的头从腿间扯起,冲站在床边的两人道:“教的不错,继续下一种。” 庚衍终于认清了对方不打算放过他的意图,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眼前的李慎,察觉到他的视线,李慎也像他看过来,抬起手在他脸上安抚性的摸了摸。 “从今以后,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取悦我。”李慎用理所当然般的口吻道,“不要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像在强奸,搞得你我都难受。” 庚衍简直无言以对,看 分卷阅读280 分卷阅读28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1 着如此理所当然的李慎,心中充斥着不真切的荒谬感。李慎将他抱在腿上,腿间硬邦邦的阴茎戳着他的小腹,扶着他的脸看向旁边已经开始做示范的两人。 只见刚才作为下方的那人跪趴到地上,双腿分开,高高翘起腰臀。另一人掀起他的袍摆,显露出下面什么也没穿的臀部,地面上摆着一只打开了的圆盒,里面装着润滑用的脂膏,跪趴着的人用手指挖了一团脂膏,将手背到身后,他用手指挖弄着自己的后穴,食指戳刺着那个小小的入口,从一个指节到两个指节,最后齐根没入。 庚衍僵硬着面孔看着这一幕,而他头顶的李慎却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眼神,地上跪趴着的人用手指插弄着自己,口中发出细碎的呻吟,在一根食指齐根没入后,又加入了中指,当他终于将三根手指插入自己的后穴,站在旁边的人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指在后穴中飞快进出,于是从他口中溢出的呻吟骤然响亮起来,变得婉转而哀切,带着点哭音的尾腔,十分撩人。 李慎的目光也渐渐深沉起来,收回视线,看向趴在怀中的庚衍。迎着他炙热的充满了欲望的目光,庚衍僵硬的动了动嘴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让他们出去。” 李慎微微咧起嘴角,笑了,然后开口让那两人结束示范,顺便还夸了句教的很好,让他们明天再继续教。等两人从房间中离开后,他看着面前的庚衍,声音中包含着压抑不住的情欲,催促道:‘让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庚衍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李慎是有意折辱他,那这还真是非常有效,他成功的令庚衍感受到了耻辱,和尊严被撕开来践踏的滋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可笑,无论是李慎还是自己,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平静的睁开眼睛,对李慎道:“如果我做了,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李慎眨了眨眼,随即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像是看透了一切,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以。”李慎同样无比平静的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床头灯被关掉,取而代之亮起的是房顶的大灯,明亮的光线照耀着整个房间,同样沐浴在跪趴于床褥的庚衍身上。 他用左手垫在额头下方,张大双腿跪在床上,凹下的脊线一如李慎记忆中的那般美丽,用力的翘起了臀部。李慎屈起一条腿坐在他分开的双腿间,伸手摸了摸翘起的臀瓣间那个仍有些红肿的穴口,庚衍的身体颤了颤,沉默的咬住了下唇,从旁边的圆盒里蘸了一些脂膏,向自己身后探去。 李慎看着他用手指摸索着后穴的位置,渐渐的皱起眉,不是庚衍不肯做,是他的动作太粗暴了。在庚衍的手指强硬的向自己后穴内挤进去一个指节时,李慎终于伸出了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庚衍的身体僵了僵,随即就感觉到李慎握着他的手,将他手指上的脂膏轻柔的涂抹在后穴周围,然后握着他的食指,在那个紧闭的穴口中浅浅的戳动,把涂在旁边的脂膏一点点带进去。庚衍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成了一个玩具,而李慎正拿着他的手玩的不亦乐乎,他无意识的松开了咬住的嘴唇,绷紧的身体也一点点放松下去,李慎握着他的手指,耐心而温柔的开拓着他的身体,当庚衍的后穴终于能容纳下他自己的食指,李慎松开了手,双手从后方绕过来拖着他的腿,在他的大腿内侧落下一连串的亲吻。 一声受到惊吓般的呻吟从庚衍口中溢出,李慎笑着咬了口他大腿内侧的软肉,催促道:“赶紧做,我等着呢。” 庚衍沉默片刻,伸手从旁边的盒子里又挖出了些脂膏,涂满手指,然后闭上眼睛,将食指一点点伸进后穴,凭着感觉按压着里面的穴肉,令它们渐渐适应了手指的存在,放松下来,他有些小心的将中指也慢慢挤进来,口中溢出了残碎的呻吟,压抑而低沉的,却比刚才那人还要更加撩人。李慎的目光仿佛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了庚衍翘起的臀部上,那几根努力扩张着穴口的手指似乎带着魔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换了任何人,也无法令他产生这般难以抑制的冲动,李慎从来都不是情欲旺盛的人,只有对庚衍,他像是入了魔,对方的身体于他而言,简直是无可救药的春药,让他恨不得抱着对方二十四小时发情。 庚衍终于在后穴中挤进了第三根手指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体微微颤抖着,接着极为缓慢的抽动起手指,从他口中溢出的呻吟也变得有些痛苦,显示十分吃力李慎跪起身,弯下腰吻上他的脊背,沿着弯曲的脊线,从后颈一直舔舐到腰眼,庚衍的腰骤然向下塌落,被他用手掌托起,李慎摸索到庚衍停放在后穴中的手指,将它们向外抽出,然后扶着自己挺起的阴茎,将滚烫的冠头抵上了那个微微开阖着的穴口。 他亲吻着庚衍的脊背,将自己一点点送进了对方的身体,一直嵌入到最深处,然后用力搂着庚衍的腰,将庚衍的头从下面扳过来,重重吻住了对方的嘴唇。 庚衍口中痛楚的声音被尽数堵进了这个吻,吃力的喘息着承受着李慎的亲吻,身体里含着那只火烫的肉棒,有种被填满的错觉。李慎一边亲吻他,一边缓缓律动起来,庚衍微微瞪起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头流出破碎的呻吟,李慎笑着放开他,直起身扶着他的腰,用力的加快了律动的速度。庚衍双手撑在床褥上,微微仰起头,张开嘴喘着气,有些难耐的攥紧了拳头。 李慎带着笑音的话语声响起:“我操的你舒服吗?” 庚衍的身体僵硬嘞嘞一下,李慎拉着他翘起的屁股,惩罚性的用力重重的往里撞了两下,随即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恢复成有节奏的深浅律动,愉悦的玩弄着庚衍已经感觉到快感开始无意识迎合的身体。 庚衍合上眼,嘴唇颤了颤,突然用啥呀的嗓音回答了李慎的问题。 “……舒服……嗯……” 话尾溢出的甜腻呻吟几乎令李慎瞬间化身为野兽,庚衍被他骤然加重的插入刺激的发出惊呼,甚至感觉到体内的肉棒都更加胀大了几分,顶到了此前没被深入过的地方。李慎将庚衍的上身抱起,令对方被迫深深坐到他的肉棒上,凭借强劲的腰力,托着庚衍的屁股疯狂顶动。庚衍反手抓着他的肩膀,身体不受控制的被顶的上下跳动,口中的呻吟变成了一连串破碎的颤音,几乎被插出哭腔。 李慎抱着他从床上转战到墙上,接着叫他趴在桌上操了一回,最后在浴室里,将他举在洗手台上又做了一回。庚衍的嗓子在最后已经彻底哑了,被李慎洗干净抱回床上后就昏睡过去,睡得人事不知。 李慎却抱着他,清醒的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分卷阅读281 分卷阅读28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2 第二天早上,李慎回自己的卧室梳洗换好衣服,回来将庚衍从睡梦中轻轻摇醒,问对方:“我要出门了,你昨天要我答应的事情是什么?” 庚衍沉默片刻,扭头看向桌子,原本放在那上面的点心盒在昨夜的疯狂情事中,被扫落在地上,盒身倾倒着,所幸盒盖还扣着,里面的东西没掉出来。李慎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看见了地上的点心盒,脸上露出了几丝诧异,站起身走过去,将它拿回床边。 他在庚衍的视线中打开盒盖,拿出里面仅剩的那枚小点心,然后剥开上面的纸皮,将它凑到庚衍唇边。 “昨天买给你吃的。”李慎道,“结果给忘了,应该还没坏,喏。” 庚衍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指吃下那枚点心,有些疲惫的笑起来。李慎静静看着他的笑容,半晌,低声道:“你想我做的就是这个?” “嗯。”衡阳点了点头,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嘴角,“还有这个。” 他微笑着,将口中甜美的味道涂上李慎的嘴唇。 第190章 折(完) “所以说纵欲是很伤身的。” 面对犯了大不敬对他发出如此感慨的副官,李慎破天荒的无言以对,因为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庚衍就是明证。 “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再进行房事。”医生在旁边给李慎补了一刀,收起药箱又叮嘱了一些饮食上的忌口,便告退离去。副官也识趣的跟着退了出去,房间中只剩下李慎与庚衍,他坐到床边,摸了摸庚衍汗湿的额头,后者微微睁开眼,虚弱地冲他笑了笑。 李慎凑过去亲了亲庚衍,随即只听庚衍感慨道:“感觉上一次发烧,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是我的错。”李慎坦然承认错误,接着话锋一转,“但问题是你太诱人了,我才会控制不住。” 庚衍默然别开视线,他就压根不该跟这个浑球提起这种话题。李慎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站起身道:“那我出门了,晚点回来看你。” 庚衍目送着他走出房间,脸上的表情终于消失,沉默的扯了扯身上的被子,疲惫的合上眼。 ……………… 赶到临时兵营的李慎恰巧在大门口遇到同样赶来干活的布十,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后者瞟了他几眼,有些诧异的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李慎愣了愣,有些茫然的反问:“什么好事?” “看你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布十与李慎熟悉后,了解了李慎的性情后,说话就没以前那样顾忌,也不再对李慎用敬称,他打趣的指着李慎的脸道,后者被说的有点愣神,半晌才默默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摇头道:“没什么好事,全是烦心事才对。” 布十敏锐的察觉到李慎情绪的变化,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话锋一转道:“那个精灵种的公主……”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李慎脚步一顿,扭头毫不客气打断了布十的话。 布十笑了:“怎么着?你老情人?” “呵,白送我我也不敢要啊。”李慎嗤笑一声,问布十:“精灵古树听过吗?” 布十愣一愣,道:“传说里干掉了李三多十万人的那棵神树?” “对,就是它。”李慎凉飕飕的道,“这树也被搬到南海了,只有晨曦精灵才能靠近,崔丽斯是这一代唯一的晨曦精灵,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只能把你捆到精灵王庭,亲自去谢罪了。” 布十沉默片刻,追上走在前头的李慎,笑嘻嘻道:“你说她要是在返回的路上被光明帝国的军队给逮了,精灵王庭会不会跟帝国宣战?” 李慎皱起眉,托了林国的福,他对这些整天阴谋算计的家伙多少有些了解,这些人认准了的事,那是铁定会去付诸行动的。所以他板正了态度,对布十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你也别把人都当成傻子……精灵王庭那边,我会想办法说动他们出兵。” “难度有点大吧。”布十耸了耸肩道,“这场仗眼见着也打不到南海,精灵王庭根本没必要趟这浑水,反正我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说动他们参战。” 李慎没应声,因为布十说的是实话,不过他也不会告诉对方,精灵王庭之所以对他这么荣宠,是因为他也算半个晨曦精灵,而且不被精灵古树所排斥,在精灵王庭那边,李慎也属于珍稀保护动物来着…… 两人在参谋部门口道别,李慎继续往兵营的方向走,聚集在这里的超过十万名佣兵是如今长安城里压箱底的战力,一旦整合完毕投入战场,就势必要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这场战争究竟会以怎样的形式终结,现在还未得可知,但这长安城中任何一个人,都不认为自己这边会输。哪怕中土全境沦陷,只要长安还在,他们就一定会赢。 然而作为李慎来讲,却没有这样盲目的自信,长安的确是个神话,但神话也有着被打破的一天。眼下的长安正处在一个虚弱而混乱的境况中,这是庚衍用十年时间营造出的局面,李慎对此了解的愈深,心中的寒意便愈盛。他不知道庚衍在这座城究竟还埋藏了多少暗线,像王紫云那样的假情报事件如果再次发生,将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正如李慕白所言,他留着庚衍在身边,就是在发疯。 刚想到李慕白,李慎突然停下脚步,扭回头望向身后。只见那间临时参谋部的门口,布十与李慕白一前一后从中走出,似乎正在争执。李慕白今天套着件月白绸衫,手上端着柄纸扇,是久违了的纨绔子弟打扮,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透着股令人牙根发痒的讥诮意味。他用合起的纸扇虚点了点布十的脑门,手腕一甩纸扇啪一声打开,扇着扇子转身走人。 远处李慎看得有点愣,忘了收回视线,被察觉到他目光的布十抬起头逮住,来了个四目相对。布十脸上露出微妙而复杂的神情,半晌,冲李慎扯出个苦笑,耸耸肩调头回了参谋部。 ……所以这两个到底是在吵什么?李慎略懵逼。 令他懵逼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处理完兵营的事情后,李慎记着昨天副官说过的那个提议,专程去拜访了大唐总商会的会长。等他将自己的来意道明,后者一拍脑袋,就跟吃了蹦蹦糖似得,在屋里左窜右跳,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末了语重心长握着李慎的手,说老弟府上有能人啊,务必要带来与老夫见上一面,再行详谈,务必务必,拜托拜托。 李慎一路被人亲自送到大门口,心中懵逼之余,也在思量——他记得副官是说今天出发去东荒,现在打电话还来不来得及把人喊回来? 于是李慎给副官打电话,忙音,再打,还是忙音。他不信邪的拨了十几次,全是忙音。默然丢了通讯器,李慎开车回家,好巧不巧,在自家大门口逮着了正准备出发的副官。 分卷阅读282 分卷阅读28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3 被李慎不分青红皂白糊了一后脑勺的副官很委屈,可怜巴巴掏出自个的通讯器,表示一直开机并且刚才没有跟人煲什么电话粥。李慎当着面给他拨过去,数秒钟后,忙音响起。 李慎终于皱了眉,换成刚道别的大唐总商会会长的号码,拨过去——忙音。 再换成布十的——还是忙音。 “爷,是通讯线路出了问题。”副官也拿自己的通讯器尝试过,表情有些难看道,“您最好还是赶紧去一趟参谋部,恐怕是……通联城,出事了。” ……………… 通联城,全称大唐通讯联合集团自治领,是垄断中土乃至全方陆民用通讯行业的巨型商会自治领,地处长安东南,三面环水,风景宜人……被炸了。 “根据消息,光明帝国派出三千艘战舰从南部海面绕过汝城湾,于今天早上九点左右突袭了通联城。”布十拿着手上的资料向众人解释道,“帝国的目的是摧毁通联城的通讯网络中枢处理器,并没有派出陆地部队配合轰炸对通联城进行占领,根据通联城方面的回报,他们埋藏于地下的总机房被作为攻击重心,已经被彻底摧毁,几个备用机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而且中枢资料库也被完全摧毁,现在只能依靠人工临时修复几条紧急线路的通讯,想要恢复整个中土境内的通讯,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众人默然,已经习惯了生活在通讯器的存在,突然没了这一便捷的工具,他们还真有点不习惯。所以帝国干嘛发神经跑去轰炸通联城,要把大家都变回飞鸽传书的时代吗? 布十放下资料坐回椅子上,笑道:“虽然是敌人,但还是得说,他们这手玩的漂亮。帝国境内一直有着完善的驿站系统,对新式通讯的依赖本就不高,至于中土境内,通讯断绝更能发挥他们的空中优势,相反是我们这边,对通讯网络的依赖性太强了。” “一直以来,我们都太被动了。”从医院直接赶过来的黄沙开口道,因为王紫云重伤未醒的缘故,他脸上表情显得格外阴沉。 这话说得没错,从光明帝国突然挑起战争,到炮轰燕破原,再到如今摧毁通联城的通讯中枢,长安这边一直是在被动的应对,战争的节奏一直被掌握在帝国手中。像这样继续被牵着鼻子走肯定是不行的,但要打破这种局面,也不是坐在这里靠嘴巴讲就有用的。 “被破坏的只是通联城的信心处理中枢,位于各地的信号站仍然能够使用,可以重新利用起来,搭建临时通讯线路。”作为东工的代表,路苍一脸淡定的开口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一个人工的中转台,通过人工对拨进的信号进行转接,必要的话还能进行加密,这方面需要的人力可以从通联城征调,如此一来,就能保证最基本的通讯需求。” 感觉这事在他嘴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李慎迟疑着问路苍:“呃,我不太懂这方面的知识,那就由你来负责这个事情?” 路小少年摇了摇头,断然回绝道:“不,我没空。” 李慎无言以对,搞技术的一般都比较有个性,路小少年当然也不例外,他想起对方前阵子那个用机械天幕布满长安上空的想法,有些无奈的问:“在忙什么?该不是上次说的那个……我说真的,那个想法你还是放弃吧。” “嗯,那个已经放弃了。”路小少年淡定道,“我和其他几名学者打算造一艘空中堡垒,快的话这个月内就能完成。” 李慎有些惊讶,空中堡垒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逼格啊!结果不等他开口询问,旁边的血屠布十突然插进来,一脸漠然的吐槽道:“我认为这种时候东工不应该把人力物力浪费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上,一艘空中堡垒又能做什么,对面派一百艘雨燕级就能把你打成半身不遂,哦……”他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路小少年,有点歉意的补充道,“……我不是说你。” 李慎头疼的摁住脑门,布十这嘴上忒缺德,果然路小少年气涨红了脸,手在轮椅上一按,那轮椅便往后一飘,转出了会议室。被众人投以谴责视线的布十耸了耸肩,摊开手以示无辜。 “所以刚才路苍说的,重建临时通讯线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李慎简单粗暴的作出决定,将任务分配给气走了路小少年的布十。 结束了会议,李慎开车去接副官,顺便想看看对方和大唐总商会的会长谈得如何。他刚把车停在大唐总商会驻长安总部大楼门口,就看见那位老会长握着副官的手,两人言笑晏晏的并肩走出来。 远远的就听见老会长在夸副官,而这厮一脸谦虚的连连道:“不敢当,不敢当,您太过奖了。”……李慎瞅着这俩人互相吹捧,恨不能把对方夸到天上去,怎一个虚伪了得。 等副官终于与老会长道别,一回头瞟见李慎,赶忙一路小跑过来,特别自觉的上了驾驶座。李慎坐进副驾驶座,一边拉上安全带,一边问:“谈得怎么样?” 副官脸上的笑容沉下去,语气有些无奈,回答道:“不怎么样,估计行不通。” 李慎有点诧异,看刚才他出来那样子,可不像谈崩了,就听副官解释道:“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商人嘛,没谁愿意做赔本买卖,为国家赔上自个身家这种事,没几个肯干的。人心不齐,这事就干不起来,就算有几个愿意的,也成不了规模,充其量小打小闹,还平白惹得帝国产生警觉……爷,你说这人吧,怎么就这么自私呢?” 这问题李慎也回答不上来,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就连李慎,也因为自私,而留下了庚衍。 回到古柏路李府,副官带上自己的行李,动身出发往东荒。他给这府里挑了个临时的管家,是个在大户人家做过一辈子的老人,管理内宅事务,照顾主人都熟练的很,也格外清楚不该看不该说的规矩。就算这样副官还是有点不放心,特别留了份笔记,写满了各式各样的注意事项。 最后,他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李府,泪汪汪冲李慎挥手,嚷嚷着:“爷,您要想我啊!我也会想您的!” 李慎简直哭笑不得,搞的像是生离死别做什么,没好气摆手让人赶紧滚蛋。 副官走了,新管家做事周到,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太安静了些,偌大的宅子里更没了人气。李慎忙碌于各式各样解决不完的事情,但再晚也会回到家,看上庚衍一眼,搂着对方入眠。 时间不知不觉就走过月初,大唐卫国第三军团的整合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与城外光明骑士团的决战了。 ——出城决战的日子,就定在七月十日,凌晨六点。 决战的前一天晚上,李慎回到家,看过庚衍,一个人去了书房。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空白的纸面,迟迟没有落笔。 分卷阅读283 分卷阅读28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4 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他并不太想写这封信。 灯光从上方落在他微垂的侧脸上,映着那上面仿佛压着一层雾霭的神情,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夜愈发深沉。 房间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只裹着条薄被的庚衍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绿豆汤。李慎闻声抬起头,与站在门口的庚衍对视,无声皱起了眉,目光有些冰冷。 ……他说过,没有他的允许,庚衍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 庚衍的表情很平静,是一贯的淡然,迎着李慎冰冷的视线,他举了举手上的碗,低声道:“绿豆汤,给你消消火气。” 李慎缓缓松了眉头,靠回椅背上,冲人招招手,等庚衍走过来,便将他抱到腿上,搂着庚衍的腰,有些疲倦的合上眼睛。 庚衍靠在李慎怀里,侧过头看了眼桌面空白的信纸,没有说话,也将头枕到李慎肩膀上,合上了眼。 安静的过了一会,李慎闭着眼睛开口道:“我在写信。” “嗯。” “我要让阿尔戈骑士团,去西陆。” 庚衍的眼皮眨了眨,睁开来,沉声问:“裘特里的阿尔戈?” 八年前,裘特里公国的内战,是李慎的成名之役,也因此他还得了个‘裘特里死神’的绰号。而在那场内战中,他所带领的阿尔戈骑士团,也有着‘死神军团’的别称。这支军团中大多数是混血兽人种,骁勇善战,性情野蛮……不,说野蛮已经是在夸赞他们,这支恶名昭著的军团全员上下皆是疯狂的杀戮者,凡是被他们占领的城池,都逃不过屠城的命运,老幼妇孺,无一幸存。能够在屠城中活下来的,只有对曾经的亲人同伴朋友疯狂挥下屠刀的恶棍,而这些恶棍,则会成为阿尔戈骑士团的新成员。 如今光明帝国大举进攻中土,国境内兵力空虚,如果要在帝国后方制造混乱,李慎手上的阿尔戈骑士团是唯一最适合的选择。制造破坏和混乱是这群恶棍的拿手好戏,以战养战也是他们的一贯风格,他们不会畏惧危险,只会为得到这样肆意妄为的机会而欢呼庆祝,当这群恶魔踏足西陆,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性命成为这场狂欢的牺牲品。 但这就是战争。 李慎睁开眼,抱着怀中的庚衍,拿起笔在摊放了许久的纸面上写下字句。他以首领的名义,命令这群恶魔,用一切手段在光明帝国境内制造破坏,不必有任何顾忌,只管放手杀人。 庚衍看着纸上简短的话语,表情并不如何激动,反而显得有些冷漠。仿佛李慎命令部下去残杀的不是他的子民,而是一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在一开始发动战争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的性命?”李慎放下笔,注视着自己写下的这封信,问坐在怀里的庚衍。 庚衍没有回答,而他也不需要庚衍的回答。不论庚衍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结果他还是发动了这场战争,这场令无数人在其中失去性命的战争。 “我曾经想过,要叫这天下不再有无谓的争杀。”李慎抱着庚衍道,“我出身东荒,在那种战乱的环境下长大,后来做了佣兵,又见到更多的战争……所以我也曾像你一样,想过将整个方陆统一,变成一个国家。” 庚衍怔了怔,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没错,在他记忆中那已经有些久远的上一世,李慎就像所说的这般,先是掌控了长安,接着挥军东荒,威伏南海,横扫北地,最终将目光投向西陆,摧毁了他的光明帝国,完成了一统方陆的盖世霸业。 “那为什么放弃了?”庚衍有些不确定的道,“因为我?” “嗯。”李慎笑了笑,“本来就是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而已,你又整天叫我陪你去看长安巅,渐渐的也就忘了……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庆幸。” 只要有人存在,只要人性仍旧是这般自私,这世上的争杀便永远也不会消失。即便统一了方陆又如何,付出了无数人的性命,获得的也只是短暂的和平。唯一能成就的,只不过是自己在青史上看似荣耀的名号。 但有些道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所以李慎才会说,他有些庆幸。 李慎回想着当初那个站在悬崖边缘的自己,有些好笑的指着桌面上的信,对庚衍道:“你知道为什么,这群恶鬼会承认我是他们的首领吗?因为他们认为,我是给世间带来死亡之人……唔。” 庚衍吻住了他。 在寂静的房间里,庚衍用双手捧着李慎的面颊,认真的亲吻着这个叫他无法不心生怜爱的男人,亲吻着对方体内那道伤痕累累,却依旧耀眼夺目的灵魂。 缱绻而悠长的一吻结束,李慎扣着庚衍的后脑,将对方的头颅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战争结束后,我想离开长安,去过隐居的生活。” 他的话音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倦意,在庚衍耳边低低响起。 “杨火星,林国,海棠,黑帝斯,龚云,李西风,一个个都死了……我也累了。我在东荒有间别府,依山傍水,风景很好,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你死了,我会陪你。” 第191章 反击号角 大唐历九九九年七月十日,中土,长安。 李慎走进城西兵营时,头顶的天空仍被漆黑的夜幕所笼罩,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空,预兆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兵营中佣兵们正被紧急集合的号声叫醒,此刻还没人知道,今天这场集合并不是演习训练。决战的时间只有李慎布十与李慕白三人知晓,连黄沙都未被提前告知。如今这长安城中的局势,是内忧外患,做起什么来都束手束脚,十分不痛快。 正要往兵营去的李慎,在路上被李慕白截住,带到临时参谋部旁的一间休息室。李慕白从身后拎起一个正方形的合金箱子,放到桌面上打开。 李慎诧异道:“这是?” “神甲,霸王怒。”李慕白淡然回答道。 辉光三神甲,李慎已经见过了侠客行和红颜醉,这套霸王怒却是头一回见。他露出苦笑,如今他已经无法使用源能,任何战甲对他而言都是一套金属壳子,平添累赘,毫无意义,李慕白的这份好意,他恐怕是只能辜负了。 “这套霸王怒,是庐中仙专为李三多打造,据说只有天命霸主才能使用。”李慕白说着话从箱中取出一截臂甲,正想婉拒的李慎目光落到那截臂甲上,突然就没了声。 “千年以来,李家历代当主都尝试过,却没人能用,如你所见,这上面连源纹也没有,如今你也是李家的家主了,我觉得有必要拿过来让你试试……” 李慕白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怔然注视着被李慎接过去的那截臂甲,只见原本光滑而空无一物的甲面上,赫然浮现出一道道暗金色的纹路。 分卷阅读284 分卷阅读28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5 短暂的惊诧过后,李慕白无声吐了口气,心中浮起不知是无可奈何还是有些消沉的自嘲笑意。 天命霸主……李铁衣到死也要将辉光交给李慎,的确是没有错的,连自李三多以后,千年以来李家无人能用的神甲霸王怒,也选中了对方。 李慎拿着这截臂甲,却是蓦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如果他没猜错,传说中辅佐佣兵王李三多成就霸业的那位奇人庐中仙,应该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东极崖的守崖人。而他手上这套没有源纹的神甲霸王怒,自然也不是这个世间应该有的东西。 对于东极崖上的那场交易,李慎其实一直抱有疑惑。如果只是想保护长安地下的封印不被破坏,那守崖人完全可以去找庚衍做交易。更何况据对方所言那个洞在长安地底千米之下,只要脑子没毛病,谁会往地下挖那么深? 所以李慎想,守崖人与他做那个交易,要他守护长安,可能更多是因为不想看见这座承载了自己回忆,饱含着自己心血的城池被毁掉……守崖人虽然说自己不是人,但终究还是有了属于人的情感。 守崖人和李三多,庐中仙和佣兵王,那恐怕也是个无法忘怀的好故事吧。 被紧急集合的佣兵们终于得知,这一次不是演习,他们眼中有惊愕,却没有慌乱或者紧张。打仗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在最后的自由准备时间里,每个人都安然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偶尔嬉笑打趣两句,等开拔的号声响起,他们闭上嘴巴,列好队伍,沉默而快速的走向不远处的西城门。 十万长安佣兵阵列于城门之内。 黎明的曙光在天边升起,森然雄壮的城墙下,佣兵们身上的战甲熠熠反射着寒光,绘着云中腾龙的大旗猎猎而扬,一道身影从军阵中走过,身披猩红大氅,霸气凛凛的战甲表面暗金流转,李慎走到军阵的最前方,微微侧过身,扭头看向身后的佣兵们。 一缕朝晖落到他的脸上,映亮了那上面冷戾而狰狞的笑容。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怀念的味道,是久违了的,战争的气息。李慎回过头,看向面前紧闭着的城门。 他挥下手臂。 “开门。” 高耸的城墙上,布十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看着下方如潮水般涌出城门,安静的迅疾无比的向着远处涌去的军阵,惬意的眯起了眼。 在他身后,整座长安上空缓缓浮起一层又一层深蓝的透明护壁,而他在身旁,是密密麻麻无数只充能完毕蓄势待发的粗壮炮口。 抿下一口滚烫的红茶,布十注视着远处帝国的阵地,轻声冲身边的传令官道:“开炮。” 无数只炮口朝向天空,亮起光芒。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尚未苏醒的林鸟骤然飞入空中,寂静的黎明在一瞬间被炮火打破,耀眼的火光铺天盖地吞没了视野,随后被一道更加耀眼的刀光从中一刀切成两半。 闪电般金色的刀光突入视线,整个战场在一瞬间陷入死寂,锵一声轻响,李慎收刀回鞘。在他面前,是被一刀切成了两半的帝国军营。 以及被一刀切成了两半的光明帝国第三圣骑士。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是赶着找死啊。 踏过化作无数金色光粒的第三圣骑的尸体,李慎当先走向正遭受炮火洗礼的帝国军营,在他的身后,是一头头眼中亮起杀戮光芒的饿狼。 ……………… 大清早的长安城在炮火连天中苏醒,被从睡梦中惊起的人们将脑袋探出窗外,只见头顶笼着层深蓝色的防护壁,前后左右看不见遭袭的迹象,声音都是打西边传过来的……有心大的干脆直接回去睡了。 古柏路的李府里,庚衍却已经沐浴完毕,换上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府中新上任的管家站在他身后,伺候他穿上黑色的外袍,如今他的头发也不过长到耳后,倒是无需打理了。 一番穿戴完毕,镜中的庚衍又恢复成那个尊贵无匹的帝王。管家引着他从后院中的杂物室,进入李府地下那条不为人知的暗道,感受着暗道中清新的空气,庚衍不由感慨道:“想不到李慎竟会在府中藏有这样一条暗道。” “这暗道是直通东阳集的。”管家打着灯走在前面,闻声解释道,“老奴命人另辟了一条出口,主上放心,李府人并无察觉。” 庚衍不置可否,只淡然吩咐道:“此次过后,记得叫人将那出口封回原样。” 管家恭声应了。 两人沿着暗道走了数分钟,管家停下来,在墙壁上摸索片刻,于是那墙上就现出一道暗门来。过了这道暗门,没走多远,便是一道石阶,往上走到出口,就到了一间卧室。这出口正是卧室中衣柜的内门,管家与庚衍一前一后穿出衣柜,前者走到卧室门旁,从内侧在门上三轻一重的敲击了四下,而随后很快,从门的另一侧响起重重轻轻的四下回击。 管家打开门走出去,片刻后又回转到门口,向站在门内的庚衍躬下身。庚衍看了他一眼,抬步从门口走出,只见这外面是间东荒风格的会客厅,客厅上首的墙壁上悬着幅水墨山河图,下面摆着张太师椅,厅下两侧各自分列着八张座椅,此时正有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椅旁,垂手而立。 庚衍走到上首的太师椅坐下,下方那两人便齐齐向下跪倒,恭声道—— “属下易朴(锄午)拜见主上!” “起来吧。”庚衍吩咐道,“叫你们查的事情怎样了?” “回主上话,属下无能,仍未发现那李西风的踪迹。”易朴刚站起身就又跪下去请罪,堂堂西江流的首领,在庚衍面前却是十足的奴仆做派。庚衍没有理会他,将目光投向站在另一边的锄午。 倘若李慎在此,对这锄午定然不会陌生,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这锄午还在他面前,与风连城留下的人为那军火联盟首领的位置争得是你死我活……可谁能想得到,他与死掉的风连城一样,都是庚衍的人? 锄午同样跪回地上,低声道:“回主上话,新帝登基后,大光明宫如今已彻底落入灰袍系掌控,对外出面的一直是第六灰袍骑士王真,那位贤者始终不曾公开露过面。” 庚衍若有所思的眯起眼,却也不叫底下两人起身,只静静摩挲着太师椅的扶手,思考着脑中的疑惑——任何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贤者背叛他,也必然有其中因缘。庚衍一开始是以为对方想推翻他攫取帝国的大权,但这个理由并不充分,而在策划了那场公开的刺杀之后,对方的动作也仅仅是控制了大光明宫,甚至没有对在前线的光明骑士团和五名圣骑士做出任何干涉。 而根据部下的回报,新皇帝登基后,并没有背后受人控制的迹象,庚衍对他这 分卷阅读285 分卷阅读28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6 位亲叔叔还是相当了解的,作为帝国皇室中为数不多的心怀光明者,他的这位叔叔是个真正有脑子的人,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姓什么,不会做有辱殊恩这个姓氏的事情。所以庚衍才会留着他在自己身边,将一部分暗中的权力交给他管理,就算是面对灰袍系的胁迫,他这个叔叔也不会全无还手之力,去选择充当对方的傀儡。 所以贤者到底是想做什么,既然不是起了野心想改朝换代自己当皇帝,那又为何无缘无故要跟他这个皇帝过不去? “主上,属下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禀报。”易朴抬起头道。 庚衍被打断了思路,却也不恼,点头道:“讲。” “属下接到消息,前阵子令王紫云中伏的假情报,是焚琴安排人做的,但属下想要与焚琴联络确认时,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庚衍面色终于有了变化,虽然是些微难以察觉的一丁点。焚琴楼是他安插在长安城的另一支暗桩,虽然诛唐的势力遍布于整个中土,但他毕竟是从十几年前才开始插手,不可能将这光明帝国用了近千年埋下的庞大组织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只从里面挑选出关键的支线替换上自己的人手,利用这些关键的支线,来间接控制整个诛唐组织。 焚琴楼正是其中之一,替他掌管着整个长安境内诛唐在暗中的耳目。 易朴沉声道:“属下斗胆猜测,是焚琴内部出了变故,否则断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全员消失,更不会未经主上授意便做出假情报一事……这,恐怕是那位贤者的手段。” 假情报令长安损失惨重,所以这事情多半不会是长安中人的谋划,庚衍思考着易朴所言,心中突兀升起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对方利用焚琴楼去做下假情报一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对长安造成损失,而是为了嫁祸给他……倘若焚琴楼的人在对方的授意下落入长安人手里,招供出他才是幕后主使,那这口黑锅,他必然是背定了。 如果是想借长安人的手除掉自己,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庚衍深深蹙起眉,倘若事情真如他推测的这般,一旦李慎得知假情报一事的所谓幕后真相,他不太想去猜,也猜不到狂怒中的李慎会对他做出什么。 最糟的结果,自然是杀了他。 ……………… 天蒙蒙亮,一辆加长的大型货柜车从长安南门驶入,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它以与自己笨重身躯截然不同的灵巧动作左突右进,一路狂奔到正在不断发出巨大轰鸣的西城门下。 只见笨重的货柜箱骤然向两侧展开,几名仙路级佣兵从车厢里扛出一只巨大的合金圆柱,合力扛着它拉着飞爪跃上高高的城门楼,将这尊巨型圆柱架设在布十的指挥台旁边。 机械翼嗡嗡响着,东工路苍坐着他那只蛋形轮椅,施施然飞上城头,落在了布十身旁。 “你这是……”布十打量着身边多出来的诡异圆柱,就听哐哐哐哐四声响,从圆柱上冒出来四条支撑臂,像虫类的节肢一样牢牢扒住了两侧的城墙,然后它开始向下倾倒变形,变成了一只前圆后方的奇怪巨炮。 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布十突然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天空,在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边,一片黑漆漆的乌云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长安涌来——是帝国的战舰群。 停在他身旁的路苍也看见了这一幕,点了点头道:“看来是赶上了。” 布十没有搭理他的功夫,命令早就预备好的防空炮准备射击,帝国的战舰会赶来支援是在意料中之事,拟定作战计划时布十就再三叮嘱李慎要将战线控制在长安城防空炮的射程内,然而帝国在布设军营时当然也不会没考虑这一点,为此布十还专门要求东工派人秘密对所有防空炮的射程进行了改进,但即便是东工的大学者,也不可能凭空令射程增长,为此所有防空炮的威力都相应的降低了许多。 所以损失还是无法避免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眼下李慎率领的长安佣兵已经彻底打散了光明骑士团的反击,战争进入缠斗阶段,帝国的战舰不至于疯狂到对敌我双方进行无差别轰炸,造成的损失应该会在可控范围内。 被布十无视了的路小少年默不作声的按动着轮椅上的操作台,只见旁边那尊古怪的巨炮不断调整着角度,然后突然停下来,轰然一声发射出一枚巨大的漆黑炮弹。 布十被响声惊动,诧异的瞅了一眼那枚飞向远方的大黑弹,结果过了片刻,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有点懵逼。 “你那天说的话我想过了,是有些道理。”路小少年开口道,“一艘空中堡垒的确没什么用,所以我改变思路,着手开发群体性攻击武器。” 在他的话音中,那尊古怪巨炮换了个角度,又发射出一枚大黑弹,这一回布十仔细看清楚了,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枚大黑弹飞远后,就在空中分裂成了无数细小的黑点,恰恰遍布于底下正在激烈交战的战场上方。 帝国的战舰群飞近了。 “我管这个,叫能量感应悬浮发射器。被发射出去的那些微缩炸弹,能够悬浮在空中,一旦有达到指定源能浓度的物体靠近,就会发生爆炸。” 话音未落,天空中骤然亮起一片珠链似的璀璨光团,那耀眼的光芒甚至盖过了正在笼罩向世间的天光,连遥望天空的布十也不自觉眨了眨眼,看得目瞪口呆。 路小少年瞟见他脸上的震惊神色,嘴角浮起一抹矜持而骄傲的笑意,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远处的战场上,李慎一人漫步,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杀人如割草,十万之众的帝国光明骑士团,单是折在他手中的恐怕就不下万数。被彻底激怒的第五圣骑士不顾同僚阻止,背上如刀刃般的甲翼一张,整个人便如闪电般向李慎扑射而去。他虽然愤怒,却也没被愤怒冲昏头脑,眼见要到李慎面前,一拍甲翼升入高空,要借着飞行战甲的空中优势对李慎发起攻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地面上,李慎手搭凉棚,看着人在空中被炸的上下左右漂移,三百六十度翻滚七百二十度回旋,而长安那边路小少年还在不断向空中补充着悬浮炸弹,看来这位圣骑士阁下……一时半会是下不来了。 被悬浮炸弹的威力吓退的帝国战舰群,无法再给地面上的光明骑士团提供支援,而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片新的乌云出现在战场东方的天空,还没等靠近战场,便是一片刺眼的炮光袭向帝国的战舰群。交战中的双方不由抬起头,连李慎也露出惊愕神色,远处长安的城墙上,布十眼中骤然亮起异彩,随即命令传令官发出全体总攻的信号。 来得正是李慎从东荒征调的第一批战舰, 分卷阅读286 分卷阅读28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7 这个时机赶得实在是太巧,也是太好了。 有了空中支援的长安佣兵不再心存顾忌,在总攻的号令响起后便对敌人发起了最疯狂的攻击,而终于认清情势的光明骑士团也不再顽抗,狼狈的试图收拢起来撤退。长安的战舰群虽然规模要比帝国小得多,却毫不示弱的与对方展开了激烈对轰,而帝国的战舰群也无心恋战,竭力掩护着下方已经被击溃的部队,跟着其一并向后撤退。 李慎领着长安佣兵们一直追击到十几里外,才放过了溃退的帝国军队,宣告这一战彻底结束。不是他不想趁此机会一举将帝国的光明骑士团打废,只是属于他们这边的战舰群已经有点顶不住了。下令佣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李慎抬起头,看了眼头顶跟着自己一起停下的战舰群,心中有些淡淡的喜悦。 经此一役,长安城将正式对帝国的入侵展开反击,夺取这场战争的主动权。 迎着初升的朝阳,他与头顶的战舰们一起返回长安,临着快到刚才战场的地方,城墙上已经享受起胜利茶点的布十突然记起一事,一口红茶哽在了喉咙眼。 “咳……你快把那些玩意收起来!”他指着远处空中无数仍在悬浮着的黑点,冲身边的路小少年惊呼道。 路苍怔了怔。 “本来就是一次性消耗品,在设计时没做回收的准备。”他平静的对布十道,“等到能源耗尽,会自己掉下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悬浮的能耗很小,大概要一个月左右。” 布十像鲤鱼一样凸起眼……模样傻透了。 最终,在传令官拼命的打旗语,打灯号等种种努力下,这群他们自个好不容易得到的战舰险险停在了危险线边缘,没有被路小少年的新式发明炸成渣渣。返回长安的李慎得知了这一惊险过程,也默然冒了几滴冷汗,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歇上口气,就有一名身着辉光制服的佣兵匆匆赶到,说是给李慎带来了李慕白的重要口讯。 李慎平静的听完了那条相当简短的口讯。 他说,我知道了。 第192章 暴虐 焚琴楼的背叛,对方的真正目的……庚衍抬起头看向这间会客厅的大门,在短短的一瞬间中,他的脑海里浮现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在一片遍体生寒的不祥预感。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借长安人之手除掉他,一个焚琴楼和一顶未必能置他于死地的黑锅,又怎么会够呢? 在庚衍的视线中,那扇被封死了的大门轰然倒下,手中握着柄纸扇的李慕白掀起袍摆,抬脚踏进了会客厅,面上带着凉薄而冷淡的笑意,冲他客气的点了点头。 “谁!?” 易朴与锄午同时自地上跃起,拔出各自武器挡在庚衍身前,下一秒,他们脸上的表情就都变了。 令他们色变的自然不是走进来的李慕白,而是李慕白身后,那个沉默而压抑的,宛如濒临爆发的火山口一样的高大身影。 长安城中如今除了李慎之外唯一的神坛强者,因为心爱的女人重伤未醒,正处于狂暴之中的大漠佣兵团首领,黄沙。 易朴与锄午一个是半步神坛,一个是仙路九步,俱是长安城数得上号的高手,然而在黄沙面前,显然还不太够看。 “主上快走,我们会为您争取时间。”易朴低声道,眼中已萌生了死志,旁边的锄午亦是同样,这局面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虽然明知道李慕白很可能已经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挣扎亦是徒劳,但他们也不可能选择束手待毙。 的确是被出卖了,彻彻底底的。庚衍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对方不仅控制焚琴楼制造假情报陷害了他,还将他在长安乃至中土的暗线尽数出卖,是要借长安人之手,彻底毁掉他手中控制的力量,令他哪怕不死也永无翻身可能。 “大漠的假情报,不是我授意人做的。” 庚衍突然开口道,目光注视着走进来的黄沙,毫不避忌的与对方四目相对,话音平静而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是有人要借此陷害我,利用你们的手来除掉我,将你我都玩弄于股掌中……黄沙,多年朋友,你知道我的为人,我还不至于为此编造谎言。” “多年朋友?” 黄沙笑了,表情有些讽刺,亦有些感慨:“庚衍,我的确当你是好友,虽然各自有各自立场,但我欣赏你的为人……可朋友,不是像你这么做的。” 庚衍有些沉默,黄沙说的没错,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摧毁长安,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欺骗,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朋友。 “我说你们就不要叙旧了吧。”李慕白敲了敲手上折扇,凉薄的插口道,“庚帅,成王败寇,何必垂死挣扎,苦苦哀求弄得这么难看,有什么想解释的,不妨过后再说。” 话音刚落他又用扇柄敲了敲脑袋,做出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模样,补充道:“啊对了,我已经安排人去通知李慎了,有想说的话,你去跟他讲吧。” 庚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漠然道:“看来你很想我死。” 李慕白笑了。 “听说杜忠是你的人?”他笑着反问道,“看我和李铁衣父子反目,你是不是很得意?”李慕白笑着笑着,渐渐就不笑了,那张俊秀的面孔上一片森寒,他平静地道:“虽然李铁衣死有余辜,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毕竟是我老子,儿子为老子报仇,天经地义。” 他将手中折扇向下轻轻一挥。 一颗子弹突兀从远处破空而来,眨眼不及的瞬间就到了会客厅中,易朴与锄午瞪大眼欲要飞身替庚衍挡住子弹,却听站在厅中的黄沙冷哼一声,沉重的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场骤然落下,将二人死死镇压在原地。 李慕白眯起眼,注视着那枚笔直飞向庚衍眉心的子弹。已经没有修为的庚衍恐怕是在场中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而他能够做的,只是看着已经飞到眼前的子弹,瞳孔收缩。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十分平静。 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够真正令他感到畏惧的东西,哪怕是死亡,两世为人,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还有什么是自己没经历过的。遗憾吗?自然是遗憾的,但棋差一着,技不如人,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庚衍看着飞到眼前的子弹,脑中突然浮现出李慎的面孔,对方说,他死了,会陪他一起……心口涌起的感情如同潮水,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庚衍的无意识张开嘴,如果还来得及,他想说…… 活,下,去。 ——锵。 清脆的如同响雷般的金属交击声骤然炸响,在毫无预兆的刹那,一道暗金色的闪电从后方而至,追上了飞到庚衍面前的子弹,将它硬生生截住。漆黑的刀刃上暗金的纹路繁复而神秘,锋利的刀身擦着庚衍的面 分卷阅读287 分卷阅读28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8 庞,牢牢钉入了他身后的墙壁。 周身萦绕着从战场上带下来的浓郁血腥气息,一只灰黑古朴的战靴踩上倒塌的大门,背后猩红的大氅已分不清是本来颜色,还是人血染成,面容如冰的李慎走了进来。 悬挂在他腰间的刀鞘中空无一物,本应在那里的长刀成双,此刻正钉在庚衍脸旁。 一绺断裂的金发从庚衍鬓角纷扬飘落。 背对着从门外照进来的天光,李慎抬起眼,看向高坐于太师椅中的庚衍。 他缓慢的,扯起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穿衣服了?” ……………… 从李慎走进来的瞬间,会客厅中各人都露出不同表情。易朴与锄午是一颗心沉到了底,在未央宫的议事厅,李慎一刀斩杀风连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尊杀神现身于此,就意味着他们再也没有丝毫侥幸的可能。黄沙却是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比起他对庚衍的愤怒,恐怕李慎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两人此前的情谊有多深,这痛苦就有多深。 李慕白甩开折扇,唇边挂着抹冷笑,心中一片哂然。听见李慎的话语后,他想对庚衍而言,恐怕死了也比落进李慎手里更好……他这位兄长,可是亲手砍下了自己父亲的脑袋,真正冷血无情的疯子。 庚衍看着李慎,看着对方向他走过来。 李慎从黄沙身边走过,从易朴与锄午身边走过,后两者本想要阻拦,却被李慎一手一个轻飘飘拍回了左右两侧的椅子里。两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从肩膀以下开始浮现暗金色的纹路,从双腿渐渐凝结成两尊金色的人形雕像,只剩下一颗脑袋,一动不能动的露在外面,脸上带着惊诧欲绝的表情,徒劳的想要张开嘴发出惨叫。 李慎走到庚衍面前,将他扯着领口从太师椅上拎起,刺耳的裂帛声响起,他当着众人的面,将庚衍身上的外袍连中衣一并撕成粉碎。残破的布料纷纷散落,显露出里面瘦削苍白的身体,庚衍平静的注视着李慎,毫无预兆的给了其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会客厅内一片死寂,耳光响亮,落在李慎脸上疼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庚衍自己的手。他咧了咧嘴角,将手上赤条条的人丢回宽大的太师椅,左手在椅侧的茶几上一掀,正方形的古朴茶几连着上面的茶盏茶壶轰然砸上不远的墙壁,砸了个粉身碎骨。 庚衍捂着撞到椅扶上的额头,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来,他艰难的撑起身,抬头看向站在面前,解着大氅系扣的李慎,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脸上变得一丝血色也无。 甩手丢掉被血液浸透的大氅,李慎扭回头,看向黄沙与李慕白,漠然问:“你们还想继续看吗?” 黄沙敛了敛目光,伸手去抓被李慎打瘫在椅子上的易朴与锄午两人,却被李慎开口阻止。 只听李慎道:“这两人给我留着,当观众。”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阴恻恻的,叫人听了便不寒而栗。黄沙怔了怔,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李慕白摇着扇子,撇撇嘴角,与黄沙一同离开。 离开门口时,黄沙停了停,脚在地上一跺,将倒塌的大门震起,斜挡在门上,末了站在门外叹了口气,心里对李慎的作为感到有些不太舒服……再怎么说,庚衍一世豪杰,也不该被如此折辱。 但那两人之间的事,他们这些外人,终究是不好说什么。 恢复了寂静的会客厅内,李慎一件件解下身上的战甲,目光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饿狼,一眨不眨的钉在庚衍身体上,从平坦的胸膛,到绷紧的腰肢,再到贴靠在椅背上的微翘的臀部,当最后一件甲片被解落,他俯下身,用双手撑住太师椅的椅扶,从上方俯视着被圈在椅中的庚衍。 “我说过,要放你回去做高高在上的皇帝,爱怎样都由你,只要你这辈子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是你自己选择留下来,在我的理解里,这就意味着你愿意放弃皇帝的身份,放弃你的野心,安安分分的做我的身边人,是我理解错了吗?” 庚衍沉默不语。 —— 李慎看了他半晌,松开手直起身,转身看向下面瘫坐在椅子里的易朴和锄午二人,语音里带着讥讽的笑意,问:“他没了修为,也没了皇帝的身份,你们还肯听命于他,想必是对他 很忠心的咯?” 易朴和锄午无法发声,只能用愤怒的目光怒视着他,而就在他们的视线中,李慎掐着庚衍的脖颈,将他赤裸的身体拎到身前,当着那两人的面,用手指捏起庚衍胸前的乳粒,充满恶意的掐在指尖搓揉。两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听着李慎用充满嘲讽的口吻道:“想知道你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是怎么在床上伺候男人的吗?知道这张嘴巴里,能冒出多骚的声音吗?还有这个又紧又会吸的屁股……” 庚衍的手肘狠狠砸在李慎侧脸,这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击却也只不过令李慎微微偏了偏脸,而代价则是庚衍的左臂发出清晰的骨骼断裂声,以一个歪曲的角度无力的向下垂落。李慎偏回脸,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抱着庚衍在身后的太师椅坐下,双手掰着对方大腿,令其大大向两边打开,分别搁到了两侧椅扶上。庚衍浑身剧颤,骨骼在李慎强硬的手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碎响,他喘息着积蓄着力量,垂在身侧的右手无声用力的攥紧。 李慎啃噬着庚衍的脖颈,将右手中指捅进了那个死死闭缩着的粉嫩穴口,挖弄着里面柔软而火热的穴肉,将它淫靡的向旁抠开,展现给底下那两人看。在庚衍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带着血痕的清晰牙印后,李慎抬起头,问两人:“好看吗?” 不知是过于震惊忘记了,还是出于内心的龌蹉念头,那两人都呆愣楞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完全没有闭上眼睛的意思。 庚衍喉头发出咯咯的碎响,是屈辱到了极致的不堪忍受,他毫无预兆瞪大冰蓝色的眼瞳,用命令的口吻冲下方的两人厉声道:“闭……” 李慎抽出玩弄着他后穴的手指,粗暴的塞进他嘴里,堵住了里面尚未发出的声音,他用冷酷而残忍的声音在庚衍耳边道:“还记得我说过,你再敢对人使用精神暗示,我就挖出你的眼睛吗?” 他用手指扣着庚衍的下颚,将对方的脸掰向自己,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瞳上轻吻。庚衍的瞳孔收缩着,看着李慎张开嘴,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右眼。他本能的合上了眼皮,感觉到从眼皮上方传来的牙齿沉钝的的不断增大的压迫力,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眼球要被李慎活生生咬破的前一刻,李慎突然松开嘴,发出沉闷的笑声,有些无奈的道:“果然还是舍不得……念在你也没有成功,算了,下不为例,嗯?” 庚衍听着这看似情人间 分卷阅读288 分卷阅读28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89 宠溺的话语,心中却感到彻骨冰寒。 李慎从庚衍口中取出手指,看着那上面湿漉漉的唾液,一边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一边将它们情色的涂抹到庚衍大开的臀缝间。他握住庚衍完好的右手,捏着对方的手指,逼迫它捅进了沾满晶亮口水的后穴。庚衍的面色更加苍白,明知是徒劳却毫无章法的拼命挣扎起来,而他的反抗也终于耗尽了李慎的耐心,不再继续进行这种捉弄似的把戏,而是将他的屁股向上抬起拿出了自己那根粗硬的肉棒,顶在庚衍狭小紧闭的后穴上,恶狠狠的凿了进去。 庚衍的喉咙咯咯作响,痛苦的仰起头,浑身都疼得抽搐。李慎粗长的性器在他干涩的后穴里毫无怜惜的抽插,每一次粗暴的进出,都会带出星星点点被撕裂的血液,他一边操弄着庚衍,一边强硬拨开庚衍的眼皮,逼着他看向下面目不转睛注视着这一场交姘的两人。 “你看他们看得多入神,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李慎在庚衍耳边轻声呢喃,“你说他们以前看着你,是不是也在肖想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屁股含着男人的肉棒,又骚又浪……天生就是个伺候男人的贱货。” 庚衍麻木的眼球动了动,他艰难的转过脖颈,冲李慎脸上吐了一口带着血星的吐沫。 “是我……操你。” 第193章 任尔评说 长安城打了大胜仗,可顺利完成任务从东荒回来的副官,一进城感受到的不是应有的欢欣气氛,而是令人窒息般的压抑和紧张感。大白天的,路上也看不见多少行人,店铺大都关着门,随处可见治安局的治安官们在忙碌着洗地,他心中虽然充满困惑,但急着赶回家见李慎讨赏,便也没顾得上多问。 一路奔回古柏路李府,副官蹦蹦跳跳冲进大门,就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他左右看了圈,大门是开的,但门房不见踪影,叫了两声也没人应,从前院的院门进去,副官沿着右侧的游廊一路往后走,没走几步,视线突然定格在庭院中某处。 只见院中立着只刑架,一个全身赤裸的人被捆在上面,浑身布满被鞭打和凌虐的痕迹,血淋淋的好不渗人。副官愣神片刻,凭借对方头顶那点没被血污掩盖的金发,认出这人是庚衍。 他愣了好几分钟,突然想起眼下是白天,庚衍不能被阳光照射的事情,脑子一懵将手上给李慎带的东荒土特产一丢,撸起袖子就往院中跑。被捆在刑架上的庚衍显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副官瞅着自己要跳起来才能够得着的那根横架,调头又往后院跑,去杂物室里搬了张折叠梯回来,踩着梯子爬上去给庚衍解开捆在手臂上的绳索,完后又去解对方身上的腿上的,出了一大脑门汗,才把人吃力的从刑架上解下来,半拖半抱着送回庚衍的房间。 把人放到床上了,副官才意识到他在院子里忙活这么久,竟然是一个下人也没看见。没工夫研究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只能自个跑出去找医生,庚衍身份特殊,他不可能把人往医院送,等医生找回来,人也差不多只剩半口气了。 医生一见庚衍这情形,当即就让副官回去找他的助手,人要来,手术设备也得搬来。于是副官又一通见了鬼的忙活,等里面终于做起了手术,他瘫坐在房门外,心中只剩下两个字——操蛋。 真jb操蛋。 副官茫然摊开腿靠墙坐着,看天边正徐徐落下的火红夕阳,心里头好像也跟那太阳似的,一点点落下去了。 庚衍变成这样……那他们家爷呢? ——李慎在杀人,他这两天一直在杀人。 军火联盟,西江流,蓝旗……长安城排名前十五的三家大团,一天之内被他杀了个血流成河。李慕白手上拿到份名单,李慎照着名单一路杀过去,杀得长安城从内到外没了声响,人人垂首安静如鸡,生怕被那尊杀神盯上。 长安的局面是内忧外患,击退了城外围困的帝国大军,眼下正是解决内忧的好时候。李慕白本是打算与黄沙来做这件事情,但李慎既然积极出力,那他也没有阻止的道理。他手上这份名单是光明帝国在长安城中埋下的暗线,来历有些蹊跷,在调查假情报一事时,从犯人口里逼问出来的。 虽然对方努力在演戏,但至今以来被逮住过的光明帝国奸细,要么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本身就一无所知,要么是被洗过脑,什么也问不出来。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了解的又多,又愿意招供的……鬼都知道有问题。 但这份名单的的确确,没有问题。 不仅李慕白和黄沙反复确认,李慎自己也会确认,方法很简单,他杀人前说一句‘光明神圣皇帝是王八蛋’,在他恶意雷达里有不正常反应的就是有问题。按着这份名单,短短两天工夫,他杀了不下一万人,杀得都有点累了。 长安城也被他杀成了一座死城。 清理掉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李慎穿着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庚军制服,回到古柏路李府。他在门口的水池里洗了洗手,用清水搓洗着脸上已经结痂的血垢,然后甩着手上水珠走进中庭,却没能在院子的刑架上看到本应捆在上面的人。他站在游廊中静静倾听着来自后院的声响,露出了然神色,抬腿走过去。 副官站在庚衍的房间门口,冲做完手术结束治疗的医生和助手道谢,帮着对方将带来的手术设备搬出房间。他刚抱着一只大箱子在门外的小拖车上放下,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有些诧异并惊喜的回过头来。 “爷!您回来啦!” 李慎冲他笑了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是我该说你回来了才对,这次去东荒做得不错,辛苦了。” “嗨,不辛苦。”副官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脸上的笑容滞住,有点怯生生的道,“那个,爷,我把庚衍……” “嗯,他没死吧?”李慎打断他的话,不以为意的道,“这两天事情多,我差点把他给忘了。” 副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找人了解情况,更不敢问李慎,犹豫片刻,只能点了点头道:“医生说没有性命危险,只是损伤的太重,可能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李慎哦了一声,看了眼站在门边低着头的那医生和其助手,对副官道:“那就好,我这模样有点吓人,就不过去打招呼了,你记着多给人家包点感谢费。”说完,他转身进了隔壁自个的卧室,洗漱去了。 副官依言包了两个大大的红包,好说歹说让有点被李慎吓着的医生与助手接了,将人送出大门。他回到后院才感觉到肚子在咕咕叫了,去厨房找了一通,没人也没吃的,现在连通讯器也用不了,只得自己又跑出去采购。 等副官打包了晚餐,顺便打听清楚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脸阴 分卷阅读289 分卷阅读29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0 郁的回到家时,李慎已经洗完澡换了浴袍,进了庚衍的房间。 他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吊着点滴的庚衍。 虽然是早有预感的事情,但因为庚衍,他彻底变成了个混蛋,不折不扣的人渣。自责?愧疚?他没有感觉到,相反倒是看着这样虚弱的庚衍,他心中的嗜虐欲仍在蠢蠢欲动。 无药可救。 副官拎着打包盒在院中找了一圈,最终才有些犹豫的敲响了庚衍房间的门,他的敲门声将李慎从沉思中惊醒,李慎疲惫的眨了下眼,从床边离开,走到门口打开门。 “爷……”副官虚着眼睛偷偷往屋里瞄,有点害怕李慎又对庚衍做出了什么,手上掩饰的把打包盒举起来,“我买晚餐回来了。” “走,去书房吃。”李慎点点头,退出房间,反手拉上门,“我正好有事找你说。” ……………… 因为李慎的疯狂杀戮,外头还敢开门的店铺不多,副官也是走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家开门的。他将袋子里的三菜一汤摆到桌上,去厨房去了空碗筷回来,与李慎一起坐在书桌旁用餐。 “嗯,这次去东荒,有没遇到什么麻烦?”李慎夹了一筷子肉丝,并没急着说自己要讲的事,而是向副官询问起去东荒的情况。 副官给他舀了碗汤晾着,摇头道:“没,挺顺利的,东荒那些大国也不都是蠢货,知道长安完蛋接着就轮到他们,哦对了,听说您还未娶妻,秦国的国君想要把公主嫁给您,还有燕国也是……” 李慎瞪他一眼,打断道:“你没给我乱许诺吧?” “哪能啊。”副官一脸不屑的道,“就凭他们也配?我们家爷可是连血族女皇都瞧不上眼的人物。” 李慎眼角无声抽了抽,看着是在吃饭,才没给人一后脑勺糊上去。 一顿饭吃完,李慎擦了擦嘴,对收拾餐盒的副官道:“等会再收拾,有话跟你讲……嗯,你上次说的那个商业攻击帝国本土的计划,需要多少钱?” 副官愣了愣,随即露出思索神色,半晌,开口道:“至少一万个亿,蓬莱币,才能启动,后续可能还需要追加。” 一万亿蓬莱币就是十万亿大唐币,对李慎来说,这也是个想都没法想象的恐怖数字。副官这些年做了不少产业,给他赚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身家,但那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亿大唐币而已。十万个亿,李慎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桌面,他相信副官不是在跟他开玩笑,而且这个数字恐怕是对方估算出的最低限度,毕竟是要对整个光明帝国出手,想也知道这其中有多大难度。 “明天,我去一趟蓬莱城。” 最终,李慎抬起头,如此说道。 ……………… 深夜,李慎抱着刀靠坐在床内侧的墙壁上,无声睁开了眼。他听着从隔壁传来的细微响动,先是突然变了节奏的呼吸声,接着是被褥翻动的微响,过了一会,有重物坠地声。 很久后,隔壁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扇,两扇……踉跄不稳的脚步声到了走廊,在栏杆旁停下,跌倒了……李慎听着庚衍一次次努力的尝试着站起来,安静的听着,估计就算是爬,对方也会想办法从他这间府邸里爬出去。 他一动不动的靠着冰冷的墙壁,安静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走吧,远远的离开我身边,哪怕是想要报复,也要谨慎小心的行动,不要再给我留下任何机会,任何,靠近你,伤害你的机会…… 夜风骤然涌入,被猛地推开的房门后,庚衍站在银霜般的月光下,周身笼罩着仿佛不真实的薄光,定定看向床上抱刀而坐的李慎。 “李慎。” 庚衍开口道。 “你要是还能听得懂人话,就安静听着,假情报的事情是有人陷害我,对帝国和长安的战争,我没有再插手的意思,与易朴和锄午见面,是要安排他们继续潜伏,提防那个陷害我的敌人。你不要再继续被人当刀使,从决定留下来那天起,我就已经放弃了一统方陆的野心,你要隐居,我也会专心陪你,但我不可能连一点自保的力量都不留下。” “你听明白了吗?” 李慎睁开疲惫的双眼,看着因为说了这一大通话而有些喘息的庚衍,歪了歪头,笑了。 “嗯,我听明白了。”他笑道,“你是想告诉我我不该冲你发火,生错气了。”他看着庚衍有些难看的表情,疲倦的摇了摇头,“假情报也好,你私自与人见面也罢,其实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冲你发火,对你施虐,践踏你的尊严,把你弄得狼狈不堪,你越可怜越凄惨,我便越感到愉悦。” 庚衍的目光凝滞在李慎脸上,眼中写着震惊和荒谬。 “我是个变态,无可救药的人渣,疯子……”李慎平静的道,“尤其是对你。” 在庚衍震惊的目光中,李慎疲惫的合上了眼,将怀中的长刀抱紧,用催促的口吻道:“趁着我现在还是清醒的,赶紧走吧,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你被操哭的脸,托你的福连个觉都睡不成……我觉得你不用想着怎么报复我了,因为我已经被你逼疯了。” 李慎突然皱起眉,因为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并不是往远处,而是往屋内靠近。 “别对我抱有指望了。”他终于苦笑起来,“我知道你爱我,真的,就是因为知道你爱我,所以才会仗着这份感情对你为所欲为……别再纵容我了,也别再引诱我了,就算你能成为我的唯一,那也绝对不会是你想要的方式。” 脚步声并没有停止,李慎下意识缩了缩屈起的右腿,随即又意识到这举动的可笑,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一只冰凉的手掌摸上了他平伸出的左腿,在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中,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认出的身体贴过来,将他的头抱进怀里。 鼻端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一个吻落到李慎的额头上,烙印一般。 “你疯了。”李慎闭着眼睛喃喃道。 “早就疯了。”庚衍摸着他的脸,同样低喃道。 他们睁开眼睛,看向彼此,然后闭上眼睛,交换了一个疯狂的吻。 ……………… 血族女皇带领的军队主要由少量血族,与大量的北地兽人种组成。血族低下的繁殖力是硬伤,尤其是血统纯正的血族,每一名的诞生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虽然可以用转化的方式增加亲族,但就等于是将自己的生命割分给其他人,而对方力量的强弱和潜力也完全受到被施与生命份量的限制,并不是什么可推崇的好方式。所以自古以来,血族的军队向来是由被奴役的兽人种组成,这些兽人种战士廉价而骁勇,由于受到血誓的约束,也会无比忠诚,再加上血族将领的智慧,就成了难逢敌手的强军。 然而巧合的是,光明帝国派往北线的主力军 分卷阅读290 分卷阅读29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1 团,正是千年以来数次大规模征伐北地,将剿杀兽人种视为存在使命的帝国北征军。这支对兽人种无比熟悉并毫无畏惧的军队,与血族女皇带来的兽人种军队对撞在一起,就真的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了。 可帝国北征军终究占了数量上的优势,长安北方的战线仍旧在缓慢的向东推移,当李慎启程再一次前往蓬莱城时,这条战线已经推进到距离蓬莱城不足三百里的西面。 建立在山崖之上的蓬莱城内一片紧张气氛,这里是遍布全方陆的蓬莱银行总部所在,也是总库房所在。无数价值连城的珍宝就藏在这座城这座山崖之中,如果帝国的军队再往前推进,蓬莱银行就必须要开始对这些财产进行转移,而那更是一件无比危险和巨大的工程。 在布十的努力下,长安城与蓬莱城的紧急通讯线路已经搭建好,所以蓬莱商会这一代的当家诸子丰一早就接到了李慎要来的联络,于是亲自带人前往空艇起落场迎接。之前那场胜仗和李慎这两天在长安的杀戮诸子丰都有所耳闻,因此态度可以说摆的极为恭敬,就是上一任,不,上上任公会会长李铁衣还在时,也没被其这样恭敬的对待过。 李慎坐进诸子丰的专车后座,当车子发动上路,在装潢奢华的全封闭车厢中,他直接对诸子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他的话语并不长,然而他没说一句,诸子丰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最后已经是瞪得宛如铜铃,一脸的仓皇失措。 “不可啊。”诸子丰摇头带摆手道,“这个万万不可啊,慎爷,您这太……” “无妨,和平时有和平时的规矩,战时自然也有战时的规矩,诸当家无须担心蓬莱银行的信誉,到时公会会发布声明,你这边也只管将责任推到我头上便好。” 诸子丰仍是苦笑摇头:“慎爷,这个先例真的开不得啊,这样做,以后谁还敢往我蓬莱银行存款?蓬莱银行千年的信誉,会一朝毁于一旦啊。” “嗯,来时我已与血族女皇打过招呼,诸当家你不点头,她当即便会撤军。” 李慎的话音平淡,诸子丰却是豁然变了脸色,他做了个深呼吸,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对李慎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李慎道,“是被帝国军队踏成废墟,还是审时度势与我合作,如果你选择后者的话,我可以保证这座蓬莱城的安全。” 诸子丰陷入沉默。 李慎看了看表,抬起头道:“我接下来还有安排,就不留下来用餐了,劳烦你叫司机掉头回起落场……下车之前,我要听到你的回复。” 蓬莱城的空艇起落场,诸子丰送李慎上空艇,忍不住感慨道:“慎爷,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了,到时候战争结束,您该如何自处啊?” 李慎笑了笑,回头道:“那也得等到结束再说。” 大唐历九九九年七月十三日,佣兵公会发布全境公告,宣布对此前向光明帝国投降的自治领商会及个人处以叛国罪,没收其名下所有财产,充以公用——这既是在后世臭名昭著的‘充公令’。 这一公告刚一发出,众人还觉得有些可笑,那些投降的自治领都落进帝国手中,还有什么财产可没收。可随即他们就反应过来,想起了身边无处不在的蓬莱银行。作为蓬莱银行的大本营中土,几乎是人手一本存折,积累的财产放在家中放在哪里都不安全,更不方便携带,放在蓬莱银行,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一时间响起无数抗议的声音,更有人痛诉蓬莱银行置千年的信誉于不顾,与公会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而这些声音,都在看见公会晚些时候发出的第二条公告后,戛然而止。 “凡替叛国者申诉者,一律以叛国罪论处——长安李慎。” 与第一条公告不同,这一条公告后面附上了李慎的署名,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像是有着奇异的魔力,令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媒体。 至少在这个时候,没人会怀疑那尊杀神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的李慎,正将一张诸子丰亲笔署名加盖印章的,面额一万亿蓬莱币的预支银行票,和一封特别说明书,交给副官。 “去做你想做的吧。” 他对副官如此道。 第194章 甜蜜蜜 清早,庚衍被伸进屁股里的手指惊醒,他瞪着蓦然清醒的眼睛扭头看向身后的李慎,却见后者打着呵欠推了推他的屁股,柔声哄道:“乖,起来给我操几下。” 说是几下,实际是几十下,李慎揉着惺忪的睡眼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精神抖擞的出来,换衣服出门。庚衍捂着腰被在脸蛋上留了个牙印,简直要给气乐了。 刚到城西的临时参谋部,李慎就被布十告知,说是王紫云醒了。他犹豫了下,还是出门直奔长安第一医院,虽然这时候去多半要打扰到黄沙与王紫云享受二人时光,不过于情于理,他都得去看看王紫云。 在前台问清了王紫云如今的病房号,李慎拎着路上买来的果篮和花束,去病栋搭电梯上楼。刚走出电梯,远远就听见了王紫云中气十足的咆哮—— “滚!” ……什么情况。 李慎脚下打了个趔趄,默然停在电梯间,半晌,做贼似的探出个头往外望。只见黄沙那高大的身影此刻有点佝偻的站在间病房外,手上拎着只保温桶,被王紫云骂得抬不起头。 “同情我!?可怜我!?我需要吗?没了腿又怎么样?我他哔用得着靠你养?” 李慎默默道了声我去,在心中给黄沙点了根蜡,这婆娘的确太凶残,换了他分分钟能气出心肌梗塞。只见门外黄沙赔了笑脸还想说话,里面一只花瓶飞出来,没偏,正正命中他面门。 碎了个稀里哗啦。 李慎看着小心肝都在颤,就听里面王紫云冷漠的讥诮的声音响起来:“别跟我说什么你爱我,就你这张脸,配吗?你不知道我只喜欢美人吗?” 暴击啊这妥妥的是暴击啊,李慎有种错觉黄沙整个人在那瞬间都缩巴了,堂堂顶天立地的汉子,一瞬间委屈的像个小娘们。被砸了一脸花瓶的黄沙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很低,却还是带着满满的温柔和小心,道:“那你歇着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滚!别再来了!” 李慎见黄沙要转身,赶紧把脑袋收回来,忙不迭按电梯逃跑。这场景太尴尬,他也不想让黄沙觉得难堪,可这电梯偏偏停在下面一层不动了。李慎心焦的听着黄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电梯显示上终于开始跳到这一层的数字,叮一声响起,电梯打开了,然而黄沙的身影也出现在电梯间门口。 “哟,黄爷,你也来了?” 李慎拎着果篮花 分卷阅读291 分卷阅读29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2 束站在电梯里,挑眉看着黄沙,施施然从里面走出来道。黄沙沉默的点了点头,与他擦身而过,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门合上了。 李慎在电梯间里站了一会,将手上的果篮花束丢进一边的垃圾桶,从一旁的消防通道下了楼。 回到参谋部,布十正在跟李慕白争论是先打北线还是先打南线,李慎发现这两人似乎天生不对盘,三句话没有就得吵起来。不过他也懒得去当和事佬,抄起桌面上前线发来的战报,坐到一边翻阅。倒是布十瞧见他回来,从争执中抽出头问了一句:“王紫云怎么样?” “挺好的。”李慎头也不抬道,“人坚强着呢,不用你们操心……这两天派几个人给那层楼守着,别让人去看她。” 前半句没毛病,后半句以布十这智商也是听不懂了,连李慕白都侧目向李慎看过来,眼中写着疑问。 “看我干嘛?保护她安全啊。”李慎被两人注视着,终于抬起头来,一脸的坦然,“她这时候正虚弱着,要提防被人趁机暗算啊,保险起见,除了黄沙以外,其他人都不要去了。” 布十终于听明白了,翘起嘴角道:“感情你这还有心思做媒呢?” 李慎耸了耸肩,一副经验深厚的模样道:“制造孤独感嘛,这可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咱们黄爷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们就忍心看他打一辈子光棍?” “你这光棍还好意思说人家?”布十不屑道,却见旁边李慕白微微变了脸色,冷漠的瞟了李慎一眼,凉飕飕道:“你懂个屁,他哪是光棍,分明是禽兽。” 李慎抖了抖手上的情报页,似笑非笑的看向李慕白,悠悠道:“那叫情趣,懂不懂?” 李慕白冷笑不语,本来他还想从易朴和锄午这两个明显是重要人物的口里挖出点东西来,结果李慎丢给他两具尸体,要不是对方后来主动去剿杀名单上的目标,他还真想找对方谈谈私事和公事的差别与处理顺序。 临到中午,副官不知从哪弄到只紧急通讯器,一个电话打到参谋部,告诉李慎家里来了客人。如今这紧急线路是人工操作,副官不放心有没人监听,话说得很模糊,但李慎还是懂了。 李慎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开车回家。 古柏路李府,中庭院子里,副官支了张竹席,拎出一口大锅,点着炭火往锅里加各种佐料。旁边围坐着一大一小两尊铁塔一样的巨汉,单那一只胳膊就有副官整个人粗,大的那个摸着编成辫子的胡子,蒲扇一样的手掌在副官背后拍了拍,哈哈大笑道:“我这肚里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宝哥儿这手艺真不错啊,哈哈哈!” 副官差点给他一下拍锅里去,踉跄着好容易站稳了,没好气翻了个白眼道:“你劲大,手上轻点成不成?还有我跟你说啊,别想偷吃,得等爷回来才能开饭!” 巨汉豪迈的笑声响彻庭院,刚踏进院门的李慎听了,也笑起来,扬声叫道:“乌尔!” 巨汉蓦然站起身,别看他体型魁梧,动作却是一点不拖赘,轻巧无比。他这一站起来,整个人现了全貌,才真正是骇人。足有三米高的个头,宽的像扇门板一样,满头青色的乱发披扬,露出下唇的两只犬牙锋利无比,看着就像头人形的野兽。 他踏着轻快的脚步迎上李慎,两人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将彼此脊背拍的啪啪山响,完后又相视大笑。 “送个信而已,怎么亲自过来了?”李慎与巨汉相携往庭院中布好的餐席走去,看了眼有点拘谨站在席边的小巨汉,笑问道,“你儿子?” “大儿子,叫方丹,今年十四了。”巨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催促道,“这就是你天天想见的首领大人,还不赶紧问好。” 小巨汉急忙朝李慎单膝跪倒,恭声道:“见过首领大人。” “起来,别那么拘束,都坐下吧。”李慎伸手将小巨汉从地上拉起,招呼众人在锅边坐下,这一大一小的巨汉不是别人,正是李慎麾下臭名昭著的阿尔戈骑士团,实际上的管理者乌尔,和他的儿子方丹。这次是乌尔借着给李慎送回信的机会,亲自来长安拜访李慎。 “这次的事情九死一生,团里有不想冒险的,给一笔遣散费,让他们走吧。”李慎交代道,“裘特里的日子太安逸,你们身子骨没长锈吧?” 乌尔笑起来,明明是个豪爽的长相,这一笑却是说不出的阴森冷恻,他笑道:“加入了阿尔戈,哪有那么容易出去的道理,头儿您不必担心,这点事情我乌尔还处理得了……那群混蛋长没长锈我没注意,倒是头儿您这身上的血味,我隔着院门也闻得到啊。” 李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再提正事,扭头看向旁边一直在偷偷瞟他的小巨汉方丹,咧嘴笑起来,问:“小子,你盯着我瞅什么呢?我身上长了花吗?” 方丹骇了一跳,险些惊站起来,被他爹瞪了一眼,才坐踏实了,努着嘴巴犹豫道:“我,我没看什么,我就是没想到首领大人您会……这么瘦弱。” 边上拿着李慎碗夹着菜的副官噗一声喷笑,差点把口水喷进李慎碗里,他艰难的扭过头,这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当着李慎的面说他瘦弱,瘦也就罢了,弱?副官简直想拍地。 李慎愣了愣,随即指了指身边的乌尔,认真道:“像你爹这样的,我一只手撂翻二十个,你信不信?” 乌尔脸色有些难看,换个场合也无所谓,可这毕竟是在他儿子面前,他这老子的脸还要不要了。见方丹还有点不相信想质疑的样子,乌尔丝毫不怀疑他儿子要是真问了,李慎会当场揍他作证明,那就真是丢脸到家了。所以他急忙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道:“咳咳,头儿,您说您也老大不小了,这家里连个主母都没有,宝哥儿虽然能干,但总有些事他干不了嘛……宝哥儿你别瞪我,你就说你能生孩子吗?头儿,老单着也不是事儿,您还是得找个人定下来……” 李慎被他一篇长篇大论念下来,眼皮抬了抬,半晌,扭头冲副官吩咐道:“阿宝,你去叫庚衍过来吃饭。” 乌尔诧异的眨了眨眼,露出好奇神色,小声问:“原来有啦?” “脾气不好,你等会嘴上记得把门。”李慎斜眼瞟他,同样小声吩咐道。 过了不到十分钟,副官与穿着套家居服的庚衍一起走回来,从看到庚衍现身,巨汉乌尔就蓦然瞪大了眼,死死抿住了嘴唇。庚衍走过来在李慎身边盘膝坐下,目光在桌上人微微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神情古怪的乌尔脸上,冲他礼貌的点头笑了笑。 乌尔骤然吐出一口大气,毫无预兆对李慎道:“头儿,我服气了,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啊。” 席间气氛一滞,庚衍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也听出乌尔说的是他,不易 分卷阅读292 分卷阅读29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3 察觉的蹙了蹙眉。李慎干咳一声,对他解释道:“他是在夸你。” 庚衍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毛。 “乌尔不仅是他族中的首领,也是大巫师。”李慎尽可能简单的解释道,“他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刚才那句话,是在夸赞你不同寻常。” 庚衍何等人物,信他才有鬼,不过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更不会现在脸上,闻言笑了笑,对乌尔道:“我听说过一些部落大巫师的本领,很是神奇,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一位,是庚某的荣幸。” 李慎笑着插口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内子庚衍,这位是我兄弟乌尔。”他说着话看向庚衍,“是乌尔他闹着要见你,我才把你请出来,要是身体不舒服,一定跟我讲,别硬撑。” 庚衍在听到‘内子’俩字时,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当李慎转过头对他说话时,他却微微笑起来,一脸温和的伸出手与乌尔握了握。 “那是乌尔的大儿子,方丹。”李慎继续介绍道。 庚衍冲有些怯生的巨型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这样一桌人就都算认识了。等副官将酒坛起开,给众人碗中倒满,乌尔便豪爽的大笑着,要所有人为今天这场难得的聚会先干一碗。 “呃。”李慎面露难色,在场的也没有可顾忌的人,他就直说了,“我下午还有事……” 乌尔有点扫兴的放下碗,却不是真的生气,用真正亲密朋友才会有的口气抱怨道:“唉,头儿,不是我说,您什么都好,就是酒量这点,连我那三岁的小侄儿都比您强啊。” 李慎被吐槽的无言以对,气氛有些沉闷,坐在他身边的庚衍笑了笑,主动举起酒碗,冲乌尔道:“乌尔?你是李慎的兄弟,我就直呼你名字了,没问题吧?” “您尽管叫,是首领他高看我一眼,才认我这兄弟,所以您千万别跟我客气。而且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您会是这样的人物,也只有您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我们首领大人。” 乌尔恳切的说道,向庚衍举起酒碗,大声道:“大……那个什么,我敬您一碗!” 他一句大嫂就要脱口而出时,被庚衍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扫,后半个字下意识就咽了回去,庚衍笑着与他碰了碰碗,仰起头爽快的一饮而尽。 一碗酒喝完,庚衍拿起酒坛给彼此添满,又一次举起酒碗,开口道:“乌尔兄弟,方才是你敬我,现在换我敬你,来!” 如此又是一碗。 李慎终于觉出点味来,就见庚衍又将酒满上,冲乌尔敬过去:“有好朋友相见要连喝三碗,这是第三碗,来!” 副官偷偷戳了戳李慎,冲他挤眉弄眼,李慎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庚衍是主动找乌尔干上了。那边乌尔也不是傻子,但有酒敬过来,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更何况他也被庚衍挑起了斗志,于是庚衍与乌尔就你情我愿的拼起了酒。 一碗接一碗。 准备好的三坛酒很快见了底,副官被催促着去仓库取酒,这边庚衍与乌尔已经斗出了感情,哈哈笑着你赞我一句,我捧你一箩筐,李慎叼着根烟在边上看着,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可庚衍分明是为了乌尔吐槽他酒量的事,才跟对方干上的,是在给他出头呢,所以他再不爽也只能乖乖看着。 等到副官新拿过来的三坛酒也见了底,拼上的两人明显都不行了,但还在硬撑,就等一方先倒下。李慎看着庚衍脸色苍白却是满头大汗,心中无名火起,伸手在乌尔敬出的酒碗前一拦,冷声道:“行了,都别喝了,非得拼出个高下不成?” 乌尔此时已经喝的脑子大了,对李慎来拦也是不以为意的挥手要他退开,嘴里含混道:“没你事,别管,来,庚兄弟,再喝……” 李慎哐一脚踹飞了炭炉上的大锅,那锅轰然撞上远处的围墙,将围墙硬生生砸出个大洞来。席间众人皆是顿在原地,同样喝了不少的小方丹看着发了火的李慎,被对方那一瞬间的煞气刺激的浑身抖成了个筛子,就见李慎将傻傻举着酒碗的乌尔从席上拖起,往小方丹身上一丢,没好气道:“把这醉鬼拖回去睡觉,阿宝,领他们去房间。” 说完话,他蹲下身,将庚衍抄着腿弯抱起,有点埋怨的小声道:“你跟他赌什么气,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浑货,难受不?等会让阿宝给你弄碗醒酒汤,喝了再睡。” 庚衍笑了笑,扒着他的脖颈凑过来亲他,满口的酒气熏得李慎脑子发晕。李慎抱着庚衍,走了几步才发觉有点不对劲,手在对方后背摸了摸,发现这衣服全是湿的,颜色浅,所以没看出来。恰巧这时一缕阳光从他背后打到庚衍脸上,他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怀中微微抖了一下,别过头将脸藏进了他怀里。 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的李慎脑子里嗡一声响,随后大步冲回后院,把庚衍抱进对方那个不透光的房间里。回到黑暗中的庚衍明显松了口气,李慎想着幸好刚才他们是在庭院中的荫凉地,否则不知庚衍要有多难受。 但再难受也只会忍着,不会对他讲,不是不好意思,是不想他在客人面前失礼。就这样,还因为乌尔开玩笑的话,为了他跟对方拼酒。 在漆黑的房间中,李慎双手举起庚衍,脚后跟旋转着,举着对方转了好几个圈。 “干嘛?”黑暗里,庚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手臂有些无力的搂着他的脖颈,被抱到床上放下。李慎摸索着他身上的衣服,将它们一一脱下,庚衍有些虚弱的吐槽道:“我都成这样了,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李慎把他扒光,然后去浴室取了毛巾打湿,回来给他将全身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接着把被子往人身上一盖,才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你想到哪去了?” 庚衍有些惊诧的眨了眨眼,李慎俯下身亲了亲他,低声道:“等会副官给你送醒酒汤,记得喝了再睡,否则起来要头疼,我走了。” 他站起身,又停住脚,却是庚衍扯住了他的衣袖。李慎怔了怔,又坐回去,半晌,把鞋子和外套脱了,合衣躺上床,隔着被子侧身搂住庚衍。 “睡吧,我在呢。” 庚衍笑起来:“不是还要等醒酒汤呢嘛。”他笑着推了推李慎,让人侧身面向外面躺好,然后从背后贴过来。李慎感觉到一只手抽走了他的发簪,将发冠取下,拨弄着他散下的黑发。 庚衍的气息从耳后传来,温暖而熟悉的,他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等睡着的李慎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桌面上放着一只空碗,显然庚衍是喝了醒酒汤才睡的。李慎轻轻将对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拿开,翻身下床,等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站定,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庚衍喝醉了的时候 分卷阅读293 分卷阅读29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4 看着很清醒,但却总是做出特别幼稚的事情,尤其是对李慎。 此时此刻,李慎侧过身,眼角抽搐的看着自己脑后那几根粗细不一、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儿。 第195章 继续甜蜜蜜 麻花辫儿的代价是很沉重的。 半夜,灌了一肚子酒被尿意憋醒的庚衍起床时,没注意惹醒了搂着他的李慎,于是被李慎强行操到失控尿出来……这等屈辱的遭遇,即便以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支撑不住,第二天李慎出门前来亲他时,他仍旧裹着被子缩在床内侧,看都不想看对方一眼。 庚衍裹着被子窝在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连早餐都不想吃,一方面是因为耻辱感,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宿醉。就算以他的酒量,昨天那般喝法也是过了头了,眼下浑身都懒洋洋的,没一丝力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从隔壁传来的响动,不是李慎那边,是另一边。他记得那边是个仓库,正疑惑间,房门被敲响,副官吃力的推着扇折叠式大屏风进来,在他的卧床前展开,将前后挡了个严严实实。 副官冲庚衍解释道:“慎爷吩咐,要给您房间做点改造,您躺着就好,可能有点吵,很快就完。”说完不待庚衍发话,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接着哐哐哐几声巨响,是屏风挡住的对面墙壁被砸破了,切割机器嗡鸣作响,刺得庚衍脑袋疼,所幸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声音又小下去,过了差不多有将近一个小时,他听见收拾东西和开关门的响动,确认房间中的人都走了,便裹起薄被绕过屏风,看向凭空在墙壁上多出来的那道门。 隔壁的响动一直忙到晚上,副官才请庚衍从屋里多出来的那道门穿过去看看,庚衍不清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慎又想出什么见了鬼的主意来折腾他,表情淡然的打开门,接着便愣住了。 只见他面前的房间里铺着一层防震的软胶膜,有静坐的蒲团和木人架,以及锤炼筋骨的各式道具,墙壁上还挂着幅大大的‘武’字,是个不大却功能齐全的练功室,正适合开天门的阶段使用。 “您的食谱也定好了,以后一日三餐,都要按着食谱来。”副官站在后面道,他向来是最识趣的,此时对庚衍又用上了敬称,“慎爷说,希望您能尽快恢复修为,无论是修炼上的资源还是其它要求,您都尽管跟我提,千万甭客气。” 庚衍闻言,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那天庚衍虽然意识模糊了,但还记得是这副官将他从刑架上解下来,叫来医生救命。他记得很清楚,对方看到他时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显然不是被李慎授意,而是这副官自己做的主张。所以庚衍觉着,这人似乎还有点意思。 他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副官对他终究不像对李慎那么狗腿,道了声不辛苦也就功成告退了,庚衍一个人站在这间专为他改造的练功室里,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概,该说是李慎太自信还是别的什么,就不怕他恢复了修为生出异心吗? 晚上,庚衍拿这个问题问李慎,后者一边脱衣服一边随口道:“你修为不恢复,太不耐操了,至少也得有个天门的修为,我才敢放手折腾你啊。” 庚衍觉得他根本就不该向这个混蛋寻求答案。 到床上李慎例行抱着庚衍求欢,但因为前一天晚上糟糕的遭遇,庚衍实在没心情陪他玩,卷着被子滚到一边实行冷暴力。然而他终究是抵抗不了李慎的强索,抱着被子撅着屁股被操了个稀里糊涂,完事后庚衍闭着眼睛趴在枕头上休息,就感觉李慎拿着个东西往他已经被捅开的屁股里塞,他有些疲惫的开口道:“李慎,你玩我也就罢了,还要拿东西玩我?” 或许是听出他语气中那股隐含的愤怒,李慎的动作顿了顿,将那东西取出来,覆到庚衍背上,拨开他的眼皮,将手中的物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只见这东西形状类似手指,乳白剔透,很有点令人咬上去一口的诱惑力,庚衍愣了愣,喃喃道:“鲤龙髓?” 产于南海的天地奇珍,是滋补身体强健体魄的好东西,用在开天门的阶段都有些浪费了,最适合的应该是登仙路。这玩意的正确使用方法当然不是往屁股里塞,而是用热水化开了口服,不过这么做多半是为了节省,直接吃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对,万中挑一的上品鲤龙髓。”李慎说着话又退回去,一边把这玩意往庚衍屁股里塞,一边若有所思的道:“说起来我记起个事,潇湘馆那个穆真真,好像就是被南海富商用两箱子鲤龙髓给换走了……是你干的吧?” 庚衍可疑的保持了沉默。 李慎凉飕飕道:“我就说嘛,潇湘馆的妈妈也知道穆真真是我看中的,借她个胆子也不敢背着我把穆真真给卖了,除非有人暗中授意,而能让她有胆子违逆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他说着话将手指往里用力一捅,推着那截鲤龙髓埋进极深的地方,激的庚衍一声低喘。李慎又摸出个软玉塞,旋转着堵进去,被庚衍扭头瞪了一眼,才施施然解释道:“拿个塞子堵着,省的一会在里面化了流出来,浪费可耻啊。” 他躺回庚衍身边,伸手按灭了墙上灯开关,将庚衍搂进怀里亲了口,声音里满满尽是笑意。 “睡吧。” ……………… 李慎能用二十五天重开天门,庚衍体内的源脉损坏情况比他那时要好得多,更休养了足一个月,当然中间又被李慎折腾了几回,不过要恢复到天门的修为,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在合理的食谱和充足的资源供应下,进入练功室锤炼身体的庚衍,于第三天正午,一脚踏破天门,重回修炼者行列。 副官公器私用的用紧急通讯线路向李慎汇报了这个好消息,于是李慎毫无心理压力的撂下手中事,奔回家找庚衍庆祝去了……至于庆祝的方式,嗯,不言而喻。 庚衍重开天门后的第一件变化是,李慎在他房间中开了扇窗户。窗户上挡了两层遮光内衬,最外面才是布帘,但仍然有一点点光线会透进来,尤其在关上灯一片漆黑的时候,格外明显。 庚衍现在对自然光极为敏感,哪怕是一点点,也会让他觉得不自在。他不清楚李慎这么做的用意,晚上又被折腾的没精神问,白天只得躲进练功房里。连着两天过去,第三天中午,李慎突然回到家,将他从练功房里逮了出来。 李慎在窗户面前摆了张椅子,然后拉开窗帘让光线透进来,接着就在那张椅子上操庚衍。庚衍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到了李慎,让对方想出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他,他忍着被阳光照射的痛苦,在椅子上被李慎操弄,最后甚至被对方抱起,后背抵在窗户上操了一整个下午。 这样做的结果,就 分卷阅读294 分卷阅读29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5 是在他整个后背乃至全身浮现出,如同被灼伤一样的疤痕。庚衍虚弱的趴在床上,任由李慎拿着清凉的修复液在他全身涂抹,浑身被烧伤的疼痛令他有些意识模糊,只能隐约感觉到床边似乎多了个人。 “……像他这样的情况,是可以靠习惯来克服对阳光的畏惧的,阳光并不能对他造成实际的伤害,这些伤痕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心理原因而产生的……打个比方说,你闭上眼睛,如果我用手指戳了你一下,并令你坚信,你是被火炭戳中了,那么哪怕我并没有对你造成伤害,你也会因为这样的心理,而感到被火炭戳中般的痛苦,并且在身体上出现这样的伤痕……” 李慎的声音响起:“那我该怎么做,才能令他克服这样的心理?” “就像你今天做的这样,让他接触到阳光,并令他相信这并不痛苦……但我想你做的方式可能不太对,他自身是无法控制那种疼痛感的,所以你要帮助他分散注意力,令他产生足够强烈的另外的感觉,来遗忘掉自己身上的疼痛……” 没过多久,陌生的声音消失了,庚衍感觉到李慎在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和那上面的灼痕。所幸庚衍现在已经有了天门的修为,像这样的伤势配合着修复液,一晚上就能痊愈。庚衍模模糊糊的想着,怪不得李慎要在他开天门后才开了窗户,心中有些释然,更有些淡淡的喜悦。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恢复说话的力气,就感觉屁股里又多了一截已经熟悉的东西,接着是一个已经熟悉的塞子。 “赶紧修回仙路吧。”李慎这个混蛋凑在他耳旁道,“我觉得天门也不保险,就害怕一不小心把你玩坏了……那我下半生岂不是只有靠手撸了?” 庚衍努力的睁开眼睛,撇过头,看向李慎,虚弱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 滚得越远越好。 —— 次日,阳光大好。 李慎搂着庚衍赖在床上不起来,直到副官敲门来送早餐,才揉着眼睛去门口拿。庚衍坐在床上被他往嘴里喂早餐,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还不出门?都这个点了。” “嗯,今天告假,啥也不干,专心玩你。” 庚衍一口粥卡在喉咙眼,被李慎一句话堵得咽不下去了。李慎笑嘻嘻的给他顺气,末了才换上副正经神色,给他将昨天模糊听到的话语重新解释了一遍。 事情的情况是,因为庚衍的血奴转化并没完成,缺了最重要的步骤,所以他并不算是真正的血奴,也不必担心会对血族言听计从的问题。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位居阳光这点,但是这一点也能靠努力适应来克服。 用完早餐,李慎端着餐盘出去,将副官打发走,锁上了那扇几乎从没锁过的后院院门。他去书房里把那张一米多宽的大软榻扛进院子中,然后回房间抱着庚衍走进院子,将对方放在那张软塌上。 “这院子除了你我没其他人,院门我也锁了。”李慎认真道,随后又指了指上空,“不过要是 有人从上面偷看,那我可管不着。” 庚衍躺在软塌上,被他给逗乐了,然而还是微微皱起眉,有些难以忍受阳光从上方的直接照射。李慎站在软塌边,将身上的睡袍解开,脱下,变成与庚衍一样的赤条条,从下方单膝跪上软塌,分开庚衍的双腿,将身体挤进去,附下身含住了庚衍胸口的一颗乳粒。庚衍抬起手臂绕过他的脖颈,轻轻仰起头感受着胸前传来的酥痒,他其实很喜欢李慎舔弄他的乳头,很有感觉,也很舒服,是他的敏感点之一。 只不过像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主动告诉李慎,而李慎愿意在床上取悦他的次数实在稀少的可怜,更不会注意到他的感受。庚衍享受着李慎罕见的取悦,脑中回忆着昨天听见的那些话,其实这样的原理与他的精神暗示十分相近,他也并不陌生,他合上眼努力在脑海中放大从胸口感觉到的快感,令其压过被阳光照射的痛楚,说实在的,有点困难,因为两者的程度差得太远了。 他现在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烧,那种痛楚已经令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灼伤的痕迹,而李慎也注意到了这点,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有些担忧的注视着庚衍。 庚衍看出他眼中的犹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没事,我受得住,你继续。” 他搂着李慎的头颅向自己胸口按去,却被对方挣脱,庚衍有些无奈的看向李慎,发现对方向后退到他两腿的膝盖间,握着他向两旁支起的大腿,埋下头,含住了他沉睡在腿间的阴茎。 那一瞬间的刺激,几乎令庚衍眼前发黑,并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他从没想过李慎会给他口交,然而此时此刻,对方漆黑的头颅埋在他的胯间,有些生涩的舔舐着他那根已经很久没真正得到过的快感的阴茎。仅仅只是这样,就令庚衍有了如火山爆发般的欲望,只见他的肉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硬挺起来,李慎用手圈住茎体,熟练的套弄着,比起他糟糕的嘴上技术,他的手上技术自然是专业的。而时不时,他还会低下头在龟头上舔一口或者吸一下,每逢那时,庚衍的身体就会跟着剧烈弹跳。 在李慎又一次吮吸那个脆弱的小孔时,庚衍毫无预兆的喷发了,乳白的精液喷进了李慎口中,还有不少喷到他脸上,他不以为意的抿了抿嘴唇,做出点评:“苦的。” 刚射完精的庚衍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李慎凑过去,将脸上的精液凑到庚衍嘴边:“喏,你自己的,帮我舔干净。” 庚衍沉默片刻,抬起手捧住他的脸,当真依言将那上面的精液一一舔干净,李慎抚摸着他的头发,抱着他在软榻上掉了个个,笑道:“该轮到你伺候我了,那边有根大肉棒在等着你呢,赶紧去吃一吃,别让它等急了。” 庚衍有点受不了他这满嘴浑话,沉默着要从他身上退下去,却被李慎拉回来,抱成反向跨坐在李慎胸口的姿势。李慎抚摸着庚衍的臀瓣,将它们向两旁拨开,戳了戳藏在里面紧闭着的小洞。庚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脸上有些难堪,但还是被他按着脊背趴下去,就着将屁股翘在李慎面前的姿势,含住了对方的阴茎。 李慎从旁边扯过枕头垫在脑后,用一只手扭开榻边准备好的圆盒,从里面蘸了一手脂膏,涂抹在庚衍的臀缝里,他用两根手指按着穴旁的嫩肉,将那个紧闭的小洞扯开,然后恶作剧似得往里面吹了口气,庚衍的身体陡然一颤,接着报复性的在他肉榜上用力握了一下。 李慎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故意恶狠狠的冲庚衍威胁道:“别忘了你就算咬断它,它也能重新长回来,到时候我就操烂你这个屁股。” 庚衍的笑声中充满不屑,很是淡定:“不好意思,操烂了我可没办法长回来,你下半生只有 分卷阅读295 分卷阅读29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6 靠手撸了。” 李慎被堵得无话可说,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上庚衍的臀瓣,庚衍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他这辈子,上辈子,两辈子,也没有人敢打过他的屁股。 僵硬片刻,他又一次低下头,将李慎的阴茎吞入口中,连这样的事情都做过了,被打下屁股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他的底线,早已经一次又一次被李慎践踏。 李慎用称得上温柔仔细的耐心帮庚衍开拓着后穴,不过对他来说,这更像是在玩耍,在这段时间频繁的情事中,庚衍的身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玩弄,并且偶尔在李慎不那么粗暴的时候,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快感。当他的后穴终于能够容纳住李慎的三根手指时,他被李慎从身上拉起,调转回正面相对的方式。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灌春药,强上我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吗?”李慎恶劣的笑着道。 庚衍被气乐了。 他支起身向后退了退,右手背在身后扶着李慎的肉棒,左手轻轻撑开自己已经被开拓过的穴口,缓缓将那根肉棒吞进体内,一直到底。 “然后呢?”李慎微笑道。 庚衍瞪了他一眼,手撑着李慎的胸膛,缓慢摇晃腰肢吞吐着体内的硬物,而李慎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一副全交给你的表情。庚衍闭上眼睛,不想去看他,在摇晃中竟然像是擦到了体内的某个地方,令他微微一颤,本能的感觉到了舒适。下意识的,他开始主动操纵李慎的阴茎去摩擦那个地方,脸上也露出了享受的申请,令躺在下方的李慎看得目不转睛。 庚衍渐渐不满足于缓慢的摩擦,他放开撑在李慎胸口的手,直起身向后仰着,调整着肉棒在体内的角度,令摩擦变成了直接捅到那一点上,低沉的喘息声从他口中溢出,夹杂着细微的愉悦呻吟,在庚衍又一次将李慎的肉棒捅向自己体内那个舒适的地方时,突然被一双手握住了腰肢,接着那一下本应是不轻不重的捅弄,变成了狂猛的令他感觉要被捅破的沉重一击。 庚衍发出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尖叫,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李慎握着他的腰,狂猛而激烈的耸动着,每一次都重重顶在他体内那个敏感的点上,庚衍几乎要被快感和痛感交杂着逼疯,然而李慎的手像铁钳一样攥在他的腰上,令他无法逃脱,他只能狂乱的仰着头发出令自己也感到羞耻的响亮呻吟,前端已经发泄过一次的阴茎被快感刺激的又一次挺起,滴淌着晶亮的液体拍打在李慎小腹。 李慎脸上的表情凶狠而冷漠,看着身上陷入狂乱的庚衍,那对漆黑的瞳孔益发变得幽深。他看见庚衍伸出手想要抚慰自己的阴茎,猛然瞪起眼,发出咆哮一样的怒斥:“不准摸!” 庚衍像是被吓着了,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清明,脸上露出似乎是羞耻的神色,沉默的闭上了嘴,将手臂垂回身侧。在这之后,他紧紧咬着嘴唇,不再肯发出刚才那样放荡的声音,哪怕是被李慎不断用力凿击在体内哪一点,被快感逼到顶峰,如李慎所愿的那样,被操射出来,他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庚衍的额头上布满汗珠,身前的阴茎仍在痉挛着喷吐最后的液体,他有些虚弱的眨了下眼,下一秒,又一次被李慎重重顶在体内的敏感点上。 “啊……” 无法形容的感受,无与伦比的疼痛中也是无与伦比的爽感,庚衍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被李慎继续刺激着那已经无法给他带来正常快感的地方。他被折磨的连脚趾也蜷缩起来,发出崩溃的声音,甚至开口向李慎求饶。 “啊啊……不要……停下来……” 李慎像个冷酷的恶魔一样,威逼道:“求我。” “求你……” “继续说。” “求你……求你……” “求我做什么?” 庚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陷入了沉默,在李慎渐渐变得危险的目光中,他终于颤抖着开口道:“……求你,不要捅那里,疼。” 李慎蓦然坐起身,变坐为跪,攥着庚衍的腰,将整根粗长的肉棒全部用力的捅了进去,然后又齐根拔出,再一次重重捅入,庚衍的肌肉痉挛着,无力的攀着对方的肩膀,被李慎操的眼前发黑。 但含无疑问,爽透了。 当李慎在他身体里射精后,庚衍仍死死绞着那根肉棒,像是要将它咬断在身体里。李慎皱着眉凑过来亲吻他的眼角,舔舐着那里的泪痕,戏谑道:“甜的。” …… 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到了一天之中阳光最灿烂的时候。 庚衍趴在李慎身上,胸口的乳头被咬在牙齿间磨吮,已经被玩的红肿起来,刺刺麻麻的疼着。李慎交替玩弄着他的两颗乳头,一只手搭在他的后腰轻轻抚弄,另一只手却插在他的屁股里,戳弄着他松软的后穴。 即便被阳光照射在背上,庚衍也并没有感觉到像以往那样的疼痛,相比起来,倒是被折磨的两颗乳头带来的痛感更强烈。他有些难以启齿的低声冲李慎道:“别咬了……舔一舔。” 李慎笑起来,开出条件:“叫给我听。” 庚衍用手臂圈着他的头颅,靠手肘支撑着身体,将左边的乳头凑到李慎嘴唇边,就见李慎伸出舌头,温柔的舔过那颗红肿立起的小点,庚衍合上眼,从喉头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嗯……舒服……继续……啊……” 李慎被他叫的心头火起,蓦然咬住那颗乳头用力一扯,庚衍捅睁开眼,还没来得及斥责李慎的出尔反尔,就对上了一双宝石般的猫瞳。 他浑身骤然僵住。 李慎有些诧异的抬起头,随即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霸王蹲立在院子一角,一眨不眨的盯着院中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的两人。他愣了一下,接着笑了,对庚衍道:“你闺女。” 庚衍漠然看着远处的霸王,而对方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蹲在那里。 李慎抱着他在软塌上坐起来,歪头与霸王对视片刻,然后将庚衍摆出跪趴的姿势,自己绕到对方身后,将两只手放在庚衍背上,看着霸王冲庚衍道:“你闺女也长大了,你这个当爹的,正好教教他该怎么交姘。” 庚衍怒道:“你闭嘴!” 话音未落,李慎已经一挺腰撞了进来,庚衍向前扑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不过他的后穴已经被李慎操开了,这一下并不怎么疼。李慎扶着他的腰操弄着,冲远处的霸王扬声道:“霸王,看好你爹是怎么被操的!学着点!” 在庚衍愤怒的要吃人的目光中,霸王喵了一声,一头窜上院墙,跑了。 霸王跑了,李慎也停不下来了,将肉棒向外抽出,只留下个头停在穴口,不进不出,搞得庚衍既莫名其妙又有点难受,只听李慎道 分卷阅读296 分卷阅读29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7 :“说实话,我操的你爽不爽?” 庚衍自然知道男人都喜欢在床上说些浑话,因为他也是个男人,甚至也干过这种事。但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真的不那么美妙了,简直像是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是在挨操的那个,像女人一样被男人操。 他不喜欢被人操,从来都不。 他沉默片刻,突然反问道:“那你操我操的爽不爽?” 李慎也沉默了,接着附下身从背后搂住他,亲吻他的后颈和脊背,带着满满的笑意道:“爽,爽的不能更爽,看见你就想操,简直想抱着你操一辈子。” 心够大的话,这浑话也能当告白听了,庚衍的心自然够大,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坦诚的回答了李慎刚才那个问题:“你不是故意折磨我,不是强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有爽到,不过很少。” 李慎有些惊讶的眯起眼,半晌,凑到庚衍耳边低声道:“那这样,等一下我让你爽到,你就学霸王那样叫一声,叫我记住该怎么让你爽,好不好?” 庚衍断然拒绝:“不。” “你确定?”李慎抚摸着庚衍红肿起来的乳头,带着危险的口吻道:“现在拒绝的话,我会玩到你哭出来,再逼你答应的。” 庚衍可耻的动摇了,因为他知道李慎肯定做得出来,与其到时候被逼的做同样的事,不如干脆现在就闭眼认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就是学猫叫嘛…… 不,如果答应了的话,感觉像是又有什么离自己而远去了…… 庚衍在矛盾和挣扎中痛苦的睁开眼,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而李慎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再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庚衍最终选择了沉默,或者说,默认。 李慎坐起身,抱着他的屁股,将自己的肉棒重新插进去,他十足耐心的在柔软的内壁里碾磨着,直到摩擦到某个点,庚衍骤然颤了一下。 “嗯?”李慎低笑出声,又在那一点上轻轻撞了一下,问庚衍,“要反悔吗?” 庚衍用手臂圈着头,僵硬的微弱的从喉咙眼里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喵’。然而已经找准目标的李慎又一次从那一点上用力擦过,庚衍只得浑身颤抖的又‘喵’了一声。 “大点声,我听不见。”李慎恶劣的命令道,有节奏的在那一点上律动起来,庚衍自暴自弃的放开了声音,声音里渐渐带上了甜腻的尾音,李慎笑得恶劣无比,凉凉道:“你这叫的要把公猫都引来了。” 所以这种混蛋就该被人道毁灭……庚衍挺起腰,头一次主动迎合向李慎的撞击,视线中照射而下的明亮日光,像是一层薄薄的雾纱,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它们,心中却无比清楚的明白,自己究竟舍弃了什么。 奇妙的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他生涩的摆动着腰肢,摇着屁股去迎接插出来的肉棒,感觉着硬邦邦滚烫的肉棒将体内填满,用力的将它夹裹住,直到它别李慎拔出,于是又放开穴口去迎接它的回归。李慎被庚衍突然的迎合刺激的眼瞳幽深,每一次插入都被紧紧裹住,这感受与此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拔出时又被狠狠挽留,刺激的他的肉棒又胀大了几分,用力挺进庚衍体内更深的地方。 “……唔。”庚衍浑身抖动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的呢喃道,“好深……” 比起浅而快的冲击,他更喜欢被深深插入的感觉,尤其是感觉要被捅穿掉的那种极限感,那一瞬间会令他大脑空白。当李慎的肉棒刺进他体内从未抵达过的深处时,庚衍竟然愉悦的仰起头,发出了一声无比欢愉的猫叫。 充分接收到信号的李慎瞳孔骤然收缩,原本埋在庚衍体内的肉棒居然再次膨胀,他被刺激的双目几乎泛出血光,操着一只肉棒,捅的庚衍猫叫连连,连人该怎么叫都忘了。 结束这一场称得上酣畅淋漓的性事,两人相拥着趴在软榻上,一时都难以从强烈的余韵中清醒过来。过了一会,李慎将被他压在身下的庚衍拦腰搂着,翻过去变成他垫在底下,庚衍动了动,想要换个姿势,却被他阻止。 “再含一会,还不想出来。”李慎搂着庚衍,射过精的肉棒仍然埋在庚衍软嫩的后穴里,他亲了亲庚衍的脖颈,感慨道,“里面太舒服了,想呆一辈子。” 庚衍躺在李慎的胸膛上,闻言稍微向下挪了挪,收缩穴口将李慎的肉棒往身体里更吞进去一些。他半闭着眼睛,像曾经那样,用宠溺而纵容的口吻淡然道:“嗯,相呆多久都可以。” 李慎沉默的搂住他,一只手盖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搁在他腰上,两人静静的看向天空中火红的太阳。 除了最开始的那些,庚衍身上没有出现更多的灼伤,而此刻直视着太阳,他也只是觉得有一点难受,却是可以忽略的程度。 看来疗效显著。 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 第196章 启程 从那一天开始,副官是第一个感觉出来的——李慎与庚衍貌似进入了感情的蜜月期。 首先是李慎开始允许庚衍穿衣服走出房间,只不过衣服的样式只有一种,是他让自己名下的服装店特别定制的,简单,大方,最重要的是,只需要拉一根带子,就能无比快捷的将它脱下来。 副官又重新请了一批下人,这一次是经过严格到不能更严格的筛选,确认不会再混进来奸细,而这些下人也被禁止出入后院,连整间李府的功能结构都专门进行了改造,把原本设在后院的厨房和仓库等移到前院。至于副官,嗯,某天中午,他听说李慎回来吃午饭,于是兴冲冲直奔后院去找对方汇报自己最近的成果,结果正撞见李慎与庚衍在吃饭。 只不过一个是在桌子上面吃,一个是在桌子下面吃。 看着庚衍错愕的从李慎胯间抬起头,副官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落荒而逃。到晚饭,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去向庚衍赔不是,庚衍笑了笑说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副官却是再也不敢未经通报往后院窜。 然而李慎与庚衍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终究很快到了头,在第一批战舰抵达长安后的第十天,所有来自东荒的战舰全部到齐,停靠在经过修复的燕破原,总计三千余艘。而临时参谋部里,布十与李慕白关于南北线的争执也终于有了结果,最终是布十取得胜利,众人决定先与血族帝国的援军一起,将北线的帝国北征军解决掉。 李慕白摇头道:“所以这里最关键的问题是,一旦将第三军团投入北线,长安的防守就会陷入空虚,如果帝国将南线的三十万禁卫军调过来攻打长安,被北线纠缠住的第三军团将很难快速回援,长安城就会十分危险。” 布十反驳道:“但攻打南线的话,敌我双方数量对比悬殊,而 分卷阅读297 分卷阅读29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8 且我们在战舰的数量上也比帝国少接近一半,到时候势必也会陷入如北线一样的拉锯,两边都陷入苦战,长安才是真正空虚。” 所以这两个到现在其实还没争够,只不过是没时间留给他们继续争论了,必须得在这场会议上拿出结果和具体大方案来。因为前几天那场大清洗,如今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已经少了几位,从总体意愿上,大都比较支持布十的北线论。 虽然要冒点险,但与血族帝国的军队合流的话,在敌我数量相仿的战场上,长安佣兵从不认为自己有输的可能。要说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强,最会打仗的一群人。 只要能击溃帝国的北线主力军团,解放出盟友血族帝国的军队,就能一举扭转眼下长安城在这场战争的被动地位,获得进可攻退可守的主动权。反观李慕白的南线论,虽然是牵制住了帝国南北两线的攻击,但长安这边也反过来被对方牵制住了,接下来就是艰难的拉锯和僵持,而且南北两线的兵力都远不如帝国,局面是对长安一方不利的。 最后投票的结果是决定支援北线,李慕白对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早有预料,没什么特殊反应。不过就算决定支援北线,也不可能不考虑长安城的安全,众人分析着帝国南线军团回攻长安的路线和留给他们的反应时间,以及如果遭到攻击长安城能够坚持的时间,最终结论是如果能够在十天内解决掉北线的帝国军团,或者最低限度是至少取得一场胜利,将帝国北征军的战力削弱到血族帝国的军队能够独力收尾的程度,那么这次的战略就算是成功了。 “听起来难度不大。”李慎笑道,“那我就带人过去旅游一圈好了。” 支援北线的战略在他口中变成了去旅游,众人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长安佣兵嘛,就是这么自信。 目标既定,所有人就都忙碌着准备起来,马上要带领军团开拔的李慎却是空闲下来,该准备的这些天里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唐卫国第三军团始终保持在随时可以投入战场的良好状态,接下来的,就是战场上见真章了。 甚至他还有空关心一下黄沙的感情进展。 计划中被留下来坐镇长安的黄沙,这些天一直显得有点恍惚,整个人都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这个鬼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感情进展的不顺利,被王紫云折腾的够呛。李慎如今也是过来人了,抽了个空拉着黄沙去外面,蹲在墙壁并排抽了根烟,问人需不需要感情咨询。 黄沙用特别冷漠的眼神瞅着他,心里对那天他折辱庚衍的事情还没能介怀,冷冰冰道:“就算庚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不该那样对他。” 李慎笑了笑,道:“就算我是个混蛋,他也爱我啊。” 黄沙皱了皱眉,站起身要走,却又被李慎拉下去,李慎按着他肩膀,笑眯眯道:“黄爷,谈恋爱这事,太正大光明了反而不成,你得卑鄙一点才行。” 黄沙一怔,心道这是什么浑话,然而却鬼使神差的接口道:“你什么意思?” “王紫云那等心高气傲的性子,要她承认喜欢你愿意跟着你比入神坛还难,就算你有水滴石穿的决心和毅力,也甭指望能用温情去打动她那颗钢铁做的心脏。”李慎凉飕飕的说着话,丢掉手上的烟屁股,又掏出烟盒给黄沙递了一根烟,黄沙愣愣的接了,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李慎的话……竟然觉得一点没错。 李慎咬着烟,给彼此点上火,继续道:“本来你是一点指望也没有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现在是你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他指着黄沙,见对方露出凝神聆听的表情,不由笑了笑,“她现在没了修为,成了废人,有些事情就肯定会改变,比如她在火凤的地位,不是说她那些部下不尊敬她,但就算再尊敬她,火凤也不可能让个废人继续做首领。像她这样要强的人,失去地位和力量怎么可能不产生巨大的落差感?……别想着去安慰她,没用,她现在最恨的就是别人去安慰她,因为这样就是在提醒她她失去了什么,她变成了个需要他人同情安慰的弱者。” 黄沙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追问道:“所以呢?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用强的。”李慎言简意赅道。 黄沙登时瞪了眼,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你!” “噗。”李慎绷不住脸捂着肚子拍地,指着黄沙狂笑道:“你看看你,想歪了吧!操!你肯定偷偷想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沙被笑的一张脸通红,简直想拂袖而去,可偏偏他心里又像有小猫在抓,迫不及待的想听李慎继续说下去,只能勉强板起一张脸,一本正经的道:“你别笑了,说正经的。” 李慎抚着胸口好容易才把笑声咽回去,脸上的笑容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笑眯起眼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强硬的介入到她身边,插手她的事情,用你的地位和力量,逼她承认你的存在,把她身边无关的人和事全部扫开,让她只能依靠你,不得不依靠你。” 黄沙本能的感觉到了不舒服,这感觉就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口大便,还不得不咽下去的那种感受。 “反正我只是提个建议。”李慎看他面色不善,笑了笑道,“你要想保持自己光明正大的形象,那也可以继续跟她磨,随你便。” 说完,他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黄沙一个人蹲在那里,面上写满挣扎,过了许久,摇摇头露出苦笑,啐骂出声。 “真是个混蛋。” ……………… 太阳悬挂到日中之时,李慎一个人来到城北的墓园。 他盘膝坐在杨火星的墓碑前,双手抓着脚腕,沉默了很久。心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说不出来,沉默到最后,他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对不起的人那么多,从他决定将庚衍拥入怀中的那一刻起,他对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他们都瞎了眼,没看出他是个这样自私的混蛋,信错了他这个人。 “我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却还想得到你们的祝福,是不是很可笑?”他对墓碑上的杨火星道。 杨火星自然不会回答他。 “真是混蛋啊。”李慎喃喃道,“我怎么就变成这样的混蛋了呢?” 他闭上眼仰起头,却阻止不了透明而滚烫的液体从眼角固执的涌出,他的所作所为,令这泪水也充满讽刺,虚伪的如同鳄鱼的眼泪。 是庚衍令他变成了这样的人,都是庚衍的错——李慎觉得会这样想的自己实在太滑稽了,丑陋的简直不堪入目。 也许这就是活着的代价,李慎想,如果那个时候他死在东极崖,就不用面对如今的一切,也不用面对这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但即便如此,他还 分卷阅读298 分卷阅读29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299 是要活下去,与庚衍一起。 他不会再原地踏步,踟蹰犹豫,他要继续往前走了。 不是抛弃,而是背负,很沉重也很痛苦,但他还承受得起。他要背负起这些过去,再一次向前迈出脚步。 无论那前方,是天堂,抑或地狱。 第197章 百万围城(一) 启程的时间已定,当天晚上李慎回到家,向庚衍说了这件事。 他没有对庚衍隐瞒长安这边的计划,甚至透露出一些细节,比如战舰的安排,启程出发的具体时间,庚衍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示,只在最后李慎宣布要一次性做完十天的份时,才默然移开了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折腾到半夜,李慎说饿了,非要庚衍做夜宵给他吃,已经被折腾的没脾气的庚衍只得扶着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去给他煮面。面条是现成的,庚衍去外面的大厨房里找了点青菜,顺便卧了个鸡蛋。简单一碗素面,李慎却吃得很香,庚衍撑着头在旁看着,也不自觉笑了。 等李慎吃完,庚衍收了碗筷拿回厨房,顺便洗了。他正在洗碗,身后的衣带突然被人一揪,这件脱起来格外容易的特制服装便从背后分成两半,垂开来挂到了他的胳膊上。庚衍不用猜也知道背后是谁,关掉水龙头抬起手臂让袖子往回落,省的被手上水打湿,没好气扭头道:“我洗碗呢,别闹。” 一件厚实的大衣从背后罩上来,漆黑的面料样式是无比的熟悉,庚衍有些错愕的看着领口那枚锁链长刀的金徽,被李慎从身后隔着衣服搂住,手臂圈在腰上,将大衣在庚衍身上拢紧。 庚衍有点怔,随即以为李慎是想让他穿着庚军的制服大衣玩他,心中很是无语。他当然很了解男人那见了鬼的征服欲,变成废人的他和身为庚军首领的他,自然是后者玩起来更有感觉。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配合李慎扮演一下过去的自己时,突然听见背后的李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庚军,永远是庚衍的庚军。” 庚衍沉默了。 虽然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但庚军无疑是他的心血所在,甚至比起光明帝国皇帝的地位,从零开始一手打造起来的庚军更能令他拥有成就感。如果没有李慎和后来一系列的变故,他原本是打算在征服中土之后,将庚军列为自己的私军,令其尽可能完整的保存下来……不过一切都没有如果。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因为李慎的一句话,庚衍再生不出陪他玩角色扮演的心情,不过李慎貌似也没有这个想法,吃完夜宵后,就抱着庚衍一起歇息了。 第二天早上,李慎亲了亲庚衍的面颊,道别出发去北线战场。等他走后,庚衍又睡了一会,才爬起来吃早餐。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事做,除了一日三餐就是修炼,偶尔去院子里散散步晒晒太阳,哦不,锻炼适应阳光照射。 吃早餐的时候,庚衍终于注意到放在床后侧的那个箱子,他记得在昨天晚上,那地方还没有这东西……恐怕是李慎早上离开前放的。他并不急着查看箱子里放了什么,准确来说是他对李慎的劣根性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没抱什么好的指望。那箱子跟床一边高,也跟床差不多宽,蜷着躺个人都没问题,庚衍一边吃早餐,一边没法控制的在脑子里进行各种不怎么美好的联想……他的下线都被李慎这个无耻之徒给带低了。 比往常更慢一些吃完早餐,等下人收走碗筷,庚衍终于来到那个箱子前,深吸口气,将它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样式精致而华美的战甲,甲面上源纹的绘制既有着精灵种喜爱的繁复和优雅,亦有着张普求一贯的简洁与硬朗,这一套出土自南海精灵种遗迹的古战甲,经过张普求的改造后,曾经一直是庚衍的专属战甲,被他命名为‘乱梦’。 那场与黑帝斯和李茶楼的决斗中,庚衍带着神甲空山金,这套乱梦被他留在了庚军会馆。此时此刻,又被李慎拿来,放在了这只箱子里,还给他。 庚衍按捺住胸口涌动的情绪,看向放在战甲旁,被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那套庚军制服,这是他的那套制服,与一般的干部制服不同,在袖口有一圈金色的纹边,想必昨天晚上李慎给他披的也是这一件,只不过那个时候厨房里太暗,他也没有仔细留意。 斜架在战甲与制服上的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东西,庚衍同样熟悉无比。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 ——是被他取名‘成双’,送给李慎的那一柄。 这柄被李慎随身携带,并为人所熟知的长刀,如今已是李慎对外的象征之一。庚衍看着箱中这三样东西,沉默许久,俯下身,重新扣上了箱盖。 虽然没有用嘴说,但庚衍也已经完全明白——战甲代表的是力量,制服代表的是地位,而最后那柄刀,代表的则是李慎的信任。这三样东西,再加上昨天晚上李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 李慎是要他取回自己的东西,重新拿回属于他的庚军——只要他愿意的话。 庚衍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他想清楚了李慎留下这三样东西的用意,却反而想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记得李慎说过战争结束后要去隐居,以他的判断对方的态度绝不是随口一提,而是真的打算那么干。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这三样东西,让他去拿回庚军?后悔了良心发现了想拿庚军做补偿,然后撇清干系? 庚衍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有时候他真想不通李慎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对方总会令他患得患失,弄得他手足无措。这世上除了李慎,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叫他如此迷茫。 房间门被敲响,得到庚衍的允许后,副官有些拘谨的走进来,低着眼睛道:“庚帅,车已经备好了,您要去会馆吗?” 庚衍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有种预感成真的微妙感觉,他微微吐了口气,疲惫道:“你先下去吧。” 副官没半个字多嘴,乖乖退下,等他关上门,庚衍蓦然一拳锤上床柱,好在最后关头收了力,才没将这床柱一拳砸成两段。 即便如此,一个深深的拳印也留在了上面。 他揉着眉心,觉着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很需要。 ……………… 城西的临时参谋部里,布十接到消息,一脸无可奈何同李慕白吐槽:“李慎他们前脚刚走,帝国南线的军团就往长安来了,你说这消息是不是也走漏的太快了点?” 他这话半真半假,李慎他们离开的阵仗太大,几千艘空艇一起出发,根本隐瞒不住,但即便如此,帝国那边接到消息并作出反应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像是把中间思考对策的这个环节给省略了 分卷阅读299 分卷阅读30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0 一样。 李慕白批阅着面前的各种报告,头也不抬道:“奸细是杀不干净的,与其考虑那些,你还不去着手布防?” “等你说了再去布置,那黄花菜都凉了。”布十凉凉道,“我说小白啊,你这喜欢指手画脚的毛病得改。” 李慕白终于抬起眼,用笔指了指他:“你再叫一次?” 布十坦然无比,嘎嘣脆道:“小白。” ……于是参谋部又起腥风血雨,略过不表。然而临到晚饭时候的一道新消息,终于令布十变了脸色。 他拿着通讯器近乎咆哮:“你再说一次?帝国的战舰绕过了长安!?往北去了?” 听闻此言,坐在一旁的李慕白也变了脸色。 情况开始超出预料,黄沙与其他几位佣兵团长被召集到临时参谋部,布十拿出新收到的情报整理出的报告,分发给各人。所有人快速的阅读过报告,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帝国三十万南线军团去支援北线,北线战场附近的信号塔全部被摧毁,我们与前线的通讯线路被阻断,派出的情报员至今都还没传回消息,最糟的可能性,是全部被帝国拦截了。” 布十解释道,脸色有些沉重:“如果李慎他们不能及时收到消息,就可能会落入帝国的圈套,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二十万帝国北征军,还有三十万潜伏在侧的帝国禁卫军……后果不堪设想。” 敌人从二十万变成五十万,这种情报上的缺失简直是致命的。而长安和血族帝国的联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二十万之数,连帝国的一半兵力都不到。 长安佣兵很强,但帝国的主力军团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一倍有余的数量差,已经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情况了。 “不过我们也没时间担心前线了。”布十苦笑了下,扬了扬手上的报告,“正如上面写的,超过一百万帝国军队正向长安围拢,看样子是打算用人海战术来攻打长安。” “人海战术?”老卒的团长木驼子冷笑道,“一百万普通人能做什么,拿尸体换炮弹吗?” “如果是一百万天门呢?”布十平静道。 木驼子惊呼出声:“这不可能!” 布十摇了摇头,从旁边拿起一样东西,丢到木驼子面前。那是本书,封皮用光明帝国的文字写着:战兵训练手册。木驼子有些诧异的翻开书皮,只看了几行,就神色微变,接着迅速的翻了几页,终于露出骇然的表情。坐在他身边的刺刀韩丹如将书拿过去,翻了几页后同样是满面震惊,这本书在众人间快速传阅,然后所有人都露出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这哪是什么战兵训练手册,分明是杨火星的杨氏开天法。 当初一本闹得沸沸扬扬的杨氏开天法,弄得如今长安是仙路遍地走,天门不如狗。自从有了这本杨氏开天法,普通人成为修炼者的门槛几乎不复存在,尤其在开天门这个阶段,只要肯努力吃得了苦,对资源的需求也可忽略不计……所以说,光明帝国拿杨氏开天法去训练士兵,几年时间造出一百万天门,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我真想把杨火星从棺材里叫醒,问问他现在的感受如何。”布十顶着张死了爹一样的脸,苦中作乐的吐槽道。 正如同开天门这个叫法一样,一旦开了天门,成为修炼者,就算是跨入了‘非常人’的行列。一百万普通人组成的军队不足为惧,一百万天门?听着都后脊发凉。 “一人上来踹一脚,这长安城也就没了。”李慕白言简意赅的做出总结。 “问题是现在城内防守力量空虚。”黄沙皱眉道,“各家精锐都被抽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文职,下面那些小团勉强揉在一起也是一盘散沙,而且多半不会真心拼命,现在能用的,只有我的第二军团和王紫云第一军团的残兵,加起来不过万数,很难守得住。” 人海战术最令人头疼的就是它的全面性和持续性,如果长安四面受敌,防守的人手肯定不足,而且势必得不到轮换和休息的机会。更别提,人海战术还有最烦心的一招,就是自杀性攻击。 “没有叹气的时间了。”布十沉声道,“现在就开始行动吧,面对人海攻击,原本的布防要作出调整,我的方案是……” 夜幕渐深,大都还不知道大难降至的长安人纷纷熄灭灯火,进入安详的梦乡。长安南城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所有的佣兵团都被通知到,并且接到了各自被分配的任务,争执的叫苦的,默默清点装备的,拉找同盟打探消息的……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还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上层人士打算逃跑,其中包括大唐总商会的两位副会长,他们买通了燕破原的守卫,想要藏在运输艇的货舱里离开长安,结果一离开长安城的防空守备范围,就被帝国的战舰击落,死了个尸骨无存。 不仅是人海战术,还有空中和陆地的全面围困,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长安城将得不到来自外界的物资补给,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就会越糟。 几乎全部战舰都被李慎带去了北线,无论是陆上还是空中的封锁,长安城都没有破解的办法。所幸是城中储备的各类物资相当充足,就算敌人使出污染水源这样的阴招,城中所有的饮用水都经过净化处理,在战争时期更是有着严格的检查程序。一时半会,这样的围困还造不成什么影响。 古柏路李府,庚衍也还醒着。 他想了一整天,还是没想明白李慎到底打算做什么,把这样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又究竟是几个意思。庚衍试图站在李慎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如果他是李慎,那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他连恢复修为的机会也不会给自己。 庚衍坐在床边,膝上平搁着那柄漆黑的长刀,当初李慎跟着封河等人离开他的那段时间,他也时常拿着这柄刀,将它当作对方的替身,思念刻骨,如毒。 地面突然摇晃起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 他缓缓抬起眼,冰蓝的瞳孔中跳跃着宛如鬼火般的光泽,从无数战场中走出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人,许多人在地面上奔跑,所激发的震动。 这是,战争到来的预兆。 第198章 百万围城(二) 城外的炮声响了半夜,到清早还在轰鸣,再心大的长安人也睡不好觉,左邻右舍打开门互相通消息,于是消息越传越糟,到清早,已经有长安要完蛋这样的说法。 城东一户独门小院里,却有人顶着外面炮火连天,照样睡的香沉。长安城寸土寸金,除了世代相传的老长安,能住得起这样院子的人非富即贵。 这人是个佣兵,曾经很风光,现在却无所事事每日在家长霉的佣兵……他叫耿连成。 被李慎逐出庚军后,耿连成一边打探庚衍 分卷阅读300 分卷阅读30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1 的消息,一边跟同样被驱逐的庚衍死忠们保持联络,谋划着对李慎进行反击。很快他就打听到庚衍眼下正在古柏路李府的消息,而就在他打算与同伴一起去救出庚衍之时,却被庚衍派来的人提前一步找到,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安静等待庚衍的下一步指示。 耿连成担忧之余更多是惊喜,惊喜的是庚衍果然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真的被李慎囚禁起来,否则也不可能察觉到他们的举动,提前派人来制止。他相信庚衍肯定是有着自己的计划,而他只需要像以前一样,乖乖听命行事即可……他对庚衍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而实际上在庚军的每一个人心中,庚衍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于是哪怕长安城腥风血雨天翻地覆,耿连成也只管安安稳稳的养肥长膘,啊不,养精蓄锐。这天早上,他正在梦乡中将李慎那个反骨仔剁成百八十段,突然被外面的门铃声吵醒。他光着膀子提着睡裤不耐烦的去开门,昨天晚上他睡得香呢,就有人跑来拍他家门,问他知不知道外面怎么了,简直烦死个人……打开门正想破口大骂,耿连成突然看清楚了门口的人影,所有声音顿时都停在了喉咙眼。 庚衍穿着漆黑的庚军制服大衣,领口金徽熠熠生辉,他一脸淡然的看着耿连成,皱了皱眉,道:“给你三分钟洗漱更衣,去吧。” 耿连成不可置信的张开嘴,下一秒终于反醒过来,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屋里跑。三分钟不到,他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的提着长枪重新出现在院门口,庚衍站在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旁,冲他招了招手。 庚衍坐进了驾驶座,耿连成有些拘谨的跟着进了副驾驶座,胸口激涌得厉害,想说的话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偷偷打量身旁的庚衍。庚衍看上去气色不错,但整个人明显是瘦了许多,原本量身定制的制服都显得有些宽松,最重要的是,耿连成没能从对方身上感觉到,那本应属于神坛强者的威压。 ……所以修为被废是真的了? 确认了这一事实的耿连成心中五味杂陈,佣兵这一行里尤其崇尚武力,武力强弱直接关系到个人的话语权,像庚衍这样的强者被废了修为,要承受的痛苦比死亡更甚……一想起害庚衍落得如此境地的,李慎那个卑鄙小人,耿连成就恨得不由磨牙。 “那边有豆浆,你把它喝了。”庚衍发动车子,冲耿连成吩咐道。 耿连成愣了愣,随即胸口涌出一股热流,他急忙将还热着的豆浆拿起来,有些小心的含住吸管喝起来。小车在道路上飞驰,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象,耿连成有些诧异的道:“不去会馆吗?” “嗯,先去个地方。”庚衍说着话,似乎想起什么,注视着前方道路,对耿连成道,“有件事情,提前跟你说一下。” 耿连成下意识坐正,双手握着豆浆杯放到腿间,恭声道:“您讲。” “我跟李慎。”庚衍的声音淡淡的,仿佛从天边轻轻飘了过来,“在谈恋爱。” ……噗。 耿连成捏扁了手中的豆浆杯,白色的豆浆溅了他一腿,将漆黑的制服裤子搞得一塌糊涂,他却恍若未觉,俩眼直直瞅着前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 晴天霹雳一般。 小车穿出巷道,驶上有些空荡荡的大街,一路向西而去。车上耿连成慢吞吞放开手中不成样子的纸杯,麻木的抽出纸巾擦裤子,他引以为自豪的冷静自持在庚衍的一句话下几乎碎成渣渣,是最后的理智在控制着他不对庚衍发出质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震惊?又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人的事情……耿连成从来都清楚,在庚衍心中,李慎与他是不一样的。 良久,他打下车窗,毫无道德的将纸杯与用过的纸巾丢出去,带着硝烟气息的晨风从打开的车窗外涌进,将他眼中的迷惘吹散,耿连成坐稳了身体,目视前方,低声道。 “卑职明白。” ……………… “顶不住了!我的人都要死光了!你还叫我顶!你自己怎么不去!?” 城西的临时参谋部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像泼妇一样堵在门口哭嚎,他的团被指派去守卫西门附近防线,损失惨重,想要退下来却不被允许,是真急了眼脸皮也不要了,就赖在参谋部门口撒泼。 布十最开始好言好语安抚,人死活听不进去,他事情多得要死哪有时间在这耗,摆摆手让部下把这人强行拖走。帝国的攻击从昨天半夜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哪怕一秒钟,长安四面城墙都在告急,拿出了人海战术根本不计较损失的帝国军队,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那些士兵就像被洗了脑一样,前仆后继的赶着上来找死。 “李慎那边消息还没传到?”布十揉着眉心,哪怕他能够理解从最近的信号站到前线战场最少也需要四个小时,更能够理解帝国军队肯定在周边布下天罗地网阻拦他们的情报员,但截止至今还没能得到任何回报,这个事实令他无法不感到焦躁——这个时候,帝国的南线军团也肯定抵达北线战场附近,他们已经错过了唯一一个扭转局面的机会,就因为这该死的情报延误。 李慕白有些疲倦的摇了摇头,查看着眼前桌面上的模拟沙盘,不断有人在参谋部中进出,将最新的消息传递到他耳中,然后将他的指令的带到各处城防线上。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布十与李慕白耳中同时听见了一个名字,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向门口。在他们的视线中,一道令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漆黑的制服大衣上金发璀璨,那张略显瘦削的面孔上永远是天塌不变山崩不惊的淡然与从容。 来人自然是庚衍。 庚衍抬步走进参谋部,跟在他身后的耿连成则停在门旁,侧身面向房间中众人,手中长枪倒提,锋利的枪尖斜指着地面,是无声而张扬的威胁。 “你来做什么?”站在沙盘旁的李慕白开口道,声音冷漠而讥诮,“李慎允许你穿衣服出门了吗?” 站在门口的耿连成勃然色变,手中铁枪如弓弦般弹起,指向李慕白。却见庚衍抬起右手,制止了他的举动,淡然道:“我与李慎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他说着话转头看向一旁的布十,“劳烦,借用一下跟前线的通讯线路,我有话要问李慎。” 布十的脸色有点难看,拒绝道:“恐怕不行。” 庚衍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李慎留给他的刀,放到桌上。看着这柄漆黑的长刀,布十与李慕白一时间都有些失神,庚衍的声音淡淡响起:“这把刀,总不会是我从他身上偷来的吧?” 就算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偷,也没可能从李慎身上偷到他的佩刀,这把刀会出现在庚衍手中,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李慎自己给他的。 分卷阅读301 分卷阅读30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2 布十最先反应过来,有些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他算是服气了,无论是李慎,还是对庚衍……对这两人,一切常理都失去意义。 “不是我不想借你,是没办法。”他换了副正经口吻冲庚衍道,“我们现在与前线失去了联络。” 庚衍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中浮现出凝重之色,沉声道:“失去联络?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从昨天夜里,还是更早?”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起手摁了摁眉心,顿了顿,再度抬头对布十道:“我需要知道前线的情况,以及长安的情况……我现在的身份,是庚军,庚衍。” ……………… 庚衍坐在桌旁,静静听布十解释眼下的情况,他只是坐在那里,就令整个参谋部中的气氛变得沉静下来,众人连进出都放轻了脚步,语调更低了八个度。那些跑来抗议恳求的小团团长,在看到如门神般立在门口,黑着一张脸的耿连成后,被对方拿眼一瞪,纷纷本能的咽回了口中的大喊大叫,惊疑不定的远远探着头往门内打量。 在听到至今仍然没能联络到昨日出发的李慎后,庚衍一瞬间流露出凌厉的目光,从唇中冷冰冰迸出四个字—— “一群废物。” 布十被讲的面色铁青,却无法反驳,事实如此,下面人办事不力,他这个主事者也活该被骂。边上李慕白挑起眉冷漠的投来一眼,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是冷笑了声,没在这种时候为了一点不愉快而与庚衍争吵。 该了解的情况都了解了,庚衍点开桌面上显示屏的地图,问布十:“距离蓬莱城最近的信号站是哪个?” 布十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点开地图上一个小蓝点,回答道:“是这个。” “安排人去拆掉它,运送到蓬莱城。”庚衍用理所当然般的口吻吩咐道,“叫东工出一份拆解和组装的图纸,速度要快,要赶在蓬莱城被帝国军队封锁之前……等李慎带人退回蓬莱城,务必要能第一时间与他取得联络。” 布十心情无比复杂的看着庚衍,随即毫不犹豫开始按照庚衍的吩咐作出安排。正如庚衍所说,他们已经错失了将情报及时告知李慎的机会,一旦李慎落入帝国的圈套,距离最近的蓬莱城毫无疑问将是他撤退的第一选择,而庚衍正是预见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蓬莱城的防卫系统会干扰信号站的信号……”旁边有参谋小声提醒道。 “需要的时候,将它关闭就行了。”庚衍回视了开口之人一眼,站起身来,“长安的布防需要重新调整,先把所有防守位置进行分划,按照十人小队的配置,评估上紧要重要一般三个等级……布十,你来处理,一个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我现在去未央宫,李慕白,你跟我来。” 最后被点到名的李慕白缓缓抬起头,与正看向他的庚衍四目相对。对方先是不请自来,现在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他们发号施令,哪怕是拿着李慎的信物,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但这个人是庚衍。 李慕白沉默的站起身,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但要想守住这座长安城,他们需要这个人的力量。李慎虽然是个疯子,但却是个头脑比谁都清醒的疯子,他会将自己的佩刀交给庚衍,就是对庚衍交托了全部信任。 “你去会馆,将周冰颜和慕容林带到未央宫。”庚衍见李慕白站起身,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在出门时,这样对耿连成吩咐道。 “可您身边……”耿连成欲言又止,不放心的看了眼站在庚衍身后的李慕白。 庚衍用目光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去吧,开我的车。” 李慕白与庚衍一起走出临时参谋部,去旁边取了自己的车,庚衍坐上副驾驶座,翻看着从参谋部中带出来的资料,头也不抬道:“辉光的任务部负责人还是曲玲?” 李慕白发动车子,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叫她也去未央宫。”庚衍抬起头道,“你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强行给下面的小团队安排任务,既然是佣兵,就自然有佣兵的做法。” 李慕白皱起眉,道:“你是说发布公会任务?没用的,只会乱成一团。” 庚衍笑了,那笑容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还有些自嘲。 “别小看了长安佣兵。” ……………… 所谓佣兵,就是群为了钱玩命的疯子。 “任务酬劳开到三倍,即时结算,不用大唐币,用蓬莱币。”庚衍对正在制定任务单的众人道,转头看向急匆匆跑过来的慕容林,“慕容,你带人去东阳集清点所有商铺的物资储备,从现在起禁止买卖……贡献值的兑换清单在哪里?拿给我看看。” 整个任务大厅中所有人都在围着庚衍打转,被冷落在一旁的李慕白默然看着这一幕,庚衍之所以会点名要他一起来,只不过是要借着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站在众人中的庚衍突然抬起头,目光在大厅中扫过,最终定格在他身上。 “这边的情况你来接手,任务单做好后就立刻发动一切人手去分发。”庚衍走到李慕白身边,将手上厚厚一沓的贡献值兑换清单递给他,吩咐道,“我去城墙上走一圈,有情况派人通知我。” 这时大唐总商会的会长匆匆赶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庚衍面前,握着他的手连声止不住的叹息。庚衍笑着宽慰了对方几句,得其保证会尽全力支援公会的行动,提供任务资金后,又话锋一转提起了后勤上的需求,希望对方能发动城内所有的商会和商家进行募捐,以及为辛苦守城作战的佣兵们提供无偿的后勤服务。 对方自然满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就差没老泪纵横哭出来给大家看了。 李慕白在旁边看着,知道哪怕是同样的话,从自己嘴中和从庚衍口中说出来,效果也是不一样的。这甚至无关于两人的地位或者身份,纯粹是个人气度与魅力的差距。 这就是庚衍,一个需要仰视的,活着的传奇。 庚衍走出未央宫,走向在下马桥的另一侧安静等待着耿连成,与其身后的庚军佣兵。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明亮到刺眼的光芒,用那样明亮的目光注视着向他们走来的庚衍。 庚军,永远是庚衍的庚军。 看着这些写满激动和尊敬的熟悉面孔,庚衍眼中浮过一丝笑意,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 长安,他曾想毁了它……一直是这么想,也是这么打算,这样去准备的。可现在,他却不得不守护它。 ……讽刺吗?庚衍隐约听见了,那所谓的命运发出的嘲弄。 他冷笑着挥开脑中这些毫无意义的念头,这个世上除了李慎,还没有能够令他动摇的东西。他要做什么决定做 分卷阅读302 分卷阅读30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3 什么,任何人无权置喙,在一旁乖乖看着便好。 在晨光的照拂下,庚衍登上了长安的城墙。狂风掠起他灿金的发丝,将漆黑的制服大衣吹的猎猎作响,身旁是咆哮的炮口与疾呼奔走的战士,脚下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焦土与尸骸。 顶着密集的炮火,帝国的军队如潮水般迎面涌来。 这正是如地狱一般的战场。 “我来到,我看见,我征服……” 呼吸着空气中浓烈到刺鼻的硝烟味,庚衍微微合上眼,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从未熄灭过的野心之狂焰在胸口熊熊燃烧,砰砰的心跳声无比清晰的在耳边跃动,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有一样事物在他的生命中从未缺席。 那即是战争。 与李慎那天真的理想不同,他所想要的,仅仅只是征服的快感,追逐着胜利与荣耀,为了战争而生,为了战争而死,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战争狂…… 庚衍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 “长安!” 他拔刀向前,狂呼—— “必胜!” 嘹亮的声音在硝烟弥漫的城墙上传出很远,一双双疲惫的眼睛无声抬起,望向站在不远处那个仿佛令光线都被吸走的身影。 靠在城垛后的老佣兵捂着胸腹间残缺的伤口,扯着沙哑的嗓子,艰难的断断续续道:“……长安……必胜……” 在他旁边操作机枪的佣兵笑了声,探出脑袋跟着吼了一嗓子:“长安必胜!哈哈哈!” 活着的半死不活的只要还有气吱声的,零零散散的此起彼伏的低沉的高亢的,渐渐响彻了整座长安城。 如龙吟,似虎啸,声声震天。 第199章 黎明到来的时候 接到紧急通讯线路被阻断的消息,莉塞林特当即派出手下实力最强的老亲王狄德尔,要求对方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她带回长安那边的情况。 老亲王饱含睿智的眼睛已经看出她心中的不安,这位新生的女皇陛下还十分稚嫩,正一点点吸收着久远传承中那浩瀚如海的记忆,但毫无疑问她是聪慧而敏锐的,无论是对政治,还是对战争。 “陛下,如果我不能在天亮前回来,请您率领军队向镇北关的方向撤离……我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自从爱琳死后,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过这般强烈的预兆。”老亲王低声对莉塞林特道,苍白的面孔上猩红的眼瞳闪烁着幽深的光泽,“陛下,人类的寿命过于短暂,因而极为善变,对他们而言,吾族是可怕而恐怖的存在,他们口中的信任与友谊永远不值得相信……唯有力量,能令他们抱有尊敬。” 莉塞林特抬起手摁住眉心,对老亲王的话语不置可否,血族中类似老亲王这般不看好她与长安城结盟的,大有人在。虽然还没上升到动摇她的威信的程度,但也足够令人烦心。对于她率兵介入这场战争,同样有着许多不认同的声音,而她与李慎的婚约被解除,更是引得许多人向她进言,认为应当退兵,对长安城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要求其付出更多的代价来乞求她的原谅和援手。 她没有同意。 虽然眼下的局面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边倒,光明帝国的军队也在长安的反击下损失严重,她的确可以率领军队退出战场,在旁窥探,做那只等待时机的黄雀。或者说,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光明帝国或长安城谁胜谁败都不是最佳结果,两败俱伤才是她想要看见的。 但前提是,没有李慎。 坦率地讲,李慎的存在令她感到不安,因为对方的存在,这一场战争的走向变得无法预测。这是属于血族皇者的本能在预警,那潜伏在她体内的浩瀚记忆,本能的对李慎这个人产生了似曾相识般的危机感。 挥开脑中跑远的思绪,莉塞林特站起身,走出属于她的王帐,看向被漆黑夜幕笼罩的天穹。血族也被称为夜族,是因为厌憎阳光的天性,夜晚更令他们感到舒适,微凉的夜风吹拂着她血红色的长发,那尊贵而绝美的身姿在月光下,仿佛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看起来有些孤单。 漫长的寿命和冰冷的天性,大多数的血族毕生都生活在孤独之中。孤独而疯狂,缺乏着温暖的心脏日趋一日的僵冷麻木,无法信任他人,也丧失了爱的力量……实在是个可悲的种族。 初生的女皇静静注视着南面的天空,良久,无声的叹了口气。 ……………… 漆黑的夜幕之中,在山坡的背阴处隐藏着一辆貌不起眼的黑色房车,宽敞的车厢中坐着位灰袍的女子,手中缓缓把玩着一枚刻有两根手指的黑色别扣。 “大人,知更鸟发来消息,发现一名试图突破封锁的高等血族,实力强劲,推测是亲王级别,他们阻拦不住。”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车厢门口,跪下禀报道。灰袍的女子微微抬起眼,将手中的别扣放回领口,下一秒,身形已然消失不见。 战争已然开始,就在这漆黑而安静的夜晚,在为了传递情报与为了阻拦情报的两方探子之间,上演着一幕幕杀戮与死亡的戏码。 长安城中,无法接到回报的布十颓然丢掉手中笔,这一局棋从一开始他就失了先手,而对方却是准备周全安排齐当,握住了必胜之机。他当然不会知道,此刻大光明宫最为隐秘而尊贵的六位灰袍骑士,有五位都亲自来到了长安北线的战场。 他的对手像个不要命的赌徒,几乎将全副筹码都压在了接下来的这场大战上,试图一举摧毁长安与血族帝国的联军,摧毁掉长安城最后的希望。 从长安飞往北线的战舰群静静穿过漆黑的夜幕,李慎闭目靠在座椅上养神,他穿着庚军的制服大衣,在内里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小撮从庚衍耳后切下的金发……并不是平安符或者别的什么特殊含义,只是早上起来时,一时心血来潮,就做了。 李慎留下了自己的刀,带走了庚衍的一小撮头发。 不过此时此刻,李慎并没在想庚衍的事情……他在想穆小白。离开长安之前,他去见了穆小白,在长安大斗场的地下,那片属于剑的世界里。 曾经用腼腆笑容依赖着他的那个白发少年,已经变成了个不会哭也不会笑的空壳人偶。他在那双平静而冷漠的眼睛中,甚至再也找不出属于人类的情感。 李慕白告诉他,为了杀死庚衍,穆小白自愿去做了剑奴。有生之年,除非踏入神坛,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被剑的意志所控制,失去自我。 李慎去买了对方喜欢的豆腐脑和灌汤包,站在旁边,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香喷喷的食物都变凉,再也冒不出热气来。 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崽子,是条凶狠的小狼狗,咬起 分卷阅读303 分卷阅读30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4 人来从不含糊,在他面前却乖巧得很,偶尔撒个娇,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他不高兴。李慎不是脑子转不过弯的蠢货,对方偷偷看着他时那炙热的视线,他不是没感觉到,只是有意忽略了。 他对穆小白,是怜惜,是宠爱,但不是想要把对方抱上床的那种爱。 所以他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只能当作视若未见。 李慎蹲在宛如空壳一般的穆小白面前,伸手摸了摸对方那张冰冷的面颊,平生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上面亲了亲。 ……………… 在黎明的曙光到来时,莉塞林特命令大军收拾营帐,向北开拔。 她放弃了艰难维系至今的北线战场,也放弃了背后被守护的蓬莱城,带领着自己的军队在晨光中安静的撤离。摄于血族中堪称苛刻的上下等级压制,不明情况的将领们并不敢多问……说实在的,莉塞林特自己对这个决定也并没多大把握,但她心中那强烈的不安在催促着她这么做。 暂时离开,观望情况,再作打算——这就是她最后的决定。 她没有必要为了守护长安,守护人类的领土而将自己的军队置于危险当中,就算这会对血族帝国与长安城的盟约和信任造成伤害,但这盟约与信任本就无比脆弱,更没有付出巨大牺牲坚守的价值。 至于李慎会怎么做?……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去传信的老亲王狄德尔仍然没有回来,整装待发的血族大军谨慎的开始移动,对面的帝国北征军看起来并没有异动的迹象。莉塞林特当然不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到现在仍然被封锁的外界信息就是最好的证据,不仅是她派出去的人手没有再回来,长安那边也没有任何人给她送来任何消息。 光明帝国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清楚,但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冲着她与她的军队来的。 就在缓缓向北移动的血族军队即将离开原本战场的边界时,毫无预兆又在情理之中的伏击终于到来,莉塞林特命令对此已有准备的将领们率领军队向北突围,不要恋战,只求保全自身平稳的撤离,以免被拖入光明帝国布好的陷阱。 但她低估了光明帝国拖住她的决心。 第一波从正面伏击血族军队的并不是帝国北征军的主力,而是穿着常规戍卫军团军服的普通士兵,这些普通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露出了不屑笑意的血族麾下兽人战士,用自己与对方比起来看似孱弱的身躯,给这群来自北地的强悍战士们展示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悍不畏死。 在轰鸣响起的爆炸声中,莉塞林特微微眯起猩红的双眼,站在她身后的血族军师也被光明帝国士兵们自杀性的攻击所震惊,有些为难的开口道:“陛下,前锋军势已乱,最好是先停下来整顿,以备敌军冲袭。” 莉塞林特有些不悦的摇了摇头,冷酷道:“不,就这样继续突围。” 她话音未落,远处的天空传来舰炮的轰鸣,一大群来自南方的战舰黑压压的驶向下方的战场,与光明帝国的战舰群发生了交火。在逐渐逼近的战舰之上,长安的腾龙云纹清晰的映入眼帘,随即是一粒粒漆黑的小点从降低了高度的战舰上跃下,云中腾龙的大旗在地面上张扬展开,令人耳膜震动的脚步声冲击着大地,来自长安的佣兵们如狂风般掠过地面,狂奔着一头撞进了正在交战的战场。 为首者,倒扛着一柄宽刃大刀,遥遥冲莉塞林特点头示意。 ——黎明已至。 第200章 守护 狂奔,攥紧了手中武器,战靴重重踏在地面,激起迸飞的土粒,烟尘弥漫,如一颗颗小石子般砸进激涌战场,又如滚石席卷而至,势无可阻。 云中腾龙的大旗在狂风中招扬,宣告着来者的身份——长安已至,黎明已至。 李慎的身影出现在莉塞林特身旁,他将手中的巨刃立在地上,一只手搁在上面,目视向前方激烈交战中的战场,问:“不是说过,要等我来再开战吗?” 莉塞林特微微一怔,随即冷漠反问道:“我怎知你会不会来?” 李慎笑。 “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就做过那一次,倒是叫你牢牢记住了,也罢,总之我来了……”他说着话皱了皱眉,“这打得不太好看啊,叫你的人退下来,给你瞧瞧长安佣兵的手段。” 莉塞林特不置可否的冲旁挥了挥手,李慎从她身旁离开,只见不远处已然架起一只巨鼓,手持鼓槌的巨汉赤膊而立,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喷到左右手臂上。 鼓槌轰然砸落,发出一声响彻了天地的鼓鸣。 正在激斗中的长安佣兵们如来时一般迅捷而灵活的向后脱出战场,在鼓声的指引下飞快结成战阵,掌旗官打着简洁有力的旗语,口中狂呼—— “突!————” “突!”“突!”“突!”…… 十数支结成的战阵骤然启动,宛如十数支尖锥,一眨眼就凿进帝国阵线深处,随即恰到时机的合流为一,一头将整个帝国的军阵凿了个对穿。还不待敌人重整军势,这支巨大的拳头又蓦然分流,化为十几股利刃,在被冲散的帝国军阵中穿插切割,将其撕成一块块不成模样的碎片。 一次穿凿和切割,简简单单便将方才阻挡住莉塞林特道路的帝国军队击溃,而帝国战士们充满勇气与牺牲精神的自爆攻击,也没法给这些如旋风般切割而过的长安佣兵造成多大威胁,反倒是炸死了不少自己的同伴。 光明帝国的指挥官似乎也意识到这些普通士兵无法再起到作用,停留在后方守株待兔的帝国北征军主力军团终于开始向前移动,冰冷而厚重的盾牌被立起,从盾牌之后,无数只炮口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下一瞬,帝国向正在交战的战场发起了无差别性的炮轰。 李慎不悦的撇了撇嘴角,恍如雷鸣的鼓声再变,便见被炮火洗礼的战场之上,一面面由十数只小盾组成的巨盾凭空出现,悍然迎上了从天而来的炮击。战鼓如雷,掌旗官挥舞手中旗帜,狂呼—— “突!” 再突。 以巨盾当头,十数支战阵狂突而出,笔直冲向正前方倾泻着炮火的帝国主力军阵。莉塞林特毫不犹豫命令已经重整了阵势的血族军队从后跟上,加入到这场疯狂的冲锋之中。十万血族军队和十万长安佣兵,对上二十万帝国北征军,鹿死谁手,只在此役。 李慎拔起立在地上的巨刃,扭回头看了莉塞林特一眼,正欲投身入这场冲锋中,脚步却蓦然一顿。他深深蹙起眉,带着精灵种特征的耳尖微微抖动,缓缓环视向东西两面。 这是…… 冲锋中的长安佣兵轰然撞进了帝国北征军的阵列,紧追其后的血族军队也狂卷而至,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东西两面,无 分卷阅读304 分卷阅读30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5 数密密麻麻的人头出现在视野内。几乎是转眼,就到正在交战的战场两侧,将长安佣兵与血族军队的联军从左右像包饺子一样团团围住。 李慎终于变了脸色。 “光明帝国的禁卫军团?”他霍然看向赶至身旁的莉塞林特,“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莉塞林特毫不示弱的回吼道。 李慎骂了句娘,顾不上与她废话,身形如电闪般射入前方战场,被包围的联合军队三面受敌,被数量远超于己的帝国主力军团彻底压制,已然落入死局。李慎冲入战场,面色冷戾的扫视着帝国的包围网,将目光投向东面。 “跟上我!!!” 他一声暴喝震颤在所有人耳边,提刀当先冲向被选定的方向,用手中巨刃劈开一条通行之路。被吼回神的长安佣兵们毫不犹豫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向东突围,慢了一拍反应的兽人士兵们却没那么好运,只有一部分来得及跟上突围的尾巴,大多却被帝国的军队缠住,眼睁睁失去了活命机会。 突出帝国的包围后,李慎带着残存的部队继续向东狂奔,一路冲向距此最近的蓬莱城。直到部队被收拢进位于三千米山崖之上的蓬莱主城,他才终于有功夫歇口气,去找莉塞林特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次损失了近乎半数的部队,莉塞林特的心情并不比他好,甚至是更恶劣。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帝国会放着长安城不管!集结兵力来攻打北线!?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们长安城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慎揉着额头,按捺下心中的火气与莉塞林特沟通,费了不少口舌才弄清楚如今这边与长安通讯断绝的事情。得知这件事,他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长安出事了。 这时伤亡的结果清点出来,气氛相当沉重,虽然李慎当机立断在第一时间就选择突围,但突然被帝国大军围击的联合军队依然遭受了严重损伤。血族麾下的兽人部队伤亡过半,长安佣兵这边,死者将近一万,重伤到失去作战能力的超过八千人,几乎占了五分之一的总战力。 而由帝国北征军和禁卫军团组成的五十万大军,正向蓬莱城急速逼近,包围而来。 李慎走上蓬莱城高耸于山崖之上的钢铁城墙,俯视着下方一望无际的洁白云海。远处,光明帝国的战舰群在云海上飞翔,带着漆黑的阴影缓缓靠近。 他静静看着这景象。 天有不测风云,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胜败亏输,都是兵家常事。帝国集结兵力来攻打北线,相当于将迟早会到来的决战提前,要抢在长安城获得主动权前,控制住这场战争的走势。 除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李慎对这一局面并无多大担忧,哪怕是此刻他们被帝国的大军围在了这座蓬莱城。正所谓快有快的打法,慢亦有慢的打法,既然帝国放弃了攻打长安要来与他死磕,那就磕磕看好了…… “慎爷!”蓬莱商会的当家诸子丰亲自跑上城头来喊他,“慎爷!您快下来!长安来人了!” 李慎眉峰微挑,自城墙上一跃而下,匆匆跟着对方回到城中。只见十几名风尘仆仆的佣兵背上各自背着个巨大的合金箱,正在蓬莱商会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把这些箱子里的东西,放进一片腾开的空地里,然后拿出一张手绘的图纸,在地上组装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架五米多高的信号塔在空地上组装完毕,开始进行通讯调试。当被设为公放的通讯器另一端响起布十的声音,李慎走过去拿起话筒,直截了当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见他的声音,布十似乎也松了口气,解释道:“光明帝国摧毁了北线附近的信号塔,我派出的情报员也都被对方拦截,你没事吧?他们把南线的禁卫军团也调去北线了……” “嗯,我已经遭遇过了。”李慎淡然道,“长安情况如何?” “很糟。”布十的话音沉下去,“帝国用超过一百万的常规军团对长安进行人海攻击,从昨天凌晨四点开始,他们用了杨火星的杨氏开天法训练士兵,这些常规军团的士兵全是天门。” 李慎沉默片刻,道:“我与莉塞林特的军队被帝国的主力军团围堵在蓬莱城。” 情况的确是糟透了,无论是哪一边,就算李慎此时强行带人突破包围,也势必损失惨重,无力再去救援长安。 布十那边突然说了声稍等,随即过得片刻,另一个叫李慎忍不住眨了眨眼的声音,从通讯器中响起。 “李慎?” “嗯。”李慎突然有些口干,仅仅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就几乎点燃了沉寂在他体内的欲火,令他的话音中染上不易察觉的情欲气息,这变化令他自己都有些咂舌,更感好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笑着道:“庚衍?” “是我。” 通讯另一端的庚衍也微笑起来,语气是一如以往的淡然和从容:“安心做你的事情,长安有我。” ——长安有我。 李慎微微合上了眼。 ——被守护着的,不是长安,是他。 随着话语浸入心口的温度,仿佛被拥入温暖怀抱,无法言喻的安心感,想要沉溺其中,无可救药的沉沦,为这疯狂的爱情。 如何清醒?不必清醒。 “我一定会回去。” 李慎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温柔而缱绻的尾音,他在旁边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亲了亲手上的通讯器,轻声笑道:“你要等我。” 第201章 何为神坛 “帝国的战舰数量超过五千艘,几乎是我们的两倍,从正面对抗必败无疑,而且如果不能在这里解决掉它们,就算强行转移回长安,也只是把帝国的大军引回去而已,到时候仍然是眼下的局面,甚至可能更糟。” 在蓬莱城的主城内,关于立即回援长安和留下来驻守的意见发生了分歧,大多数长安佣兵自然是希望立即回援,然而他们的盟友血族将领们却并不如此认为。作为此地地主,蓬莱商会的当家诸子丰也被允许参加本次军议,他自然是在座中最不希望联军回援长安的那一个,但却表现的相当冷静,并没插嘴到两方的争执之中。 李慎与莉塞林特并排坐在上首,他手指间掐着一颗香烟,在桌上轻轻敲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坐在他身旁的莉塞林特冰冷着一张面孔,双臂抱在胸前,静静看下面两方激烈争执,完全没有开口制止的意思。 在争执声中,李慎突然屈指敲了敲桌面,笃笃两声并不响亮,却叫整间会议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见他望向坐在一旁的诸子丰,开口问:“诸当家,蓬莱城的防卫系统是怎么设计的,能不能劳烦你说明一下?” 诸子丰怔了怔,随即认真说明起来,这座蓬莱城在设计之初就将 分卷阅读305 分卷阅读30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6 防守问题列在了首位,其后随着世间新技术的出现和进步,不断对自身防卫系统做出升级与改造,到如今,已可说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钢铁坚城,并且在这近千年中经受住了数次大战的考验。 首先是城下的山崖部分,实际上那是一座披着山石表皮的钢铁堡垒,内部有足以容纳十万人生活的巨大空间以及配套的生活设施,和环绕整座堡垒一周的三万座炮台。这是蓬莱城真正的最后手段,当崖顶上的城市被摧毁,无路可逃的情况下,依靠着这座钢铁堡垒,至少也能支撑半年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而众人现在所在的崖顶主城也并非毫无庇护,在整个崖顶遍布着超过三千座雷神级防空炮,和最多能叠加到三十层的防空能量护壁,哪怕是帝国的战舰群在头顶轰炸,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真正伤害到这座主城,还会遭到十分强烈的反击。 这样的防守力量令在座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但长安佣兵的脸上依然很难看,虽然这里的确够安全,但难道他们就要缩在这座乌龟壳里,眼睁睁等着长安城被踏成废墟? 李慎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漆黑的双眼中目光异常幽深,慢吞吞道:“也就是说,哪怕我们现在离开,这座城也不会轻易落入帝国手中了?” 诸子丰面色微变,半晌,沉声道:“是,应该至少能撑半个月。” “嗯。”李慎点点头,看向莉塞林特,问:“你怎么看?” “长安被破,这场战争也就不用打了。”莉塞林特言简意赅道,一句话就把己方刚才在争执中坚持的立场给彻底掀翻,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但不解决掉城外的帝国军队,回援也是毫无意义。” “那就先解决掉外面的,再回援长安。”李慎作出结论,可这个结论听上去实在有点好笑。会议室中众人面色各异,解决掉?如果能像说的这么简单,他们又何苦坐在这里争执? 更何况,长安那边还能坚持多久? “敌方陆军有五十万,我们只有十三万,战舰有五千艘,我们只有三千艘……”李慎把玩着指间的香烟,把眼下敌我双方兵力上的巨大差距直白道出,“按正常讲,这差距太大,我们没有赢面。” 有蓬莱城坚守,还能弥补双方兵力上的巨大差距,但要是正面对抗,换了谁来领军也是白搭。帝国那五十万主力军团在个体战力上或许不如长安佣兵,但数量堆叠起来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军队也不仅仅是数字游戏。 “不过我猜他们忘了,或者根本就没见识过……” 李慎的话音里带着淡淡笑意,不屑,以及自信,只听他笑着冷然说道—— “何为神坛。” ……………… 帝国五十万大军谨慎的停驻在蓬莱城山崖下数里之外,连天空中的战舰也只远远环绕着蓬莱城巡逻,并不敢轻易靠近。对帝国而言,这座像刺猬一样的坚城也早不是什么秘密,在此前的数次大战中,他们早已领教过这座城的厉害,为此留下了惨痛的血泪教训。关于蓬莱城的战例早被记入帝国的战争教科书里,那山崖中潜藏的炮台,崖顶上铁壁一样的防空守备,都是被着重圈出的要点。 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在这一次的作战计划中他们并不是主角,真正的主战场在南方,那座名叫长安的城池。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什么都不必做,只在这边看戏,关于蓬莱城的攻打方案,不少帝国将领在军校时就曾参演过,最终的结论都十分相近——用笨办法,从山崖的根部下手,一点点炸烂它。 问题足够射程的源能炮数量有限,威力也不够令人满意,而在发现他们的意图后,蓬莱城也开始用对射对他们发射的炮弹进行拦截。所以帝国的将领们就想起了之前攻占大唐自治领后缴获的,那些堆积成山的民用车辆,正适合拿来做自杀性攻击。 当然,还需要一点配料。 看着被驱赶着向蓬莱城冲来的难民们,守在炮台后的人们沉默了,在难民们身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炸药的小车,利用着前方的人肉盾牌,一步步接近着自己的目标。 难民们竭尽全力的奔跑着,呼喊着城中人救命,那一张张写满乞求和对生的渴望的面孔,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众人心底。 “傻愣着干什么。”李慎的声音响起,用冷酷的毫无感情的口吻命令道,“开炮。” 潜藏在崖壁中的炮台发出轰鸣,明亮的炮火精准无比的落向难民们身后装载着炸药的车辆,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夹杂着无数哭喊与绝望的嘶嚎,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连山壁也在爆炸的余波中震颤,帝国的炮火趁机向蓬莱城发起攻击,轰鸣不绝于耳,将整个世界涂染成一片血红。 李慎搭乘升降机回到崖顶,站在远离了硝烟的山崖顶上,静静抽了一支烟。 战争。 从个体争斗演变成群体争斗,人类,非人种,哪怕是无知的野兽,自从这世上有生命诞生,战争便已经存在。有的人投身其中,有的人冷眼旁观,有人厌憎它,有人喜爱它……但没有人能够令它消失。 他丢掉手中烟蒂,拿起立在身旁的巨刃。这是张普求仿着屠牛为他重新打造的兵器,因为赶时间的缘故,并不算太完美,最重要的是,它没有源纹。 张普求对李慎如今的身体十分感兴趣,但局限于时间和已知的知识,他无法对此有更深一步的了解,所以只能用天然隔绝源能的天外陨铁,为李慎打造了这柄没有任何特殊效果,也不能被源能增幅的,单纯锋锐和坚固无比的,砍刀。 比起在庚衍手上的那柄成双自然差得远,但李慎还算满意,至少他不用空手去拆战舰……没错,他就是打算去拆战舰。 五千艘帝国的战舰,一艘一艘拆过去。 ——好叫那些帝国的土包子们知道,什么叫做神坛。 ……………… 千年前,方陆诞生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神坛,他的名字叫李三多。 只手搬山,凌空漫步,一人可当千万军。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却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李三多与血族帝王在当初的鲜血之都那一场大战,造就了如今的东荒雁湖。千年已逝,神坛的强大早已深入人心,但那都是道听途说,亲眼目睹过的,恐怕真没几个。毕竟神坛间的战斗并非常人所能涉足,一点遗漏出的余波都能叫天门粉身碎骨,更别提普通人。 想要瞻仰神坛强者的真面目,唯有去长安。只有在被称为方陆武道圣城的长安,才能见到活生生的神坛强者。在那里,老长安们会一本正经的告诉你,神坛也是人,会像普通人一样,需要吃喝拉撒,会有喜怒哀乐。 但他们也会告诉你,神坛很可怕,非常可怕……与这些个神坛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就 分卷阅读306 分卷阅读30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7 得做好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的不明不白的准备——就好比一头鲲鹏跟一群蝼蚁躺在同一处,它起身打个喷嚏,蝼蚁们可能就死了一片。 所以说,何为神坛? 李慎扛着砍刀踏着虚空走向迎面而来的帝国舰队,这些环绕在蓬莱城周围巡逻的帝国战舰们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然后它们有些懵逼。 古朴的战甲表面升起一层淡淡的光幕,霸王怒这套被辉光传承千年的神甲,在李家的记载中只有一个无比逆天的特效,名字叫千军辟易,效果是反弹伤害。 沐浴在炮火中的李慎身形闪逝,出现在最前端的一艘战舰下方,一刀捅进它的钢铁下腹,将它拦腰切成两半。在断裂爆炸的火光中,他扛着锋利无匹的巨刃,淡然走向下一艘战舰。 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何为神坛? 这,就是神坛。 第202章 灭神(上) 蓬莱山脚下的轰鸣响了一天一夜。 帝国军队显然已经没有了最起初那股子胜券在握的淡定和从容,急躁的炮击和越来越多泄愤一样被推出来的人肉盾牌,都无疑证明了这一点。山崖下方伪装用的石壁已经不复存在,显露出内里隐藏着的钢铁堡垒,被炸碎的汽车残骸和人血肉糜堆积在漆黑的铁壁之外,取代了它的原本颜色,将一切染成黑与红的肮脏幕布。 堡垒内,即便是以冷血著称的长安佣兵们也杀得有点心累,更别提蓬莱商会那些缺乏战争经历的武装人员,甚至还有人哭出来——不止一个。为了安全起见,休整的部队不被允许随意出入崖顶主城,只能在堡垒中分配到的休息区呆着,唯有被选出擅长射击轮流操作炮台的佣兵们,可以在休息的间歇去崖顶放放风,抽支烟松缓下紧绷的情绪。 顺便欣赏一下李慎杀戮归来的英姿……开玩笑的。 一道漆黑的人影炮弹般从天空中砸进佣兵们歇息的空旷平台,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很快就有蓬莱商会的医护小队匆匆赶到,当着旁边佣兵们或惊诧或见怪不怪的眼神,搬起一大桶冷却剂朝人泼下去。随即就见袅袅青烟冒起,被做了趟铁板烧似的人从地上慢吞吞坐起来,从医护人员手中拿过由各种天材地宝熬成的营养剂,一口气灌干,同时那具被烧成焦炭一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褪掉焦黑的渣屑,恢复成白嫩的皮肤。 然后白嫩嫩的李慎开始扒掉身上夹带着衣物碎屑的战甲,光着屁股换上崭新的战斗服,再把那套神甲霸王怒一件件穿回去。整个过程不到半个钟,他从头到脚都是焕然一新,连那头漆黑的秀发也重新长回了耳后,有些凌乱的张扬着。 边上有相熟的佣兵扬声笑问:“慎爷!这趟收获如何?” “还成吧。”李慎低头点了颗烟,向开声者走过去,顺手从医护员手里接过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源晶塞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碎了咽下去。那说话的佣兵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看着他,忍不住问:“好吃吗?” 李慎笑了,把手上啃了半截的源晶递过去,怂恿道:“你试试?” “不不,免了。”佣兵哭笑不得的摆手道,想也知道跟嚼玻璃没差别,他可没李慎那么好的牙口。正常人吸收源晶都是握手里调息,情况紧急一点也至多是含在口中,像李慎这样直接嚼的,他还真没见过。 李慎在他边上坐下来,背后靠着石柱,长长吐了口气,半晌,叼着烟问:“底下情况怎么样?” “照这样轰法,剩下的炮弹支撑不到三天,没有炮弹,只靠源能冲击威力不够,这样搞下去要不了两天这山就得倒了。” 佣兵半闭着眼说着话,放在口边的香烟已经烧到了头,他掐灭手中烟,有些疲惫的抬起眼看向头顶天空。 一望无垠,碧蓝如洗。 “我老婆孩子都在长安。”他低声道,“刀山血海里打混的,我也没想过要娶妻,但她一个女人主动说要跟我,我也就答应了……生了个儿子,今年两岁,我攒钱给他将来过好日子,上学,当官,做生意,什么都好,就是别跟我一样,做什么佣兵……成天见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没劲,真没劲。” 李慎也仰起头看着天,口里叼着烟,耸肩笑了笑。 一根烟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身形如电闪般穿入天空,化成一个漆黑的小点,消失不见。 ……………… 大唐历九九年七月二十五日,中土,蓬莱城。 这是蓬莱城被围困的第四天,包括诸子丰在内的联军将领高层再次齐聚一堂,决定下一步的对策。 这四天里,光明帝国持续不间断的炮击和轰炸,令蓬莱山的堡垒根部发生了一定程度的破损,如果破损进一步扩大,山体会因自身的重力而发生倾斜,对破损处造成更大的压力,以至于被自身的重力撕裂而倒塌。所以说情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继续龟缩防守是死路一条。 而另一方面,由于李慎的努力,帝国的战舰不敢再停留于蓬莱城方圆百里之内,并且在数量上有了相当可观的削减——原本五千艘规模的帝国舰队,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千的规模。 “是时候反击了。”李慎撑着桌面站起身道,面色有些疲惫,语气却无比有力,“所有战舰随我出击,这一次一定要全歼掉帝国的舰队……其他人集合待命,听从莉塞林特的指挥,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众将领离开后,莉塞林特看着缓缓坐回椅子上的李慎,皱了皱眉,话音冰冷却难掩其中的关切:“撑不住了我可以跟你换,别忘了,我也是神坛。” 她当然是神坛,从人类划分的境界上讲。但这个神坛只是指的战力,其内在全然不同。虽然大多数非人种都有着肖似人类的外表,但他们与人类终究是截然不同的生物,人类的修行方法并不适用于非人种,像李慎这样血统已经稀疏的混血儿还好,越是血统纯正的非人种,身体对人类的修行法门就越排斥。纯正如血族女皇这般,是压根不可能修炼人类的修行法的,不过对于非人种而言,自然也有着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变强方法。 血族的话,自然就是吸收血液——吸收属于强者的血液,将其中蕴藏的力量化为己有。当初杨宝宝在南海屠杀百万人举行血宴,并将血液中的精华用圣器鲜血之牙保存起来,以此唤醒了沉睡于她血液传承中的皇者记忆,并一举将自身的战力强化至神坛境界。但这力量本就是从他人身上掳夺,并非她自身所有,所以一旦消耗掉,她的战力就会随之跌落。 如今早不是千年战争时期血族帝国那般盛况,莉塞林特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吸收强者血液,更何况血液中不仅承载着力量,更承载着记忆与灵魂,不知节制的胡乱 分卷阅读307 分卷阅读30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8 吸收只会令自己变成一个思维混乱的疯子。所以堪称是不老不死的血族帝皇才需要不断的进行传承,实际上每一次传承都是对自身记忆和灵魂的一次清洗,将不需要的通通锁起来,从一张白纸的状态重新开始。 李慎摇了摇头,松开撑在桌面上的右手,站稳了身道:“我已经摸透了帝国战舰的习性,才敢放话说全歼,不把这些脑袋上的苍蝇打掉,连觉也睡不安生……唔。” 话音戛然而止,李慎猛然捂住嘴,猩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滴淌而下,红的刺眼。莉塞林特微微眯起眼,鼻端嗅到那股对她而言异常香甜的血腥气,仿佛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她用了极大意志力才令自己别过视线,不去看从李慎手上滴落的血液,冷冰冰道:“你随意,要找死也由你……” 最后的话语被她吞回口中,化为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哼,愤然转身离开。李慎注视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溢出一抹带着宠溺的笑意,随即他才蓦然反应过来,有些怔忡的眨了眨眼。 这一天,依然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两千余艘战舰从崖顶主城升空,排列成三角的冲击阵型,跟着最前方的李慎,消失在天空边缘。当舰队的踪影从视野中消失,站立在城墙上方的莉塞林特轻轻攥住了腰间的剑柄,她沐浴在头顶灿烂的日光之下,静静合上了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瞳。 远处,光明帝国的军阵中,一只异常巨大的合金金属箱正被运下远途而至的运输艇。数十名身穿灰袍的蒙面者围绕着这只箱子小心而谨慎的进行着切割,把外层的金属箱壁拆卸开。只见箱中是另一只散发着诡异古朴气息的木箱,那些蒙面者们展开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它整个儿包在其中,不令外人所见。 胸口别着三指别扣的第三灰袍骑士站在不远处,这一片区域已经被下令封锁,而整个解封的过程则由他亲自监督。如此大费周章,自然是因为要解封的这样东西,非常重要。 一名身着武将军服的女子穿过封锁线,来到第三灰袍骑士身旁,她有着相当惊人的美貌,即便是穿着一身军装,也遮掩不住那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而第三骑士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毫无异色,淡然道:“军议的结果如何?” “说到底能对付神坛的只有神坛,还能有什么结果?一群人吵吵闹闹,都被打傻了。”女子的口吻讥诮,对自军将领的不争气显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之意,她注视着面前不远处那张拱起来的巨大幕布,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这里面就是?”她问。 “对。”第三骑士点点头,冷肃的面孔上赫然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自千年战争后,我的家族一直守护着它,而今,它终将重现天日。” 第203章 灭神(中) “报告!第二舰队被击破!是李慎!” “狙击手都死到哪去了!人哪!?” “别慌!继续消耗他……你说什么!?他不是一个人?长安的战舰在后面策应?” 在一片死寂的会议室中,帝国北征军元帅宇文和帝国禁卫军的大统领哥舒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深深的忧虑。 “命令第四舰队立即撤出战场。”宇文元帅命令道。 “可是……” “能跑多远跑多远,能活下来就是帝国最后的舰队了……李慎匹夫,当千刀万剐诛之!” 整间会议室的气温都因元帅之怒而降到冰点,在座俱是帝国身居高位的将领,最低也是将军级别,在此之前,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也想不到,帝国竟会在此遭遇如此惨重的打击——五千艘战舰,竟因一人之故,落得个十不存一的下场。 “此战过后,我亲去一趟飞甲城。”哥舒统领开口道。 飞甲城是中土第一批主动投诚的自治领,实际上,它早已在暗中归附了帝国,是帝国埋藏在中土的一枚暗棋。只不过这枚棋子,一直是握在已经死去的前代皇帝手中,即便在投诚后,飞甲城也依旧保留了原有的武装力量,并且不受帝国军部调派,其城主更享有直接面圣的特权。 只不过这样的特权,都是前代皇帝给予,随着前代皇帝之死,帝国权力结构发生剧变,飞甲城表现出的态度也十分令人玩味。它依旧向帝国军方提供在技术和战舰修理上的支援,却不再提供新的战舰,准确来说,是把自己的整个生产线都停了下来。而新皇帝也无暇对此作出反应,他正忙于巩固帝国内部的权力,重组执政班底,安排对中土的攻略,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暂时没有余力来折腾这颗远在中土的看似还算乖巧的棋子。 帝国军方对此当然很有意见,但也很无奈。飞甲城的库房早被他们搬空了,能拿走的战舰已经全部拿走,对方不肯造新的战舰,他们也不能拿着刀架到人家脖子上去逼迫,姑且不论那并不重要的同僚身份,单是战舰和一般空艇的维修上,他们就少不了对方的支援。无论是效率还是技术工艺,飞甲城都将帝国的后勤工厂甩出不知多少个台阶,在帝国的舰队中,为了一艘飞甲城制造的空艇,不知多少空军将领抢破了头。 回到眼下,哥舒大统领的话并不难理解,他是要亲自去向飞甲城施压,逼迫对方提供新的战舰……比起愤怒的想要生撕了李慎的宇文元帅,他的愤怒表现的更加隐蔽,而被迁怒的飞甲城显然要倒大霉了。 但无论他们再怎样愤怒,都改变不了此时已经注定了的结局,随着第一第二舰队的全军覆没,在第三舰队迎敌时受命逃跑的第四舰队,依然没能躲过李慎,被对方以一人之力斩落近半数,至此,帝国曾经规模上万的庞大空军,在先前的王紫云与如今的李慎接连痛击下,最后只剩下这区区五百艘不到的残渣。 怎一个可怜了得……想必从此之后,帝国定会将这一战例写入教科书,牢牢记住此时这屈辱,以及绝望的心情。 神坛之威,一至于此。 ……………… 比起帝国的失魂落魄,长安佣兵们自然是欢欣鼓舞,基本全歼了帝国空军的长安舰队开始返航,浑身焦黑的李慎落回旗舰上为他开启的入口,照例先被泼了一头冷却剂,然后灌了一桶营养剂。 “通知全体,检查炮台和弹药库,做好攻击准备,一旦抵达帝国的阵地上空就开火,不要留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李慎飞快吩咐道,接过旁边医护人员递过来的披袍披到身上,叫住了正要离开的舰长,“给我准备一间休息室,还有大量源晶,一个小时之后派人去叫我。” 休息室不需要准备就有,李慎咬着烟靠在沙发上,看着几名佣兵将十几只装满源晶的箱子搬进来,他叫他们把源晶倒在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等人离 分卷阅读308 分卷阅读30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09 开后,李慎掐了烟,有些摇晃着站起身,走过去把门反锁。 然后他就像西陆故事中某种四脚蜥蜴一样,整个人栽进了亮晶晶的源晶山里,接着懒洋洋翻了个身,满足无比的吐了口气。 虽然说源能无处不在,但空气中那种游离状的源能,吸收起来实在太缓慢。而固体状的源晶自然就要好得多,不过最有效当然是那种天材地宝熬出来的营养剂,但一下子补得太厉害也会造成后遗症,李慎体内取代了源脉的暗金脉络上如今处处裂痕,这一次过后至少也得休养上小半年,否则一旦他体内异种能量和源能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那才真叫后果难料。 只见源晶堆出的小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凭空消失,李慎闭着眼睛躺在上面挺尸,脑子里混沌一片,有句俗话叫打肿脸充胖子,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头可摘,血可流,面子不可丢,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哪怕疼得想要满地打滚,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那般丑态。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以往这般痛苦难受的时候,总是庚衍在身边照顾,亏他那时还总是感动的不得了,压根不知道对方是以疗伤为名义,光明正大的吃他豆腐…… 李慎忍不住笑着锤了下地板,一枚源晶被他锤的跳起来,啪嗒落到他光裸的小腹。就见那地方的某根东西霍然起立,笔直指向天花板,一副精神的不得了的模样。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李慎努力抬了抬脖子,戳了戳自己那根不争气的物件,嘟哝道:“立你个头啊,人又不在,搞什么……你比我还想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点饥渴,十分想念。 ……………… 蓬莱城下,隐藏在山崖中钢铁堡垒缓缓张开了漆黑的巨口,显露出整齐阵列于其后的军队。接近半数的长安佣兵搭乘战舰随李慎先一步离开,留在这里的是加起来总计近十万人的长安佣兵与血族军队的联军。 这已经是眼下的中土,能够拿出来的最后兵力。 整个中土,整个大唐实在是和平的太久了。因为长安城,长安佣兵的存在,战火已经很久没有燃烧到这片土地上。长久的和平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富庶和繁荣,大唐的商人们仰仗着佣兵公会的力量,肆无忌惮的到处攫取着财富,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他们不惜挑起战争,借机买卖军火,操控政权,掳夺奴隶,贩卖人口……而当战争终于降临到他们头上,他们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但在这场战争中,还有更多的人,更多的性命,是无辜的。 山脚下的地面被连日轰炸的坑洼不平,哪怕是周围浓郁到刺鼻的硝烟,也无法冲散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被人血染透了的土壤呈现出诡异的黑红色,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 远处帝国的炮击已经停止,视线中遮天蔽日而来的庞大舰队正向那边倾泻着明亮的炮火,在蓬莱城中休养了数日的佣兵们冷漠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而在另一侧阵列的兽人战士们却露出亢奋神色,扳动着粗壮的脖颈与手腕,跃跃欲试。 身披血红战甲的莉塞林特走到阵前,低垂到脚踝的猩红长发在战风中微微摇晃着,她安静的注视着远处帝国的阵地,直到天空中战舰的轰炸声渐渐变得稀疏,才抬起右手,向下轻轻一压。 下一秒,两道狭长的人龙从她左右疾冲而过,战士们飞快而安静的从闸门中涌出,在狂奔中结成一支巨大的尖锥,几乎是眨眼便冲进了被轰炸成一片狼藉的帝国阵地,如龙卷一般在其中飞旋,疯狂收割着帝国军的性命。天空中等待炮管冷却的战舰上也落下一道道精准的子弹,是上面搭乘的佣兵在尽力支援着己方的攻势,而一旦有帝国的军队试图集结重整阵势,便会遭到来自天空的炮火洗礼,将他们重新打散掉,变成等待着收割的一分子。 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却有一个异常安静的角落,每当联军的前进方向指向这里,便会被特意的引开。一块黑色的巨大幕布隐藏着里面的东西,静静停在空地上,数十名灰袍者安静的守护在其周围,对旁边弥漫的战火视而不见。 身着军服的女子拎着染血的长剑走进空地中,对站在那里的第三骑士道:“准备转移吧,上面决定撤退了。” “不,再等等。”第三骑士摇头道,“目标肯定会出现的,错过这一次,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他话音顿了顿,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利芒,死死盯住天空中某处。 “来了!” 第204章 灭神(再中) 连日不断的战斗令李慎的神经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当高亢的状态下,连带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时常跟着高亢起来,虽说撸一撸有益身心健康,但正所谓一滴精十滴血,眼下这状况他再玩撸一撸,就得当心把小命撸出去。 地面上铺着的源晶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苦逼的李慎摇晃着爬起来,去旁边的隔间冲冷水。他站在莲蓬头下面,将额头贴上冰冷的金属墙壁,深深吸了口气。 好累。 疲惫的有种闭上眼睛就无法再睁开的错觉,身体沉重的可怕,仿佛动一下,骨头都会咯吱作响,浑身的力气都在不断流失,连站立也感觉艰难……与此相比,疼痛倒是次要的了。 唯独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不肯倒下——回援长安。 无论是为了庚衍,还是为了与守崖人的那个约定,又或者这些都无所谓,只是单纯的想要守护那座城市,都令他不允许自己就此倒下。哪怕身心都濒临极限,唯有这个念头无可动摇。 一阵敲门声从外面响起,李慎知道是之前吩咐过的到时间来叫他的人。他关掉喷龙头,扯着浴巾围在腰下,走过去打开门,站在外面的佣兵手中捧着一套作战服,有些愣神的看着李慎的脸,半晌,才骤然低下头去,微微红了耳朵根。 李慎没留心对方的变化,接过衣服提在手里,开口问:“外面情况如何?” “反击已经开始了,血族女皇亲自领兵,帝国军被我们压制,看样子是打算撤退了。”佣兵低着头解释道。 李慎皱了皱眉,虽然这与他预料的并无差错,但帝国军撤退的时机还是太早了,如果不能趁此机会给予对方重创,削减掉双方兵力上的巨大差距,这次作战就不能算得上真正成功。 知道眼下不是坐着看戏的时候,李慎掀开浴巾开始更衣,当他弯下腰把长裤从脚上提起时,门旁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李慎提着裤腰有点错愕的扭头看过去,只见那名佣兵捂着脑袋,满面通红,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背后。 李慎愣了三秒钟,随即默然提好裤子拉链,自从开启了某扇新世界的大门后,他对自己的魅力多少也有了新的认识……感谢那些见了鬼的小黄书,他可不想被男 分卷阅读309 分卷阅读31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0 人当成自慰的幻想对象。 撇开这个小插曲不提,当穿戴整齐的李慎抵达舰桥时,底下的局势已经相当明了。帝国军正结成松散的阵势向西面撤退,长安佣兵与血族军队的联军在其后追击,而己方的战舰群则覆盖在帝国军的上方,疯狂倾泻着炮火。 胜券在握,并毫无悬念。 李慎的目光投向舷窗外,飞临于半空当中那抹血红的身影。如血雾般的长发迎风狂扬,莉塞林特站在空中,以自身为道标,用手中剑引领着联军前进的方向。那凛然的身姿宛如神话故事中的女武神,既美丽又强大,令人不由心折。 她毫无疑问是位可靠的战友,李慎松了口气,将视线投向硝烟滚滚一片混乱的帝国军阵,在其中耐心寻找着帝国指挥官的所在。他曾经在枫露宫中看过所有帝国高层人士的详细档案,托庚衍的福,他能够相当方便并准确的找出他们,然后杀死他们。 这还真是有趣的巧合。 不经意回想起的枫露宫的回忆,令李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冷漠的搜寻着想要寻找的目标人物,目光突然在战场上某处停滞。一个很小,很不起眼,在偌大的战场上很难被发现的地方,一座模样古怪十分巨大的……弩? 在看见那张巨弩的瞬间,一股令李慎既熟悉又厌憎的恶意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几乎被这股恶意催出呕吐欲望的李慎脚下微微踉跄,伸手扶住了一旁的舷窗。 ——又来了。 脑袋像被闷锤击中,他痛苦的拧起眉头,挣扎着再一次抬起头去看那张巨弩。就是它吗?引发这恶意的罪魁祸首……恍然之中,李慎心里突然有了种明悟。 ——也许一直以来,被他所厌憎的这股所谓命运的恶意,其实是上天给予他的善意提示,让他能够预知到身边即将发生的惨事,并去做出应对……是他太愚钝了,不仅浪费了这份好意,甚至还将之视为诅咒。 恍然明悟的李慎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有悔恨,更有自嘲,到最后,又重新恢复成死一般的平静。 在舰桥上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撕开了面前的舷窗,一脚踏了出去。 ……………… 大唐历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五日,中土,长安。 连着数日不眠不休殚精竭虑,血屠的布十眼睛底下赫然现出了两个浓黑的眼圈儿,看起来很有点喜感。他坐镇在城西的临时参谋部里,不仅要实时分析整座长安城防守线的信息并将结果及时给到坐镇公会的李慕白,还得处理城外帝国军的情报,北面蓬莱城的战况,以及整个中土的情报网络运转……脑浆都快被熬干了。 不过李慕白那边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如果整个长安的防线都是以公会任务的形式分割发放,划分难易度判断接取资格核定报酬,还要去收集物资提供战备规束民众等等,做起来比说起来难一万倍。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公子哥儿眼角底下有了鱼尾纹,赔笑脸赔的腮帮子疼,更别提一说话就刺麻麻疼的喉咙眼……还得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架势继续装逼。 而把这些事情全部丢给两人,如今长安城真正意义上的顶梁柱,以庚军首领兼前任会长身份再一次出现在人前的庚衍,从头到尾就只干了一件事。 ——他在鼓舞人心。 上至防守线上拼命的佣兵,下至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普通民众,短短几天时间,他让整座城里都弥漫着一股昂然高亢的气氛。商人们踊跃捐献物资财款,民众们自发结成后勤小队,让每一个在前线拼命的佣兵都有了种成为英雄的荣耀感,除了战斗之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甚至连生理需求都被得到充分满足,因为酒栈区的姑娘们也用她们自己的方式参与到了这股支援的浪潮里。 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举城之战。 然而战斗人员数量上的不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严重,伤残的数量也在不断的增加,作为保险的手段不是没有,庚衍早已命人在城中进行招募,有志愿并身体素质达标的青壮年不在少数,但缺乏实战经验的他们一下子就被投入如此残酷的战场,伤亡率定然是可以预见的惨重。所以只有尽可能的多给他们一些训练和辅助防守的机会,但万不得已的时候,长安这边也只有拿人命去填了。 这天早上,布十终于接到了来自于蓬莱城的好消息。近日来由于帝国炮击不断的缘故,蓬莱城与长安的联络只能在炮火间歇的短暂瞬间进行,许多事情都没有时间详说。此时听完对方对这一段时间发生在北线战场的事情进行的详细描述,布十心中欣慰之余,也有些感慨——北线的局面可以说是被李慎以一人之力扭转,而长安这边庚衍的存在也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这两个人合力的话,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到的? ……真是想一想就有点可怕呢。 结束通讯后,布十将这个好消息分别通知给李慕白和庚衍,请他们回参谋部一趟。北线蓬莱城李慎与莉塞林特的联军击败了帝国五十万主力军团,那么下一步定然是回援长安。如今局势反转,帝国失去了空中的战舰支援,在机动力上不可能追得上联军,借此机会的话,内外夹攻,便可一举解了长安之围,操作的好的话,现在堆在城外那几十万天门,一锅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脑子中飞快运转着各式计谋,等待着接到消息的李慕白与庚衍赶回来一起制定对策。而在这时,只连接着蓬莱城的专用通讯器突然又响了起来。 李慕白踏进参谋部时,布十正握着话筒,面色铁青的质问:“弩?确定是弩?那种兵器不是早就已经被取代了吗?……什么?很大?” 李慕白愣了愣,随即也皱起眉,沉默的走到桌边坐下,半晌,布十放下话筒,合上眼揉了揉眉心。 “怎么了?”李慕白问。 “帝国搬出了一只奇怪的巨弩,射伤了李慎。”布十揉着眉心低声道,“他们只看见李慎从空中掉下去,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那只弩……” “是灭神弩。” 庚衍的话音从门口响起,他披着庚军的制服大衣,内里的战甲上满是血迹和尘土,显然是刚从防线上下来。在布十与李慕白的目光中,庚衍用平静的近乎可以说是漠然的语气说道—— “千年战争时期,李三多为了杀死精灵王打造的神兵,名为灭神弩。射杀精灵王时用了两箭,最后的一支弩箭,千年以来,一直存放在大光明宫。” 第205章 灭神(下) 在光明帝国,灭神弩的存在是个‘秘密’。 这件曾经弑杀了精灵王的绝世凶器,在当时那棵精灵古树突如其来的狂暴中被掩埋进地下,直到多年以后,激荡于旧精灵王都的能量乱流平息后,才被人们挖掘 分卷阅读310 分卷阅读31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1 出来,得以重现天日。 找到它的光明会成员将它偷偷运送回西陆,为了防止被李三多得知并向帝国讨要,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哪怕李三多死后,这件事也被作为秘密严守着,只有历代帝国皇帝和大光明宫的极少部分人知晓。只剩下一支弩箭的灭神弩也就意味着只能使用一次,虽然有着射杀神坛的威力,却也有着极为苛刻的使用条件,巨大的体型也令它难以隐藏,在射出弩箭前,它就是一个并不如何坚固的活靶子而已。 庚衍对灭神弩当然不陌生,上一世他就曾用它对付过李慎……结果不提也罢。他看向布十,问:“你说,李慎被射中了?” “对。”布十点点头,将方才听到向两人解释道,“据说当时李慎突然从战舰上飞出来……” 中土,蓬莱城。 巨弩的支架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绞响,站在一只开了封的长匣之前,第三骑士掀开身上的披袍,里面竟未着甲胄,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战场上涌动的乱风掠起他烈焰一般火红的头发,倘若李慕白在此定会吃惊,因为那张隐藏在灰袍之下的面孔,与杜忠竟有八分相似…… 与旁边巨大的弩机不同,匹配这灭神弩之名的弩箭,却是只长不足一米,粗不过手腕的小箭。箭身上密密麻麻镌刻着繁复无解的源纹,静静躺在匣中,散发出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与神秘。 他俯身拿起弩箭,看向被数十名灰袍者用力绞开的弩盘,说是绞开,实际也只是开了一条可容上箭的缝,接下来的事情,靠他们是做不了的。 “雷!”站在一旁的女子突然叫出他的名字,声音中带着罕见的凝重,“速度快!李慎来了!” 第三骑士蓦然回首,只见天边一道漆黑的闪电正破空而至,不偏不倚直指此处。他毫不犹豫翻身跃上弩机,将手中弩箭架上弓弦,然后狂然一声暴喝。 “开!” 数十名灰袍者死死压住巨弩底座,与他上箭的力道相抗衡,绷紧的弓弦轰然颤动,缓慢的向后被拉伸开。而另一边,天空中李慎的身影已清晰可见,身穿军服的女子上前三步,狠狠一拳砸上了头顶的天空。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她的拳头宛如砸上了一口响亮的大钟,无形的震荡从拳头落处向四周扩散开来,化成汹涌的冲击迎面砸向李慎。然而李慎的身形只是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便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俯冲下来。 “妈的怪物……”女子暴躁骂道,脸上现出与柔美容貌截然不符的暴戾之色,她屈膝俯身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上弹起,从她的手臂肩膀后背双腿乃至足踝齐齐迸出锋利的刃刺,随着她在半空中的蹂动旋转而变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刃风暴,疯狂卷向迎面而来的李慎。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切骤然静止。 一只手臂洞穿了她的胸膛,从前胸刺入,后背伸出,五只被血液染透的手指间握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源核,被风一吹,就碎了。 不再带着战士的表情,女子柔弱的面孔上现出一抹凄美的笑容,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时间,争取到了,看你的了,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雷一般的狂吼声响彻了整片战场,赤发狂嚎的第三骑士眼中流出血泪,暴张的肌肉挣破了身上单薄的衬衫,虬结着扭曲着将紧绷的弓弦彻底拉开,伴随着喀哒一声轻响,在李慎骤然收缩的瞳孔中,他以一己之力将整尊巨弩硬生生抬起,向着天空扣下了扳机。 弩箭离弦的瞬间,被千年岁月销蚀至今的古老神兵终于走到了它寿命的尽头,巨大的弩机毫无预兆的崩裂,第三骑士被一块碎裂的断梁当胸砸中,抛飞到空中,喷出一口鲜血。他却毫无所觉般,一眨不眨瞪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飞出的弩箭。 那是快到了极致的一支箭,快的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莉塞林特面前。 猩红的长发在天空中甩出一道凄厉的长弧,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被巨力推开的莉塞林特茫然注视着取代她出现在原本位置的李慎,他一只手死死攥住弩箭,另一只手仍然维持着推开她的姿势,面色狰狞的低头瞪着那支穿透了小腹的弩箭。 细微的破碎声簌簌响起,是那支弩箭。 肉眼可见的暗金色纹路浮现在李慎脸上,身上,裸露出的皮肤上,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渐渐消失,连同血色一起。两条手臂无力的垂回身侧,李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向下坠落。 “李慎!!!——” 莉塞林特失声狂呼,终于从震惊和不解中清醒过来,紧追上坠落的李慎,将他接入怀中。抱在怀中的像是一具尸体,冰冷而坚硬,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猩红的血瞳,在这一瞬间,无论是久远古老的记忆传承,还是身为王者的尊严,都被她遗忘在脑后,她像个小女孩一样茫然而无措。 “李慎!喂!你醒醒……” 她抱着李慎落回地面,茫然而徒劳的呼唤着他,她感觉得到,她要失去他了,永远地……晶莹的泪水从宝石般的血瞳中无可控制的涌出,一滴一滴,落在李慎冰冷的面孔上。 她是血族女皇莉塞林特,不是那个软弱可怜的杨宝宝,她不是那个将李慎视为生存意义的杨宝宝,永远也不会是,她想要的东西,不会去乞求,而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抢夺…… “为什么要救我……” 没有期望得到答案的问题,却意外的有了回应,在莉塞林特朦胧的泪光中,李慎闭着眼睛,缓缓抬起手,像是以往无数次曾经做过的那样,摸了摸她伏在胸前的头顶。 “……乖。” 喉咙骤然发出破碎的哭声,被封存在心底的记忆冲破了她自己所下的禁锢,那些属于他,也曾经属于她的记忆,那些令她痛恨的不想去面对的……却又无比眷恋的过去。 那些被她否认的,一次又一次否认的…… “阿慎!” ……………… 意识在清醒与黑暗之间徘徊,空无着落,像是在往不可知的深处下坠。耳边的声音都已远去,一切变的像死一样安静,安静的可怕。 他感觉到深深的疲惫,疲惫的想要就此睡去,再不醒来,可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不行,他还不能睡……他开始回想起往事,也许这就是死前的走马灯,一幕幕陌生或熟悉的画面从意识中纷涌而过,无数张似曾相识的脸,还有话语…… 哦,他想起来了。 他曾经很想要个翅膀。 那时候李慎还没入神坛,不能靠自身上天撒野,坐空艇隔着一层太没实感,所以他就把目光投到了飞行战甲上。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当他揣着存折下定决心去找张 分卷阅读311 分卷阅读31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2 大师做套飞行战甲玩儿的时候,却被对方告知——你用不了。 从理论上讲,是因为李慎的源脉太粗了,在输出力度和速度上会很有利,但一些精细的操作就很难办到。翼甲的操作是所有战甲部件中操作要求最精细的,一般人都很难达到要求,一个细微的紊乱都可能导致它无法正常运作……但无论怎么解释,李慎也听不进去,就是咬定了要翅膀,缠的张大师烦不胜烦,最后还是庚衍出马,一耳光解决问题。 李慎并没有放弃。 既然张大师这条路走不通,他就揣着钱去找上了百兵阁,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多,砸进去至少两个亿,终于给他弄出来一套合心意的飞行战甲。李慎拿到战甲就兴冲冲去城外试飞,然后在两千多米的高空中炸成了一朵灿烂的大烟花。 醒过来时,已经是在庚衍怀里。 李慎瞅着对方那表情,以为庚衍又要抽他,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却见对方叹了口气,绕到前面蹲下,叫他上去。 那一天,庚衍背着李慎,将兰道大草原从南到北飞了个对穿。还带着好奇心旺盛的李慎踩在云海上,从底下托着李慎,满足了人躺上去打滚的幼稚愿望。 最后李慎叫他放开手,说想自己一个人感受下。 庚衍说好,我接着你。 那一天,云海之上的阳光亮得刺眼,李慎张开手臂向后仰倒,穿出了云海,在倒卷的狂风中飞速下坠。天空在视线中越来越远,他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安宁。 因为那坠落的尽头,有人正等着他。 第206章 归来(上) 中土,长安。 西城墙丙四十七号防段,限大队级佣兵团接取,最低承接时限六小时,可自行申请延长,基础报酬每小时三十万大唐币,满六小时奖励五千公会贡献值,可随时向全天候绕城墙巡回的公会事务员进行转账和兑换。 此时承接了这段城墙的是钢华团,没什么名气的一支小团队,总共二十来个人,如今已经死得只剩六个。团长老钢在第一天的守城中断了条胳膊,那时候他们被强制分配到攻势最凶猛的守段,一眨眼就死了四个,后来要不是老钢舍了脸皮不要带队躲到大团后头,恐怕当天就得落得个全灭的结局。 现在这发任务自行接取的方式他挺喜欢的,至少没人逼着他们去送死。倒不是说有多怕死,当佣兵的,谁还看不开个生死呢?但被人逼和自愿,那是两回事。不过接连几天守下来,他的团减员的连个大队规模都撑不起了,早上接任务时公会的审查员看他这情况,给他分了一队刚招募的新人当补充……十来个看着挺精神的小伙子,一上城头全软了腿。 “我说团长,咱还是放弃吧。”团里仅剩老资格之一冲老钢吼叫,人靠在城垛上,腿断了一条,端着机枪往外面狂扫,“下边要来一次冲锋,咱这绝对顶不住啊!憋了快一上午了,帝国那帮孙子恐怕要来次狠的啊!” 老钢比他还头疼,早上接任务时他本来想接个小队级的,结果公会那事务员跟他讲,现在小队级任务都被接满了,反倒是大队级任务这边特别缺人接,好几个小队都被临时组合在一起去接大队任务了,像他这样原本有大队级实力和指挥经验的,不如带些新人当补充。老钢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有他娘个道理。 他按捺下火爆性子给那些吓蔫巴了的新人分配任务,一个一个拎着他们蹲到防守点上,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瞄准哪儿,打哪儿,互相之间该怎么配合着掌握开枪的节奏……好容易有了点样子,结果底下人稍微一冲,枪声就乱成一片,全在那胡打起来了。 他都绝望了。 幸好他这防段离城门够远,敌人的攻势也不算强,靠几个老人补救漏洞,勉强能用火力压制下来。不过正如刚才那伙计所说,要是帝国正儿八经发起冲锋,他这里绝对顶不住……正想着呢,趴在枪洞上的老伙计嚎起来:“隐蔽!——槽!有六个自杀兵往我们这来了!” 帝国军的炮火如浪潮般飞向长安的城墙,下方是被长安佣兵戏称为‘自杀兵’的帝国冲锋部队,老钢扛着盾牌背靠在城垛上,从枪洞里虚着眼睛往外望,只见六条快到几乎拖出残像的人影正向他所在的这片城墙飞扑而来。要想击中这种速度的敌人,需要相当老练的预判力和准头,很遗憾他团里没有这样的人才,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到城墙下,开始一蹬一蹬的往上冲。 “开火!”老钢咆哮道,当先丢掉盾牌架起机枪朝往城墙上爬的那六条身影倾泻子弹,几名老伙计自然不用他吩咐,他吼的是那些新人。幸好这帮傻货还没真的傻到家,愣了一下就立刻跟着他开始往下乱扫,城墙上那六条身影中有一道突然掉了下去,在城墙下方爆成一团刺眼的火光。 “我打中他了!”有个新人惊呼起来,连手上开枪的动作都停了,“是我打中的!” “草泥马……”老钢怒骂着抄起盾牌向那个傻货冲过去,敌人都冲到眼前了还瞎叫,生怕死的不够快是怎么地!?一把拍开那个傻叫的蠢货,老钢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右手的盾牌,将扑倒眼前的帝国自杀兵向外狠狠砸开。 爆炸的白光一瞬间充斥了视野,老钢用盾牌护着身体,闭上眼缩进城垛底下,随即又是接连三次爆炸,身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老钢迟疑片刻,警惕的稍微放下盾牌向外飞快扫视了一圈,爬上来的有五个,却只爆了四个,还有一个呢? 只见满地残肢血肉,被炸伤的伤员在地上痛苦的嘶嚎抽搐,不远处却站着个叫人过目难忘的身影,一头灿金的短发耀眼而夺目,手中漆黑的长刀穿透了最后一名自杀兵的心口,抢在对方自爆之前,击碎了那里面的源核。 老钢缓缓放下盾牌,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有些复杂。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谁,鼎鼎大名的庚军庚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犹豫了下,还是打消了去搭讪的念头,他也不是那种虚荣的人,喜欢到处宣扬我跟谁谁谁说过话什么的。 “团长……”一声虚弱的呼唤从旁响起,老钢扭头一看,乐了,刚被他推开的那傻货倒挂在了另一侧城垛的背面,被枪带勒着没掉下去,也借机躲过了爆炸的波及,运气不错。他走过去将人从城垛上拎回来,后者傻愣愣看着满地残尸,眼睛都呆滞了,显然吓得够呛。 “傻货。”老钢没好气在他脑袋上盖了一巴掌,“发什么愣,起来帮忙啊!” “拿点水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响起,老钢愕然回首,却见庚衍蹲在一名伤员前,正在查看对方的伤口,刚才说话的就是他。反应了半秒钟,老钢急忙解下水壶拧开,给人递过去。 庚衍接过水壶倒出一点洗了洗伤员的伤口,然后手 分卷阅读312 分卷阅读31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3 法极为老道的帮对方包扎起来。老钢看了几眼也不再愣着,指挥还能动唤的人跟着救治伤员,十几个新人死了三个,重伤四个,老人里也有个运气背的瞎了只眼睛。 再来一次是真撑不住了……老钢犹豫着看向庚衍,这位大人物帮最后一名伤员包扎好伤口,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对上了老钢的视线。 “别担心,援军马上就到了。” “援军?” 老钢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这几天始终都没有传出过任何援军的消息,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提过,他们这些人也不是傻子,猜得出那支被带走的主力部队是遇上了麻烦,无力回援。 “嗯。”庚衍微微笑起,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再坚持一下。” “他们,要回来了。” ……………… 中土,蓬莱城。 众目睽睽之下,李慎与莉塞林特相继从空中落下,沉寂片刻之后,帝国军中蓦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 “李慎已死!敌军首领已死!!!” 长安佣兵和血族军队的联军失去了半空中莉塞林特的指引,有些茫然的停在了原地。双方士气的易转来的毫无预兆,上空长安的战舰仍然在向下倾泻火力,却打不散重燃起斗志的帝国军队。在战场的中心,莉塞林特抱着失去呼吸的李慎,泪流满面。 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那个男人死去了,再也不会将她抱在怀里对她露出笑容,再也不会温柔的抚摸她的头顶。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那个男人死去了,她心中的杨宝宝也永远的死去了。 他们都死了,只留下她了。 空气中卷起异样的气息,每个人都若有所觉般向着战场中心的方向抬起头,如水波般蔓延开的猩红的血浪,静静漫过荒芜的土地,倒伏的尸体,涌向四面八方。 血红,血红。 令人窒息般的深红铺天盖地而来,伤恸哭泣的血族皇者将她的悲伤释放为无边无尽的血海,将这世界染成一片血红。是死亡,是结束,是毁灭一切的绝望与痛苦。 还有谁能阻止她?谁也不能阻止她,通通都去死吧。 被部下搀扶起的第三骑士静静注视着那片写满了悲伤与绝望的血海,看着它向自己涌来,他摇了摇头,制止了部下带他离开的动作,叫对方将不远处第二骑士的尸体带回来。 “我失败了呢。” 他从部下手中接过女子的尸体,暗金色的光粒从对方胸口的破洞处轻轻飘起,他轻轻触碰着这些细小的光粒,无声叹了口气。 “回去禀告贤者,任务失败,我无颜再面见他,唯有以死谢罪。” 怀抱着第二骑士的尸体,第三骑士站起身,平静走向那迎面而来的死亡血海。一生仅此一次的任性,作为帝国最优秀的狙击手,在那一瞬间,他故意延迟了扣下扳机的时间……所以,就这样吧,就让他抱着对怀中人无法诉说的爱意,给自己的人生划上终止符。 疯狂蔓延的血海冲散了战场上的所有人,无论是帝国军还是联军,都在拼命逃跑。上空的战舰们茫然的停止了射击,默然注视着下方翻涌的血色汪洋。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到底该做什么。血族们纷纷张开血翼飞到空中,遥遥眺望着他们时隔千年重新回归的尊贵皇者,并亲眼目睹着这传说中只发生过寥寥数次的‘血之殇’。 无人能够承受的,皇者之殇。 第207章 归来(下) 被风吹起的三叶草,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一片一片,轻轻飞向远方。 堆满难民的东方边境上,捧着弄脏的布娃娃,嚎啕大哭的女孩儿看见了飞舞的金色三叶草,她下意识停止了抽泣,瞪着纯真而干净的眼睛,看着它打着旋儿从面前飞上天空。 她追着它奔跑,指着天空大叫:“妈妈!金色的三叶草!妈妈快看!” 神情疲惫的妇人皱眉抬起了头,摔倒在地无人搀扶的老人麻木的抬起了头,正在抢夺着食物和饮水的男人们抬起了头,不耐烦的训斥着下属的军官抬起了头,被他训斥的那名下属也抬起了头……人们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飞舞的那一枚枚金色的三叶草。 它们轻巧的旋转着,消失在西方。 斑驳残破的长安城墙上,刚刚击退了帝国军一波凶猛的冲击,佣兵们正享受着短暂而罕见的休息时间。老钢将盾牌扛在头顶上,悠悠然点燃一颗烟,吸了一口,捅捅抱着膝盖坐在身边的那个傻蛋,将烟递过去。 刚从生死一线活下来的年轻人犹自惊魂未定,愣了愣神,才伸手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 他目光茫然的吐出烟雾,突然想起了偷偷喜欢的那个姑娘,这一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要跟她告白。 一枚金色的三叶草从他眼前飞过,年轻人茫然的视线中骤然有了亮光,他摇晃着身边的老钢,指着天空中飞舞的金色叶片发出充满惊喜的狂呼—— “快看!是金色三叶草!” 佣兵们纷纷抬起头,惊喜的笑容从一张张疲惫而脏黑的面孔上现出,他们兴奋的欢呼着,掏出印有金色三叶草徽记的佣兵执照冲天空用力挥舞。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这些金色的精灵们愉快的跳跃着飞向北方。 浓烟弥漫的战场之上,渐渐被鲜红所取代的视线中,一切都不知不觉变得安静下来。蔓延到极致的血海停止了扩张,静静地铺展着,逃出生天的人们站在这片血海之外,茫然的注视着这一切。 悬浮在天空中的血族们沉默的屈下膝盖,向那位年轻的皇者深深垂下头颅。年轻的女皇用这样的方式选择了自我灭亡,这可怕又悲哀的皇者之殇……他们无权阻止,只能为之哀悼。 这是女皇的末路,也或许是血族的末路——他们这疯狂而悲哀的一族,已经在无尽而漫长的时间里,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仿佛有着生命一般的血海倒卷而回,从四面八方翻起滔天浪潮,涌向血海正中心跪立的那道身影。在怒张的狂澜之下,莉塞林特的身影显得无比渺小,那张绝美的面孔上,露出了平静而解脱的神情。 她拥紧了怀中的李慎。 下一瞬,血海滔天而落。 在这恐怖而震撼的景象下,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如今的人类已经很难想象,千年之前,当这片方陆被非人种所统治时,那是怎样奇异而瑰丽的一个世界……当然,那个时候也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当人类成为方陆的主宰,千年之后的世界又是何般模样。 血族们纷纷落回地面,等待着血海散开的那一刻,选择了自我毁灭的女皇不会留下尸骸,在那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只有被她随身携带的血族圣器,那柄鲜血之牙会留下来,重 分卷阅读313 分卷阅读31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4 新进入漫长的沉眠,等待它的下一位主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头,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金色的,细小的光粒从天而降。 一枚枚柔弱而脆嫩的金色叶片在天空中飞旋,在人们惊讶而困惑的视线中,笔直的冲向那个倒卷向天空的血色漩涡。 也许是错觉,每个人耳边都响起了某个声音。 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脉动着…… 毫无预兆的狂风掠起,地面上散碎的泥沙和土石被卷起,遮迷了众人的视线,那道冲天而起的血色漩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扭曲着,膨胀着,爆炸—— 一瞬间爆出的强光充斥了天地,被气流吹开的泥土拍打在众人身上,当烟尘散去,人们在恍惚中抬起头,那根倒立于空中的血色漩涡已经消失不见。 一道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围绕在近处的血族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出来的李慎,和他怀中仿佛睡去的莉塞林特。猩红的长发从李慎的手臂上垂落,在脚步的迈动间轻轻拂扫着他的衣摆,在血族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李慎走到他们面前,将手中的莉塞林特向前递出。 “她消耗了太多力量,已经陷入沉睡。我不知道她要睡多久,你们带她回北地……让她好好休息。” 一位年老的血族上前,从李慎手中接过沉睡的莉塞林特,沉默的向他点头行了一礼,然后带领着血族们离开。李慎目送着他们飞上天空,接着收回视线,看向从远处向他飞奔而来的长安佣兵们。 远远的,他们就开始呼唤他的名字,冲他招手,露出喜悦的笑容。 李慎也笑了。 “走吧。” 他笑着对他们道。 “我们回长安。” ……………… 从天黑到天亮,从清晨到夕阳西下,日复一日,每分每秒,这场漫长的攻防进行到此时,双方都已经到了疲惫的极限。 “东乙二十六号守卫全灭!需要紧急支援!” “西甲六号城墙塌陷!工事班!” “西乙十七号需要医护员!速度!” “北丙四十一号申请撤退!就剩老子一个活人了!” …………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来自北线的消息,帝国的进攻在这天傍晚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疯狂起来,参谋部里布十已经没有坐下的余裕,几乎所有防段都在告急,他手上抓着一只通讯器,脖子里夹着一只,空着的右手上拿着笔在纸上用谁也看不懂的潦草文字记录着,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飞快的下达给参谋部中的其他人,然后被传达到长安城中各个角落。 然而渐渐的,他连下达命令的对象也没有了……所有能够投放到防线上的力量都已经投上去了,能够做的一切都做了。 长安人拿着自己能够找到的武器,站在家门外,街道上,静静听着远处激烈的炮火,等待着。 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声巨大的轰鸣——整座城的地面都在摇晃,在攻势最凶猛的西门前,整座巨大的城门连着城墙一起向下塌落,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帝国的军队蜂拥而来,潮水般冲向那个凹陷的豁口,镇守在周围的佣兵们眼中露出绝望而坚毅的目光,攥紧了手中武器,死死站在原地…… 一道璀璨的流星从天而降,直直砸向涌向豁口的帝国军队,佝偻着肩背的黄沙双手持着铜锏,蓦然一声暴喝,狂浪般无形的源流推着庞大的军阵硬生生向后退了十数米,然后收缩,爆裂,无数残尸飞上半空,惨烈而猩红的血雨纷纷落下。 引擎的嗡鸣声从天空中响起,长安佣兵们脸上的喜色在看清那些飞来的空艇后荡然无存,只见一艘艘没有旗号亦没有编制的民用空艇向蝗群一样朝长安扑来,毫无章法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长安城拦截的炮火中炸裂成一团团刺眼的光球。 佣兵们拼命朝天开火,试图击落从拦截中漏网的空艇,不叫它们落进城内……但这无疑是徒劳。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头顶飞过。 淡蓝色的能量护壁一层层在长安上空浮起,李慕白冷漠的注视着头顶上密密麻麻飞落的空艇,当先跃上附近最高的一座楼顶,抽出了腰间的荣华鞭。 第一艘空艇落下来,爆炸,防护壁剧烈的颤动着,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第一百艘,第两百艘…… 热风吹拂起李慕白耳边的黑发,爆炸的冲击波震荡着他的四周,他合上眼,又睁开。 一道道身影从各处房顶跃起,迎向天空中坠落的空艇……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从北而来的无数柄剑。 ——千剑破空而过。 长安大斗场的地下,白发的年轻人伏跪在地,叩首而谢。 硝烟中的城墙上,庚衍一次次挥下手中漆黑的长刀,在厮杀中奋力突进,扯着已经嘶哑的喉咙,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咆哮—— “坚持住!” 他身上的战甲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那头耀眼的金发也被血污混杂成肮脏的模样,看上去与身边的任何一个佣兵没有丝毫不同。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是庚衍。 他还没有倒下,长安也不能倒下。 夕阳如血。 充斥着硝烟的风中传来了异样的气息,从地平线上涌来的漆黑长线渐渐变得清晰,来自北方的战舰群向两边伸展开,冲包围着长安的帝国军阵发起攻击。一道道黑影从俯冲的战舰上跃下,愤怒的咆哮着,自北向南席卷而来。 帝国军终于开始溃退。 在夕阳的余晖中,这场短暂却又漫长无比的战役终于划上了休止符。当帝国军退出视野能及的范围,筋疲力竭的佣兵们就停止了追击,许多人甚至脱力的躺到了地上。食腐的鸟类在天空中展翅盘旋,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鸣叫。 残破的城门缓缓开启,迎接着从北线归来的佣兵们,一道身影从门内站着的人群里走出,众人默然看着庚衍的背影,看着他提着染满血污的长刀,有些疲惫,却坚定无比的走向迎面而来的李慎。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没有人打算阻止他。 夕阳将影子拖得很长,两条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李慎伸出右手,摸了摸庚衍沾满血灰的面颊,接着咧开嘴笑了。 “我……” 未竟的话语戛然而止,在庚衍错愕的目光中,李慎毫无预兆的向前倒下。漆黑的长刀从掌中滑脱,庚衍抬起手臂,将李慎接住,随即被对方的重量带着向后一屁股坐倒。 他用手托起李慎的脸,静静注视了片刻,然后将那只脑袋搂进怀里。 “回来就好。” 第208章 迷雾(上) 李慎的意识漂浮在一片白色的海洋,耳边依稀有着模糊的话语声,却听不真切。唯有无论何时也不曾放开过的 分卷阅读314 分卷阅读31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5 那只手,一直牢牢抓着他,掌心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有种安心的力量。 他努力的试图睁开眼,竭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对方。 “他的身体已经超出常识范畴,异种能量完全取代了源脉,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张普求收起检测的仪器,转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庚衍,“像这样的情况与之前有些相似,想要控制住他体内暴动的异种能量,就需要空山金。” 庚衍似乎早有预料般点点头,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低头看着沉睡中的李慎,握紧了对方垂在身侧的左手。 张普求很快告辞离开,过了一会,副官进来询问庚衍是否要吃点东西,此时已是深夜,傍晚时庚衍带着昏迷的李慎回到李府,一直在忙碌照顾对方,也是疲惫非常。 “不了。”庚衍摇头道,“你去歇着吧,这边我看着。” 副官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的李慎,躬身退出房间。等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庚衍轻轻吐了口气,疲惫的靠到床柱上,合上了眼。 很多事情从脑子里飞逝而过,上辈子,这辈子,一桩桩一件件……是他改变了原有的命运轨迹,才使得李慎落入这般境地,从云响空的死开始,一切就已有预兆……这异种能量不是凭空出现,在命运庞大的网线中,每一件事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环环相扣,而本不应出现在这世上的神甲空山金,也与这一切有着必然的因果。 即便是他,也很难缕清楚这其中真正的脉络所在,庚衍闭着眼睛,心中泛起冰寒刺骨的凉意……良久,他俯下身,将额头贴上李慎的眉心。 无论如何—— 第二天清晨,李慎醒了。 ……………… 长安守住了,战争却仍要继续。 花了一整夜统计出的伤亡数字堪称触目惊心,布十与李慕白议定,在城北的墓原中开出一片地方,专门用来埋葬这一次守城之战中的亡者,并为这一天设立公祭日。善后的工作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帝国的军队依然盘踞在中土,大唐仍有超过半数的领土被对方所占据。 “不管怎么说,必须先夺回飞甲城。” 守城之战结束的第二天上午,布十召集众佣兵团首领在城西参谋部进行军议,决定下一步的计划。包括刚刚恢复意识的李慎在内,连坐在轮椅上的王紫云亦有出席,当着众人的面,布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蓬莱城一战后,帝国的战舰总数已不足五百艘,而昨天的攻城战里,他们又将大量民用空艇用作自爆……这将是我们接下来突破的重点,没有空中战舰的保护,帝国那庞大的补给线就是他们的软肋所在,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夺回以飞甲城为首的几座空艇生产基地,或者说,宁可将它们摧毁,也不能再让它们给帝国输血。” “派谁去?”李慕白一句话问出问题关键,要深入帝国的占领区执行夺回作战,或者说是摧毁作战,就算有战舰的支援也不是件轻松事。放在以前还好说,现在这满城伤残,到哪去找这么一支强兵出来? 布十沉默着拿眼睛望向坐在左侧的黄沙,要说这一次长安危机中,出力最多受损也最严重的毫无疑问正是黄沙的大漠佣兵团。在这连续数日的惨烈攻防中,黄沙与其率领的大漠佣兵团充当了救火队员一角,是真正的哪有危险往哪冲,别人顶不住的他们顶上,哪怕是布十这个没什么良心的家伙,也必须承认如果没有黄沙和大漠佣兵团,长安压根撑不过三天。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黄沙,看向这个沉默而低调的男人。同样是世间罕见的神坛强者,黄沙与李慎却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如果说李慎是能够将不可能变作可能的奇迹,如翱翔于天空的狂龙,那么黄沙就是镇压在这大地上的一尊巨鼎,宁定而沉稳,不可撼动。 在众人的视线中,黄沙微微皱起眉,问布十:“你说的夺回,是救人?还是?” 飞甲城以及被占领的其它空艇制造基地中,最值钱自然是那些工匠,其次是生产设备,不过以后者的体积,想带回来根本不现实,所以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布十说的夺回指的就是救人,然而此刻黄沙发问,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比方说,布十的真意。 果然便见布十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我的意思是,将这几个自治领从帝国手中夺回来,并派出驻军对其进行防守。”他站起身将地图在桌面上展开,指着被标记出的几个红点解释道,“凭借空中战舰的优势,我们可以随时对这几个自治领进行支援,并以其为根据地逐步收复周围领土……” “可我们就这么点兵力,还要分散开,怎么守?根本守不住。”有团长插口道,语气并不客气,显然是认为布十在异想天开。 被打断的布十并不着恼,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兵力不是问题,今天早上我刚接到南海精灵王庭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派出三千名银月骑士来支援长安,三天前就已经动身了。” 这话令在座众人都面露讶色,刚才发话那位团长嘟囔了句‘三千人顶屁用’,却也没再跟布十争执。其实正如布十所言,兵力的确不是问题,只要等各家的伤员恢复,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缓冲的时间,然而战场的时机稍纵即逝,所以有了精灵王庭的这三千生力军,问题基本就解决了。 会议最终决定由黄沙担任统帅,带领如今城内还能使用的战力即日出发,协同一千艘战舰,先将飞甲城拿下。其他人抓紧时间进行休整,以求尽快恢复战力支援黄沙。会议结束后,布十请李慎留下,用的是找他商量关于精灵王庭的援军事宜的名义,实际上却谈的是庚衍的事情。 关上门,房间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布十起身去泡了壶红茶,端着走回来给李慎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 “庚衍的身份,除了你我,还有李慕白之外,这城里再没有第四个人知晓。”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感慨的笑起来,“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堂堂光明帝国的皇帝陛下,竟然跑来长安当佣兵……我直话说吧,我没办法信任他。” 茶杯磕哒一声被放回底座,布十敛去了面上笑容,认真对李慎道:“庚衍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不论其它,我是真的很佩服他……我不是质疑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实在没办法相信,像他那样的人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真的不现实,因为像他这种人,本就是为了权力而生的,你明白吗?” 李慎面无表情的,沉默以对。 布十有点无奈的摊开手,向后靠进椅子里,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半晌,开口道:“总之,在这场战争结束前,我希望你能适当的约束他,至少,别再让事情节外生枝。” “可以,我答应你 分卷阅读315 分卷阅读31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6 。”李慎点头道,眼中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在布十有点惊讶的视线中,李慎缓缓开口道——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把庚衍的身份告诉任何人,你自己,最好也把它忘掉。” ……………… 离开城西军营,准备回家的李慎,在停车场意外撞见了本应去做出发准备的黄沙。不得不说,他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因为一向以稳重著称的黄沙黄爷,此刻正在干一件相当不稳重的事情…… 他在强吻王紫云。 之所以看得出是强吻,是因为被吻住的王紫云明显一脸抗拒,只不过她被黄沙的手臂牢牢困在轮椅内,扣着后脑挣扎不得。这个场景略尴尬,李慎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可惜迟了……他被王紫云看见了,后者拼命挣脱出黄沙的桎梏,叫了声他的名字。 李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慢吞吞转回身,冲望过来的两人看过去。黄沙的脸皮居然还撑得住,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反倒是把他叫住的王紫云有些羞恼,十分不淑女的骂了声娘。 “呃,那个……”李慎摸着鼻子道,“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不,你过来。”王紫云冲他招手道,指了指身边的黄沙,一脸不耐烦道,“把这疯狗领走,赶紧的,谢谢啊。” 李慎看看黄沙,又看看王紫云,然后一拍脑袋:“哦我想起个事……” 当着那俩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他撒腿就跑,跑没两步,噗通倒了。王紫云锤着轮椅狂笑,结果笑岔了气,咳嗽起来,黄沙赶忙给人拍背顺气,过得片刻,两人才发觉不对劲,王紫云敛了笑,与黄沙对视一眼。 ——趴在地上的李慎没动静了。 “他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就像动物的冬眠一样,在能量不足的时候自动进入休眠状态,降低消耗。” 又一次陷入昏迷的李慎被送回古柏路李府,庚衍叫来张普求,后者查看过李慎的情况后,作出了上述结论。 “能量不足?”庚衍敏锐的注意到这话中的关键词,提问道,“你是说他体内的异种能量?” 张普求推了推眼睛,耐心解释道:“李慎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他体内的源脉都被异种能量取代,而这种异种能量需要吸取源能作为养分,来维持自身的消耗。我所说的能量不足,就是指李慎从外界摄入的源能,不足以提供他体内异种能量的消耗。” “补充源能的方法应该有很多。”庚衍道,“只要提供给他足够的源能就可以了,对吗?” “嗯,理论上是如此,不过他体内的异种能量相当不稳定,我不建议通过强行灌输的方式给他注入源能,最好是等他醒来,让他自己有意识的吸收。” 张普求说着话,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顿了顿道:“问题的根本还是出在他体内异种能量的暴动上,最好趁着他现在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把空山金交给他,以免情况进一步恶化。” 庚衍愣了愣,随即低声嗯了一声。 傍晚时分,李慎终于醒了。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这是哪儿,扭头看向身边搂着他的庚衍。或许是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的缘故,庚衍的眼下带着明显的灰影,他侧身躺在李慎身边,一只手臂搭在李慎腰上,呼吸很轻,正在浅眠。 李慎挪了挪脖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鼻尖,于是庚衍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没有伪装的冰蓝色瞳孔定定注视着眼前的李慎,眼瞳深处的冰冷一点点化去,变成温暖而宠溺的笑意。 “……醒了?” “嗯。” 李慎将手伸进庚衍腰下,将人揽到身上,手臂交叠合抱在对方身后。庚衍微微撑起身,笑着问他想不想吃东西,李慎摇摇头,说你让我咬两口就够了。 庚衍默然看着这货,半晌,把嘴唇凑上去送给人咬。 “哦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讲。”李慎突然一本正经的对庚衍道,“昨天我在蓬莱城外面,看见金色的三叶草了。” “嗯。”庚衍点点头,“我也看见了。” “啊?” “好多人都看见了,就在长安的城墙上。” 李慎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一副被打击到的表情,很显然,他是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那传说中的金色三叶草。传说中,金色三叶草是幸运的象征,看见它的人将得到幸运女神的庇护,而它也是佣兵公会的标志,被印在每一本佣兵执照的封面上,是长安人最熟悉的幸运图案。 “我还想捉一片,带回来给你看呢……”李慎沮丧的嘟囔着,抱着庚衍在床上打了个滚,庚衍按住他想要解开自己腰带的手,微笑着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起来,去吃饭。” 四只眼睛对在一处,半晌,李慎举白旗投降,悻悻然从庚衍身上爬起来,下床吃饭。副官含着一泡热泪亲自来送餐,被李慎一巴掌把满腔肺腑之言都糊了回去,又被当成电灯泡碍事,只得委屈巴巴的滚走。 晚饭后,等人收走了碗筷,李慎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向庚衍要他的刀。 庚衍愣住了。 “布十找我谈过了。”李慎平静道,“眼下这时节,他信不过你也是情理之中,我答应他,在这场战争结束前,会约束你的行动……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再去找他谈。” 庚衍沉默片刻,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沉静而略显压抑的气氛在屋内蔓延,李慎与庚衍一个坐在桌边,一个站在房间正中,彼此之间短短不足两米的距离,却仿佛隔得很远。李慎垂下支在桌面上的手臂,有些疲倦的靠进椅子里,低头道:“我脑子有点乱。” 庚衍安静的注视着李慎,半晌,转身走到衣架旁,拿起那柄漆黑的长刀,回到李慎身边,将刀放到桌面上。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从心中移除,庚衍清楚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令李慎难以再对他抱有信任,他也从未这般去奢求过……只是之前李慎将那个箱子,将这柄刀留给他的时候,他是真的很高兴。 “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庚衍伸出手,抚摸李慎的面颊,淡然道,“能叫我在乎的,只有你。” “呵。”李慎低着头轻笑出声,然后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庚衍。 “你这样说,更叫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叹息着伸出手臂,一把将庚衍扯进怀里,不容分说的堵住了那张无声翘起的嘴唇。 ……………… 李慎以养伤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开始旷工,连着三天窝在家里跟庚衍各种甜腻腻。副官有一次恰好看见两个人在庭院里互相喂桃子,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两个大男人,别提有多恶心了……反正当事人自己是一点没觉得,还完全乐在其中。 第 分卷阅读316 分卷阅读31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7 四天早上,李府门口多了位不速之客。 这位爷一大早将门拍得山响,嗓门更是大的能从前门传到后院去,连副官都被从床上惊动到,一个激灵爬起来,忙不迭去前面请人小点声,别吵到他家后面那两位主子。结果等他跑到大门口往外一看,当即二话不说扭头往回走,却被人眼疾手快一把给扯住了。 “耿爷,早啊。”副官强扯着笑脸跟人打招呼,不自在的想掰开人拽着他那胳膊,“那个,您有何贵干啊?” 耿连成五根手指头像铁箍子一样,将他死死攥住了,皮笑肉不笑道:“早啊,刘先生,你们家慎爷起床了吗?能劳烦替耿某向他问一句,他把我们庚帅藏到哪去了?” 副官一张脸快要苦出水,支吾道:“这,这……您这不是为难我嘛耿爷……” “成,我不为难你。”耿连成点点头,将他向后一扯,一抬脚就迈进了门,“我自己找他去问。” 副官被他一把甩出三米远,踉踉跄跄站稳身,抬眼看人已经没影了,当即吓得三魂没了六魄,赶忙往里追。可他哪赶得上耿连成那速度,等他冲进前院门,人已经过了后院门,扯着嗓子在那吼—— “李慎!李慎你给我出来!李慎!——” “诶哟我说耿爷您别……”副官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拼了小命的想让人闭上嘴,结果就听不远处房门一响,光着膀子只穿一条单裤的李慎从门内打着呵欠走出来,浑身带着掩不去的情欲气息,挑眼看向耿连成。 “大清早的,你有病啊。”李慎不耐烦道,“找我什么事?” 耿连成瞪着眼睛盯着他,嘴唇紧紧抿起,片刻后,冷声质问道:“大帅呢?你对他做什么了?” 李慎愣了愣,随即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扭头冲屋内道:“找你的。”说完,他也没再搭理耿连成,转身便走了回去。 过了片刻,穿着睡袍的庚衍从屋里出来,嘴唇上带着相当可疑的咬痕,表情淡然的冲耿连成点了点头。 “有事吗?” 耿连成僵硬的摇了摇头,一双眼简直不知该往哪放,木然道:“没有了。” 在家里足足偷闲了五日的李慎,终究还是被布十上门扯出了温柔乡,来自南海精灵王庭的银月骑士团顺利抵达长安,为首的正是那位好不容易才被李慎赶回去的第三王女殿下。对此李慎只能佩服那些敢把她放出来的王庭高层们,把这活宝贝丢在外面任其自生自灭,也是够心大的。 前去夺回飞甲城的黄沙所部,意外擒获了帝国禁卫军的大统领哥舒寒,眼下正派人护送回长安进行审讯。而另外一个好消息也从西面传来:被派出去的阿尔戈骑士团,昨天从光明帝国南面的白鹭海湾登陆,首战告捷,成功夺取了白鹭城。 胜利的天平毫无疑问正在向长安一方偏斜。 在这一片接踵而来的好消息之外,也有着不和谐的声音,在北地,原本臣服于新生血族帝国的六个兽人酋长国撕毁了誓约,宣布不再向血族帝国效忠。血族帝国被迫调回支援中土的军队,用于镇压国内的叛乱,而身为盟友的长安眼下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去帮忙。 接到消息的李慎决定去一趟北地。 然而庚衍拦住了他。 “你不能去。”庚衍用理所当然般的口吻道,“除非我死。” 第209章 迷雾(下) 大唐历九九九年八月二日,北地血族帝国爆发叛乱,血屠布十当即辞去长安军务,率领血屠佣兵团回援北地。 李慎没有随行,他留在了长安。 ——从这一天起,再没人见过他的笑容。 时间仍在继续,战争也仍在继续,飞甲城的夺回作战进行的并不顺利,即便有精灵种战士的支援,但帝国军展现出的钢铁意志令人动容。他们顶着天空中战舰倾泻的炮火,对被长安佣兵夺回的飞甲城发起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冲锋,坚持到第七天,黄沙终于决定放弃飞甲城,将能够带走的工匠和设备运上战舰,剩下的统统炸毁。 反攻作战的第一步以失败告终,李慎决定改变策略,暂时不考虑收复失地,以切断帝国的补给线和敌后骚扰为攻击手段,着力扼制帝国的进攻态势,将战争拖入僵持的局面。 另一方面,他将目光转向帝国本土,副官联合大唐总商会展开的经济攻击已经初见成效,帝国境内的物价正在飞涨。而南面临海一带,已经有六座城市遭到了阿尔戈骑士团的洗掠和屠杀。 但这还远远不够。 大唐历九九九年八月十四日,北地血族帝国首都被叛军攻陷,血屠佣兵团首领布十战死,血族女皇下落不明……新生的血族帝国犹如昙花一现,就此宣告灭亡。 消息传到长安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接手了布十工作的李慕白怔愣片刻,撂下笔走出参谋部的办公室,望着漫天静谧的星海,久久沉默不语。 古柏路李府,李慎在书房里坐了一整夜。 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个人是那样的无力而渺小。在这巨大的繁复无穷的世间,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生灭交替。 九月,南海千岛联盟向中土派出援军,协助长安收复了中土的西南海岸线。 十月,东荒秦国、楚国与长安缔结同盟,各自派出援军支援中土。 十一月中旬,长安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李慎抱着手炉坐在游廊的屋檐下,歪着脑袋打瞌睡,副官找出条毛毯小心翼翼给他盖上,又去搬来两个炭盆,放到他脚边。庭院里一片片雪花簌簌而落,在地上融化成水,又悄无声息的渗进泥土里。 李慎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一年下了场大雪,他带着杨宝宝去结了冰的渭水上滑冰,结果正好撞见来钓鱼的李西风和龚云。他们在冰面上挖了个洞,钩一下去就是一条,李西风提议说干脆就在岸边烤了吃,于是李慎想起了封河这个免费的厨师,一个电话把人喊来,还顺便喊上了杨火星。 一堆人架起火塘点了炭,鱼都剥干净烤上了,才发觉没有酒。 十几分钟后,副官带着一车酒以及专门给李慎和杨宝宝准备的果汁抵达现场,然后顺理成章留下来变成了封河的副手。又过了几分钟,战兰周冰颜几个大美女扯着一张苦瓜脸的慕容林风风火火赶到。 于是一场一时兴起的岸边烤鱼,变成了轰轰烈烈的烤鱼大会。庚衍来了,林国也来了,连耿连成那货也跑来凑热闹……被强行灌了半瓶酒的李慎中途倒地阵亡,叫杨火星和封河一人扯着一只腿,让杨宝宝坐在他身上,把他当成雪橇在冰面上拖着玩。 那一群混蛋就在边上看着,哈哈大笑。 李慎在梦里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醒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几片雪花被 分卷阅读317 分卷阅读31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8 风吹进游廊,落在他面颊上,冰凉凉的……刺疼。 于是他终于清醒了。 ……………… 笼罩在这场战争上空的迷雾,终于在进入严冬的十二月,显露出消散的迹象。 “光明帝国内部的反战情绪极为高涨,不仅是底层民众,上层的贵族间也对新皇帝坚持继续这场战争有所不满。”副官将手中的报告放到桌上,表情是相当的严肃,“帝国的西部和北部都发生了大面积的饥荒,大批难民涌向东南,如果那位皇帝还是不肯停止战争,将提供给前线的粮食拿回去救助难民,这样的情况只会继续加剧,下一步很可能会演变成大规模的民乱。” 坐在会议桌上首的李慎点了点头,赞许道:“做得不错。” 副官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腼腆的笑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能取得这样显著的成效,当然不仅仅是使用了常规的经济手段,驱使阿尔戈骑士团烧杀抢掠这一类的肮脏手段也不必一一列举。帝国庞大的人口和领土是其优势,也是弱点,那位新皇帝此刻想必是焦头烂额,而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长安城却是在飞快的恢复着元气。 所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结束了会议,李慎与副官一起走出未央宫,他站在下马桥上,回头看了眼身后高耸的宫墙,有些感慨的对副官笑道:“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以为这里面住的是国王……” 副官附和着笑了两声,心里默默吐槽想:您那时候真可爱呢。 “走吧。” 李慎收回心中无由来的感慨,抬手抚上腰间冰冷的刀柄,向前迈出脚步。 ——他来到这座长安,谱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一路向前,无怨无悔。 大唐历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三日,李慎率八万佣兵出长安,结束与帝国长达四个月的僵持,正式拉开了反击帷幕。 ……………… 长安北郊的白山之上,原本属于庚衍的别院已经在战火中被摧毁,眼下仍然是一片废墟。然而这一天,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这里,沿着废墟下隐藏的暗道,一直往下,走进山崖深处。 这里面俨然隐藏着一座功能齐备的小型堡垒,甚至还停靠着一艘隼形单人空艇,旁边是供其进出的专用滑道。 已经有四个月没有在人前露面的庚衍,此刻就坐在桌边看书,当外面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进入房间时,他抬起头,露出早有预料般的目光,冲其平静的点了点头。 “你来了。” 来人看着他的表情,耸了耸肩,露出苦笑:“对,我来投降了。” 庚衍笑了。 “我手上没有证据,你大可不必承认,我想李慎也乐得装傻,毕竟无论如何,你终究没有害他……你的目的是我,不是吗?” “准确来说,不完全是。” 来人说着话走到桌边,与庚衍面对面坐下,他有着一张相当平凡的面孔,也没什么叫人过目不忘的出众气质,长安里很多人都知道李慎身边有这么个副官,却想不起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叫刘阿宝,这是个假名字,不过真名字,其实也无所谓了。 “从你阻止李慎去北地那时候,我就估计你是猜出来了。”他冲庚衍笑道,“不过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跟他说的,总不会是实话说我要弄死你,所以求他别走?” 庚衍挑起眼皮看着他,问:“有意思吗?” 副官不笑了。 “是挺没意思的。”他将手搁上桌面,十指交叉,平静道,“不过我也不是想试探你,单纯好奇而已……我猜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恰好我也一样,不如我们一人一个问题,你先问,我先答,如何?” “我的确有很多话想问你。”庚衍道,“比方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副官闻言眨了眨眼,错愕道:“一上来就问这个?” 庚衍点点头,道:“因为我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 在庚衍的目光中,副官突然笑起来,他问庚衍:“还记得当初你跟我说,你曾经想过,在一统方陆后,该如何对帝国的未来做出规划吗?” 庚衍沉默。 “恕我冒昧猜测一下,统一方陆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收束权力。”副官口中虽说是猜测,用的却是无比笃定的语气,“在帝国现有的制度下,为了维护至高无上的皇权,你首先会将军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然后为了防止领土扩张带来的统治上的不便,你会对现有的行政系统重新进行组建,并随之扩张直接向你负责的用来监察行政官员的密探系统,至于光明会,则是你用来愚昧民众的信仰工具……在你的理想中,是想打造一个和平,安稳,并绝对忠诚于你的帝国,我说得没错吧?” 庚衍微微皱起眉,不悦道:“是我在问你问题。” “啊,抱歉。”副官点了点眉心,歉然道,“没注意忘了,总之,我跟你的想法,差别就在这里了……因为我觉得,所有人都高呼皇帝陛下跪地叩首的场面,才是真正可怕。” 他平凡的面孔在这一刻,竟显得不再平凡。 “你问我想做什么?答案很简单。” “我要重筑人们心中的光明。” 第210章 他眼中的世界 虽然有着良好的通风系统,房间里却依然有些憋闷,摆在角落里的盆栽也因为缺乏阳光照射,而显得没什么精神。这座密室是庚衍买下白山别院后,为了转换身份而建造的,当时老皇帝刚死,他经常要返回帝国亲自处理那边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其实考虑过要对李慎摊牌。 很多事情,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复杂。在南海之涯,终于确认了自己对李慎所抱有的感情后,回到长安,庚衍就买下了白山别院,要李慎跟他一起住。装修,入住,然后告白……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可房子还在装修,光明帝国的老皇帝就驾崩了,虽说那张椅子庚衍已经坐过一辈子,这一次准备的更是万全,但多少还是牵扯走了他的心力。然而等他安顿好帝国的事情,把精神重新投回长安,李慎和海棠成亲的喜帖,就送到了他的桌面上。 在装修好的白山别院里,他拿着那张喜帖,一个人坐了一整夜。 不想说命运弄人这样的话,因为庚衍从来不相信命运……但如今回首过往,却又找不出比这两个字更合适的词语。横亘在他与李慎之间的,不仅有彼此的立场与野心,还有这所谓的命运。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选择与我为敌?” 庚衍从胸腔中喷出一声嗤笑,他靠回椅背,左手支着椅扶,撑着面颊,用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可奈何的目光,望向坐在对面的副官。 ——人们心中的光明?那是什么?理想主义者的白日 分卷阅读318 分卷阅读31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19 梦吗?真要说的话,庚衍不是不懂,但在他看来,这比李慎那个天真的理想更天真……居然是妄想改变人性? 副官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道:“说起来是有点不现实,不过总要去做嘛……不过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因你而起。” 庚衍微微挑起眉,错愕道:“因为我?” “说来话长。”副官握拳在嘴边干咳了一声,抬头问,“有水吗?” 庚衍指了指副官身后的冰箱,吩咐道:“冰箱里有,给我也拿一瓶。” 只见冰箱里放着几十瓶饮用水,还有密密麻麻的行军干粮,他有点咂舌的默默取了两瓶水,返回桌边坐下,随口吐槽道:“你这生活的也忒艰苦了点……至于吗?” 庚衍冲他点点头,淡然道:“托你的福。” 这话中分明有杀意,副官乖乖闭上嘴,喝水。 “上代大贤者提阿,也是我的老师,从这层名义上讲,我们应该算是师兄弟。”副官合上瓶盖,语气平淡的讲述道,他低着头,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那个时候,他整天在我面前夸你,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由不得我不好奇……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在看着你,从你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直到现在。” 庚衍拿开了支着头颅的手,慢慢坐直身体。 “我看着你一边收敛自己的锋芒,一边在暗中培植势力,看着你仿佛能未卜先知一样,做出种种当时令我感到很奇怪,后来才恍然大悟的安排,看着你隐藏起身份,来到长安。” 副官似笑非笑的抬起头,看向眼中难掩震惊的庚衍。 “所以我也跟着你,来了长安。” ……………… 长安是座很奇怪的城市。 从本心而论,副官并不是很喜欢长安,第一眼就不喜欢,怎么说呢,太动荡了,在这里就像是一叶扁舟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忽高忽低完全不由自主,随时都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的覆舟而亡那种感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本来是想看看你想做什么,纯粹是出于好奇,结果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副官眯起眼,露出了相当欠揍的表情,问庚衍:“你那时候,是打算杀死李慎的吧?” 不待庚衍回答,副官就摇头笑起来。 “不过你没成功,也是那时候,我注意到了李慎……嗯,你听没听说过天命者?” “……天命者?” “就是受到上天所钟爱,无论是运气还是机缘,都远超常人的被选中者,又或者说是命运之子?”副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打个比方说,李三多,血屠七,还有东不冬,都是这样的人。” 庚衍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摇了摇头,道:“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嗯,你没听过也很正常。”副官点点头道,“因为这是我的家族里才有的说法,听上去可能有些离奇,不过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帝国成立之初,光明会设立的第一任贤者,那位被誉为人类七英雄之一的圣导师罗痕,在传说中是有着能预见未来的能力……他是我的先祖。” 预知未来……亲身经历过重生一事,庚衍对这样听上去离奇的事情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他看来,这也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并不是预知未来那么离谱的能力。”副官解释道,“只是在我的家族中,偶尔会出现这样的人,能够看见一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这种东西,我们把它称之为‘天命’。” 他对庚衍摊了摊右手,笑道:“就好比我现在看着你,能够看见你身上笼罩着一层相当庞大的天命,只不过比起之前,是要削弱了不少……每个人受到上天钟爱的程度都是不同的,与身份或地位无关,可能路边的一个普通小乞丐,身上的天命会比一个官员更多。你身上的天命,是我见到的在整个帝国最庞大的,哪怕到了长安,甚至放眼整个方陆,我也只见过唯一一个,比你更被上天所钟爱的人。” “那个人,就是李慎。” 从出生起,副官眼中的世界就与旁人不同。在他的眼中,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光,明亮的黯淡的,温暖的压抑的……他能看见的并不仅仅是天命,还有那些属于灵魂的色彩。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格外的黑白分明。 副官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慎时的情形,面对那令人感到恐怖的庞大天命,他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到现在他仍记得那时的震惊,还有在那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自己内心中的那股,近乎于狂躁的悸动。 庚衍的表情有些奇怪,只听他用微妙的语气道:“所以,因为这所谓的天命,你选择了追随李慎?” “呃……”副官敏锐的觉察出了他的不悦,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不能完全这么讲,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关注你的。” 庚衍不想就他三心二意移情别恋的事情做讨论,淡然道:“那之后你就伪装了身份,混到李慎身边,利用贤者的身份,暗中开始与我作对。” “不不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与你为敌的想法。”副官连连摆手澄清道,“我也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非得给自己找麻烦,混到李慎身边,只是为了找个看戏的好位子……你要当皇帝也好,要在长安开佣兵团也罢,我就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而我竟然不知道身边有你这个旁观者。”庚衍冷诮道。 “毕竟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你察觉不到也是正常。”副官微笑起来,“与你为敌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哪怕你的野心稍微小上那么一点,我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你那疯狂的野心,逼得我也不得不疯狂起来。” 他敛起笑容,在深深的叹息中低声道—— “我看着你,就像在注视深渊。” ………………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停了,被炮火摧毁的废墟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更显破败。驻扎在城市废墟外的长安军队正准备拔营出发,奔赴下一个战场,李慎披着厚重的氅衣站在空艇的舷梯上,远眺向长安的方向。 他突然咳嗽起来,皱着眉摁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刺眼的猩红。黄沙从空艇中走出,站到他身后,目光有些担忧。 “还撑得住吗?” “……嗯。” 李慎用手背抹掉唇边的血迹,直起身,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拿下玉门后,我得回一趟长安。”他低声道,“有封河的消息了。” 黄沙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我就知道这小子命大,否则也不会被叫做九命猫了。”他笑着道,眼中露出欣慰目光,感慨道,“等打完这场仗,我再回去跟他算账。” 李慎却笑不出来。 他没有告诉黄沙,与封河的消息一并送到的,还有北地 分卷阅读319 分卷阅读32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0 那场叛乱的真相——封河用只有他和杨火星才知道的密语,托人给他带了一句话。 这句话,李西风临死前,也对他讲过。 ——小心你身边的人。 第211章 怪物 “当初杀死于峰,以诛唐的名义给我留下那封信的,是你吧。” 很多事情此时回头看,也就脉络清楚了,庚衍若有所思道。那个时候李慎刚从南海回来,而李铁衣也如预料般开始动手,可却出现了一个计划外的王真,李铁衣也因此对作为联络人的管家苏行产生了怀疑…… “于峰本来就是诛唐的奸细,我可没冤枉他。”副官笑道,“不过他并不知道你就是诛唐的首领,否则也不至于因为良心煎熬,而犹豫着是否该把李慎的身体情况向上汇报。” “所以你不想让我知道李慎的伤势?”庚衍问。 副官点点头,道:“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王真那小子跑出来捣乱,我得转移一下你的视线。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李铁衣的计划成功,但是杨火星你肯定是要借李铁衣之手除掉的,我没打算阻止你或者李铁衣,准确来说,在你真正对长安城发起战争之前,我跟你的目标是完全一致的。” “你很擅长转移话题。”庚衍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悦道,“跟你谈话真的很令人心烦,你不想让我知道李慎的伤势,是担心我会借机提前对他下手?” 副官耸了耸肩,讪然一笑。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进你手里……就算他是天命者,先机全被占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事到如今我得说,你当初没有杀死他,是你犯的最大的错误。” 庚衍沉默。 “帝国,诛唐,庚军……你掌握着太多有利的筹码,而我除了隐藏在暗中这唯一一个优势,根本无法与你相比。是李慎的存在让我看见了希望,你没有杀死他,而是试图收服他,这个自大的错误,造就出了一个能够与你正面抗衡的最大的变数。” 副官看着庚衍道:“他是天命者,哪怕你再怎么打压,他也一直在飞快的成长。与你我不同,像他这样的人,会自然吸引他人汇聚到他身边,是天生的发光体。杨火星,封河,林国,杨宝宝,海薇拉·殊恩,穆小白……而且他还有着李铁衣这个亲生父亲,是辉光李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哪怕撇开这些外部的因素不提,他本身的天赋和头脑,还有那野兽一样精准的直觉,再加上万中挑一的心性和意志力,他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存在。” “而他与这座长安城有着切裂不开的关系,对于想要毁灭这座城的你来说,你们的立场天生就是相悖的。所以我没有阻拦你的计划,而是看着你为了你的野心,将他彻底推到与你无法共容的境地……我所做的,就是保护他不在弱小时被你所吞噬,并且在恰当的时机,帮助他挣脱出你强加给他的那只笼子。” “仅仅如此而已。” ……………… 中土,玉门。 “喂!喂李慎!” 仗打到一半,在中军坐镇的李慎突然在阵前昏迷,黄沙匆忙将他抱回阵后的营帐。李慎的身体像钢铁一般冰冷而坚硬,随行的军医也完全判断不出这是什么情况,黄沙皱眉思索片刻,吩咐部下准备空艇送他回长安。 旁人可能不清楚,但是黄沙亲眼所见,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慎的身体从蓬莱城一战后就出了问题,那支据说射杀过精灵王的灭神弩终究给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而其那单凭一己之力摧毁掉帝国数千艘战舰的壮举,自然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黄沙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这几个月里在人前看似并无异样的李慎,似乎是正在透支自己的生命,那种无论何时也平静和冷漠的态度,就像是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一般。 运输艇搭载着李慎缓缓升空,嗡鸣的引擎旋转着,消失在东面的天空。黄沙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正在激战中的战场。 即便少了李慎,战争也不会因此而停下……正如日月易转,一切都在照着应有的轨迹向前继续。 中土,长安。 辉光会馆内临湖而建的听风阁,是李慕白的居所。而在这座古朴的阁楼地下,有着一间被封闭的石室,当中用粗壮的锁链牢牢捆着一只怪物。 它有着拖散到地面的血红长发,锋利而狭长的爪子和长出下颌的尖利犬牙,眼睛犹如两颗纯粹的血红宝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而它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不断的溃烂和重新生长,模样十分渗人。 粗重的野兽一般的喘息在石室中回响。 石室入口处的钢铁闸门缓缓升起,赤足白衣的李慕白端着一只瓷碗,出现在门口。他深深注视着被锁在石室中的那只怪物,半晌,迈步走向对方,弯下腰,将手上的瓷碗放在对方面前。 那碗中盛着的,是散发着清香的药汤。 “喝了它。” 他冲怪物吩咐道。 那怪物疲惫的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恍似未闻。李慕白皱起眉,屈膝蹲下身,伸手捉着它的下巴将它的嘴巴扳开,然后把瓷碗中药汤硬生生灌进去。似乎连反抗的力气都已经失去,那怪物任他施为,只是疲惫的睁开又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李慕白撇开手中的空碗,用冷漠而讥讽的口吻对怪物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这样还有女人喜欢,那她肯定是个瞎子。” 或许是药汤开始起作用,怪物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在李慕白的注视中,它像人一样疲惫的笑了。 “……操……” 李慕白挑了挑眉,问:“你说什么?” 那怪物笑着,喉咙滚动着,缓慢而努力的,发出了几个清晰的音节。 “……一样……操你……” ………………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庚衍平静道,“没能提前发现你的存在,是我的疏忽,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承认你有成为我对手的资格。” “呵。”副官轻笑,“那我是不是该说很荣幸……我是真不喜欢你这高高在上的态度,将人都当成蝼蚁来看,真的,很没意思。” 庚衍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错愕的看着副官猛然站起身,就那样指着他的鼻子,开始骂了—— “看别人冲你下跪有意思吗!?踩在别人脑袋上面就那么让你感觉舒服!?是不是所有人都像畜生一样乖顺你才满意!?皇帝?你就是个狗屁,当初那群人是脑子抽了才会建立什么帝国,李三多那个神经病都比他们有远见……你瞪我干嘛?我想骂你很久了,我不止想骂你,还想骂你爹,你爷爷,你祖宗……” 副官咽了口口水,抑制了下激动的情绪,放平声音道:“我说皇帝陛 分卷阅读320 分卷阅读32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1 下,哦不,前皇帝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帝国无论是科技文化还是富庶程度,都完全没法跟中土相提并论?你数没数过千年以来帝国出了多少个,在某一领域取得伟大成果的人物?中土又出了多少?为什么有才干的人都会想往中土定居?为什么光明密术……会变成洗脑的工具?” 最终,他做出结论道—— “因为帝国这腐朽的制度束缚了人心,你们为了保护手中的权力,将人像畜生一样驯养,叫他们愚昧,令他们只会跪伏叩拜……人一旦跪下了,想要再站起来有多难,你知道吗?” 庚衍不知道,因为他从未向人跪拜过。 不过他大概明白了——关于副官的想法。 “你是打算推翻帝国现有的制度,推翻帝制,重新建立新的制度?”他皱眉道,“所以你不反对我发动战争,因为你需要这场战争,來消耗帝国军队的力量……为之后的叛乱做准备?” “没错。”副官坦然承认,按着桌面坐回椅子上,“我需要帝国和长安打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并利用这场战争,在帝国内部点燃反对皇帝,反对如今统治阶层的火苗。” “你已经做到了。”庚衍平淡道。 “对,我做到了。”副官微微笑起来,“虽然很难,但我终究做到了,接下来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所以,我才会来见你。” “你赢了,但我也没有输。” ……………… 好冷。 感觉像是沉进了一片冰水里,浑身都被冻得僵硬,连思维也被冻结,意识变得无比迟缓——李慎用了很久,才意识到自身的存在。 意识到他还活着。 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也无法睁开眼睛,只有意识被束缚在这具躯壳里,什么也感受不到,迷茫,惶恐,焦躁不安……连外界的声音都无法传进这一片漆黑的躯壳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残留在这里的只是所谓的死后灵魂。 也许很快,也许实际过了很久,他终于冷静下来。 这种糟糕的状况对他来说并不是第一回 体验,早在当初与云响空决斗之后,身在南海时就已经经历过。他确定自己并不是死了,只是像那时一样,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已……这早有预兆,他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在东极崖上,守崖人就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他体内的源能储备降低到百分之十以下,他就会陷入假死状态。蓬莱城外那一支灭神弩,引发了李慎体内异种能量的暴动,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维持消耗与吸收之间的平衡,而连续数日的疯狂战斗也在他体内留下无数暗伤,二者的共同作用,就导致他像一只到处漏水的破桶,尽管竭尽努力往里添水,却无济于事,反而给桶身造成更大的压力,加速着它的毁灭。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他想在战争结束后带庚衍一起隐居,虽然他把庚军还给了庚衍,但到时候庚衍要是不肯跟他走,他是打定主意要把人打晕了捆走的……他不想抹杀掉他的骄傲,但也没想过要放手。 人生总要向前,明明是决心不再原地踏步,可是这一次,前面没有路了。 李慎不会后悔在那时救了莉塞林特,如果重来一回,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但他有些犹豫,十分的矛盾和挣扎。 他想让庚衍陪他一起死。 这想法很糟糕,糟糕透了,他想让它消失,但是做不到。它像疯了一样在他心底扎根,蔓延……他知道自己是疯了,在那一天,庚衍告诉他,北地的叛乱是其一早就布下的计策,并且阻止他前去北地时,李慎在不可置信和愤怒之余,竟然感到了无可抑制的喜悦。 他喜悦于找到了杀死庚衍的理由,可以理所当然的让对方陪他去死了。 他变成了一只丑陋而可憎的怪物。 第212章 沉睡 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说了很久,墙壁上的挂钟悄然走过了将近两个钟头。 ……和平而友好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庚衍将双手搁上桌面,十指交叉,他平静而冷漠的注视着副官,开口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善变的东西,我并不看好你那天真的理想,不过事到如今,我已不在乎帝国会变成怎样……” 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道。 “我要你死。” ……………… 四个月前的那一天,庚衍告诉李慎,北地酋长国的叛乱是他的安排。 “我与黑帝斯有过承诺,承诺十年内不对血族动武。但我也不可能坐视他们在北地发展,所以着手安排了这些酋长国的叛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绊住他们的手脚,令他们没有余力干涉帝国与中土的这场战争。” 有些低沉的话音在房间中蓦然回响,李慎的手指一动不动握在门把上,半晌,他缓慢的扭回头,看向庚衍。 “在我遇到刺杀后,这个计划自然就被搁置了,但当时这条暗线仍然掌握在我手中,直到发生了假情报一事,有人利用你和李慕白等人,铲除了我在长安的耳目,也令这条埋在北地的暗线脱出了我的掌控……这个人毫无疑问是我的敌人,他的目的,是我的性命。” 庚衍的声音十分平静,他坐在床边,微微侧过头,看向从窗外照进来的晨光。庭院中草木绿意盎然,一切都是那样生机勃勃,他的侧脸因为缺乏阳光的照射,而显得有些苍白,却又无比沉静而美好。 李慎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去做个了结。” 庚衍说着话转过头,迎上了李慎的目光,他笑了,温柔的笑着对李慎道:“等解决了这件事情,我会回来找你,到那时,你要我再学猫叫给你听,都可以。” 李慎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庚衍看着他,抬起手招了招。 “过来。” 李慎没有动。 庚衍叹了口气,解释道:“北地是个陷阱,你贸然前去,只会变成他用来威胁我的筹码,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战争,无论如何,我向你保证,会尽全力保住封河和莉塞林特的性命。” 李慎脸上现出了古怪的神情,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他苦涩道:“你要离开?” “我会回来。”庚衍保证道,“只要活着,我一定会回来。” 沉默片刻,李慎终于迈开脚步,走回床边,在庚衍前面单膝跪下。他抬起手捧住庚衍的脸,手指摩挲着对方的面颊,专注而认真的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神秘又浩瀚,包容一切的眼睛,令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庚衍唇边溢出宠溺的笑意,低下头,同样专注的与李慎对视。几丝灿金的碎发扫落在李慎的手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像是阳光的投影一 分卷阅读321 分卷阅读32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2 般。 “我爱你。” 他低声诉说道,第无数次的。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 墙上的时钟走过下午四点。 副官把玩着手中喝了一半的水瓶,将里面的水液从这一边,倒到那一边,再倒回来。他重复着这样无聊而幼稚的举动,直到庚衍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才慢吞吞开口道—— “我知道你跟布十达成协议,救出了哥舒寒,并安排他带着两千禁卫军,暗中返回了帝都。” “我也知道你安排人将封河和莉塞林特送回了长安,他们现在就藏在辉光会馆。” “你与皇帝见过面,但很遗憾他并没听从你的劝告,从中土撤军。” “你摧毁了我在帝国将近一半的情报网络,另一半也大多被你渗透,不能再使用。” “你在大光明宫地下埋了二十吨炸药。” 副官每说出一句,庚衍眼中的寒意就愈深一分,房间中弥漫起冰冷而肃杀的气氛,副官却笑了起来。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他耸了耸肩,笑得有些无奈而得意。 “别忘了我可是观察你的专家,也可能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你想做什么会用怎样的方式,我大概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现在优势是在我手上,你要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我之所以会来这里,跟这些都没有关系。” 迎着庚衍森寒的目光,副官敛起脸上的笑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把空山金藏到哪了?” ……………… 屡遭炮火洗礼的燕破原尽管得到了修缮,却仍显得有些破败,一艘小型运输艇缓缓降落到地面。起落场的后勤人员小跑着赶过来,指挥它移动到预定的位置,当艇身停稳后,舷梯被放下,机舱门缓缓打开。 两名佣兵一前一后,动作利落的抬着李慎的担架走下来。起落场边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在等待,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李慎被送进车厢,悬挂着营养液的针管被扎进他的手臂,随车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纯粹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李慎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停止,从感觉上根本就是个死人了。 救护车嗡鸣着驶出燕破原,一路向着城内疾驰。刚刚经过南城门,就突然一个打滑,猛然撞向路边的楼房。整辆车甩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整个车厢都撞的凹陷进去,车厢里照顾李慎的医生被撞的头破血流,软软趴在倒立起的车壁上,另一名随车护送的佣兵用身体护着李慎,捂着脑袋,狼狈的抱着李慎跃出车厢。他将李慎放在一旁的地上,返回车厢去救那名医生,然而等他抱着医生跃出车厢,看见的就是那名救护车司机,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剑,狠狠刺进了李慎的心脏。 “你在干嘛!?” 佣兵丢下医生冲过去,一把将那司机从李慎身前扯开,那司机被扣住了喉咙,痛苦的满面通红,眼中却尽是快意和癫狂,在他快要被掐死的前一刻,佣兵松开手,将他的手臂反扭到身后,牢牢捆住。 “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沙哑而凄厉的笑声中,心口扎着一柄长剑的李慎,缓缓睁开了眼睛。背对着他质问那司机到底是何人被谁指使的佣兵并没有注意到,但那名司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滞,随即歇斯底里般狂叫起来:“李慎!我叫刘河!刘山是我爹!你记得吗!?我要杀了你给他报仇!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慎茫然的注视着他,渐渐的,眼中终于有了焦距。他看着对面那个恐怕还没到二十的年轻人,神色有些疲倦,捂着胸口的长剑,缓缓坐起身,将它从身上拔出。 ……他杀过的人那么多,哪又能每一个都记住? 李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在本能的驱使下向前迈开脚步。身边的人,声音,都仿佛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往前走着。 这里是,长安。 十八岁的李慎,穿着土气的衣服,背着从家乡带来的行囊,满眼尽是好奇的在街上走着。看到携刀佩剑的佣兵,总会好奇的多看两眼,觉得他们比旁人看着都要更威风神气,心中隐隐有些憧憬。却不知道旁人也在看着他这个好看的过了分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最喜欢他这副脆生生鲜嫩可口的模样。 这座城那么大,到处都是精彩,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喜欢这里。 ——三十岁的李慎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在路上走着。 双手架在长枪上的杨火星从他身边走过,拿着通讯器喋喋不休的李西风也走过去了,提着裙摆的杨宝宝一蹦一跳的摇晃着马尾辫,从他身边笑着擦身而过,提着莲花灯的海棠幽然静静的走过,讨论着巨乳好还是鸽乳娇的黑帝斯与布十争辩着过去了,怀抱着一只陈旧酒坛的李铁衣站在路边,静静望着他,渐渐被他抛在了身后…… 黑伞下的林国站在路口,伸手指向左边的岔路,李慎有些迷茫的看着那条漆黑的道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上去。一只温暖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他被人从身后向前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踏出了脚步。 他错愕的回过头,看见了龚云微笑的脸。 漆黑的道路尽头仍然是一片漆黑,跷腿坐在棺材上的薛白狼冲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叫他往回走,前面不通。 李慎茫然回转身。 ……………… “别误会,我可没把张大师怎么样了。”副官一脸沉痛的道,“张大师不仅是庚军的珍宝,更是全人类的珍宝……呃,我就是给他下了点春药,然后找了两条母狗……” 庚衍抬手摁住眉心,不想去猜测张普求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虽然他也很好奇那个机器人发起情是什么模样……他不会责怪张普求吐露了空山金的秘密,因为它本就不该是一个秘密,神甲问世,理应天下皆知,才不负神甲之名。 “你想找空山金,救李慎?”庚衍问。 “嗯。”副官点点头,“跟南海那次不一样,我能看得见,李慎的天命正在消失……他已经不再受到上天钟爱,被抛弃了。” “我家族的记载里,所谓的天命者,在被天命抛弃后,最终的结局大都不怎么样。李三多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郁郁而终,血屠七被部下背叛,惨死在未央宫,东不冬建造万象塔失败后,精神错乱……” “所以我想,也许天命并不是什么上天的宠爱,命运只是选择了它最合适的棋子,当这些棋子完成了他们被赋予的使命,就会被它无情的抛弃。” 副官的神情 分卷阅读322 分卷阅读32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3 有些阴郁,注视着面前的桌面,低声说着话。庚衍十指微微收紧,复又松开,淡然道:“空山金自然在我手里,你觉得我会不用它来救李慎吗?” “我不知道。” 副官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一开始我的确认为,你肯定不会让李慎死。但是问过张普求后,我就不确定了。” 他抬起头,看向庚衍。 “张普求说,如果空山金被置入体内,就无法再取出,除非是死……当初你落到莉塞林特手里,在那种情况下没得选择,就把空山金藏进了身体里……所以哪怕明知道能救李慎的只有空山金,你也没有把它拿出来,因为一旦拿出来,你就会死,对不对?” 庚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对。” “你不是怕死。”副官同样叹了口气,“你是不想留着李慎一个人活,死也要拉他一起。” 庚衍笑了。 “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他笑道。 “越了解你这个人,就越觉得可怕。”副官摇头道,“李慎摊上你,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庚衍低下头,漠然注视着自己的掌心,当面临着这样的抉择——只有自己死去,李慎才能继续活,他会松开这只手吗? 副官从怀里掏出一本地契,打开来,从桌面推到庚衍面前,上面写的是李慎在古柏路的宅院,被过户到庚衍名下,看日期,是不久之前。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叫我去办了这个。”副官道,“那座院子现在是你的了,你愿意留下还是卖掉都随你……我把李慎的东西都重新整理过,列了个单子,放在书房桌上,他要是回来了,你叫他按着单子去找。新做的大衣这两天应该就会送到府里,给你也做了一身……” 他顿了顿,喉头滚了滚,将倒涌的血水咽回去,却仍有猩红的血丝从唇角淌落。 “……我认输了,所以你也别在这鬼地方窝着了,回去吧……再陪陪他。” 最后一个字已低不可闻,副官的头颅无力的垂落,重重砸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然一声闷响。被碰倒的水瓶滴溜溜沿着桌面滚下去,啪的一声掉到地上,透明的瓶身凹进去,又滚了半圈,晃了晃,不动了。 沉默良久,庚衍支起手臂,合上眼,用交叉的手指撑住了额头。 ……………… 在漆黑的道路中,突然张开了一道白色的门。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冲李慎用力挥手。 “爷!这边!这边!” 李慎怔然注视着那道身影,眼眶中竟然泛起滚烫的热意,他用力合了合眼,迈开脚步,向那个人影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 “呃,这个说来话长……” “放屁。”李慎没好气打断道,“谁叫你吃饱了撑着去给庚衍找麻烦,活腻歪了是吧?我看你就是欠抽……” “别!别别!您听我解释……嗷!疼啊爷……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爷嗷!” “妈蛋。”李慎悻悻然收回手,不悦道,“哄我哄的很欢是吧?他哔的是谁说再也不骗我,哭着喊着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你还回来干嘛?看你就烦,滚蛋!赶紧滚蛋!” “爷……”副官幽幽瞅着他,委屈道,“这一回我滚了,可就回不来了啊……” 李慎的脚步顿住。 “诶,看我这嘴!”副官露出懊恼神色,轻轻扇了两下自个的脸蛋,扯出副谄媚的笑脸冲李慎道,“爷,甭难过,我这就先到底下去给您探路,等您下去了……槽,我说什么呢我,等等等您就当没听见……” “还跟着我?”李慎斜眼瞟他一眼,“没跟够啊你。” “嗯。” 副官笑嘻嘻应了,一本正经的扯淡道:“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是人还是畜生,您叫一声阿宝,我保准就到。” 李慎的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 “滚犊子吧你。” 他挥一挥手,副官就笑着滚了,这一回,是真滚了。 ……………… 李慎回到了古柏路李府。 六年前,他买下这间院子,与海棠成亲,在长安真正有了个家。如果有后代的话,这院子传下去,一代一代也就是长安人了。 他走上大门前的台阶,扶着门框,慢吞吞坐到门槛上。岔开腿,看眼前空荡荡的街道,道路两旁高高的古柏打下一片片交错的阴影,挡着头顶的日光,幽静静的。 时间仿佛转眼即逝,人和事都在改变,他也一样。 脑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想了,李慎仰起头,看向正一点点变黑的天空,冷冽的寒风从他领口袖口往里钻,吹的心口上那个窟窿凉飕飕的。他迟缓的歪了歪头,看向街道的两旁,然后扯了扯衣领,把手臂抱到胸前。 沉重的睡意涌上来,压得他眼皮不停的眨,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往下顿,每当快要睡着时,他就努力的张开嘴吸一口气,活动一下手脚,然后再往街道左右两侧看一眼。 ……再不来他就真的睡着了。 夕阳的余晖已经只剩下一个边缘,李慎抱着冻僵的手臂向旁缓缓倾倒,靠上了硬梆梆的门框。他用头顶着门框,疲惫的睁着眼睛,视线中的景物渐渐变得模糊,变成一片不真切的白影。 一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他面前,蹲下来将他搂进了暖和的怀抱,庚衍亲吻着他被冻僵的面颊,用力的将他搂紧。 李慎把已经没知觉的右手伸进庚衍的衣领,冰凉的手指贴着里面火热的胸膛,摸索到心脏的上方,用力的扣了上去。五根手指一点点扣进阻挡在心脏上方的皮肉,庚衍被疼痛刺激的微微皱起眉,却没有阻止他。 “呃。” 庚衍突然低哼出声,却是李慎的手指在他胸口的乳粒上用力掐了一下,李慎将手从他的衣领里抽出,环过他的脖颈,将下巴放到他肩上,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李慎在庚衍耳边呢喃道,亲了亲他的脖颈,接着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李慎?” 庚衍搂着他,轻声呼唤道。 ——他睡着了。 第213章 苏醒 一下一下轻微而细碎的滴嗒声,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庚衍睁开了眼。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沉浸在身体每个部位,他用了很久才指挥着自己的右手向上抬起,连接在手背上的输液管被扯动,随即有些刺耳的嗡鸣声响起,很快,从门旁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脸惊讶隐约带着喜悦的张普求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你醒了?” 庚衍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张普求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去旁边的仪器上操作了一下。庚衍身后的平台缓缓向上升起,帮助他坐了起来,张普求取了一杯营养液,小心的喂给他喝。 “我 分卷阅读323 分卷阅读32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4 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但现在你太虚弱,不适合长时间交谈,你不要着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现在很安全……”张普求很少像这样长篇大论的与人说与研究无关的话题,他努力的措着辞,试图令庚衍感到安心,但很显然,他做的并不好,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庚衍无声蹙起了眉。 ……很安全?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安全的情况,张普求不会特意向他强调他现在很安全,而准确来说如果庚军无恙的话,他的安全根本不需要考虑……也就是说,庚军出事了? 张普求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一句话已经令庚衍想到了许多,将营养液喂完后,便将平台调低,让庚衍重新躺下。那营养液中或许掺杂了安眠的成分,庚衍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垂落下来,意识又一次渐渐沉入黑暗。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张普求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 “你的身体受损相当严重,取出空山金时爆发的异种能量,摧毁了你体内全部的源脉和一部分内脏,尤其是你的心脏,有超过一半的部分被替换上了人造器官,以后不能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或者心情过于激动……” 庚衍平静的打断他,问:“我为什么没有死?” 张普求推了推眼镜,露出思索的神色道:“当时的情况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但据说你们被发现时,李慎的右手是插在你的心脏里的……以我的推测,可能是李慎曾短暂恢复了意识,将你体内的异种能量用某种方式清除了,所以你才没有死。” 那一天,庚衍取出了埋藏在心脏里的空山金,塞进了李慎的心脏里。在失去李慎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学会了放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也没有多少犹豫与挣扎,只要看着李慎沉睡的面孔,他心中就充斥着怜惜与宠溺,是无限的温暖与爱意。 李慎舍不得,他又怎么会舍得? “我想见李慎。”庚衍对张普求道。 张普求点点头,推来一只轮椅,将庚衍从维持着他生命的平台抱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穿过全封闭的金属走廊,来到另一间监护室内。庚衍注视着静静躺在平台上,恍如睡着了一般的李慎,心脏蓦然传来剧痛,他皱着眉捂住胸口,在张普求有些紧张的劝说中,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要冷静……眼眶中涌出的热意令他有些难堪的低着头,不想被张普求看见这般失态。 “李慎,他什么时候会醒?”庚衍强抑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 张普求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跟你的情况不一样,跟任何正常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他体内充斥着异种能量,这些异种能量已经与他身体的各个器官融合在了一起,而我也无法在他体内探查到空山金的存在,很可能是已经与他体内的异种能量同化了。我使用过一切能想到的办法,也无法唤醒他的意识,而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停止,但却并没有任何腐坏的迹象,就像是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了一样。” 庚衍沉默片刻,道:“你不是说,用空山金就能救他吗?” “空山金的作用是帮助他控制体内暴动的异种能量。”张普求解释道,“但这前提是他自己有意识的驱使空山金来进行控制,在这种没有意识的状态下,空山金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心脏又一次传来绞痛,这一回庚衍并没有理会这痛楚,他冷漠的任由它绞痛着——所以,是他放手的太晚了,才错失了挽救李慎性命的机会。 张普求推着他来到平台前,庚衍伸出手,轻轻抚摸李慎冰冷而僵硬的面孔。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的跳动,像一具尸体,庚衍低下头,将脸颊贴到他安静的胸膛上,深深的合上了眼。 “他没有死。”张普求的声音响起,“只是意识无法苏醒,我还会继续想办法,就像你能够醒过来一样,他也迟早会苏醒。” 庚衍知道张普求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信任张普求的能力,却也知道其实对方并不像所说的那样有信心——张普求真正有把握的话,是不会说迟早这种不肯定的词语的。 “让我单独跟他呆一会。” 庚衍低声道,张普求沉默着离开,并且关上了房间的闸门。在一片寂静之中,庚衍侧着头靠在李慎的胸口,用手指拨弄着李慎那张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宁静面孔,有些喜悦,又有些伤感的笑了。 “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庚衍这一觉,睡过去了足足五年有余。 眼下已经是大唐历一零零五年,四月十六日。 长时间的沉睡令庚衍的身体极度衰弱,整个人肌肉萎缩的只剩下一排骨头架子,他在张普求的帮助下开始做复健,但糟糕的是以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进行修炼,哪怕是开天门的程度也不行。 他彻底成了个废人,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在他与李慎昏迷后不久,光明帝国内部爆发了规模浩大的叛乱,皇帝被推翻并当众处死,以大光明宫为首的叛乱军成立了新光明共和国,改以公选的方式选举出新的国家领导人,并成立国民议会,作为国家的领导中枢。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当叛乱爆发后,在中土作战的帝国军队就纷纷开始撤退,长安佣兵紧追其后收复了失去的领土,并一路追着他们将所有的帝国军队都赶出了中土。 大唐历一零零零年二月十四日,长安城佣兵公会向全方陆发出公告,宣布与光明帝国的战争结束。 和平又一次回到中土,然而长安城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这场战争不仅给整个中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也彻底打乱了长安城的势力格局。无数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的佣兵团被吞并摧毁,而越来越多贪婪的目光,也投注到了同时失去李慎与庚衍这两位首领的庚军身上。 但战争结束后,第一个被分食的大蛋糕不是庚军,而是血屠。 比起还留有一定元气的庚军,血屠才是真正的软弱好欺,尤其是最后布十带走了全部的精锐去援救北地血族帝国,剩下的除了文职就是老弱病残,守着那么大一份家业,怎么可能不叫人眼红。 甚至连庚军也参与了这一场分食……却没料其他人嘴上吃着血屠,心里已经惦记起了庚军。 以耿连成为首的庚军众人拼死反抗,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不是一家或者两家,而是这长安城中无数张贪婪的嘴巴。然而从始至终,庚军上下无一人叛投,周冰颜战死,穆晓芳战死,连慕容林那个铁公鸡,也抱着一仓库炸药,与冲进来抢掠的佣兵们同归于尽。 张普求找到东工申 分卷阅读324 分卷阅读32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5 慕容,以自愿加入东工为条件,要求对方保护昏迷中的庚衍与李慎。在战争中没受到多少损失的东工毫无疑问有着这样的实力,申慕容答应了张普求的条件,并当真顶下了外界的压力,保住了庚衍与李慎的性命。 庚军最终的覆灭,以耿连成一人独战十二名仙路九步的那壮烈一战为标志,划下了休止符。连杀七名仙路九步,陷入濒死的耿连成被黄沙救下,他受伤太重,虽然没死,修为却也倒退回天门,体内的源脉毁了六成,连源核都险些被打碎,伤愈后亦再难有寸进。只得托庇于黄沙,在大漠会馆当了个门卫,终日借酒消愁。 浪潮叠涌,旧去新生,这座城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变化,永远也不会真正的安宁下来。 睁开眼已是五年后,一切都物是人非。庚衍看着镜子中削瘦而单薄的人,陌生的令他自己也感到惊讶,只有那双如深渊般幽深的眼睛,是不会错认的熟悉。 他伸出手,按向镜子中的自己。 “我回来了。” 他对他道。 第214章 畜生当道 庚衍苏醒后的第四天,申慕容找到了他。 东工对张普求相当重视,给他单独开辟了一座实验室,每年拨给大量经费,只要他定期拿出相应的成果。实验室中的研究员大多也是从庚军一并带过来的旧人,对庚衍相当尊敬,更有一见到醒来的庚衍就红了眼圈的。如今外面的情况不比当初,一方面需要休养身体,另一方面庚衍也需要时间来思考和筹备接下来的安排……可想而知,他苏醒的消息,对这座城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什么能笑得出来的好事。 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至少这座长安城,还不会忘记庚衍这个名字。 申慕容找到正在做复健的庚衍,相当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 庚衍扶着辅助他锻炼行走的栏杆坐回轮椅上,手臂轻轻搭在椅扶上,抬起头与申慕容对视。 申慕容道:“我答应张普求的条件,是保护昏迷中的你跟李慎,如今你既然醒了,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 一旦庚衍苏醒的消息传出,长安城势必人心动荡,当初覆灭庚军,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苏醒的庚衍继续活下去……没有人会怀疑庚衍的能力,只要他活着一天,他们就无法睡上哪怕一个安稳觉。 正如同当年的杨火星,如今的庚衍也将体会到一人与一城为敌,身为万夫所指的滋味。 “我离开,李慎留下?”庚衍问。 “你跟他一起离开。”申慕容回答道。 庚衍摇了摇头,道:“张普求不会答应的。” “那他可以一起离开,但从今以后,他就是东工的叛徒。”申慕容刻板的声音像一具冷冰冰的机械发出,毫无人类的情感波动,“总之今天之内,你和李慎都要离开东工会馆。” 申慕容走了。 庚衍沉默的坐在轮椅上,半晌,抬起头,有些疲惫的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情况比他预料中更糟,申慕容的反应就是最佳的证明——在对方那机械一样计算得失的大脑中,留下他和李慎要付出的代价,已经超过了张普求能够创造的价值。而很显然申慕容也已经计算到,在如今的状况下,庚衍不可能让张普求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再给自己平添上一个要保护的累赘。 很快,接到消息的张普求匆匆赶来,一贯冷漠的面孔是竟带了几分慌张,然而看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扶着栏杆练习行走的庚衍后,他停下脚步,悬起的心又不知不觉落回了原位。 等庚衍的练习告一段落,坐回了轮椅上,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张普求才走上前,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 失去了东工的庇护,外面便是龙潭虎穴,庚军已经不复存在,所有人都想杀死他们以绝后患……这真的是一座吃人的城市,曾经爬得越高,跌得便越惨。 庚衍没有回答,却问他:“我的佣兵执照还在吗?” 张普求点了点头,离开去抱了一个箱子回来,里面是从庚军会馆离开时,整理出的庚衍的随身物品。有他的佣兵执照,私人印章,蓬莱银行的存折,还有庚军总帅的制服,和那套战甲乱梦。 “李慎的东西都在古柏路他自己家中,辉光派人将那里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张普求解释道,“我可以安排人将李慎送去辉光,他毕竟是李慕白的兄长……” “不。”庚衍打断他,不容置喙道,“我会带他一起走。” “去哪里?”张普求若有所思的看着庚衍,“西陆吗?” 他虽然埋头研究,却不是真的不通世事,只是懒得在那些事情上浪费心思。若真要说谁先最先察觉到庚衍身上不对劲的人,那张普求恐怕还远在林国之前。不过对他而言,庚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找到他,信任他,并全力支持他开发神甲,这些就足够了。 庚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长安是龙潭虎穴,但是离开长安,恐怕才更危险。在这城中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人的手段多少还是要收敛些,可在长安之外,那就是无所不用之极了。现在他能用的力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庚军几乎没剩下什么残部,当初他在中土的暗线被副官借李慎之手铲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帝国情势大变,他留在西陆的那些布置现在怎样都是未知,就算还有的残留,也需要重新整合,一时半会根本派不上用场。 ——沉睡的这五年,真的是太久了。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庚衍想,他需要时间,离开长安虽然会很危险,但他早已经准备好退路,并且不止一条。隐藏身份来长安本就是冒险,他还没狂妄到自以为身份一定不会暴露,这些退路都是绝对隐蔽且安全,不会因为这五年的时间而发生什么意料外的变化。 “你留在东工,继续想办法唤醒李慎。”庚衍道,“等到风平浪静一些,我会安排人与你取得联系,你自己务必要小心,找不到我与李慎,那些人很可能会狗急跳墙,对你下手。” 张普求面无表情的推了推眼镜,冷漠道:“你不必担心,我能够保护自己。” 庚衍微微一笑,不复多言,以张普求的能力,在东工的大学者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只要他不自己往陷阱里跳,那旁人想要潜入进他的地盘里对他下手,难度不亚于直面神坛强者。 “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张普求叫庚衍稍等片刻,回去取了一只金属手提箱过来,他将箱子平放在庚衍的轮椅前,转动密码锁将箱盖打开,让里面的东西显露在庚衍眼前。 一只棕色皮革的护腕,庚衍俯身将它从箱中拿起,查看着隐藏在护腕下方那只接近四寸长的弹刃。他在张普求的指导 分卷阅读325 分卷阅读32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6 下将护腕戴到左手,扣紧别带,然后利用手指的晃动引动了开关。 几乎是瞬间,一只锋利的短剑从他掌心下方弹出,寒光粼粼,渗着透骨杀意。 “我管它叫袖剑。”张普求道,“剑身是用天外陨铁打造,依靠机簧自身的力量,能够无视源能的防护,穿透三甲质地以下的战甲。” 庚衍笑了。 “好兵器。”他赞叹道,用喜爱的目光注视着雪亮的剑锋,“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 离开之前,庚衍给李慎换了身衣服。李慎的身体与五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真像个怪物一样,庚衍掐了掐他的脸蛋,跟掐在一块硬冰上似得,反把自己的手指掐得有些疼。 “我要带着你逃跑了。”庚衍一本正经的对毫无知觉的李慎道,“难度很大,所以你要听话,嗯,先亲我一下……好吧,还是我亲你。” 他说着话自己笑起来,凑过去亲了李慎一口,然后又亲了一口……幼稚无比的糊了李慎一脸口水,完后用袖子毁尸灭迹。 哪怕落到如此境地,他却一点也不绝望,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好像那一年,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岁。 当夜,在张普求的帮助下,庚衍与李慎悄然离开了东工会馆,向着西陆的方向而去。 长安城内,在修缮如初的长安大斗场顶层观阳阁中,李慕白收到密报,将那个不请自来,还盖着他的被子窝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的男人踹醒。 “庚衍带着李慎跑了。”他言简意赅道,“看样子是打算去西陆,你还不追?” 软榻上的男人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向墙壁内侧,含混着咕哝了声,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李慕白听清楚了,他说——跑就跑吧。 “至少有三拨人追上去了。”李慕白皱起眉,没好气道,“反正这事我不会插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走上前,将男人从软榻上硬扯起来,像丢垃圾一样丢到地上,催促对方快滚。头发睡成鸟窝的封河懒洋洋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亲爱的,我要是去了,那追上去的就不止三拨了……” 李慕白被他一声‘亲爱的’叫的眼皮止不住的跳,后颈上汗毛都倒竖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下抬脚踹过去的欲望——对这种混蛋,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封河歪着脑袋,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往软塌边上走,然后毫无预兆一把将李慕白按倒,剥开对方的衣襟,叼住了那根白皙的脖颈细细啃噬。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抬起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李慕白一眼,眼中隐约有一抹狰狞的猩红一闪而逝。 “等他们走了,有些账就该算一算了。”他喃喃道,亲了亲李慕白冷漠抿起的薄唇,“哪怕是畜生,也不能忘恩负义到这地步,你说对不对?” 李慕白没有回答。 五年前那场几乎将长安毁灭的战争还历历在目,北郊的墓原上竖立的那座纪念碑,密密麻麻记满了无数为了保护这座城市,保护中土而牺牲的名字。可战争结束后,他们就无比轻易的被人忘记了,大批伤残的佣兵在随之而来的大混乱中失去了容身之处,只得离开这座他们曾经为之拼上性命的城市,而留下来的,也没有得到所谓英雄的待遇,大都生活的沦落潦倒……血屠和庚军的下场叫人无法不感到心凉,就连辉光与大漠也不得不选择束手旁观,以求明哲自保,甚至如果不是黄沙无视团内反对一意孤行,以神坛强者的身份摆开了不顾一切玩命的架势,王紫云的火凤也逃不了被分食的下场。 如封河所言,这满城,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李慕白露出了冷漠的讥笑,抬起手搂住身上封河的脖颈,在这城里,只有冷心冷肺无血无泪的畜生才能好活,长着一颗人心,只会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正是苍天无眼,畜生当道。 第215章 天不从愿 庚衍带着李慎离开长安。 他身体尚未恢复,行走不便,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昏迷的李慎,没人随行是不成的。这个人自然得绝对可靠,听话,还得有能力保护他们……最终他带上了张普求的助手,比利。 比利跟李慎同岁,原本在货场当司机,最大的爱好是改车,以及飙车。他出身贫寒,几乎没受过正式的教育,所有技巧全是实践得来,但却极有天分,几经周折进了庚军后,被张普求相中,选作助手,也算是半个弟子。李慎曾有幸坐过他的车,下车当场就吐,吐得停不下来,此后见到他就色变……上车前,庚衍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叫他稳着点开。 “您就放心吧。”比利拍着胸脯,一脚发动了车子,从后视镜里瞟了眼庚衍与横躺在他腿上的李慎,提醒道:“大帅,安全带。” ……所以坐在后排也要系安全带,你到底是对自己多没信心? 外表酷似一辆小货柜车的比利特改二号一溜烟驶出了东工会馆,向着不远处的燕破原而去,一路平安无事的驶进燕破原,然后整辆车搭上了一艘正待起飞的货运空艇。空艇升空向南加速,小货柜车在后舱里施施然变形,货柜向两侧打开前滑,长成了一对螺旋桨机翼。 “除了速度慢一点,能耗和噪音大一点,比起一般的空艇也没差了。”比利不无自豪的向庚衍介绍自己的作品,“下面还加装有浮筒,可以在水面停靠和起飞,所以是水陆空三用。” 庚衍点了点头,这种三栖式交通工具非常适合佣兵任务的复杂性和灵活性,变形完毕的小车从货舱的后门脱出,在空中画了一个u型转向西方,系着安全带的庚衍有些吃力的搂紧了腿上的李慎,扭头从车窗望向远处的地面上,被渐渐抛在身后的那一片璀璨灯火。 “大帅,放点音乐吗?”比利在前面问,表情很是淡定,“坐稳,我要加速了。” 话音未落,庚衍被骤然涌来的推力带的向后撞到椅背上,下一秒比利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回旋,愉快的突了出去。车厢里响起欢快的口哨声,庚衍看着比利脸上全然不作伪的愉悦神情,也有点被对方的快乐感染,咧了咧唇角,无声微笑起来。 ——等李慎醒了,如果他还是坚持要去隐居,庚衍想劝他改变主意……怎么说呢,这一回苏醒后,庚衍的心态有了点变化,感觉像是又重生了一回,倦怠一扫而空,又重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长安的帐肯定要清算,夺回帝国的想法却并不强烈,对于副官那个天真的理想,庚衍想看看,这个帝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如果结局是以失败告终,那他也不介意再去收拾烂摊子。所以近期之内,他会将目光从西陆收回来,专注于长安这边,说过那么多次 分卷阅读326 分卷阅读32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7 长安巅,他总要带李慎站上去看看。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有生之年。 庚衍用手掌托着李慎的后脑,另一手扶着他的腰,向后靠倒在椅背上。比利停止了欢快的口哨,打开录放机,放起一首慢节奏的情歌,清浅的女声吟唱着有些陌生的语言,像雨丝一般无声渗入心田。庚衍摸了摸李慎冰冷的面颊,缓缓合上眼睛。 就算是这一生李慎都无法醒来,也无妨,他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在前面驾驶的比利看了看后视镜,伸手将车厢中的灯光调暗,音乐声也调低下去,抵达下一个目的地还需要将近半个小时,而他的任务就是将庚衍和李慎送到那里,在那之后的行程,就与他无关了。 一点金色的光粒突然漂浮到他眼前,比利眨了眨眼,只见在有些黑暗的车厢中,一颗颗金色的光粒无声漂浮起来,他错愕的扭回头,看向被庚衍搂在腿上的李慎。 “大帅。” “嗯?” 庚衍睁开眼睛,随即便发现了车厢中的异常,他低下头,注视着腿上的李慎,眉峰一点点蹙起,有些不确定的伸出手,在散发出光粒的李慎脸上摸了摸。 李慎……在消失。 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电闪而过,庚衍的神情在飞散的光粒中变得压抑而阴沉,他用指尖确认着李慎脸上不断缺失的凹陷,片刻后,断然开口道:“回去。” “啊?” “回长安。”庚衍的表情相当难看,一字字道,“现在,立刻。” ……………… 长安大斗场,观阳阁。 “你说什么?”李慕白一把将身上的封河推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庚衍又带着李慎回来了?他自己回来的?” 他拿着通讯器,与封河对视一眼,后者一骨碌坐起身,二话不说开始穿衣服,李慕白放下通讯器时,封河已经提着长枪走到房门旁。 “走窗户。”李慕白叫住他,将软榻旁的窗户拉开,“我直接送你去未央宫。” 封河点点头,身形从门旁一闪跃起,猫腰穿出了窗户,接着毫无预兆的从半空中凭空消失。李慕白皱眉拨动通讯器,虽然不清楚庚衍到底想做什么,但是现在回来无疑是自投罗网……他的手指停顿在最后一个数字上,没有按下去。 随后,他有些凉薄而自嘲的笑了,放下了通讯器。 在临近长安附近时,比利驾驶着专改二号从空中降落,他这辆车在空中的造型过于显眼,太容易惹来怀疑。恢复成货柜车的模样降落在地面后,他有些犹豫的回头看向庚衍,却见后者搂着整个人都被金色光粒包裹住的李慎,面色阴沉如水。 “大帅,再往回走可能会遇敌……”他犹豫着低声道。 闻言,庚衍缓缓抬起头。 “不回去,李慎会死。”他平静道,“这辆车我开不了,只能麻烦你了。” 比利怔了怔,随即笑了。他笑着发动了车子,头也不回道:“大帅,您坐稳,我要开始飚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适合修炼的,哪怕功法资源都不缺,但是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比利从少年时就梦想着成为一名佣兵,长安佣兵,千方百计弄来的修炼功法,他弟弟一学就会,只用五年就开了天门,他却无论如何也不开窍,入了天门弟弟就去公会注册,拿到了那本他梦寐以求的佣兵执照,他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徒然羡慕。 可他终究还是来了长安,为了心中那一场梦。 话本故事里没骗人,这座城的确处处是精彩,但看得多了,他也渐渐明白,那都是旁人的精彩,再精彩也与他无关。而今庚衍与李慎就坐在他的车上,一个修为尽废,另一个仍在昏迷,往回走注定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他有点控制不住的兴奋。 他终于要投上性命,书写属于自己的那一场精彩。 ………………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庚衍醒了的消息,隐秘而快速的在暗中扩散着。消息自然是从张普求的实验室里传出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不会泄漏的消息。震惊过后,有人还在犹豫观望,有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动了手。 ——据说庚衍修为尽废,连站立行走都不行,而李慎仍在昏迷,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可不会再有,不管是真是假是陷阱,总要试一试才清楚。 有渠道的在等消息,没渠道的就在东工会馆外面守株待兔,也不是全无顾忌,他们还不至于在东工大门口肆意拦人,可这两天但凡从东工出去的人或车,十成十在长安城外遭到拦截,被强行搜查。申慕容非常不高兴,点名警告也不管用,所以他才逼庚衍在今天之内离开,急着甩掉这个问题根源。 外形看起来十分笨重的专改二号在道路上飞驰,离长安越来越近,比利往嘴里倒了几颗薄荷糖,咯吱咯吱的嚼着,一双有些狭长的细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毫无预兆的,一道长长的焰光从侧面击向飞驰中的货柜车。比利挑眉,在身旁取代了副驾驶座的操控台上按了一下,淡蓝色的光幕从车壁亮起,将袭来的炮弹和爆炸的冲击波尽数挡在外面。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按动,只见后方的货柜在光幕的保护中飞快变形,一只最为粗壮的炮管缓缓向前伸出,平架在车顶上方,十六只粗细不一的炮管向各个方向伸出,冲从四周疾冲而来的一道道身影射出明亮炮光。 拳拳到肉的战斗固然爽快,但学者也有学者的战斗方式。不喜欢争斗从来都不意味着软弱好欺,更何况学者当中也有武斗派,比如路小少年,也比如比利。 顶着炮火的佣兵们冲到车外,迎接他们的,是路小少年的能量感应悬浮炮遮网型特改,别名‘炸得你上天’,围绕了车壁一整圈,密密麻麻的自动感应式悬浮炸弹。 在充斥了视野的爆炸光焰中,专改二号平稳而快速的冲出爆炸区域,继续向东行驶。车厢内比利深深吸了口气,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庚衍,那张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脸上是熟悉的从容与淡然,他是庚军所有人心中的憧憬和信心源泉……哪怕他已不再强大。 “技术不错。”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庚衍突然开口道。 比利愣了一下,笑咧开嘴:“不瞒您说,当初我也是咱们庚军公认的三大车神之一呢。” “嗯。”庚衍微微笑了,“我是说你杀人的技术。” 比利这回是真愣住了,完后默默摸了摸脑门,所以说,这级别果然不一样……他无声翘起唇角,视线中正前方一道快的肉眼难辨的流光电闪而至,比利嘘出口气,车顶上方早已蓄能完毕的主炮轰鸣着射出炮光。 道道流光纷叠而至,是佣兵们开启了身上的战甲增幅,有几道格外明亮的,是仙 分卷阅读327 分卷阅读32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8 路强者。笨重的专改二号以全然难以想象的灵巧动作规避着攻击,顽强的反击着向前突围,炮火忽明忽暗的拂过车厢中比利与庚衍的脸,那上面的表情竟是一个模子铸出来般的平静。 然而很快,比利脸上的平静破裂了——他咬紧下唇拼命打着方向盘,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车头偏向一边,而随即整辆车便向被重锤拦腰砸中,四只轮子飘离了地面,在半空中翻滚着,轰然砸向不远处的地面。 车身倾倒,庚衍抱着李慎的头重重撞上翻倒的车壁,猩红的血液从额角淌落。比利被安全带吊在驾驶座,艰难的伸出手一掌按在旁边的控制台上,七八个按键同时被拍下,侧翻的专改二号蓦然自行解体,三人所在的驾驶舱被向外弹出,剩下的部分骤然爆炸,激起冲天焰光。 劈啪作响的爆炸声中,一道凌厉无比的刀风切裂了燃烧中的货柜残骸,倒扛着赤红巨刃的身影从裂口中缓缓走出,不急不忙的走向正在比利的搀扶下从车厢中走出来的庚衍。 影影憧憧的佣兵们从四面八方无声逼近,倒扛着赤刃的年轻人停在庚衍三人十步之外的地方,将肩膀上的巨刃立入地面,双手交叉搭在刀柄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庚衍与昏迷中的李慎。 庚衍不认识他,也对这张年轻面孔没任何印象。 “他是‘炎狼’顾东。”比利在庚衍身旁低声道,“长安城这两年风头最盛的年轻人,据说有仙路六步的修为。” 庚衍微微皱起眉,却见那年轻人咧开嘴笑了,语气轻佻的开口道:“长安庚军庚衍,大名久仰,你就不必自我介绍了。我专程来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是何般模样,想不到却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废物,也太让人失望了……” 他说着话叹了口气,随后竟然扛起大刀转身便走,倒是有个性的很。庚衍手撑着地面,将腿上李慎的头颅轻轻放下,摇晃着缓缓站起身,环视向从四周围拢过来的佣兵们。 “我挡住他们,你带李慎走。”他低声对比利道,“张普求,封河,李慕白,找任何一个都可以,拜托了。” 比利沉默点头,蹲下身将李慎负到背上,庚衍深吸一口气,合上了眼。 ——自我暗示。 “我们需信力量来源于内心,有价值的信念不会因外物动摇……”低不可闻的念诵着从未真正信奉过的光明信条,祈求着这虚无缥缈的力量,如果光明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那么即便是他,也不应被遗弃。 在比利震惊的目光中,站在他身边的庚衍突然冲了出去。那速度并不是快的不可思议,然而对一个就在刚才还连站立也无比艰难的人而言,简直是个奇迹。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的背着李慎跟在对方身后冲了出去。 带着硝烟味道的夜风从场中呼啸而过,错乱的枪声鸣响,比利身上浮出一个蛋形的防护罩,将子弹阻挡在外,然而冲在他前方的庚衍却没有开启护罩,不,准确来说,只有当攻击进入防备范围,这种随身携带的能量护罩才会自动被触发。 庚衍不是没开启护罩,而是根本就没被任何一发子弹攻击到。他脚下的步伐有些类似于刺客的影步,却又不尽相同,每一个动作都如同流水般自然而有效,与这漆黑的夜色仿佛共鸣般的契合。几乎是一眨眼,庚衍的身形就冲进了佣兵们的包围网,他俯身,屈膝,后旋,一个转身与第一名接触的佣兵擦肩而过,锐利的寒光在黑夜中一闪而逝,一具尸体砰然坠地。 即便没有修为,他仍有着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战斗技艺,有着张普求专门为他打造的,能够破开战甲防御的利器……剩下的,只看这具残破的身体,能够支撑多久。 比利埋头跟着庚衍狂冲,身上蛋形的防护罩在枪林弹雨中消耗的飞快,不过像这样的防护罩,他足足带了八个。眼看两人就要一路冲出包围,冲在前面的庚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庚衍身上的防护罩终于亮起,他静静站在原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拄刀而立的身影。 ——是那个‘炎狼’顾东。 在强者眼中,仙路六步是真正的分水岭,同为仙路,仙路六步与其下完全是两种层次。而实际上不用说仙路六步,就算是仙路三步,此刻的庚衍都毫无胜算。 因为他连天门都不是。 庚衍微微侧过头,看了眼毫无所觉伏在比利肩头的李慎,细小的金色光粒仍然在从李慎的身体上浮出,接着消失在空气里。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已没有时间去深究,李慎在东工会馆里躺了五年也安然无恙,一离开就出现这样的异常,庚衍想不出别的可能,只能将问题归咎于长安。 李慎不能离开长安……他正在消失。 已经没有时间了。 庚衍迈开脚步,他所期待的未来,不能没有李慎。这不需要考虑,也没有任何疑问,事到如今,他们的生命已彼此相融,生相随,死亦然。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他。 “大帅,这里就交给我吧。” 已经不算年轻的面孔上挂着平静的笑意,比利将背上的李慎放下,轻轻推进庚衍怀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冲力带着庚衍与怀中的李慎向天空弹起,在庚衍有些震惊的目光中,留在地面上的比利埋头冲向阻挡在进路上的炎狼顾东,身后是纷涌而至的佣兵们,紧接着,整片地面震颤着摇晃起来。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彻了整片南郊,甚至连长安城中也有余音回荡,庚衍与李慎被爆炸的冲击波向外震开,从腾空而起的巨大烟云飞出,狠狠砸进远处的地面。所幸有身上防护罩的保护,才没有被震成一摊碎末。 短暂的失神过后,庚衍动作僵硬的爬起身,摇摇晃晃来到被震脱手的李慎身边,将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拉到背上,奋力向前迈出脚步。 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作响,心脏砰砰狂跳像是要爆炸,自我暗示的力量正在消退,巨大的痛苦和被压榨过极限的身体反噬席卷而来。密密麻麻的冷汗从脑门头皮里往外渗,庚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绝不。 如果没有前世今生,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样的感情,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李慎,那么也就不会有庚衍的存在。他应该是光明帝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追逐着权力而生,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活,他的生命中充斥着阴谋与背叛,所有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与筹码,他的王座下陈列着无数光彩夺目的战利品,他的头颅上悬挂着随时都可能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并不是厌倦了权力与野心,也不是渴望于什么所谓的爱情,他只是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庚衍跪倒,咳血,爬起来继续走,再跪倒,再咳血,再爬起来……被人造器官修 分卷阅读328 分卷阅读32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29 补的内脏在崩溃,血液从他五官狰狞漫出,当又一次跪倒在地,他的右腿胫骨终于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再也无法承担这远超了本身极限的压榨。 庚衍垂着头跪倒在地,一下下粗重而虚弱的喘息着,他缓缓放开托着李慎腿弯的双手,撑着地面一点点俯下身,背着背上的李慎,拖着断掉的右腿,像条狗一样在地面用四肢爬行。 从爆炸中脱身的佣兵们追了上来,虽然已经寥寥无几,但能从那样的爆炸中活下来,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然而当他们追上背负着李慎在地上爬行的庚衍,想要上前解决掉目标时,却被最先赶到的炎狼顾东横刀挡住。 “顾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单手倒提着赤红的巨刃,一贯以嚣张面目视人的炎狼顾东,此时却显得有点阴郁,他皱着眉凝视着不远处那道艰难而狼狈的身影,似是说给对方,又似是自言自语道:“只是看着不舒服罢了。” “就冲你这句话,我留你一命。” 一道带着冷漠笑意的声线突兀在顾东耳边响起,他愕然瞪大眼,就听身后砰砰砰数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除此之外,竟是无人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 夜风撩起封河凌乱披散着的黑发,显露出底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手上握着滴血的薄刃,他微微扭过头,看向仍在向前爬行的庚衍。 狼狈不堪,却又决绝疯狂到了极点,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第216章 那一天(上) 春光明媚,一脸郁气的李慕白走下车,狠狠摔上车门,抬脚进了辉光会馆。被他撂在后头的跟班甲急匆匆追上来,闷着脑袋跟着,大气也不敢出喘一口。李慕白一路回了听风阁,扯开身上的大衣随手一丢,蹬了鞋子上楼,一边走一边脱衬衫,那跟班就弯着腰在后头捡,等到上了二楼,他身上已只剩一条裤子,一名小侍童捧着素袍低眉顺目站在楼梯口,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他家少爷脱裤子。 “回来了?” 二楼一间房门打开,封河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正系着袍带的李慕白,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慕白呵呵一笑。 “一个二个脸大如盆,都忘了自个姓什么。”他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摆摆手叫跟班甲和侍童退下,领着封河进了旁边的书房。将整个人投进书桌后宽大的靠椅,李慕白疲倦的搓了把脸,皱着眉道:“庚衍必须死,李慎可以留……这是他们的底线了。” 封河反手扣上门,一脸诧异道:“弄死了庚衍,等李慎醒了,他们打算怎么办?洗干净脖子等死?” “所以他们更不想让李慎活。”李慕白冷笑道,“对付光明帝国时都没见他们有这么齐心协力,是打定主意连最外面那张脸皮也不要了。呵,最后是申慕容提议,将李慎冷冻起来,过个一百年再解封……” “冷冻?” 封河微微蹙起眉,还真是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说法,这是要将李慎当成食物一样冷冻起来,到期再取出来解冻开封?他下意识想到了冷冻罐头里各式各样的肉类,脑补出李慎被分割成小块塞进罐头里的情景……顿时浑身恶寒。 “是东工还在实验中的新技术,能够将活人在特定设备里冻结,只要设备不坏,无论过去多少时间,也能令其保持在被冻结时的状态,直到被解冻唤醒,相当于变相的延长寿命。” 李慕白解释道,眼中闪过几丝异样的情绪,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 “总之,我同意了。”他最后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书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李慕白低着头注视着书桌,不去与封河的目光相接。 不知过了多久,封河的声音幽幽响起:“杀死庚衍,将李慎冷冻,这就是最后的结论?” “我不可能为了他们赌上整个辉光。”李慕白直起身,将双手十指交叉,搁在桌上,缓缓抬起头,“保住李慎的性命,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封河笑了。 “我看你比谁都更希望他去死。”他笑着对李慕白道,“倘若他活着,这辉光,这李家,又哪轮得到你做主?” 李慕白面无表情的听着。 封河的话无疑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从他出生那时起,就注定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他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也没被赋予任何期待,连唯一存在的意义也被李慎所取代。他不甘于这样的命运,并决心反抗,却反而成了庚衍用来摧毁辉光的棋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过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封河欺辱后,只会躲在房间里独个儿忍着眼泪舔拭伤口的小可怜,亦不会再被那段黑暗的过去所拘缚。他不需要再依靠他人赋予的意义而活,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曾经的辉光少主李慕白,早已成长为足以支撑起自己人生的男人。 “明天上午,我会带李慎去东工。”李慕白开口道,声音是异常的平静,“冷冻后保存的地点暂时定在东工,毕竟还是实验中的新技术,设备也需要定期维护……” “庚衍呢?”封河眉峰紧蹙,打断道,“你真打算把他交出去?” 李慕白怔了怔,随即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当然了。”他看着一脸阴郁的封河,有些好笑的挑起眉,“留着他做什么?等他卷土重来,搅得天下大乱?” 封河拧眉不语。 “他若不醒,也不会有这些劳什子事端。”李慕白取了支烟,在桌面磕了磕,头也不抬道,“你与其在这发愣,不如回去替我问问黄沙,他要是愿意站出来挑个头,这事儿就还有转机……另外我看申慕容那老鬼也有意将位子交给路苍,老的油盐不进,小的却未必,你当说客的水平向来是不错的,东工若是愿意掺一脚,我可以拿出一套神甲供他研究。”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他坦然与封河对视,“对你,对李慎,都算是仁至义尽,此番过后,你我孽缘,便一笔勾销。” ……………… 回到长安的李慎果真不再化作金粒消失,甚至连身上消失的部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这其中的原因尚未可知,在张普求的要求下,封河带着李慎去城外做了一次测试,结果离开长安到一定范围,李慎的身体就又开始化作金色光粒消解……张普求最终推测,这可能是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不足以维持他的身体,而发生的自然消解,但另一个问题又摆到面前,为什么李慎在长安就能安然无事? 这真是个无解之谜。 李慕白并没有隐瞒庚衍,将对他和李慎的处置结果明明白白告知,庚衍只在听闻李慎要被冷冻时微微错愕了下,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死亡,却显得格外平静。 从决定返回长安那时,他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分卷阅读329 分卷阅读33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0 谈话的最后,他向李慕白要求,再见李慎最后一面。因为他太过虚弱,所以李慕白亲自去将仍在昏迷的李慎抱来,将人放在床褥的另一侧,然后沉默的离开了房间。 庚衍握住李慎冰冷的手掌,挨着对方毫无温度的身体,静静回想过往。前世的记忆已经有些遥远了,他甚至有点记不清那时李慎的模样,只记得那是一条翱翔于天的狂龙,眉目间尽染狂嚣,所过处无人能挡,凛然霸道不可一世……却叫他抽筋扒皮剔了骨,牢牢缚在掌心里,被他步步紧逼,变成如今这凄惨模样。 可他还是不想放手。 这份与美好无缘,残酷的甚至无法称之为爱的感情,早已无法用理智束缚,它比野心更炙烈,滚烫的,令人颤抖的,焦灼根生于他的灵魂深处。 “李慕白说要将你冻结百年,一百年后的世间是何模样,我估计是看不见了,想必也不会太寂寞,你若醒来,那定然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庚衍摩挲着李慎的指腹,声音中俨然带着笑意。 “可惜他们不肯将我一起冻上,不然沉睡百年,醒来面见新天地,倒也颇为有趣……李慎,我这一生,心里头只住了你一个,事到如今,你怪我怨我也无妨,再叫我放手,是做不到了。” 在低沉而缱绻的话音中,庚衍吃力的撑起身,他注视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良久,将额头抵了上去,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我带你走。” ……………… 打发走封河,见过庚衍,李慕白才终于得空去好好泡个澡解疲。然而一个澡还没泡完,便有跟班甲火急火燎跑来报告,说是庚衍带着李慎走了。 他眯着眼睛愣在浴池里,半晌,才摆摆手让人退下:“由他去。” “可……” “可个屁。”李慕白满脸不悦,没好气道,“他自己找死,干你鸟事?” 跟班甲默默咽了口口水,他家少爷骂人从来不用脏字,眼下这一句话里就带了俩,可见是真恼了。等跟班甲乖乖息了声退出浴室,李慕白恼火的抓了把头发,走出浴池去取了通讯器,给刚刚说要一笔勾销的封河打电话。 通讯器那一头封河正跟黄沙面对面坐着,看了来电显示接起来就是一句‘亲爱的’,被李慕白冷冰冰打回去。 “滚你的蛋,庚衍带着李慎走了,鬼知道他想干嘛,三分钟内赶不到辉光门口,你就准备给他们俩收尸吧。” 封河攥着通讯器,与坐在对面的黄沙大眼瞪小眼,李慕白的声音不算大,但黄沙那是什么耳力,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愣神了半秒钟,通讯器那边已经被挂了,封河瞟一眼黄沙办公室里那扇明晃晃的落地窗,道了声抱歉,一脚踹上去。 黄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人踹窗离去,一眨眼没了影。他支起手臂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面上的固定式通讯器,接通内线,安排两个精英小队去支援封河,其他战斗部门干部全部去会议室报道,通知全团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辉光会馆正门口,负责警卫的佣兵眼睁睁看着庚衍背着李慎从面前走过,却没接到阻拦的命令,不敢上前。李慎披散的头发被整整齐齐梳起,用一根明黄的发带束起,未见衰老的面孔低垂在庚衍肩上,这般安安静静的模样倒是别有一股诱人魅力。 庚衍在辉光门口站定,注视着外面的街道,片刻后,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照射下来的灿烂日光。 他笑了。 春日的暖风拂过他比阳光还要灿烂的金发,庚衍托了托背上的李慎,向前迈出脚步。 ——走向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第217章 那一天(中) 长安庚军,庚衍。 十六年前,二十五岁的庚衍在长安未央宫注册成为一名佣兵,三个月后,他晋升为大唐国家级佣兵,正式登记成立了后来被称为‘庚军’的黑狱佣兵团。在最初的一年里,庚军一直维持在十人以下的小队规模,并没有像其他有野心的新生团队一样竭力扩张。然而在当时仅有六人的成员中,就包括了龚云、李慎、李西风,以及张普求这‘庚军八杰’中的四人,庚衍的慧眼识人可见一斑。 大唐历九八九年,观洲一役,令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团头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但那个时候也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留意到这支刚刚扩充到十余人规模的小团队,直到不久后,李慎在对立任务中杀了一名其他团队的干部。对立任务中死人本是常事,但也没有哪条规矩明文规定不允许报复,李慎杀人杀得没半点犹豫,庚军也没主动上门来赔偿道歉,这就惹恼了那支当时在长安还算得上二流的佣兵团。 对方砸了庚军在南城丹凤路租的那栋小楼,扬言若庚衍不去他们会馆门口当众磕头赔罪,那便开战。带着李慎等人从外地出任务回来的庚衍得知了这一消息,一个人提着一把剑,去将对方的会馆从前门到后门,一剑劈成了两半。 长安人终于起了兴致,撩起袖子看戏,还没等他们给庚衍诌出个‘xx剑’的绰号,李慎就又惹上另一桩麻烦……这一回却是那张脸惹的祸,他宰了东荒某国某个色迷心窍的太子殿下,被人家老子派出举国高手追杀千里,更有不少佣兵眼馋那丰厚赏金,将脸一蒙临时改行做了杀手,一同去追逐李慎项上那颗脑袋。 庚衍前脚平了长安城里的敌人,后脚马不停蹄赶去救援李慎,好容易将李慎全须全尾的拎回长安,安宁日子没过两天,又有新麻烦接踵而至。宛如灾星罩顶一般的李慎被戏称成‘会走动的麻烦制造机’,带着庚衍与整个庚军在后面疲于奔命的给他擦屁股,就这样热热闹闹乱七八糟的一年过去,磕着瓜子看戏的长安人才猛然发现,原本只有十来个人的小小庚军,在这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中不断接收着失败者的遗产,飞速扩张,竟已有了近千人的规模。 将手上在南城的地皮拢了拢,庚衍开始起楼。 庚军的楼一层往一层上盖,长安人从低头看它,渐渐不得不抬起头仰视。李慎一如既往的麻烦不断,是大小报纸新闻版以及娱乐版头条的常客,坚持不懈为长安人民提供茶前饭后的谈资。 盖到六十九层的庚军大楼建好了,庚军在南海的第一家分部开张了,李慎背着杨宝宝在血屠杀了个七进七出,庚衍提着剑去与黑帝斯谈判,张普求开始烧钱造神甲,财神爷慕容林提着小皮箱不太乐意的来了,龚云把军师的位子退位让贤交给林国,李西风脑袋顶上多了个庚军外交主管的头衔,而家破人亡的耿连成也满面霜寒的踏进了长安城…… 庚军如彗星般崛起了。 那时的庚军或许不是最强大,但一定是长安城里最耀眼夺目的。它是这百年里长安城最富传奇色彩的佣兵团,而它的首 分卷阅读330 分卷阅读33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1 领庚衍更被誉为‘活着的传奇’。即便是面对辉光与血屠的联手打压,也盖不住它那冲天而起的锋芒,长刀锁链的徽记,更是成为所有长安人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烙印。 叫人怀念,亦叫人唏嘘…… 与光明帝国那场惊世大战已过去五年有余,战争留下的痕迹大都被时间抹灭,庚衍背着李慎走在长安的街头,看路上车水马龙,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慢吞吞的走着。 面无表情的封河咬着烟,双手揣兜跟在几步之外,半点没有跟庚衍搭话的意思,就像个陌生的同路人。黄沙派来支援的两支精英小队隐在暗处,时刻警惕着不知会从哪里发起的突然袭击,同时将可能靠近庚衍的过路人远远驱开,这仿佛大人物过境般的奇异场景反倒引来不少人注意,嗅觉灵敏的媒体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扛着留影仪的记者们一边惊呼着庚衍和李慎的名字,一边疯狂按动快门。 长安城暗潮涌动。 庚衍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他们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那个男人的心思,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人能够捉摸的清。 “他用李慎的性命威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别开玩笑了,你要庚衍死我没意见,但是李慎不行,他再怎么说也是我李家人,无论生死,都轮不到旁人插手……怎么?你是在威胁我?” 李慕白坐在椅子上,换了只脚踩着地面,由侍童服侍着穿上鞋袜,他拿着通讯器,面上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语意森冷道:“木驼子,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不用你来教我,我对你们一再忍让只因你们尚未踩到我的底线,我奉劝你们不要再得寸进尺,真要逼得我发疯,那第一个,我就要拿你老卒开刀。” 他阴沉着脸放下通讯器,将穿上皮靴的鞋底落回地面,站起身来。侍童小心翼翼将未伸展开只得一米来长的荣华鞭环绕到他的腰间,然后替他披上雪白的辉光制服大衣,李慕白蹙着眉注视着前方,目光却已越过眼前的景物,飘到不可及的远处。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布十,那个奸猾如鬼却又浑身惫懒的家伙倘若还活着,此刻定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拍手笑着看戏。想及此处,不知为何……竟有些怀念。 这长安城里,没了血屠,也没了庚军,倒是有些无趣了。 庚衍依然在走。 他已然有些累了,就算注射了高强度的兴奋剂,这副残破的身体也还是太不中用。视线模糊的厉害,为了伪装起原本的瞳色,他叫那医生将膜片用移植的方式嵌入眼中,这样虽然不用担心被发现,却也对他的视力造成了严重损伤。但这么一点代价,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背上的李慎冷的像具尸体,偶尔蹭过脖颈的面颊也毫无温度,庚衍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像这样背着受伤昏迷的李慎,独个儿沉默的向前走。但却偏偏记得对方每一次醒来时,脸上那或困窘或安心的神情,每当那个时候,他会一本正经的逗他玩儿,假装没注意到李慎偷偷揪他的头发,坦然无视对方要他放其下来的请求,等着那家伙撑不住疲惫的又在他肩上睡着。 脚下的地砖凹陷进去一个角,庚衍的鞋尖绊在上面,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带着背上的李慎向前扑倒。走在一旁的封河目光凝了凝,却终究没有动作,看着庚衍向前扑倒,咬牙用右手撑住地面,膝盖重重磕上地面,发出沉闷的碰响。 远处,一头红发被编成长辫的年轻人站在楼宇间的阴影里,在看见庚衍跌倒时,无声皱起了眉。站在他身旁的同伴小声感慨道:“若是我落到这境地,还不如去死了好,说实话,真有种神话破灭的感觉。” “少讲风凉话。”顾东不悦道,尽管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不高兴,“我看他是要去未央宫,你跟那边联系一下,把开价翻三倍,否则我们就退出。” “太狠了点吧。”他那同伴嘟囔道,到底不敢反驳他的意思,乖乖去打电话了。顾东看着远处庚衍摇摇晃晃站起来,又一次向前迈开脚步,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他近年来在长安城混得风生水起,也不只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要在这座城里站稳脚跟,钱、权、势,缺一不可,否则也只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把刀,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昙花一现罢了。 庚衍的传奇,曾经是他激励自己的榜样。 可如今榜样变成了这副模样,顾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他不太高兴。 “头儿,那边答应了。”同伴拿着通讯器回来,低声回报道,“追加的订金已经打进你的户头,那边还承诺,这只是庚衍一个人的份,加上李慎的话,再翻一倍。” 再翻一倍,那就是三十亿了,这比顾东带着他的团队在外面拼死拼活干上一年赚的还多,对付一个已成废人的庚衍,和一个还在昏迷的李慎,还真是肯下血本不遗余力。佣兵铁律虽然规定不允许接受杀人委托,但像这样私下的委托,又没有实质证据,佣兵公会也没法管束。不过这样的脏活这也是最后一件了,干完这一票,顾东的钱就足够在南城买一块中意的地皮,起楼盖自己的会馆,正儿八经的招兵买马开始扩张…… 顾东默默攥起拳头,最后看了背着李慎缓缓前行的庚衍一眼,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这一天的长安城,因一个人而变得不平静。 那个人的名字,叫庚衍。 第218章 那一天(再中) “庚衍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这样看着,必须阻止他才行。” “怎么阻止?封河跟在他边上,大漠摆明了态度要保他,这又是城内,总不好明着动手……” “都到这时候了,还顾着你那张脸作甚?别忘了当初周冰颜那小妞可是被你活活……” “格老子的!你又好到哪去?你他哔……” “都闭嘴吧。”一道含着倦意的声音从连通在一起的多人通讯线路中响起,听见这个声音,正在通讯中的众人竟当真都乖乖闭了嘴,吵闹的通讯线路一瞬间又恢复成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庚衍的修为已经废了,这一点再三确认过,做不得伪。他时隔五年苏醒,手上能用的力量不多,除了跌落回天门的耿连成,寄身东工的张普求,恐怕也没有其它人了。所以他若是想做点什么,就必须仰仗黄沙与李慕白,可这两人,也没理由全心全意帮他,就算他们愿意,他们底下的大漠与辉光也未必愿意……况且依我看,李慕白并非真心想保全李慎,否则也不会同意将李慎冷冻百年,多半还是顾忌脸面,不想落下个手足相残的名声罢了。” “此言有理。”另一个略显 分卷阅读331 分卷阅读33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2 苍老的声音响起,“黄沙执意要保全火凤,已在大漠中引发不少异议,李慕白本就因弑父谋逆,在李家内部缺乏人望,他战力不过仙路六步,在辉光也并非人人心服。他们两人就算相助庚衍,这帮助也势必有限的很,吾等切不可自乱阵脚。” 方才争吵中的一人接话道:“两位说得对,不过依我看,真正麻烦的却是封河。他失踪三年,回来后倒叫人愈发看不透,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晋入神坛……” “封河仍是仙路九步。”那个带着倦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确定。” “封河的确是个麻烦。”苍老声音道,“即便是仙路九步,寻常半步神坛也奈何他不得,若论战力,他可算是如今长安第二人,仅在黄沙之下。” “他的战力有一半来源于那把血枪,只要没了那枪,使不出那古怪的血咒,封河也没甚大不了。”一个粗豪的声音插口道,末了又补上一句,“没了那枪,对付他我一人足矣。” 刚才与他争吵的声音哂笑道:“你倒是讲笑话呢?枪在人家手里,怎么个没法?尽是扯淡。” 粗豪的声音恼了,咆哮道:“韩丹如!你跟老子过不去怎的!?我说一句你就非得顶一句?” “呵。”后者回以冷笑,讥讽道,“你个蠢货。” 眼见场面又要失控,那个带着倦意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再吵下去,庚衍就要到未央宫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也让众人的思绪回到最初之时那个问题——庚衍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是有个猜测。”沉默了好一会的苍老声音幽幽道,“他既然想叫黄沙和李慕白帮他,就自然得拿出值得人家帮他的报酬来,庚军实际上虽然不在了,但在未央宫的档案上可没有消失,别忘了,庚军有一样东西,我们是想拿也拿不到的。” 众人皆不是蠢货,被这样一点醒,顿时都反应过来。 “你是说……公会贡献值?” ……………… 未央宫,下马桥。 李三多给它取这个名字,既有‘君臣王侯皆下马’之意,亦有‘下马威’之意。这位传奇人物身上带着一些至今仍无法为后人所理解的奇怪价值观,而这些价值观也对长安乃至中土造成了深远的影响——比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以及,对特权的排斥与限制。 庚衍停在下马桥前,不是不想走,是前面没有路了。 就算是猜不着他到底想做什么,那些人也不会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放他进未央宫,更何况他的目的本就不难猜。庚衍垂下眼帘,眼前的下马桥已被牢牢封锁,他若再向前哪怕一步,战斗就会瞬间爆发。 在未央宫大门口杀人,也是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庚衍皱眉啐出口血水,将背上李慎托了托,向前迈出脚步。明晃晃的刀枪剑戟从四周蜂拥而来,要将他戳出百十来个窟窿,他却视而不见,厚底的皮靴向前移动了一截距离,稳稳落回地面。 几颗断掉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封河指间夹着薄如蝉翼的袖里刀莫惜花,有些凉薄的掀了掀唇角。远处媒体留影仪的闪光噼啪不断,这下马桥边却没有几个真正看戏的路人,眼下还有资格留在这看戏的,其实也全是局中人。 比如刺刀的首领,韩丹如,又比如虎杀的老大,袁咆哮。 如今的长安,刺刀与虎杀分列第五与第六,他们瓜分了血屠与庚军的遗产,在这五年里飞速扩张。刺刀接收了庚军在南海的地盘,虎杀却将注意力放到北地,各自吃得满嘴流油,除过两位首领性情上的不和,彼此间倒没什么冲突,再加上一个排行第四的老卒,三者铁板一块,叫李慕白与黄沙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封河带领大漠的佣兵一路护送庚衍走过下马桥,韩丹如挑起眉,冲身边人讥讽道:“刚才是谁说,对付封河他一人足矣?还等什么呢?赶紧上啊。” 袁咆哮黑着脸不吭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封河的动作,长安城从来不缺人才,有风头出尽的,就自然有被踩下去的。论年纪袁咆哮是杨火星那一辈的,成名早,十八九岁就到长安城打拼,却始终进不了最顶尖的那一小撮里。正所谓凡事都经不起一个比较,本来顺顺利利颇为成功的人生,跟上面的一比,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如今好不容易时来运转,熬到了出头之日,再想叫他去给人做小伏低,那是万万不能的了。所以庚衍必须死,李慎必须死,一切想令他失去手中权力的家伙,都必须死。 “上了。” 或许是察觉到袁咆哮身周几欲化为实质的杀意,韩丹如突然敛了神色开口道,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突兀出现于庚衍身后,手中握着一柄毫不起眼的灰黑军刺,轻而易举刺穿了李慎身上被激发的蛋形防护罩,精准而迅捷无比的扎向庚衍的后颈。 一枚子弹后发而先至,不偏不倚击中军刺狭窄的刃锋,子弹的冲击力使其偏离了原有路线,从庚衍颈边险险擦过。下一瞬间封河已然赶到,与韩丹如在半空中互换了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刺击,却听一声沛然狂啸,有人如猛虎下山般狂卷而至,一拳击出令空气都仿佛荡起波纹,封河当然躲得开,但他身后就是庚衍与李慎,所以,他不能躲。 保护人可远比杀人难多了。 封河稳稳落回地面,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不闪不避硬生生迎上了袁咆哮这一记虎王拳。他的上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后凹陷,双脚在地面犁出两条半米长的深沟,被一拳打到吐血,还幸好这是城内,否则若是开了战甲增幅,硬吃这一拳怕是能要了他半条命。 “妈蛋。”封河用手背拭去唇边血迹,心道黄沙要是再不来,他一人独斗两个半步神坛,还要护着庚衍李慎这俩累赘,想想就有够艰辛,简直不能好了。 ——被他心心念念的黄沙却正在开会。 “护着火凤也就罢了,你是我们的首领,有点私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今这长安城里,我大漠已是实至名归的头把交椅,凭的正是你神坛的实力。那辉光李慕白,纵有神甲在手,自身实力不行,终究还是不行。照如今局势,再过十年,不,五年足矣,我大漠当可成王。” 此刻在大漠的会议室里,说话的正是与黄沙师父同辈的元老,老人年轻时为大漠出生入死,瞎了一只眼睛,丢了一条腿,从前线退下来后便当起了教官,黄沙甚至封河刚入团时,都经受过他的调教,无论后来身份如何变更,见了面,却都要恭恭敬敬的低头喊教官。 黄沙皱着眉站在首位,这次会议他本没通知这位老人来参加,是对方自己突然闯了进来。以对方的资历和在团中的名望,他不好叫人出去,而对方却是摆了明要来阻止他的计划。 分卷阅读332 分卷阅读33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3 “刘教官……” 教官前面加了个姓,他的不悦已经表达的很明显,然而老人却是悍然无畏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抢先道:“黄沙,我知你心性低调,不喜被推到风口浪尖,但这一次,你却是让不得。我大漠在长安立足百余年,还从未登顶,这一遗憾,难不成还要留到将来去?封河那小子与李慎情谊深厚,没人能拦得住,但你要拖着大漠陪他一起发疯,我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还有我。”会议室中有人沉声道,站起身来。 或果断或犹豫,会议室中的干部们纷纷站起身,一道道目光注视向会议桌首位的黄沙,沉默的恳求的,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不要再一意孤行。 庚衍和李慎的死活,与大漠本就毫无关系,准确来说,对大漠而言他们死了才是最好的。与此相反,如果大漠执意要插手其中,就必然要与老卒刺刀虎杀等当初瓜分了血屠与庚军的势力正面对敌,这种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情,谁也不会做的。 黄沙同样注视着会议桌旁站立起的众人,他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峰,他任何时候也是低调而沉稳的,那些耀眼的光环,从未被他摘取过,是不想,还是不屑?无人可知。 “我成为佣兵的初衷,是想做一名英雄。” 在寂静的会议室中,黄沙突然开口道。 “虽然也没奢望过成为李三多那样的大英雄,但至少要有一些名气,做过一些出名的事情,被很多人记住……可这样,也不是英雄。” “充其量,只是个佣兵罢了。” 现实与想象中的落差,大的难以计量,为生活日复一日竭力打拼,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年少时的梦想早已不复存在,而那梦想中的长安,也褪去了七彩光芒,变成了一座冷冰冰的城池。 “这座城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残酷法则,佣兵靠力量夺取地位和财富,强者生,弱者死,没有什么英雄。” “但身为佣兵,也有属于佣兵的骄傲。” “我们拥有力量,却从不滥用,杀戮的目的,是为了制止杀戮,我们鄙夷欺凌弱小者,不屑与之为伍,我们尊重有尊严的人,哪怕他是敌人……如果抛弃了这些骄傲,那我们又与那些卑劣的杀人者,有何差别?” “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五年前那场战争,那么也应当很清楚,究竟是谁,在那场战争中守护了这座城,保住了你们的性命。如今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是他们用鲜血、用性命换来,然而这些英雄们,又落得了怎样的下场?” 黄沙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掷地有声道—— “长安,不是一座会叫英雄蒙羞的城池,千年前不是,千年后,也不会是。说我愚蠢也罢,骂我天真也好,这是我,黄沙,身为一个长安佣兵的骄傲。” ………………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那庚衍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他背着李慎,一步步走在刀光剑影中,不仅是面不改色,甚至连目光也毫无偏离或动摇。哪怕封河与两名半步神坛就在他身后激烈交手,鼓动的气流激荡起他脑后披散的金发,令它们在半空中张扬狂舞。 在北地的雪窟里,李慎问他,为什么要来救他。他说没有为什么,对我来说救你不需要理由——那本是句假话。他当然不会让李慎死,无论如何,在利用完对方的价值之前……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这份感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李慎吸引,都已经难以追溯。察觉到的时候,他早已无法放开手,生或死并不重要,他只要他们在一起。 同生,共死。 说起来有些可笑,正如同李慎分不清到底对他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李慎爱更多,还是占有欲更多。又或者二者根本就没有区别,对他而言,爱即是占有,占有即是爱。 他要李慎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属于他。 ——但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庚衍抬起头,看向近在眼前的未央宫门,对他,对李慎而言,这都是一场疯狂的旅程,从十六年前雪原上的相遇,甚至更早以前,在命运勾勒的天网之中…… “大帅!” 一声闷雷似得惊吼将庚衍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他微微扭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面容苍老了不少的耿连成一瘸一拐向他拼命跑来,而在那道身影之前,一条流丽如火线般的刀光正从远处电闪而至。 被袁咆哮与韩丹如联手牵制住的封河毫不犹豫放弃自保,任由袁咆哮一拳砸上背心,短枪温柔六发子弹一瞬间射出,封锁向那道刀光的进路。然而在那之前,已有十数人等候在子弹的进路上,以自身为盾牌,硬生生将它们拦住。 庚衍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刀。 他只来得及做一个选择——放开李慎,或者不放开。 最终,他没有动。 这就是他的爱,冷酷的,甚至是残忍的。他不知道所谓的爱应该是怎样,也不在乎,无论那有多么正确。 刀光劈落,鲜血飞扬。 顾东拼尽全力的一刀,几乎将眼前人从肩膀到腰腹斜劈成两半,迸溅出的腥血泼洒了他一头一脸,却掩不住那上面的错愕与震惊。脖颈上插着韩丹如的军刺,背上留着袁咆哮留下的拳坑,几乎被一刀劈成两半的封河垂着头与庚衍面对面站着,一寸一寸抬起头来。 “……走啊。”他咳着血不耐烦的催促道,“吓傻了你?” 如此这般,兄弟。 庚衍沉默迈开脚步,在封河挺立的身躯庇护下继续前行,从震惊中清醒的顾东发力将巨刃从封河身体中拔出,韩丹如与袁咆哮同样赶至,他们不约而同放弃了已然重伤的封河,追向前行的庚衍。 两颗眼珠蕴上猩红的色泽,封河面现痛楚之色,似乎有什么要从他的身体中挣脱出来,然而毫无预兆的,一袭白色的制服大衣从天而落,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下一秒,庚衍被一只手掌抓住肩膀,如清风般掠过阻挡在面前的敌人,落进了未央宫的大门内。 “李慕白!?” 韩丹如与袁咆哮双双惊呼出声,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辉光的首领李慕白。而传闻中这个战力不过仙路六步的二世祖,此时此刻,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庚衍与李慎,那种速度……他们不约而同将视线投注到对方的战甲之上。 ……神甲吗? 李慕白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望向了天空中某处,呵呵笑了声。 “黄爷,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他抖了抖手上的折扇,指一指不远处披着他大衣缩成一团蹲到地上的封河,没好气道,“赶紧把你家那没用的东西带走,看着 分卷阅读333 分卷阅读33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4 碍眼。” 黄沙从空中落到地面,皱眉俯身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封河,迟疑着抬起头,却见庚衍已经背着李慎向大门内走去,李慕白站在大门口,神色寡淡而傲慢,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问袁咆哮与韩丹如:“我都已经来了,你们还要继续吗?” 黄沙觉得这话很欠揍,但既然不是对他讲的,那就无所谓了。他将缩成一团的封河从地上抱起,人一入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太轻了。他面色不变的将李慕白的大衣拢得更紧了些,二话不说一脚踏入虚空。 “李慕白,你何苦为了庚衍和李慎与我们过不去?他二人死了,你岂不是更痛快?” 黄沙的离去令韩丹如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开口质问挡在大门前的李慕白,眼中的困惑和不解是真的,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李慕白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仍是那副令人不爽的傲慢神情,哂笑道:“笑话,我要做什么,还用得着向你们解释?” “你!” “趁人之危,恬不知耻的瓜分了血屠与庚军,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与我等平起平坐?”李慕白话语中满是讥讽与嘲弄,当着韩丹如与袁咆哮,是一点脸面也没给对方留,“木驼子那老狗为何不敢来?还不是将你们推出来当刀使……也罢,今儿个就叫你们长长见识,看清楚了,什么叫差距。” 言罢,他抬一抬手,十分随意的吩咐道:“关门。”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未央宫那扇从不关闭的正大门,赫然毫无预兆的,轰隆隆关上了。 李慕白啪一声甩开折扇,长身而立,眼角眉梢尽是傲慢,扇里浑身全是嚣张。 “未央宫,我家的地皮,你们不知道吗?” 第219章 那一天(下) “您好。” 容貌端庄的女事务员冲庚衍微微一躬身,用公式化的口吻道:“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偌大的接待厅里空荡荡的,连事务员都只有这一个,庚衍从走进来就知道不太对劲,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能令他惊诧的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站在柜台前,将背上的李慎放到一旁的座椅上,有些疲惫的吐了口气,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佣兵执照,向对方递过去。 “麻烦帮我查一下,我还有多少公会贡献值。” “好的,请稍等……总共是,两千六百七十二万五千四百整。” 这数字在长安城中并不算顶尖,与公会会长选举时不同,这里面并没有团长加成,而是实打实执行任务获取的贡献值。自从庚军的发展上了轨道后,庚衍就几乎没再亲自外出执行过任务,与此相比,此刻正靠在一边傻睡的李慎,才是长安城佣兵贡献值排行榜里的常驻人士。 “我要发布任务。”庚衍点点头道,“麻烦给我一张任务单。” 拿到空白的任务单后,他俯下身,在柜台上安静的填写起来。因为眼睛看不太清楚,所以将头埋的很低,女事务员似乎是意识到这点,悄悄移动了下身体,防止自己的影子遮挡到光线——她脸上虽然还挂着公式化的表情,眼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好奇,时而打量埋头填单的庚衍,时而瞟向歪头沉睡的李慎。 长安城近年来最富传奇色彩的两个男人,都在她面前,被系统随机选中号码,这份幸运简直能叫她炫耀上好多年。 “那个……”庚衍突然抬起头,将任务单半举起来,提问道,“任务期限这里,有什么规定吗?” 女事务员瞬间收回抛锚的思绪,飞快扫了一眼已经填过的地方,接着有些为难的皱起眉,犹豫道:“一般来说,像您这样的要人保护任务,最长任务期限是一年,但如果任务双方协商同意的话,有过先例的最长时限是……三年。” “那就先申请三年吧。”庚衍在期限一栏填上‘三年’的字眼,然后将填好的任务单递回给女事务员,“麻烦你看下有没有问题。” 任务内容并不复杂,庚衍以自己的所有公会贡献值为报酬,指定向辉光与大漠发布了保护他与李慎人身安全的任务,只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女事务员向庚衍确认道:“您确定,仅仅是人身安全吗?” 她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佣兵公会成立千年,各式各样的任务漏洞都被发现过,甚至有些品行低劣的佣兵团故意利用这样的漏洞来坑害雇主,反过来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公会派出的监察官同样可能被买通,知情不报,总而言之,无论是接任务还是发布任务,都是门技术活。 “我建议您申请全方位保护任务。”女事务员诚恳建议道,“只是这样的话,需要设定一个任务范围,但也能规避掉不必要的风险。” 庚衍抬起头,静静看着她。被那双幽深的眼睛注视,女事务员无意识畏缩了下,随即又努力坦然的回视过去。 很短暂的几秒钟后,庚衍收回视线,开口道:“好,依你所言,改成全方位保护任务,任务范围就设定在长安城,没有问题吧?” 这空荡荡的任务大厅和眼前这事务员,自然是李慕白的安排,除了辉光,也没有其他人摆得出这样的手笔。长安城最值钱的是什么?人才?不,是地皮。而长安城最大的地主,毫无疑问正是辉光。这座未央宫从李三多的时代就属于辉光,后来被李清音当嫁妆送给了血屠七,又被辉光在血屠七死后抢回去……虽然一直是佣兵公会在使用,也从未缴纳过什么租金,但那地契上的名字,始终是姓李的。 庚衍扶着柜台耐心等待女事务员处理他的任务单,尽管他的身体状态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轻松,然而他的心情却并不沉重,甚至有些愉悦。 至于为什么?那大概是他骨子里的疯狂细胞在作祟了。 “您好,您的任务单已经成功发布。”女事务员回到柜台前,将处理完毕的原单递交给庚衍,“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嗯。”庚衍笑起来,却是猛然咳出一口血,他皱眉掩住嘴,有些粗鲁的将血渍从唇边抹去,在女事务员有些惊骇的目光中,咧开了被血染红的牙齿,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微笑。 “我以庚军,不,黑狱佣兵团团长的身份,要求调用团队贡献值,劳烦,帮我查询一下,那是多少?” ……………… 被封锁的未央宫外,所有人都在等待。 李慕白缓缓扑着扇子,心思却并不在眼前的袁咆哮与韩丹如身上,甚至亦不在未央宫中的庚衍身上,而是有些不着边际的想起了自己动身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 不是老卒的木驼子,而是在对方之后,来自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因为那一个电话,这件事情在他眼中,也从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作乱,上升到了更深一层的意义。如今长 分卷阅读334 分卷阅读33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5 安的大动乱时期已过,他早有心趁机重整局势,全盘大清洗是不可能的,本是打着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却被庚衍的突然苏醒搅乱……然而这一搅,却也搅出了点旁的东西。 大唐以武立国,实行的却是商会自治制度,各个自治领的佣兵团自不必提,哪怕是在长安,除开有历史底蕴的老牌佣兵团,大多数中下层佣兵团都与各家商会有着切裂不开的合作关系,甚至根本就是某些商会培养出的附庸佣兵团。不过这样的附庸情况倒也不多见,毕竟在这座武力至上的城池中,但凡有点名气的佣兵团,都不会再甘愿为人所控,所以更多还是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拳头与金钱,终究还是掌握拳头的那一方更有话语权。 但这其中也有例外,当金钱达到一定程度,拳头在它面前也要服软,比如说,蓬莱商会。 李慕白蓦然蹙起眉,收了折扇,竟是连一句话也懒得再说,径自转身走人。被他撂在一旁的袁咆哮与韩丹如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是该阻拦他离开,还是立刻往被封锁的未央宫里闯。不过这茫然也仅仅只是片刻,因为就在片刻后,黄沙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下马桥上。 “小封他……”黄沙闪身拦住李慕白,压低了声音,表情有些难看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慕白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翘起,话音中有三分冷哂,更多是不耐烦:“我是知道,但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等他清醒了,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黄沙个实诚人,愣是被堵得无话可讲,只见李慕白撂开他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一本正经的叮嘱道:“衣服,记得给我洗干净送回来。” 好生,憋气。 无端端受了一肚子气的黄沙却拿李慕白没办法,大庭广众之下,媒体都在那边盯着呢,他要对李慕白动手,哪怕只是扯个胳膊,都能被编出辉光与大漠各种不和的故事来。不过眼下还留在未央宫门外的其他人,却没那么好待遇了,赶上黄爷心情不好,又正打算立威,一言不合……不,连言语都没有,黄沙就开了气场。 神坛的气场。 神坛强者对气场的运用也各有偏好,黑帝斯喜欢漩涡扭曲,李茶楼钟意一波扇人,庚衍是汪洋无尽,李慎是爆你一脸,到了黄沙这……那就是泰山压顶。 泰山不是指一座山,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山。 几乎被凝聚为实体的源流以沛然之势镇压下来,整座下马桥上就只剩下黄沙一人独立,神坛之下,无论修为高低,都在地上趴着。 满地皆趴,黄沙的心情却有些萧瑟——想当初长安何等盛景,老一辈有黑帝斯李茶楼,中一辈有他有高一有杨火星,年轻一辈更是有庚衍李慎这等妖孽,封河王紫云路苍浮屠……真要一个个掰着指头去数,也数不过来。 五年前那一场旷世大战,不仅终结了延续千年的光明帝国,也令长安久违了的盛世年景戛然而止,要等到下一次盛世,不知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后了。 他总算还是没想将这些人活生生镇死在这里,无声叹了口气,脚下在桥面轻轻一踏。 “滚吧。” 话音未落,桥面上被镇压的众人突觉身上一松,更从身下的桥面传来一股反震力,他们大多正竭力抵抗着身上的压力,两厢作用之下,便是一个个身不由己的弹上了天。这场面相当滑稽有趣,远处的媒体哪里会放过,闪光灯亮成一片,纷纷抢着留影。 韩丹如与袁咆哮好歹也是半步神坛的修为,虽然这修为水分很大,更多是靠海量资源硬生生堆出来,可保住面子还是绰绰有余。两人只是稍稍弹起便控制住身体,看着便像跳起来站稳了一样,但这一趴一起,个中屈辱滋味,恐怕除了当事人也难以体会。 然而让他们这么狼狈的人,是如今长安城唯一的神坛强者,也是如今长安城排名首位的佣兵团,大漠的首领,黄沙。 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韩丹如上前一步,尽可能平静的质问道:“黄沙,你当真要插手此事?当初参与了庚军一事的可绝非我二人,要杀庚衍与李慎的也绝非仅仅只有我二人,你……” “韩丹如。”黄沙语气平平的打断道,“当初的守城之战,你刺刀身为当时排名前十的大团,却只肯承接乙等防段,处处保留实力,后来更是利用招募来的新人做炮灰,这些事情,我亲眼目睹……大战时节,我不想提出来弱了士气,但你有否扪心自问过,问问自己,配不配做个长安人?” 他也不待韩丹如回答,便自顾摇头自问自答道:“你自然是没想过,也自然,是不配的。” 韩丹如目露寒光,有一瞬间几乎压抑不住自身的杀意,但他足够隐忍,终是忍了下来,强自镇定道:“嘴长在你身上,你要怎么说,我管不了,但我问心无愧。” 黄沙也从未指望过对方能有什么悔悟之心,幸亏他足够强势,辉光也尚在,否则若是叫这群人掌控了长安的大局,那场战争在史书上还不知要被篡改成什么模样,怕又是一场狗熊成英雄,英雄成王八的闹剧。 “十日之内,带着你的刺刀滚出长安。”他淡然道,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否则,我亲手送你下黄泉。” ……………… 庚军的团队贡献值自然是个天文数字,女事务员震惊过后,动作却也相当迅速,很快就对庚衍报出了一连串恐怖的数字,接着她开口道:“调用团队贡献值需要确认您本人的身份,以及出示与留档一致的团队印鉴和私人印鉴,还要验证您的签名。”见庚衍毫无异色,显然是已有准备,她才继续说下去,“另外,在规定的期限里,您最多只可调用总额十分之一以内的团队贡献值。” “规定的期限?”庚衍问。 “是这样的。”女事务员解释道,“从团队注册成立的时间起,每隔十年为一个周期,在这个周期内,以您调用时的团队贡献值进行计算,它的十分之一减去您之前已经调用过的额度,就是您剩下可以调用的额度。” 庚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那我现在可以调用的额度是多少?” “十三亿七千九百六十六万。”女事务员毫不犹豫道,看来刚才查询总额时就已经一并计算过了,“请问您是要兑换成大唐币,还是要查看兑换清单?” 与个人贡献值不同,团队贡献值并不能进行转让,这也是对团队间公平竞争的一种保护。所以庚衍并不能直接拿这些贡献值来发布任务,但其实……也并没什么差别。 “兑换成大唐币。”他平静道,“一半用作任务保证金,另一半,用来发布任务。” 他抬手阻止了想要取任务单的女事务员,摇了摇头道—— “我要发的,是隐函任务。” 当初 分卷阅读335 分卷阅读33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6 李铁衣用十六封隐函逼杀杨火星,而那十六封隐函的总酬金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亿大唐币。如今庚衍同样要发隐函任务,虽说也是十多亿,但这是团队贡献值,与大唐币的兑换比率,还从没跌出过一比一百。 也就是一千多亿,大唐币。 这种程度的任务已经完全超出了女事务员的权限,更何况庚衍要发布的不是普通任务,而是隐函任务。所谓隐函任务,公会内部是有专门人员负责处理,一旦出了问题,公会也是要承担责任的。她将庚衍的要求上报后,很快接到答复,从柜台后走出,躬身对庚衍道:“请您随我来。” 庚衍点点头,弯腰抄起李慎腿弯,将人打横抱在怀中,跟着女事务员走上电梯,升入三楼,接着来到一间会客室外。 房间里坐着一名戴着套头面具,浑身都笼罩在斗篷里的人,见到庚衍走进来,便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用经过变音器调整,难辨雌雄的声音道:“您好,我是负责本次隐函任务的事务员,您可以叫我零零七。” 将李慎在会客室中的沙发上放下,庚衍无比自然的抽起旁边茶几上的纸巾,一边神色淡然的咳着血,一边冲对方压了压手,示意其坐下。 “所有隐函都只在我活着的时候生效,如果我死了,这些酬金就全部委托给公会,用作对之前战争中牺牲者家属和伤残战士的抚恤金,没有问题吧?” 戴着面具的公会事务员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听到庚衍的话后,那双眼睛很明显的露出了震惊之色,尽管只是一瞬。 “没有问题。”他很快反应过来,恭敬的向庚衍低下头,“感谢您的仁心。” 庚衍没有谦虚客套,擦干净嘴角溢出的鲜血,继续道:“那就开始吧,我说,你记,第一封隐函,发给辉光李慕白,任务内容是……” 从正午到日落,庚衍在未央宫中足足待了一个下午。 最开始那个公开发布的任务很快便传到未央宫外,无论是想要杀死他的人,还是吃瓜看戏的无关人士,对这一结果都不算太惊讶。庚衍想要活下来,自然得想办法拉拢大漠与辉光,两千多万贡献值一家一半,换算成大唐币也就是一家十亿多,也是相当丰厚的报酬了……只不过还是显得有点不够看。 比起想要杀死他和李慎的人肯拿出的报酬,这点钱,只能说是塞牙缝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在这个下午,从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的未央宫里,走出了一名又一名浑身罩着严密斗篷的公会特使,而这每一名公会特使身上,都毫无疑问带着一封只有任务发布人,公会专员,以及指定接收人才能知道其内容的,绝密隐函。 一百零八名特使,带着一百零八封隐函,走进了长安城排名前一百零八位的佣兵团会馆。 满城惶然。 大漠黄沙,辉光李慕白,东工申慕容……老卒木驼子,刺刀韩丹如,虎杀袁咆哮……一百零八位,无论敌我立场,一个都没少。 站在下马桥上当门神的黄沙拿着那纸薄薄隐函,看着上面简简单单‘请你吃酒’四个字,和底下那区区一千大唐币的酬金,哑然失笑。 回到会馆又泡了个澡的李慕白趴在浴池边,将被送来的金贵隐函折成个蓬蓬船,放在热水面上,看它水浸不入的模样,充满恶意的一指头按了上去。 东工的会馆里,申慕容却陷入了沉思,良久,给张普求打了个电话。 铩羽而归的韩丹如与袁咆哮再一次进入了多人通讯中,线路中气氛异常沉默,最终还是那个带着倦意的声音最先开口道:“庚衍这么做,是想离间分化我们,下面那些人不提,我们几个是绝不能中计的。” “诸先生说得对。”苍老的声音附和道,“这是庚衍的奸计,吾等万万不能上当。” “庚衍心思狡诈,他明发隐函,就是要叫所有人互相猜忌,难以齐心,而他正好趁乱脱身。”韩丹如阴恻恻道,“不过我看他这招倒是出的昏了,那隐函上写明的任务期限是到他死为止,这一下,恐怕人人都更得巴不得他早死了。” “就是,区区三百万大唐币,便以为能引得人人动心?他也未免太小看人了。”袁咆哮接口道。 此言一出,韩丹如与木驼子心中却是齐齐一咯噔,他们的隐函上报酬可并非三百万,也并不仅仅只是大唐币而已……如果袁咆哮这莽货没有说谎,那就证明,庚衍给每个人的隐函都不一样了。 殊不知他们这沉默的反应也叫袁咆哮与那诸先生看出了端倪,袁咆哮说谎了吗?当然说了。那隐函上的报酬的确是三百万大唐币没错,但下面还有一行字——虎王诀练至第八层会因人而异,源脉契合者可畅通无阻至第九层,契合度不足者,除非有对应塑脉法辅以虹玉髓重塑源脉,否则终生止步第八层,塑脉法诀在我手上,庚衍字。 袁咆哮不知庚衍是如何得知自己修炼上的秘密,而该死的是,对方说的一点没错,没有佣兵不在乎自身的修为,可想而知,那套塑脉法诀对他的诱惑力有多大。庚衍给他的隐函上,任务内容也是相当的简单——杀死韩丹如。 这一天,庚衍用一百零八封隐函,在长安点燃了一把火。 偌大一场,动乱之火。 第220章 终章(上) “大帅。” 庚衍背着李慎走出未央宫时,已近黄昏,耿连成垂手立在下马桥边,低头唤了声。庚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停步,道:“走。” 耿连成面露喜色,安静的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下马桥,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中拖出长长一条,有等候在不远处的记者拍下了这一幕,照片中背着李慎的庚衍,与走在他身后的耿连成,映衬着夕阳中庄严辉煌的未央宫,竟是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张照片最终被刊登在长安晚报上,作为这一天新闻版的封面图,还配了个很煽情的标题:一个逝去的时代。 耿连成是开车来的,庚衍坐进车后座,就开始吐血,他死死抓着心口,痛苦的无法压抑,兴奋剂的效力早已消失,在佣兵公会里他又给自己下了精神暗示,一直撑到现在,哪怕是钢铁般的意志也濒临极限。耿连成见状急忙发动车子,匆匆向大漠会馆驶去,所以等庚衍再一次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大漠医疗部的病床上。 病房中灯光有些昏暗,黄沙坐在病床边,帮庚衍调高床铺,将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对方。他看着庚衍一边咳嗽一边慢吞吞喝水,良久,低声道:“对不住。” 庚衍愣了愣,摇了摇头,笑了。 当初庚军蒙难,大漠身为盟友,虽然没跟着落井下石,却也是束手旁观。一方面的确是有心无力,另一方面更多是害怕被卷入乱局。毕竟那个时候 分卷阅读336 分卷阅读33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7 ,血屠刚刚被分食完毕,疯狂的气氛正值顶峰,不是庚军,也要有其他人倒霉……总得有人成为平息疯狂的祭品。 “你身体的情况很糟。”黄沙道,“外面的局势也不安定,我给你收拾间屋子,先在这住下吧?” “咳咳,不了。”庚衍咳嗽道,掌心里血星点点,很是刺眼,“我还得出去,否则这戏,咳咳,唱不起来。” “我已经对刺刀下了通牒。”黄沙皱眉道,“十日之内,他不滚就死。” “他活不到十天了。”庚衍淡然道。 第二天,庚衍带着李慎离开大漠会馆,由耿连成张罗着在月河边租了间平房,算是落下脚来。这里面有个小插曲,庚衍在蓬莱银行的存款和寄存的财宝都被冻结了,理由挺充分,还是李慎的锅,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充公令’。 守城战时庚衍叛徒的污名虽然已被洗清,但并没有留下明文纸证,相反,他叛徒的罪名却是用公告的形式发布了的。蓬莱银行扣着这点落井下石,倒是有理有据,庚衍也懒的与其争辩——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蓬莱商会屹立近千年,现任当家诸子丰也不是个踩低捧高的蠢货,更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轻易站队。如今这般态度,只能说明这里面还有庚衍不清楚的东西,他自认与蓬莱商会过往并无龃龉,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却遭到如此对待……问题只可能是出在对方身上了。 庚衍存款被冻结,身无分文,耿连成却也是个穷光蛋——这厮当初以为自己必死,将所有积蓄都挥霍一空,结果没死成。这些年寄人篱下,活得浑浑噩噩,万幸是大漠给他办了张工资卡,里面好歹还有点小钱,但在市区租房一个月最少要近三万的租金,他那点钱连半年都撑不过。最终是庚衍看上月河边这个原本用作仓库的平房,以每月六千的房租谈拢,签了一年的合同。 好歹是个独门独户,周边也清净,扫除干净配置上桌椅板凳,耿连成去张罗着找泥水匠分出间浴室和厨房,庚衍将李慎放在椅子上,扯着床单铺床。屋子里一股霉味,打着窗户也散不干净,他铺了床,转身在床边坐下,瞧向椅子上歪着脑袋昏睡的李慎。 ——想当初,好端端的白山别院不肯住,非要跑去成亲,到如今,也只能住这破房子了。 庚衍安家,耿连成忙前忙后尽心尽力,整个人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到傍晚,浴室与厨房都安置好了,家具摆设也差不多齐全,他踩着椅子上屋顶换了灯核里的源晶,明亮灯光照着房间里焕然一新,庚衍在下边看着,招招手让他下来。 “过段时间我会找人去给你看伤。”庚衍道,“往后,你自己好好过活,庚军的事情,我不怪你。” 耿连成跟截木头一样愣住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您、您不,不……” 大战过后,虽然失去了庚衍与李慎这两名首领,但庚军并非如血屠那般软弱可欺,倘若当时职权最高的耿连成能够更敏锐的觉察到隐藏的危机,主动联合辉光和大漠做出应对,那么情况断然不会发展成后来那样。正因他贸然率庚军参与了瓜分血屠的暴行,反倒叫旁人看出了庚军的虚实,更因此落下口实,给他人瓜分庚军制造了正当性……总之,庚军被毁,耿连成难辞其咎。 庚衍揉了揉眉心,他如今视力损伤的太严重,看东西久了就会头疼,合上眼道:“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耿连成面色剧变,随后双膝一折,直挺挺跪倒地上:“大帅,我早就发过誓,这辈子都要跟随您,是生是死,您一句话……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但我永远是您的人,我这条命,您要用,随时拿去。” 庚衍合着眼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过得片刻,伸出手拍了拍耿连成的肩膀。 “走吧。” 耿连成沉默地走了。 也许他并没能理解庚衍要他走的真意,但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寂静的房间中泛着些日久的阴冷潮气,庚衍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时不时咳嗽,发出艰涩的抽气声。拖着副残破不堪的身体,在这样破烂的房子里居住,像这样的情形绝不在他此前任何的人生规划里,简直像是一场糟糕的梦境。 ——可他已经醒了。 大漠和辉光接取了庚衍那个公开发布的任务,并共同对外发布声明,以两家的名义宣布予以庚衍和李慎为期三年的庇护,在此期间任何人的任何想要伤害两人的行为,都会被视作与两家为敌。在庚衍搬入新居后,大漠和辉光也派人常驻于此处,以做保护。 庚衍进入未央宫后的第三天凌晨,刺刀首领韩丹如死于自宅。同日下午,虎杀袁咆哮死于会馆办公室内。 这二人的死讯一经传出,满城皆惊。死因众说纷纭,有说庚衍修为未废,这二人皆是被他暗杀,亦有说是二人落入庚衍圈套,互相残杀而亡。一时间,庚衍又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同样接到隐函的佣兵团首领们,却诡异的对此保持了沉默。 作为众人口中的事件主角,庚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准确来说,他也没有余力做出任何反应,因为……他病了。 连续的使用精神暗示和兴奋剂令身体超负荷运作,将庚衍的身体变得极端脆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几乎要了他的命。若非负责监视保护他的佣兵为确认他的安全而敲门询问,恐怕他就要昏迷病死在房间里,亲自带着医生赶到的李慕白嫌弃的无话可说,将随身的侍从派了一名来,看护庚衍直到其完全康复。 虚弱到连水杯也无法握稳的程度,每一天绝大多数时间,庚衍都躺在床上发呆,并不是在思考什么,单纯地发呆而已。 长安城并不平静。 很多事情在发生,很多人死去,后知后觉者到这时才意识到,新一轮的势力洗牌已经到来。与疯狂而暴乱的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的洗牌是在异样的安静中进行的,像是有一只手,在暗中挑拣着被清洗的对象,准确,有力,快速,悄无声息地。 已经只剩下两个人的通讯线路里,蓬莱商会的当家诸子丰,用充满疲倦和无奈的口吻道:“庚衍,终究是庚衍。” 无论变成什么样,他仍是那个叫人恐惧,令人无可奈何的庚衍。 被如此感慨的庚衍,却正挣扎在死亡线上,身体残破的器官濒临衰竭,张普求为此请来精于人体改造的路苍。在查看过庚衍的情况后,路小少年作出评判,如果想救庚衍,就必须得替换掉他身上一多半的零件,即便如此,也只是短暂的延长性命罢了。 “这样的改造我也没尝试过。”路苍道,“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也没办法从根本解决问题。与其这样,我建议你不如干脆把自己冷冻,等将来医学技术有突破后 分卷阅读337 分卷阅读33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8 ,再解冻进行治疗。” 庚衍拒绝了这个提议。 路苍为他做了全身改造,将他体内一多半的血肉器官替换成了机械,改造总体进行的还算成功,在冬天到来前,庚衍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这一年第一场雪落进长安时,他靠在床头,将李慎的脑袋搁在腿上,安静的看书。窗户外洁白的雪花簌簌而落,房间中没有壁炉也没有地龙,空气冰冷无比,庚衍的手指已经被冻麻,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僵硬而缓慢的活动着它们翻动书页。 按照路苍的推断,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他就必须进行第二次改造,替换掉原本的机械器官。而第二次改造的成功率,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这书上说,南海有个不沉湖,人浮在里面不会下沉,原理并不复杂,只是水中的含盐量较高,浮力足以支撑人体……” 庚衍说着话放下书,俯身在李慎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 第221章 终章(中) 意识沉入黑暗,又在光亮中醒来。有一个短暂的瞬间,李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在光海中仰望。 那实在是一幅奇景,数之不尽的金色三叶草在光海中飞舞,宛如精灵幻梦一般的世界,属于他血脉中非人的那一部分在蠢蠢欲动,李慎有些茫然的低下头,看见了从身后弯曲到身前的透明羽翼,他迟疑着用指尖碰了碰那薄膜般的翼瓣,来自两方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玩意……是从他背上长出来的。 脑子里充斥着‘见了鬼’的情绪,李慎重新将视线投向周围,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在此,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失去呼吸倒在怀里的庚衍。 他有些凉薄的笑了。 庚衍要给他殉情,那自然再好不过……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期望的,一边期待,一边自嘲。李慎合上了眼,背后的薄翼在光海中缓缓舒展,锋利而狭长的透明翼膜高高扬起,无声抖动着,凛然延伸向光海的尽头。 冥冥之中,要他振翼而起,飞出这光海,去向不可知的远方。 他却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一旦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他将失去名为‘李慎’的躯壳,成为另一种形式上的存在,他将离开这片名为‘方陆’的所在,与过往的一切道别。 可他舍不得。 ……………… 次年开了春,庚衍去未央宫接了个扫街的活计,成为了长安城清洁工大队中的一分子。李慕白来探望李慎时笑话他是在卖惨,庚衍对此不予回应,每天早晚换了工作服拎着扫帚撮箕出门去干活,久而久之,也成了长安的知名一景,不少人慕名前来围观,还有胆子大的找他签名的。 长安晚报以‘昔日大佬如今竟扫街’为标题,连着做了三期追踪报道,很是给他博了一把同情泪。李慕白那句‘卖惨’的笑言,倒是一语中的,如今长安城这舆论是一面倒向庚衍,叫某些人很是不舒服,哪怕再想做点什么,也是束手束脚。 庚衍安安分分的扫街,攒钱交房租,买菜学做饭,穿路边摊卖的廉价衣裤,抽十块钱一包的劣质烟,偶尔买一两瓶劣酒,就着街边买的炒花生一个人慢酌。 黄沙来过几次,而李慕白则是每个月定期来一次,通常只是看一眼李慎活着还是死了就走,也懒得同庚衍说半句话。张普求对唤醒李慎一事表现的比庚衍还热心,不过准确来讲,他是对李慎体内的异种能量着了迷,这股子非比寻常的热情纯粹是出自研究欲,若非庚衍在,恐怕他早将李慎剖开来当成实验材料了。 大唐历一零零六年,六月下旬的某一天,久未露面的封河突然来访,手上还拎着两瓶六十年的大漕门。 “我是来道别的。” 他如此道,在桌上摆了三只酒杯,与庚衍相对无言的喝空了两瓶好酒,随即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第二天,封河辞了大漠副团长的职务,提着一杆枪离开长安,当起了云游四海漂浮不定的独行侠,不时有传闻说他到了某处,对某女子始乱终弃,结果被开出巨额悬赏追杀……长安人民大都表示喜闻乐见。 一晃又是一年。 时间是强大的武器,它能够抹杀一切,须臾两年已过,人们渐渐忘记了庚衍苏醒的那场风波,而当初接到隐函的一百零八位团长,如今只剩下了不足八十位。很多事情都在安静的发生与结束,无论是好是坏,生活总在继续。 蝉鸣的季节里,大清早阳光已经灿烂的令人发指,庚衍扫完自己负责的路段,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休息。他低头从兜里取了支烟,放到嘴上,正要点火,眼前却突然多了只火机。火红的长发编成长辫垂在身后,眉目傲然的年轻人拿着点燃的火机,给庚衍点上火,然后无比自然的在他身边坐下。 “早就想来见你一面。”他对庚衍道,“不过之前局势太敏感,我就没来自讨没趣……我叫顾东,东西南北的东。” 庚衍摘下口中烟,道:“我知道。” 顾东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笑着的时候朝气蓬勃,眼中尽是希望与未来。庚衍唇边也不禁带了点笑意,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火热的骄阳,深深吸了口烟。 “两年前,有人开出三十亿大唐币的价码,要我取你的性命。”顾东道,“那一次失败后,我就带人去了北地,这两年赚了有近百亿,本来想在南城买块地皮起楼,但是挑不到中意的……位置好够大的太贵,便宜的又太小了。” “你可以先买一块中间的,把周围租下来,再一点点慢慢买。”庚衍笑道,“看准了就下手,动作要快,一次性办了,别叫人看出来把地占了给你添堵。” 顾东眨巴眨巴眼,猛然一拍脑袋,啊了一声。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是怎么长的。”他嘟囔道,突然话锋一转,问庚衍,“你真就打算扫一辈子大街了?” 这问题问的突兀,也很不客气,庚衍怔了怔,敛了笑容,俯身将烟蒂放到地上,用鞋底碾灭。 顾东皱眉道:“李慎一辈子不醒,你就守他一辈子?值得吗?” 庚衍歪头瞟了他一眼。 顾东感觉自个那点小心思都被这一眼给瞟透了,他有些窘迫地梗着脖子,僵硬道:“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就是想请你去我团里当个顾问,平时出点主意就行,名义上算是我的师父……你觉得怎么样?” 迎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庚衍扶着扫帚站起身,轻飘飘撂下一句:“不怎么样。”转身走人。 从那以后,顾东就算是黏上庚衍了,连庚衍扫街的活也被他派人抢着干了,整天提着大包小包追在庚衍屁股后头,那叫一个热情如火。长安的八卦小报 分卷阅读338 分卷阅读33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39 们被刺激的鸡血上头,忙不迭的歪曲事实,于是长安人都知道了,新一代风头人物顾东,不仅是个同性恋,还在疯狂追求庚衍。 顾东,庚衍,李慎的三角恋情成了长安人民最新的谈资,李慕白笑话庚衍是招蜂引蝶不守妇道,并友情建议庚衍将李慎交给他保管,结果自然是被庚衍无视。 夏天气候炎热,庚衍干完活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搂着李慎这个天然大冰块给自己降温。不巧的是,某天他前脚进屋,刚脱了衣服搂上李慎,后脚房门就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一脸焦急的顾东闯进来,与赤裸着上身半跪在床上的庚衍打了个对眼。 三秒钟后,顾东木着脸退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庚衍眼睁睁看着他出去,等房门关上,才猛然噗哧一声笑出来,将头埋进身下李慎的肩窝,笑的肩膀都在抖。半晌,他抬起头,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李慎的嘴唇,又温柔的舔了舔。 “再不醒我就强jian你。”他一本正经地对李慎道。 门外并没有走远的顾东以手掩面,感觉自己憧憬中的庚衍形象一瞬间崩塌,塌得没边了。 ……………… 顾东急着来找庚衍,是为一个遗迹。 他这两年带着团队扎在北地,在做任务的同时也在北地有了一些根基,这个遗迹的消息就是从一个交好的兽人部落处得知。他急着来找庚衍,就是拿到了一样从遗迹中挖出的物件,团内的人带到专门的鉴定师那里,也看不出名堂,据说有可能是上一世代的遗物。 这是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牌子,上面刻绘的图案已经有些模糊,庚衍将它拿在手中,摩挲着凹陷进表面的古怪纹路,久久沉默不语。 术业有专攻,庚衍虽然带队发掘了不少遗迹,但实际上他对古遗迹文化的研究并不深,这方面封河才是行家。只不过在看见这块牌子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很久之前,在此时尚未发生的事情。 上一世,算起来也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消息说北地发现了一个新的遗迹,里面据说有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物。本来并不在意甚至当成笑话听的他,却在接到李慎亲自赶往北地的消息后,真正对此重视起来。 前线正打的不可开交,李慎却还有心情跑去北地发掘遗迹,庚衍终究难掩好奇,也带了人尾随其后赶去了北地,打算当一回黄雀。之后发生的事情叫他至今难忘,因为那还是他头一回,估计也是最后一回,亲眼目睹那不属于人类能创造的神迹。 “你回去,封锁消息。” 庚衍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对顾东如此吩咐道,交代对方回去挑选绝对可信的人手,等待消息后,他握着那块金属牌,扭头看向躺在床上静静沉睡的李慎。 也许一切都是巧合,无论是顾东,还是这块突然送上门的金属牌,又或者这根本是命运给他设下的陷阱……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他动心了。 他已经厌倦了毫无作为的等待,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心。每一晚,每一晚搂着李慎毫无温度的躯体,都是无言的煎熬。 更何况,他还得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去赌那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别开玩笑了。 “看来我得向你借一点运气了。” 庚衍笑着亲了亲了李慎的鼻尖,眼中是无可动摇的决意。 “祝我好运吧,吾爱。” 第222章 终章(下) “你想清楚了?” 月河边的小屋里,李慕白放下茶杯,神色冷淡地问道。桌子上摆着一只长条形的木盒,里面放着三样东西:一本笔记,一枚私章,以及一只信封。 “如果我没回来,这些东西就麻烦你保管了。”庚衍将木盒推到李慕白面前,平静道,“等李慎醒了,请你转交给他。” 李慕白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抬手在木盒上拍了拍,终究没说什么,站起身拿着盒子离开。他走后,房间中又恢复成一片寂静,庚衍在桌旁一个人坐了一会,便起身去做晚饭。 晚餐很简单,一碗阳春面,下了点青菜,卧了个鸡蛋。庚衍沉默的将面条吃完,洗了碗筷,去浴室里简单冲了个澡,拿着浸湿的毛巾出来,像每天晚上一样,给李慎擦拭身体。 李慎的身体与两年前没有丝毫变化,连曾经消失的部分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如初,庚衍熟悉这具身体上的任何地方,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他将头贴在李慎的心口,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用力的攥紧了拳头,有时候他会从睡梦中突然惊醒,抱着不切实际而渺小的期待,就像现在这样,去确认李慎的心跳。 所有人都认为他理应强大,坚不可摧,包括他自己,然而抛却那层光鲜的外衣,他也仅仅只是个失去了挚爱的可怜人。 可他不能软弱。 银霜般的月光笼罩在床边的地板上,庚衍靠坐在床头,静静搂着怀中的李慎,将下巴抵在对方头顶,享受这也许是最后的相拥时光。他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要冒的风险有多大,那是能够令当时正处在全盛时期的李慎也身负重伤的‘怪物’,整个北地有三个兽人国度因此而毁灭,甚至到最后他不得不与身为死敌的李慎暂时联手,来解决掉那只‘怪物’。 这一次,他能够动用的人手中甚至连一个半步神坛都没有,如果惊动了那只‘怪物’,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此时此刻,他并没有考虑那些事情,生或死的赌局,他这一生已经经历太多……庚衍亲吻着李慎的发顶,此时此刻,他只想拥抱着这个人,安静的等待天明。 仅此而已。 ……………… 因为庚衍再三强调要‘绝对可靠’,顾东只带了两辆车和六个人,在出发之日,顾东带着人一早便在长安北郊约定的集结地点等待。然而来的却不是庚衍,而是个断了一条手臂的陌生人。 “大帅已经从另一条路线出发了。”独臂人对顾东道,“不是信不过你,是想杀他的人太多,你要是不愿意,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 顾东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不爽极了,遗迹是他的人发现的,他是信任庚衍才会告诉对方,可现在庚衍派这人来,话里话外却是想叫他滚蛋,也未免太过分了。他冷冷嗯了一声,掀起眼皮子道:“那庚衍叫你来,又是怎么安排的?” 独臂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唇角翘了翘,道:“跟我走就是了。” 于是顾东与部下跟着这独臂人进了兰道大草原,第一天始终规规矩矩的沿着贯穿南北的兰道公路行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只不过一直保持着警惕的顾东也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看样子多半是敌非友,目的肯定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庚衍。 夜里,两辆车停在路边休 分卷阅读339 分卷阅读34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0 息,独臂人将顾东叫醒,只见车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土洞,几个人从洞里出来,上车与顾东等人互换了衣物,而顾东等人则在独臂人的引领下从那个土洞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替换。 土洞的另一头,赫然是一间公路补给站内,不大的厅堂中灯光昏暗,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佣兵或坐或站,为首者与走出土洞的独臂人拥抱了一下,随后用赤裸裸写着探究的目光将顾东与其部下打量了一遭,冷声道:“就是他们了?” “对。”独臂人点点头,看了眼正在飞快被填上的土洞,低声道,“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于是这支扩充到二十多人的队伍在黑夜中出发,先是搭乘一辆大货车抵达了另一个途中补给站,那里赫然停着一艘小型的货运空艇,而空艇上也等着另一支队伍,一路飞离了兰道大草原,等进入北地境内,再次换乘另一艘中型货运艇时,这支最开始只有顾东六个人的遗迹探索队伍,已经有了上百人的规模。 这上百人无一不是精英,以顾东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他心中亦有推测——庚军虽然被灭,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而从这些人对庚衍的称呼也可知,他们定然是庚军的幸存者。 明明拥有这样的力量,却在长安扫街,顾东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也只能笑自己太天真。 抵达遗迹附近,已是第四天的下午。 庚衍仍未现身,但是在此地集结的佣兵已有超过两百人,未免引人注目,他们伪装成商队的模样。几天朝夕相处下来,顾东的实力和性情得到认可,再加上他是庚衍点名要善待的对象,那些本来对他不甚客气的庚军佣兵们也渐渐接纳了他。从这些人口中顾东得知,当初庚军被毁时,他们大多都在外地执行任务,因为事发突然,又遭到敌人追杀,等到摆脱追兵想要赶回长安救援,已经来不及。庚军的敌人实在太多,想要复仇谈何容易,他们这些年隐姓埋名,暗中积蓄实力,终于等到了庚衍苏醒……顾东不由心生感慨,像这样的忠诚心何其难得,在这些人的话语中,即便庚衍已成废人,他们对其的尊敬和信任仍不减分毫,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们的大帅做不到的。 “那李慎呢?”顾东找了个机会,向已经混熟的独臂人询问,“要是醒的不是庚衍,而是李慎,你们该怎么办?” 独臂人嘬着根烟,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就在顾东忍不住想要追问时,独臂人将手上的烟蒂丢出,深深吸了口气,小声嘟哝道:“鬼知道咧,李慎,那就是个疯子……” 在那个时候,顾东并不明白这话里究竟包含了多少无奈,以及,多少期待。 ……………… 第五天上午,庚衍抵达集结地点,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艘宛如巨鲸般的骄阳级战舰。 时隔数日,走下战舰的庚衍叫顾东吃了一惊,被削短的金发彰显着不同以往的凌厉气势,那张瘦削的面孔上表情漠然而威严,几乎是同一时刻,站在顾东身边的庚军众人变得安静无比,一双双眼睛沉默的注视向庚衍。 庚衍也在看着他们。 没有人喜极而泣,亦没有人欢呼大叫,在这久违的重逢时刻,庚军的佣兵们仅仅是安静的注视着他们的首领,看着他向他们走来。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身在其中的顾东敏锐的觉察到,无论是那个已经与他十分熟悉却始终不肯透露姓名的独臂人,还是他并不熟悉的其他人,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正在从他们身上苏醒……狂躁的,令人颤抖的,鼻端仿佛嗅到了带着血腥味道的战场硝烟,被收束于躯壳之内的凶煞灵魂正在燃烧,从那一双双写满狂热的眼瞳中。 这一切的起源,都只因那个逐渐走来的男人。 在庚衍身后,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战舰中鱼贯而出,搬运着各式各样的发掘机器,飞快消失在不远处的遗迹四周。庞大的战舰再一次升入空中,隐没于高空的云层之上,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庚衍没有半句客套话,直接对庚军众人下达了任务,最后将顾东叫到身边,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要当我的弟子,那你愿不愿意加入庚军?” 顾东无声瞪大了眼。 庚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走开,淡然道:“想清楚了,告诉我答案。” 整个遗迹被庚衍带来的人彻底封锁,除了原属于庚军的佣兵们,还有不知来处的上千名士兵。遗迹的外层已经被挖开,效率高得惊人,庚衍却并不急于入内探索,顾东觉得,他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八天清晨,一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穿过遗迹周边的封锁线,大摇大摆驶进了营地,披着件灰色斗篷的封河跳下车,咬着烟走进指挥部,开门见山问:“宝藏是什么?” “哈伦达尔的时光石。” 庚衍指着桌面上摆放的遗迹内部模型,在最中心的位置点了点,头一回向众人解释了此行的目的所在:“这个遗迹本身并没有特别危险的陷阱,它的防卫机制是在宝物被取走的瞬间触发,准确来说,它原本的作用是一座监狱,在它下面镇压着一只‘怪物’……” “怪物?”封河皱眉道,“你亲眼所见?我一直以为哈伦达尔的时光石只是个童话故事。” 在方陆流传已久来源不明的古老故事中,哈伦达尔的时光石是块能够操纵时间的石头,它可以让人的时间向前或向后推移,从而令人变得更年轻或者更衰老。在那个故事里,哈伦达尔获得了这块神奇的石头,并用它救活了自己死去的妻子,但也因此触怒了天神,天神降下惩罚他的使者,却被他机智的利用时光石打败,然而天神的使者不死不灭,哈伦达尔只得用时光石将其的时间停留在被击败的那一刻,永远的镇封起来。 “世上无奇不有。”庚衍平静道,“我需要哈伦达尔的时光石,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来对付那个天神的使者。” “如果真有那么神奇的石头,就算是弑神也无所谓了。”封河笑道。 封河的抵达补上了庚衍计划中最后一块拼图,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当天下午,庚衍便带着耿连成与封河亲自下了趟遗迹,空手进去,空手出来,为的只是确认路径与里面的东西。 “两分钟。”封河在简易拼搭起的指挥部里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从我拿到东西,到离开遗迹范围,至少需要两分钟。” 房间中气氛有些压抑,顾东知道自己能坐在这里已经是庚衍对他信任的表现,所以一般他都只听不说,但此时此刻,他犹豫了下,终究忍不住提议道:“如果直接在那上方开一条通道呢?垂一条绳索下去,另一端拴在战舰上。” 庚衍慢吞吞抬头向他看过来,封河却噗嗤一声 分卷阅读340 分卷阅读341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1 笑了,两人这样的反应令顾东心中有点忐忑,只听封河笑着感慨道:“看来直脑筋还是有点用的。” 顾东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封河是在骂他。 黎明的晨风吹拂着寂静的山谷,庚衍站在远处的山崖上,静静注视着下方被发掘开的遗迹表面。初升的朝阳在他身后散发着火红的光晕,在那双幽深的眼瞳中如焰光般燃烧。 下方,被连夜打通的洞口外,封河摘下口中烟,在掌心碾灭,长长的锁链一端绕在他腰上,另一端系在悬浮于空中的小型空艇上。 他跳了下去。 ……………… 中土,长安。 庚衍离开的第十天,长安城风平浪静。 路边的茶楼里,说书人正讲到李三多与那血族皇帝大战三天三夜,照例停下来歇口茶,顺便讨点赏钱。听客们笑着催他快讲,却有人突然将手张到耳边,疑惑问:“你们是不是听到点什么?” 众人静了静,凝神细听,果然是有隐约的嗡鸣声,像是从脚底下响起来的。一声接一声,渐渐变得急促,也越来越清晰,茶楼的木质地板肉眼可见的颤动起来,放在桌上的茶盏也咯咯作响,众人心下骇然,目目相觑,随即忙不迭起身往外跑去。 ……地震了? 辉光会馆里,李慕白斜靠在软榻上,翻着手底下辉光的账册,却见跟班甲急匆匆跑进来,满面惶然道:“少爷,您快来看一下,李慎他浑身冒金光……” 李慕白眨巴眨巴眼,起身与跟班甲来到安置李慎的卧房,一进屋就见满室金光闪闪,好生瞎眼。他默然看着正化光消散的李慎,扭头冲不知所措的跟班甲吩咐道:“去请张普求来。” 张普求赶到的时候,李慎已经化得只剩个脑袋了。 站在床边观察片刻,张大师推推眼镜,一脸平静的对李慕白道:“这种情况我也无能为力,准备后事吧。” 准备个毛线后事,李慕白喊人来拍了个几张照片留作证据,以证明李慎这离奇的死法与他无关,省得事后被当成杀人凶手各种冤枉。拍完照片李慎就只剩下半个脑袋,李慕白瞅着莫名其妙有点堵心,手一掀被单给人盖上了。 被单底下隆起的那一小块渐渐平了。 满室金光也悄然散了,李慕白将双手揣进裤兜,站在空无一物的床铺边,良久,开口道了句,走好。 他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门,却没发现在他转过身后,从那平平的被单底下,悄然飞出了一粒小小的光团。 光团中包裹着一小撮蜷曲的金发,悠悠然飞出了窗户,晃晃荡荡的向着地面坠去。它落进楼下的花圃,从湿润的泥土中继续向下坠落,穿过逐渐变得坚硬的岩层,被一层突兀出现的漆黑金属拦住。小小的光团有些焦躁的在金属面上滚动,寻找着能供它通过的缝隙,却一无所获,于是它猛然弹跳起来,用力的向这层金属障壁撞了上去。 它每撞击一下,长安便摇晃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慎在光海中,睁开了眼睛。 ……………… 北地,遗迹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迹,那么顾东相信,他眼前的这一切就是神迹。 “我的天……” 悬浮在空中的骄阳级战舰被一只手掌抓住,那庞大的舰身在这巨掌的对比下简直就像一只可怜的小鸟,被其硬生生在空中捏爆,炸成一团刺眼的光焰。 手臂,接着是肩膀,当这怪物从遗迹下方爬起来时,整个世界就找不到比它更显眼的东西。足有数千米高的巨大身躯伸展开来,泥土簌簌而落,显露出底下金属冷硬的色泽,在众人的视线中,下一秒,它以难以想象的灵敏动作一把抓向正在向外奔逃的封河。 封河手中握着一枚闪烁着莹莹蓝光的石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抓,庚衍本来是打算让他拿着东西乘空艇离开,但这怪物苏醒的速度比预料中还要更快。本来预备引爆的炸药却因封河还未脱离而无法使用,他皱眉看着正玩了命在怪物的追击下奔逃的封河,扭头冲耿连成吩咐道:“安排人去接应,人不管,先把东西丢过来。” 耿连成二话不说朝身后一招手,当先往封河的方向冲了出去,只见十数道人影呈梯次延伸向封河,而后者的反应也是极快,甩手便将那块闪烁着蓝光的石头丢了出去。头顶上正打算糊向封河的巨掌愣生生转移了方向,然而接到石头的耿连成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又将它向后丢出。 来不及再次变向的巨掌重重盖进了地面,硬生生将一座凸起的小山头碾平。只见那巨大的怪物一掌撑地,另一掌又是横挥而至,拿着石头的佣兵将它向远处掷出,整个人来不及闪避,在半空被砸成一团血雾。顾东眼皮不自觉眨了下,却看见身前的庚衍拿起通讯器,吩咐道:“引爆炸药。” 那声音平静的令人后脊生寒。 下一个瞬间,整个世界被耀眼的白光铺满。 滚滚热风吹起了庚衍的衣摆,他接过被部下送上的那块石头,散发着蓝光的本体却是如水晶般透明无色,被轻轻握在掌中。在遮天蔽日的爆炸光线中,毫无预兆的,一个巨大的,如神迹般的身影跃上了天空,曲张开庞大的身躯,向着站在山崖顶端的庚衍伸出了手。 天空中飞跃的巨人,与山崖上渺小的人类,那是一幅难以形容的景象。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时间似乎停顿在了这一刻,而下一刻,来自于天外的金色流星直坠而下,将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光海。 随即,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轻笑。 ……这不是错觉。 当光芒消褪,映入眼帘的是如倒伏的山脉般高高隆起的金属废墟,在废墟的最前方,一片片宛如精灵一般的金色三叶草,正围绕在一道身影旁,飞舞旋转。 震惊,茫然,喜悦,平静……庚衍沉默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转过身,抬起头,向他看过来。 ——他冲他伸出手。 如果十年是一个轮回,在完结时也是新的开始,那无论多少次的轮回,他都不会放手。 ——生生世世,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ps:咳,你们懂得,明天才是真·大结局,啊哈哈哈哈(滚走) 第223章 番外 真正的大结局(上) 李慎与庚衍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可喜可贺,于是故事到此结束……才怪。 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之前,让我们来复习一下之前的剧情:首先,兔子的怀表。关于它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只兔子,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做讨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有着将某个人的意识带回过去的力量。 通常来说,我们管这种开了外挂一样的事情,叫做‘重生’ 分卷阅读341 分卷阅读342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2 。 机缘巧合之下,第一世,姑且就按这种说法吧,第一世的庚衍得到了兔子的怀表,于是他在死后重生到了第二世。然而在第二世,他又一次机缘巧合的得到了这怀表,像他这样的人,第一次第二次是机缘巧合,第三次第四次就是必然了。 总之,得到了怀表的庚衍……并没有去拯救世界。 咳,这真是个悲哀的故事。 废话少说,让我们去看看他的第三世—— 大唐历九九三年,这一年,庚衍正好三十岁。 没错,这一次,他重生回了三十岁。 原本的命运线中他此时正在部署接下来的事情,比如弄死老皇帝,干掉两个哥哥……而携带着第一世与第二世记忆回来的庚衍,却在思考另一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如果他没记错,按照原本的命运线,这个时候,在遥远的长安城里,李慎应该正准备和杨宝宝举行大婚,正式宣告辉光与血屠的同盟成立,并从此真正登上长安城的顶点。 哦,结婚? 庚衍淡定表示,如果放着李慎去结婚,那他还回来搞屁。确认了距离李慎的婚期只剩不到半个月,庚衍马不停蹄从帝都一路赶到长安,用尽一切手段,终于赶在大婚之前,把李慎搞上了自己的床。 嗯,具体来说,就是x药。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庚衍对李慎的性癖可谓是了若指掌,所以哪怕李慎的神智并没有完全被x药控制,在庚衍的有意勾引下,一切还是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这一回庚衍可没有隐藏身份,堂堂正正用的是光明帝国第三皇子的身份,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意外,更是一起相当严重的外交事件。 清醒过来后的李慎并没有不认账,相反他认得很爽快,直言庚衍若是想要取得光明帝国皇帝的位子,他可以全力相助。 庚衍说,皇帝的位子我不需要,我只要你嫁给我。 李慎从爬起来后一直伪装得很镇定的脸,终于裂了。 在经历过相当艰苦的谈判后,两人终于达成协议,于是在数日后,依照原本的安排,李慎举行了大婚,只不过叫长安人傻了眼,帝国人也傻了眼的是,新娘子变成了庚衍。 从此以后,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才怪。 因为庚衍的突然出现,李慎与杨宝宝的大婚告吹,辉光与血屠的同盟也没能成立。李铁衣对庚衍这个男儿媳妇是看着都觉碍眼,暗搓搓打算弄死他,光明帝国那边也将庚衍视为莫大耻辱,公开对外宣告,剥夺了他皇子的身份。 如果说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么李慎的态度,才是庚衍最头疼的问题。其实也不能怪李慎对他有疑心,想他堂堂一介皇子,突然跑来对李慎说我爱你爱的要死要活,鬼才信啊。更何况李慎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是庚衍勾引他,否则他就算中了x药,也不至于拿一个男人泄火。 庚衍到底想做什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这个问题足足纠缠了李慎一生。 而另一方面,庚衍也同样过得很累,不仅要帮着李慎打天下,跟那些老狐狸小狐狸搞政斗,还得跟李慎那群前赴后继的红颜知己们搞宅斗,这些也就罢了,问题是李慎那个混球,摆出一副我就等着看你到底想干什么的造型,愣生生跟他熬到六十多岁,才终于肯卸了所有防备,乖乖闭上眼睛在他身边睡一个安稳觉。 这真是个既虐身又虐心的烂故事。 糟心的第三世过完,庚衍一闭眼一睁眼又到了第四世,他醒过来一看自己身上的皇袍就知道又回来迟了,被上辈子搞得身心俱疲,他觉得自个得歇歇。 眼下已经是他登基后的第三年,李慎那边差不多快打完东荒,挥军北地了。庚衍短时间内不太想去跟李慎折腾,也没兴趣再跟命运对着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决定搞搞改革。 比起帝制又或是大唐那种松散的联盟制,副官搞出来的那个议会制让他更感兴趣。不过庚衍觉得那样也不是他理想中的最佳制度,本着迟早要被李慎灭的念头,他放手按着自己的想法在帝国内大搞改革。于是全方陆很快都知道,光明帝国的皇帝疯了。 得知消息的李慎果断放弃了北地,趁着帝国内部被庚衍搞得一团乱的机会,大军西进,一口气打到了帝都城外,在帝都百姓的夹道欢迎之下,将被众叛亲离的疯皇帝庚衍,丢进了囚车。 于是庚衍就这样变成了亡国之君,被关进了长安郊外的一间小院子里软禁起来,每天看看书下下棋种种花养养鸟,闲得脑袋上长草。另一厢李慎倒是按着原本命运线,整日里不是南征就是北战,忙得足不沾地。 然而庚衍的瞎胡搞还是给命运线造成了不必要的改变,本该拉锯征战十几年的西陆光明帝国被轻松拿下,对李慎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此时他年纪尚轻,长安城的老狐狸们还都健在,该死的人没死,不该得的东西却得了,他的地位就不是那么稳固了。 尤其是当他与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的恋情曝光于世后,激起了血屠上下的强烈不满,一时间辉光与血屠的同盟濒临破灭,长安城局势不稳。而西陆光明帝国则在光明会贤者的暗中筹谋下伺机反乱,东荒几大被灭的的诸侯国王室也趁势起兵,唇亡齿寒的北地与南海诸国或明或暗,不遗余力的对西陆和东荒的反乱军加以支援,不求最乱,只求更乱。 庚衍在一边安然看戏。 他这副悠然的态度连手下都看不过去了,死士头目专程跑来询问要不要做点什么,庚衍说你要是闲得慌,我给你放长假,你就去谈个恋爱好了。死士头目一脸懵逼的离开,当天夜里写了封绝笔信,然后一副风萧萧易水寒的造型,奉命谈恋爱去了。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连庚衍也没想到,概况的来说,就是血屠弄死了海薇拉·殊恩以及她未出世的孩子,李慎发狂灭了血屠,杨宝宝呕血气挂了,亲近血屠一方的长安势力集体反水,自此长安彻底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李慎死了情人又死了老婆,怎一个惨字了得。 照理来说这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庚衍却并没有那样的心情,不过他终究不想看李慎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暗中出手开始替对方解决来自内部与外部的麻烦。作为全方陆一只手数得出来的神坛级强者,庚衍一旦决定出手,效果自然是显著无比,更别提他手底下还有一支数目庞大且忠心不二的死士部队。 他是他宠在心尖上的人,又怎么舍得看他伤心难过? 长安城的动乱在庚衍的帮助下迅速被平息,李慎带兵再次出征东荒,去平息叛乱。庚衍换了个身份乔装成普通佣兵随军出征,杀杀人,顺便远远地瞧瞧李慎。他大概也明白自己心里头出了点问题,说是倦了也不准确,应该说是 分卷阅读342 分卷阅读343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3 厌倦了那种爱而不得的感受,太累了。 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与李慎折腾,一想到要被对方猜疑和不信任就会感到疲惫,上一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他还没缓过劲来。 所以他宁可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只要对方仍然在他目光可及的地方……就足够了。 随军的生活乏善可陈,庚衍伪装的身份因为表现出色还被提拔成了小队长,他不习惯公共浴室也不喜欢当众裸露身体擦洗,每逢经过活水附近时,晚上就会一个人去水边洗澡。这事说不上有什么奇怪,佣兵中有怪癖的比比皆是,这天晚上庚衍又一个人在河边找了个僻静地方洗澡,洗到一半,他豁然转身,却见河岸上站着个人,一眨不眨盯着他,不是李慎又是谁? 满心懵逼的庚衍被李慎拖上岸,按在地上jian了个天昏地暗。这还不算完,接着他又被李慎抱回自己的营帐,一直干到第二天天亮,若非大军赶着要开拔启程,李慎还没有半点打算停下来的意思。庚衍伪装的身份被提拔成李慎的亲兵,一趟出征下来,几乎人人都知道李慎喜欢上了个男人,作为事件主角之一,庚衍从始至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他的身份压根就没有暴露。 平息了东荒的叛乱后,李慎回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小规模的办了场喜宴,将庚衍正式娶进门。他很少同庚衍讲情话,大多还是在床上,只不过明眼人都瞧得出,庚衍在他心中的分量。说实话这样的李慎也是庚衍前所未见的,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在感情上包容和宠溺对方,如今情势对调,倒也别有一番新鲜滋味。 成亲后第二年,庚衍想了想,正式找了个机会,去把乔装的面孔换回来,向李慎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李慎当时并没什么反应,接着几天后,一直被软禁在长安城郊的西陆亡国皇帝,就顺理成章的病死了。李慎带着庚衍去做了永久的面部整形手术,从此这世上再没有皇帝,只有庚衍。 时隔多年以后,庚衍终于将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他至今也没能想明白,李慎为什么突然看上了他伪装的那个小佣兵? 李慎搂着他,沉默了一阵子,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第一次还以为是错觉,第二次就真正有些留意,第三次第四次……远远地藏在人群中的陌生面孔,在记忆中也找不到任何印象,然而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会令他觉得…… 自己正被深爱。 第224章 番外 真正的大结局(中) 眼睛一闭一睁……第五世了。 庚衍摸了摸自己稚嫩的小脸蛋, 在镜子前久久沉默不语。这或许是他最成功的一次重生,李慎此时还未出生,他有大把时间去改变命运, 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然而他却已没有那样的激情。 这世界于他而言已没有秘密, 脑子里那四世人生中他已看遍世间百态,征服方陆又如何, 没有了未知的惊喜和挑战的快感,每一件事都能预知到结果, 剩下的就只有无趣。 他终于理解那些有着漫长性命的血族为何会厌世, 年幼的庚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寡然无味的笑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习惯性的捋顺了帝国内部的羽翼,培植了一批忠心耿耿的部下, 顺便去东荒看了看还是个小屁孩的李慎。这还是庚衍第一回亲眼看见李慎的母亲,的确是位令人惊艳的美人,李慎的容貌有八成都随了母亲,小时候尤其雌雄莫辨, 可爱极了。 但是性情却一点也不可爱,又臭又硬,浑身长满尖刺, 看人的眼神都是阴恻恻的……庚衍听李慎说起过,他从小能感知到他人的恶意,也因此很难对他人产生信任。这恐怕是相当难熬的了,暖洋洋的天气里, 李慎跟其它小孩打了一架,带着浑身青紫在雁湖边的草地上睡着了,庚衍拿着一盒从西陆带来的点心,悄悄放到他身边,蹲下身,做贼似的戳了戳他的耳朵尖。 李慎眉毛一皱,睁开眼,过了半晌才发现放在身边的点心盒子,他有些茫然的坐起来,四下张望,躲在暗处的庚衍看着他慢吞吞打开盒子,眉毛皱得老高,脸上现出犹豫迟疑之色,良久,才掰了一点点心渣在指尖,不确信的舔了舔。随即就见李慎露出明明白白的嫌弃表情,将点心盒丢到一边,拍拍屁股站起身走了。 庚衍愣了片刻,哑然失笑。 他带着那盒被丢弃的点心返回了西陆——他放弃了。 庚衍用了一年的时间来令自己名正言顺的死亡,死亡并不麻烦,麻烦的是要令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包括那些党羽与死士。然后他化名庚衍,一个人踏上了游历之旅。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随心所欲的到处走走看看,看看这方陆,看看这世间众生。 如果说弱肉强食是世间不可动摇的法则,那么一心想要改变这法则的李慎无论哪一世都天真的可笑。庚衍曾帮助他去实现这天真的理想,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说到底,他们本身就是这法则的奉行者,也是因此而获得了权力与地位……人是没有力量就无法感到安心的弱小生物,面对野兽如此,面对同类亦是如此。而一旦拥有了力量,更多的欲望便也随之而来,这是无解的死结。 庚衍走过很多地方,最终又一次来到长安,他在城西买下一间茶楼,自己当起了掌柜。长安城的确是这世上最热闹的地方,每一天都有各式各样的新鲜事,哪怕是他偶尔也会被挑起兴趣,跟着听一听八卦。不过大多数时候,日子过得平静而无趣,宛如死水一潭。 定居长安的第二年,庚衍在月儿桥上遇到了身无分文的李慎。 此时的李慎正处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那张漂亮脸蛋上还有着尚未消褪的青涩,他双手揣在裤兜里,埋头走着路,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这真的是一次偶遇。 擦肩而过的瞬间,庚衍鬼使神差般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李慎的脚步顿了顿,停下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朝庚衍望过来,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李慎成了庚衍茶楼里的一名伙计。 将还没来得及去未央宫注册成为佣兵的李慎,拐进了自家茶楼,庚衍知道自己又一次坏了命运的好事,也做好了被麻烦找上门的准备。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样平稳的日子足足维持了两年多,而李慎也在他的茶楼里,乖乖当了两年多的伙计。 在即将迈入第三个年头时,李慎向庚衍请辞,拎着一只小小的包裹离开了茶楼,理所当然的去未央宫注册,走上了他原本应有的命运。庚衍一个人守着茶楼,渐渐的开始从茶客们口中听闻到他的消息,虽然浪费 分卷阅读343 分卷阅读344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4 了两年多的时间,但李慎终究是李慎,没过两年,就成了长安风头最劲的年轻人之一。 来到长安的第六个新年,上元节当天,庚衍照旧起了个大早,下楼开门迎客。他将门板一扇扇打开,冷风与天光一并涌进来,还带了几粒细碎的雪花。 门外站着个人,背着个小包裹,脑袋上肩膀上落满了雪花,也不知站了多久,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庚衍,半晌,向前迈出一步,叫了声掌柜的。 他说,掌柜的,我攒了些钱,你看够不够买你一半的茶楼。 他说,掌柜的,钱要是不够,我给你当一辈子伙计,成不成? 庚衍数了数那沓银行票,折起来揣进怀里,点点头,说成。 长安城有史以来最恐怖的茶楼自此诞生,便是再怎样凶神恶煞的人物,到了这都得乖乖缩着。辉光当主李铁衣登门找儿子,被大掌柜一杯热茶泼出去,辉光上千人围了茶楼,叫二掌柜搬着条板凳坐在门口,一人一脚踹出了三条街。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这辈子终于走到尽头的庚衍躺在床上,在这最后一刻,他后悔了。 庚衍强撑着一口气,叫李慎去茶楼后院里,那棵歪脖子树下面,把他很多很多年前埋下去的那个盒子挖出来。那盒子里只放着两样东西,一只怀表,与一块石头。 ——他原本已经放弃了。 庚衍一边自嘲的想着,一边等李慎将东西拿来,听着门外响起脚步声,他撑起眼看过去,就见李慎手上握着只怀表,一脸懵逼的冲他道:“本来还有块石头,突然就不见了……” 庚衍眨巴眨巴眼,一口气没上来,挂了。 ========我是这回乐子大了的分割线========= 李慎醒过来的时候是懵逼的。 若非手上还握着只报废的怀表,他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他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视线定格在不远处浴室门内透出的镜子一角,镜子里的脸还是他的脸,准确来说,是他年轻时的脸。 在镜子前沉默站了片刻,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出了门随便扯了个人问清楚现在是大唐历几几几年几月几日,这里又是何处何地,李慎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境况。 他回到了二十岁时的长安。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李慎循着记忆在大街上飞奔,脑子里只剩下那个令他无比想念,思之如狂的身影。 茶楼依旧在那里,掌柜的却不是庚衍。 李慎很懵逼。 他砸了茶楼,揪着那掌柜的领子逼问庚衍的消息,被闻讯赶来的杨火星硬生生拖走,然后整个人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发呆。杨火星与封河陪他坐了大半日,封河拍拍脑袋说这样不成,拎了瓶高度白酒掐开他下巴灌进去,把人给放倒了。 李慎醉了一天一夜,酒醒之后,人也终于清醒了。他从杨火星与封河口中得知了自己现下的具体情况,这与他记忆里错差很大,时间完全对不上,记忆里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庚衍的茶楼当伙计才对。 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如果那真的是梦,也未免真实的太过可怕。杨火星与封河猜他是伤了脑子失忆了,李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这情况,便干脆默认了两人的猜测。 重生后的第三天,李慎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去找庚衍。 他确定自己不是做了个梦,那些记忆也都是真实的,就算不提那块报废的怀表,这也不是什么难以验证的事情。他知道杨火星背地里有个‘施刑者’的身份,也知道封河已经身患‘血咒’,甚至还知道自己是辉光李铁衣的私生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没道理偏偏庚衍就是假的。 对于庚衍的真实身份,李慎并不是全无头绪,相处一世,他自然清楚庚衍并非仅仅是一个茶楼老板那么简单。庚衍来自西陆,出身贵族,会光明密术,修为高深,这样的搜索范围就被大大缩减,李慎知道仅凭自己一个人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他主动找上了自己的便宜老子李铁衣,直言需要借用辉光的情报网。 事实证明,他找对了人,因为除了已经开始与光明会暗中合作的李铁衣,旁的人还真的未必能把此刻还隐藏的很深的庚衍找出来。 身为光明帝国三皇子的庚衍,此刻正韬光养晦,暗中培植羽翼,谋划着弄死自己的老子和兄弟。 虽然相貌有些差异,但是李慎还是在众多符合他描述的对象照片中,一眼认出了庚衍。于是李慎当即便动身前往西陆,无论如何,他必须亲自与庚衍见上一面……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庚衍。 前往西陆的空艇上,李慎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庚衍已经忘了他,那他该怎么办?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了来自命运的恶意。 第225章 番外 真正的大结局(再中) 明面上, 庚衍作为光明帝国的三皇子并不受宠,在帝国政界和军界都毫无作为,也很少出席社交活动, 可以说是相当的低调。李慎抵达西陆帝都后, 得知庚衍过两天会回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做一场战略推演的公开课,便利用李铁衣的关系给自己弄了一张旁听的座位, 当天一大早就赶到课堂。 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足够惹眼,李慎抱着手臂坐在座位上, 整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的打量他。他面无表情垂着眼帘, 内心却并不平静, 一直到庚衍准点踩着时间出现在门口。 李慎蓦然抬起眼。 无意间相撞的视线,那双冰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便毫不在意的移向别处。李慎的心脏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骤然抽搐,他怔然注视着走上讲台的那道身影,即便再过一百年,他也不会忘记…… 在这一瞬间, 他明白自己找到了庚衍,也同时明白,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庚衍, 已经不在了。 其实早就知道,只是不愿去想。记忆中的庚衍太过美好,美好的不真实,就像是他凭空臆想出的人物。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呢?世间所有的幸运仿佛都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每一天都幸福得宛如梦境……已经经历过那样的幸福,又要叫他如何面对这个没有庚衍的世界? 第二天,一封来自庚衍的邀请函,被送到李慎下榻的酒店。虽然并没表现出来,但在昨天的公开课上,李慎已经勾起了庚衍足够的兴趣。甚至在当天晚上,庚衍就拿到了李慎的详细资料,这还要得益于李慎压根就没有隐藏身份,连名字都明明白白登记在公开课的报名表上。一个来自长安城,崭露头角的年轻佣兵,无论从任何角度都与庚衍扯不上丝毫关系,然而却突然来到帝都,出现在庚衍公开课的教室内……警惕与怀 分卷阅读344 分卷阅读345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5 疑之余,庚衍也彻底被挑起了好奇心,对方惹眼的外表固然占了很大因素,但更重要的是,他看不透那双漆黑眼睛里蕴藏的东西。 李慎拿着那封邀请他共进晚餐的精致请柬,视线停留在最下方庚衍的亲笔署名上,名字是陌生的,字迹却是熟悉到难以忘记。他愈发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那只报废的怀表一直揣在他的胸口,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脏上方。 晚餐是在一间格调高雅的餐厅内,临窗的包厢内,一眼便能望见整个帝都的夜景。桌面上点着精美的烛台,庚衍穿着绣有星罗纹的白色便服,袖口上别着一枚天青色的螺纹钮扣,整个人显得相当放松而随意,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李慎的好奇,甚至笑言是对李慎一见钟情。 如果坐在这里的当真是二十岁的李慎,恐怕还会被庚衍展现出的表象所欺骗,但脑子里揣着百多年的人生阅历,庚衍的这番表演在李慎眼中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他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观赏着庚衍的表演,内心中仅存的侥幸一点点粉碎,那点渺小而卑微的幻想,也被这发生在眼前的残酷现实狠狠碾灭。 他觉得自己该梦醒了。 “我做过一个梦。”李慎突然开口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正在向他介绍帝都风情的庚衍,他说着话,在庚衍错愕的目光中,站起了身。 “在梦中,我爱上了一个人,并与他相伴一生……”李慎拿着怀表走到庚衍身边,目光深深落入那双冰蓝的瞳孔之内,他有些迷惘的注视着庚衍的眼睛,“你很像他。” 庚衍微微蹙起眉。 李慎的目光微微向下,移动到庚衍的脖颈,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将它折断的冲动……如果眼前这个庚衍死了,那么他记忆中那个庚衍会不会回来? ……不可能的。 没有人能明白他到底失去了什么,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它夺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要他用一生来品尝这苦痛滋味。 李慎转身离开,却被庚衍一把攥住手腕,他攥得很紧,脸上没了伪装成的笑容与善意,倒是显得有些阴沉,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我还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 李慎手腕被他死死攥住,那力道像是要拗断里面的骨头,闻言皱了皱眉,解释道:“我并非有意戏弄你,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最后几个字说得他口中泛出苦涩,心里面那点自欺欺人的侥幸真正没了,再看见庚衍的脸,胸口便是堵得慌。李慎一根根掰开庚衍扣在手腕上的手指,竭力控制着想要将它们拧断的暴虐情绪,他心情糟透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发泄,麻痹掉已经快崩溃的神经,从这无法诉说的痛苦中稍稍解脱片刻。 然而掰开了庚衍的左手,他的右手却又握了上来,李慎正要动怒,却听庚衍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道:“我刚才太用力了。” 他用指尖抚上李慎手腕被攥出的淤痕,轻柔地用源能修补着里面破损的肉体组织,李慎愕然看着他专注而温和的眉眼,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吻住了庚衍。 眼中闪过幽深难明的视线,庚衍抬手按住李慎的后颈,主动张开唇舌加深了这个吻。一个沉默而绵长的深吻结束,李慎撑着椅背与桌面,俯身盯着坦然与他对视的庚衍,半晌,慢慢直起身来。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离开。然而心中的狂躁也莫名平息下来,回到酒店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次日李慎不再停留,搭乘空艇返回长安,然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接任务,哪有战场往哪扑,那疯狂的劲头宛如找死一般,杨火星与封河看不下去,想尽办法给他开解,可无论是女人还是美酒,都没办法令他那死寂的心脏重新跳动,唯有到了战场之上,在生死边缘徘徊,他才能找回几分活着的实感。 三年眨眼而过,奔波于各个战场之上的李慎,偶然听闻了西陆光明帝国皇帝驾崩的消息。这在方陆也算是件大事,或真或假各式各样的消息不少,据说老皇帝是暴毙,没来得及立下遗旨,底下几个儿子闹腾得很凶,眼见是要起内战的节奏。可惜西陆光明帝国与佣兵公会宿怨已久,历来禁止佣兵公会在国境内的一切活动,否则这也是佣兵们发财的大好机会。 李慎咬着行军干粮,听着旁人讨论光明帝国此时的情势,争斗的主角是大皇子与二皇子,庚衍这个老三素来低调,在军政两界也没什么党羽,根本没人看好,可他至今也没表明立场依附于两位兄长之中的哪一位,也不知是犹豫不定,还是打算旁观到底……这就有些愚蠢了。 李慎不觉得庚衍是个蠢人,然而结束掉手头的任务,他还是搭上了前往西陆帝都的空艇。这一回没有李铁衣的情报网,他人生地不熟与瞎子聋子无异,实际上李慎也没想清楚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心里起了念头,莫名其妙的就来了。 住进酒店的当天晚上,一只薄薄的信封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里面是这间酒店的一张房卡,和一枚天青色的螺纹袖扣。李慎咬着烟将那枚袖扣举到眼前,眯起眼笑了。 时隔数年,庚衍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李慎走进房间时,他正坐在墙壁后的沙发上看书。落地灯的灯光笼罩在那头灿金的长发上,衬着那明亮的色泽愈发耀眼,庚衍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李慎,微微一笑。 “我接到消息说你来了帝都,就想见你一面,不过眼下时局比较敏感,我也不好公开露面。”他放下书站起身,拿起一旁的通讯器,“晚餐已经备好了,我叫人送……” 李慎走到他面前,一手抽走了他手中的通讯器,另一手扣住庚衍的后脑,用嘴巴堵住了对方后面的话语。庚衍被他按回了沙发上,眼中含着几丝笑意,仰起头更加激烈的吻回去,扯开了李慎外套,伸手进去抚摸里面滚烫而结实的躯体。从公开课上见到李慎的第一眼,他就毫无疑问地被诱惑了,这头既漂亮又危险的凶兽,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那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灼烧…… 李慎顺着他的脖颈向下啃噬,漆黑的眼瞳暗沉一片,写满了不容错认的欲望,他将庚衍的右手用力扣在墙壁上,咬住了对方胸膛上的凸起,下一秒,却被庚衍抓着头发硬生生扯起,沉声命令道:“叫我的名字。” 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仿佛罩头被泼了一盆冰水,狂涌的欲念在一瞬间消褪,李慎艰涩地扯了扯唇角,默然垂下眼帘。 “……抱歉。” 一只手贴上他的面颊,庚衍将李慎的头颅按进怀里,无声叹了口气。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李慎当成某个人的替代品,更不可能容忍那双眼睛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然而他怀中这个人已经被逼迫到了崩溃的 分卷阅读345 分卷阅读346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6 边缘,这几年李慎做了些什么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庚衍一清二楚,短短三年,那双曾经灼热凝视他的眼睛,已经黯淡得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 “如果你爱的那个人,也像你爱他这样爱你,那他一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庚衍低声道,他知道这样的话说了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但不说这些,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我其实希望你能忘了他,又或者告诉李慎,我想把你用锁链铐起来,关进笼子,只供我一个人赏玩?——这种事情,不是拿来讲的,做就好了。 没错,他已决定驯服这头凶兽。 第226章 番外 真正的大结局(下) 酒精是李慎的弱点, 醉酒后的李慎会本能驱除一切想要靠近他的生物,庚衍用了半年的时间,来弱化李慎的本能对他的防备。酒精, 再加上高浓缩的麻痹剂, 被放倒的李慎安静躺在床上,而这个房间也是庚衍为了接下来的事情特别准备, 无论特制的熏香还是有节奏响起的铃声,都是为了加大他精神暗示的成功率。 李慎的意志力无疑是极为强大的, 而越深层的精神暗示失败的反噬就越凶狠, 这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 庚衍承认,他对李慎的在意已经超出了应有的限度,甚至超出了理智的范畴。 沐浴, 更衣,自诫……以前所未有过的郑重态度,做好了一切准备的庚衍来到李慎面前,利用特殊手段将之从昏迷中唤醒, 在其睁开眼的瞬间,全神贯注发动了精神暗示。 “你是谁?” “……李慎。” “你最爱的人的是谁?” “庚衍。” 冰蓝色的瞳孔无声收缩,庚衍用强大的自制力将心中那一瞬间涌起的异动硬生生压下去, 镇定心神,按照原本计划的那样,一点点加深着与李慎的精神同调。在两人的精神达到完全同步后,毫不犹豫对李慎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忘记他。” 庚衍的精神暗示势如破竹突破进李慎的意识深处, 就在它想要落地生根的瞬间,另一道强大而不容抗衡的精神暗示蓦然从李慎的意识中升起,以守护领地一般的姿态,硬生生将庚衍入侵的精神力弹出了李慎的意识。被自身精神力反噬的庚衍眼前蓦然一黑,两道猩红的血迹从眼中涌出,颓然向下栽倒。 等他再一次醒来,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抬手摁住像是被一刀劈成两半剧痛难当的脑袋,庚衍痛苦的倒抽着冷气。身边有人靠近,然后他的头颅被搬起,李慎的双脚交叠垫在他颈后,双手力道适中的帮他按压着胀痛的头顶。 庚衍垂下手臂,闭着眼睛享受着李慎的按摩,良久,慢吞吞开口道:“我母亲祖上来自东荒,姓庚,衍,意为水流入海,而行天下……庚衍,是我用过的假名。” 李慎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光明密术是精神运用之术。”庚衍话音有些疲惫,夹杂着细微的痛苦喘息,“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着自己的特征,绝不可能相同,可你的意识里,却有一道与我完全一致的精神力,咳咳咳……” 他蓦然剧咳起来,李慎将他的后背托起轻轻拍着,庚衍掩口咳嗽着,吃力的扭过头,扯住了李慎的衣领,一字字道:“你说的那个庚衍,到底是谁?” 李慎沉默。 在西陆的这半年多里,哪怕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他却依然无可自拔地贪恋着眼前这个庚衍给予的温暖。每当对方用温和而专注的目光注视着他,就仿佛与记忆里那个庚衍重合了,他在这自欺欺人的假象中麻痹自己,一时片刻也好,只要能遗忘掉痛苦…… 直到此时此刻。 他轻轻掰开庚衍扯在衣领上的手指,在对方幽深而阴沉的目光中,有些悲哀的笑了。 “抱歉。” 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两个字,李慎将庚衍放回床上,起身下床,脑子里有些空,他迷惘的注视着屋中的景象,半晌,向外迈开脚步。 “李慎。”庚衍虚弱的声音响起,“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李慎并不觉得自己在逃避,准确来说,正是不想再逃避下去,他才决定离开。他不可能将脑海中那个庚衍忘记,也就没有资格再从现实这个庚衍身上汲取温暖,哪怕再痛苦,他也只能一个人承受。 离开了庚衍位于城郊的别邸,李慎茫无目的地向外走着,经过一条小河时,他停下脚步,取出了一直挂在脖颈上的那只怀表。沉默注视着已经不会再走动的表针,李慎掐断了系在表头上的金属锁链,甩手轻轻一丢。 ……就这样吧。 他的灵魂也随着那块怀表一起被丢弃,从今往后活着的只是一具名为李慎的躯壳,既然记忆中的庚衍已经不复存在,那么带着这些记忆的李慎又有何存在的意义?无聊的命运弄出这样的闹剧,难不成是想逼他自杀才满意? 李慎突然停下脚步。 自杀,没错,他干过,虽然不是直接抹脖子那么干脆,但在庚衍死后,他毫无顾忌的引动外界源能,疯狂加速着自身与天地的同化,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自杀?脑海中那些美好的记忆无数次被回想,唯独庚衍死时的情形,被他深深压在最底层,永远也不愿再想起。 怀表,是庚衍的,在死前最后一刻,庚衍叫他从后院的树下挖出了这只怀表。李慎逼迫自己去回忆这段一直想要遗忘的记忆,回忆着庚衍让他去取出怀表时脸上那复杂难明的表情……庚衍是知道的,知道拿着这怀表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 在因为震惊而停止运作的大脑恢复清醒之前,李慎的身体已经本能作出了反应,他跑回刚才的位置,跳下河发了疯一样寻找被自己丢弃的怀表。 没错,庚衍知道拿着这怀表会发生什么,因为他就是如李慎此刻这般,重生回去的。面对着遗忘了一切的李慎,他用一生来令他幸福……所以记忆中的一切才会与现在不同,因为知晓一切的庚衍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颤抖着手指握拢失而复得的怀表,李慎跪在冰冷的河水中,泪流满面。 他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傻逼。 ……………… 脑子疼得要死,但所幸没有伤到根本,精神反噬的后果比预料中要轻,庚衍疲倦的躺在床上,他失败了……李慎并没如预料中那般暴怒,然而那种死一般平静,压抑着无限痛苦的眼神,却更令庚衍感到不安。 要坏掉了一般。 庚衍强抑着脑中的痛楚,艰难撑起身想要下床,这个房间里没有通讯器,他得去命令部下寻找李慎,这种时候放着李慎一个人,他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来。 房门突然被推开。 浑身湿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李慎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 分卷阅读346 分卷阅读347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7 半坐在床上的庚衍,他一步步走到床边,在庚衍面前单膝跪地,仰起头用双手捧住庚衍的面颊,有些小心翼翼的,凑上去亲吻庚衍的嘴唇。 庚衍眼中的错愕一闪即逝,随即露出冷漠的神情,问李慎:“你当我是谁?” “你就是你。” 李慎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庚衍,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笃定。 “无论你叫什么名字,记不记得我,爱不爱我,你就是你,这世上独一无二,我最爱的人。” 庚衍深深皱起眉,下一秒,却被李慎紧紧拥入怀中,一起滚到床上。李慎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闭着眼睛喃喃道:“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跟你解释,不过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我好困,也好累,让我先睡一会……” 庚衍沉默片刻,发觉搂着他的李慎当真已经睡着,从对方身上渗下来的水迹打湿了他的衣服和两人身下的床褥,那个睡着的家伙却恍然不觉,兀自一脸满足与安宁。目光停留在李慎紧闭的眼睛,庚衍皱起眉,轻轻用指尖摸了摸。 半晌,他凑过去亲了亲那依稀有些红肿的眼角。 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真正的安宁觉,李慎睁开眼就被踹去洗澡,等他睡眼惺忪的从浴室里出来,庚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浴袍,坐在沙发上等他摊牌。李慎揉着眼睛走过去,二话不说将人抄着腿弯抱起,抬脚往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床铺走。 “要说一天一夜那么久,坐着太累了。”他边走边跟庚衍解释,厚着脸皮道,“而且我想抱着你,一秒钟都不想撒手……你不是也喜欢摸我吗?喏,给你摸个够。” 庚衍简直要被气乐了,奈何精神反噬的虚弱期未过,他也没精力同李慎争执……况且李慎说得其实也没错。 于是两人就在床上这样那样了一天一夜……不,只是单纯抱着聊天而已。 听完了李慎的讲述,庚衍表示,对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带着记忆重生回二十岁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落到这傻逼身上居然差点把人给逼疯,简直是不可理喻。李傻逼被嫌弃的很是委屈,然而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庚衍看着他那可怜样儿,忍不住凑过去捧着脸亲了一口。 于是这一回就真的是这样那样了。 重生这样荒谬的事情,庚衍却真正相信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从小生长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他几乎都忘了最后一次真正信任他人是在什么时候。然而对李慎,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深信不疑。 这是很危险的状况,庚衍知道他不该继续沉溺,在李慎讲述的故事里,他居然会抛弃了权力与地位,去长安开一间小小的茶楼,只是为了与李慎在一起。庚衍无法想像那样的自己,并本能的感到排斥,为了所谓的爱情,竟然会抛弃自我到那般程度,那太可怕,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他不允许自己变成那副可悲的模样,但却也无法对李慎放手。 几个月后,庚衍结束了国内的内战,将两位兄长送下黄泉,继任为光明帝国皇帝。李慎脑中上一世的记忆并没多大帮助,因为一切都已随着庚衍的不同而变得不同。庚衍已年过而立,后位空悬,膝下无子,登基后便被屡屡进言催促成婚。 最终,庚衍决定娶一位小贵族之女为妻,他不需要依靠拉拢皇后家族的势力来巩固统治,这个女人的作用只是传宗接代,没有背景是最好的。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困难,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李慎的反应。 李慎没什么反应。 “我只要你幸福快乐。”李慎笑着搂着他道,“那就是我的幸福快乐。” 庚衍唯有默然。 ……………… 成为皇帝的庚衍并没将李慎束缚在身边,虽然现在就算他不强迫,对方也很乐意这么做。庚衍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并不想将过多的精力消磨在情爱当中,然而李慎于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也是事实,简直堪比故事里的‘红颜祸水’。 大婚之时,庚衍看着身边盛装打扮的皇后,不自觉将对方的脸换成了李慎的,顿时口干舌燥,险些走神当众丢丑——这魔障可见一斑。 李慎对他的野心毫无异议,依然是那副你想要什么我就去抢什么的造型,二话不说拎着包裹回了长安,注册了一支佣兵团,以庚衍的姓氏为名,就叫庚军。一年之内声名鹊起,以叫人目瞪口呆的速度跻身为长安城一流团队,第二年李慎认祖归宗,从李铁衣手里接下了辉光李家,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实权人物,名震方陆。 这样的结果,连庚衍都想不到。 然而这个名震方陆的新任长安城大佬,雷打不动每月偷偷往返一次西陆帝都,身为神坛强者却鬼鬼祟祟翻墙潜进皇帝的寝宫,行那偷花窃玉之事。甚至为了某些龌蹉愿望,干出撒娇耍赖卖萌这类丢人行径,怎一个不要脸了得。 庚衍将光明帝国整治的蒸蒸日上,李慎那边利用上辈子的记忆,在时机合适后与黑帝斯那老狐狸来了次深谈,兵不血刃将血屠逼出了长安,令其在北地建立了血族落日帝国。自此长安再无人能与手握庚军与辉光的李慎相抗衡,他已成名副其实的长安之王。 就在李慎打算挥军东荒,一边替庚衍清除障碍,一边顺便削弱手中长安的实力之时,庚衍偶然于皇家密库中发现了一枚宝石,一枚令他第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宝石。 接到消息的李慎匆匆返回西陆,如果说庚衍只是觉得这宝石与李慎描述中的有些相似,那么李慎就是瞬间认了出来。在重生这件事上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上一次的重生完全是意外,他对记忆中的那一世并没有什么遗憾或者不满足,当然,像现在这样能够继续与庚衍在一起,他同样无比喜悦,可如果再重生一次,庚衍又一次将他忘记……他不太想去想象。 当初那个盒子里有两样东西,一块石头,与一只怀表。如今两样东西都在,但是怀表已经坏掉了。李慎犹豫再三,最终当着庚衍的面,将那块宝石放到怀表上……宝石并没有消失,他心中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内心的矛盾还是被庚衍看出来了,收起两样东西后,庚衍开口道:“深渊之眼保存在我这里,等找到了怀表,下一次就由我来尝试。” 李慎闻言愕然抬起头,却正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冰蓝眼瞳。 “我或许不会像你这样全心全意追逐爱情,但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就算是用捆的,我也会把你捆在身边。” 庚衍伸手覆上李慎的双眼,将对方搂进怀里。 “疲惫了也没关系,累了就闭上眼睛,有我在。” ……………… 数年后,养精蓄锐暗中筹备的庚衍率军北进,势如破竹踏平了整个北地,初生的血族帝国 分卷阅读347 分卷阅读348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8 虽然顽强抵抗,却终究覆灭于光明帝国浩瀚的军势之下。而另一方面,李慎已经将东荒打成了个烂筛子,并且洗清了长安之中与他有分歧的异见者,将整座长安乃至整个中土牢牢掌控在手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有关哈伦达尔时光石的消息。 李慎上辈子也听说过这件事,他记得那次遗迹的发掘是失败了,之后连遗迹本身也不知所踪。他当时是不相信真的有什么哈伦达尔的时光石的,纯粹当笑话听,然而庚衍的反应却很奇怪,像是有些追忆,又像是有些缅怀,最后只摇头笑了笑。 发现遗迹的那支小团队本来是想自己发掘,结果在遗迹里中了陷阱,最终只有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他在长安城中放出消息是想卖一笔钱,然而感兴趣的并不多,也大都不怎么相信,不肯开高价。 传说中哈伦达尔的时光石有着操控事物时间的力量,李慎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带人前往北地,然后毫无心理准备的遭遇了他两世以来最凶险的一次战斗。纵有神坛之能,他的身体也被足足打碎了七次,最后几乎都无法再恢复成人形。这场震惊方陆的战斗在北地凭空造出了七个大湖,和一座长贯千里的金属山脉。 破破烂烂的李慎抱着那颗貌不起眼的石头,被闻讯赶来北地的庚衍带回了西陆皇宫。恢复意识的李慎献宝似得将那颗石头递给庚衍,却被庚衍一把丢开,怒气值爆满的庚衍舍不得对李慎动手,只得硬生生握碎了自己的手骨。 蟑螂命,啊不,神坛强者的李慎很快就又活蹦乱跳,拿着他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时光石,要去尝试修复怀表。他也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用,就把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拿着石头在怀表上比划来比划去,庚衍在边上看着,见李慎戳按磨都试过了也没用,皱着眉头都快把那石头捏碎了,便有些好笑地伸手将石头从李慎手中拔出来,说是去找学者研究分析一下。 李慎笑着凑上来亲他,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庚衍手中的时光石与李慎手中的怀表相碰,蓦然发出幽蓝的光芒。在两双眼睛错愕的注视中,时光石与怀表同时消失不见,李慎与庚衍的手背上却各自浮现了不同的图案。 李慎的手背上是金色三叶草,庚衍的手背上却是两枚交叉的指针,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同时眼前一黑。 ——无数画面纷叠涌出。 ——无数过往一一重现。 庚衍昏迷了足足两天,醒来时李慎依然还在昏迷,他怔怔注视着身边李慎宁静的睡脸,半晌,捂着头走下床,披着风袍走出殿门,在宫殿外的庭院里站了一整夜。 前五世,他的记忆一直是连贯的,真正的重新开始,也只有这一世。然而李慎不同,除了上一世与这一世是相连的,前面的每一世都是重新开始,感觉想必是相当的错乱。 庚衍不知道李慎醒来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直隐瞒李慎重生的事情,哪怕第五世也纯粹是意外,从始至终,他完全没想过要让李慎知道怀表的事情。没有为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 昏迷到第五天,李慎终于醒了。 庚衍一直守在床边,见他醒了,就命人送来食物。李慎从醒来后就一个字也没说,等他吃完东西后,庚衍摒退侍从,破天荒有点儿犹豫。 “你感觉怎么样?”他犹豫道。 李慎摁着额头,摇头道:“不太好。” 庚衍以为他是头疼,下意识伸手要去给他按揉,却猛然被李慎拖上床,扣着手腕压在身下。只见李慎冲他笑咧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很有几分狰狞,咬牙切齿道:“好玩吗?” 庚衍眨巴眨巴眼。 李慎笑得更狰狞了,一字字道:“我是问你,我好玩吗?” 庚衍回想了一下前几世的记忆,然后无比坦然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被李慎一口啃到脖颈上,他好笑地撸着李慎脑后的头发,直到被咬疼了,才用力将埋在胸口的脑袋扯起来。 李慎一对漆黑的眸子幽深望过来,突然像是罩上了一层薄雾,隐隐有水光浮动。他狠狠合上眼,吻住了庚衍的嘴唇。 ——当我睁开眼,你还在我身边,这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事。 ……………… 于是全剧终,嗯,才怪。 恢复了几世记忆的李慎问庚衍,接下来还要不要一统天下,同样恢复了几世记忆的庚衍表示,随便玩玩吧,要是闲的没事干,就顺手统了。 已经统过好几次的李慎表示,统完之后事情好多好麻烦,会影响到他与庚衍的甜腻腻。现在这样挺清闲挺好的,不如他们去找点别的事情干,什么事无所谓了,关键要两个人能够腻在一起的。 庚衍表示很嫌弃——某只禽兽醒过来后扯着他滚了足足十天的床单,仗着有修为在身,不吃不喝不睡不休,他每一次醒来屁股里都塞着东西,简直以为要被做死在床上。而若非他动了真怒严厉拒绝,这混蛋还放出豪言要跟他在床上过一年。 那之后李慎与庚衍几乎翻遍了整个方陆,也没能找出这一世应该存在的新怀表,连封河都被烦得不行。最终放弃的李慎似笑非笑冲庚衍道,那这就是真的最后了。 其实两人早有预感,从那只报废的怀表与时光石一起消失,他们一起恢复记忆之时。既然已经是最后,一统天下什么的真的就是浪费时间了,李慎与庚衍走遍了整个方陆,甚至还去东极崖见了那位守崖人,这一世的李慎与守崖人并无交集,他张嘴一句九五七三,愣生生把那张木头脸叫出了呆萌的表情。 “我进去过你说的,长安城底下那个洞。”李慎特别自来熟的拉着守崖人与庚衍在桌边团团坐,开始扯淡,“准确来说是意识被吸进去了,壳子还留在上边,那时候就感觉能飞出去,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有什么?” 这说的是第二世时候的事情,相比起守崖人的一脸懵逼,庚衍倒是基本听明白了。那时候他想带李慎离开长安,结果一出长安范围李慎就开始化光,逼得他不得已只能在长安蛰伏了两年多……感情当时天天被他当宝贝一样搂在怀里的,就只是个壳子。 守崖人终究不是一般人,照他自己说的,他根本不是人。所以哪怕李慎这前言不搭后语,他在脑内处理了一下,还是基本理解了状况,平静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定天柱是方舟的处理中枢,它损坏后方舟的绝大部分功能都失效了,我也无法再探知外界的情况。” 李慎微微皱起眉,追问道:“不说现在,那之前外面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万千世界,无所不至,无处不达。”守崖人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方舟是诸神为选民制造的交通工具,每一艘方舟都归属于相应的神国,这艘方舟就是在神战 分卷阅读348 分卷阅读349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49 中被损坏,从而被丢弃的。” 李慎的嘴巴默默张成了‘o’型,被庚衍抬手托回去,庚衍将右手背上的图案展示给守崖人观看,不待他开口询问,守崖人已经点头道:“这是选民的标志,所以你们才有知道这些的权限。” 庚衍将李慎的左手拉起来,露出那个与自己不同的图案,沉声道:“图案不同,是不是意味着选中我们的神也不同?” 守崖人又点了点头,道:“你是时光之主的选民,他是命运之主的选民。” “选民拥有自由出入方舟的权限。”守崖人道,“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可以给你们开启舟门。” 李慎与庚衍对视一眼,并没有立刻作出答复。离开东极崖后,两人找了个不会被打扰的崖顶,肩并肩坐着,商量刚刚得知的这些信息。 庚衍问:“你想去外面?” 李慎点点头:“嗯。” 这方陆里里外外都被他们折腾透了,李慎这次来找守崖人,本就是抱着打听外面情况的念头。而且他还有另一个念头,如果没办法再重生,不如干脆弃了这副会衰老会死的躯壳,反正他已经有过一次体验,再来第二次没什么压力,到时候他就带着庚衍,用意识体从长安城底下那个洞出去,离开这方陆。 “那个什么神啊选民的……”他犹豫道,“你真的信?” 庚衍皱眉道:“重生这种事都经历过,也不得不信了吧。” 好吧,李慎默默把爪子搂到庚衍腰上,心道再震惊也就那回事了,他反正麻木了。而且要震惊也不是他一个人扛,噫,这腰摸起来简直上瘾…… “我担心的是这个。”庚衍不知道李慎的思维已经跑飞,他举起右手背,兀自皱眉道,“刚才守崖人说了,诸神之间会发生神战,那选民之间肯定也有争斗,我们并非同一个阵营的选民……手,拿出去,我数三个数。” 李慎一本正经道:“反正再怎么说我们都要出去,外面情况莫测,短时间内肯定也没余裕享受,你现在不让我吃饱,我怎么有力气去玩命。” 庚衍呵呵一笑。 黄昏落日,孤崖峭壁,一道黑影划着优美的抛物线,飞向天与地的尽头。 “谋杀亲夫啊啊啊啊啊——————” ……………… 三天后,吃了个饱的李慎与庚衍回到东极崖,请守崖人为他们开门。从两人恢复记忆后,就已经将手头各自的事情做过处理,眼下也没什么还需要处理的了。前前后后几世人生,加起来也有数百年的时光,纵然两人都是果决坚毅之人,如今要离开这片方陆,心中也难免有些伤感。 “既然是说能自由出入,将来想回来了,就回来看看吧。” 话是这么说,但李慎心中也清楚,他们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守崖人所说的舟门就在东极崖,崩流滚滚而落,当中却有一处空洞,李慎与庚衍相顾携手,踏空而入。 此一去,便是结束。 嗯,才怪。 一片漆黑的世界。 “庚衍。”“我在。” 周围一下子变成漆黑,李慎握紧了庚衍的手,有些迷茫的四下张望。纵然以他神坛强者的视力,也没办法在这种真正无光的地方视物,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身边咔嚓咔嚓响了几声,随即是庚衍有些无奈的声音:“打火机没用,我体内的源能好像也消失了。” “嗯,我这也感觉不到源能。”李慎回答道,打火机是靠源晶提供能量,而这个鬼地方明显感觉不到丝毫源能的存在,脚底下并无实感,按理来说没有外界源能的托浮,他和庚衍应该掉下去才对。 没有了源能,他们的修为也就不复存在,这可谓是当头一棒。李慎弯下腰摸了摸脚底下,结果摸了个空,他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明明脚下没有地面,却不会往下掉。他突然起了玩心,拉着庚衍的手往上用力一蹦。 然后他就掉了下去,不,是他们。 对于李慎招惹麻烦的能力,庚衍已经没有大惊小怪的激情了,他扯着李慎的胳膊将人死死扣进怀里,两人在黑暗中急速下坠,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看见了光。 他们掉进了一片光海。 四周亮得刺眼,与刚才的漆黑形成鲜明对比,李慎与庚衍仿佛落进了一片温暖的羽毛当中,安然无恙的被托起,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景象,就听见一个巨大的,又似乎是在耳边低语一般的声音道:“两个新选民?唔,时光与命运?” 李慎与庚衍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张巨大到难以形容的脸立在光海的边缘,脖颈以下都被光海淹没看不见,因为太过巨大,两人要活动着脖颈从下望到上,才能看见这整张脸的全貌。 有点……丑。 李慎清了清喉咙,扬声道:“麻烦问一下,这里是哪?” “这里?”那张大脸饶有兴味的注视着他们,回答道,“这里是墓地。” 一只同样巨大的手掌从光海下冒出来,指向大脸的上方,李慎脖子都快拗断了,才终于就着光海散发的光线看清了刚才他们掉下来那片漆黑世界的真面目。 密密麻麻,无数形状各异的巨大黑影堆积在一起,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李慎的直觉告诉他,那正是方陆,又或者说是无数艘废弃的方舟。 这里是,方舟的墓地。 庚衍无声握了一下陷入震惊的李慎的手,开口问那大脸:“你是谁?” “我?”大脸蓦然哈哈大笑,“我是谁?哈哈哈哈哈,你问我是谁?现在的选民已经连最尊贵的古神,光与暗的掌控者,最初与最终的众神之主都忘记了吗!?” 那张大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只听他用恶狠狠的声音高声道—— “我宣判!你们有罪!” 两只巨大的手掌从光海左右向两人合拢,就像是拍死苍蝇一样,在这灭顶之灾毫无预兆降临的瞬间,李慎与庚衍互相凝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 下一秒,血雨瓢泼而落,表情定格在震惊与惶恐的一瞬间,立在光海边缘的巨脸从正中向两侧分开,海量的血液从被切开的伤口中涌出,随即燃烧起明亮的火焰,消失不见。 倒下的巨脸前,有人扛着燃烧着血液的大剑,拨马缓缓行来。他停在李慎与庚衍面前,静静打量着两人,半晌,摘下了脸上黑铁的面具。 然而庚衍与李慎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那上面仿佛罩着层无形的雾气,叫人难以看清真面目,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显露出来,目光熠熠有神。 “很久没见过新选民了,时光与命运?呵。” 庚衍用目光制止了李慎想要开口的欲望,刚才那一句话惹来的灭顶之灾还历历在目,这些所谓的神感觉脑子有毛病,压根不在能够 分卷阅读349 分卷阅读350 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 分卷阅读350 正常交流的范畴内。 “别担心。”马背上的人话音里带着笑意,“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我其实是个好人来着……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谎言与欺诈之主座下第一骑士,唐。” 别说看起来了,听起来就不像是好人啊……李慎强抑着吐槽之心,露出了自以为最纯良的笑容,开口道:“其实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呃,我不是说这个墓地……” 自称为唐的骑士眼中露出了然之色,抬手压了压,打断了李慎的话,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我跟你们一样……咳,其实这句台词我想说很久了。” 他将手中的大剑插进马背上的剑鞘,然后整了整披风的领子,在李慎与庚衍看神经病的目光中,蓦然张开手臂,用热情洋溢的声音高声道—— “哦!羔羊们!欢迎来到神权时代!” 分卷阅读3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