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岭》 分卷阅读1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 书名:桃花岭 作者:甜羹 文案 这是一个古代女房东和男租客的故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点优秀心理素质,就别非法经营。容易被吓死,科科。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应春香,谢霖(谢行之) ┃ 配角:不重要 ┃ 其它: ================== ☆、第 1 章 桃花岭,原也不叫这诗情画意的名。 它原本只是一条蜿蜒在山间的小道。谁也说不上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条二十里小道两旁种满了桃树,一到开春气候温暖些的时候,桃花盛开,连绵二十里,煞是好看。 东南边总是少不了那些喜爱游山赏花的文人雅士,所以么,一来二去,这条小道就因为这二十里桃花,在这东南边的两府颇有了点名气的。 只是这名气多少有点虚。 这个,还得算在那些文人雅士身上。 只因那山间小道实在路途崎岖泥泞,行走不便。但也总也有那么几个公子才子们虽没去过,却借着桃花岭的名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一条仅仅二十里的桃花小路让他们传着传着,就成了:善水府往邵乡府有一山岭,漫山桃树。 桃花岭的虚名就是这么来的。 才子们虽然嘴上说着美啊美、好啊好的,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嘴上夸夸不费力气,真为了看花而去走那泥泞的山路,就真是要了命了。 对此,家住桃花岭小道旁的春香表示,公子才子们的身体可得加强锻炼啊。 因此,这条小道,除了山里的村民们往来劳作常有走动之外,一年都看不到几个外人。 这天,已是日落时分,春香刚刚将晒在外头的被褥收进屋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春香忙把被褥叠好放入柜中,转头快步走到了屋门口,倚在门框向传来马蹄声的方向眺望。 偏僻山道里响起马蹄声,大约总是有些奇事的。 山道上是两个年轻的男子,一前一后骑着马慢慢的走着。 走在前面的穿了一身青衫,后面的是一身褐色短打。 忽然听到后面的褐衣男子一声喊,“公子,你看前方,可是屋舍?” 一到日暮时分,这方圆几里,飞鸟回巢,农人归家,山中就只剩虫鸣。因此这一声喊,虽说音量倒也不太大,但也可以说是四野皆闻了。 所以听力正常的此刻正倚在门口的春香,自然也是听到了。 夕阳、乡间、公子,这怎么看都是应该要发生些什么故事的标准配置啊。 春香琢磨着这么好的时机,一定得把握住了。于是她倚着门朝着桃花小道上的两道身影,开口喊道:“两位,住宿一两啊!” 嗓音之清亮,吐字之清晰,真可谓绕山三日。 只见两个身影顿了一瞬,随后就见两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只一会,两人就按着方才不慌不忙的速度往春香这处来了。 见两人两马越来越近,春香这才站直了身,理了理头发和衣裙,细细地望了望行在最前的青衫公子。五官生得倒是俊,只是面上无甚表情,还有这身姿也太过清瘦了。 春香见两人已行至门口准备下马了,心里回想了一遍她爹教导过她的揽客之道,于是向前迈了一步,脸上挂着笑,对着青衫公子道,“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这话一出,场面一时寂静得很是有些尴尬。 青衫公子眉峰微微一挑,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小厮就没有如此的定力,被惊住一瞬后,立刻上前挡在青衫公子与春香之间,大声叱道,“你这村姑,怎可如此调戏我家大……公子!” 这话一出,场面一时间又寂静得很是尴尬。 春香瞧着这场面,心里想的是,她爹该是又坑了她一回。 青衫公子这回皱眉的时间更久了点,然后他开口了,“谷雨。”。 被称为谷雨的男子不情愿地退到了一边。 然后青衫公子后退了一小步,对春香作了一揖。 “借问姑娘,离这最近的驿馆在何处?“声音低沉好听,却很是冷清。 春香一笑,“这位公子,只要您朝着您来的方向往回走半日,就是离这最近的驿馆了。从这山道去邵乡府快马还需走上一天,这路上可再无驿馆了。“说完这些,春香又补了句,“附近只我一处农舍,山坳里倒是也有,还需走上一会,只是这会快天黑了,山路难行。” 她这话倒是把要问的、还没问的都说了:要不就花上一两银子住在我这,要不您就在外吹着冷风睡上一宿吧。 青衫公子和小厮谷雨自然也听得明白,“不知姑娘家中可有……” 青衫公子话还没说完,春香就指了指身后的两间小屋舍,“家中只我一人,公子不用担心不便,我住的是一边的小屋,公子住主屋就行。” 这安排得倒是微妙地很合适。 青衫公子微一忖度,点了点头,“有劳。” 春香引着谷雨进屋收拾了一番随后离开,主屋里剩下谷雨和青衫公子主仆二人。 “公子,一会奴才就睡在这。”谷雨指了指床边的一张方桌。 “不必守着。去找个床板休息一夜。”青衫公子似很疲惫。 “不可,公子,奴才总觉得这户农家很有些古怪。”谷雨刻意降了些音量,低低说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家独自一人待在这前后不着的地方,敢主动收留陌生男子留宿,言辞还这般大胆,着实奇怪。奴才觉得……” “你觉得如何。” “公子往日总说谷雨话多,也不爱听奴才说的,可今日奴才还是要多说一句。奴才总觉得这姑娘,怕是来路不善。“谷雨作出了一副担忧中透着点兴奋的表情。 “恩。“青衫公子提眼淡淡看了眼谷雨的神色,一点头,表示让他继续说。 “奴才觉得,这姑娘,怕是,” 谷雨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怕是妖怪。“ 在自己小屋里整床铺的春香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天色更暗的时候,春香端着一盘透着热气的红薯进主屋,看到的就是小厮谷雨抱着被褥蹲在卧房门口,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一见到春香,谷雨整个人一精神,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满脸戒备地看着她,问道,“村姑你来干什么。” 春香也不理他话中带刺,好脾气道,“这位小哥,我想着公子赶路怕是还未吃晚饭,给公子送一点吃食。这红薯虽粗简,好在还温热。” 说完她敲了敲门。 “有劳姑娘。谷雨。”青衫公子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谷雨接过春香手中的盘子,对她道,“请回吧。” 春香识趣地问了安就走了。 只是她总觉得小厮谷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2 雨看她的眼神着实是怪,好似戒备中带着期待。 期待,他在期待什么? 春香如果那时转头看谷雨,就知道谷雨在期待什么了。就见谷雨盯着春香的背影,无声喊着些什么,仔细看他口型,分明是“嘚!妖怪!快显原型!快显原型!” 第二天,春香起了个大早,开始烧火做饭,甚至还拿出了家中仅剩的肉,做了一顿算是山里人家顶顶丰盛的早饭了。 腊肉清炒马兰,凉拌萝卜干,咸齑干笋丝,还有一碟野葱炒蛋,主食是一碗芋头粥。咸香鲜美,如同含着春\色似得清爽。 春香看着自己摆好的一桌早饭,得意地想着一会就有一两银子进账了。 怀着这种心情,春香可以说是满脸笑意地伺候完了早饭。 而谷雨看着春香笑一脸,只觉得妖怪快要把他家公子吃了。 可直到早饭结束的时候,青衫公子也没有像春香预料的那般给银子然后走人。 春香看了看外头的日光,该去田里干活了。但,催人走也不合适。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听到青衫公子先开了口。 “姑娘,不知能否容在下再住几日?” 春香抬眼瞧去,看到的是外头的日光洒在屋内,照在那青衫公子的身上和白玉般的脸上,如同浸在了光里晕成一片,眉眼却极清亮。春香只觉得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嘴里答应着。 “好。” ☆、第 2 章 过后的五天,春香始终生活在悔恨之中。 唉,男色误人。 家里突然多了两张嘴,每日的吃食成了春香最大的烦恼。初春时节,田里虽然已经开始有不少美味鲜嫩的野菜,但桌上一片全素来招客总归是不好。 可是,她又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去村里买肉呢。春香左思右想,某天把自己的苦恼委婉地与青衫公子提了一提,本意是希望他能先付上几日的房钱,没想到他居然把多出来的其中那张嘴——谷雨给送走了。说是要他去催一催落在后面的其它家仆们。 谷雨临走时的表情,啧啧,那叫一个忧虑中带着不舍,委屈中满含气愤。 回想到此,春香抬头望了望天边圆滚滚的橙黄橙黄的落日,又望着手里的菜,这几天她每次一到饭点,就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都怪这个天天一身青衫的书呆子。 春香瞪着那位坐在院子里坐着躺椅,晒着日头看书的人。 一日,那人发现主屋书房里有一柜子的书以后,天天就拿着书,一看就是一日。 不仅不给钱,她还要操心每日菜色合不合这位公子的口味。 这生意真是做不下去了。 耐心告罄。 真不伺候了。 春香做了几个深呼吸,一把甩下了手里的菜,颇有气势地朝着院子另一侧的身影走去。 “喂!”喊出了这一声以后,春香觉得不是很好,尴尬补上,“这位……公子,今日吃溪鱼,我不想,额……我不方便,要劳你自己去抓。” 躺在椅子上的人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春香。 “好。” 答应得倒是痛快,春香觉得这个苍白瘦弱的书生最后可能什么都抓不回来。 然后又听到那人继续,“姑娘家中可有枣子?” 春香被问的莫名,怎么,他还要枣子当零嘴? “有些。” “热枣水,”见那公子一脸正经,“或可缓解姑娘的‘不方便’。” 春香听得脸上充血,一半是气一半是羞的,只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不、是、这、种、不、方、便!” 青衫公子眉毛一挑,利落从躺椅上站起。 “走吧。” 春香瞪着他,“哪去!” “不是去抓鱼吗。带路吧。” 春香噎。 “……哦。” “行之。“ “啊?“ “唤我行之。” “……哦。” 这三十几天,春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精神抖擞还毒舌的人,还是从前那个几棍子打不出一个语气词的瘦弱书生吗,他到底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自从那天出人意料地在溪里抓上了半箩筐的小溪鱼以后,这个人好像对于抓山里的小动物上瘾了。 春香望着面前晕乎乎的山兔,和手里亮晃晃的刀,以及扔下猎物去洗手的某猎手。 杀兔子这事,怎么下手啊。 怀着“毕竟我也是在山里活了小半辈子的人”和“杀兔子这事一回生二回熟”的想法,春香再一次深呼吸后,抬刀就朝着山兔的脑袋砍去。 结果还是没砍下去。将将停在了兔子的脖子上。 突然间春香看见两只手指捏住了自己手上的刀,带着一个向下的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刀快刺进去的一瞬间,春香大叫着松开手跳到了一边,“你干嘛!!” 行之仍是一身青衫,右手提着兔子的一双耳朵,端端看着某位手舞足蹈的姑娘。 “帮你。”伸手指天,“我记得我将兔子交给你的时候,天光还是大亮,你看现在,已经日落了。” 春香准备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我不杀兔子是因为……因为……”这面子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就见对面那位嘴角勾了勾。 随后行之不再说话,卷起袖子,从地上拾起了刀,一撩衣衫,坐在了木凳上,开始,干活。 春香可谓是一脸震惊地看完了一只活兔子变成一只死兔子的行云流水般的全过程。 他居然还自己架起了火堆烤了兔子。 他做的烤兔肉居然还很好吃。 现在的公子们在家开小灶都是自己动手的吗? 晚饭的时候,两人依着火堆而坐。 春香啃着兔肉,心里犯着嘀咕。 春香这个姑娘,心里藏事的时候,脸上就一定会显出来。 也是好事也是坏事。 行之咽下饭,抬眼看了看春香。 “说吧。” 是你要我说的。 春香把饭碗放在一边的矮茶几上,身子倾了点过去。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没钱付房钱?” 春香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显得比较真诚宽容,“没事,你说吧。” 行之也把碗放在一边的茶几上,手指摩挲着碗边,望着眼前姑娘眼里倒映出的橘黄的火光,是一双温暖清亮的眼睛。 “确实没有。” 她就知道!春香绷住了脸上快破裂的真诚表情,“那你的小厮谷雨是回去找你剩下的家仆了吗?” “他确实是回去了。” “那你说的那些落在后面的家仆们身上总有银子吧?” “有。” 春香放下心来,嘴角弯弯地继续,“你看你在我这住了快一个半月了,按着咱们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3 一天一两的算法,我把零头给抹了,四十两即可。” 行之看着眼前姑娘伸出的四个手指,不纤细还有薄茧。 “春香姑娘,你算错了。应该是一两啊。” 春香一听这话,急得狠拍了腿,“怎么是一两的!” 行之嘴角一弯,瞧了瞧眼前姑娘气红的双颊,往火堆里拨了拨柴,“住宿一两,这可是你说的。” 春香心头的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她一下站起来,“你这人!明明是一天一两!你住了一个半月,就交一两吗!”喘了口气继续,“邵乡府里但凡是好一些的客栈起码要五两,还不包三餐饭食,你别当我不知道市价!” 行之嘴角还是弯弯,手挑起一根细枝漫不经心地拨动柴火,“是否上报官府了?” 春香一听,火气又呼地一声,灭了。 虽然行之说得没头没脑,但春香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这生意,做得不明不白。但凡是个正规经营的客栈都要向官府登记申报,而她这屋舍怎么也不可能成为什么客栈。 她赚的这钱靠的是人情和投宿人的脸皮。 换句话说,她做的是不合律法的买卖,要是眼前这人去官府说上一说,她不仅一分钱都赚不到,而且还会去吃牢饭。 “放心,我不去官府。” 咦? “房钱也不会不给你。” 咦? “可只付十两。收不收?” 春香在原地站着反应了一会,她深深的觉得,这个书呆子讨价还价的功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然后她收拾起了茶几上的碗筷,苦着脸抬脚往屋里走去。 行之看着表情暗淡、默默收拾东西的春香,一挑眉。 “不收?” 春香白了他一眼,“给公子您去泡茶!” 行之听完,笑意深深,弯了眼。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嗯,你说。” “你包袱里到底有几件一模一样的青衫?” “……” ☆、第 3 章 行之主仆二人来的时候是初春,桃花岭二十里的桃花只有光秃秃的枝条,最近这一个多月,已然过了惊蛰,大概是天气暖的关系,花苞倒是结了些许,看着也是有了些春光烂漫的好光景。 但这段时间,春香和行之正在冷战。 原因是两日前春香在路上捡回的一个公子。 这日,春香照常去她家的那块小地里劳作,结束的时候稍晚了些,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想起她那不能得罪的房客,春香赶路的脚步也快了些。 走出田埂的时候忽然发现路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一身月白的长袍却灰一块黑一块,发髻松松垮垮。 按着春香她爹的说法,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遇到这种人,良家姑娘要绕开走。 于是春香目不斜视地准备路过了。 路边那人可能是听到脚步声,原本低着的头倏得抬了起来,两只眼睛直直地向春香看来。 春香本来想继续目不斜视地走开的,结果耳边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 “姑!!!娘!!!啊!!!” 这句喊的直接后果是春香目不斜视地,跑开了。 跑了一小段路后,春香还是折了回来。 路边的人已经倒伏在一旁了。 春香赶紧把人扶起来,然后就见到一张难以言喻的脸。 脏的难以言喻。 大概是倒在路边的时候脸向下了。 泥水混着草叶,那叫一个难以言喻。 这位“脏”公子一看有人过来了,一把拽住,然后脱力地张张嘴。 嘴形大概是,“救命。” 春香低头看了看拽住自己衣摆的脏手和那个脱力的白袍男子。 …… 这边,行之翻过一页书,抬头看了看天色。 夜色已经起来了,连书页上的字也看不太清了。 行之站起来,把屋里的蜡烛点上,然后看了看门口。 还是没有人影。 …… 春香呼哧呼哧拉着这团人形肉泥终于快走到家了,迎面就看到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站在自家门口。 亲人呐! 她已经累的发不出声音了,忙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来帮忙啊,我快不行了。 忽然听到旁边那一团瘫软如肉泥的东西问她。“姑娘,你家还没到吗?” 春香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他:“到了。”然后又拽了拽,“你能自己走吗大哥。” “惭……愧……”那白衣男子似乎是想作一揖,结果手抬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只有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行之啊,你快来帮帮我!”春香带着这个肉泥,把平常一刻钟的路程走了半个多时辰,她自己也累得腰酸腿疼。 行之看了看那人的衣裳和脸,皱了皱眉,一把将那人提了过去,然后转身往家里走。 看也不看春香。 春香一下子被行之展现出来的力气震惊了,倒也没顾上行之冷掉的脸色。 反正,他平常也是这副冷脸。 走进院里,行之把那人抛在木凳上,然后自己去一旁舀水净手。 那人坐在凳子上没个依靠,摇摇晃晃,春香看不过去,扶起他准备让他坐到院里的躺椅上。 行之一下子闪了过来,提起那人领子又给抛到了凳子上。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冷意,“那是我的。” 这下,春香就是反应再慢也看得出行之此刻的心情怕是不大好。 要说这一个多月的共处里,春香最看不惯的就是行之看着有些霸道的脾气。平常说话少见笑模样,自个儿说要什么就要什么,自己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辛辛苦苦把人扛回家里,何况这人都成这样了,这个大少爷还嫌人家脏,不愿意让人坐,甚至连自己现在还得看他的脸色。 什么你的我的,什么你的,都是我的,是我爹的椅子。 一下子火气也有点上来了,非要拽着人去坐那把竹躺椅。 行之就按着那人,按在木凳上。 一时间僵持不下。 白袍男子用尽力气一声喊,“两位放过我啊!” 白袍男子净了脸,灌下一壶茶,喘了口气,才慢慢将他为什么变成这番样子的缘由道来。 原来他是善水府人,想来见识一下这桃花岭,本来与几个诗友约好了同来,结果被放了鸽子。 要说这人也是个好面子脑子直的,居然一个人走着就来了。 善水府到这少说要走上两天,山路又难行,身上还没带什么干粮,要说这公子哥真是,脑子直得让人发笑。 春香也确实不是很地道地笑了出来。她抬头一瞅靠在躺椅上的行之,发现他还是皱着眉头,冷着脸,也不看这里,也不看书,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这么一搅和,晚饭自然没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4 时间准备什么了,春香只熬了白粥,热了几个番薯。果不其然,这菜色遭了家中那尊大佛的冷眼。 具体表现在,喊他吃饭的时候毫无回应。 春香一回想,从刚刚拉人进门以后,这位就没同她讲过话。 呦,我没有脾气的啊。 于是,春香也不和行之说话了。 两人陷入了一个半月来最久的一次冷战。 倒是没有眼色的这位不速之客自顾自灌下一壶茶,喝完了五碗白粥,吃下了三只番薯并睡了一晚后,第二天坐着邻村的牛车回家了。 走之前还从自己的破衣服不知道哪里抠出了三两银子。 没有眼色倒还挺有良心。 春香开心地亲自送人上了车,还陪着走了一会,连晨间田里的活都错过了。 可见这位不速之客的面子有多大了。 哦不,准确来说是三两银子的面子。 要吃午饭的时候,春香突然想起来,哎,这一早上都没见到过行之啊。 结果找了一圈,发现那人就在书房里。鉴于两人还在冷战,春香就在书房外喊了一句,“吃饭了。”然后回到前厅,自己开始吃了。 原本以为以行之的脾气,可能会冷着脸不出来吃饭,谁知道,话音刚落一会,一个青色的身影就缓缓走到了饭桌,坐下开始吃饭。 这顿午饭吃的,那叫一个安静。 春香有点受不了这个气氛,又拉不下脸开口说话。于是把饭扒拉地飞快,然后开始准备去田里了。 春香换好草鞋,刚准备走出门,突然听到一句,”我与你一同去。” 啊? 啊?? 春香估计她那时的表情一定挺好笑的,因为她明明从行之的脸上看到了破冰的笑意。 所以这是某人以帮忙干农活为提议的主动休战? 结果,这次持续了将近九个时辰的冷战终于结束了? 春香怀着带城里的小哥哥涨涨见识的心情,颇为自豪地展示了下自家的地,“这块是稻田,那里还有那一块是随便种着的,有时是番薯和芋头,有时种些红豆啊……”春香颇有些沉浸在自家的田里,这边还没说完,那边听到行之来了句。 “就这些地了?” 春香就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 “就这些地?我就是吃着这些地里的粮长大的!” 行之拿手上的镰刀比了比眼前的稻田,“我的意思是,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就是因为这三块地?”然后他看了看旁边的几块地,“其中两块还只整了土,连种都没播?” 春香瞧着他一挑眉,顿觉自己的劳动效率受到了嘲讽。而嘲讽的对象居然还是一个瘦弱的书生。 “你知道什么,你有本事你来。就是种水稻就够你忙的。” 行之也不继续这个话题,把手上的镰刀往春香眼前一递,“那你开始吧。” …… 果然指望他帮忙干活是自己想多了。 ☆、第 4 章 因为时节不到,稻田里今天要干的活其实不多,倒是另外两块地需要除杂草,倒是很费些力气。 春香这边顶着太阳,在田里弯着腰,然后瞧见行之悠闲地坐在树荫里,甚至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书,就这样坐在那里,手边就差一壶茶了。 这个人。到哪里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看着看着,索性,春香从田里直起身子,放下了裤腿,也走到了那片树荫下,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壶水。 “喝吧,就是没有杯子,你也别讲究了。” 行之早就放下了书,看着眼前的姑娘把水壶递到自己手里。 “你喝吧。”他说。 春香也不再客气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抬手就着水壶灌了两口。 “你今日怎么想着与我一同来地里?”还什么忙都不帮。 结果等了很久,行之都没有回应。 春香又问:“你昨日究竟生的什么气?” 行之还是不答,这下春香也不说话了。两人就坐在树荫里,眼睛眺望着的是远方的不知哪处,毫无交集。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我昨日出去寻你了。”行之突然开口了,但像是答非所问。 春香偏头一看,看到了行之轮廓分明的好看的侧脸。那人的眼睛不知在看前方的什么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他嘴唇又动了动,说,“可没走出去太远。” 春香听到这句正想嘲笑他不识路,结果又听到他说,“这回我总算知道去哪寻你了。” 春香想,这人,总算是养熟了点,连声音都暖了几分,暖到自己脸都要被烧红了。 这时,行之却转过脸来,两人正脸相对,行之看着春香一脸呆样,双眼一弯,笑了。 春香突然觉得心里很涨,她一直在忍,但忍着忍着,就涨得发酸了。 春香对行之,确实是有好感的。这理由也很简单。 一个一年里见不到几回生人的小地方来了一位公子哥,脾气虽冷,但长得好看,有文采,对自己呢,又像说不上来带着点特别。 反正,他和春香遇见过的村民不一样,和她遇见过的公子哥儿也不一样。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我从前也不会种什么东西。我爹在的时候,只跟着他去过田里,大多时候都是我在上面玩,我爹在地里。有时候我爹让我帮他撒点种子,大多时候他都喊我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春香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自己的稻田,嘴角向上微微扬着,神情却谈不上开心。 这是春香第一次在行之面前谈起自己的事情,她不主动说起,行之也不问。她一个姑娘一人住在乡间,还远离村子,还将屋子租给别人住来赚取银两,其实是挺奇怪一件事,偏行之一点没有好奇的意思。 行之也顺着春香的眼看着那块田地。仿佛眼前能出现春香说的那些画面。 春香听了这话也不回,只是嘴角扬地更高了。“只是,我爹也不大会种地,而且常偷懒。那水稻生长的时候要常除杂草,我爹常常弯着腰拔了一会就上来了,然后走到这树下跟我说,‘丫头是不是闲得无聊了,爹来给你说个故事。’结果自己坐在树下面看起书来了。” 说完这话,春香看了看行之,“就跟你刚才那副样子似的。还说还给我讲故事呢,结果自己一看书就是一个下午,怎么喊他都不理。到天暗了,他才合起书,说,‘呦,这么晚了啊,咱回家吃饭吧。’然后就牵着我回去了,结果最后他也没除多少杂草。所以等收成的时候我家的稻子总是要少很多。” 行之只嗯了一声,没有其余的话。 春香也没有说话,她想的是,这个人这个时候接了几句话,或者安慰她几句,她都没有再说下去的想法。可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说,一副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5 你要想说就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样子。 这个人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让她感到熟悉和安心,好似旧友新相识。 “我家最会干活的人就是我娘,我娘在的时候,我娘也不让我爹下地。我爹就拿本书,在上面边看书边等我娘。不过我娘就很厉害了,她种什么,什么就长得好。但是么,我爹怕我娘累到,有时候也装个肚子疼头疼的,然后牵着我娘说,‘阿桃,咱回家吧。’装的可怜兮兮的,我娘一心软就依我爹了。” 听到这里,行之又微微笑了一下。 春香再出声的时候,声音有些哽了,“只是这些都是我爹讲与我听的,我娘很早就不在了。我爹讲我娘的事情其实很少,他跟我说,那是她媳妇儿,才不舍得讲给我听。”讲到这,春香已经带了点哭腔,她清了清嗓子,“我爹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犯小孩脾气,可我知道,他不是不舍得而是怕我听多了也想我娘。他一个人想一个人难过好过两个人难过。” 说完这些话,春香很久都没有再说话。这些话她从没有跟其他人讲过,今天跟行之一股脑儿全说了,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 她需要一个这样的出口很久了。 看着今天行之在树下看书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出口应该就是这了。 其实她还有很多想说的,脑子里的话很多又乱,一时半刻找不到话头,突然感觉头顶被轻轻一拍,抬眼一看,行之已经站起来了,青色的衣衫下露出了手,一个半月里,那原本苍白的肤色终于有了点人色,只是还是瘦弱的样子,套着衣裳显得宽松,手腕和手指的骨节很突出。 行之看了一会她,然后笑了,眉目清朗,似破云开日般。 他轻轻道,“我知道了。” 春香站起来说,“走吧,回去吃饭了。” “还有,”行之接过春香的锄头和篮子,并肩与春香走在田埂上,“往后再不要随意带人回家过夜,万一是个山贼或者逃犯呢?太过危险了。” 春香默默听着,听完后看了看行之的侧脸。 我觉得你比较像逃犯啊。 ☆、第 5 章 住在溪西边的应阿婆是为数不多的与春香常来往的村民。 只是春香家离村子实在有点距离,加上应阿婆的年纪也大了,所以她特意来春香家的机会并不多。 这天一大早的时候,春香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应阿婆隔老远传来的声音,“香啊!你在家吗!” 春香一听,赶紧跑到院子里,远远看见应阿婆挎了个篮子蹒跚地走在小道上。她高高地挥了挥手,“阿婆,我在家呢!”然后打开院门,朝着应阿婆一路小跑。 应阿婆看见春香,笑得眼尾的皱纹都一道道的,掀开篮子上盖的蓝布,说:“香啊,豆腐刚做得的,我给你带了几块。” 春香一见阿婆也笑了,然后皱起了眉头,说:“阿婆你这么远的路又一个人过来了,你那腿过冬前才摔的,好好养着别走动啦。”边说着边接过应阿婆手里的篮子,又说,“篮子这么重,哪是几块豆腐,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到时候又得坏了……”春香嘴里跟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手已经搀着应阿婆往家里走了。 应阿婆是帮着接生了春香,又是看着春香长起来的。应阿婆年岁大了,不能常走动,但待她已是竭尽所能的好了。 春香扶着阿婆一步步走进了屋子,然后看见行之慢慢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 春香内心咆哮,居然把家里还有这位大哥给忘了啊啊啊! 春香赶紧给应阿婆解释:“阿婆,我们是分开住的,分开的。他是暂时借住在家里的。他住这屋,我住旁边那个小屋子。阿婆,我……”话说的磕磕绊绊的。 应阿婆看着春香这副样子,反倒笑了,她摆摆手,不让行之行礼,坐都没坐下就说要走了。 春香送她到院子门口,应阿婆说什么也不让她再送了。 她拉着春香说:“香啊,你需要攒钱,这我知道,但有人的地方就有话头。你虽住得离村子远,也防不住人的嘴,我知你心里有数,但你一个姑娘家,阿婆觉得你可以考虑……” 春香听完第一句,就估摸着应阿婆定是猜到她租房给行之,怕事情传出去,她的名声受损。春香知晓应阿婆的这番话是出于好意和关心,她将手合在应阿婆手上,说:“阿婆,我晓得的。但总归,我要走了,倒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了。” 应阿婆就没往下说了。 春香目送完应阿婆,又在院门口发了会呆才进的家门。 春香想了想还是去书房找行之,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给行之介绍下应阿婆的。 “行之,那阿婆是……” 结果行之头也没从书本里抬起来,回了句:“我知道,阿婆前几天来过了。” ??? 春香急说:“什么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行之这回倒是抬起头来了,像是欣赏了一下春香气急的样子,眼里含笑,然后说:“她只交代了我,没话留给你啊,我跟你说什么?” 这下倒是春香有点懵了,“阿婆交代你?交代你什么?” 行之也不答,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眼神微垂,看着杯中的茶叶,水汽顺着他的嘴唇、鼻梁、睫毛升蕴到发梢,然后听到他说:“她交代我,好好待你。” 春香听完,愣了。然后哈哈干笑两声,留下一句,“我去田里。”,一溜烟跑了。 太怂了,太怂了。 春香懊恼地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居然就这么跑了,不过刚刚那句话,确实是在向她表心意没错吧? 要是她爹在这儿,定要调侃她这事儿做的不大气,真不随自己云云。 这下可好,晚上回去该怎么面对行之。 春香现下这脑子全被懊恼的心绪给堵住了,一下也没想到刚刚这事儿没头没尾不合情理,为什么应阿婆没头没脑的对行之说那样的话,他们二人一面之缘,谈得上托付吗? 等到春香想到这层的时候,她已经在田里做的大半天的活了,一看日头,已经过了晌午了。刚刚冒出来的疑惑也一直挠得她心里发痒,刚想坐下歇歇吃个午饭,捋一捋这些乱七八槽的思绪,一搜寻,发现自己出门急,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备上午饭。 春香一叹,好吧,这是逼着她回去呀。 那就回去呗。反正自己早上已经丢过一次人了,就是再丢一次也没关系,一定得把心里这点问题搞清楚了。 这样想着,春香已经往回走了。 快到家的时候,春香听到院子里传来两男子说话的声音。春香正在讶异今日怎么家里突然这么热闹。 走近了才发现,除了行之以外,另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6 一个人她倒是也认识。 “大兴?你怎么来了?”春香这句话刚问出口,只看到行之朝她走了过来,并且用一种从没见过的温柔的神情看着她,然后顺便掸了掸春香衣服上的泥渍。最后用他那双乌黑乌黑的眼睛瞧着春香,问:“今日这么早回家?可用过午食了?”神色之柔和,语气之熟稔。 春香看着行之,宛若在看一个被附身的疯子。 春香其实有点隐隐感觉,这两大男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再看行之这副样子,大概也猜到可能跟自己有关系。 大兴他那点心思,春香还不懂的话,那也白活这些年了。 奈何对大兴,春香真是一点想接受的心思都没有。从前大兴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求娶之意,春香虽然都是婉拒了,但碍于从小长起来的情分,没有把话说绝。 但大兴契而不舍的精神,真□□香有点吃不消了。 想到这,春香再看行之的时候,就送了一个情意绵绵的眼波过去,边笑边嗔他:“不晓得脏呀。” 这一声还带了点勾人的小尾音。 行之看着春香,神色不变,甚至笑意还更深了。 两人这整场表演就算是让行之的小厮谷雨见了,谷雨也得以为自己公子和村姑好上了,更别说骗倒大兴了。 就见大兴急得几步上前,脸色发白地颤声问春香:“春香,这个书生,你,你和他,这,这……”半天没憋出一句整话。 春香看着眼前的面色发白的大兴,脑海里想起的是青涩的,看着她动不动就脸红的那张大兴的脸,心里多少生出了些悔意。 行之在旁边倒是不发一言,只一双眼睛看着春香,他知道春香心里发软了。 大兴嘴里发不出声,说不好话,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春香。 三人一时没声,氛围微妙。 最先败下阵来的还是春香,春香心中一叹,准备和大兴解释。 结果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尖锐清脆的女声,”大兴哥,我就跟你说了,应春香的屋里有男人!“ 一个粉裳灰裙的身影快步走进院里,一把拉住大兴的袖子,头一扬,眼就朝春香瞪过来。这位姑娘的脸庞也算清秀,就是说的话实在不算入耳。 要说来人是谁?就是春香在村里最大的对头,住在应阿婆隔壁的王家小女,王迎春。要说王迎春这姑娘,说起来也是跟春香差不多年纪,又也算是一起长起来的玩伴,何以会变成这种不对付的关系。答案就是这大兴了。 他喜欢她,她不喜欢他,偏偏又一个她喜欢他。 桥段虽老,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现下,四人齐了,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狗血了。 ☆、第 6 章 王迎春姑娘这一声,倒是让站着发懵的大兴清醒了,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阿香,你真的,和他好上了?” 春香不答。 这声问倒是直接逼她上了绝路。 她明白,此时如果她应了,那她从前一直想方设法回避的对大兴的伤害怕是再避无可避,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行之会不会帮她,若是行之不承认,王迎春立刻会拿着自己与外男同住这事四处宣扬,自己根本不可能在村里继续生活下去;但若是她不应,她与行之同住的事情属实,自己同样名声不保。 两条都是死路,春香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王迎春在旁边看着春香一脸困恼的样子,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她扯着大兴,同时大声说:“大兴哥,你还问什么!这会儿了还看不明白吗?” 大兴任王迎春推拽,脚却像是定在了原地,他是想听春香给他一个回答。 王迎春见大兴心中还存着希望的样子,手指点着春香和行之,朝着大兴说:“我上个月就看见应春香和这个人同住一屋了,你看刚刚这两人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迎春像是觉得心里解气,她看着春香难堪的脸,嘲讽一笑,“亏我爹从小到大还没少夸你,应春香,你平日不爱和村里人来往,就是做这勾当?” 春香没有受过这等委屈。今天这种情况,在她决定以租屋谋钱的时候,她确实已经预想过了,只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刻会来的这么快,也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她会如此难堪。 她眼睛看不了任何人,也不低头,只盯着院子里的竹椅。一双手攥着手里的锄头,指节发白。 她本不想哭,她觉得如果眼泪一流出来就像自己再没了什么撑住的力气。但是王迎春的话却说越难听。 听到“勾当”两字,春香感觉自己的头“嗡”的一晃,心里那些委屈、愤怒夹着憋屈和隐忍揉成了一团,直冲着眼眶出来,春香死死忍住,只红了一双眼,狠狠看着王迎春的眼睛。 王迎春一开始倒是被春香的眼神惊了一下,但她是这么多年撒泼打滚惯了的,提起气来就吼了:“看什么!还不让说了么!” 大兴从刚刚开始就不再看向春香,只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他等不到春香的回答,已经像是失去了力气,王迎春手再一拉,大兴就被扯到了王迎春的身边。她今日想要达成的目的都达到了,王迎春很是满意地拉着大兴就想离开了。 一直与春香并肩而立的行之却在这时候突然上前一步。 “这位姑娘,不知姑娘对我与我娘子有何仇怨。姑娘这般言词,还要问令尊为何对我娘子多般赞赏吗。”行之以一种春香从未听过的语气开口了,极为冷淡的责问,却带着压人的气势,最后一句话还带上了一丝狠意。 行之说完之后,又退回了春香身边。 春香听完这些话不是不震惊的。她知道以行之冷清的性子,根本可以袖手旁观,他选择帮自己,也就意味着他也得进了这趟浑水,何况他根本还不了解这趟浑水有多浑…… 春香看向行之,她只能望到行之轮廓分明的颚骨,原本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这绝非是行之最好看的样子。 但是春香决定把此刻的这张脸记住,永远埋在心底。 王迎春根本没想到这个从刚才开始就默不作声的男人会突然站出来,而且还说春香已然成为了他的娘子,声色俱厉的模样使她原先预想好的那些话无处施展,更令她感到些许恐惧,但王迎春不甘心,她继续追问行之,只是声音出来的时候带着些颤,“你娘子?” 行之不看王迎春,伸手拿过被春香攥着的锄头,低头将春香额边的碎发勾到耳后,眼睛对上春香望过来的眸子,对她缓缓一笑,带着笃定和一点自豪的语气说,“应春香是我娘子。” 最后,王迎春和大兴当然是默默离开了。 春香这一天可以说是相当漫长和曲折了。 但即使刚刚这般闹腾,眼下这时辰也未到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7 晚饭饭点。 春香现下已经不再对晚饭准备什么菜而感到紧张了,比起这个,她更不想和行之在饭桌上面对面。 太尴尬了。 虽然在王迎春他们走了以后,行之也一派随意地回书房看书了。但是春香从行之说出“娘子”二字后,这心思就开始跟缠线似的绕来绕去。 春香喜欢行之。 她觉得自己也不像是个脸上能藏住事情的人,她跟行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不信行之一点儿瞧不出来。本来嘛,春香今天就打算问个明白,只是中间让王迎春闹了一闹,打断了。以春香的性子,她还是想直接问个清楚,要是行之对她没想法,她走得无牵无挂,若是行之也心悦她,那,那还真不好办。 那她大概只能将一切如实相告了。 只是再一想,今日行之已然认了她为娘子,那不管喜不喜,她都得把那事跟人说一说。 行之听完后是留也罢走也罢,随他了。 春香想着,手上生火做饭的动作倒是不停。等她想通以后,饭已经蒸上了。 春香瞧着外头的天,算着日子,估计再过几天,雨水又要起来了。 南方的天,雨水总是和气温一同起来,但也备不住倒春寒。春香突然想到行之那件永恒的青衫,就是有再多一模一样的青衫可换,在这连绵阴雨的气候里,到时候还真可能得穿湿衣。 春香打算问问行之有没有需要换洗的衣服,一会自己给洗了。她走到书房,行之正躺在塌上休憩,于是她就自己去了行之房中。 这是行之来了以后,春香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以往春香处于男女之防和礼貌,从未接近。因此她打开房门的瞬间倒还怀着点好奇。 开门以后,四处看了看,这屋子还真像是行之住的地方。 床褥整齐,房间各处也还保持了原来的样子,连桌上的茶盏都放的端正。如果房间可以比人的话,大概与那个看着清清冷冷的大少爷是双生子。 只是没想到,这位大少爷还会自己铺床叠被。 春香打开床尾的柜子,柜子里有两件青衫和几件软和的里衣,两件青衫乍看之下确实一模一样,但要仔细看布料,还是有所区别,一件略带暗纹,另一件手感极是软滑,都是上好的料子。 只是,就两件? 说起来,春香倒是从没见过行之自己洗过衣服,也从没见过院子里晾着他的衣服。 难道行之靠着三件衣服过了一个多月?就他那挑剔的样子,怎么可能呢。 春香开始继续找。 结果整个房间就没有其它任何衣物了。 这可奇了怪了。 春香一想到行之平常穿着不换洗的衣物还能悠闲地四处乱晃,突然很想跑到他面前大肆嘲笑。 也不对,他身上味道还挺好闻的呀。春香回想了下,耳尖发热。 突然间春香的余光瞄到柜子底下好像有块青色的布角,她蹲下这么一瞧。 嚯!就在衣柜离地的这点空隙里,塞了一团的衣物。 行之就是这么收拾的。 是了是了,公子小哥们还能自己洗衣物也是奇了怪了。 抓住了他这个把柄,春香蹲在地上笑得龇牙咧嘴,想赶紧找行之好生嘲讽一顿。 她将这团衣服扔进一旁的洗衣盆,扶着衣柜站了起来,衣柜的门还开着,她这一站起来,就看见衣柜里还有一个布包似的东西。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行之的包裹,就没去动,现在想来,估计还是包成一团的脏衣服。 春香伸手把布包拿出来,一打开就看到了一块象牙的牌子,不过手掌大小,但是上面的字,让春香半天说不出话。 牌上刻着,“兵部尚书谢霖”。 ☆、第 7 章 春香从小就是一个藏不住事的性子。 小时候她就是个满山跑的主,今天去哪打鸟,明日去哪抓虫,谁家孩子被打了又是谁起头的,谁家田里的瓜果被偷了,只要春香做了见了听了,回家就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讲给她爹听。 她爹倒是一直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后来有一回她爹摸着春香的头,说:“丫头,你日后得学着藏事儿,知道不。”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因为她爹去了。 去之前,与春香说了一件事,这件事比春香前小半辈子知道的任何事情都要厉害。怀着这么一件大事,春香又无人可说,她照着她爹的法子,想自己讲给自己听,又唯恐晚上自己憋不住说了梦话。 有段时间,春香觉得自己快憋出毛病来了。她后来想了个办法,每次心里忍得难受的时候,她就从书房抽本书,特别大声地一字一句读出来。 时间久了以后,春香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只是她心里有这么大一件事以后,心里再有任何事情就更藏不住了。 所以她再不打听不多问,用更直接,也更疏离的方式与别人相处。 因此行之住在她家这么久,她也没问他来历,一开始是习惯使然,后来住久了,她也觉得没必要再问了。 她并不确认这块是不是传闻中所谓的官吏牙牌,但是她知道牌上的人,谢霖。 就是距都城几千里的这个山岙,春香也听过谢霖的大名。 传闻他曾为太子伴读,而在当年却力保三皇子夺位称帝,随后出任右相,而后太子推翻三皇子,谢霖仍官居一品手握兵部;传闻他不仅诗文出众而且还曾出征西北平乱;还有一个最新传闻,谢霖因勾结三皇子叛党余孽惹得当今皇上震怒,将其贬官远离京都。 传闻,说穿了就是闲话,里面究竟有多少事实,仁者见仁。就以上这些还是春香在各个版本里东挑西拣拼起来的,其余那些什么三皇子与谢霖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啦,什么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啦,其间还有什么抢青楼名妓啦,情节那叫一个曲折离奇、天马行空。 但不管传闻如何,谢霖曾是兵部尚书,哪怕现在已然被贬了官,他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一起被剪断。 那么再留他,对春香来说,就并非好事了。 无论用任何方法都得让谢霖离开。 春香双眼一闭,忍住心中酸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趁自己还没有深陷之前。 春香是在用晚饭的时候提出来的。 她其实很珍惜这样的时光。两人伴着昏黄的烛火聊着今日的见闻,即使粗茶淡饭,也吃得惬意。不过跟谢霖吃饭的时候,也总是她讲得多,他听得多。但春香仍然很满足,因为自她爹走后,她很久都只能一人默默地对着几个碗碟。 然而今天这顿饭吃得也非常安静,因为春香一直在思考她该用什么理由让谢霖离开。 可这种不同往常的气氛,也让谢霖觉察到了春香的异样,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下午的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8 事情,春香在闹害羞。 直到春香开口说,“请公子明日去往村中的另寻人家借住吧。” 谢霖一滞,这是唱的哪一出? 谢霖想了想,说:“下午那件事……” “下午感谢公子的援手,只是也请公子体谅我一孤女独居在此,多有不便。”春香双手置于桌下,略低着头,声音沉静。 这幅神态和对话,又回到了两人初见时,有节制有距离。 谢霖初见春香的时候,心里是带着点惊讶的。这个姑娘出身乡野,但礼仪周全。坐、行、站、食,动作虽带着率真不羁,但都是有节有度,称得上端庄利落。她若是想端起架子扮起来,就是比起京都中的闺阁千金也毫不逊色,只是这样的春香就显出几分拒人千里的距离感,而谢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他得知晓原因。 “你我二人都懂名声一物轻重自知,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春香从前就觉得他说话永远的一贯的直接扼要,曾经以为是公子哥儿被娇养惯出来的,现在看来根本是位高者的习惯使然。 她对他的所有认知仿佛从来是自己设想出来的。 春香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起身,走到旁边,朝着谢霖跪了下去,再一磕头,声音听起来倒不卑不亢,“民女早先不识谢大人,妄以陋舍租予大人,望大人恕罪。” 在行之的印象中,春香很少有生气的时候,就是生了气,也是扬着脸追着自己问为什么生气,一副烂漫的样子。所以只要自己一低头,就会望进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去。 而现在他一低头,望见的却是交叠在地上的一双素白的手。 春香久久没听见谢霖的回应,她的头还磕在地上,不知该不该起来。再等了一会,春香的腿也跪不住了,她偷偷抬起了眼觑了眼坐着的谢霖。 谢霖余光瞧见了,轻轻一笑,说:“我不说,你就不起来了?” 春香心里暗咒,面上沉静地站了起来。 谢霖让她坐下,饭桌是一张小方桌,春香这一坐下就离他极近。 春香仍不看谢霖,眼睛低着瞧着手。租屋一事本就不算大错,睁只眼闭只眼就能放过去,但是她对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完全没有底。 也许谢霖会追究她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份的,也许会因租屋之事将自己治罪,若是谢霖不想睁只眼闭只眼,他即使已经被贬,但要她被判个坐穿牢底也是轻而易举。 毕竟她只是个民草野出身的民女,毕竟实际上她对于谢霖一无所知。 可是她不能去坐牢,一天也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春香做好了打算,她已经在心里排演了一遍,若是谢霖发怒要问自己的罪,她就马上跪下磕头示弱,先缓住他,然后半夜逃跑。 春香眼角见着谢霖手指在碗边摩挲,好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直没听见他再说话。 她心里更煎熬了。要死要活给句话啊。 “谢大人,请您恕罪。”春香决定先探探口风。 “恕罪?你何罪之有?”谢霖的声音听上去倒是没什么怒意,这让春香略微安心。 她在心里琢磨了下措辞,正想开口说,却听到谢霖继续问道:“是你将自己屋舍租与他人,还是,”他突然顿了顿,“你是应定岩之女?” 春香听完心下狠狠一沉,吓得一下子抬起了头,直直地看着谢霖。 谢霖倒是很平静的样子,吐出的字让春香心里渐渐发冷,“原已病死狱中的前翰林大学士,竟然是金蝉脱壳隐居乡间。” 春香听完已经大骇,藏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就被如此云淡风轻地给揭开了。 “民女不……”春香定了定神,握了握发汗的手心,想装不知,话说到一半却被谢霖打断了。 谢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上一直摩挲的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春香奇怪地看了一眼碗,陡然,她脑中电光火石,一时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都慌的微微抖了起来。 碗内刻了二字:阿岩。 村里人家并没有多少瓷碗,物以稀为贵,瓷碗就是自己的饭碗。家中人口一多,大家都会在自己的碗内刻上自己的名字,大人用大碗,小孩用小碗,就是兄弟姐妹再多,互相之间也不会错拿。这是村人的习惯了。 当年春香的爹娘觉得这一习俗有趣,便在家里的碗上互相刻上了对方的小名。 未料今日却酿成大难。 没错,应春香为应定岩之女。 如果说刚刚春香还心存侥幸,现在已经毫无否认的念想。谢霖在庙堂多年,心思之深,若无把握他定不会讲出这些。 她爹,当年风光无限的临安应家长子,最年轻的翰林大学士,因以巫蛊毒害先帝,被判满门抄斩,只是他中途病死狱中,而此案期间也因种种波折,临安应家倒是被保了下来。 但若此案此时被翻出,牵连太广,春香不敢想象后果。 现在更让春香感到害怕的是,谢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到家中居住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方才她是惊慌到脑中一时空白,而先下她脑中却飞快闪过这一个多月的种种。 谢霖常用手指摩挲碗边。 谢霖常看她爹的书。 谢霖,待她,非常特别。 所以他怕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知晓此事。 她猛然想到了被谢霖赶离的谷雨,什么去催赶后面的家仆,怕根本就是去通知官府的。 谢霖明明心中盘算好了一切,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任自己一步一步踏入圈套,在他眼中,自己瞧着是不是一个好摆弄的傻子? 春香心中滋味难辨,一边是寒意渐深,一边又怒意难平。 可是她得冷静下来,找到一条活路。 屋内自谢霖问完后就再无声响,春香不说话,他也没有追问。 春香神色变换,他尽收眼中。 谢霖拿起那只碗,手指又摩挲着碗内边的字,声音平静无波:“如何,想到什么开脱之法了吗?” 春香听着就跟催命符似的,她一下子根本想不出什么方法,只想到拖住谢霖,自己才能找到机会逃走。但她逃走以后,谢霖很可能会将当年的案子重新翻出来,这对于早已元气大伤的临安应家来说不啻于灭顶一击。可对于谢霖来说,这是他重回朝堂权力中心的绝好机会,而对自己来说,这是或者自己死或是连累百口人的选择。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选择。 只是她应了她爹的事也没做到。不晓得,她爹见到她的时候会不会怪她。 也罢,到底是自己招上的狼。 春香闭上了眼,心中百转千回后终是认命般的死寂。 “民女不敢,任凭谢大人发落。” 谢霖听完还是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只是一双眼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9 睛盯着春香。两人的距离本来就相隔不过三拳距离,春香虽一直没抬头,但视线太强烈到她根本没办法忽视,她只感到一阵压迫。 “倒是有一法,我便不能因此事将你治罪。”谢霖开口,语气缓缓。 春香听言,心中困惑,谢霖这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突然,谢霖左手握住了春香放在膝上的手,“嫁我。” 春香听言,猛一抬头,正对上行之的眼,深邃幽黑,脸上一派认真神色,对着春香又说了一遍,“嫁我。” 春香失神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混混沌沌,看着眼前的谢霖又像是没看清似的。 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大概会保持34天一更的速度吧,大家慢慢瞅就好~ ☆、第 8 章 办法确实荒唐,但细细回味,不得不说确实也是个互相牵绊的荒唐的好法子。 但是既然荒唐,就不能用。 春香看了一眼谢霖,低了头站了起来,向他施了一礼,“谢大人好意,但此事不必拖累大人。” 谢霖闻言无声地快速地弯了嘴角,然后也站了起来,让春香抬头看他,说:“可是我想娶你。” 春香闻言,一时气急,“谢霖,这跟你想不想没有关系!“ 谢霖皱了眉头,“那是你不想嫁我?” 春香一阵羞恼,怎么就纠缠到这件事上了,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这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我不能以此作为保全自己的法子。此事不能再连累到任何人。谢大人若愿相助,就当从未见过民女,民女感激不尽。” 谢霖略略低头,望进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眼睛因为怒气微微睁大了,额头因为磕在地上太久,有了淡淡的红印,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凌乱,但是……可爱。 他伸手,手掌托着她的脸,拇指摸着她额头的红印。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柔和,“这就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还有,我从没有过任何想要伤你害你的想法,你可以再信任我一些的,圆圆。” 春香原本因为谢霖的动作,脸上有些发烫,突然闻言又懵住了。 圆圆? 春香的双亲都是江南人士,她刚出生的时候也是粉嫩的一小团,她娘就爱用娇软的方言“囡囡,囡囡”的喊她,她爹说,听着就跟这丫头的圆圆的样子一样,不如就喊她圆圆好了。这样,圆圆就是春香的小名了。 而这个名字除了她的爹娘,再没有别人知晓。 这谢霖到底是何方的妖魔鬼怪? “你……” “我是你的夫婿。” …… …… 大概是春香呆滞的神情取悦了谢霖,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手指稍用力,压了一下红印,一丝酸疼让她回了点神,只听到谢霖说:“唤我行之。” 谢霖的一句话让她跌入绝境,而现在他的几句话又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他很厉害,厉害到让人感到恐惧。 春香突然觉得一阵通身疲惫,今晚上过得着实劳神,情绪跌宕起伏太过厉害。 她看着眼前的人,几日前还自以为熟悉的人,一天之内就仿佛隔了纱一般让人无法捉摸。 “你说让我信你,你却从不坦白。” 说完,春香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谢霖站在昏黄的烛光里,独自站了很久。 深夜时分,风起来了,到了第二日春香起来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她昨日帮谢霖洗好的几件衣服晾在屋檐下,青色衣角在微风里掀起落下,映着今日的天色倒也有几分闲适的味道,像极了它的主人。 看着真让人…… 心烦。 她宁愿冒着雨去田里除草也不想对着谢霖。 但即使这样,她做早饭的时候也还是为谢霖备了一份,她自己吃完以后,将谢霖那份放在桌上,然后回屋去换蓑笠准备出门。 结果等她换好走出屋门的时候,余光看见院子里一抹青色,抬眼一瞧,谢霖撑着把油伞站在院子里。 他要干嘛? “走吧。”谢霖开口。 “走?去哪?” “我陪你一同去地里。” “……随你吧。” 她走在前,谢霖跟在后,两人之间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春香想要拉开两人距离,越走越快,但是谢霖却能不紧不慢地跟上来。 终于到了。 春香不言不语地下了地,看似一点儿没在意谢霖,实际上一直用余光看着谢霖。谢霖没下地,也没去树下躲雨,就站在很近的地方,举着伞。 春香这厢弯着腰开始拔草了,那厢谢霖开口了,因为离得极近,他声音不大,她也听得相当清楚。 “谢霖,京城人士,祖籍绍乡府,年方二五,未婚配,无儿女。” 春香拔草的动作微微一停,又继续。 搞什么名堂?自我介绍? “曾任兵部尚书,现被贬为绍乡知府……” 被贬官也好意思说? “你父亲,是我的恩师亦是挚友。而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 春香闻言惊得一个起身,结果因为弯腰太久,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她在这阵晕乎的时间里想的是,经过了昨天和今天,她这辈子的震惊的情绪可能都用完了。 谢霖看着春香,抿唇一笑,最近他的笑容倒是多了很多。 “我6岁入宫,被选为太子伴读,你爹当时任太子太傅,后太子与我一同拜入其门下。你爹,”谢霖略一停顿,当年种种怎样才能以寥寥几句道来,“在此处隐居时,我俩常有书信往来。” 春香站在地里,看着谢霖,面无表情的,也并没有言语。像是在判断谢霖的话里的真假。 谢霖再开口的时候,语速有点快了。 “你昨日希望我坦诚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会如实相告的。圆圆。” 春香听完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谢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焦急的情绪。 官场上不动声色,沙场上面无惧色的谢大人也有这样的时候,真希望文武百官在场也能瞧瞧这百年难遇的景象。 春香披着蓑笠,站在田间,还是那样无动于衷的看着谢霖,两人间隔了蒙蒙的雨丝,空气里混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清新又冰凉。 春香双眼对上谢霖,清冷开口,“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 谢霖身后的右手微微捏紧,“对。” 春香没有立刻发问,沉默了一会,一时间周围安静的只听到沙沙的雨声。 春香心里恼谢霖,但她也知道以谢霖的性子和身份,他不可能做到完全坦诚。 但是起码他愿意“诚”,至于“坦”,算了吧,那她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似乎,她从没有真的,发自内心的怀疑过他。 哪怕发现了行之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0 是谢霖,哪怕谢霖知晓她爹是谢定岩,哪怕她昨日分明心如死灰时。 她心底仿佛总有一丝底气,谢霖不会害她。 这丝底气大概还是源于谢霖,那种旧友新相识的熟悉,是因为她确实感到他是在向她交心。 春香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皱了皱眉头。 然后朝着谢霖问:“你为何把脏衣服堆着不洗?” 谢霖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姑娘的嘴角、眼里释出的笑意。 “喂,谢行之,你这么大一个人也好意思,把衣服堆着,也不晓得会发臭吗。”春香笑得前仰后合,满眼戏谑。 谢霖看着看着,也笑开了。 这几日时雨时晴,只是天渐渐缓和了,而春香和谢霖的生活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一个干活一个看书。要说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变化,就是春香去田里的次数愈来愈少了,而且每次去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谢霖,不论晴雨。 还有就是春香开始拉着谢霖满山跑了。 昨日刚去了山里的一片小竹林,今天又去的溪边。 桃花岭附近的溪水都是从山上流下的山泉水汇聚起来的,溪水清澈甘甜,可能是矿质较多的原因,连溪石也不是单调的,而是都带着点淡淡的色彩。 上回来捉鱼的时候,春香就领着谢霖敲石头砸水花的,把潜在水下过冬的鱼祸害了七七八八,好在这次,两人倒没有来捉鱼的打算。 “等再过些时候,春笋就要冒头了,然后你再来这溪里,就能抓到更大的溪鱼了。”春香坐在溪边的一颗大石上,颇有气势地伸手在水面上比划着,”上次你抓的实在太小了,大的都藏在更深的缝里。夏天的时候拿竹笼子都能舀上好多来。” 谢霖依着她坐着,看着春香这个骄傲的小样子,“你常来?” “那肯定了。顺着下游过去点儿,是他们洗衣服的地方,人太多,我不爱去。还是呆在这块大石头上舒服,站在这上面打水漂都飞得更远些。”春香往水里扔了块小石子,水波一圈圈漾开去,“其实,王迎春说的还挺对,我这个人是有点不爱和别人打交道。” 谢霖忽然意识到这场无可奈何的旧事,让眼前这个看似烂漫的姑娘背负的东西,可能比他原先预料的更多,这让他微微心疼。 “你爹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先帝旨意的事,更不要说加害先帝。你不必担上太重的负担,沉冤得雪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我爹虽没有跟我细说当年的事,但他是怎样一个人我再清楚不过。只是,“春香无谓地轻松一笑,“习惯了。从前怨过他束着我,不过好在,我爹是更好的玩伴哈哈。” 说到这里,春香扯了扯谢霖的袖子,引他看向溪对岸,“你看那儿是不是有几块有点焦黑的石头,我爹从前就带着我在那里烤雀儿吃。” “所以当时留你住宿这事儿,别看我面上不显,我可也是下了大半天的决心的。” “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我还觉得我一点也没表现出怯场呀。”春香纳闷。 谢霖想起当时的场景,微微发笑,可是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不过谢霖也有好奇的事情,“你当时第一句话夸我俊俏是何故?” “哦这个呀,”春香挠挠脑袋,“嘿嘿,我爹说城里的店家都会说些好话,这样客人才会上门呀。” …… 说她聪明是,说她傻也是。谢霖无奈道:“客套话有好几种,这种招客的话你可别再说了。” 春香不服气了,嘟嘟囔囔,“我说的不是真话嘛,你是真的好看嘛。” 你不知道,你披着昏黄的夕阳走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看呀。 ☆、第 9 章 多余闲话不表,说这天难得是一个不落雨的暖阳天。 只是春香近来也不常去田里了。 今天早晨起来,谢霖就听见屋后的的灶台间里叮里哐啷的声音不时传来。 但是早饭又已经摆上桌了。那她在厨房里忙什么? 春香在忙什么?她在忙的是做菜羹,这里的村民常做的一道菜羹,食材用的是野荠菜和猪肝等内脏,材料简单且味道不错,但是因为肉本来价格较高,所以这道菜一般是村里人家请客才会摆上桌的。 当然了这个风俗,谢霖是不清楚的。所以他只是看了眼厨房,知道春香在忙什么以后,就回书房看书了。 直到春香喊他。谢霖出房门一看,春香手里挎了一个篮子,里面装好了刚做着的菜羹。饭桌上也放着一小碗,是春香喊他吃的。 “你这是要出去?” “嗯,去一趟村里的应阿婆家。” “早去早回。”谢霖坐下开始喝羹了,“咸淡刚好。” 天气还是很凉,等春香走到应阿婆家里的时候,菜羹已经有些冷了。 她老远就看见阿婆缩在屋前的小竹椅上晒着太阳,眼睛眯着,好像看不清自己的样子。春香远远喊了一句阿婆,应阿婆像是没有认出她来,一双眼睛迷迷茫茫地看了过来,看了很久。 春香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来见应阿婆,阿婆老远站在屋前就朝她招手,蓝布的衣服在一片青石灰瓦的背景里特别显眼。她只要一喊,阿婆就笑眯眯地迎上来,牵起她的手。 从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年年岁岁的无情。 春香清了清哽住的声音,快步走上前,语调轻快喊了阿婆。 “哦,是香啊,你看我这眼神。”应阿婆看见春香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 春香扶着应阿婆进屋的时候注意到她的腿脚走路的时候有点跛,这一问才知道原来她的腿脚自从上回摔了以后留下了病根,时常动不动就肿起来。 “您腿脚要找个好大夫好好调理下啊,怎么劝您都不听我的,再别去地里了啊。”春香掀起阿婆的裤腿一看,膝盖骨已经肿得很高了,“地里的事有您外甥,您这把年纪就不能歇着吗?” “好,好,我自己晓得的。今日怎么过来了?” 春香这才想起桌上放的篮子,说要去厨房给热热菜羹。阿婆急得站起来拦住了她,“不可不可,小姐不可啊,折煞我老婆子了。” 春香早料想到这个反应,只是径直走到了灶台,坐在小凳上烧火热锅。 应阿婆站在一边想夺过春香手里的烧火棍,只是力不从心,没抢过春香。 “好啦,您就在一边坐着吧。”春香搬了一把竹椅放在自己旁边。 应阿婆争不过春香,只得在一旁看着她放柴火生火。这一看,就看到了拿着柴火的手。本该是一双不该沾阳春水的手,现在还要自己烧火做饭,她家小姐原是多金贵的命啊,若不是当年…… 应阿婆一边想一边眼眶就开始泛红了。 春香瞧了眼阿婆,心里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1 就明白了。“阿婆,我过得挺好的。当年要不是您,我和我爹娘还不知在哪过什么日子。” 应阿婆是春香她爹的奶娘,当年在应阿婆的提议之下,应定岩才携妻儿隐居在此。桃花岭是应阿婆的故乡,民风淳朴,经由应阿婆的上下打点,他们三口之家才能安心地不被打扰地在此生活十数年。 “好好,那就好。”应阿婆亦欣慰于春香在知晓当年之事后,仍不改天真活泼的性子。 柴火烧的噼啪响,春香盯了一会儿,斟酌着开了口,“阿婆,过些日子,我要去一趟临安。” 回临安应家一趟,是应定岩在临终之前对春香的要求。应阿婆也知道此事,只是她没有料到春香会在此时回去。 “银子攒到了?够不够用?阿婆这里还有些,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说着就要起身去拿。 春香忙拦下,“不用啦,我都惭愧没钱给您留点,怎么还能拿您的钱,我自己有些,我爹也留了一点。够用。”原本谢霖要是结了钱,她就更不用操心路费了,只是现在也怕是拿不到了,“只是这次去了之后,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自己要保重身体。” 春香原本的打算是回应家拜见现在当家的应家三老爷,也就是他爹的三弟,她的三叔,然后上祠堂在祖先面前上炷香。这也是她爹想让她回应家一趟的主要目的,认祖归宗。然而这一切原本是打算在她爹的罪名平反之后才去做的,因此这回春香得速战速决。 “香啊,你突然决定去应家,是因为谢大人?” “也不全是,还有要与三叔商量尽早为我爹平反一事”,春香想了想了然一笑,“阿婆,您果然早知晓了谢霖的身份。” “是啊,你上回不在家的时候,谢大人就已然把他的身份告诉我了。”应阿婆陷入了回忆,“没想到当年跟在你爹后面活蹦乱跳的小人儿,现在已经是个大官了,只可怜他从小失了双亲,否则倒是能享福了。” 春香没接话,沉默的想着什么。 应阿婆又沉吟了一会儿,“谢大人是收了你爹的书信后,特意来寻你的,我瞧他的意思,是想帮着好好照顾你。阿婆觉着,他,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应阿婆看了看春香默不作声的样子,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莫气恼阿婆不与你说。他对你,对应家绝无恶意。当年你爹带你和你娘能够顺利离京,谢家出了不少力。” “我晓得的。” 火光摇摇曳曳,映着春香的脸,也显得忽明忽暗,“只是我如今不想拖累其他人,谢霖本就被贬,若是因为我再被问罪……我如果留在他身边才是害了他。” 应阿婆听完,长叹一声,过了一会儿又气道,“当年若不是三皇子一党谋害先皇嫁祸太子,先皇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你爹担罪,应家也不会遭此大难!” 当年若不是应定岩早看透三皇子一派的狼子野心,早做打算,与应老爷合演一出“为娶贫家女怒砸祠堂”的戏码,早将自己脱离临安应家,一个大家族在当年可能就此灭门了。 春香将手搭在阿婆的膝上,”当年的事莫要再提了,能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世事太多无奈,只愿此时此刻人安乐。 阿婆握住春香的手,点点头,“人老了,脑子转不动,嘴上也没个把风的了。” “何时动身?” “很快。” 因为还需要回去做午饭,春香看着应阿婆喝完菜羹,就归家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徘徊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大兴。 春香走快几步迎了上去,“大兴,你来找我吗?” 大兴手里拿着锄头,一见春香,两只手紧张地一直摩挲着锄头把,脸上绽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嗯,是,是啊。”两只眼睛也低低垂着,不看春香。 春香等他说清来意,结果等了一会儿,大兴就那样站着,脸上反而越来越红了,她不得不开口问:“大兴哥,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大兴这才恍然地放下锄头,从背上背着的竹篓里提出一大块腌猪肉,“哦,哦,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春香忙推让,“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家里还有父母弟妹,留着吧。” 大兴也推让,说什么都要春香收下。两人一时僵持。 “春香,你一定得收下。”大兴脸更红了,“那天,是迎春不对,她那样说你,我也没帮上忙说上话。”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春香刚要继续推拒,就听到大兴磕磕巴巴地说,“还还有,你,你这成亲了,你也别嫌,我也没什么能送的,这块肉还能做好些菜。” 春香听完这话,鼻尖突然有些泛酸。 在这个村子里有很多人掏心窝地待她好,但是她却只能与他们保持这样不咸不淡的距离,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把别人往外推。只能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还他们的人情吧。 她低声说了句好,伸手接过了肉。 大兴释然地露出一个笑容,再不多说,就离开了。 春香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谢霖就站在门后。 “你在这儿,偷听?” 谢霖点点头。答应地如此磊落,倒让春香一时接不上话。于是她白了一眼,就往里走了。 谢霖接过春香手里的肉,与春香一同往屋里走,“你没有否认我二人成亲了。” 谢大人,你说话能不要这么乱抓重点吗? “你不用再提醒我骗人了。” 谢霖笑吟吟地看着春香,“现下大半个村的人都知晓你我已经成婚的消息了。” 春香又白了他一眼,”多谢你告知。还有,你天天在屋里,怎么知道半个村的事情。“ 谢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该做午饭了,娘子。” 两人正说着,门口传来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二人转头一看,谷雨站在门口,受了打击似的,失神地望着屋里的两人,“妖,少……少……少夫人?” ☆、第 10 章 午饭做得了的时候,春香去喊呆在书房的二人吃饭。 当然了,谷雨被他家大人一记眼神留在了书房里。 “他不吃吗?” “他不饿。” …… “那一箱是什么呀?”春香指着谷雨带来的一个漆木箱,此刻被放在屋里,着实和这小土屋不搭。 “彩礼。”谢霖一边吃着饭,回答得漫不经心。 “哦……嗯?”春香吓得一口饭含在嘴里都忘记嚼了。 “彩礼。给你的。”谢霖又说了一遍。 春香转神,放下手里的饭碗,端正坐好,用一种自认严肃的模样看着谢霖。 “谢霖,我说过了我不能嫁你。” 谢霖也放下饭碗,端正坐好,看着春香,“我也说过了,这不是能与不能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2 问题,是想与不想的问题。” “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娶我。因我父亲对你有恩?” 谢霖听完极轻快的笑了一声,目光越发深,“或许吧。” 春香听完后心里不知是否该说是失落,“对啊,你看一个多月,你非要说娶我,这换了哪个姑娘,都不会答应吧。” “对你来说是一个多月而已。”谢霖道。 “嗯?什么意思?”春香纳闷。 “箱子的钥匙在书房的桌上。”谢霖说完这句,起身回了书房。 春香对着他的背影说,“我既不嫁你,就不会打开。” 谢霖倒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连一点被拒绝后的羞恼都没显出来。 两位当事人倒是一脸无谓,只有在书房里听完全场的谷雨在瑟瑟发抖。他家大人送彩礼被退了!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谢霖进了书房,谷雨马上一脸严肃恭敬地迎上前去,“大人,已经打听清了,确实是王家的王迎春将消息传出去的,只是她并不知晓您的身份,村人们知道的也仅仅是应家有一个入赘女婿。” 谢霖应了一声。 谷雨继续,“您让我从谢家带的护卫和丫鬟,还有几个婆子,现在都住在后面的驿馆里。” 谢霖又只是应了一声。 谷雨等了一会,没听到自家大人说话,忍不住提醒。 “大人,”谷雨抬头看了看谢霖的脸色,不算难看,“赴任的日子也快到了,是不是该走了?” 谢霖想了一会儿,吐出两字,“明早。” 这下轮到谷雨懵得说不出话了,他愣愣地点点头。他家大人才被人家姑娘拒绝,刚刚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要放弃啊,这怎么就这么快就走了吗? 谷雨想着想着,嘴就开始发痒,又忍不住问:“那少夫人?” 谢霖沉吟不语,很久之后才听见他低语了一句:“她大约也快走了吧。” 也不知说给谁听。 春香是第二日寅时准备走的时候,天还是墨蓝墨蓝的,点点璀星,预示今日倒是个适合赶路的好天气。 她包袱里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和家里所有的银子,其余一概没有。 她什么也没有便条也没有给谢霖留下,更别说跟他告辞了,要的就是不辞而别。为了不让谢霖察觉,春香绕过了主屋,蹑手蹑脚向灶间走去,打算拿上她的干粮。 此刻,只有她头顶的朗月能给四周带上一点亮。春香在灶间的一片黑暗里摸索,还算顺利的悄悄的拿到了昨日准备好的干粮。然后又慢慢地挪出了灶间,原路绕过了主屋,走向院门。 忽然瞧见院中站了两个身影。 ……呵呵。 她就说这一次怎么会这么顺利,果然。 既然被发现了就做个告别吧。 “我……”还没说完就被谢霖打断了。 “走吧,先送我一程。” 春香这才注意到,后面的谷雨也背着一个包袱。这倒是巧。 “你要去绍乡府?” “嗯,去赴任了。” 但是谢霖倒是没问春香背着包袱要去哪儿,也并不奇怪她要走。既然谢霖不问,春香自然也不会主动说,就是他问了,她都不一定会说实话。 但是这种谢霖肯定知道她要去哪儿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呢? 往绍乡府的路刚巧要路过那一条二十里的桃花道,这个时节,正是桃花开的最烂漫的时候。 春香背着包袱,和谢霖一路无话,并排走在前头,谷雨牵着两匹马走在后头。因为气氛太过安静,春香慢慢地就走到谢霖后面,打算跟谷雨聊几句。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谷雨的脑海浮现的是刚刚那个身手矫健的人影。 他是不是要把他家大人是跳窗出来的如实相告啊? 春香没听见谷雨回答,倒也自问自答接上了,“哦你们会武。”然后压低声音又问,“那他是为什么总穿青色的衣衫啊?” 谷雨快哭了,能不能问些他能回答的问题啊,少夫人。 春香见谷雨不答,自顾自猜了起来,“今年城里流行?” 前方传来一个声音,“习惯。” 春香走快几步,又到了谢霖身边。“什么?” “青色旗是军旗,战死的将士都会裹上青色旗,”谢霖谈起来倒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在西北呆了几年,渐渐就只能穿得了青色的衣衫。” 谈的人说得平静,而听的人心里沉重非常。她从来都听说的是谢霖谢大人如何神勇,只是青山埋骨、马革裹尸,哪一场战役不是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所谓神勇不过是一日复一日盼不到头的忍耐和拼杀罢了。 一时再无人开口。 过了一会倒是谢霖开了口,“两边的桃花倒是开得不错。你爹曾玩笑说要做桃花仙,最后倒也算如了愿。” “是啊,我爹最爱这一片桃花。”只是花常有而人不再,“他在这里过得自在快活,只是想我娘得紧,怕她等急就先去寻她了。”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难得安贫人。 “老师心中有大义。”这是春香第一次听谢霖称她爹为老师,谢霖看出春香的疑惑,“你爹隐居后就不再让我称他为师了,说‘避世不出,愧为人师’。” 气候一暖,天就亮的更早了,三人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是昏昏暗暗,而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山间也升起了依稀的山雾,笼着灼灼的桃花,美的不像人间。 再有一会儿,太阳就该起来了。 只是这二十里的路还有很长。 春香不咸不淡地和谢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昨日的彩礼和嫁娶之事。 晨光是乍起的,一瞬间,金黄的光束就破云开雾照在了山道上。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霖停了下来,侧头对身边的春香说:“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该回去赶路了。” 春香下意识说好,可转头一想,去临安的路确实是另一边,只是谢霖怎知我与他不是同一方向? 耳边忽然又听见谢霖说,“此去临安,万事小心。我已安排几个差使的家护卫、丫鬟等在驿馆,他们身上都带着银票,你带上他们,跟在身边。” 谢霖果然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啊,“你是如何知晓的?我爹告诉你的?” 谢霖望着她,淡淡一笑,“你呀,从来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谢霖见春香眨了眨眼睛,笑得更开了,“这几日你领我四处走,话里话外都透着离愁。正是播种的时节,你却连田里都不去了。还有,现在正是回应家的时候,你就是不走,我也会派人送你去。“ “什么叫做‘正是回应家的时候’?”春香纳闷了。 “这些年皇上与我始终在找一个机会三皇子一党一网打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3 尽,我离京后他们已然按耐不住了,马上就是收网的时候了,到时自然会还谢大人一个清白。你且在临安应家安心等着。”谢霖深深的看了春香一眼,“那里更安全,我会更放心。” 她以为将纠缠一生的事情就这样要解决了?春香一时不知是否该喜极而泣。 谢霖说:“我说你可以再信我一些。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只是你却不要我开口,甚至打算一走了之。” 谢霖说:“我说要娶你并不只是玩笑话。” 谢霖说:“我这几日琢磨了很久,你不想嫁我,大概不仅是怕拖累我,还觉得我只是应你爹之托。确实,你爹时常在信里提到你。只是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若是十几年间只挂念着一人,也实在再难考虑娶别人了。” 是啊,她该明了谢霖心中的责任从来为最重。 是啊,她虽看着心直口快,但实际上始终与别人保持距离。 她怪谢霖不坦诚,但其实最不坦诚的其实是她。 春香展颜,“谢霖,谢谢。”谢谢你做的一切。 “还有,谢霖,我是很喜欢你。”春香没等谢霖开口,“只是,待这一桩事了却之后,我们再谈嫁娶吧。” 谢霖迎着晨光抬头一笑,道了一声好,映着桃花色,显得更好看了。 他转身上了马,对着春香说:“等天色再亮些,你再赶山路,稳妥些。” 身后的谷雨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帮下他家大人,他稍稍凑近了春香,低低说了句:“我从没见我家大人对谁说过这么多心里话。这么些年,我家大人孤单一人,过的都是九死一……” “谷雨。”谢霖催促。 谷雨上马前只来得及说一句,“少夫人,你好好考虑下我家大人啊。”就被谢霖的马鞭催走了。 然后谢霖回头看了一眼春香,留了一句再会,也策马随后走了。 离开地干脆利落,像极了谢霖的作风。 春香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桃花道尽头,也转头往回赶路了。 路过家里的时候,春香还想最后看一眼。 推开主屋屋门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谢霖平日在书房看书,屋里倒也安静。只是现在显得更为安静了,是一种空落落的,让人心里发慌的安静。 时辰不早了,合上屋门,春香准备离开。 只是刚走几步,她又转身折返,推开屋门,回书房拿了桌上的钥匙。 打开彩礼箱的时候,春香心里也存了点好奇。 但是一打开,她却没看见满箱的珍馐珠宝,只在箱底看见了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天有德,成人之合,兹闻兵部尚书谢霖品德贤良,尚未婚配。前翰林大学士之女应氏,温婉淑仪,可为佳偶。着有司吉日,姻昏敦睦,以慰朕心。” …… 怪不得谢霖不怕被再三拒绝,原来是有早有准备。 如此霸道果决,果然是谢霖能做出的事啊。 春香看着圣旨,不由发笑。 然后将圣旨放进了包袱里,起身出了门。 山高水长,佳期再会吧,行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大家。最后还会有一个清明小番外作为最最最后的ending~ ☆、清明扫墓小番外 按照传统,寒食到清明,本朝的大小官员们都有三天的小假。 然而还没到寒食节,谢霖这个绍乡知府,两脚已经跨在了临安府的地界。 他提前向皇帝告了两日的假。 休假原因写的是:接夫人扫墓。 气得京城那位在御书房里直跳脚:擅离职守、见色忘义、先斩后奏、呸不要脸,老子就给你订了个亲,谁就是你夫人了。信不信老子不准你假! 当然结果,自然是皇帝准了假。所以谢霖提前两日就准备行装出发了。 上个月,皇帝毫无预兆的颁了道圣旨,说要给已故的应定岩洗冤,说当年毒害先皇的是当时的三皇子和其舅,也就是当年的李右相。而先皇和应大人为保护太子不被嫁祸,才决定牺牲了应大人。 圣旨一出,文武百官一下赞吾皇公正圣明,一下夸应大学士仁义忠勇,倒是一个其它声音都没有。这就直接导致下边的百姓们变着花样儿的也歌颂应大人,一会儿茶楼出个“应大人智斗李右相”的评书,一会儿戏楼里就排了一出“奸人使计加害先皇 一代忠臣泪洒御前”的段子,好不热闹。 听着倒像是别人的故事。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 看不见的另一面是,从皇帝登位以后,那些个明着暗着的三皇子党,但也不仅只是三皇子党,还包括了最让皇帝头痛的外戚,被谢霖收的收除的除,整的七七八八,最后留下了部分,作为朝中权力的制衡。 朝中的势力一变再变,谢霖了却心事后,终感到疲倦。 然而他也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去见他的老师了。 还有他的准媳妇儿。 赐婚的圣旨也是紧接着下的,婚期定在了春末夏初,时间很紧。 关于这个时间为什么这么赶,皇帝给出的官方解释是:两人的年纪不能再等了。 也有几分道理。 但是临安应家的当家老爷,应三老爷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好不容易归家的亲侄女,这转眼又要送出去了,虽然说对象是这些年帮了应家不少忙的谢霖,他心里还是酸乎乎的不舒坦。 于是,谢霖上门去接春香的时候,他在门口就碰到了脸色不善的应三老爷,并被迫接受了两个白眼和一记冷哼。 不过毕竟提前打了招呼,谢霖还是顺利牵着自家准媳妇的手上了马车。 当然了,两人婚前不能见面。 不过做得是正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此刻,活着的谷雨看了看寅时那还挂着月亮的天边,想,既然你们这么坦荡,就不能换个大白天见面吗?真的不想再寅时起来赶路了! 因为春香坐的马车,所以去桃花岭就得绕个圈从善水府的官道走。只是这样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已经有两三日了,所以赶到桃花岭的时候,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清明。 这次是轻车简装,两人将随行的两三人都留在春香家的院子里,提着一篮子东西就上山了。 春香踩着绣花鞋,走起山路来倒还敏捷利落。不一会儿就领着谢霖爬到了目的地。 景色很好,面阳背竹,两边各一株桃树。 只是,墓却很简单,仅仅是土堆旁围了一圈石块,甚至,没有墓碑。 “我晓得你要问什么,没有碑,一是因为不能写名字,二是因为没有钱去修石碑。”春香瞧谢霖些许失神的样子,开口道。 谢霖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人无言地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桃花岭 作者:甜羹 分卷阅读14 摆点心、点烛、插香、倒酒,一切都完成以后,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还是没人开口。 春香先跪了下来,喊了声“爹爹,娘亲”,然后谢霖也缓缓跪了下去,沙哑地道了句“老师”。 十数年的隐忍,两代人的苦楚,二字出口,泣不成声。 他记忆里那个在书房里妙语连珠的老师;那个夏夜带他在草地里捉蟋蟀找蝈蝈的老师;那个在朝堂上神采飞扬侃侃而谈,令躲在柱后的他一脸崇拜的老师;那个他视若亲父的老师。 如今在他面前化成一掊黄土,甚至没人晓得土里埋的是当年文韬武略国士无双,现在人人称颂的应定岩大学士,没人晓得。 老师,西北边关已安,您看到了吗? 老师,如今再无外戚霸权,您看到了吗? 老师,我已寻到春香,您教出了个顶好的姑娘,我们来看您了,您看到了吗? 老师,行之终于能心中无愧地站在您面前了。 春香始终跪在行之身旁,握着谢霖的手。 泣声渐止的时候,春香给谢霖递了酒壶,说:“行之,给爹爹和娘亲倒酒。” 谢霖接过酒壶,站起身来,上前往酒杯里倒酒。 只听到身后的春香开口说:“爹爹,娘亲,你们要喝好这杯女婿酒。你们放心,我和行之会平平安安的过好这一生。” 行之回头,看到的是一双弯弯的温暖的眸子,跟着道了一句:“是的,爹娘。” 余生,再无风波孤苦。 下山的时候,春香盯着谢霖,说了句:“你胖了。” …… 谢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春香倒很自然,“我确实在夸你啊。”然后想起什么皱了眉,“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还在想城里的公子怎么这么瘦弱。” 谢霖想了想,“当时确实是。毕竟牢里吃不到什么东西。” 这下春香倒是惊了,“你坐牢了?什么时候?” “来这里的前几个月,大概呆了有两个月。后来皇上就降了我的职,贬我去绍乡了,就出来了。”谢霖不想春香担心,不愿多谈,“原本就是演给三皇子党看的一出戏,只是演全套了而已。以后不会再有了。”当然,全套包括了刑讯拷打,只是没有再说的必要。 春香瞪了谢霖一眼,“什么以后!没有以后!” 谢霖忙称是。 走了一会,春香又盯着谢霖。 谢霖叹了一口气,“你说。” 春香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这么冷淡,连说话都客套得很?难道你不是知道我爹住哪,才来寻我的?” 谢霖老实回答:“其实爹的信不多。我不知道你们住哪,以前通信的时候他从没提过,可能也是不希望我去找。后来透露了些许,但我也并不知具体。我提前出发,确实存了寻你的心,但我走那条小路完全是偶然,后来看到书房里的书才确定的。” “书房的书?” “你爹添的注脚,他的字迹我认得出来。”谢霖答得一五一十。 春香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到了谢霖身前,漫不经心的开口问,“所以,你对陌生的姑娘都是这样,客套?” 谢霖听了抿唇笑弯嘴角,“我对除你以外的姑娘都这样,客套。” 这下春香眉梢都带了笑意。她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了到了谢霖面前,谢霖笑着牵过。 陌上柳色青,落花入稻间,正是春浓。 分卷阅读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