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鸦》 分卷阅读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 《拆鸦》黑色粉底我的嫁 文案: 光线照进来的之前,陆琛就已经醒了,眼睛闭着其他感觉就要敏锐些,阳光就像手一样抚摸他的鼻梁。 “一、二、三、四、五、六、七” 陆琛默默数着自己枕边的羽毛 “一天多一根吗” 困惑只是外表,心知肚明,其实,那个人,不,是那只乌鸦。今天是他杀死那只乌鸦的第七天。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伋川 ┃ 配角:,叶纪,江也 ┃ 其它: 第1章 夜抓病鸦 “西南方向三千只。” “这么多?” “我靠!” “今天晚上还能回家睡觉吗?” “明天我值班啊!” “那正好你写报告咯。” “对啊……”“赞成……”“附议……” 五个身影渐渐融于夜色,说话的声音也被一种扑棱声掩盖。不知哪里飘来的两片黑云不偏不倚的盖住弯月,连半点亮光都没有透出来。 “今天晚上真邪门了,一点光亮都没有。” “月黑风高杀人夜,不是正好应景吗。” “嘘。” 瞬间安静下来,五人停下脚步,就近找了几棵树,身姿矫健的爬了上去。 “我有点怕。” 众人都在屏息凝神,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后想起,吓得前面那人差点从树枝上摔下去,说话那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捞起来。 “叶纪!你脑袋打铁了!吓死老子你就可以拿我的奖金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被叫作叶纪的那男子忙不倏地道歉。 “你跑到我这来做什么,老大知道了你又要被骂。” “我实在太怕了,一点光都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小也你不怕吗?我听我奶奶说这种不见月亮的晚上阴气最重,传言有一个女人……” “闭嘴!”被叫作小也那人忍无可忍,“你不要每天和老太太去听那些评书行不行?” “我……” 一只手捂住嘴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刚才隐隐约约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仿佛什么东西在互相拍打,急切又杂乱。在林子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大团黑压压的东西正向着他们移动,实在太昏暗看不清是个什么,只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先行一步到达,仿佛一块破抹布怄了三天三夜。少时,等那团东西更靠近一些才分辨清楚,那居然是数千只乌鸦组成的队伍,它们紧挨着彼此,翅膀打到同伴的身上也不在意,奋力向前方飞去。 一看清这些东西,刚才那还害怕鬼怪的男子就率先冲了出去,只见他两个跨步就跃到了另一棵树冠上,抽出一把长刀,刀身雪亮,在一片黑漆中格外瞩目。 “傻子!”江也慢了一步,没有拽住他,暗骂一声,只好跟上。 叶纪长刀一挥,刀风竟然扫落打头阵的几只乌鸦。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后面的速度,不仅如此,原先挤成一团的乌鸦出现分散的趋势 “不好,它们要摆鸦阵。” 江也在后面大喊,掏出一条绸带向空中撒去,嘴里细念法咒,绸带立刻展开,隐匿在其他方位的三人亦现身,其中一人抓住绸带的另一头向反方向奔去,另两人掏出几把小刀朝鸦群飞去,打落两排乌鸦。 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乌鸦有次序的展开来,那绸带显得愈加脆弱,扯着绸带两端的人也卯足了劲。 枝条被几人踩得‘哗哗’作响,鸦阵也出现雏形,慌乱中叶纪仿佛看见鸦群中心有些不寻常的东西。只是他还未能判别,江也的绸带就已经将乌鸦包了个大半。 “叶纪!” 叶纪连忙踏了一脚旁边的树枝,守在了绸带的出口。绸带被吹得剧烈摇摆,叶纪抽刀斩向其中几只乌鸦,刀光一闪其中一只瞬时折了羽翼,掉了下去,不等再有乌鸦补上空位,叶纪一鼓作气劈了过去,鸦群被打出一条缝隙,江也瞧准时机,丢了几枚石子进去。 绸带终于把整个鸦群包住,乌鸦在里面挣扎,那绸带仿佛一个大笼子,谁都逃不出去。 “呼”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此时已是深夜,刚刚才收服那群乌鸦大家都是精疲力竭,叶纪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 “诶,小纪,报告就拜托你了。” “为什么!”还没想出来什么就被这倒霉事砸中脑袋,叶纪连忙抗议。 “刚才不是说好了嘛。”那人笑嘻嘻说道。 “你们怎么这样……”叶纪还想挣扎,江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就这样吧,廷尉署的人一会儿就来收拾残局了,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你不是值班吗?而且可以见到陆琛,你不是正想约他喝酒吗?” “他管这事吗?”叶纪惊喜的问道 “管,他不管谁管?”江也烦躁的挥挥手,“困了。” 也不等叶纪再说什么,他就快步消失在黑夜中。其他三人生怕叶纪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跑得比兔子还快,周围又恢复那种阴森森的肃杀之气,叶纪背脊阴凉,只好向前跑去 “小也,等等我,我怕。” 第二日,扬粤城内 清晨雾气还未散去,行人影影绰绰,贩卖早点的商贩早已叫卖开来,热气连绵,细蓉干蒸蛋散虾饺肠粉芋头糕鱼蛋面,应有尽有,在朦胧中食物的味道就格外诱人,肚子里的馋虫指使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偏偏有一人站在杂七杂八的气味与声音中不为所动,在模糊中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光看轮廓就可见他身材修长四肢舒展,瘦而不羸,纤而不寡。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已经立在那儿一刻有余,热络的小贩虽然积极招揽过路的行人,却没有一人凑到这人面前。 “阿琛!” 街头传来一声叫喊,正是昨夜那位挥舞长刀的男子 “叶子。” 等着的人笑着迎上去。 “你等久了吧?昨天太晚了,我今天早上根本起不来。你吃了吗?姆妈做了肉包。” “辛苦了。”手上却没有动作。 叶纪也不在意,自顾自吃起来,烫得嘴都合不拢。 “小也又坑我写报告。” “你上个月还欠着字数,不多写点这个月连一个大子都拿不到,他也是为你好。” 两人并未沿着那些热闹的街道,而是转向一僻静之处,两人这才露出真容。 叶纪昨夜长刀飞舞,却是少年模样,柔软的线条,圆滑的下巴,明亮的眼眸,高而丰挺的鼻梁,略微下垂的眼角,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无害。而他旁边的阿琛看上去差不多的年纪,容貌更为出色,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眉宇英锐,骨骼方正,线条简练却不硬朗,实为上等之相。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干净利落,配上微弱的三白眼又显出理性冷静的味道。 和刚才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 的喧闹相去甚远,这条长街格外肃静,连两旁的树都纹风不动似的,虽有人通过均是行色匆匆,倒显得慢条斯理还吃着肉包的两人格格不入。 “陆大人。” 两个身着官袍的人在他们旁边停下,对着阿琛恭敬的行礼,陆琛还礼。 “何大人,任大人。” 并未多做询问,两人寒暄了几句,两位大人就快步离去。 “为什么工部的人会来这呢?”叶纪疑惑。 “谁知道。” 说话间就来到这条街上唯一一座宅子前面,这宅子外面实在其貌不扬,连石狮都没有,门板破破烂烂,萧瑟不已,但是走在这条街上的人确确实实都从这里进出。 陆琛和叶纪也迈步进去。他们的头顶上有一块褪色的牌匾,字是好字,只是年岁太久已看不清,仔细辨认才能看见上书三个大字——吟啸楼。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五层小楼坐北朝南,回廊连起几座小院,两人沿着走廊进入其中一个院门,院外有一古稀老人,颤颤巍巍的接过他们的腰牌,摸了半天才放行。 园中有一块巨石,叶纪将腰牌放在上面,只见石头上逐渐出现黑金色的文字,陆琛不知从哪里掏出两张白纸,手一挥那些小字就从石头上跳到纸上,片刻后纸上就附满了内容。 “以鸦阵袭人,破阵后,成批落网。”陆琛品味着这句话。 “昨天幸好没把白绫弄坏,差点就被卫尉署的人抓住小辫子,上次不过是弄丢他们一个长明灯,就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 “长明灯钱都买不到的好吗?没把你赶出去是给你面子了。”陆琛一边浏览一边奚落。 “这些乌鸦什么来历,为什么要亲自盘点。” 陆琛身为执金吾,掌管禁兵负责都城内安全,一群乌鸦袭击城郊,没有造成任何伤亡,即使数量庞大也没有必要惊动到他这里,可偏偏廷尉署的人连夜急召,让他亲手督查此事,不由心生怪异。 “我哪知道?要我说直接封制他们的幻力就好了,搞这么麻烦。也不知道上面在想些什么,一群病鸦也值得这么挂心。” “病鸦?这话怎么说?” “这是我自己发现的,这些乌鸦似乎不会变成人形”叶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陆琛的耳边,“我打头阵捉他们的时候,瞧见有几只乌鸦支棱着两只腿,还没晃悠两下就收了回去,后来的人追上去后,我就再也没看见有哪只乌鸦想变成人形了。”叶纪颇为得意地看着陆琛,却发现对方一脸严肃,沾沾自喜的神情就黯淡了一半,“这些我没写上去,应该不碍事吧,反正它们也是一条死路。” “不碍事,到了这大牢谁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就是嘛,我最烦那劳什子的报告,还不如让我杀一两百只乌鸦呢。” 说话间两人来到扇门前,门后是深不见底的甬道,隐隐有恶臭从尽头传来。陆琛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么臭?” “昨天也是这样,差点没把我熏死。” 两人往里走了点,身后的门‘砰’地关上,陆琛拿出自己的腰牌随意一晃,刚才还无穷无尽的走道就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堆叠的笼子,里面塞满了乌鸦,翅膀上阴森森的绿光使得空气诡异。 这里竟是关押乌鸦的牢房。 “执金吾大人。”从黑暗中走过一个佝偻的身影。 陆琛眼神示意叶纪,叶纪了然的和牢房掌事攀谈起来,陆琛则走进那些铁笼子细细观察起来。外表上和普通的乌鸦并没有区别,乌鸦化作人形时法力削弱,所以成群结队的乌鸦最好的进攻方式就是结成鸦阵。只是夜晚来袭,为什么要用原型打草惊蛇呢,更何况昨夜不过叶纪江也五人,若真结成鸦阵,事情不会这么容易。难道它们真的不能变成人形吗? 陆琛趁人不备,拽下一把乌鸦毛,那只乌鸦因痛大声嚎叫,又惹起新一波的聒噪。 “你今天可是要当值?”陆琛若无其事的把羽毛藏在袖中,问道 “是啊。” “那你先去吧,我在这盯着。” “那敢情好,拜托你了阿琛。对了,今天你有空吗,放了衙我们去喝酒。” “好。” 叶纪满意离去,陆琛受不了房间内的臭气,也转身出去,在掌事的带领下去了一个小房间。他点头示意对方离去,等门关上后,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纸鹤,鹤嘴衔住刚才拔下来的羽毛,轻轻吹了一口气,纸鹤就慢慢从房梁旁边的排气口飞出。 第2章 大人恩典 陆琛其实有一个固定办公的地方,只是他职务特殊,所以习惯了哪里有案件就在哪里处理公务。典狱间环境自然不好,本就促狭的空间还有一大半用来堆放陈年卷宗,又因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再加上今天那群乌鸦还臭不可闻,简直是雪上加霜,陆琛倒是半点没受影响,最近需要巡宫,他杂事颇多,已经连着加了三天班,没有精力在乎环境好不好了。 执金吾虽然听着高级,其实就是都城保安大队的队长,平时巡逻执勤不提,有时候哪家皇亲国戚的爱猫走丢了都能交到他这里来,偏偏他又直属于枢密使管辖,事无巨细都要向他报告。 这位枢密使来历不小,是一位皇子,根本不敢敷衍了事还得毕恭毕敬,所以给位高权重的人做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好不容易补完上一周城郊无名尸的案卷细节,陆琛揉了揉手腕掏出了叶纪的报告。 也不怨江也套路叶纪写报告,他好歹在吟啸楼混了几年,连这种最简单的报告都写得颠三倒四语义不通,怪不得次次吏部年底评审他都是末等。其实他们本来是干粗活的人哪里懂得这些文字游戏,偏偏上面的人就是喜欢化简为繁,不写出些文绉绉的东西给他们看,仿佛这件事就没办成一样,叶纪因为这个被罚了好几次,也求着陆琛帮他代笔过好几次。 叶纪,陆琛和江也是吟啸班的同窗,吟啸班是专门培养拆鸦人的地方,吟啸楼是南朝专门设立的针对乌鸦的府衙。拆鸦人大部分做的是辨别乌鸦,从他们身上获取信息,防范乌鸦大规模袭击人类,将意图不轨的乌鸦幻力废除,有时候再干些针对北国的上不得台面的活儿。 虽然名为拆鸦人,事实上几乎没有拆鸦人拆过乌鸦,在吟啸班的第一天,夫子就会告诉你“即使到了万不得已,也不要轻易拆鸦”,因为拆鸦需要拆鸦人本身的精血为引,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轻易用不得。陆琛只记得夫子呵呵一笑“一群小兔崽子,连刀都还不会使,就好高骛远。想当那人中龙凤,就好好给我用功,看看你们这次巡考,一塌糊涂……” 陆琛刚来时,年龄稍微小了点,故而他比旁人更加刻苦,又有天赋,也算是出类拔萃,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 只是他是陆氏遗孤,很招眼,所以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疏远他,陆琛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就愈加沉默,久而久之下来,也就只有这两位关系尚可。 陆琛看了半天,把疑点写在一张纸上。 最关键的是这个成批落网。结成鸦阵的鸦群是不可能被白绫收服的,叶纪他们必是先破阵再收网,可是乌鸦最是薄情,连亲生的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若真的破阵了自顾逃命即可,哪里还等人来抓呢?是什么导致他们宁可被一网打尽也不分开呢? 而且他们深夜意图闯入城内的原因是什么?都城的巡防是陆琛一手建立,有多严密不言而喻,一两只乌鸦想做漏网之鱼可以理解,可是三千只!要是让它们闯进来,不要说乌纱帽,自己项上人头都不一定保得住。 还有叶纪说的它们不能变成人形。是不能变,还是不变? 传说乌鸦之所以会变成人形,是因为救过一个人类皇帝,皇帝是真龙天子,为了感谢乌鸦,就将自己的一缕人魂龙魄赠与它们,乌鸦靠着这个有了幻力。 起初它们用这幻力把自己变成人的模样只是好奇,后来发现用这人形在人群中打交道比当一只鸟有意思多了,就不再愿意变回去,可是人鸦毕竟不是寻常物,骤然出现这么多没有来历的人让官府大为惊慌,更有甚者很多强占土地杀人越货之事都被查出是人鸦所为,畜生总归是畜生,给了它们不应有的外貌就会让它们生出不应有的心思,于是官府开始大批捕杀人鸦,自那以后人和乌鸦就势不两立。 本是一桩救人怀恩的美事却演变成这样,实在令人唏嘘。传说是否属实陆琛不知道,不过现世的乌鸦在攻击人类时的确大多喜欢用人形,很少以真身露面。而且这群乌鸦实在太臭了,禽类虽都有味道,但是绝不会恶臭至如此地步,虽然不知是否有关,但是事有反常必有妖,他不得不偏信那些乌鸦生病了。 一群病鸦深更半夜硬闯这世上防护最为严密的都城,怎么看怎么觉得它们像是在送死。 陆琛正冥思苦想,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 是刚才的掌事,恭敬的呈上来一份便信 “大人,这是从枢密院传来的。” 陆琛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吩咐道 “这些乌鸦暂且不要动,我明日再来处理。” “是。” 从阴冷的典狱间出来,陆琛一下子不太习惯外面的明亮似的,闭着眼站了半天才从院门出来。吟啸楼的正楼看上去比它门口那块牌匾要富丽堂皇得多,里面分设廷尉署,卫尉署,郎中令,典客和半个尹兆署,分管刑狱、军器、门户、外交,而这半个尹兆署则是管理拆鸦人的地方。 陆琛的直系上司枢密使是南朝的三皇子,自小聪颖过人,文武双全,颇受皇帝重用,让他监管吟啸楼,所以他算是这里的楼主。这位三皇子刚过而立之年,政务上却雷厉风行,公正果断,私下为人据说很是和善,没有皇子的架子,很受下级官员爱戴,在百姓中也有极好的名声,人都说他很有可能是南朝的太子。 其实陆琛和这位三皇子缘分颇深,他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都受过三皇子的恩惠,他能进吟啸门也多亏了三皇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也按照三皇子的吩咐没有进尹兆署而是当了这个执金吾。 在外人看来他和三皇子交情匪浅,三皇子自己大概也是这么认为。 “樱大人。” “进” 陆琛略正衣衫,推门进去。 门后是个装饰繁复的房间,且房间的主人身份贵重,更是威严华丽,虽比那地下室还要大个几倍,但因围了炉子,十分温暖,陆琛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立在一旁,心中却不由悱腹自己在那湿冷的地下室里呆了大半日。 “坐下暖暖身子。” 房间的主人似乎听见了陆琛的心声,不过只闻声不见人,仔细寻才能在角落一个织锦的榻上看见个人影。 “谢大人恩典,属下不冷。” “噗”,角落传来一点轻笑。 陆琛也不懊恼,默不作声,不过感到一道目光扫过,表情又冷了两分。 这位三皇子也不在意,自顾自说话立起身来,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不愧是皇室中人,只见他身材高大,剑眉星目,贵气逼人,器宇轩昂,的确有帝王之相,难能可贵的是他虽身穿墨色的衣物不仅不显得压抑,还显得他的笑容格外平易近人。 “快坐吧,下面的人送来一些北边的果子,我特地留了些给你。” 陆琛虽然坐下,腰依然挺直,也不去碰那色泽诱人的果子。三皇子见状也不催促,探身拿了一个,麻利地剥开递过去。陆琛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放在嘴边尝了一点 “不错” 对方笑意更浓了一点,取过帕子揩手 “下次见了我若是再这么生疏,我可要好好罚你。” 陆琛没有理他的打趣,只说 “我查了那些乌鸦,身份没有问题,估计是北国的那些拆鸦人折腾得太狠,他们才仓皇逃路。” “恩” 陆琛稍稍有点坐不住,在心中吐纳了两口气,接着说 “不过有一丝异常。” “怎么?” “数量过多,少有遗漏。” 那人不看陆琛,只把玩着手中的帕子 “你怎么看?” “属下愚昧。” 对面的人笑了笑“你啊你,哪里是愚昧,分明是懒。” 陆琛松了松肩,也不否认,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赫然。 “行了,回去吧,我让他们给你包几个果子送到家里。” “是,属下告退。” 陆琛对三皇子能不能成为太子不感兴趣,不过承恩罢了,他无意参与那些朝中风云,有时候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此事的确蹊跷,若是一定要他查也未尝不可。 从枢密院出来今日之事就算结束,连轴转了好几天,就算是他也不由觉得一身轻松,想到和叶纪有约便顺道去尹兆署找他。叶纪见他来很是高兴收拾收拾便一同去了平时去的酒家。 “要不要叫上小也?” “随你。” “那算了吧,他在家休沐肯定不愿意出门。” 叫不叫上江也对陆琛而言无所谓,他其实只和叶纪较好,只是江也和叶纪自小一起长大,所以他才和对方也走得近些。其实想必江也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不过是碍着叶纪的面子才和自己来往,而叶纪,应该算是心地善良。 叶纪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两人也不会认识。还在上学时,陆琛曾被同门师兄弟欺辱,叶纪看不过眼出手帮他却被老师关了禁闭,其实那些欺辱在陆琛这里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对方在那种情形下还愿意打抱不平,的确出乎意料,这样一来二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 去两人竟成了好友,有时候陆琛看着对方也会生出‘傻人有傻福’的艳羡。 酒过三巡两人就别过。陆琛独住在城中的一间小院子,陆家老宅虽然已经归还于他,只是父母亲人皆不在世,回到那里居住也没什么意义,那边反而空了下来。 一踏进院门他就觉出什么不对劲,职业使然他比常人多出些敏锐,皱皱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他把手缓缓覆在腰间的匕首上,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屋内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第3章 旧人现身 陆琛这个小院不大,陈设更是简单,内屋不过一桌一椅一张床,而此时此刻屋子的中央居然躺了一个人。观察片刻,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且房内弥漫血气,应该已经昏迷。陆琛掌灯凑近查看。 这人应该二十余岁,失血过多面色如金,眉头紧皱,腰侧的衣袍已经一片血红,恐怕再耽误一会儿人就没命了。陆琛从外屋找来金疮药和纱布,先将人挪到床上,小心剪开他的衣物,露出伤口,伤口颇深,似被利器砍伤,此时看去还有血沫往外涌,陆琛先清洗了一下伤口,又将金疮药涂抹在患处,用纱布缠裹好。 此人身着衣物已经面目全非,陆琛犹豫还是给对方换了一件,又去处理方才他晕倒之处的痕迹,他先去厨房取了一些煤灰倒在那一块血迹之上,后用簸箕扫除污物,而白日三皇子赏赐的果子正好拿了两个来取汁液喷洒在房内,血腥气方才消去不少。 处理好这些,陆琛又去净室内洗漱一番,才终于坐下来重新观察起这人。看他外貌虽然清秀,轮廓却比一般的南朝人要深,应该不是本朝人。除了好奇对方的身份,陆琛更想不通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内。 吟啸楼虽然是军政要地,却建在市井之地,可能初建之人以为楼中多有奇人异事,需要接接地气中和一下。除了吟啸楼所在的那条街外周围全是普通百姓,楼中官员嫌弃这里鱼龙混杂很少有宅邸选在周围,而自己这个院落是为着职务之便,特地选在吟啸楼不远的两条街外。 寻常百姓家中若出现这么一个无名血人,肯定吓得鸡飞狗跳立即报官,而此人明显是被藏匿在此处的,一定不想被闲杂人等发现自己。他的伤口如此之深,若要靠自己寻进来,房间中免不了有血滴遗留,可是刚刚陆琛查过,除了他躺的那里,别处再无痕迹,而且藏他之人仿佛不怕麻烦似的还要把他放在内屋,生怕院子的主人回来时带有客人,一进外厅就发现此人。这一系列动作就好像这个人是特地放在这里,就是为了让陆琛发现一样。 将一个受重伤的濒死之人藏在多为寻常百姓聚居之地的一处当朝官员的家中,不可谓不奇。 况且是这里。 陆琛若住在老宅,那这一切还有可能说得通,陆家世世代代都是拆鸦人,积攒下来了不少法器,这些法器据说带有特殊的气息,可能会被有心人察觉。但是这里?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就再无他物了。 陆琛冥思苦想不知缘由,不由有些烦躁,他留下此人自然有他的用意,只怕就算他真的醒转过来,也不会开口说真话。线索只有这么多,陆琛觉得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陆琛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这人醒来,天灰蒙蒙亮时,陆琛只好起身做了些简单的便食放在桌上,又在屋子周围加了几个禁忌咒术,只盼他醒来时想着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亲自道一声谢谢,而不是一走了之。 吟啸楼内,陆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查看昨夜的巡逻报告,勾出几个有疑之处把自己的副官叫进来 “近日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发生?” “回禀大人,并没有。” “那连着几夜,城西廉乐巷深夜出现亮光是怎么回事?” “这,”那副官瞥了一眼陆琛的脸色,连忙跪下“是属下失职。” 陆琛用手敲了敲桌子“起来说话。” 副官抹了一把脸,站起来弓着腰 “廉乐巷这几日每日凌晨三时左右,都会出现异光,亮度很低,若不是在深夜很难注意到。只是这异光每次出现的位置都有些差异,时间又极短,属下们虽然在那守了两夜,依旧没有找出是从哪个宅子里发出来的。”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属下也不敢轻率搜查。” 陆琛没有说话。扬粤城分八个区四个门,除了北面是皇城暂且不提,其他几个区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功能,像廉乐巷所在的安平区大多是教馆学堂之类的地方,按理说也没什么不能查的,偏偏这里出过几个帝师,本朝尊师重道,这个地方就特殊起来,更何况住在那里的都是学究大儒,贸然派兵进去搜查,恐怕第二日帝君的桌上就堆满了自己的弹劾报告。 这事确实比较棘手,这段时间都城并不太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肯定是不可能的,大概只有借着过段时间的巡宫探查一二。挥挥手让人下去,想着要赶紧把巡宫的流程和人员安排报上去。 正拟定着名单,墙上的石板忽然出现一行文字,陆琛见状收拾了一下手上的活路,走了出去。 昨日典狱间所在的那个院落对面有个不起眼的房间,仅仅是路过也能闻到里面飘出来浓浓药味,若有好奇之人探头探脑,几日内必回感觉身体不适,所以很多人都对它避而恐之。 而此时陆琛就站在里面,双手交握在前,十分恭敬的样子 “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学生查案时无意获之。” “啧,你这臭小子,在我面前还装神弄鬼。” 陆琛面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不过这老头坐姿极为不雅,态度更是吊儿郎当,两只手指夹着一片黑色的羽毛。 “这种毒草名为大茗不算罕见,不过只有北国丹丘才有。内服外用七天,中毒者会自生羽翼,化为鸟型。只是这个施毒者太过歹毒,居然用自己的功力催熟毒草,不仅毒性大增,中毒者会渐渐失去人的意志,变成真正的乌鸦。” “这些乌鸦发出恶臭,是否中毒有关吗?” “他们会越来越臭,这说明毒发的越厉害,等不再有臭气之时,就是他们彻彻底底变成鸟的日子,永远不会恢复原来的模样。” 陆琛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什么 “老师,麟嘉产生的伤口和普通刀剑造成的伤有区别吗?” 老头挑眉“怎么,叶纪又惹祸了?” “学生只是好奇。” 老头一头扎在身后的柜子里,划拉半天找出一个土瓶子,递过去 “这个粉末与血相互触碰,若血液变色,则是普通刀剑。” 陆琛小心的将瓶子装在胸前,正准备告辞,那老头忽然语重心长的说 “阿琛,万事需谨慎。” “学生谨听教诲。” 陆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 琛从房间出来,转身走向了典狱间,今日的恶臭又更上一层楼,只是听了刚才的话陆琛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提一只乌鸦到化气室。” 化气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此时上面放着一个关着乌鸦的笼子,陆琛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贴在笼子上,才打开门把那只乌鸦捉出来。那乌鸦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被关了两日,有些恹恹的,陆琛等了半天也不见反应。 奇怪,陆琛心想,典狱间被施了特殊的法术,所有幻力在里面都会失效,而化气室是唯一可以变成人形的地方。一般审问时,都要贴上一张强迫乌鸦变为人形的条子,毕竟还是用人的语言交流起来方便些,此时却没有什么反应。难道是药力太强,一张符咒不够。 陆琛疑惑着又加了一张上去,突然那只乌鸦狂躁的扇起了翅膀,却飞不起来似的,只在桌上扑棱,陆琛连忙抓住他的羽翼,只见那乌鸦的眼睛此时已经变成血红,死死的盯着陆琛,鸟喙不一会儿居然流出血来。 那鸟已经不再挣扎,眼睛里像聚集了所有最后的力气,陆琛不由震住,随后这鸟就没了动静,死不瞑目。陆琛的手并没有移开,刚才那一眼,陆琛只在人的身上看见过,不是怨恨,而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别人后所流露出赴死的决绝。 那只鸟,不,那个人,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生不如死的境地吗?他作为人类的最后一刻想要拜托自己什么? 陆琛下班时心情不算愉快,穿过嘈杂的晚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如果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变成只能吃腐肉的乌鸦,会有什么反应?害怕,还是惊慌?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有坦然接受的吧? 回到家中,陆琛居然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他惊异的看着正在摆放碗筷的人。 “回来了?” 昨日自己救起之人居然站在屋子里,那人还没有完全恢复,脸色依然惨白,不过精神倒是很好。 “你做什么?”陆琛的确大吃一惊,这人不仅没有跑,居然还有闲心做饭! “快过来吧,我不方便出去,就随便做了一点,你尝尝。” 陆琛冷着脸一动不动,那人无奈的笑了笑 “你都愿意救我的命,难道我还会毒害你吗?先过来吃点吧,吃完你再问我。”说完主动用筷子夹了一小撮菜送到嘴巴里。 看着对方的样子,陆琛没再坚持,坐过去端起了碗筷。那人也不再搭话,两人就一直沉默。陆琛面无表情地咀嚼,心中却大为感慨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自己不会做饭,大部分时间都吃大锅饭,有时候给自己下碗面都能把厨房烧了,顶多去叶纪家打打牙祭,这人居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而且自己偏爱甜口,这人做的饭菜恰恰好和他口味。陆琛觉得自己的胃先背叛了自己。 吃过饭,那人坐在陆琛面前,正打算开口,陆琛抬手制止了他 “先给你换药吧。” “好。” 陆琛拿了一条新的绷带,取下染了血的绷带后先观察了一下伤口,那人轻声咳了一下,陆琛后退了一步,看着光着上身的人说 “你自己来吧。” 说完就出去了。人在里面换药,陆琛则展开就绷带,掏出那个土瓶子撒了一点粉末上去,皱着眉看着绷带颜色半点未变。 换好药后,那人果然坦白了自己的来历。 “我叫沈伋川,是北国辽阳郡亭林县人,家中世代经商。我父亲原是家主,可后来因病去世,我的叔父便取而代之。沈家有一枚特殊的印章,凭此印章可以随意调用家族的财产,这个印章在我祖父当家时就下落不明,我叔父却一直觉得印章被悄悄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死后,他又怀疑印章在我手里,我和我娘不得已搬离了本家,到了皖州居住,皖州在我七岁那年也就是永和九年曾遭遇鸦患,我被一大群乌鸦攻击,是你的父亲陆节救了我。” 陆琛抬头看了他一眼,沈伋川诚恳的说到 “恩公乐善好义,不仅救了我,看见我和我娘亲处境艰难还留下了一笔财物,临走时更留了一本书给我,鼓励我向学。”沈伋川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陆琛瞥了一眼,是《增广贤文》 “我曾经问过恩公的名字,恩公却不愿告知,我悄悄尾随恩公,看见很多人与他同行,并叫他陆大人。后来我的叔父假意接我回去,实则想控制我找到印章,我为了养活自己和娘亲只好忍辱负重回到家族开始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在一次行商过程中,我重遇恩公。恩公见我处境艰难,十分痛心,却说自己要务缠身不能马上助我,于是给了我一块玉牌,并告诉我地址,让我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那时我才知道恩公叫陆节,是南朝的一位大官。” 沈伋川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在陆琛的面前,陆琛一眼未看,只问他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沈伋川神情悲痛 “我从未想过,恩公竟然已经离世,小公子一定节哀。” “我爹已经死了十五年了,你的节哀太晚了吧。”陆琛丝毫没有被对方的眼泪打动,沈伋川没有在意陆琛的讽刺,忽然起身跪在他的面前 “求小公子救我一命。小公子有所不知,我见过恩公那一面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亭林县。” 陆琛挑眉,沈伋川接着说 “我叔父将我软禁在家,逼问我印章下落,我从未见过那什么印章,自然无法告诉他,谁知他居然丧心病狂想谋害我和我娘亲,我娘为了救我,丧生歹人手下,我虽然逃了出来,也过了几年东躲西藏的日子,前段时间,我叔父不知从哪里得知我的下落,竟然派出杀手,我所幸还有几个忠心的下人,被逼无奈下他们与我一同逃到了南边,想求恩公援手,谁知找到恩公旧所才得知恩公早已仙逝十几年的消息。” 说着沈伋川再次落泪,陆琛虽然没有说话,神情却缓和不少 “我在城内停留了两日,本想祭奠恩公,顺便找到恩公后人以寄哀思,谁知那杀手居然一路追杀我到了这里,我身受重伤,忠仆在情急之下将我藏匿在小公子家中,本想杀掉杀手后再将我接回,可是此时此刻我知道,我的忠仆与杀手大概是两败俱死了。 那沈伋川停顿片刻,忽然行大礼扑在地上” “恩公当年救人于水火之中,我无以为报,连恩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我之大过。只是我实在走投无路,只求小公子收留我,我做牛做马偿还你和恩公的恩情。” 陆琛脸上有些动容,犹豫片刻,扶起他来 “你先起来吧,我没有收留下人的习惯。” “是我对不起恩公一家,不能做些什么,还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若小公子不愿收留我,我绝不会赖在这里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 ,无论怎样我总归要活下去,活下去有朝一日小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唉,你不必如此,我父亲当年救你也不想你报效万一,我若狠心不救你或者把你当牛当马,我父亲也不会同意的。你若实在没有地方去,就留在我这里吧,我没什么本事也算是能护得你一二。”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不必叫我公子,我单名一个琛字,你比我大,唤我琛弟即可。” “万万不可,你和恩公已经帮我太多,我不能如此逾越。” 两人就名称上拉拉扯扯半天也没有结果,陆琛只好放弃,安排他睡在外厅,自己熄了灯以后,也躺在床上。 第4章 北派公干 沈伋川,这三个字在陆琛的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头绪,现在能给他打上的标签只有三个字‘老骗子’。 一派胡言。陆琛觉得要不是对方蠢,就是自己被低估了。看他的谎话编的有理有据应该不是个蠢的,这让陆琛不由切齿‘居然被低估了’。 他的第一个破绽在于,昨日他在昏迷中给他上药之时,陆琛发现对方的衣物是上好的云绸,这种绸缎多在南朝,北国只有都城安邑和少数沿海郡城才有,绝不是一个商户之子逃命之人可以穿的。而且陆琛观察过他的手,虎口和掌心多有老茧,说明他是习武之人,他的叔父如此防范他怎可能让他习武,他说和母亲艰难生存,也不可能去武馆,这两句话都是说谎。 其次自己的父亲虽然会救一个被乌鸦攻击的小孩,但他绝不会看人处境艰难就留下玉牌,让他有困难就找自己。陆节为人刚正不阿,最讨厌依附之人,常常教导陆琛人要学会自救,不要坐着等死。他不会要人报恩,也不会让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助自己。 再次,若他打听到父亲已死,他就不可能在城内打听到陆节的儿子住在哪儿。因为在寻常人眼中陆家已经被灭满门,自己早已是身死之人。他逃命至此,不可能到官府查问,只能向百姓打听,百姓怎么会知道陆节的儿子住在这里呢? 最后,根本没有什么杀手。他的确有忠仆,他的忠仆此时被关押在吟啸楼典狱间的地下室里!他身上的伤口是叶纪的麟嘉刀所伤,麟嘉刀是上古神刀,与普通的兵器不同,所以流的血遇漆粉颜色不变,前天夜里他混迹在那三百只鸦中,叶纪看见的那两条腿很有可能就是他的。 但是他变回了人形,身上也没有恶臭,难道他是一只乌鸦?陆琛没有看出,而且他愿意陪对方把戏做下去的原因是他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 最真的就是那本书和那枚玉佩。陆节生前的确随身携带一本《增广贤文》,他极爱这书,曾经淘到过一本前朝孤本,爱不释手,随时翻阅,自己曾经经常见到,那人刚才拿出的那本不疑有他。而那玉佩本是一对,父亲母亲各有一枚,母亲临死前曾经交给自己她的,也算是为数不多的遗物,陆琛常常把玩,刚才那一枚从材质做工都与自己这一枚一模一样。 第二真的就是他说永和九年他在皖州见过陆节。那时南朝北国关系十分融洽,不仅商运通达,更有北帝提议举办一个拆鸦人的交流会,邀请了南北两边有名的拆鸦人前往。此事十分隐秘,若非陆琛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深刻,根本不会知道,他们表面是去交流心得,实际上被聚集在安庆府驱鸦,若没有亲眼见过,外人不可能知道这段经历。 第三就是他重遇父亲,若他没有在时间线上撒谎,那他重新见到父亲的时间正好就是陆家被灭门的时间,他在哪里见到父亲,父亲那时和谁在一起,对他说了什么,这些他会一一从那人嘴里套出。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肯定和沈伋川有渊源,虽然他不能分辨对方的忠奸,也不清楚对方接近自己的目的,但是父亲若真的把自己的东西交给过他,那此人应该不算太坏,即使他真是一只乌鸦,陆琛也不愿意放过线索。 太久远了,远到自己可以放下一些东西,他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陆琛叹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而这座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入睡,沈伋川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那双眼睛细看竟然透着莹莹绿光,不明朗的情绪蕴藏其中。 第二日清晨,陆琛起来时,沈伋川已经做好了早饭等在桌前,他笑了笑 “沈兄为何如此客气,这些杂活我也可以干。” “小公子事多,怎么能干这些,我没别的本事,也就这饭菜做得还算可口。” 用过早饭后,陆琛简单的指点了一下沈伋川,又留了些银钱给对方,这才走。陆琛出了门才深呼吸了几下,一定要早点戳破他的谎言,刚才对方点头哈腰的架势实在招架不住。 今日是自己值班,进了楼先去郎中令应个卯,正是散朝的时间,人有点多,陆琛不欲挤成一团,退在一个阴影处等候,正无所事事旁边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又吵起来了。” “不至于吧,帝君之前不是已经下令了吗?” “时局不同了。” 高深莫测地叹了一口气 “帝君还是属意……” “你不要命了!”其中一人低声喝道,“妄议储君是灭九族的重罪。” 两人噤声,大概心中默念了几句‘祖宗保佑’,过了一会儿刚才喝住同伴的人倒是开口 “我其实也是主战的,北鸦越了境,后患无穷。” “可是谁敢打?淮河一触即发,稍有不慎战火就引到沿海。”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怪不得……” ‘咳’,陆琛刻意出了点声,两位低声交谈的大人惊觉背后有人,转过头看见他,面面相觑,陆琛坦然的见礼 “陈大人,刘大人。” “原来是陆大人,陆大人今日轮值?” “是。” “辛苦了,辛苦了。”两人赶紧脚底抹油。 陆琛好笑,也不拦下他们,自顾自上前签下自己的名字。 南朝北国自古以秦岭淮河为线一分为二互不干涉,只是近几年来北国乌鸦数量剧增,南边温度适宜更利于生存,这些长翅膀的畜生才不管你国境划在哪儿,很多都往南飞,扰得百姓苦不堪言。派兵就意味着在两国交界处动火,北国不可能眼巴巴地就这么看着,到时候南北一齐增兵,乌鸦还没有解决,局势只会一触即燃;但是放任自流,北朝境内乌鸦增多,吟啸楼的压力只会更大,根本不能保证境内安全。朝廷就此事已经吵了好几回,三皇子是吟啸楼楼主自然主战,六皇子是东南王不愿把战火引到自家门口只能主和,朝中大臣光是站队就站了好几个月,事情根本没有解决,帝君上个月调派一万精兵守防,算是中和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当了一回老好人,不过听这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 个意思,有人并不买账。 这些和自己关系不大,他从来就是听小道消息,只是这些人忌惮自己会给三皇子打小报告不愿在他面前议论,所以只能拼凑个大概,陆琛想着就走到了自己房间。 “恩?”陆琛在桌上看见了被打回来的巡宫安排,连忙招进来一个小厮 “去通传一下,我要见枢密使大人。” “是。” 陆琛看着那个红色的印戳不由皱眉,巡宫每月有三次,这是惯例,三皇子照例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为什么要驳回呢? 揣着一肚子疑问进了枢密院 小厮告诉自己樱大人有客,陆琛示意自己等一等,打发他下去。 就一小会儿,门就被拉了一个缝,就像客人要走之前临时想起什么,陆琛听见一个人说 “他怎么也撇不干净……” “纪丞相。” 纪丞相没想到有个人站在门口,还是陆琛,明显楞了一下,也幸好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 陆琛恭敬地低着头,等对方离去以后才进去。 “你是来问我驳回巡宫一事吗?” “是。” “此事暂时不用你负责了。我有别的任务交给你。北国鸦患频发,他们没有专门的衙门,处理起此事来多有拖沓,边境已经被乌鸦骚扰了很长时间,你去北边调查一下,我已经让典客和北国鸿沽寺联系,你去协助他们吧。” “可是都城的安全……” “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兵部尚书调一批御林军过来,他兼任执金吾,你在外期间的一切事务都暂时由他负责。” “是,属下领命。” “好好干,你外派回来,我也好找机会给你升官。” “多谢大人提携。” 三皇子却叹了一口气,绕到陆琛的面前来 “琛儿,你一定要和我如此客气吗?”又叹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了一些,拿出一块木牌“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出门办事也轻松一些。” 陆琛盯着牌子上的‘樱’字,僵持半晌,终于还是接下牌子 “谢谢你,远之。” 出了枢密院,陆琛吐了一口气,想要把什么浊气排出。他看了看手中的牌子,把它收到了袖口里。 没有巡宫之事,明后日自己又要出差,自然不用再去办公,派人去找叶纪对方也正在忙,可是此时回家就要面对那个老骗子,陆琛内心又不太愿意,只好在街上溜达,一不留神就溜达到了廉乐巷。 他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巷口找了一间茶馆坐在里面,望着街道出神。 去协助北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现在看来樱远之是妥协了?还是这是帝君的意思?他不太明白。而且为什么把自己派出去公干。执金吾只负责都城安全,这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惯例,即使自己和樱远之私下有往来,外派执金吾也实在说不过去。不巡宫自己就没有办法调查廉乐巷出现异光一事,自己的报告里应该提及了此事,樱远之却丝毫没有在意,这是为什么呢? 忽然几个幼童嬉闹着从巷中跑出,陆琛不由一愣。都城内除了那些有家学的大户人家外,几乎所有的有头脸的父母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廉乐巷来开蒙读书,自己曾经也来过一段时间。那时自己还是一个狗都嫌的调皮小儿,上课只知睡觉吵闹,经常带回去的先生责怪的评语,然后就被父亲拘在书房里抄书,他不爱抄书,趁着大人不在,上蹿下跳,有一次好奇甚至把父亲书桌上的一盆花草啃了一半,气得父亲要抓他过来打板子,母亲连忙拦住,又怕他吃出什么毛病,让他吃了好多韭菜,他撒娇说不喜欢韭菜的味道,莲姨就把韭菜做成韭菜馅的饺子。莲姨是他家的厨娘,做菜最是好吃,自己已经多年没有吃到了。 陆琛忽然想到家中那个老骗子做的饭菜,也很有滋味。 “唉。” 自己已经多年不回忆往事,大概是见到父亲的故人,才会这般触景伤情。他付了钱,慢慢朝巷子深处踱步。 廉乐巷位于老城区,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两边均是碧瓦灰檐,柳门竹巷,偶有几个书生打扮的少年人从旁经过,陆琛摸了摸古砖上的青苔,神情恍惚地看着一个紧闭的院门,又继而往前走,一只鸟扑棱着翅膀不知从哪个院子里飞出来,陆琛抽了抽鼻子,若有所思。 在巷子转了一会儿他就离去,离去之前还在巷口买了一串糖葫芦。 一进院门陆琛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桌上果然摆好了饭菜 “今天我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些菜回来。” “你不怕再有杀手潜伏在附近吗?” 沈伋川楞了一下,苦笑道“我的忠仆没有回来,昨日也没有人找到这里,他们想必都死了吧。” 唔,没死,都被自己关起来了而已,陆琛心想。又忽然好奇起来,那些乌鸦身上的毒沈伋川是否知情?若不知情他是否忍心用三千人的心智换回自己活命?若知情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竟然让三千人甘愿为他牺牲至此。他想起那只乌鸦临死前的眼神,到底他们为什么拼死把沈伋川送到自己这里来呢? “我明日起要去北边公干,你可自便。” “我自然跟着小公子。” “哦?我要去的可是北边,你不怕你叔父再次发现你的行踪。” “不怕,”沈伋川凛然,“我说了要给小公子当牛做马,怎能贪生怕死,再说小公子武艺高强,一定会保护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武艺高强?” “小公子昨日说的护我周全难道是框我的不成?”看见陆琛张口结舌的样子,沈伋川奸计得逞的笑道“小公子有很多武学书,墙上挂有佩剑,自然有武功傍身。” 陆琛诽腹,这个老骗子花样还挺多 “你身上还有伤,可受得住?” “小公子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小公子。” “既然这样,那你就跟着吧。” 晚上两人各自收拾行李,不过说是各自,沈伋川唯一的财物那件云绸的袍子已经被血染得不成样子,只好由陆琛准备两个人的东西,这一穷二白之人又在旁边撺掇着陆琛带上炊具,路上可以解决餐饮,一来二去那包裹比预料中的重了不少。沈伋川在旁边保证一路上他来背这些行李。陆琛根本不想理他,只盼着把这老骗子的话套到就暴打他一顿。 一夜无事。 第二日,陆琛本应该去吟啸楼领取马匹,但是考虑到带着一个沈伋川,他只好自己去马场租了两匹马。出城门时陆琛递过自己的腰牌,守城人查过后又看着沈伋川 “这位……” “这是我的仆役,难道我的人还需要查吗?”陆琛冷声道 “下官不敢,”守城人连忙低头,想到这是出城又不是进城,大人愿意带谁出去就带谁出去,出了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 城门发生什么事都和自己无关,何必得罪这位陆大人,一咬牙终于让出路来: “下官恭送陆大人。” 陆琛和沈伋川一前一后出了城门,而扬粤城朱红色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第5章 跟踪乌鸦 虽然出了城门,但城郊并未显得荒僻,有一些临近村子的农户没有通商许可,只能在沿途支个棚子卖些土特产贴补家用,陆琛买了一些干粮放在行李中 “晚上我们要露宿山林间吗?” “不是。” “那为何需要储备干粮?” 陆琛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 “你一会儿不想吃我的干粮,我也不会勉强你。” 沈伋川不再多言。 “我的父亲是一个怎么的人,在你看来。” 沈伋川没有想到陆琛会主动找自己搭话,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说 “恩公是大慈大悲之人。” “除此之外呢?” 沈伋川想了想 “刀子嘴豆腐心。” 本想试探他是否真的与陆节认识,沈伋川这样一说,陆琛却不知道怎么往下面接了。陆节其实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留下过很丰富的印象,他活着时公务繁忙,三天两头不在家,在家自己就要被罚,时常与父亲哭闹,每次父亲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私底下却会吩咐下人给自己准备夜宵,这样看来的确很符合沈伋川的描述。而其他的都在那一年戛然而止,每当听见底下的人抱怨自己是个‘活阎王’时,他会想象陆节是否也这样被戏称过,甚至他比自己更恐怖,手下连打趣他都不敢。 “你父亲一定很爱你。”沈伋川轻声在一边说道。 陆琛警觉的看着他。 “我父亲告诉过你什么?” “你父亲说,”沈伋川狡黠地笑了笑“他有一个比我小的儿子,若有机会我们两个认识,一定要让小公子唤我一声兄长。” “你……”陆琛气结,沈伋川大笑。 “你哪一年重遇我父亲的?” “永和十六年。” 是那一年。 “在哪儿遇见的?” “南北交界处的安庆府境内。” 陆琛皱眉,又是这个地方。南北交界处历来是敏感地带,除了政治军事上的原因,就是因为南北两边治理乌鸦的办法并不相同。南朝樱氏遵照古训,一直对乌鸦严防死守,严格把控乌鸦的栖息地,禁止鸦人出现在人类活动的范围,专门成立了吟啸楼来管理相关事务,乌鸦被限制了自由,自然想报复人类,所以人和鸦的矛盾比较尖锐。而北国不同,以前尚且举办过什么交流会,但后来渐渐放宽了对乌鸦的管制,允许人鸦与人类少量往来,拆鸦也变为民间自发组织的活动,虽然关系上是缓和了不少,不过的确出现了例如鸦患之类的问题。南朝的拆鸦人除非朝廷指派很少会出现在边境地区,以防引起误会。所以父亲是因为公务才到那的吗? “你见他时,他是独自一人吗?” “不是。” “还有谁?” “几个小厮。” 几个小厮?陆琛更疑惑了,父亲公干从来不带仆役,为什么会有几个小厮呢?陆琛冥思苦想,沈伋川也不再言语。两人速度不慢,终于在太阳落山以前赶到了驿站。 不愧是距离都城最近的驿站,从外观上看简直比吟啸楼强上百倍,而进去之后更是眼花缭乱,大厅里塞满了各色人等,甚至有人直接打地铺睡在楼梯间,沈伋川看见几个短衫打扮明显不是官员的普通人在一旁高喊怎么还不上菜都等了两个小时了,不由露出疑惑 “这附近没有客栈,又是唯一一条通往都城的路,因此这个驿站也招待普通人。”陆琛在一旁解释。 沈伋川立马拍马屁道“小公子真是有先见之名。” 陆琛招来一个店小二,那小二忙得脚不沾地,被人拦下还满脸不乐意,可是一瞧见陆琛手上拿的那个牌子,立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腰都快弯到地上去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两位这边请,小店刚刚好还留有一间上房,两位要是不嫌弃就委屈一下,小人给您备下新的寝具用品,一定……” “不用送餐了。” 陆琛打断了小二的话,瞧都没有瞧一眼,大步朝楼上走去。 那小二还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人物,可怜巴巴的站在后面,沈伋川看不过,只好吩咐他 “送些热水上来。” “是,大人稍等!” 二层也没有好多少,走道里都睡得有人,不过往里走就清净不少,陆琛带着他进了一间房。 “小公子倒是对这里熟悉得很。” 沈伋川看了看房间的环境,觉得待遇上佳。 “不熟悉,我从来没有来过。” “那……” “听人提起过罢了。” 小二殷勤的把热水送到房间,两人舀了一点洗手。 “小公子的令牌真是十分管用,不仅能在这脚不沾地的小店里找到一间这么好的屋子,那小二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还亲自给我们打水。” “他不做难道你去做吗?” “哈哈,小公子若是需要,我自然不会推辞,我只是感慨那令牌的主人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陆琛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沈伋川自顾自地说下去 “只要看见这个令牌,就会给令牌的持有者行方便,这世上居然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陆琛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只把干粮拿出来递给沈伋川 “吃吧,免费的晚餐。” 沈伋川察觉陆琛心情不好,只好自己默默地咀嚼着硬邦邦的窝窝头,一边硬生生的往嗓子里噎一边盘算明天开始一定要自己煮食。他观察了一下陆琛,对方倒是吃得十分习惯,想到他家里干净的像土地庙里的灶台,沈伋川了然的点了点头。 “你见我父亲时,他穿的什么衣服?颜色?样式?”陆琛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吓人一跳,沈伋川顺嘴的说 “黑色长袍。” 陆琛打量了沈伋川几下,看得人心里发虚 “你倒是记得清楚。” “恩公的形象在我心里存了十几年,从不敢忘记。”沈伋川一脸坦然。 陆琛没有反驳他,只在心里想这人没有说实话。 先不说他能不能脱口而出十几年前偶遇的一个人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这一路上自己都在回忆永和十六年,父亲有没有去边界出差。好像是有那么一次,父亲几天没有回家,母亲忧心忡忡。是那一次吗?他总觉得那次父亲去的不是什么安庆府呢?而且父亲很少穿黑色的衣服,母亲嫌暗沉,多给他置办蓝色灰色一类的,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几乎没有黑色长袍。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 沈伋川难道没有见过父亲?可是那枚玉佩确实做不得假。那父亲就是穿着不是他的衣服去了一个没有告诉别人的地方?是谁错了? 吃完饭后,伋川递给陆琛两颗糖,陆琛惊讶的看着他 “饭后甜点。” 陆琛无语地看着他,终于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恩,还挺甜。 到了就寝的时间,陆琛没有和沈伋川争谁睡榻谁睡床,两个心思各异的人躺在同一个房间,气氛诡异。 陆琛闭着眼回忆刚才沈伋川说话的神情,他有一种感觉,沈伋川知道自己的令牌是谁的。令牌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樱’字,是皇室专用的通行牌,皇室中人人手一个,说特殊其实也分不出谁是谁的,就算是他那个骗人的身份能认出来是御用也不稀奇。可是沈伋川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这个令牌是三皇子给你的吧。’陆琛头疼,自己就像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贼,这人嘴里谎话连篇还企图从自己这里套话,实在不好对付。 陆琛心里想着事情,睡得就不□□稳,他梦见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成千上万只乌鸦冲自己飞过来,啄食自己的血肉,那些翅膀扇出来的风清晰的扑在他的脸上 “你……你做什么。”陆琛从梦里惊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沈伋川一张大脸凑在自己眼皮底下,那张脸和梦里的乌鸦简直不相上下。他迷迷糊糊地往后退了退,才发现这人大半个身子都倒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 沈伋川用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指了指耳朵。陆琛用眼睛瞪着他,无可奈何的运气听了听。 ‘噗’,‘噗’,‘噗’ 是乌鸦! 陆琛和沈伋川对视了一眼,听这个声音至少有一千只乌鸦正从他们的上方飞过,像夜行的士兵井然有序悄无声息。直到羽翼挥舞声音渐渐远去,两人才意识到靠得太近,陆琛连忙打掉他的手,沈伋川倒只是笑了笑,站到床边。 陆琛没有犹豫,抓起剑就往外跳,跳出来才发现沈伋川也跟着自己,一脸‘小公子去哪我就去哪儿的样子’陆琛不想和他计较,任由他跟着自己尾随那些乌鸦而去。沈伋川身手看上去不错,跟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勉强,果然这个老骗子曾经习过武。 一路跟着那些乌鸦,发现它们即使路过村镇也不做停留,直到太阳快出来时才在一个山谷前停下修整,沈伋川和陆琛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难道它们要进这个山谷?这个山谷十分隐蔽,若不是跟着这群乌鸦,陆琛根本找不到这里,而且一路跟来了无人烟,这里是那群乌鸦的巢穴吗? 等了一会儿,那些乌鸦果然朝着山谷飞去,山谷入口狭隘,呈环形,易守难攻,为了不引起注意,二人并没有紧紧尾随,而是等那些乌鸦进去差不多后才悄悄溜了进去,陆琛看着最后几只乌鸦消失在谷口,脚尖一点跃跳了几下,攀到高处的一棵树上。 而令人诧异的是,林间居然连一根鸟毛都没有,寂静无声。 这怎么可能!自己亲眼看见那群乌鸦飞了进来,怎么可能就不见了。陆琛惊异地环顾四周,回应他的只有微风拂过树梢时轻微的摇晃,整个山谷安静的就像只有自己和旁边的沈伋川。 太诡异了!那些鸟呢?陆琛看了一眼沈伋川,对方也一脸凝重。 “先下去。” 陆琛茫然地被拽到了山谷的底端,正前方有一条小路,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而起点就在两人脚下。沈伋川正准备迈步,却被陆琛拽住。陆琛摇了摇头 “恐怕有埋伏。” 这一路上自己没有看见一条小路,连砍柴打猎都不会来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条小道呢?沈伋川却俯身在他耳边说 “总比坐着等死好。” 说着就不理会陆琛,自顾自的往前走。 这人!陆琛实在受不了这种没组织没纪律的人,但是又怕两个人分头行动会有危险,只好无奈跟上。 这小道虽然古怪,却算有惊无险,像在野外散步。只是过于安静,除了风声,连鸟叫都听不到,更别提看见别的什么走兽,陆琛甚至觉得这个山谷里连蚊子都没有。走了几百步,眼前就开阔起来,不一会一座村落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6章 真实身份 陆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沈伋川那种‘这是肯定的啊你为什么那么惊讶’的表情让他更是不爽。 “这种深山老林出现一个村子难道不吃惊吗?” “小公子,咱们刚才走的那条路明显是有人修出来的,若里面没有人住修路有什么用呢?那条路只修到谷口,说明里面的人习惯离群索居,自然要住在深山老林的。” 说的很有道理,陆琛勉强接受。 “只是这个村子的人都去哪里了呢?”陆琛好奇 “有人。” “什么?” “村子有人住,有些房顶有烟熏过的痕迹,你看这里,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 “那……” “他们躲起来了。” “因为乌鸦吗?” 沈伋川摇头,朝村子里面走去,也不知是‘不是’还是‘不知’,陆琛跟上。村子很小,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陆琛想回头,沈伋川突然拉了他一把,一根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谁?”陆琛抽出剑来,厉声问道,没有人回答他。沈伋川手搭在他的背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从房舍间隔处竟然冒出了几十个人影,应该是此处村民,只是此时黑夜还未褪去,晨光还未破晓,他们的脸在灰蓝的天色下影影绰绰,衣服都破破烂烂,如鬼魅一般,手上似乎都拿着农具以作防备。 陆琛不知该该如何是好,如果是一群乌鸦要杀要剐自己不会犹豫,可是这是一群普通百姓,自己怎么动手?他正犹豫着,沈伋川却走上前去,朗声道: “各位兄台,我和我家公子不小心迷路至此,无意冒犯,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陆琛听了觉得这话是最好的解释,那群乌鸦可以等出去后再悄悄潜进来调查,不能伤及无辜,于是收起剑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那些村民却无动于衷,挪动步子缓慢向他们靠近,陆琛皱眉,沈伋川又开口 “若各位需要钱财,我家公子不会吝啬,还望各位留一条生路给我们。” 清晨的天亮得格外快,眨一眨眼,就比上一刻清楚两分,太阳马上就要从云后蹦出来,那些人离得也近些,陆琛此时已经能看清他们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古怪,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听见沈伋川声音一变 “不好!” 身体先于行动,陆琛立刻攥着人向后跑去,第一缕晨光刺在他的眼睛上,使他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沈伋川用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0 力甩了甩胳膊,下一秒就看见成群的乌鸦朝自己压过来。有几只已经掉在了地上,陆琛来不及抽剑,只好抖了抖肩膀,几张符咒从胸口飞出,朝那些乌鸦飞去,那些乌鸦见到有东西飞过来,确实挣扎了一番,陆琛抓紧时间和沈伋川朝林子中跑去。 还没有跑几步,那些乌鸦居然追了过来。 “怎么可能?”陆琛大惊,连忙拔剑迎上,剑锋一挑,飞得最快的几只就被挑落,陆琛本想把沈伋川护在身后,谁知这厮不知从哪里拔出两把匕首,眼疾手快的飞掷了出去,刺中目标后还飞了回来。 乌鸦越来越多,陆琛来不及质疑,只能与他并肩作战。陆琛的剑使得极快,动作并不花哨,只一个剪腕花舞得风生水起,在身体两侧划出屏障,乌鸦竟难以近身,他口中念念有词,剑风中逐渐带有异光,乌鸦碰到皆惨叫掉落。而那边沈伋川也毫不露怯,他步疾眼快,滑步上前,双刃上挑,缠颈刺喉,手起刀落,数只乌鸦便尸首分家。两人配合默契,脚下渐渐堆满尸体。 陆琛专注前方,却听见耳边呼啸而过,几只扁毛畜生从他身后偷袭,被沈伋川的双旋匕首击中,陆琛偏头看了一眼,沈伋川得意洋洋,陆琛暗骂风骚,却抓住时机,身子逐渐往后退,背身一跃,脚蹬在身后的树干上借力飞到半空,剑身同时横在胸前,双臂一展,利刃抛出大半个弧线,口中大喝一声,光圈源源不断的从剑尖外扩,所到之地片羽不留。沈伋川见状连忙向前躲,从后面涌上来的乌鸦见势不妙纷纷后退,冲着二人嘎嘎乱叫一通,飞回村庄不见踪影。 两人凭单薄之力对抗百余只乌鸦,此时已是力竭,并不恋战,向密林深处跑去。直到爬到半山腰一处水潭,确认没有乌鸦再追过来,两人才瘫在水潭边长吁一口气。 陆琛身心疲惫,脑子乱糟糟的,比起沈伋川一双匕首,他更疑惑自己的符咒居然不管用处。那些符咒并不是卫尉署提供的普通玩意儿,而是陆家家传,名为捆鸦绳,只要碰到,乌鸦就像被绳子绑住一般再不能动弹,可是刚才那些乌鸦居然毫不受影响。 “这些不是普通的乌鸦。” 沈伋川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懒洋洋地在旁边说道 “怎么?” “他们是觉。” “觉?怎么可能?只有……” “只有人才能变成觉。”沈伋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陆琛恍然大悟 “你是说,那些乌鸦是,人?” “以前是人。”沈伋川纠正道。 ‘觉’不是鬼魂或者妖怪,而是一种气,人死后有强烈的愿望还没有实现,这种执念就会化为‘觉’留在人间,逢魔时会短暂变回自己生前的样子。陆琛回忆了一下最开始看见那些村民的怪异感觉,确实不是活人,可是 “可是为什么‘觉’会是乌鸦的形态呢?” “可能是‘觉’寄居在这些乌鸦上,也可能是这些人的‘觉’就是乌鸦。”沈伋川似是而非的回答。 “‘觉’是乌鸦?”陆琛思索着这句话,“是因为他们生前变成了乌鸦吗?他们也中毒了?” 陆琛无意识说出来,又立即反应过来,看向沈伋川,对方面色如常似乎并不知情。陆琛反应过来,开始算账 “沈兄一个商户之子,一双匕首却使得出神入化,陆某佩服。” “小公子谬赞,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小公子最后一招寒梅吐玉,实在是‘翻天惊鸟飞,滚地不沾尘’,才真是让我折服。” “你是谁!”犹如晴天霹雳。 沈伋川语气吊儿郎当,却让陆琛大惊失色,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连退几步,将刀刃举在身前,沈伋川却懒散的侧卧在地上,似笑非笑地加了一句 “小公子真是深得太乙玄门真传。” 陆琛起先还怒目而视,现在却满腹狐疑,上上下下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的打量了沈伋川一番,却看不出半点破绽。太乙玄门是一个已经失传的门派,据说是最古老的一位拆鸦人创立,其剑法配上心经对上乌鸦几乎战无不胜,只是由于庙堂之争导致灭门,至今已经失传百年,陆家不过是旁系传人,为了不惹祸上身而从来不为外人道,连樱帝都不知道,平时除非万不得已也很少使用。这个门派连记得它的人都很少,更何况能认出剑法。 “是……是我父亲告诉你的吗?”陆琛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么一句,惹得沈伋川大笑不止 “小公子,这可是门派密学,恩公没事对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虽然沈伋川看上去一副不正经,陆琛却觉得对他的信任加了一分,能知道太乙玄门的人即使是敌人他也会剑下留情。沈伋川不知道自己在陆琛心中已经升了点级,四肢并用的爬起来说 “走吧,现在只能从这个山头绕过去了,可惜了客栈的那两匹马。” 陆琛却愈加困惑 “你到底是谁?” “沈伋川啊。” “真名!” 沈伋川停了一下,说“伋川。” 陆琛正欲骂他,沈伋川却接着说 “我的真名就是伋川,叫了好多年了,不会骗你的。” “那你姓什么?” “没有姓。” “什么?” “没有爹娘,自然有名无姓。” 陆琛心软了一下,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我父亲和你什么关系?” “你父亲救了我啊,”沈伋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公子为何总是问已经知道的问题。” “那,那你从哪里学的武术?” “我娘给我请的师傅。” “你有武艺傍身,为何还会被你叔父欺压。” “小公子,我又不是你自幼学习失传绝学,可以以一敌百,我只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我叔父富可敌国,一个手指头就能把我碾死,我怎么打得过他?” “你没有叔父。” 沈伋川失笑,“小公子,我说出口的话都是真的。” 陆琛敏感的捕捉到他话中深意 “那你就是承认你对我有所隐瞒?” 沈伋川这会直接停下,用那种‘你是不是真傻’的眼神看着他,陆琛被盯得心虚 “做什么?” “我此时此刻对你全盘托出,你就会相信我吗?” “我,我不会,可是你说,我可以自己判断。” “我的真相若完完全全说给你听,你我下一刻就会兵戎相见。对你保留是为了让你更加信任我,不是骗你。” 陆琛欲反驳,沈伋川却打断他 “其实你也是相信我的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却没有杀我。” “你的……”陆琛结舌,难以置信,“你,你,你……” 沈伋川看他一脸失措,实在好笑,抬手揽住他的肩膀说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1 “小公子已经答应护我周全了,可不能因为我是一只乌鸦就出尔反尔啊。” 陆琛已经一团乱麻,他是一只乌鸦,他居然就这么承认自己是一只乌鸦。 “你怎么,都,都不狡辩一下呢?” “你已经用漆粉验过我的血了,我再怎么狡辩也是铁证如山吧,还不如坦白从宽。” 陆琛哑口无言,这人坦荡的态度让他措手不及。 “你怎么知道……” “这世上能伤我的兵器不多,那天晚上我看得不真切,想必不是麟嘉就是腾马。” 沈伋川手臂用力,追问 “是哪一把?看我猜对没有。” 陆琛没有回答他,此时他说什么知道什么似乎都不奇怪了,只是喃喃道 “那你为何而来?”他一定知道那三千人身重恶毒,自己这里有什么值得他牺牲这么多来谋取的呢? “为了你啊。” “什么?”陆琛已经无可奈何。 “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恩,我保护他的后人来报恩,有什么不对吗?” “你保护我?” “小公子,”听出陆琛语气中的不可置信,沈伋川抗议“人要讲道理的,刚才不说我们同仇敌忾,那几只偷袭的乌鸦难道不是我帮你解决的吗?” “那你怎么不早点来保护我?” 沈伋川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自己,“以前你很安全啊,不需要我。” “我现在有危险?” “小人难防。” “谁是小人?” “小公子难道认为身边没有小人吗?”沈伋川反问。 “你来到我身边,除了你所谓的保护我,一定有图谋。”陆琛坚持。 沈伋川忽然扳过他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说 “我的确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只是这个忙到底帮不帮,最后能不能帮成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陆琛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蒙了,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先是有沈伋川认出太乙玄门剑,后有他主动承认身份,一切来得太快,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已经一概不知了。 第7章 选择真相 陆琛仍旧疑虑万分,但一个都没有说出口。一来是沈伋川这么半真半假的一通瞎扯,自己需要消化的信息太多太杂,二来也是精力有限。两人不敢在这诡异的山谷里耽误太久,一刻不停的向上攀爬,直到夜幕时分,终于翻到山的另一面才敢歇息,已是筋疲力尽,陆琛随便用山泉清理了一下就再也不肯动弹。 其实陆琛当年在吟啸班的体能测试已经数一数二,只是从昨天半夜开始跟踪乌鸦,今早大战一场,又爬了一整天的山,神经一直紧绷,确实精力不济。但是沈伋川不知道吃了什么,居然还有力气在山泉中捉鱼。据他的说法就是‘不能让小公子饿着。’,陆琛万分佩服。 陆琛静静地望着沈伋川发呆,思索今天早上沈伋川的话。他如果没有撒谎的话,他的到来未必是坏事。陆琛知道自己的处境,朝中暗潮涌动,两位皇子拉帮结派,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樱帝老谋深算心思深沉,自己身份特殊,若不是樱远之干涉,早已不能独善其身。 他确定樱远之在谋划什么,但是不管怎样这么多年一直蒙他照顾不假,陆琛不会说出口,心里还是感激他的,所以并不想管。只是他也明白仅限于此了,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告诉过谁,小时候还在心里一遍遍描绘,生怕自己忘记,后来就不会刻意回想,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忘,刻进血液里的事情,每一次心脏跳动都会提醒自己。 “沈伋川,我的父亲帮了你什么?” 陆琛忽然开口问 “救命,救人。” 陆琛皱眉,他想问沈伋川是否知道护他而来的那三百人永远变成乌鸦,但是总觉得太残忍,犹豫着一道灵光闪过。变成乌鸦的人,那不就是刚才的那个村子吗?难道它们不是鸦人,而是也中了丹丘大茗毒可是为什么南方一个避世的小村庄整整一个村子的人会中北方稀世之毒?它们到底是人还是乌鸦?为什么他们的 ‘觉’是乌鸦,却以人形现身?不,那个村子有人住!沈伋川发现了人生活过的痕迹!那些人呢?在打斗的过程中那些人在做什么?还是说那些人是最近才死的? 伋川看陆琛盯着自己一脸纠结,便走过去 “小公子,吃点鱼吧。” “恩?”陆琛一脸茫然,伋川戳了戳他的脸 “你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陆琛清醒过来,反手就想打他,伋川笑着跳开 “小公子想问我什么就问吧,看你的样子真怕你忧思过度心悸而死。不能说的我不会说,可是别的一定知无不言。” 陆琛却像被卡住脖子,说不出话。想问什么?他怎么知道自己身边有小人?他怎么会认得太乙玄门,麟嘉腾马刀?他想让自己帮他什么忙?他是乌鸦为什么帮着自己杀乌鸦?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救一只乌鸦? “机会难得,小公子没什么想问的?” “有,只是想问的太多,不知道该问什么。” “那就问最想知道的。” 陆琛想了一下,说道“你既然没有撒谎,为什么又说自己无父无母只能有名无姓?” “小公子当真关心我,最想知道的居然是我的爹娘,”伋川打趣,陆琛不理,“我爹不认我,自然不能跟着他姓。” “那你母亲呢?” “我娘连名字都没有,我怎么和她姓?” “你父亲为什么不认你” “小公子,你又不是三岁小孩,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一个男人不认自己的儿子,这是为什么呢?” “你,你不是他亲生的?” 伋川没有料到他的回答,愣了一下,继而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陆琛恼羞 “诶,小公子,你以后少看些戏本子吧,这都想的什么啊。” 陆琛气得拿石头砸他,伋川一把抓过 “我娘没有嫁给他,自然他不能认我这个儿子。” “你父亲不认你,你叔父还怀疑那什么印章在你手里?” “不是印章,但是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外室生的也是亲生的,不找我找谁?” “……” “小公子就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了?” 陆琛沉吟片刻,轻轻开口 “说一说我父亲吧。” 伋川沉默了一会 “我没有见过你的父亲。” 陆琛目瞪口呆 “那你说他救过你。” “不用见我的面也能救我,小公子,有些人的选择可以决定他人的命运。” “那你怎么会有我父亲的东西。” “那是别人转交给我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2 “谁?” “我不能告诉你。” 陆琛想抓着他的衣领,谁是最后一个见过父亲的人,这很重要,可是他现在一头雾水 “为什么呢?你,你是一只鸦,我父亲是拆鸦人。” 伋川摇头 “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小公子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个也是你不能说的吗?” “我知道的很少,大多只是猜测,说给你听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况且这是你的家事,不应该由一个外人转述。” “可是我上哪儿去知道呢?” “小公子,这得问你自己,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你只是忽略了。” “我……” 陆琛还欲再问,伋川却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的身上,用手蒙住他的眼睛 “提问时间结束,该休息了,睡吧。” 陆琛没有反抗,反而真的感到困倦。 ‘真相’,他迷迷糊糊的想。 天还未亮,陆琛就被摇醒,两人接着赶路,终于在中午前看见了一座小城。进城需要身份文牒,全都落在客栈,陆琛想拿木牌,却被伋川拦住 “说了别吃免费的午餐” “那怎么进去?” 伋川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份文牒,陆琛挑眉 “逃命逃出的经验,多备几份总是没错的,不用怕丢,丢了还有。” 陆琛也没问他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文牒丢了倒是不怕,自己是朝廷命官,谁想冒用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命够不够用,只是那些文书比较麻烦,到了北边还要再请出一次这免费的午餐。 陆琛其实也不愿意用,沈伋川猜得很对,用一次这个,樱远之就能掌握自己的行踪,昨天的经历使他们偏离原来的路线太多,往回走是不可能的,只能将错就错,好在大方向不变,只是这样若再用木牌樱远之一定起疑。陆琛隐约觉得昨晚的经历并不简单。 两人一天两夜赶到的这座小城是江南著名水乡,江南自古富饶,此地更是户盈罗绮市列珠玑,且地处枢纽,交通发达客似云来,两人累了一天,此时只想找一家酒楼好好填饱肚子。 伋川与小二敲定饭菜,陆琛木然的想着事情,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又不是故意的,回去赔你好不好,外加一个月的早餐。” “叶纪?” “阿琛!” 来人居然是江也和叶纪。 “三……恩,樱大人命我们前来查一些事情,你怎么在这?我听说你被派到北方去了。” 叶纪坐了过来向陆琛解释,眼睛却盯着伋川,江也也打量着对方。陆琛觉得尴尬,该怎么解释沈伋川的身份?自己奉命缴鸦,居然还带着一只乌鸦? “恩,这位是沈伋川,我的远方表兄,来探亲的……” 四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相信他说的话,生硬又尴尬,陆琛暗骂沈伋川呆头鹅,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这是叶纪和江也,是我的同窗。” 这会沈伋川倒是大方的笑了,站起身来抓住叶纪的手 “原来是琛弟的好友,真是幸会幸会。” 江也盯着沈伋川的眼光更加阴沉,叶纪倒是有些惶恐 “沈,沈兄好。” 也不知沈伋川是否故意为之,他丝毫没有一点身份受到怀疑的自觉,对着叶纪侃侃而谈,叶纪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被他这么一撺掇简直乐上天,两人天南地北竟然生出相见恨晚之意,江也在旁边嘴角直抽,陆琛只好装傻。 “我们琛弟给各位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琛是执金吾,平时还要靠他帮衬我们呢。” “执金吾?小兄弟,我们乡下来的,只知道他做了个小官,还不知道这官叫什么呢!” “执金吾可不是小官,他……” “叶纪,”江也打断,叶纪不解的望着他,他却看着伋川 “不好意思,沈兄,我们有要务在身,不能多作停留了,两位慢坐,我们先告辞了。” 说完就拉着委屈的叶纪走了 “小也,我茶水都还没有喝一口呢。” “喝什么茶水,我看你脑子里全是水。” “我又怎么了?” “少说话多做事,我怎么给你说的。” “那是阿琛的表兄!阿琛亲戚本来就少,我多和人家说句话怎么了?” 叶纪气愤地不再搭理人,江也在心中冷笑,是啊本来亲戚就少,从哪里冒出一个满嘴北语的表兄,只有这个傻子一心一意往上凑,连人家套话都不知。 这边两人走后,伋川倒是诚恳的道歉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陆琛皱着眉摇头,伋川见状就更不好意思 “他们一定知道我是假的。” “……没事。” 陆琛随口一答,心不在焉,刚才的味道自己在廉乐巷闻到过,那些青苔……当时他以为是什么铁器剐蹭后留下的痕迹,现在想来里面还混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麟嘉刀。为什么?叶纪去廉乐巷做什么?那些深夜白光是否和他有关?叶纪,江也,这个小镇距离那个无人村也没有多远。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陆琛出神的样子吓了伋川一跳,他试探地戳了戳对方的胳膊,陆琛回神 “干嘛?” 伋川松了口气,装作无意的问道 “那两个人会不会回去参你一本啊。” “不会,他们是……他们不会管这种闲事的。” 陆琛心烦意乱,想赶快离开这里,伋川却好奇地凑过来 “你是执金吾?为什么还会被外派呢?” 陆琛没想到他知道这个,也不愿意多做解释 “上面叫我走我就走咯,哪管这么多。” 伋川笑了笑,端起茶水 “上面是指那个木牌的主人吗?” 陆琛闻言也不反驳,审视着他,伋川也不慌张 “我都没有说谎了,小公子还需要如此防备我吗?” “这是我不想告诉你的部分。”陆琛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一定对你非常重用吧?” “你博闻广识,这种小事自己猜咯。” “小公子高抬我了,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猜不到人心的。” 陆琛习惯这人的套路,不再理他,伋川也没有纠缠。江南一带饮食偏甜,再加上陆琛早已饥肠辘辘,因此吃得也算津津有味。两人风云残卷一通填饱肚子,才又上路。 第8章 闹市血人 陆琛原计划是穿过湘鄂就可以顺利到达北国的边界,现在只好改道走赣州一带,其实陆琛内心是不愿意的。赣州往南是六皇子樱修之的属地,自己虽然职位上是中立的,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把他算到三皇子的阵营里,执金吾离开都城本来就够惹人议论,现在还到了别人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3 地盘,陆琛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赣州下级十几个府县,不是沈伋川小打小闹的假证可以应付的,一旦进入任何一个关口,信息会通往全州,虽然对于普通百姓只会抽查,但是一旦查到就不好收场了,一个驻留都城的武官拿着假文牒在疑似对家的领地里乱窜,想没有议论都难。他不知道这事有没有经过帝君,但是他也不想给樱远之留下把柄,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最好的情况就是跟着叶纪他们,从赣州混进鄂州,到了西南一带一切都好说。 只是,叶纪还值得信任吗?麟嘉刀的气味在他的鼻尖萦绕,他在想自己一定不会经历众叛亲离,没有亲人也不相信任何人。 “其实跟着他们挺好的。”伋川开口打断了思路 “?” “你不相信他们,不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吗?” “我……”陆琛没想到被猜中了心思,表情有些狼狈 “他们是你的好朋友吧,不会明目张胆的把你卖了。” “……” 沈伋川说的有道理,不管叶纪是哪边的人,此时此刻都不会和自己撕破脸皮,只是……他怎么又什么都知道了,陆琛郁闷。偏偏这个人察言观色水平一流,一眼识破陆琛的窘境。 “别问我……”陆琛无力地在心呐喊。 伋川果然识趣地闭上了嘴。 越相处越觉得沈伋川这个人很奇怪,他能读懂你在想什么,也能感受到你是否想谈论这件事,虽然态度很奇怪但是每次都得承认他很有道理。这种坦诚,不,准确来说这种有张有度的隐瞒让陆琛不自觉地信任对方。听多了冠冕堂皇的话,换一种套路就能骗到自己。 等等,陆琛狐疑地扫了对方一眼,伋川被他变脸的速度吓得发毛 “怎么?” 自己真是被这个老骗子绕晕了头,一只乌鸦的幻力怎么可能支持他维持人形这么久?陆琛还没来得及把质疑问出去,一声尖叫就吸引了半条街的注意力。 一个男人,身上半挂着被扯成布条的衣服,头发鸟窝一样顶在头上,光着脚疯了般的朝他们的方向跑来,这也更加方便陆琛注意到他的颈部有一条骇人的伤口,伤口之深让人觉得他脑袋马上就要和身体分家,血随着他跑动的幅度一股股的往外冒,街上的人被这惊天骇俗的造型吓得魂飞魄散,而佁然不动的陆琛和伋川就像两个异类。那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都能闻到血腥味,陆琛皱着眉,看着那人眼睛里的疯狂从云端跌到谷底,然后堪堪好倒在了他们的面前。 江南水乡民风淳朴,虽然不至于夜不闭户,但是平时卖早点的抢占地盘都可以作为官府头等大事来算,其治安状况可见一斑,当然这种安逸的环境也消磨了人的意志,譬如说这么一个血人躺在路中间,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一个衙卫,作为一个优秀的保安队队长,陆琛职业病作祟不由想着回去一定要参上一本。 而沈大胆已经蹲下来检查尸体,陆琛没什么立场制止闲杂人等接触现场,现在现场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自觉的蹲在了沈伋川的旁边。 这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若不是他身边淌了半条街的血,他真要以为这人是被活活吓死的了,陆琛捡了个不知谁落下的木棍把尸体的头杵到一边,伤口更加清晰的展现出来。 是刀具所伤,下手及其狠毒,一刀砍到了大动脉,若不是此人与与凶手有杀父杀妻杀子之仇,那就是这个凶手丧心病狂到没有人性,陆琛注意到伤口附近的皮肤轻微翻起,是刀钝的缘故。凶手一定很熟悉这类操作,否则如何用一把钝刀一刀毙命。 而这边沈伋川已经撩起了尸体上几乎不存在的衣物,陆琛瞬间眼神一紧,这人的手臂上有被绳索之类的用力捆绑的痕迹 “诶,这是被撕票了吧。”边说边用手抬起尸体的胳膊 “别碰!”陆琛厉声喝住他。 陆琛掏出一条白色的帕子,小心地缠在手上,才去检查手臂上的伤痕,痕迹已经发紫,不知道是不是尸体的原因,那一块皮肤已经像茧子一样硬,陆琛正想摸出一把刀划开他的皮肤,却听见一堆人的脚步声,他立即收起手上的东西,拉着伋川站在一旁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私自触碰尸体?” 是衙卫,陆琛没有解释,倒是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影 “先看尸体。”是叶纪 那些衙卫见状也没再为难,开始检查尸体,伋川以为陆琛会开口制止他们,谁知他却默不作声,看着那些人把尸体翻了个遍。 “阿琛,你怎么会在这。”叶纪凑到耳边来小声询问。 “恰好路过。” 叶纪不安地看了一眼伋川,又看了看空旷的街道,张了张嘴始终没说什么,陆琛也不问他,等衙卫把尸体收敛起来,走过来要求陆琛和伋川去衙门里调查一下,叶纪本想拦下,陆琛却爽快的答应,给伋川使了个眼色。 伋川心想这小子倒不怕自己拆他的台,好在刚才那些官司都落在了伋川眼里,他也没掉链子,跟了上去。 “你们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草民扬粤人,这是我家中小厮,我奉家中长辈之命来鄂州看看茶叶生意。”陆琛按照伋川的假文牒有模有样的扯起谎来,伋川在旁别暗暗诽腹这人真是道貌岸然,一天到晚骂自己老骗子,自己说起慌来还不是眼不红心不跳的。想归想,表面上还是尽职尽责的当小公子的下人。 衙卫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陆琛游刃有余 “刚才那位大人,你认识?”衙卫随口提了一句 “草民哪能高攀,那位大人问了我一些问题,不过大人吩咐不能乱说。” 衙卫点头,大笔一挥,把人放了出去。 陆琛出了衙门就拐进一条小巷,轻车熟路的带着伋川在小镇里绕起了圈,伋川不傻,看出他是想摆脱什么人,一言不吭的跟着他上蹿下跳,直到两人来到一小扇门前。 “这是刚才那人跑出来的地方?”伋川终于抓住机会开口,陆琛露出‘你还不算傻’的表情,生生把伋川对于他初来乍到就把这些七拐八绕的小路摸得一清二楚的好奇憋了回去。 陆琛照例把那白色手帕裹在手上,伋川以为他怕留下痕迹,就问自己是不是不能进去 “随你。”不咸不淡的留了这么一句。 伋川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了进去。 这个门应该是这座宅子仆役走的角门,一进去就是柴房,空气中有股莫名的味道,起先伋川以为是血腥气,可是越往里走就越觉得这味道诡异,每次呼吸都好像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心脏,不是温柔的那种,更像是,温水煮青蛙。 陆琛偶尔停下来,用帕子摸了摸地砖,在某一处反复踏了踏,伋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觉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4 得呼吸有些困难,那只手终于开始窃取他的心了吗?不仅如此,有无数小手顺着毛孔进入五脏六腑,他们像一群趾高气扬的小兵进入敌人的领地,端好矛举好盾,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就攻克自己这座城池。伋川迷迷糊糊,只看见陆琛一个箭步冲过来接住了昏倒在地的自己。 等他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不远处是陆琛对着那块白布发呆,伋川挣扎着想坐起来,被陆琛听见动静,跑过来按住他,先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他的瞳孔,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下来,随即开启嘲讽模式 “没想到你身子还挺弱。” “所以才请小公子多加照顾啊。”伋川倒也不害臊 陆琛没再继续,脸色看上去比他这个患者好不上几分,眉头都能挤出水来。 “和那个江也有关吗?”伋川轻轻开口,他看得出刚才是在试探叶纪,那个尸体一定有什么古怪,所以他才不让自己触碰,若是叶纪也出言制止,那叶纪一定知道什么,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叶纪城府颇深,故意为之。 陆琛倒也没对他的猜测有什么回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 “把这个吃了,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伋川没再说什么,听话的吃了药闭上了眼睛。陆琛却没有休息的心情。 在所有的猝不及防上,他最在意的居然是对于沈伋川是一只乌鸦这个事实。虽然他验证过,对方承认过,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丝毫没有感受到身份的差异,他会做好吃的饭菜,会调侃自己,会帮自己一起打乌鸦,有强劲的幻力保持人形,甚至勉勉强强算是善解人意。可是今天他晕倒了,在那个遗留着大量桑木之气的地方。 吟啸班会让学生体验模拟版拆鸦的过程,可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过程不过聊胜于无,你看不见任何变化也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指尖会有一股暖流,但是那更有可能是紧张造成的,但是老师说乌鸦会有激烈的反应,拆鸦不是夺取生命,而是夺取魂魄。 《万物藻鉴》的最后一章曾说“汤古有扶桑,有乌居于上。”桑木就是乌鸦魂魄的归宿,拆鸦人以己身为养分迅速滋养桑木,诱引乌鸦,最后毁掉它的魂魄。 拆鸦不一定会留下线索,陆琛也只是试一试,可是沈伋川的晕倒让他确认那里曾经有过一场彻底的拆鸦,甚至结束后桑木之气久而不散,那个人是自杀,在供养了这么强劲的桑木后他的结局就是用刀狠狠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一刀。 只是,他手臂上的红肿,那些被捆绑过留下的死后迅速结痂的痕迹,竟然和自己经办的城郊无名尸一模一样! 两个月前,扬粤城城郊的高过河突然出现了一具尸体,河岸村民发现后立即报官,法医初步判定此人是被勒死后抛尸,但在调查过程中当初验尸的法医,两名搬动尸体的衙卫均在家中上吊自杀,此人的身份、目标嫌疑人等也都毫无进展,一时间人心惶惶,朝堂内外均议论纷纷,扬粤巡抚最终上报朝廷把此案转到了陆琛这里。 那具尸体由于被水泡过,伤口已经不甚明显,但是陆琛发现那些捆绑过的地方都像生了一层老茧一样,把伤口划开后居然有黑血流出,后来被吟啸楼典狱间旁边那个老头确认此人生前供养过桑木,是拆鸦造成的神志失常,自缢而死。 那么是谁把一个自杀的人丢到河里,法医和衙卫又为何自杀呢?陆琛之后查到一名打更人发现了死者,害怕自己背上嫌疑把人抛到了水中,而法医生前一直对家人抱怨每天的公务让人厌烦,其家人也认同很有可能因压力自杀,衙卫则一个有欠债一个一直受同行欺压,自杀动机均充足。此案了结。 陆琛本来想继续调查下去,只是此案影响恶劣刑部一直希望尽快结案,二则尸体被水泡过后已经没有什么证据留下,很快腐烂烧毁掩埋。他只好作罢,将疑点写在案宗里交了上去。 而这具尸体的出现,竟然让他将一些不可理解之事联系起来。是什么让一具一模一样的尸体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南安府? 他确认这些事情是江也叶纪在这里的原因,也许那个宅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被江也拿走了。不,那里并没有绑人的锁链,也就是说那个东西他们也没有找到。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带着一只乌鸦,轻而易举的知道了那里的秘密。 陆琛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沈伋川,叹了一口气。将桌上的白布收起来也自顾自地睡去。 第9章 探入疯村 “小公子,我们今天还赶路吗?” “赶。” 对方言简意赅不愿多说的样子,噎得伋川堵了一嗓子的话,陆琛没有发现而是递过来一粒药丸 “把这个吃了。” 伋川就着茶水咽了下去,倒是陆琛奇怪 “你不怕我毒死你?” “我的命都是小公子的,小公子想让我死说一声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 陆琛不再理他,而是掏出昨天裹在手上的白布,摊在桌上,又倒了些药粉在上面,用剑划开自己的手挤了两滴血在上面,手指胡乱扒拉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伋川看着他这神棍模样,兴趣盎然,眼看着血迹和药粉都融在了布里,一丝亮光显现出来。 “走。”陆琛收起白布,站起身来。 “小公子这本事在下实在佩服,不知是否可以告知一二。” “这是用来追捕乌鸦的方法,有羽毛就能追踪到乌鸦最近盘旋的地方。这帕子碰过尸体,姑且可以这么做。” “不是那座宅子吗?” “不是。” 陆琛不时掏出白布,根据光的亮度判断方向,不一会儿就出了城,走到了一条乡间小道上。忽然陆琛抓住伋川的后领,向上一提,伋川竟然被他扔到半空 “喂……” 一支飞镖将将从他的头发丝穿过,陆琛推了他一掌,顺势把人挂在树上,自己却抽出剑跳回地面,从草丛中冲出两个人,正是叶纪江也。叶纪大刀一砍,陆琛没有硬接,闪身避过,脚下一蹬刚好错开江也的飞镖,他扭转腰身将剑在身后一抡,江也为了躲开剑风不得不半仰身子,陆琛趁势一刺,叶纪为了挡他只好把刀送出去,陆琛眯眼用力将刀挑开,刀剑相撞,叶纪一愣 “呆子!” 江也大喊一声,陆琛却抓住这个空档,提腿正好踢在叶纪的手腕上,刀应声落地,下一刻陆琛的剑就架在了叶纪的脖子上。 “放开他!”江也反手一撑站立起来,手中拿着叶纪的麟嘉指着陆琛 “小也,别冲动。”被架着脖子的人急得满头是汗,“阿琛,你先放开我。” 陆琛没说话,将剑往腰间一插,叶纪赶紧跑过去拦住江也 “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5 你!”江也一副很铁不成钢,叶纪直摇头。 伋川就坐在树枝上,瞧着这一幕。 “你为什么打他?”江也狠狠问道 “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跟着?” “不是的,我们本来也要走这里,不是跟着你们。”叶纪急急忙忙解释,却被江也剜了一眼。陆琛装作没看见两人的官司,对着伋川招招手,伋川跳了下来。 “既然你们也要走这里,那正好一路吧。” 叶纪看了一眼江也,江也却指着伋川 “这是谁?” “我表兄。” “陆琛!” 陆琛扫了他一眼,江也古怪的哼了一声 “我惹不起你。” “小也!”叶纪连忙制止,小心地看着陆琛。 眼见空气都快自燃起来,伋川很有自知之明地打圆场 “几位莫要为小人伤了和气。” 三人齐刷刷地看着他,伋川清了清嗓子 “小人曾有幸受到陆公子援手,自愿为奴为仆,公子高风亮节,不愿折辱我才谎称我为他的表兄。” 陆琛没有反对他的说辞,叶纪松了一口气,拉了拉江也的袖子,江也沉默了一下把刀丢还给叶纪,一甩衣袖不再说话。四个人就这么古怪地往前继续走。也许是跟着别人,陆琛不再看他的白布,而脚下的路却越来越难走,藤蔓在树木之间缠绕,像是要阻拦一切外来者,叶纪和陆琛在前面开路,伋川不好和江也并排,只好落在最后 伋川正默默给江也的背影插小人,忽然觉得肩部一凉,他并未回头,反应迅速的朝反方向一倒,手顺势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拉,那人愤怒大吼,准备回头攻击他,却被一条白绫缠住脖子,伋川眼疾手快的把他手中的刀卸下,身后的江也一刻不让地把人捆成一个粽子。 叶纪和陆琛从前面跑过来,只见那人疯狂地想摆脱自己身上的桎梏,越挣扎却被束缚得越紧,他的手用力张开想要抓住什么,嘶吼从胸口传出来,惨烈十分,渐渐发不出声音,眼睛瞪如牛铃,青筋爆出,脸色又红转紫,像一条没有水的鱼。陆琛抽剑刺中对方的心脏,那一刻伋川看见那个人脸上露出释然,随后就没了动静。 陆琛掏出那块白布将剑上的血擦掉,江也沉着脸把白绫收回来,叶纪脸色也不太好看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伋川咽了咽唾沫颤声问道 “他,他怎么了?” 陆琛诽腹这个老骗子阴险狡猾,果然江也眼底有一丝惊讶,迅速收拾好表情对着陆琛说 “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你也有你自己的任务不是吗?” “那是我的事。”表情却说明了自己不会让步。 江也皱眉,走上前用不愿让旁人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这个人,来路不明,我不傻,不想惹麻烦就趁早滚蛋。” 陆琛冷笑了一声抱着双臂,叶纪看见这场景左右为难,伋川也不说话,四个人脚底下还有一具没有凉透的尸体,气氛诡异。叶纪艰难地打破僵持 “阿琛也是顺路,是不是?”话是问陆琛的,却看着江也。江也叹了一口气 “别找事。”算作让步,叶纪松了一口气,又哀求地看着陆琛,陆琛点了点头。四个人绕过尸体,朝着那人来的方向走去,伋川走之前看了一眼尸体,手臂上是昨天才见过的痕迹。 若不是那个偷袭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条岔路,起初还有些杂草,随后宽敞可容下两人。伋川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只是这一次仿佛有守卫站在城门前,安全感油然而生,伋川看了一眼陆琛,对方却示意他保护好自己,一副剑随时出鞘的样子。伋川本来奇怪,很快就知道事出有因。 十几个拿着刀的人站在路的尽头,对着他们四个发指眦裂,就像被闯入领地的野兽。他在心中感慨这群拆鸦人的直觉真是比畜生还要灵。 这些怪人和刚才那人以及昨天的血人一样,几乎衣不遮体,从这里都可以看见那些人太阳穴底下血管的跳动,拿着刀,全身的颤抖仿佛有什么在制止他们杀过来的冲动,眼中已经没有半点理智残留,野兽般的杀意刺激伋川的神经,他的手也摸到了刀柄。 叶纪稍微向前探了一步,这个动作触动了他们的开关,几个人举着刀朝他们冲来,叶纪一马当先,两步就一跃而起,蹬在树上借力挥刀,江也使出白绫,带起呼呼风声,那些怪人不怕死似的一把抓住刀锋,叶纪用力一抽双臂齐断,另有一人被白绫正中脑门,血从天灵盖上留下,即使这样也速度不减。 伋川正想抽出匕首,却被陆琛按住,示意他站在一旁不要妄动,自己拔剑飞身而去,正好砍下断臂怪人朝着叶纪撞过来的头。江也手腕一抖,白绫‘呼’地展开,呈包围之势,怪人们似有预感一左一右斩断白绫的末端,陆琛叶纪同时踩在白绫之上,刀光剑影,又取两个首级。三人趁势逼上前去,陆琛提剑刺过去,却在最后关头沉腕,预备抓住剑身的怪人被他抓住一只手反背过去,翻身提膝砸在腿上,怪人被迫跪在地上,叶纪大刀阔斧斩下他的人头,江也再次施展开白绫,其余两人拦下两个怪人,那白绫像长了眼睛一般立即把剩余几人围在里面,怪人‘哇哇’嚎叫,叶纪毫不犹豫抹了他们的脖子。伋川觉得背后一凉,想不到这个叶纪看上去是个软包子,居然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喘息片刻,居然又有更多的人从树上跳下来,江也的白绫还没收回来,叶纪陆琛始料未及只好同时塌腰硬接下两招,陆琛感觉左边一阵刀风,正暗道不妙,‘嗤’一声,他的脸上就溅满鲜血,一把弯刀匕首从远处飞来正好把来人脑袋削去一半。一块帕子丢了过来,陆琛立刻抹掉脸上的血,伋川已经双匕在手,弓步向前,身影一闪,直接剖腹,力道之大,那两个怪人甚至看了看自己流出来的肠子才倒下去。 怪人愤怒地把目标转向偷袭者,伋川毫不避让,长驱直入,刀刀凌厉,所到之处如麦秆折断,陆琛旋身跃起,一招尸背单鞭带着破竹之势贯穿敌人胸膛,他不再局限简单的劈挂撩刺,手分阴阳,身藏八卦 ,步踏九宫,如青龙出海如拨云见日,以身带剑,身形快如闪电,转眼就解决了几个人。伋川在他的后方,虚晃一下把其中一把匕首朝着陆琛背后的怪人掷出,用膝盖格挡住自己面前来势汹汹地攻击,借力攀到对方肩上,刀刃用力一割随即血液四溅,对方往前一倒,他顺势滚下,落步曲肘,用力扎进敌人眼球,他灵敏地躲开飞溅出来的液体,轻轻一跳接住匕首。 “小公子,人太多了。”他朝着陆琛方向喊了一声 “江也!” 不远处的江也抖出白绫,小声念起咒语,陆琛避开两个怪人,接住白绫的一端,只见那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6 白绫瞬间变宽变长,像注入了力量一样围住攻击者,伋川眼神一紧,不过很快跳出包围圈,和叶纪一起守住出口,被围住的怪人不甘示弱纷纷挥起手中的武器意图斩断白绫,江也脸色有些苍白,陆琛抖出袖口的两张符咒,一道亮光闪过,白绫如有神助越收越紧,而叶纪和伋川也越来越招架不住往圈子外面涌的人。 “捆起来就跑!” “这是老子自己的东西!”江也咆哮 “先干掉再拿!”仿佛知道和对方计较命重要还是白绫重要是没有结果的,果然此言一出,江也不再坚持,换了法咒,白绫变成一个布袋把里面的人一罩,阻力立刻小了不少。 “走!” 四人同时收手,迅速朝着那一边奔去。陆琛掏出胸口发光的白布朝空中一扔,那布仿佛受到某种吸引朝着某一个方向飞去,陆琛抓住伋川的手带着他跟着白布飞去,江也的声音被远远抛在后面。伋川深吸一口气,很快跟上陆琛的节奏,两人如白驹过隙,进入村子中央。 村中还有不少怪人,但似乎反应迟缓,在看见他们之前只知道往自己身上乱砍一气,看见他们之后才朝他们聚集。白布的速度慢了下来,而伋川身体里的不安感也越演越烈。 “我……”伋川皱眉,陆琛却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抓住他的后颈,伋川对他这种抓猫样的动作有些不满,但是实在提不起力气反抗,陆琛另一只手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伋川脑门,口中念念有词,那符咒竟然和他的身体融为一体,而那种被掠夺的感觉瞬间好了不少 “小公子的符咒果然非同凡响。”伋川轻咳两声也没放弃恭维的机会 “速战速决。” 伋川明白这种符咒坚持不了多久,点头道 “交给我。” 话音刚落,陆琛就随着白布消失在一堵墙后面,伋川转身面对几十个怪人。好在虽然数量庞大,质量却不及方才,伋川和自己的双匕配合默契,轻易不得近身。 “陆琛呢?” 忽然有两人从旁边的小巷冒出来,江也毫不犹豫的就把白绫朝伋川脸上招呼,伋川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躲避不及,险些被一个怪人砍中肩膀,叶纪替他挡了一下。江也比那些怪人难对付得多,伋川不得不转移注意,只是那白绫变化莫测,伋川挡了好几下都不得要领,只能刚好躲过它的包围,叶纪没有阻止江也,却不停地帮他杀死怪人,伋川实在不明白他们的套路 “小公子没和我在一起,你们可以自行去找他。” “哼,守着你,还怕那老狐狸不回来?” 伋川默默吐槽这个逻辑实在不符合现实,要是可以陆琛估计第一个想杀死自己的人吧。 那边陆琛不知道伋川被江也叶纪包抄,他甩掉那些怪人后随着白布来到一个院落前。院子里满是血迹,有的已经变成褐色,有的还很新鲜,他捡起已经恢复如新的白布,朝里面走去。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就是拆鸦人的聚居地,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让这么多的拆鸦人同时不受控制的耗费了过量精血以此滋养桑木。是自愿的吗?不太可能。拆鸦人之所以叫拆鸦人,并不是指他们的职责,而是指拆鸦是最后一件可以做的事。没有明令禁止,但是约定俗成,拆鸦是蜜蜂尾巴上的刺,只能用一次,用命换。虽然并未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拆鸦之后会丧命,但是凡事拆过鸦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明知是不得好死也会心甘情愿吗,不知为何陆琛想到了那三百只乌鸦,是伋川强迫他们的吗?他收敛起心思,伋川支持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找到江也他们在找的东西。 屋内十分空旷,有几张东倒西歪的椅子和扑面而来的腥气,陆琛摸了摸梁柱,迅速搜查了一下四周。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那白布明明指引着自己来这里,是我遗漏了什么吗?陆琛不甘心的又转了几圈,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他心里一沉,连忙跑出去,正好看见沈伋川像一只兔子一样被江也撵得满街乱跑,后面叶纪手忙脚乱的用刀抵挡追来的怪人。 陆琛提着剑就跑过去,先一脚踢在江也的肩上,手腕一翻帮叶纪干到一个,那些怪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武力值上升两个档次,叶纪已经力不从心 “这时候还起内讧!”陆琛朝着江也大吼 “谁他么和这个人是一伙的。” 陆琛扭头看了一眼沈伋川,发现对方居然额头有冷汗冒出,嘴唇也没了血色,他心想糟糕,又不能当着他们再给沈伋川来一张符咒,这边又来势汹汹,简直左右为难。 “小也!”好在叶纪也着急起来,让江也来帮忙。 江也咬牙放过伋川 “他们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陆琛百忙抽空问道 “你怎么不去问你那个表兄,他一流血这些杂碎就像狼看见肉一样发起疯来。” 陆琛一惊,难道是因为沈伋川是乌鸦?不,不对,如果是那样自己叶纪和江也怎么没有半点反应?那为什么?他一边飞快的思考,一边挥剑抹颈,那怪人的手正好打在陆琛的鞋上。 印记!对!铁链,那座屋子怎么可能是空的呢!陆琛电光石火间明白了 “沈伋川!”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 伋川此时已经算作强弩之末,江也的白绫把自己划出伤口那一刻,他就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在源源不断地被一双手攥走。他强撑着对背后说 “小公子快去。” 咬了咬舌尖,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仿佛往油锅里倒了一杯水,那些怪人更加躁动起来,看伋川的眼神更像是待宰的猎物,但是眼前总算清晰些,叶纪在不远处厮杀,江也不见踪影,伋川定了定心神,快步滑进人堆中,两把弯匕已经看不见具形。 在哪里?在哪里?陆琛在屋子每个角落搜索,只觉得越急越乱,一道白影在眼前一晃,陆琛一个翻身从房梁上跃下,毫不犹豫地把剑刺向对方咽喉,江也白绫一勾,连剑带人甩在抱柱上。“咚”的一声,陆琛只觉得心肺都在震动,江也连胜追击,直取心脏,陆琛勉力朝一旁滚去,回身用力劈去,也不管后面,径直朝屋外奔去,脚一点地就挂在房梁下面,两根手指一探,果然!一根细细的锁链被陆琛勾了出来。他转头一看,伋川几乎被淹没,他心头一凉,行步撩衣如夜叉探海,一剑斩首,捞出半昏迷的伋川。 那些怪人见自己的猎物被抢走,愤怒地对着陆琛咆哮,陆琛空出来的那只手一撒,十几张符咒散开来,那些人瞬间不能靠近 “陆琛!” 江也欲追,可是叶纪一个人已是鲂鱼赪尾,剩下的所有人都涌向他,江也狠心一展白绫挡在叶纪前面,等白绫落下时,伋川和陆琛已经不见人影。 第10章 桑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7 木铁链 伋川在陆琛抓住他的那一刻就如抽掉了筋骨软倒,陆琛把人背到身后,脚下如腾云驾雾,把剑插回剑鞘,反手抓住对方垂下来的头发 “沈伋川,你死没有。” 这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伋川勾了勾嘴角 “小公子。” 耳边的呢喃不知为何让陆琛如释负重,他心想着,你可千万不能死,我还要靠你找到真相呢。 陆琛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直到看不见半点人影,才急急忙忙把人放下,硬生生把药丸放在伋川的喉咙里,异物感让对方不停挣扎,陆琛不得不手脚并用用力捆住他的四肢,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半晌伋川像一个委屈的小孩不情愿地吞咽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 陆琛小心翼翼地把伋川放平,脱下袍子盖在他身上。脸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一缕头发被湿汗粘在眼角,陆琛用手指把它挑开露出这只乌鸦漂亮的眼角。陆琛很少关注别人的外貌,此时却移不开眼睛,这么多天后自己居然才发现这只乌鸦长得还挺漂亮。他一直好奇乌鸦是怎样选择自己幻型后的外貌,是根据偶然看见过的人类,还是与自己的本体有关,若是后者,沈伋川一定是一只花半天时间梳理自己尾羽的臭美乌鸦,才能在变成人形时有这么精致的五官。 唉,觉得自己的猎物长得不错的,自己一定是头一份。 陆琛坐在稍远的地方,开始研究铁链,和自己预测的差不多,这根链条基本上可以和那些拆鸦人手臂上的伤痕对应上。他被江也扇到房梁上时,就发现那一栋房子都是铁铸的,怪不得自己在里面什么也找不到。可是江也也没有找到,难道是他不知道?江也应该是给樱远之干活的,毕竟别的人也不敢使唤吟啸楼的人,那说明樱远之只知道链条的存在,并不知情这里的实际状况,那为什么要找一根附有桑木之气的铁链呢? 不,陆琛试着朝链条注入灵力,这里并不只有桑木之气,还有些很古老的法咒,陆琛努力感受了一下,却始终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呢?这根链条到底有什么用呢?那房子呢?陆琛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需要一栋铁铸的房子,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唔。” 陆琛正沉思,旁边躺着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此时已是深夜,陆琛选的这个地方恰好前面有一小片开阔,伋川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星光下的少年朝自己走来 “你怎么样?” 伋川头脑里空空如也,只觉得眼前人眉眼都是让人欣喜的样子,笑着用手点了点他的脸,随后整个人就瘫在对方身上,再次沉沉睡去。陆琛搂着一只大乌鸦手足无措,也不好把他放下来,只好就势躺在掉在一边的袍子上,明明心事重重,却刚刚一沾上就困倦得不愿再想任何事情。 陆琛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吵醒,天还是灰蒙蒙的,那只乌鸦却不见踪影,陆琛一个激灵跳起来,却看见沈伋川光着上身站在不远处的小溪里,陆琛面色不善的走过去 “你乱跑什么?” “小公子,早啊,”沈伋川恢复能力极强,此时已经半点看不出异样,笑嘻嘻地朝陆琛泼水,“昨天一身血腥味,小公子怎么睡得着?” 陆琛皱眉心想我身上再臭你昨天也抱得很紧,他欲言又止还是接过沈伋川递过来的帕子,蹲在溪边擦洗起来。沈伋川也不穿衣服,大喇喇地躺在草地里,惬意十足 “小公子查出来什么没有啊。” 陆琛顿了顿,想到沈伋川也算出了一份力,瞒着他不太地道,埋在帕子里闷闷地‘恩’了一声。 “很为难吗?” “也不算太为难。”陆琛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属不属于通敌叛国,“只是涉及一些朝堂之争,那些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沈伋川大概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换了一个话题 “小公子,昨天那是拆鸦吗?”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嗤,难道小公子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陆琛心想你怎么保证我不知道,嘴上还是老老实实 “我想是的,那里残留了大量桑木之气,所以才会波及到你。” “这桑木之气和你找的东西有关吗?” “恩,”陆琛拿出链条丢过去,“就是这个” “我可以碰吧?” “可以,上面已经没有什么了。” 伋川端详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不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啊?你和那个该死的布条男都要抢。” “这是……该死的布条男?你说江也?” “对啊,他那个东西像长了眼睛一样,净往我身上招呼。” 陆琛轻笑了一下“那是他们家祖传的东西,叫锁鸦锦,怪不得你对付不了。” “啧,你和他们关系还是挺好的吧,为什么你们打起架来招招毙命呢?” “我们……各为其主吧。”陆琛轻声回答 “那你为的是谁?” “我没有为谁,出现在这里只是意外,这根链条和我以前查过的一起案子有关联,所以我想找到它,至于他们我不知道。” “这根链条有什么特殊之处?我怎么看不出来?” 陆琛睡了一觉,心情不错,也不在乎沈伋川是不是刺探军情,兴致勃勃地给对方讲解 “你摸一摸这里,”陆琛抓住沈伋川的手指,伸进一个铁环的内部,果然感受到一些凹凸不平,陆琛坐回去 “这是吟啸楼的标志,吟啸楼你知道吧,就是专门抓你们这些乌鸦的地方,从楼里出来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有这个印记。我猜测这根链条可以聚集桑木之气。” “这属于违禁品吧,谁那么傻在这种东西上作印记啊?” 陆琛摇头“这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像我,我是楼里面的人,做了什么都会留下吟啸楼的气息,只要想查一定能查到,人和物都是这样,只要和吟啸楼有关就一定逃不了。” “没有例外吗?这样多不方便,做坏事都不行。” “这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吗……” 陆琛无语,他又想了想,“有例外,但是就我所知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做到了。” “那个木牌的主人也不可以吗。” 陆琛斜眼,这只骗子乌鸦实在太敏锐了,果然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他抓起地上的衣服丢过去 “把衣服穿上,准备走了。” “喂,小公子,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你不能这样翻脸不认人吧,”伋川慢吞吞地撑起来,抓住陆琛的软肋,“昨天我为了你差点命都要搭进去了。” 陆琛磨磨蹭蹭半天还是解释道 “我不知道,他也许有这个权利。” “那这件事就和他无关咯?” “……” 陆琛脑门上写满了‘你怎么又知道了’的郁闷,伋川被逗得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8 直乐,乐到最后陆琛都不好意思起来,也许对方是一个完全无关的人,所以原本不愿提及的话题都变得随便起来。 “很可能有关。” 陆琛收拾好东西,朝前走去。他很明白樱远之没有那个本事,即使是楼主也受到楼规的限制,这大概是他隐蔽的派人出来把东西找到的原因。如果江也真的是樱远之派出来的,那么廉乐巷很可能也有他的份。是因为这个才找个借口阻止自己巡宫吗?廉乐巷里有什么是自己不能知道的?那些铁器的味道,那个自杀的拆鸦人……会不会是另一个怪人村? “你会难过吗?”沈伋川的声音把陆琛的思绪拉回来。 “难过?”陆琛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人,你肯定很重视他,但是他应该是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吧。” 陆琛失笑 “首先我并不确定这些人的死和他有关,其次你一只乌鸦不应该和人类为敌吗?什么时候你居然为人的生死惋惜了?” “人和乌鸦不都是命吗?” 这会倒是哑然了,陆琛没有想过这个,乌鸦对他来说是工作,见到了就杀,要不是沈伋川,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乌鸦说这么多话。沈伋川倒是很认真 “乌鸦和人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陆琛想了想,父亲肯帮他,他生活的环境大概并没有这么复杂。人和鸦的问题并不是种族的差异,而是资源。乌鸦不愿被困在大山中只能来到人类的领地,土地粮食水源繁殖,谁都想要,怎么可能相安无事,南北两边的区别不过是明争暗斗。他本能地没有反驳沈伋川的话,沈伋川也不想探讨这个分歧。 “那如果和他有关呢?如果有关你会做什么?” “你为什么对木牌的主人这么感兴趣?是不是他做的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陆琛疑惑 “我,我还不是怕你助纣为虐。” 陆琛听见这小声的抱怨,几乎要笑出声来,强忍着崩住脸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他是我的上峰,我作死啊去揭他的老底。” “只是上峰吗?” “沈伋川!不要仗着自己什么都能猜到就挑战我的极限行不行!”陆琛实在忍无可忍。 伋川只好偃旗息鼓,撇撇嘴:“如果你只是畏惧强权,我会原谅你的。” 陆琛简直想举双手投降,真没有看出这个老骗子还有这么固执的一面,看见对方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又觉得对不住昨天他拼命的样子,只好解释道 “这个人对我有恩,不过我不会因为这些就丧尽天良,他要做什么和我无关,我只是想找到关于我父亲的一切罢了。” 伋川犹豫了一下,问道 “恩公为何而去世?” 陆琛沉默了,这个问题大概已经有十年没有问过自己了,乍然一听竟然有些不习惯 “被人杀死的,”停顿了一会“除了我以外,陆家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那你……” “是木牌的主人救了我。”陆琛干脆的说。其实也不算是救他,只是对于那一刻的自己而言樱远之就是天人下凡吧。那些黑暗尖叫咒骂刀剑血肉,都在那个人打开门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也算是救了自己吧。“我其实只是想找到谁杀死了父母,不过现在还想知道我父亲为什么要救你。” 沈伋川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陆琛没听清也没问他。自己只是想知道父亲为何而死,被谁所害,想知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这个老骗子说的不错,真相就摆在那里,自己一定可以看见它。 第11章 乌鸦内丹 陆琛决定绕路北上,经过皖州,进入安庆府,正好也可以看看沈伋川说的最后见到父亲的地方 “你说你没见过我父亲,那么那些在哪里见到过他也算是骗人的咯?” “当然不是了,这些都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我亲眼所见而已。” “告诉你的那个人,恩,是人吧?不能说是谁吗?我想他可能了解我父亲的一些情况。” “是人啦,不过那个人已经去世了,你知道是谁也没用,除了那两样东西,他没有留下什么对你有用的。” “哦……” 陆琛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人想必和沈伋川关系密切,但是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只好换个话题 “恩,那天夜里,其实你见过江也叶纪吧。” 沈伋川笑了一下,似乎对他的委婉很不以为意,陆琛咳嗽了了两声掩饰尴尬。 “见过,那三千只乌鸦是你审问的吗?你也知道他们中毒了?” “知道,”陆琛点头“那毒……” “不是我下的,是我叔叔。” 陆琛惊讶地看过去,伋川挑眉 “都说了不会骗你的嘛。” “可是……” “小公子,想知道别人的秘密就要用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喔。”沈伋川挤兑地笑道,陆琛语塞,别过头不愿再理他。 伋川却追过去搂着他的肩膀 “小公子真的不想和我倾诉一下吗?看你平时也没什么朋友吧。” “谁说的?” “那个小傻子吗?他是你的宠物吧。” 陆琛哑然,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乱说什么,”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他眯眼笑了起来。伋川诧异地看着陆琛的笑脸,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起先他以为是从小寄人篱下导致的性格内敛,后来得知他想找到杀父仇人,应该一直背负了很多。这样看来,叶纪真的是他的知己了,伋川倒是放下心来,生怕小公子长成一个老变态。 “我读书的时候,同学有些排挤我,最开始我和他们打架,不过打架之后书院里的夫子就要请家长,我没有家长可以请,就只好忍让。有一次,叶纪看不过,帮我打了他们,他打架很厉害,直接把人打得在家躺了三个月,自己也被关了半个月的禁闭,其实那时候我们根本不认识。” 伋川听得心疼,“为什么要排挤你?” “无父无母,又有后门,自然有人看不过。”陆琛此时轻描淡写,只是当年却远没有那么简单。陆节死的时候刚刚好被人弹劾,属于半个罪臣,对于骤然冒出的这么个罪臣之后自然没有多少人愿意待见。而且吟啸班也算作一个小朝堂,很多世家为了在朝中有更多的话语权,把自己的子弟送进来,里面的人都各自站队,普通人家的孩子更多的也是自保。陆琛自小长在三皇子府,自然是众人猜忌刺探拉拢甚至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安全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连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连有的老师都对他明嘲暗讽,年少的他受不了这些,便与人起了冲突。只是当夫子把樱远之请到吟啸楼时,他更多的是羞耻,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质问嘲讽鄙视,刺激着那时候他脆弱的神经。少年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9 的自尊让他宁愿忍辱负重,也不愿樱远之再出现。 叶纪读书时人缘极好,他是商户之子,性格开朗出手大方,所有人都愿意和他相处,他与陆琛搭过几次话,但是陆琛保证自己态度绝对算不上友善。所以当叶纪跳过自己直接一拳揍在那个说他‘罪臣之子’的人的鼻子上时,他惊讶远远多于感激。其实那时候自己根本在意不到这些非议,也许谈论樱远之更容易让他愤怒,可惜那些人没有胆子妄议皇室。 陆琛问过叶纪为什么帮他,叶纪挠着头说‘你很好,那些人胡说的。’陆琛心想此人真是眼光独到。叶纪不傻,他只是心地善良,并且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陆琛愿意和他往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种想法至少可以挫一挫自己阴暗的内心。 是的,整体来说陆琛觉得自己非常的阴暗,虽然他时常安慰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沈伋川说得对,该死,这个老骗子为什么总是说得对,他没有什么倾诉的对象,唯一一个能说上话的叶纪也不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最佳人选。 “小公子?”伋川见他一直发呆,晃了晃他,陆琛终于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急忙摆脱开来 “什么?” 伋川摸了摸鼻子,笑着说 “没什么,走吧。” 两人没有正式的文牒,只好走一些不起眼的小村镇,其实陆琛很愿意,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离都城这么远。以前当拆鸦人时只能跟着前辈们在周边锻炼锻炼,后来成了执金吾就更没有这个机会。鉴于接受了不管怎么赶路都不能按时到达的事实,陆琛索性不再忙急忙慌,表示出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而沈伋川作为一个什么都知道的老骗子则充当起小公子的江湖指导。 “所以,你是因为和人类生活过一段时间才可以保持这么长时间的人形?” 沈伋川科普了一些乌鸦内部常识,陆琛大开眼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算是,我比较特殊,即使不靠幻力也可以变成人。” “不靠幻力!为什么?” “特殊嘛,小公子想看我变成乌鸦吗?” “没有,不是,唉。”陆琛想象不出沈伋川是一只鸟的样子。 “你会杀死我吧,有一天。”沈伋川的语气像在问明天的早饭,陆琛愣住,躲避了对方的直视。 “说什么呢,拆鸦我也会死的。” “不是拆鸦,你知道的,就是你们那一套,把幻力封住,关在小笼子里。” 陆琛暗自吐槽这种机密都能被你知道,表面上却不知道回答什么。自己会杀死他吗?如果只是一只乌鸦那答案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沈伋川怎么也算作一只比较特别的鸦吧。 “恩,不会吧,”陆琛期期艾艾地开口,“我应该会放你一条生路吧。” 沈伋川不置可否,凑上去戏谑道 “小公子舍不得我啊。” “舍不得,舍不得”陆琛烦躁地把人推开。 正午,两人在路边找了一家客栈稍作停留。 “……莫老大的人谁敢动?” “你知道个屁,天就快变了。” 旁边桌的人大概已经喝过两盅,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这应该是每一个街头巷尾都能遇到的特色,周围的人都显得很淡定,伋川看了下眼皮都没有抬的陆琛,只好承认自己是一只没有见过世面的乌鸦。 “你才他么放屁,谁斗得过莫老大,不要命了。” “这张千刃有不一样的法子,那些乌鸦不怕死似的往前冲,谁都拦不住。” “你吹吧你就” “我堂哥前天才看见,骗你老子是地上爬的。” “诶,诶,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我听说北边有人放话,能搞到金丹多少钱都给。” “切,要真有金丹,哪里是银子能买到的,皇帝都想要吧。” “我要是能看一眼都满足。” “吁,你还想看一眼,撅起你的狗屁股滚一边去吧。” 众人就能不能看一眼金丹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陆琛终于抬起头来 “金丹是什么?” 伋川用手指压了压嘴唇,把小二招呼来结账,拉着陆琛走到大街上 “金丹是乌鸦内丹的一种,难得一见。” “这有什么用吗?为什么连皇帝都想要?” “稀罕的东西谁都想要,哪里管他有用没用。小公子进过皇宫吧,里面的东西不都是中看不中用吗,皇帝这个毛病最严重了。” 陆琛没理会他的大不敬理论 “乌鸦的内丹不怎么好取,和封制幻力不一样,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内丹有用,最多对于修道之人这种东西有一点用。如果皇帝也想要,为什么在典狱间关的那么多乌鸦没有被取尽内丹。” 其实陆琛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民间的一些拆鸦人在抓住乌鸦后会剖取内丹,用来从事迷信事业。百姓中有‘黑鸦宅’的说法,如果自家的宅院总是出现乌鸦,寓意家人会遭遇不测,就会请拆鸦人来看,若是将乌鸦的内丹放在特定的位置,确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用了,内丹其实是乌鸦内部交流的一种工具,某种禽类的语言,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意义,连修道的都不屑一顾。而剖取内丹的过程耗时耗力残忍至极,实在是费力不讨好的典范。 “因为还没到皇帝需要的时候。” “什么?” “如果皇帝需要,你们典狱间的乌鸦恐怕都不够吧。” 陆琛简直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是说内丹是有用的吗?” “对乌鸦而言,用处巨大。” 陆琛还想再问,沈伋川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陆琛只好换一种套路 “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伋川斜睨着,“小公子真是身在江湖心忧君啊。” “啧,你烦不烦,这可是你的本家,不想看就算。” “看看看,我也想看这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伋川七拐八绕把人带到了一栋房子前,陆琛满脸黑线 “你带我来赌场?” “嘘,小公子有所不知,这里恐怕比南帝北皇知道的东西都多。” “这里的人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你也敢信?” “不是还有一句是真的吗?小公子这么厉害一定听得出来。” 不由分说地把人拽了进去。 沈伋川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把两人安顿在角落,跟着一群赌鬼下一些散注,选的地方也是极为精妙,正好旁边有一根柱子,说话时不太能注意到后面的人。 “你倒是熟客。” “小公子莫要嘲笑我了,我只是来这种的地方打探消息,很少赌的。” 不过他连着三把都压对以后,陆琛不得不对他的话抱有怀疑。两人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些想要的东西 “听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0 说今晚上又要来?” “快别提了,我二舅家的房顶上次就被掀了一半,不知道这次动静会不会更大。” “张千刃这么把那些扁毛畜生呼来唤去的,也没人管管?” “哟……你成天在这儿赌得死去活来,你媳妇儿怎么没管管你啊。” “哈哈哈哈” “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喂饱了上面的人,谁还管你怎么折腾啊。” “他莫不是想要长命百岁哟。” “啐,信他是个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们下不下注,不下全给老子滚出去。” 话题打断,众人吵吵闹闹地又专注眼前的骰盅。 陆琛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色子,皱着眉,伋川扫了一眼,招来一个伙计吩咐了两句,过了一会儿小厮拿着一盘吃食回来。 “这位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伋川随意的接过来 “剩下的赏你了。” “多谢爷,多谢爷。” 伋川没让人退下,反而假装好奇地攀谈起来 “你们这儿晚上开吗?听说今天晚上有大事发生。” “是,真是对不住您嘞,今天晚上宵禁,您有兴趣明儿接着来?” “唔”伋川为难地把玩着手中的银子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伙计立刻弯下腰小声讨好道,“最近半年每个月都有几次宵禁,我们也没有办法。张大人为了缴鸦也是迫不得已。” “张大人?” “张千刃。您知道徽商张家吧,这可是有名的大户,张家以前可是做过皇商的,这几年才休养生息。张大人是张家大当家的独子,据说专门送到南朝训练成拆鸦人,两年前才回来,在姿源府捐了个小官,本来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个靠祖上萌荫之辈,谁知道半年前张大人居然让莫老大吃了个大亏。” “哦,听你这么说,这个莫老大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咯?” “那是自然,在张大人之前,莫老大是这个。”说到这伙计比了个拇指,不过却惊慌地张望了一下,伋川见状又塞了一块碎银在他的手里。 “我们就是听个乐,明儿就走了。” “那是,那是。”伙计见钱眼开,一咬牙就接着往下讲,“莫老大是一个小偷。” 第12章 夜访宏村 对于莫老大的事迹,即使伋川这种见多识广的乌鸦,也不由喷喷称奇。 这个莫老大原是北国荣成的一个百户长,有一年北方饥荒,民不聊生,他趁机带着几十个兵逃到了南边,起先是在离这不远黟山圈地为山大王,靠着劫持路过的商队为生,但是官府对山贼严防死守,没几年这项营生就做不下去了。莫老大开始钻研别的法子,没想到还真让他钻研出来了。 据说当年他逃出来时,带出来北国军队里的一个机密,有一种秘术可以控制乌鸦,不过这种方法很复杂一直没有很好的实现,而机缘巧合之下莫老大居然成功了。没人知道他怎么做到北国军队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只知道有一天大街上忽然贴满了端了莫老大老巢的那位知县贪污受贿的证据。下一任的知县上任后也想整治莫老大,结果自己三姨太太的肚兜被挂在了知县府前面的石狮子上。至此官府就不再敢招惹莫老大。 可是不仅是官府,连整个西递的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乖乖按月给莫老大上供,俨然是这一片的土皇帝。有人说是因为莫老大总是能找到你最害怕的东西。 莫老大横行霸道十几年,谁知半年前突然冒出个张千刃,这位张大人极有本事,和莫老大斗了几个来回后,莫老大竟然真的偃旗息鼓了。莫老大栽了跟头这一点让城里的人十分兴奋,张千刃也变成一个遇人杀人遇佛杀佛的大魔头。 陆琛看了一眼伋川,两人默契的起身离去,此时外面已经黄昏,离宵禁的时间不远了。按照听来的消息,在宵禁之前赶到了宏村。整个村子像碗一样凹陷进去,前面是农田,后面是村寨,周围是参天大树,两人找了其中一棵藏在树冠中。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控制乌鸦的方法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如果可以控制乌鸦,人类和乌鸦之间的战争是不是就可以停止了?陆琛心想。 “小公子在想什么?” “我在想……”陆琛迟疑着,一种隐约的意识在脑中旋绕,控制乌鸦什么的,是不是太疯狂了,控制乌鸦又能怎么样呢? “没什么。” “其实无所谓啦,控制乌鸦什么的。” “恩?” “人也是被控制着的嘛,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有,却不得不按照别人的意思活着。” “也不都是这样啊……” “哈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多事情不是站在一边就能躲开的。” 陆琛默然,沈伋川却说起了别的 “小公子觉得,北国会这么轻易的放过逃兵吗?一个偷走了重要秘密的逃兵。” 对啊,陆琛灵光一闪,如果这个莫老大真如所说的那样,是从军队里逃出来的,怎么可能在南方如此兴风作浪。 “他不是逃兵?” “不,也有可能他真的偷出来什么好东西。” 伋川意味深长的看了陆琛一眼,“小公子想一想,被敌人追杀的时候,什么地方最安全。” 陆琛诧异,沈伋川却点了点头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利益是比任何东西都能让双方结合紧密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莫老大用偷出来的东西换取了自己的安全?” “不过这种联盟在半年前被更大的利益取代了。” 张千刃就是来取代他的人。 “小公子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陆琛摇头。如果那个伙计的话没错,张千刃只能是被送往吟啸楼,可是陆琛从来没有听说过徽商张家。要么就是张千刃改了个名字,要么就是还有一个培养拆鸦人的地方。 “如果这个张千刃比莫老大的本事还要大,那他们应该不是一个主人。” “可是为什么两个人都要来这里呢?” “小公子想一想自己和江也。” 他们在找一个东西。 西递到底有什么呢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这个东西,很可能是莫老大成功的秘密,并且有更隐秘的作用,张千刃知道所以要来抢,莫老大想知道只能死守。” 说话间,天色渐暗,四周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万籁寂静,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孕育,在未知的角落有野兽藏匿。伋川忽然感到冰凉的手指抓住自己的手腕,刚张口就被塞进一粒药丸,手指的触感残留在舌尖,苦涩和安定同时蔓延开来。 手腕上一紧,伋川立刻提起十二分警觉。扑棱声逐渐清晰,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一群乌鸦俯冲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1 进田地,发出闷响,像一把刀扎进肉里,‘噗嗤’‘噗嗤’,血腥气很快散开,血肉四溅筋骨齐断的声音在寂静中简直刺耳,不远处仿佛有一个张着大嘴敲骨吸髓的饕餮等待着自己的食物,而乌鸦不知前方为何物前仆后继的涌向死亡,毛骨悚然。 饶是陆琛也觉得残忍,他转头看了一眼沈伋川,对方的表情隐藏在幽暗中,陆琛不自觉地去抓住对方的手,却被反握住。 等动静消下去,眼前出现一副奇异的场景,若干白色的银点从尸群里漂浮出来,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似的,朝一个方向汇集,陆琛干净利落地从树上滑下来,健步如飞朝着相同的地方奔去。 两人不敢贸然现身,陆琛原地一跳,脚蹬在拐墙上顺势把自己挂在连廊底下,双手曲肘朝前爬,灵活地像一条蛇,伋川也不差,看似高大的身躯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倒也不憋屈。陆琛掏出一只纸鹤,捏了一个诀,那纸鹤顺着窗缝飞进去,屋内的声音便清晰地穿了出来。 “有吗?” “回大人,没有找到。” ‘啪啦’,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显然答案不尽人意。 “不可能,一定在这里。还剩下哪些地方的乌鸦?” “方圆百里的乌鸦都被找来了,剩下的也只有些散鸦,肯定不能成气候。” “难道那北侉子还有什么瞒着我们?” “哼,看来还是嫌自己的日子太好过,不活剥了他的皮,我张千刃岂不是浪得虚名。” “好了,他身上最完整的就是他的舌头了,难道你要把舌头也剪了?” “不说实话,留着何用。” “他也不是不说,只是我们确实没有找到。” “这几个月,我手下的人快把山皮都翻了个,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湖,连池塘我都抽干水看过了。” “我看他就胡扯一通,拖延时间。” “柒先生吩咐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们不如想一想自己的舌头保得住保不住。” 这是一个刚才没有出现的声音,这句话很有分量,众人立即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厉声说 “我今晚再去审审他。” 陆琛默默分析,听这个意思莫老大应该已经被这群人抓了起来,也告知了他们秘密,但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找金丹,这金丹到底是何方神物呢?这个柒先生应该是他们的幕后主使,又是什么来历?陆琛把纸鹤召了回来,手指翻飞那小纸片又变成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小人从老地方爬进去悄悄黏在了刚才想把莫老大舌头割掉那位的鞋梆子上。伋川目不转睛,陆琛倒有些不好意思,凑在他的耳边解释 “出门在外要节约一些。” 屋内的人沉默,不一会儿就传出推拉桌椅的声音,众人鱼贯而出。陆琛的注意力放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他带着兜帽,身形却有一种熟悉感。陆琛感觉自己认识此人,刚才却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陆琛多等了一会儿才从房梁上跳下来。 伋川看见他抬手,闭着眼睛默念着法咒,四周的空气忽然流动起来,伋川感到一股风从自己的腰侧拂过,自己周围竟然出现了一些亮点,那些亮点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那股风往来了几遍,却再也没有亮光出现。 陆琛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怎么了?” “他们不是吟啸楼派来的。” 张千刃不是吟啸楼里的人,那他是从哪里学到的拆鸦的本事呢?南方和北方不同,拆鸦人的管理十分严格,即使是家传也会登记在案。难道他是北系的?北国的人为什么也要凑这个热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等着去找到莫老大的下落。 两人没有待在院子里,而是坐在外面的田埂上,空气中死亡的味道还未散去。 封制幻力、取丹、拆鸦,残忍程度逐级上升。若拆鸦牵连到自身安危所以无人敢为,那么取丹就是因为太过残忍而鲜有人涉足。虐杀一条生命,就为了得到一个没什么用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为了杀戮找的借口。陆琛有些低沉,他最多接触的就只是封制幻力,乌鸦变为普通的动物,就算重新放归也不至于无法生存,不过因为害怕它们会重新作恶所以一般吟啸楼会把它们关起来。陆琛上任执金吾后,连这方面的事情都很少亲自动手了。 其实乌鸦和南朝朝廷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除非乌鸦主动攻击,吟啸楼很少会去捕抓乌鸦,连抓回来的乌鸦都会好好审问,更不要提随便杀死它们。 金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要滥杀如此之多的乌鸦来找到它? “小公子见过我的那些忠仆吗。”沈伋川半躺在一旁,倒是对自己同类的惨死没什么的说法。 “额……见过一个。”陆琛思路被打断,那双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说了什么吗?” “没有,他没有能变回原身,我起先并不知道,给他上了一道法咒,结果药力反噬,他死了。” 沉默了一会儿,陆琛补充道 “对不起。” “哈,小公子有什么对不起的,毒又不是你下的,再说你杀了他,他有可能还感激你呢。” 这倒是,要是自己知道马上就变成一只长毛的畜生,还不如一了百了,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 “那些人可惜了,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呢。” “你叔父为什么要下毒?他们为什么拼死也要把你送到我……南边来。” “啊,为什么呢?” 陆琛觉得沈伋川的语调有些奇怪,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因为贪婪。” “什么?” “因为什么都想要,所以我叔父要下毒,所以我要来到小公子身边。” “……你不是说是来保护我的吗?” “那不也是一种贪欲吗?小公子一身本领,我不过是一只乌鸦,却还想着保护你什么的,自不量力。” “不是,额,你确实,恩,保护了我啊。”陆琛别扭地说道 “小公子是在安慰我吗?”伋川奇问。 陆琛更觉郝然,伋川轻笑 “我的养父,恩,他也是一只乌鸦,一直教导我人和乌鸦和世间所有的生命是平等的,我一直深信不疑。后来我生活的地方被我叔父发现,他剖取了方圆百里上万只乌鸦的内丹,给我近身三千护卫投下大茗毒,只为了逼我现身,那时我明白,众生生而不平等,狠毒的人活得更好,没有顾忌,也没有愧疚。” “可是你,恩,算是一只很好的乌鸦啊,有恩必报。” “哈,那是因为我从来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思想,即使知道这样活得很辛苦,也只能靠着惯性活下去了。” 陆琛想了想 “不管怎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2 么样,胜利总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正义?什么是正义?对于人类而言,乌鸦一定不是正义吧。” “可是你不是说,人和乌鸦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吗?” “小公子总是记得别人说过的话吗?”沈伋川避而不答,反问陆琛,陆琛回味过来自己被戏弄,恼羞地扭过头。伋川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把你养得很好。” “你说什么?” “我说恩公一定很为你骄傲。” 陆琛沉默半晌,才低声说 “他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说。” 陆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概不会怪罪他就好了吧。陆节死的时候他才九岁,‘家破人亡’这四个字只在书上看见过,哪里会想到一夜之间就降临在自己身上。陆节是真正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以吟啸楼出身却最终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忘本职,在世时被人称为‘獬豸’,即使后来被撤职身死,吟啸楼定风阁都没有撤走他的画像。他是现世最厉害的拆鸦人之一,是为数不多可以摆脱吟啸楼控制的拆鸦人,甚至有传言他曾经拆过鸦。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机会知道,而他也做不到父亲那样的高度。 “小公子?”伋川试探地叫了一下,以为触及到他的伤心事 “我父亲,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那是自然。” “我做不到他那样。” “何必要做到呢,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不就是了吗?” 自己只想给家人报仇,连拆鸦人这个身份也是无奈之选,自己根本不配拿这把太乙玄门剑。陆琛有些沮丧,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父亲做了什么样的选择?” “什么?” “让你活下来的选择。” “恩公他,没有杀死我娘。”伋川看了一眼陆琛疑惑的表情,“我娘是一只乌鸦,那时怀着我很虚弱,但是你父亲放过了她。” “为什么?” “我爹求他的。” “你爹不是,不是不认你吗?” “他不认我是不能认,他也许是想认我的,不过我不知道了,我出生以前他就死了,我娘在我记事前也死了,我知道的也不多。” “是你的养父让你来找我吗?” “恩。” 陆琛有点不明白这个关系,沈伋川的养父不也是一只乌鸦吗,怎么会知道父亲知道自己呢? “恩公出事之前应该写了一封信给我养父。” 陆琛‘蹭’地转过来 “什么信?上面写了什么?” 伋川摇头“上面只写了你会有危险,让我在关键时候要回报他。” “那时候,我就有危险?” “那时我一无所知,也没有你的消息,到处找你,后来才知道你一直养在……” 陆琛瞪着伋川,伋川连忙转换话题 “近几年鸦和人一直不太平,我不敢贸然找你,直到我叔父追杀我,才借此机会来到南边。” 陆琛却没有容许他的掩饰,逼问道 “你知道樱远之!” “原来他叫樱远之。”伋川点了点头,陆琛颓然,即使沈伋川早早找到自己又怎样,难道自己真的要和一群乌鸦生活在一起吗?沈伋川看出他情绪的低落,抓住他的胳膊说 “其实过去的就过去了,小公子不要费神了。眼下更重要不是吗。” 陆琛无力地反驳 “那你就告诉我金丹有什么用。” 伋川暗道小公子太狡猾,居然用装可怜这一招,不过还是解释 “内丹是乌鸦之间沟通的工具,如果用特殊的方法内丹可以召唤附近的乌鸦,幻力越厉害的乌鸦内丹的召唤会越强烈越真实。金丹大概是最厉害的内丹吧。”他又补充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金丹,即使是很厉害的乌鸦也不过是普通的内丹,这就像人类的说话写字一般,只是方式不同,没什么区别,你可听说过谁写字写得好就能点石成金?” 第13章 莫从指点 两人一直等到后半夜,陆琛的小人儿才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小公子这个小玩意儿还真是好使。”伋川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感慨道 “你喜欢就送你一个咯。”这是陆琛没事做的小玩意,用一点自己的精力注入其中,可以使其有短暂的生命,传话偷听跟踪之类的用得上,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沈伋川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小心的把纸片人揣在怀里。 陆琛循着留下来的印记,向着深山走去。树木灌林影影绰绰,像看守囚徒的士兵,空气潮湿得衣物上都是水汽,陆琛停下来检查一番,最后认定这里地势特殊所以自己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伋川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也同意并没有陷阱。 两人很快来到一个山洞之前,洞口狭小勉强通人,从远处看过去里面黑黢黢一片,陆琛谨慎地蹲在草丛中,先抓过一块石头扔过去,空气中像有一个无形的火炉,那石头竟然在半空中就熔化了。 “啧啧啧,真是狠。” 伋川满脸猥琐的欣赏,陆琛却一头雾水 “难不成你又知道这是什么招数了?” “小公子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这是北方的法术,我自然多了解一点。此术唤作灼焰,多用于圈禁重犯的,不管是想出来还是想进去,都要受炼狱之苦。” “没有解决的办法吗”陆琛暗道麻烦。 “在下不才,恰好当过一次漏网之鱼。” 陆琛挑眉 “难道又是你那个倒霉叔叔?” 伋川笑而不语,手探到陆琛腰部,抽出一小截剑刃,手指一划立刻见血,他把血抹到陆琛的脸颊上,血迹立刻顺着脸颊滑落到颈部,陆琛始料未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干嘛?” 伋川笑着抓住对方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走吧,小公子。” 刚刚被伋川形容得神仙都奈何不了的东西,居然就被他这么轻轻松松的穿过去了。陆琛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一片,简直觉得刚才那块被熔化的石头是自己的幻觉。 “大概是我已经免疫了吧。” 鬼才信他的话!陆琛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什么异常。伋川笑着掐了掐陆琛困惑不已的脸 “小公子别擦了,要不然一会儿我还得放血。” 陆琛知道问他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放下疑问,把注意力转到洞穴上。这洞口虽小,里面却似乎深不见底,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陆琛试着把手放进去,手臂立即被一团黑雾缠住,埋在了暗色中,再拿出来时却完好无损。 “这个是无妄吧?” “这可不是北方的法术。”陆琛瞪了伋川 “这个比较有名嘛。”沈伋川赔笑。 无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3 妄也是一种守护咒,南方常用,吟啸楼的典狱间里就施了这种咒,出不出名另说,为什么关押莫老大的地方会同时用上南北两地的守护咒,这才是令陆琛奇怪之处。 无妄咒很好破解,陆琛用木牌在洞口前晃了两下,黑雾散去露出一条几乎垂直的通道,一撩衣袍准备向下爬去,沈伋川却拦住他 “还是我先下去吧。” 不过也许是洞口两大关卡过于厉害,洞内没有一个守卫,两人安然无恙的到了底部一个小厅。虽然外面潮湿不已,洞内却十分干燥,从不知名处吹来的风打在石壁上,发出‘呼呼’的回响,两边缝隙里有蜡烛,只不过被上一个离开的人熄灭了。陆琛翻掌变出一个发光的小球抛到半空中照亮。 厅内有一套桌椅和一些刑具,只是却不见犯人在何处。陆琛张望了一下,听见头顶有轻微的喘息声,连忙抬头,有一个身影挂在洞穴深处的崖壁上,远远的都能看见此人已是瘦骨嶙峋。沈伋川也注意到有人吊在空中,于是四下找了找机关,把人放了下来,陆琛走近一看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不,他大概只是一个会呼吸的东西吧,即使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也不及。根本不是什么瘦骨嶙峋,他的身上几乎没有肉,小腿,臀部,胳膊已经白骨森森,其他地方也是千疮百孔,陆琛看见的几乎是一架骷髅,新鲜的血液顺着暗褐的血痂滑落,筋络和腐肉纠缠在一起暴露在空气中,隐隐有恶臭散发,双目已毁只剩空洞的眼窝,十根手指像破败的柳条垂下来,就连头皮上都有乌黑的伤口。陆琛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在原地,伋川也僵在了后面。半晌竟是那人先说话 “是谁?” 他的声音像是被火燎过再用小刀割了两下,残缺不齐,陆琛心中大骇,果然只留了舌头吗? “你是莫老大吗?”陆琛想确认一下。 那人裂开嘴,似乎想做个什么表情,可是脸上的污垢,身上的剧痛让他的脸变得扭曲,若是厉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老夫这幅非人非鬼的模样,还如何自称老大?老夫姓莫名从,来者何人?” “你可知道张千刃在找什么?”陆琛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莫从半死不活,心情却不错,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都还不死估计也是一根硬骨头,每天只能见一见张千刃这个变态,现在好不容易来个正常人竟然还有心调侃: “两位何必防备一个将死之人,能进到这里想必不是凡人,你们连张千刃找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什么要冒险来这里呢?” “你都要死了又为什么要守着一个秘密呢,不如告诉我们,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你报仇雪恨。” “哈,老夫多年前就死过一次了,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莫从抖了抖身体,那些挂在骨头上的腐肉随之摇晃,在他的嘴里自己不过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你说话的语气倒很像我真正的仇人,不过他早死了,我也不需要谁为我报仇了。”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莫从已经力竭,胸腔剧烈起伏,有些伤口又裂开,沉重的呼吸声在洞中回响,陆琛等着他恢复过来。 “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告诉你那个秘密。” “你不如告诉我秘密,我一剑杀了你给你一个解脱。”陆琛不为所动。 莫从从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陆琛以为他想说什么正要靠近,胳膊猛地被伋川拉住,人被一带向旁边倒去,一阵疾风在耳边扫过,陆琛反应极快地抽出剑护在两人身前,退到角落。 “呵,什么时候吟啸楼的人也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一个声音在另一头想起,张千刃居然一直潜伏在暗处。 “你残杀乌鸦,也配说我下三滥?” “拆鸦人也会同情那些不知好歹的畜生吗?” 陆琛没想到张千刃早已识破自己,形势变得不利,从莫老大这里颗粒无收还被人守株待兔,关键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吟啸楼的人。陆琛有点焦躁,伋川手上用了用力似在安抚,张千刃却暂时放置他们,用剑挑起莫从的头 “他们是谁?” “你不是听见了吗,他们什么都没说。”莫从艰难地开口。 “找死!”张千刃愤怒地用剑一抽,莫从的脸上立刻出现一道新的伤口,陆琛趁此机会先发制人,双足一登如脱兔出笼,贯直刺过去,在张千刃举剑欲挡时突然上扬剑锋,胸口位置暴露无遗,剑尖却直指对方眉心,伋川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就在他准备掷出匕首的一刻,陆琛如黄龙揽尾提腰翻身,张千刃扑了一个空,脸上却被陆琛划了一道和莫从一模一样的口子。 张千刃大吼一声,转身一劈,身后的手下也一起涌上来,伋川飞出两把利刃,陆琛缩身游步,剑随身走,灵巧如白蛇,一晃已经退到莫从身边,飞快的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莫从若是有眼睛,此时应是目光如炬,可惜张千刃只盯着陆琛,完全忽略了他的表情。接连栽在陆琛手上,张千刃的怒气已经达到顶点,手中剑如残影变化无方,让人眼花缭乱,陆琛手抓了一把莫从身上的镣铐腾至半空,白蛇吐信一般刁钻地朝着张千刃刺去,只是张千刃并非徒有虚名,千刃就是源自他极快的剑法,一招似百招,真假难辨,光影交错间陆琛手臂霎时血流不止,他毫不在意,一往无前,借力在两边崖壁上一个来回,手肘半曲用力一挥,剑风如波澜沸沸汤汤,这窄小的一方天地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张千刃猝不及防,一个踉跄,陆琛如怪蟒入蛰,云剑中盘,张千刃被刺中腹部又内脏受损,当场吐血。 莫从可怖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喉部,声音像被雷劈过一样,嘶嚎开来: “运动乾坤颠倒理,转移月日互为明,苍龙有意归离卧,白虎多情兑坎行,欲炼九还何处是,震宫雷动望西归。” 陆琛顾若惘闻,大步跳过张千刃,抓住伋川往洞外逃去 “拦下他!” 话音未落,就有两人被伋川的匕首劈开脑门,陆琛一挑一撩解决挡在前面的人,幸好这洞穴内易守难攻,即使对方人数上占优势,奈何伋川陆琛一前一后,来一杀一,竟然被他们杀出一条血络,在陆琛把伋川拉出洞口的一刹那,黑雾如洪流淹没一切,张千刃和莫从都被锁在了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面。 外面已是星罗云布,骤然的寂静让狂奔的心脏直下三千尺,陆琛觉得能听见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声,而伋川的喘息声近在咫尺。半晌两人对视了一眼,一直握着的手慌忙放开,伋川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陆琛犹豫了一下也蹲下来。一时间气氛尴尬。 “莫从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恩。” “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4 运动乾坤颠倒理,转移月日互为明,苍龙有意归离卧,白虎多情兑坎行,欲炼九还何处是,震宫雷动望西归。”陆琛一字一句地重复出来。 “是,湖的位置!”伋川反应极快 陆琛点头,可是这片都是山头,张千刃找了半年都没有找到,哪里有什么湖泊呢?陆琛缓缓起身,伋川惊呼 “怎么了?” “小公子受伤了,包扎一下吧。” 陆琛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就这样吧。我们先到高处观察一下。”说完就顺着岩缝朝洞口所在的山顶而去,伋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渗出的血滴在地上,融进土里。 陆琛却在想莫从口中的仇人会不会是父亲?为什么他执着地要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他要把严刑拷打都不愿透露的秘密告诉自己?还有他真的能控制乌鸦为自己做事吗?他知道内丹的存在吗?陆琛有一种感觉,最后的无妄是莫从施下的,他为什么要帮自己?那片湖藏了什么? “小公子对莫从说了什么?” “告诉他我的名字是什么。” “哦?他知道你的名字就愿意告诉你湖泊在哪儿,而且他确定你能找到?” “你想说什么?” “恩公和他是什么关系?仇人吗?不像吧。” 陆琛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头绪,伋川却分析起来 “这片湖一定很特殊,很可能与他控制乌鸦的本事有关,可是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只在黟山一带为虎作伥呢?” 是啊,有操控乌鸦的本事几乎算是拥有半壁江山了,南帝北皇都做不到。 “还有他控制乌鸦的法子是从北国传来的,北军屡次失败,却在南方这个偏远之地得以实现,不也很奇怪吗?” 陆琛茅塞顿开 “那个湖可以牵掣他,很有可能是我的父亲以此威胁他不能离开此地,那湖,可是我父亲和那湖有什么关系呢?” 伋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陆琛卡住 “我说得不对吗?” 伋川摇头,走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夜风呼啸,山林尽在眼底,此时望去有雾气从枝叶中涌出,陆琛抬起手臂指向远方 “左龙右虎,龙卧虎行。兑坎为东,望西归,在那边。” 陆琛遥遥一指,伋川却扶住他的手臂 “你忘了第一句” “运动乾坤颠倒理,转移月日互为明” 陆琛默念,两人缓缓移动,最终指向西边,水雾最为丰沛的方向,当陆琛的手停下时,一幅奇景在两人面前展开,真可谓‘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原先古树参天之处,竟然出现了一个缥缈迷蒙的碧翠湖泊。 第14章 遭遇伏击 陆琛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是受激过度出现幻觉,那凭空出现的湖泊重锤一般击打着他的认知 “这是,海市蜃楼吧?” 声音颤颤巍巍,像受惊的小动物。 “不是”伋川揉了揉他的头,看他一副难得呆呆模样很是好笑,“这是巢湖。” “巢湖?” “巢湖是万物最初生长的地方,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伋川的眼睛里充满眷恋和乖顺,像看见母亲的幼童,“果然如此。”他的声音轻不可闻。 “为什么?”陆琛喃喃,看着即使在黑夜中也波光粼粼的湖泊,敛影含光,水汽蒸腾,白雾茫茫,如隔寒镜,湖边亦是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为什么张千刃找了半年一无所获,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公子定是有福之人,所以能找到这神仙住的地方吧。” 伋川玩笑似的打趣,他茫然地看了看伋川,一丝绿光在对方的瞳孔里闪过,定睛看时却只剩下目光流转,柔情蜜意,陆琛觉得那个劳什子巢湖都没有此时他的眼神荡漾,一股酥麻从指间窜到头皮。 “你……” 未待开口,脚下突然地动山摇,陆琛一个踉跄,反应过来,破口大骂 “张千刃这个亡命徒,他居然把山炸了。” 陆琛的声音在轰鸣中几乎徒劳,伋川脸色大变抓住他的手就往下跳 “去湖那里。” 陆琛其实不想把张千刃引过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肯定不如那个湖有吸引力,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立刻提气从树冠上踩过,后面轰天震地,乱石飞溅,硬生生地从大山中间劈开一道口子,一个满身血迹的人从里面蹦出来,朝着陆琛伋川的方向狂追过来。 本以为张千刃已经受伤,速度必然赶不上他们,谁知他竟在周边布有援军,随着他惊天动地的动静,援兵收到信号般朝着他们杀过来,铺天盖地的人头立刻把所有方向都堵死了。两人一愣,后方就传来张千刃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的声音 “抓活的!” 陆琛如一道残影杀进人群,利落的一个文字切,几个反应慢的人就已经倒下,只见他屹然不动,手腕翻飞近乎无形,左一挂右一撩圆熟十分,凛然剑气中透着腾腾杀气,即使没有使出太乙剑法,仅这一招一式已有大开大阖石破天惊之势,温热的液体不断洗刷着剑身,顺着剑柄沾满手腕衣裳,黑暗中他如煞神附身,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只能听见血肉横飞,一个个身影接连倒下。 此番情景,竟让其余人不敢轻易靠近,围成一个圈踌踌躇躇,张千刃身负重伤又见自己手下这般窝囊恨不得自己提剑而上,狰狞大喊 “给我上!抓不到他死的就是你们!” ‘嗖’,刀光一闪而过直劈眉心,张千刃慌乱一挡生生被这短刃震得退后十几步,原来伋川在混战之时已经悄然躲在高处找到张千刃藏匿之处,一招得手伋川便跳下来,从包围圈外面冲进去,无人记得后面还藏了一个,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兵荒马乱居然被他挤到了陆琛身边。而刚刚被死亡威胁过的众人见此更是一窝蜂地涌上去。吼叫声中陆琛感到伋川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快走!” 对方手指的冰凉透过衣物也传递到陆琛的皮肤上,语气中更是带有闻所未闻的颤抖。陆琛本想一口气把张千刃解决掉,这里人虽然多但是自己奋力一拼也不是毫无胜算,更何况张千刃伤势不轻,若能抓到他说不定能审问出这里暗藏的秘密,可是伋川的慌乱却左右了他的情绪,一时失神,就被他攥着迈了几步,人群瞬间将他们淹没。 机不容发,陆琛挥剑砍去,伋川松开他接住飞回来的匕首为他断后。 对方在后面备有弓箭手,陆琛不敢贸然冲出包围,只能硬抗。他双手握在一起,走位变化莫测,如游龙穿梭,一顿狂砍乱斩,骤如闪电,落叶纷崩,嘶嘶破风,风风波恶,将手中细长的剑身使出大刀之意,剑尖似有寒光一点,冷气森森,只见他胸膛一鼓暗喝一声,双臂用尽全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5 力,注入十分真气,挥出开天辟地的架势,瞬间杀到一片。 而背后的伋川也拼尽全力,两把弯刀如白蛇吐信,刁钻毒辣,锁喉刺肋,招招毙命,他亦步亦趋跟在陆琛后面,那如浪潮涌上来的敌人没有让他动摇分毫,眼神越发冷冽,脸上溅上的血肉让他深邃的五官更加阴鹫,只是他虽左右开弓,但匕首毕竟不适合以少胜多,渐渐吃力,身上早已负伤累累,血迹斑斓,衣服头绳散作一片,咬紧牙关奋力抛出双匕,不由倒退两步,陆琛欲转头助他一臂之力,却被他制止 “湖。” 他已是大喘气,只能吐出一个字节,却硬撑着再次提气,趁着空档将两人向半空中带去,陆琛连忙甩剑,总算险险站在树杈上,趁此机会三步并作两步朝前跃去,后面的人穷追不舍,此起彼伏的短箭在两人背后叫嚣,一时间乱箭攒心,陆琛反手剪花在身后勉力抵挡,可是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擦着两人手臂脸颊呼啸而过,身后似有千军万马,形势危在旦夕,伋川全神贯注全速前进,毫不在意身后的追兵,而陆琛只觉得鼻子里全是伋川鲜血的味道,殊不知自己也已经满脸血污。 就在两人已是穷途末路之际,后方忽然‘呼呼’甩来一条长鞭,伋川反应极快的挡在陆琛后面,脊背瞬间绽开,那长鞭上布满了银制倒钩,挥出去就深深扎进身体里收回时带起一片皮肉,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伋川闷哼着倒在陆琛的背上,陆琛一个激灵勃然大怒,左手揽过人,右手贴身一个弧线用剑勾住鞭尾,手臂用力一扯,张千刃随之出现在视野。 张千刃虽有长鞭,但是先前伤及内里,气息不足,鞭形有些漂浮,再加上惯用长剑,破绽百出,陆琛利刃在手却因为搂着个沈伋川不好施展,双方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不相上下,陆琛一边后退一边与张千刃对峙,怀中忽然一动,原是伋川恢复意识,他挣扎着离开陆琛,陆琛一有余闲立刻发力,招数霎时凌厉狠辣,他上下一绕,牵制住长鞭,点点戳戳,张千刃被他逼得纵高伏低左闪右避。陆琛心中默念一句咒术,剑气猛地大增,那长鞭硬生生被剑气斩断成若干寸许小截,飞至空中,银光闪闪。 陆琛抓住伋川的手掌往前逃窜,那张千刃已是口吐鲜血,却强撑着一挥右掌,那些残鞭化作暗器,如天女散花般向两人激射过来,陆琛想提剑挡住但为时已晚,本以为大势已去,千钧一发之际,陆琛左手受到一大股推力,不知什么时候伋川已经反握着他的手腕,此时正用力把他提起来朝远处用力一掷。 陆琛难以置信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强势地包围住自己,那一瞬间,时间像停止了一般,所有事物缓慢地在眼前一一闪过,万箭在弦,只等开弓,追兵已至,魄荡魂飞,空中嗤嗤有声的银钩,骇目惊心,张千刃鬼魅一般的影子将将好出现在沈伋川的后面,伸出鬼爪挖心掏肺。而沈伋川,那个老骗子笑得和自己第一次见到活蹦乱跳的他时一模一样,细长的眉眼弯弯如月,漆黑的瞳孔盈盈如水,嘴角翘出漫不经心的弧度,他身后的尸遍横野血流成河仿佛是一段戏文,被穷追不舍即将落入狼巢虎穴的不是他而是戏本子里的人物,神情比一个看戏的人还要轻松。陆琛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小公子” 下一秒沈伋川的笑容和其他的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下坠感袭上全身,陆琛觉得自己是从一个三千尺高的地方掉落,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水汽已经濡湿了他的头发,可是陆琛毫无害怕失措的感觉,冥冥之中他确认自己不会受伤,甚至越靠近湖面他就越生出一种眷念感,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背在他身后的那些枷锁被什么东西一点点解开,他只觉得这么多年终于久违地放松下来。 太奇怪了,有一种熟悉感在心口弥漫,自己不是即将被摔死被淹死,而是回到了八岁那年第一次从学堂回家的那条青石板路上,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情景却逐渐清晰,那在路旁做糖人的大爷,熬酒酿丸子的大娘,挑着扁担叫卖豆腐脑的走夫,自己闷闷不乐的脸,历历在目。甚至,陆琛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那熟悉的院落,山茶花树探出石墙,露出星星白点,莲姨站在门口张望,一眼看见他小小的身影,惊喜地朝里面喊 “少爷回来了。” 里面似有人回答,一个年轻妇人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担忧,在看见幼童的瞬间又变成温柔的笑容,她伸出一双芊芊玉手,令人心安的温度从手指尖传到全身上下,那个声音,陆琛多少年来只在梦里隐约听见的声音此时正轻言细语地在耳边响起 “琛儿,你回来了。” ‘啪’的一声巨响,陆琛摔在水面上,湖面被破开泛起层层涟漪,温润的湖水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将他的身体和灵魂层层包裹,隐秘的伤口逐渐愈合,血迹一点点被洗刷干净,他像是一直以来生长在湖底的一棵水草,终于回到故里重新随波逐流。而陆琛在坠入湖水的一瞬间感到一阵心酸绞痛,悲伤的情绪不知从何而起让他完全忽略了身体的感知,眼角不由自主滚出豆大的泪珠,泪水与湖水融为一体,陆琛听见自己叫了一声 “娘。” 而湖水此时已经恢复如初,平静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此时拨雾云开,一轮明月飒飒簌簌地施舍着光亮,透过朦胧的雾气,整个湖泊更是如梦如幻,亦真亦假,林间偶有飞鸟,哀嚎着穿过树梢。 第15章 仓氏后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扬粤城内 “王爷。” 朱红色的窗格前站着一个男人,虽身着便服气势却震得身后的人不敢轻易开口,只是他已经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半个时辰,从黑云密布站到月上中天,他似乎在看着窗外被月光侵染的樱花树,只是花期已过只剩葱葱绿叶,又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在等待着什么,摸不清他此时的心情,应该是糟糕的,可是又有点说不出的惆怅。一阵风吹过,衣角被带起,他恍然一般转过来,语调低沉 “还是没有他的踪迹吗?” “是,卑职在从化的驿站发现了陆大人的文牒,但是没有查到使用过木牌的踪迹,不过当日守城的领班和驿站的小厮都证明陆大人带了一个仆从随行。”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爷的表情,对方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 “他果然不愿意用我给他的东西。” “陆大人兴许是进入了六王爷的领地,所以才没有轻易用木牌。不过半月有余,北方的消息有所迟滞也不足为奇。” 樱远之笑了一声,那下属立刻噤言。 “江也回来了?” “是。” “东西没有找到?” “是,帝君没有更大的动作,那边也说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6 了那里已是荒村,没有人也没有吟啸楼的标记。” “柒先生有消息了吗?” “回王爷,柒先生上次来信报告抓到莫从后就没有再传信来。” “刘大人巡宫了吗?” “已经巡过,一切平顺,帝君也没有多问,想来应该无事。” “段老先生呢?” “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最近没有什么异常。” “纪相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樱远之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 “仲天,你来帮我想一想还有什么遗漏的。” “回王爷,卑职觉得王爷已是算无遗策。” 樱远之沉默,缓缓转向窗外,眼里浸出渗人阴霾, “那为何今晚我如此心绪不宁?”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樱花树的影子倒在白墙上,摇摇曳曳。 半晌他吩咐道 “算了,通知纪相,一切照旧吧。” 午后的西递城不复往日热闹和喧哗,南方小城的百姓本就贪图闲逸,又正值一天中最为闷热的时候,白晃晃的太阳惹得人心浮气躁,街上除了顽劣不知疲倦的孩童,连讨饭的乞丐都在角落里焉巴地窝在墙角,不论是走夫小贩还是游手好闲之辈通通挤进茶馆躲凉。 有钱的能用两个铜板换得一个板凳一杯糙茶,没钱的坐在地上檐廊喝着白水也津津有味,市井八卦高门密事民间志怪从这个人的嘴里吐出来,又被另一个人的耳朵接进去。茶馆中央的木台上一个古稀老人正说着评书。 这老头干扁得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挂在骨头上,舌头都捋不利索,一句话说出来能拐八个弯,嗓子破得不如一只老掉牙的铜锣,颤抖的手连堂木都拿不稳,他一句话不说完就要喘上三口气,众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生怕他哪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倒在台上,偏偏每次都停顿在最为关键的地方叫听众心焦不已。按理说这样的说书人还没开口就能被店家轰下去,可是此时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的支棱着耳朵。且听他说 “……最后一日时,盘古已是疲惫不堪,身躯已经化作日月星辰、电闪雷鸣,名山胜川,唯剩下一丝魂魄尚存人间,他的神识俯瞰着神州大地,只觉得天地间空寂一片,他恍然大悟世间缺少了勃勃生机,缺少了草木虫兽,盘古决定将自己的神魂打破化为湖泊,那个湖泊就唤作巢湖,巢湖吸收了天地之灵成为滋养万物的源泉,盘古害怕自己消失后这些生灵会失去保护,于是留下了最后一魄作为守卫者,盘古在开天辟地创世育物之后终于灰飞烟灭,这世上的第一个神就这样消失。后来女娲造人,人类统领了世间,守护者为了保护巢湖中的生灵,与女娲达成协议,众人永远不能踏入巢湖一步,而万物的后代会到人间为人类所用。据说只有继承了盘古之魄的人才能让巢湖现世,而其余妄图硬闯之人,都会被神明惩罚,受魂飞魄散之苦。” 下面一片寂静,一个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所以张大人是魂飞魄散了吗?” 众人哗然,脸上各有千秋的看向老头,那老头颤巍巍地拍了拍堂木,罔若未闻,继续着自己的催眠般半点起伏都没有的调子。 “万物的本源都在巢湖中孕育生长,后代长成之后会被守护者派遣到人间为人类造福。万鸟之中乌鸦最为聪颖,它们不仅会衔石饮水,反哺老鸨,还汲取神力,俨然成为了飞禽之首,渐渐不愿被困于巢湖,不甘受守护者差遣,它们偷偷来到人的世界,不愿再回去。放弃巢湖的生灵将失去生长在巢湖的权利,乌鸦依然选择留下,众神发现了乌鸦的背叛,欲降罪,乌鸦的首领反驳即使是神也没有夺取生命的权利,创造自己的神已经不在了,自己的种族可以自由选择,而不是臣服于人类,众神被说服,赐予了乌鸦幻力,自此乌鸦与人类成为水火不相容之势。” 这话如同掷了一个打雷在大堂里,底下的人早已瞠目结舌,为他的这番言论折服,敢情这扁毛畜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东西,人家的背信弃义和咱们人半点关系都没有,连神仙都同意了的事情你一介凡人有什么资格置喙!这老头的离经叛道之言简直是妖言惑众罪大恶极大逆不道,要是放到都城里随便一个字都是杀头诛九族之罪,可惜这偏远乡野之地大家都没有这样的觉悟,只会纷纷感慨这老头说书功力不怎么样奈何内容实在抓耳,感慨之余还起哄着他再来一段,对于他呕哑嘲哳的声音也没有那么计较了。 只是那老头端起面前的茶碗,慢条斯理地润口咂舌,刚才紧闭的双眼总算睁开,露出浑浊的眼球,这说书的老头竟然是一个瞎子,他扶了扶袖口的皱褶,无神的眼睛不知落在何处,皱纹深如沟壑的脸上生出一丝邪气,表情似笑非笑 “巢湖现世,必有乱。” 说完便颤悠悠地走下了台,穿过人群,走到那刺目的日光之下,消失在街尾。众人这才炸开了锅,一时间人声鼎沸。 “这老头说的是个啥?” “张大人真的死了吗?” “尸骨无存,他的那群走狗一个都没活下来。” “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二舅今天早上去山上看了,一地的血衣,连肉渣都没留下。” “谁知道就是他们啊,兴许是别的什么人呢?” “不会错,昨晚宵禁,除了张大人还有谁会出现在宏村啊?” “在哪儿找到的?” “就是土沼泽那儿。” “哦——”众人一副了然的表情,“那这就怪不得了,谁他妈没事跑到土沼泽那里去送死啊。” “他二舅不是去了吗?” “我二舅就远远看了一眼。” “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看见没有啊?” 众人的重点放在了他二舅到底能不能不靠近土沼泽远远看见一地血衣上,谁都没有注意一个瘦高的青年人站起来朝着那说书人的方向寻去。按理说那老头早已走得不知东西,这青年人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幸好此时街上几乎无人,否则他的装扮一定少不了一番指指点点。大热天的他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戴了一顶兜帽,帽檐宽大盖下来足足遮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下巴,这全身上下唯一露出的肌肤惨白得透出乌青,不像活人。 他七拐八绕了一番,终于在一间破败的茅草房前停下了脚步,也不进去,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直到刚才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草民不过一个说书人,靠着一张嘴勉力过活,大人您有大量,不要计较草民的胡言乱语。” 明明是求人的话,却被他念得比白水还要死板,既听不出惶恐也听不出悔改。 “先生知晓巢湖。” “那不过是草民为了谋生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7 编出来的瞎话,巢湖是什么草民一概不知。” “先生知道乌鸦的幻力从何而来。” “这位官爷,草民真的只是一个满嘴谎话的说书老头,什么幻力什么巢湖老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官爷请回吧。” “先生怎么知道跟着先生的是吟啸楼的东西?” 里面终于沉默,那青年人将兜帽摘下来,露出真容 “我不是吟啸楼的人,那物为友人相赠,先生似乎对我苦苦追寻之事有所耳闻,若冒犯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此人正是伋川,只是细看他此时容貌就会发现异常,不仅脸色发青整个人还消瘦得颧骨凸出,他的眼尾长得超出常人,像被划开,墨绿色的瞳孔几乎占满整个眼眶,鼻梁倒钩,下颌骨似乎小了一圈,五官显得更加集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不等屋内的老人有所回应,他就自顾自的走了进去。茅屋低矮破旧,里面家徒四壁,一张破床上坐着那说书老头,伋川看了看四周发现连一张板凳都没有,一撩衣袍干脆席地而坐,一只纸折的小人顺着老人的裤脚回到了伋川的手中。老人叹了一口气 “你想知道什么。” “为何巢湖现世,必有乱。” “因为之前每一次巢湖现世之后,天下都大乱。”老人的声音如同小刀在墙壁上划过般刺耳,伋川却听得坦然,他絮絮叨叨地回忆起上一次的大乱。 “二十年前,我是城西云来茶馆里的一名说书人,那时我在台上说的是当时西递城最厉害的土匪莫老大的事迹。莫老大是军队出身,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勾当干得比谁都上手,城里的商户无不受其害,在官府决定剿匪后纷纷出钱出力欲除之而后快,众人听完都要骂上两句以解其恨,除了一个人。” “那年轻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气度非凡器宇轩昂,他私下找到我给了我银两问我哪里可以找到莫老大,我只不过是一个说书人,如何知道莫老大的藏匿之处,自然称自己并不知晓。那人笑道‘你是仓氏的后人,自然什么都知道’。” 说到这,老人长长的叹了一口,脸上全是灰败之色 “我当了大半辈子的说书人,几十年来只有两个人识破了草民的身份,一个是你,一个便是当年那位。” 仓氏,相传为仓颉的后人,天文地理生前身后事无所不知,从先秦时代就是王侯将相争相拉拢的对象,拥有一个万事通一般的军师在诸雄争霸的时代如虎添翼可立于不败之地。只是这个氏族最终却走向了灭亡。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一个勘破天机几乎接近神的人成为自己的臣子,慧极必损,□□时仓氏有多重要事成之后他们就有多危险。坐在最高处的上位者害怕若这样的人被敌人所用,自己的政权顷刻间就会被颠覆,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杀了他们,死人才没有威胁。仓氏的后人不再涉足朝堂,只是为时已晚,疯狂的屠杀让这个上天赋予的姓氏终于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不再被人提起。 “我没有想到他识破我的身份,措手不及,只好告诉他莫老大的藏身之处,他带着我找到了莫老大,那时我才知道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我虽然流着仓氏的血,但是我的家族早已被毁灭,族人寥寥无几,我的能力大打折扣,不过比平常人强上那么一星半点而已,但先人传下来的警言却牢记在心,我极力阻止了他重现巢湖的做法,他却一意孤行,更逼迫我研究控制乌鸦的方法。鸦类是不能踏入巢湖半步的,却会被巢湖的气息所吸引,我们提取出巢湖之气置于宏村附近,乌鸦就会在此盘旋,将仙境与人间相连这本就是逆天之行,莫老大贪念纵鸦之力成为了媒介,那以后他虽然能让乌鸦为他做事,日日都要受到魂魄与肉身分离的痛苦,也不能远离巢湖之气,而那个年轻人也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我也因为巫术反噬被毁去了双眼。” “年轻人离开了西递,巢湖消失,而第二年北方最大的鸦患就爆发了。那真是人间地狱,”老人的眼前不知出现怎样的场景,不禁打起了寒颤,“鸦群离开自己的栖息地,疯了一般攻击人类,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兵通通沦为乌鸦啄食的猎物,人们的眼球被活生生地剜出,每一个指头都被叼走,数十只乌鸦扑在上面连人都看不见,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最后只剩下满城白骨。五城沦覆,没为废墟。” “从古至今……” 突然老人停下来,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对着伋川招了招手, “过来,让我摸摸你” 伋川靠过去,老人瘦骨如柴的双手一点点摸过伋川的脸,突然他受惊般的缩回去,不住的颤抖,仿佛碰到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是?你竟是!” “是命,都是命。”他发狂般地大笑起来,如同风魔九伯,颤颤巍巍地喊起来,“杀了我们有什么用,杀尽天下苍生该发生的事情也一定会发生,愚蠢,愚蠢!哈哈,妄图与天斗,自不量力,自不量力。” 谁知道他在说谁愚蠢?也许最愚蠢的是明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却妄图改变历史轨迹的仓氏一族。伋川平静地看着眼前癫狂的人,不发一言。 明明屋外还是艳阳高照,屋内却如坠冰窖。 第16章 伋川往事 “伋川!伋川!”一只乌鸦从山下飞上来,激动地扇着翅膀,停在一座木屋的梁上,“又有信来了。” 一个少年原本在院中劈柴,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身子,眼睛和额头上的汗珠一样亮晶晶的,他丢下手里的斧头,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还头也不回的确认 “真的吗?” 那只乌鸦跟着他兴奋地在后面上上下下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烟木叼着信从南方回来,直接就去了大王那儿。” 少年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恨不得能像身后那只乌鸦飞起来。 “爹,爹”还没见到人影,就听见一个声音传进来,坐在中间的一个男人笑着皱眉 “都说了别叫我爹!老子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伋川一脸狗腿地挤进来,身后是一群探头探脑的乌鸦 “宝大爷,宝大爷,行了吧。信呢?” “这儿呢。”宝爷嫌弃地丢了一张纸在桌上,伋川猴急地抓过来,打开前又紧张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坏消息吧?” “没有!你小子怎么这么磨叽!” 伋川这才心满意足地打开信,清了清嗓子念起里面的内容 “王亲启: 四月十二日,练剑半日,极有天赋,师傅称赞,小公子很得意。 四月十三日,读书,写字,开始学作文章,写得不太满意,生了闷气。 四月十四日,读书,写字,先生走后独自练习三个时辰。 四月十五日,读书,写字,找到一本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8 武侠小说,看了一天。 四月十六日,读书,写字,继续看小说。 四月十七日,读书,写字,连看两日小说,未完成功课,被先生批评,罚抄了十张大字。 四月十八日,读书,写字,樱氏带小公子出门散心 四月十九日,读书,写字,厨房做了糖醋排骨,小公子很喜欢。 四月二十日,染了风寒,卧床休息。 四月二十一日,风寒加重,请了御医。 四月二十二日,病有好转,小公子似乎偏爱甜食。 四月二十三日,大好,开始看书打发时间。 四月二十四日,先生重新来上课,与先生争吵,先生说万般皆下品,小公子反驳草木虫鱼皆可为佛,小公子气不过,没有吃晚膳。 四月二十五日,小公子心情不佳,把后花园里的马蜂窝捅了一半,所幸没有受伤。 四月二十九日,小公子去别庄三日,樱氏陪同。 四月三十日,读书,写字。 五月一日,读书,写字。 五月二日,给先生认错,下课后独自练剑。 五月三日,读书,练剑。 五月四日,有下人讨论小公子的身份,被小公子听见,十分低沉。 五月五日,昨日多嘴的下人被樱氏处死。 五月二十日,小公子去别庄住了半月有余。 五月二十一日,小公子剑术大涨,已有先父影子。 五月二十二日,小公子与樱氏练剑,败。 ”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伋川反复看了几遍,有些失望的放下信纸,怔了一会儿说 “他怎么生病了?” “小孩子都这样,烧一烧才能长得高。” “哦。” “琛弟有多高了?” 宝爷没有回答他,他默默地把信折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起来 “那我先走了。” 屋外的乌鸦早已不见踪影,地上是斑驳的光点,即使是正午,这里也看不见完整的阳光,林间的风甚至还有瑟瑟之意。少年的身影比旁边的白杨还要挺拔不少,却显得很寂寞。 这里是鸦山,从自己记事起他就生活在这里,和一群乌鸦,刚才的宝爷也是一只乌鸦,他幻力高强,是这群乌鸦的统领。大家都是乌鸦,其实他也是,但是,伋川叹了一口,他也是一个人类。他的父亲是人,母亲是乌鸦。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识相爱的,在他知道自己的不同时他也知道了他们早已经不在人世,爹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但是他娘是因为生产而死的,娘在怀他时被人追杀,身体虚弱,濒死之际被爹的旧友所救,送到了这座鸦山,彼时她已经极其虚弱,拼着最后一口生下他,还未来得及看自己刚出世的儿子一眼就断了气。 小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娘,但是宝爷告诉自己其实娘本来也不可能活下来,孕育人类损耗了她的全部幻力,他总是想娘是不是后悔,为一个男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记忆里没有爹娘,只有宝爷,和那个把娘送到鸦山来的人。那个人叫陆节,据宝爷说,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个人取的,意为‘聪慧’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他不懂,宝爷也不懂,乌鸦识字有限,他的童年就是在山间拼命地奔跑,企图像烟木、果果他们那样变出一双翅膀。不过陆节写信告诉过宝爷,他不适合变成乌鸦,每次变身都会脱离人性而更靠近乌鸦,他不明白变成乌鸦有什么不好,但是他没问而是小心翼翼地写信给陆节,问能不能给自己寄一些书。陆节爽快地答应,开始给他由浅入深地寄来书籍,伋川终于不再无所事事。 他很喜欢陆节,时常给他写信,感谢他,陆节会回信,指点他的武艺,也会说一些南方风光,宝爷不是很喜欢他与陆节接触,他愤懑地反驳 “你和他关系也很好啊,他是好人!” “好人?你见过几个人就敢说他是好人?” “他对我好,自然就是好人。” “别傻了,被人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他不明白宝爷的意思,陆节明明也时常和他通信,一个愿意与乌鸦来往的人类难道还不是好人吗? 直到陆节死的时候他才知道宝爷的意思。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啊。这是伋川逃亡多年后得出的结论,那时他躲在山洞里听着水滴在钟乳石上的声音,身体冰冷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回忆起陆节告诉自己,他有了一个儿子,取名为陆琛,陆琛很聪明很可爱,你可以当他的哥哥吗? 当然可以了!伋川兴奋了三个晚上没有睡觉,虽然自己有很多乌鸦朋友,但是碍于形态不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即使是陆节他更多的也是敬重和崇拜,现在终于盼来一个同龄人,还是一个弟弟!他没有当过哥哥,会不会做得不好啊?弟弟长什么样啊?他幻想着,反复阅读陆节信中关于陆琛的只言片语。 你会保护他吗?当他有危险的时候,你愿意用他的生命去保护他吗? 陆节问自己。 会的,我愿意为他牺牲我的生命。 伋川这样回答。 伋川有些难过,我现在做不到,但是我一定会去做的,我的这条命,他若是需要随便拿去就好。 宝爷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的心意,他都这样说,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还给捡到的人不是理所当然吗?他觉得陆节没有错,他照顾自己,不计前嫌地对一只乌鸦好,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带给自己的已经远远不是这些能磨灭的。 陆节的死,对他是第一个打击,这个人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他的字他的话是伋川的另一个世界,是生活的信仰,在他心中陆节就是父亲的形象,陆节死前的最后一封信交代他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陆琛,一个月后他就收到了陆节的死讯。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陆节是怎么死的,也没来得及打听陆琛的安危,甚至没来得及悲伤,叔父的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平了鸦寨,宝爷带着大家匆忙逃命,潜入了更深处的大山。 这种攻击逃窜伋川几乎习以为常,他知道叔父在找自己,因为自己是一只很特殊的乌鸦,如果找到他就能得到一切心中所想,他觉得很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不能心想事成,就算抓到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一年后他们派出的乌鸦才传回来消息,陆琛已经被南方皇帝的儿子收养了。他怅然若失,和弟弟一起生活的打算落空,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和他相见,陆琛知道自己有一个半人半鸦的哥哥吗?伋川忽然生出的自卑拦住了他去接回陆琛的念头,先不说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万一陆琛厌恶自己怎么办。千辛万苦之下终于安插了一只乌鸦在三王爷府,每个月写信回来汇报陆琛的近况。 每次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29 看信他都又惆怅又高兴,高兴的是陆琛被养得很好,樱皇子待他很好,惆怅的是他觉得这辈子都不能见到自己的弟弟了。这每月必来的信是他和陆琛唯一的联系,而陆琛是自己和陆节唯一的联系。这些联系是伋川迷茫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坚持。 有的人生来就是被命运眷顾的,而有的人连存在都是错误。本来他以为只要能知道陆琛好好地长大着就可以了,有没有自己已经不太重要了,这个期盼也很奢侈吗?伋川很想抓住老天爷的衣领问个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收到信的第三年,在陆琛已经能完整地舞出一套剑法,能写出翰林院都惊艳的文章,能骑马射箭之时,他的叔父再次发现了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伋川满身鲜血,愣愣地看着满山偏野乌鸦的尸体。 “烟木,烟木!” “果果,果果!” 回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音,血混着泪留下来,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们的残体就被宝爷攥走了,他没有挣扎,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他们才会死,他不能哭也不能放弃,他要活下去,才对得起他们,可是活下去就会害死更多人,害死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他好庆幸陆琛不认识自己,自己总算还有一个弟弟是不是。 宝爷也已经是苟延残喘,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拿着这些,你爹在泉城给你留了一万人,你去找他们。” 伋川早已泣不成声,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如果没有自己爹娘就不会死,陆节不会死,烟木和果果不会死,宝爷也不会死,让我去死吧!伋川悲嚎,为什么,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半人半鸦就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别哭了,好孩子,别哭了,”宝爷艰难地抬起手,擦掉他的眼泪,“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你听我说,你爹是个好王爷,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他爱他的子民爱他的妻子爱你,你娘也是,是一只好乌鸦,她爱自己的丈夫爱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无怨无悔,我也是,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不要怀有仇恨,这个世间就是这样,总有强弱总有生死,不要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做你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活下去,好不好,快乐的活下去伋川,你娘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感受这个世间的美好,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活下去。” 宝爷的声音微不可闻,伋川努力听清他的呢喃 “你爹叫司允,你娘叫婉婉。” “婉婉。”名字随风散去,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过婉婉的人也走了,宝爷在他的怀里变成了一只乌鸦,羽毛尚有余温,伋川无意识地抓了抓,那一刻伋川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整个山林没有一只乌鸦活下来,无一不被残忍的剖取内丹,再也没有人能够救自己了。伋川跪在天地之间,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他只能对自己这样说,只有这样他才有勇气站起来,才有勇气把宝爷埋在自己的木屋底下,才有勇气面对千军万马。 是的,他不能死,在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无数个落荒而逃的日子,他都鼓励自己,如果死了就不能看见娘用命换来的希望他看见的世界了,如果死了就永远不可能和陆琛相认了,如果死了就不能做到对陆节的承诺了。他张开嘴接飘落的雪花解渴,用力搓捏没有知觉的双脚,他差点闯入冬眠的熊洞,也凿过冻得比石头还硬的河冰捕鱼充饥,他偷偷潜入农家只为偷喝一口热汤,结果被比叔父还要狠的主人家追了三里地,他掏过田鼠洞,生不了火就只能生吃,那时他想自己要真是只乌鸦就好了,为了暖和身子他只能像疯子一样在深山老林里和自己打雪仗,白气‘呼呼’地从鼻子口腔里冒出来,像一个烧水的铁壶,他居然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他居然笑了。 天寒地冻他独自一人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泪水涟涟,白茫茫的一片中他感受到了无限力量,他一定会活下来的,只要他还有力气笑,为什么没有力气活下来呢?半人半鸦又怎么样,那些该死的传说又怎么样,他不在乎,他是伋川,他只是伋川,他会作为伋川活下去的。 不过,他就是属于被上天厌恶的那一小拨人吧,等伋川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句话时,已经过去了十年。伋川有时候会想,自己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十恶不赦。 他终于逃到了泉城,找到了驻守在那里的将领,宝爷给他的兵符让自己暂且又有人保护了,叔父大概是得知自己不是个光杆司令,又或者有更紧急的事情等着他解决,对他的追捕终于不再那么频繁,他也能偶尔停歇一两个月。最终等他们安顿在边境的一个苦寒之地后,将军给了他一封信,一块玉佩,和一本书。事实证明精神胜利法没有任何实际用处,悲惨永远很惨,给它描眉点唇也不会改变它的本质。 那封信是陆节写给父亲的,信里说了很多内容,都很重要,不过伋川唯一愿意记得的就是最后一句话:“若到必要时,我保下的这个孩子必须为我儿所杀。” 他反反复复确认了那个字眼,如同五雷轰顶,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伋川想起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多可笑,多讽刺,多荒唐,像一个小丑一样,那些咬牙坚持的瞬间算什么啊?那些翻越的万水千山算什么啊?那些死去的乌鸦算什么啊?那些谆谆教导算什么啊?那些好算什么啊?伋川忽然想写一封信给自己的叔父,继续追杀我吧,求您了,这样我就能一直活在梦里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啊,从一开始你就确定了我的命运。 你答应我的对不对? 是,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17章 陆琛往事 陆琛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梦魇,梦里自己似乎已经匆匆奔跑数十里地,旧人音容如白驹过隙擦肩而过,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些过往时光与自己分道扬镳,曾经咿呀垂髫无知烂漫如黄粱一梦,一去不复返。 最终陆琛的意识停在了一个熟悉的院落。实际上自己已经不太记得清那院子长什么样了,最初的记忆里那儿雕梁画栋,璇霄丹台,是人间仙境,后来又觉得是血池地狱,是自己洗刷不掉的耻辱,真真假假这么多年,唯一留在印象里的只有那一棵樱花树了。 樱树是国树,寻常人家私自栽种被视为谋逆之罪,在一些贫瘠偏远之地,人们见到樱树会如同见到帝君一般跪下,甚至把樱树作为神灵供奉。 而在这里,这一棵樱花树只是自己挂秋千的地方。 白茫茫的梦中,一切都很模糊,唯独树干上被绳索磨出的痕迹是时间唯一带不走的东西,宛如昨日自己还在这里玩耍,却又宛如隔世。 十几年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因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0 为牢记母亲嘱咐自己绝对绝对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哭不能被发现,小小的人儿死命地捂住自己嘴,将惊恐和眼泪吞进肚里,只剩下浑身哆嗦。外面厮杀的声音混着惨叫连绵不绝,血腥气顺着缝隙钻进鼻子里,怎么也摆脱不掉。他不敢朝外看,不安和惧怕在黑暗中被放大无数倍,时间像没有尽头,吞噬着人的意志,自己在哪儿?自己还活着吗?自己是谁?男孩开始祈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乞求什么,乞求着一切都是一场梦,乞求自己醒来后还能看见父亲母亲,乞求太阳快点升起来吧,乞求自己能忘记这一切。仿佛过去了一百年,连眼泪都已经流干,早已精疲力竭,直到那个人拉开门,温柔的眼神像沙漠里的清泉,他伸出手把自己揽到怀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头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在绝望的窒息中,那个人背后的光如同天神降临,带着神圣和救赎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那人把自己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有很多奴仆婢女,他们尊称他为王爷,而自己成为了王府里的小少爷。王爷请了先生到王府里教自己读书做文章,又请了师傅指导自己练剑,除此之外他亦花很多时间陪伴自己,白天教自己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晚上他会半躺在自己的身边,低声哄自己入睡,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是自己噩梦连连下唯一的慰藉。 他对他说:“琛儿,不要唤我王爷,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似甜蜜的诅咒,他吃着他吩咐膳房特意为自己做的桂花莲子糕,甜甜地喊他 “远之。” 樱远之这个人,若他想对谁好,那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他风趣幽默,善解人意,学识渊博,他会为自己排疑解惑也会与自己一起看江湖纪实录,会给自己讲笑话甚至带着他到民间的茶馆里听书。少年人都爱良驹,每当他的功课受到表扬,樱远之就会奖励他到别庄跑马。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做无知小儿,他会说一些朝廷里的风云暗涌,教他为人处世,也会抱怨自己的苦恼,若读到什么好句子会与自己分享,他从不说教也不会惩罚自己,几乎有求必应。 “远之。”一个小脑袋从窗格外探进来,樱远之抬起头无奈的笑了笑。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那是樱远之的书房,是王府里的禁地,不过对于陆琛而言只是一个可以找到远之的地方,他委委屈屈地走过去,钻进对方的怀里 “我睡不着。” 樱远之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抬起怀中单薄的身体,圈在自己的手臂中,声音低哑而有磁性 “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琛没有说话,使劲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樱远之被逗笑 “小狗吗你是。” “我为什么在这里啊?”闷闷地声音从胸前传来,樱远之的皱眉转瞬即逝,随即轻柔地用手扳过他的头 “谁欺负你了吗?” 陆琛眼圈有些红,摇了摇头 “远之,我想我娘了。” “琛儿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陆琛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引起了樱远之的不快,他乖巧地摇了摇头 “喜欢,最喜欢远之了。”细细的胳膊环上对方的脖颈,像一只小猴子。樱远之摸了摸他的头发 “琛儿的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会照顾好你的。” “那远之会一直待我好吗?” “当然会了。” “那我明天可以去跑马吗?” 陆琛立刻露出狡猾的笑容,樱远之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这个小滑头,上次先生才给我告状说你的字写得退步了,还想着玩。” “才没有!他自己争辩时说不过我,所以看我不惯。”陆琛愤慨地反驳。 “好好好,知道了,明天放你一天假,让仲天跟着你好不好。” “好!” 陆琛心满意足地大喊,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眼皮耷拉下来,樱远之心疼地横抱着他走出去,一边絮絮叨叨 “以后不行这么晚都不睡觉了,长不高怎么办。” 陆琛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着什么,樱远之好笑地给他捻好被角,直到熟睡后才离开。 “给你在园中添一个秋千怎么样?”陆琛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十天有八天想往外面跑,樱远之被他闹得头疼,提议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陆琛嘀嘀咕咕不满自己想去看花灯的要求又一次被驳回,其实他已经习惯,樱远之很少让他出门,即使出去也只是带他去自己的别庄,从不见外人,这么说只是找个由头看着樱远之给自己花心思的样子。于是心中暗暗幻想有一个秋千自己又多了一样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樱远之唤来自己的亲卫,吩咐他给小少爷造一个秋千 “你想把它安在哪儿?” “安在你的院子里!”陆琛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 亲卫仲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恢复他一成不变的脸,下去安排,秋千很快就挂在了树上,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对一切都抱有好奇心,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秋千上,樱花瓣铺满整个院子,连带着院子里的主人都染上花香,樱远之真好看啊,陆琛想着,若谁嫁给他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陆琛甚至有些嫉妒那个不知名的王妃,她会成为樱花院的女主人,她会霸占自己的秋千霸占樱远之。府里的人起初看见自己还会小声议论,不过这种议论大概都被樱远之处理掉了,陆琛从来没有听见过只言片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就躺在秋千里,等着樱远之回家。 那是他此生中最快活的时光,安静平和的生活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遮盖得严严实实,似乎上天听见了他的祈祷,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梦中让人害怕的东西都变得模模糊糊,即使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觉得没有关系了,比起只要稍微回想就让人不住颤抖的恐惧,还是什么都不要记得吧。 陆琛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只是那时他太幼稚,他的一方天地比三王爷的府邸大不了多少,他每天只和樱远之说话,其余时间要么读书写字练剑或者数一数王府里哪个鸟窝里多了鸟蛋,冬天甚至会在院子里围一个宣室喝茶赏雪,他喜欢做什么就有人纵着他做什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像流水一般平淡无奇。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看见了自己,那人大吃一惊,像是见到了死而复生的鬼魂,陆琛站在他的面前,明明一无所知,一股凉意却从脚底袭来,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子里裂开。 樱帝召见了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踏足宫殿,皇宫之大足有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瓦缝参差,钉头磷磷,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1 ,不见天日,处处显示着皇家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空空荡荡的大殿里帝君在上,安静得如无人之地,樱帝威严而残酷的目光端详着打量着他的脸,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而奇怪的是,这种惧怕并不是来源于那位真龙天子,陆琛的脑海里出现一群带着铁质面具的人,鲜血从他们手上的刀剑滴露到地上,每一滴都砸在陆琛的神经上,空气被逐渐冻结,冻住了自己手脚和大脑。他们把房间里所有能打碎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所有柜子都翻了一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让他们更加暴躁 “一本破书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何用?” “回大人,所有带字的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这些人是谁?父亲母亲呢?为什么还不来接自己?他们不是有事出了远门吗?他们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他们在哪里啊? 陆琛看书时曾经看见过一个词‘自欺欺人’ “远之,什么叫自欺欺人?” 对于他奇奇怪怪的问题樱远之早已习以为常,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说 “就是自己欺骗自己。” “好奇怪,骗自己有什么用呢?” “取得自己的信任是唯一重要的事,骗别人才没有用。” 可是骗自己就是没有意义啊,而且怎么可能骗得过呢?陆琛在心中默默地反驳。 你见过锦被吗?据说寻常人家的锦被里藏了最多的虫子,因为锦被金贵平时不会使用,也不会经常拿出来洗晒,久而久之就成为了虫蚁的乐园,如果偶尔拿出来会发现内芯全是虫蛀。不过没有关系,锦被的用处就只在它华丽的外表,主人家即使知道里面已经千疮百孔,也会装作这是自己最珍贵的宝物,反正也不可能拿出第二床了,不如假装这一床是完好无损的吧。 陆琛呆呆地看着闻讯匆匆赶来的樱远之跪在自己身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樱远之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对着上面恳求道 “父君。” 那我的父亲呢?陆琛很想问。泪水的咸湿在嘴角泛开。 我知道答案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我选择了遗忘。 回去之后,陆琛大病了一场,卧床三月,不吃不喝,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手腕细得一个用力就能折断,樱远之斥责了好几位御医仍旧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强硬地把药往自己嘴里灌。他如以前一样握着他的手,只是陆琛没有能感受到任何温暖。从此以后,陆琛都没有再感受到过温暖了。 他想起那个半年来,父亲几乎每天都会与母亲吵架,母亲哭得很伤心,父亲暴躁地说 “难道我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 他想起父亲抱着自己,眼睛里说不出的疲惫 “长大以后要做一个好人。” “什么是好人?” “没有纯粹的好坏,你要记住,所有的人和事都不止一面,你只要认清自己的心,坚持自己的路。” 他想起母亲说 “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亦无难。”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不敢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那些人那些话那一场灭门之灾就铺天盖地的出现在眼前,他不敢照镜子,那张像极了父亲的脸控诉着他这个不孝之子,曾经的快乐成为折磨他的利器,钻心刺骨。他想,自己大概已经把一生中所有的笑都用完了吧。 病好后,他跪在樱远之的院子前,恳求他送他去吟啸楼当一个拆鸦人,和他父亲一样。樱远之让他进去,他没有进去,只是固执地跪着,樱远之看着他单薄的肩和苍白的脸,答应了他。 他走的那天,樱远之没有出来送他,他远远地朝着那个院落张望了一眼,发现树上的秋千不知何时已经被拆了下来,他突然感到悲凉和寂寞,却告诫自己没有资格落泪。樱远之是他的救命恩人,陪伴他整个少年时光,和他在一起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如父如兄如师如友,自己只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是他没有办法,从今往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带着血的痕迹,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仇恨的味道,他的背后负担着整个陆家,他没有选择,只能寻找,这样的自己不配得到别人的善意。偷来的人生终究有还回去的一天,那个夜晚命运之神就已经摆好了他的棋盘,每一个人都无法拒绝。 第18章 巢湖奇景 陆琛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奇怪的气泡里,躺在湖底,身下是细细的白色石子,周围有几只小鱼摇头摆尾,湖水清澈,抬头就能看见有折射的光线随波追流。 这是,巢湖吗? 太神奇了,为什么自己能好端端地躺在水里呢? 但是一想到这个湖的出现就很不可思议,陆琛决定暂时忽略自己的状况,他试着站起来,发现身上的伤痛几乎已经痊愈,他试着走了两步,水波在他的身前分开又在背后合拢,一条鱼大着胆子游过来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指尖,霎时间周围大亮,陆琛这才发现巢湖的底部围绕了一圈一个个如蜂巢般的洞穴,此时每一个小洞里面都闪烁着莹莹光亮。 他走过去,大部分里面都空空如也,陆琛绕着湖底一个个看过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木盒子,他小心地把木盒拿在手上,虽然外表平平无奇,只是不知道在这水里泡了多少年居然光新如初,‘咔嗒’一声,木盒被打开,一张纸轻飘飘地漂浮出来,上面有一个胖乎乎的小人,陆琛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个小孩的四肢都是藕节作成,这张纸像是制作这个小孩的图纸。陆琛想去拿这张纸,谁知这纸如同活物般又自己重新躺回了盒子里。陆琛拿着盒子继续朝前走,在水中行走并不那么容易,有时不知从哪里来的阻力就会把自己带到另一个方向,陆琛艰难地一个一个洞穴搜寻,好不容易才又找着一个东西,黑黢黢的陆琛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个麈尾把儿,上面刻了四个字‘虎为山君’。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陆琛转过头,打量着这个诡异的地方,万籁寂静,陆琛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一个湖泊,他也不知道正常的湖底应该是什么样的,不管是什么样应该都没有能让一个大活人站在底下的地方吧。光线让白色的湖滩熠熠生辉,一些鱼虾水草悬浮在清澈的水中,若说是洞天福地未免寒碜了点,陆琛认命地继续往前走,终于看见了一点别的东西。 有两根从中间断开的石柱子立在不远处,柱子中间有几节台阶,走近一看,湖滩上还倒着一块石碑,上面只有几个残字 ‘鼻如悬胆,平生足禄足财。 耳若连腮,自是有名有誉。 口无棱角,终为说是说非。 唇若含丹,一世润身润屋。’ 柱子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圆盘,上面坑坑洼洼的,圆盘周围是一些残垣断壁,依稀可辨这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2 里是一个地方的遗址。 这是哪儿?是被淹没了吗?可是能在水里展开的纸应该也不多见吧。陆琛忽然想起什么,心中一动,快步走到正中央的石碓,用力扒拉了两下,竟然让他从石缝里拉出来一块牌匾,这牌匾也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居然一点腐朽的痕迹都看不见,上面写着‘中宫天极星’。 这里居然是太乙真人的处所! 太乙真人,人称帝夋,相传是天道圣人元始天尊的第五位弟子,昆仑十二金仙之一。不过他的真实身份是拆鸦人中清微派的某一位宗师,因为擅长使用符箓而自立门户,这个门派就是太乙玄门。据说太乙真人不仅能用符箓镇鸦,还能徒手生花,用莲藕重塑肉身,极为厉害,他曾经留下过一本自传唤作《太乙真人书》,里面记载了他作为拆鸦人所遇到的一些奇闻异事。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陆琛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太乙真人书》,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陆家并非嫡传弟子,所以看不到这等内部机密。陆琛大为感慨,这巢湖居然是太乙玄门的老巢,想必这里已经有几百年无人闯入,自己误打误撞居然回了本家,不可谓不奇了。 其实太乙玄门对他来说名号多于实际,那套太乙剑法自己是练得多用得少,小时候只有犯错误时陆节才会用根本不存在的门规来敲打他,反正他是不相信有哪个门派规定小孩子必须多吃蔬菜不能赖床。后来提起太乙玄门的次数就更少了,这么多年也就一个人提起过这个词。 想到这里陆琛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沈伋川。 在这个湖底根本看不出是几时,陆琛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所以那个老骗子还活着吧。陆琛回忆了一下自己坠湖前的场景,他一只乌鸦对上张千刃的数千人,应该,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吧。他张了张自己的左手掌,真想不到这只臭乌鸦平时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关键时刻就装神弄鬼,那句‘保护小公子’倒是身体力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按理说一只乌鸦的安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为了救陆琛牺牲了自己,做人嘛,不能总是忘恩负义。陆琛觉得眼睛涨涨的,伸手一摸才感到一股热流从眼眶中涌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自己居然在水里都能哭出来。这么一想眼泪就更像开了闸一样,不要钱的往外撒,起初陆琛还拼命的抹,抹到后来觉得自己傻到家了,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还管什么脸上有没有眼泪啊。一边笑自己傻,一边哭得像个傻子,泪水大概和湖水不是一样的水质,陆琛就眼睁睁的看着两条线飘在自己的周围 你条扑街脑系咪生锈噶,陆琛对着湖水就骂了一句,结果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象征性地吐了两个气泡,陆琛一下子就被逗乐了,边哭边笑,老子盖世奇功,要你一只不成气候的臭乌鸦在前面逞英雄啊!你平时讲起大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怎么关键时刻又一副老实巴交的死样!叼你丫,沈伋川,你骗得老子团团转就想这么算了嘛!出来的时候说好给老子做大餐,做你个冤大头!老骗子!老子不要你保护,老子要你啊! 老子要你啊! 我要的是你啊,沈伋川! 你,绝对不可以死! 这么想着的陆琛突然震在了原地,我在想些什么啊? 眼下的场景大概有些滑稽了,被困在一个不知出处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是喜欢上那只乌鸦?这个想法吓得陆琛一个激灵,比沈伋川可能已经死得硬邦邦了还恐怖。不是,不是,是因为感动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自己,是因为他知道父亲死前的秘密,所以才希望他活着,陆琛握着拳头坚定地脑海中沈伋川情意绵绵的目光赶了出去。 当务之急不是纠结这些,而是要赶快找到出去的办法,确认沈伋川的安危。陆琛试着跳了两下,发现丝毫感受不出水中应有的浮力。看来靠游是游不出去的了,他坐在圆盘上开始捋清自己的思路。 如果这里是太乙真人旧所,那自己能找到这个湖就说得通了,如果自己能找到,那是不是说明父亲也可以找到?父亲找到这个湖帮助莫从控制乌鸦,那为什么莫从还说父亲是他的仇人?而且如果父亲真的掌握了控制乌鸦的方法不可能樱帝不知道,除非是父亲刻意隐瞒。可是父亲为什么想要控制乌鸦呢? 对了,陆琛突然想到沈伋川提出的疑问,这么多年莫从为非作歹的范围只局限于一个小城,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父亲被迫帮助莫从,又在其中做了些手脚,让莫从不能离开此地?可是陆琛想不太出陆节被人威胁的样子,思路陷入了僵局。 这个湖要怎么样才会被发现呢?陆琛意识到其实之前来的路上自己已经走过一遍巢湖所在的位置,除了水汽丰沛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异样,结果从洞里出来,巢湖就出现了。而且被推进来的时候,外面所有的人和事都一下子消失了,这么说来为什么沈伋川不和自己一起进来呢?只有门派中人才能进来吗? 唉,太复杂了,陆琛觉得束手无策,理不出头绪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难道太乙真人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吗? 陆琛站起来,又看了一遍这些残骸,手指慢慢拂过石碑上的字,这一段是对太乙真人外貌的描写吗?神仙怎么这么自恋,长什么样子都要刻在宫殿前面的石碑上?要是想让大家瞻仰他的样子直接塑个石像多方便,陆琛吐槽了一下师祖。 这是什么,陆琛突然在断痕处感受到一点熟悉的凹凸,这是,吟啸楼的标志!陆琛猛地起身,手法熟练的在断掉的石柱上搜寻起来,这里也有,那个坑坑洼洼的石盘上也有,那些已经堆砌百年的废墟上也可以找到。陆琛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这里居然是被吟啸楼所毁!为什么?太乙真人也是拆鸦人,难道当年的朝堂之争其实是一场内斗?那些洞穴,难道那些空着洞穴里的东西是被吟啸楼的人夺走的? 陆琛无法想象百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样的血雨腥风,一个古老的门派倾灭,只留下一小支外姓子苟延残喘,父亲知道这些吗?他知道吧,所以自己这算是投身敌营?父亲会怎么看待吟啸楼呢?陆琛不敢再想下去,他似乎正在揭开一张幕布,在下面掩盖了太多东西。陆琛呆呆地瘫坐在地上,突然他感到腰间一阵温热,疑惑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佩剑竟在抖动,他下意识地拔剑□□,剑尖带起一条波纹,这波纹越变越大最后贯穿这个湖面,脚下一震,激起一大片白色的细沙,原本一泓清水变得浑浊,陆琛又挥了一下,一条交叉的波纹与原先那一条撞在一起,更大的动静在湖中荡开。陆琛恍然大悟,摆好架势,开始舞起太乙玄门剑法 ‘青龙出海势难挡,拨云见日定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3 乾坤,犀牛望月显灵机,白猿攀枝藏奥妙。’ 四周霎时飞沙走石,湖水像被大力搅动着一般,在陆琛的四周旋转起来,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上翻起漫天卷地的白浪,如同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宛如雷声轰动山崩地裂,可谓‘滔天浊浪排空来,翻山倒海山为摧’。 此时巍然不动的只有舞剑的陆琛,剑影在波涛中劈开无数虚空,湖岸两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卷入余波中,渐渐形成了以陆琛为中心的漩涡。当最后一势黄龙揽尾一开一合,陆琛将剑收入剑鞘,再睁开眼时,巢湖已经不见踪影,他脚踏实地地站在了山坡上,周围是一地血衣。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向之前漏发了一章……非常抱歉 第19章 伋川失踪 这就出来了?陆琛怀疑地跺了跺脚,注意力却立刻被周围的狼藉吸引过去。这么大片的血迹肯定张千刃那只老狗也损失不少,陆琛对沈伋川还活着的信心立刻高涨起来,他用剑挑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奇怪,流着么多的血不死也难,那死的人尸体去了哪里呢?等他一件件差不多看了个遍,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没有沈伋川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不过应该是活下来了。 陆琛没有再追究尸体去了哪里,飞快地朝着山下奔去,如果沈伋川没死他肯定回去城中等自己,自己要尽快找到他。可是当陆琛询问过所有的医馆和客栈后,所有人都否认了见过一个陆琛描述下的男子。 “你确定没有吗?细长眼,高个子,皮肤很白,二十多岁,穿着青色的袍子,笑起来吊儿郎当的,有可能受了伤。” “这位大爷,我真没见过您说的这号人,别看我们这每天客来云走的,就您说的那样的真不多见,我要是见过肯定不能忘。” “他穿着青色的袍子,有两把匕首,受了很重的伤,脸上有一条很细的伤疤,您见过吗?” “没有,这两天我这小地方总共就看了两个人,一个生孩子的女人,一个得了痨病的老人,您说哪个像你说的那个人。” 赌坊!陆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沈伋川带他去的号称知道天底下所有事情的赌馆。好巧不巧,今天赌坊里的人居然没有专心致志地下注,而是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那山炸了,炸得稀里哗啦,那莫老大也被炸得只剩下一个没有眼睛的头了。” “真是一出自相残杀的好戏。” “就是,张千刃杀了莫老大,莫老大杀了张千刃。” “张千刃也不一定就死了,不是还没有找到尸体吗?” “谁敢去找啊,进了那土沼泽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这么说是张千刃先把莫老大炸死,然后自己被土沼泽害死了?” “没错,这就叫报应!” “报应什么,那莫老大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张千刃也不是什么好人,杀了那么多乌鸦。” “嗤,乌鸦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老舅的丈母娘的太爷爷说乌鸦有灵气,杀太多折寿的。你没看帝君也只是把它们关起来吗?” “折什么寿,我看啊说不定真是那个什么巢湖作祟。” 此人异想天开的说法受到众人的嫌弃,陆琛的耳朵却一下子竖起来,结果他们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讨论。陆琛想了想学着沈伋川的方法找来了一个小厮 “他们说的巢湖是什么?” “嘿,客人您还真信啊,这些鬼啊乖啊的就是说书人弄得噱头,骗钱用的。” “说书人?” “对啊,前两天有一个说书老头说了这么个巢湖,我没去,就是听别的客人说的,说是什么盘古的魂魄,什么神仙死了,您说这不是瞎扯吗?神仙怎么会死呢?” 陆琛皱了皱眉头,这个描述和现实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提起巢湖这并不是人尽皆知的东西,会有这种巧合吗? “你知道那个说书人在哪儿吗?” “他是前面福来茶馆里的说书人,您去问问那里吧。” 陆琛谢过小厮,找上了福来茶馆的掌柜 “您说孔老头啊,他倒是有两天没来了,不过他一直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要不是看他一副要死的样子我早就赶他走了,您找他干什么啊?” “我家主人听过一次孔先生说书,想请孔先生去府上单独说一段。” 陆琛老道地回答。这可是大生意,掌管没想到那个没啥用的死老头这两天就成了自己的摇钱树,立刻谄媚地问道 “孔先生也算是老前辈,身体也不太好,您说您这突然要把人请过去,我……” “价钱自然好商量。” “诶,诶” 掌柜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把店里的人找来询问孔老头到底住在哪儿,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二说自己有一次送过孔先生回家,记得是哪条巷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院子 “没事,我去找就好。”陆琛忙不殊地拿到地址直奔孔老头去。 到了那里陆琛才傻了眼,这应该是城里的贫民窟,破旧不堪的草棚一个挤着一个,根本分不清门户。好在陆琛也算是科班出身,执金吾不是白干的,一个一个问过去,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孔先生的草棚。 原本他想敲门,只是这个院子简陋到只有稀疏的栅栏立在外面,陆琛试探地在门口喊了一声 “孔先生?” 不出所料地无人应答,陆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闯了进去,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陆琛敏感地抽了抽鼻子,捻了个手诀,一道红光在灰扑扑的地上缠绕开来。 这是自己送给沈伋川的小人!他到过这里!他也来找过孔先生!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按照时间,沈伋川应该第二天就来见了这个说书人,而且肯定之前听过了他的评书,听到巢湖才跟过来,说明他伤势不重,那他为什么没有等自己? 陆琛有些失望的低着头,其实沈伋川去哪里自己也没有资格干涉吧,当初他跟着自己,自己也是不乐意的,现在走了不刚好吗?可是,可是他明明才救了自己啊,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他也不担心一下自己有没有活下来吗? 对啊!纸片人!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来找到沈伋川!但是,陆琛猛然想到自己是带着任务出来的,到北方解决鸦患!多年前北方也爆发过一次鸦患,那次父亲也去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而且最重要的是若等北方传消息回吟啸楼,让樱远之知道了自己没能按时到达的消息,自己的行踪就会暴露了。不管是最开始的‘觉’村,还是之后桑木之气泄露,亦或是巢湖底下被吟啸楼摧毁的太乙遗址,这些陆琛都不愿意让樱远之知道,或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4 者说,不愿意让樱远之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他在做什么了。 樱远之虽然贵为三皇子,威望也颇高,但帝君似乎并不是十分属意他,其实陆琛也不知道帝君属意谁。樱远之掌管吟啸楼,控制着南朝几乎一半的军队,六皇子樱修之则在户部吏部担有重任,操纵着人事财政。这是制衡之道,即使是父子兄弟,为了利益也会不择手段。其实有时候陆琛也很同情樱远之,自己的一生只有报仇这么一件事,而樱远之大概就是坐到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其实大家都不好过。 这么想着,陆琛就有些犹豫,漫无目的地找沈伋川显得不切实际,而自己独自北上又有些不甘心。最终陆琛还是表现出来了高度的职业道德,决定独自赴任,不过他保持了原来的计划决定从安庆府进入北境,这里是传言中父亲最后出现的地方,当然沈伋川也知道自己要去那儿,若他还算有点良心,自己说不定还能找到他。 这么想着陆琛就收拾着重新上了路。虽然有时候沈伋川这只臭乌鸦是有点聒噪,不过他插科打诨的的本事确实不俗,陆琛独来独往惯了,起先不习惯他的调侃,现在耳边清净下来反而浑身别扭。 唉,所以自己是喜欢那只乌鸦吗? 陆琛幼年失恃失怙,后来跟着樱远之,基本无人告诉他这情爱之事,他进入吟啸楼后虽然也有耳闻,不过旁人也不会与他说这般私密的话题,叶纪那个神经比棒槌还要粗的人自然更不知道。陆琛只是记得沈伋川看向自己时,他整个身体都在跳舞一般,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喜欢。陆琛是个单线条的人,当初为了报家仇他毅然决然地从樱远之身边独立出来,而沈伋川是乌鸦比他是男人这一点还让他难以接受,斗了几百年的敌人也能在一起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陆琛回忆了一下为数不多看过的画本子,有着世仇的两个家族中总会出现两个异类的少爷小姐相爱,克服重重困难修成正果。啊,自己和沈伋川不就是这样吗,其实他两没有仇,只是家族上是对立的,自己的父亲不都救了乌鸦吗,为什么他不能和一只乌鸦在一起呢? 额,不对不对,为什么自己居然已经想到他们会不会在一起这个问题!关键难道不是,唉,陆琛的脑子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关键是沈伋川喜不喜欢自己啊?应该是喜欢的,反正对着讨厌的人自己肯定是不可能说出保护你这样的话,陆琛才不信沈伋川那套为了报恩才来自己身边的鬼话呢,他要是对自己没意思凭什么次次以命相救?只是沈伋川会不会介意两人身份的差异呢?他看上去好像挺放任自如的,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吧?还有他的那个养父,也是挺麻烦的,难道以后自己一个拆鸦人要跑到鸦山去拜见一只乌鸦当岳父? 天可怜见,陆琛情窦初开,对象不仅心意不明还不知所踪,一路上虽然比起之前不知平安无事多少,但是心情上的起伏跌宕却一点不输,整个人陷入了怀春少女‘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的死循环,幸亏陆琛在这方面见识短浅,否则他也许真能做成摘花算命的事来。 第20章 乌鸦突袭 紧赶慢赶终于不算太迟地到达了安庆府。安庆府在南北分界又是港口城市,是南北客商往来的咽喉之处,素有吴楚分疆第一城的美誉,繁华盛景不言而喻。 陆琛用木牌找到了安庆府的知府高廉高大人,对方果然抱着极大的热情接待了他,并承诺立即联系驻军,陆琛得了几日空闲,就以职务之便翻出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志。 地方志除了记载政经农商等外,也会将一些重大事件记录在案,好在安庆府一直是重地,即使时间久远记录也依旧完整,陆琛翻开了永和九年的那一本。 ‘永和九年二月,因饥荒导致鸦乱。起千余只,后近万,属白崖寨。本朝及北国派遣上百名拆鸦人。一月后基本镇压。死伤共计壹万零叁佰壹拾柒人。’ 寥寥数字就概括了当年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案,陆琛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那‘上百名拆鸦人’中就有自己的父亲,感慨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思考别的字眼。像这种程度的鸦患而且还是饥荒导致的,基本属于官府重大事故了,乌鸦粮食不足肯定预先有征兆,官府没有提前预防死了几乎一个城的人,这也难怪地方志只花了这么小的篇幅记载这件事。不过,陆琛想了想,他居然没有对安庆府当时的知府降罪的印象,奇怪,是自己没有注意过吗?可是这种程度应该不止是罢官流放吧,他居然忘记了,唉,不过吏部大都是东南王的人,自己没有接触到全部的资料也不足为奇。白崖寨,应该是坐落于南北交界的一个乌鸦聚集地,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乌鸦,得饿到什么程度才会倾巢出动袭击人类啊。 没有更多的文字,陆琛也查不出这场鸦患和父亲最后的死有没有关系,处于拆鸦人的职业习惯,陆琛翻到地理篇想看一看这个白崖寨的来历。也许写风土人情比较轻松,白崖寨的篇幅居然占了三个整页。根据笔者的描述,白崖寨位于安庆府的东北方向,因地势特殊而得名,南面一块陡峭的崖壁,北面被一条淮河隔开,一直以来了无人烟,后来有一群乌鸦在此定居,由于此地同时靠近南北且易守难攻,十分适宜生存,逐渐聚集起大批的乌鸦,终于在几十年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鸦寨,不过白崖寨的乌鸦很少和人接触,鸦患是他们第一次有记录的进入人类世界,没想到一来就来了个大的。不过在最后一段,笔者却用短小的篇幅写下了一个关于乌鸦的传说。 帝俊与羲和有十个儿子,他们既有人与神的特征,又是金乌的化身,是会飞翔的太阳神鸟,化作乌鸦时有三足,喜火,且通体漆黑如碳。汤古是十个太阳栖息的地方,每天清晨有一个太阳就从东方的扶桑神树上升起,化为太阳神鸟在天地间飞翔普照大地,到了晚上就落在西方的若木神树之上。后羿射日后,唯一幸存的那只金乌流落人间,被人们称作踆乌。踆乌最后驻足的地方就是白崖寨。 这段文字并不长,陆琛却看得一头雾水,三足乌?是什么鬼东西?长了三只脚的乌鸦吗?是神仙还是太阳还是鸟?最后一个太阳流落人间的话,现在头顶上挂着的这个是玉皇大帝画上去的咯?陆琛不敢相信这种没头没尾的民间志怪也能被写在地方志里,是该说写这个的人见识广还是不务正业? 一直沉迷于地方志的陆琛终于走出了房间,除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传说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正是低气压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安庆府的第三天了,怎么知府联系驻军联系了这么久?正准备找人问问,却发现大家都行色匆匆,人仰马翻的样子。 “高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琛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5 走进后衙,看见了焦头烂额的知府 “哎呀,陆大人,您可算出来了。”前两天还白白胖胖的知府此时人都消瘦了两圈,可怜兮兮地弯着腰,“有乌鸦来了!” 握有樱花牌的陆琛就像是皇家的代表,被知府大人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安庆府在经过几次鸦患后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建立起了严密的监控系统,防止乌鸦突然袭击导致恶果,而历任知府在血泪的教训下也一直十分重视这方面的防控,不仅积极与驻军合作,更总结出一套应付鸦袭的方法。不得不说这套方法确实十分管用,不仅近几年来因乌鸦而损失的人员财物逐年下降,连这半年来北方大量涌进的乌鸦也应付自如。 两天前,高大人得到消息又有大批乌鸦接近边境,本来以为是常规的侵袭,高大人便吩咐下去按照流程处理。这个流程就是府衙将收集到的乌鸦数据报给驻军负责人,由负责人安排相应人数的军队供其差遣,府衙会先将一对先遣小队派出去打听虚实,一般来说这个先遣小队里会包含一至两个拆鸦人,得到确切的乌鸦数量来源和能力后再定制接下来的方案,阻止乌鸦接近人类活动区域。按理说这个小队战斗力不低,干得也不是炮灰的事,没有什么危险。 可是这一次高大人派出的先遣小队却没有按时回来,大家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再派人打探消息,只当他们在路途中耽误了时间,谁知今天早上事情忽然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在郊外发现了先遣小队的尸体,不仅如此,原本预估的乌鸦数量几乎是实际数量的十分之一,且速度极快,在高知府得到消息时,它们离城区只有三十里远。 听到这个消息的高大人血液都倒流了,这个速度意味着当天傍晚近万只乌鸦就能抵达城内,到时候的情形只能用黑云压境来形容,城内五万多百姓全部命悬一线,安稳了十几年的安庆府如果栽在自己手里,还有这么多条人命,不要说保住项上人头,帝君一怒之下诛了自己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大人明鉴,不是下官无能啊,下官立刻联系了驻守边境的任将军,可是任将军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人巡防去了,营里的人我一个都调不动,光靠府里的守卫军根本不可能抵挡住这么多乌鸦啊。陆大人务必救命啊。” 高知府胖胖的身躯跪在陆琛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是说最开始得到的消息只有千余只乌鸦?”陆琛皱着眉头 “是,下官绝不敢有所隐瞒。” “最近三个月安庆府管辖范围内有爆出饥荒的消息吗?” “没有,今年冬天下了好几场雪,所以收成都不错。” “乌鸦从哪个方向来?” “应该是东北方。” 陆琛的脸黑得能挤出墨汁来,‘起千余只,后近万,属白崖寨’,这几个字立即跳进脑海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同样的路数,同一个地方的乌鸦,上一次是因为饥荒,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事情刻不容缓,凭着一个小小知府确实调不动军队里的人,而陆琛恰恰有这个权利。陆琛先吩咐高知府召集城内所有在籍的拆鸦人,再将所有能调动的人分成十四个小队,分别到安庆府十四个区张贴紧急公告,全城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用家中重物抵住门窗,不管发生什么不能慌乱绝对不能开窗,再抽出精壮青年暂且守住城中水源地,不能让乌鸦污染水源,他会尽快调动军队增援。 安排好这些,陆琛拿着樱花牌纵马向军营奔去。 街上的人们浑然不知自己即将遭受的劫难,一幅安居乐业的画面,只有陆琛心急如焚,任将军早不巡防晚不巡防,出了事他反而不再任上,若是不能出动军队控制局势光凭自己根本不是上万只乌鸦的对手,当年百余个技艺高超的拆鸦人都耗费了整整一个月,让百姓们藏在家中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开始持久战粮食和水都会是大问题,此时此刻只能是争分夺秒,自己恨不得插上翅膀。翅膀!脑中的一根弦突然响起,一股熟悉的气息在熙熙攘攘的市集被陆琛捕捉到,是沈伋川!他在附近! 陆琛几乎是下意识的调转马头追了过去,没跑两步他就意识到不妥,他看了看人潮涌动的街道,强忍着心中的情愫朝着原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临走时弹了一个小纸片人出去。 他在安庆府!他果然在这里!陆琛前一刻还忧心忡忡,此时却满心欢喜,即将到来的乌鸦大军已经被搁置,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沈伋川的影子和声音。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么?他刚才看见自己了吗?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他知道安庆府将陷入危机吗?‘蹦’的一声,脑海中的弦在激烈的弹奏中猛然断掉,震得整个人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他至少提前自己一天到安庆府,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早就知道有乌鸦来袭。还有那个全军覆没的先遣队,有什么人有本事干掉全是精兵和拆鸦人的队伍呢? 陆琛不敢再细想,沈伋川的失踪已是疑点重重,而他本来身份是一只乌鸦这一点陆琛从未忘记,有可能吗?有可能吗? 陆琛只觉得指尖越来越凉,胸腔像一个大洞源源不断地泄露身体里的热气,堵也堵不住。 第21章 金乌传说 “你说什么?”陆琛差点跑断气总算到了军营,却听到了任将军带走了大部分人马,只留下三千驻军的消息,“他不过是去巡防,又不是打仗,带这么多人私自离营他是想造反吗!”陆琛气得跳脚。 跪在底下的副将唯唯诺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陆琛觉得脑门都在冒烟,却无可奈何,只好让他赶紧整顿这三千人跟着自己回城。 那副将还不知死活地推诿“大人,没有将军的允许我们不能私自出动超过一千人的军队。” ‘啪’,陆琛将木牌拍在桌上,冷笑道 “帝君的命令都没有你们将军的话管用吗?” 陆琛年纪不大,却自小在皇室长大,再加上也算混迹官场几年,气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那副将胆子再大也不敢和皇室叫板,当下就屁滚尿流地爬出去整理军队。陆琛一刻没有疑迟带着三千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赶,等到城内时也已经过了未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地上是一些慌乱中洒落的物品,陆琛见高知府任务完成得不错总算放下一点心来。 他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一些人马保护水源,剩下的人集中兵力守住东北门,弓箭手打头,火炮投石机等一应俱全,拆鸦人在最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准备好这些,陆琛又派出通讯兵快马加鞭通知任将军迅速赶回,同时安排了人手去邻府搬援兵。等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后,陆琛攥着拳头站在城墙上,紧皱眉头眺望远方,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己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6 的安排至多抵挡到明日天明,这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几万人的性命压在肩头,陆琛不可谓不紧张,只是现在多说无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对拆鸦人进行了一番紧急培训,好在大家都是吟啸楼出身,功底扎实,无需陆琛多言就知道自己重担在身。拆鸦人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凡是突破他们的乌鸦就能直接接触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多抓住一只乌鸦,就少死一个人。 陆琛私下叫来了府衙里负责疏散的官兵 “你们是否见过一个穿青色外袍的人,身材瘦高,眼睛细长,长相偏向于北国人,右脸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 这人没想到长官把自己叫来是为了找人,冥思苦想一番小心地摇了摇头 “属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号人,不过大人放心,属下再去问问旁人,兴许他们有印象。” 陆琛点点头 “多谢你了。” “大人客气。” 陆琛怅然地叹了口气,这般找人如大海捞针遥遥无期。沈伋川是躲起来了还是藏在暗处?他,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如果他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该怎么办?陆琛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也会忧愁这些风花雪月,而未出世就快要夭折的感情让他心情更为低沉。 叹了口气别无选择地又开始忙着正事。 “你说什么?”陆琛四处走动查看还有什么遗漏时,听见站岗的两个小兵讨论将军巡防,“这几日不是应该巡防的日子?” 那两个小兵见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连忙跪下请罪 “回大人,小的只是猜测,我们半个月前才巡防过一次,所以小的才胡言乱语了一番。最近边境不太平,将军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小的多嘴,是小的该死。” 陆琛抬手打断他 “半个月前的那次巡防任将军带了多少人?” “大,大概两千人吧。” “你说一说最近几次你们巡防的频率和人数。” “半个月前有一次,九月末有一次,八月初一次,七月中旬一次,每次都是三四千人的样子。” 陆琛眉头紧锁,觉出些怪异来。边境驻军和普通军队比起来管理应该要严格不少,只是这位任将军巡防的时间未免也太过随意,要么短至半个月,要么间隔两个月,毫无规律可言,连自己这个执金吾的巡城都一月三次按部就班不敢耽误,他一个将军竟敢玩忽职守?而且每一次都只带三千人,为何这次反而只留下了三千人? 任将军。陆琛回忆了一下半年前樱帝派出了哪一位将军到安庆府来驻扎,应该是任远。陆琛迅速翻了翻脑海中这个人的履历,是个大器晚成的人物,之前是威武将军邓伦的副将,后来在东海与外族的战争中表现出色,被邓伦推选成为上将军,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陆琛没有接触过他,他晋升为上将军后也一直跟着邓伦,按理说应该是一个行事低调有分寸的人,半年前樱帝欲派兵驻守边境,这位任将军稳扎稳打的作风显然十分符合樱帝和稀泥的目的,于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镇北将军。这个任远会有什么问题吗?一定有,任远这几个月的种种行迹只能说明会咬人的狗不叫,只是任远毫无背景,所以他只是被人当枪使罢了。那么谁是幕后主使呢? 首先怀疑的一定是邓伦。不过邓伦虽然也是主战派,但他并不是樱远之阵营的,邓伦自己战功赫赫颇受樱帝欣赏,军权在握的他深知与两位皇子应该保持的距离,所以即使樱远之多有参与军中事务,他也从来不卑不吭,从未有传言二人私下有来往。陆琛过去听父亲提起过几次邓将军,对他评价不错。况且邓将军有一个美名叫‘安平将军’,正是因为他从来不虐待战俘,他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陷无辜性命于绝境的事情。 会是六皇子吗?六皇子是东南王,在他的地界出事他肯定受牵连最大,一个玩忽职守的帽子扣下来就算是皇子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这段时间关于是否出兵的问题争论不休,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无异于火上浇油,一些中间派甚至是民间都会出现严控乌鸦的呼声,樱修之绝对承担不起整整一座城池的沦陷。但是这并不是说樱修之完全摆脱了嫌疑,如果他主动放弃安庆府伪造乌鸦袭击人的假象,那首当其冲被责难的就是樱远之,吟啸楼管理一切关于乌鸦的事物,即使远在边境,出了这种事也有一个监管不善的罪名。 而樱远之,陆琛不愿去猜测他,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人为,他无疑是最大的获利者,可是他会牺牲一座城的人吗?而且他怎么知道有这么多乌鸦会来袭击安庆府?还是说他也可以操纵乌鸦?对,操纵乌鸦!莫老大可以操纵乌鸦,张千刃寻找金丹妄图操纵乌鸦,樱远之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呢?上次偷听到的对话中,张千刃背后应该是一个叫柒先生的人,即使真是樱远之也不可能由他亲自出面,那这个柒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还有这次鸦患和永和九年的鸦患如此相似,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为什么一定要复制那次鸦患,有什么特殊之处吗?距今超过二十年的事情被人翻了出来,始作俑者定是居心叵测。白崖寨,三足乌,那个传说真的是地方志的撰写者玩笑所为?陆琛想了想,找来了高知府 “陆大人有何贵干?” “高大人在任上几年了?” “如今已有十载。” “那算是此地的老人了,想必对本地风俗一定十分了解,本官有一事好奇,不知高大人是否知道。” “陆大人尽管开口,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高大人可知道三足鸦的传说?” 陆琛话音刚落,高廉的脸色就细微一变,不过很快堆着笑掩饰过去,依旧是那和蔼可掬的样子,回答道: “陆大人可是听说了什么市井传言?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安庆府通南达北,人多嘴杂,很多事情不过是百姓们说来逗乐,实在是无稽之谈。” 陆琛捕捉到对方表情的变化,特意作出知情的样子 “大人的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难道官府里的地方志也是无稽之谈吗?” 陆琛见他张口便提这是街头巷尾的流言就料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仔细地翻开一下地方志,不知已有一位高人将事情记录下来,不过陆琛也知道地方志里必定不敢记录得十分完整,也许民间有更稀奇的说法,只是眼下没有这个机会去探听一二,陆琛故弄玄虚,高廉不知深浅果然慌了神,闪烁其词道 “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地方志是前一任知府主持撰写,下官确实不知前辈对这种志怪传说有兴趣。” “哦?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任知府是在帝君面前得了三次嘉奖的杨大人,杨大人为官正直清廉天下皆知,告老还乡之时帝君还特地赐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7 字,高大人您这番说辞岂不是指责杨老先生不务正业?”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高廉自然不敢说杨大人半个不是,更不敢对帝君的判断提出质疑,不由为难,陆琛轻笑 “高大人何必踌躇?此时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我想加害于你,又何必动用樱花牌帮你解决这即将到来的鸦患呢?高大人为官多年稳如泰山,想必应该懂得不能过河拆桥的道理吧。” 高廉被陆琛这一个棒槌一把糖的把戏弄得额头冷汗连连,无可推辞之下只好小心选择措辞道出安庆府当地一句流传已久的戳言,内容只有八个字,但是却几乎无人敢提,只有在懂得内涵的人们眼神交流中能探知一二,也难怪高廉一直语焉不详试图蒙混过关。 “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大人,”高廉‘哐’的一声跪在地上,“下官绝无冒犯圣上之意,这句话不过是那些说书人为了博人眼球瞎编出来的戏言,三足乌也只是一个传说,天下永远是帝君的天下,和这该死的乌鸦没有半点关系啊!” 陆琛没有理会他的请罪,微微楞在原地 ‘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大人!” “你起来吧,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说得对,这天下的主人自然不会变,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你不用忧心,今天的对话出了这个门就什么当没有存在过。” “是,是,大人英明。”高廉准备亦步亦趋地退出去,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肥肥的身躯移出陆琛的视线,外面传来‘嗖’的一声 “乌鸦来了!” 陆琛立刻把所有的想法赶出脑海,飞快地奔到城墙上 “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准备!” 一个一个的声音传到最远处,猛然拉紧的弓弦如同此时每个人的神经,或是惶恐或是坚毅或是毅然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刚刚还晴空万里,而此时一条黑线正肆无忌惮地淹没着地平线,那是上万只乌鸦扇动着翅膀,如大军压境般朝着他们飞来。 第22章 伋川现身 乌鸦越飞越近,陆琛按兵不动,直到周围一圈的乌鸦逐次展开,他一抬手,激烈的鼓点在山谷间回响。 “放箭!”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划出凛冽的弧线,在半空中与乌鸦碰撞在一起,瞬间地动山摇,前面多排乌鸦纷纷掉落,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很快后面的黑鸦就补上前来,被打乱的鸦阵再次成型,隐隐有黑色的阴影从鸦群中散发出来。 “再放!” 又是一轮箭攻,更多的乌鸦被射落,空中渐渐弥漫开血腥的气味,无数利箭插入肉体的‘扑哧’声让人不由战栗,即便如此乌鸦也没有放弃展开鸦阵的企图,眼见着越来越多的黑影聚集在乌鸦周围,在最前面的弓箭手有的已经受不住黑气的腐蚀悲嚎着倒在一旁用力拉扯自己的衣领,射出去的箭矢也被强扭着改变了方向,陆琛再次挥手,指挥兵立即大力击打起鼓面。 ‘砰’,‘砰’,‘砰’,战鼓再次有节奏地响起,只见数十名士兵将无数坚硬的石块放在投石机上,众人齐心协力拉起绳索,‘唰’地一声斩断,巨石落下,机臂瞬间高高弹起,将放在上面的石块掷出城墙,石块速度极快,躲避不及的乌鸦被撞了个血肉模糊。‘唰’又是一堆石块被掷出,这一击十分猛烈,不少石块直接投入鸦阵中心,把很多阵眼击落在地,地面上又多了一层黑色的尸体,乌鸦损失惨重,鸦阵也变了形,令人绝望的黑气终于散开了不少,乌鸦也减缓了进攻的速度。趁此机会,城内的士兵迅速补充箭匣和石框。这短暂的胜利鼓舞了多数人的士气,但陆琛的眉头却始终紧锁,他不敢放松,大声下令: “弓箭手准备!” 可是那边高知府见一招得手就想乘势而上,兴奋地让人把准备好的火炮架好,‘噼里啪啦’的响声刺激到了陆琛,他心中一动 “不要!” 然而为时已晚,打了鸡血的众人已经幻想着怎样把这些乌鸦一举拿下,点了明火的炮弹如流星一般被投掷到鸦群当中,溅起无数火星。结果却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发展,本来已经安分不少的乌鸦似乎被火光激起了斗志,一时间耳边全是刺耳聒噪的鸟叫,那些乌鸦如飞蛾扑火般勇猛,不仅丝毫不后退,反而迎着火炮而上,火星燎到羽毛上,发出刺鼻的臭味,那些畜生不为所动,怪叫着又痛苦又兴奋地加速俯冲过来。 “放箭!放箭!” 可惜如同亡羊补牢,有些乌鸦连翅膀都被烧焦仍旧大张着鸟嘴,发出‘呱呱’的叫声,这声音重重叠叠,焦黑的羽翼僵硬地煽动,如同从耳鼻地狱里逃窜出来的共命鸟。此时早已月上中天,那些燃烧的乌鸦却像最后一抹晚霞,照亮整个夜空,一道城墙将黑暗与光明隔离开来,身后就是整个死寂的安庆府,数万条性命在里面瑟瑟发抖,诡异至极。 突然一名士兵捂住耳朵痛苦的蹲下,随后十名,百名的士兵都被这鬼魅一般的声音缠绕住,蜷缩在地上打滚,耳朵里竟然流出乌黑的血,恐慌立刻在队伍中蔓延,即使没有被波及的士兵也开始动摇,骚动越扩越大。陆琛大惊,立即抽剑飞至半空。长剑在身体周围画出一个大圈,两指一并同时发力,剑光并没有渐渐消失,反而泛出柔和的金光逐渐扩开,‘喝’的一声,光圈一圈圈地变大,在乌鸦和军队间隔出一道屏障,那些士兵的症状似有好转。陆琛一声招呼,数十名拆鸦人从队伍后面一齐涌上,数量悬殊的人与鸟在黑夜中僵持起来。 拆鸦人毫不犹豫,迅速以陆琛为中心展开包围圈,陆琛翻出一个腕花,将剑举在胸前,口中低声念出法咒,周围霎时飞沙走石,一阵狂风从四面八方刮来,陆琛身形有些摇晃但是并没有停下,风力不停增强,那些落在地上的乌鸦如同一个个火源,在大风的助力下周围的草木爆燃,火光连连,映得白月都泛出红光,一轮血月显得眼前的场景更似修罗场。 这一变故引起了乌鸦极大的兴趣,不少乌鸦都想改变前进的方向朝着火光飞去,鸦阵自乱阵脚,陆琛凝神聚气,闭目倾听,忽然右耳一动,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高举手中的剑用力朝着杂乱中一个十分隐蔽的方向分剑翻劈过去,这一劈有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如有天罡指路,剑气直达藏匿在众多乌鸦中的一只,那乌鸦没有想到陆琛的耳力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竟然听出它暗中制止乌鸦私自行动的叫声。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在它的胸口绽开,黑羽被斩断在空中炸开,那乌鸦挣扎不能,直直掉落下去。 首领被擒如同激起千层浪,鸦群瞬间翻江倒海起来,陆琛等人眼疾手快,纷纷拔剑连成一条防线,陆琛迅速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8 念起口诀,一股真气注入到剑群中,汩汩荧光从剑身中倾泻而出,在空中织出一面银色的网,网口渐渐收紧,上面像有什么东西似的,乌鸦们只要一靠近就发出尖利的惨叫。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没有消除那些乌鸦攻城的决心,一只死了千百只一同冲上来,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尽全力撞击着网面,那银色的大网不堪重击,竟然变得稀薄起来,摇摇欲坠,陆琛连忙提气加强真气,心中却强忍着慌乱。 他从未如此大程度地使用太乙之气,其实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也不太清楚,也许是之前在巢湖被困住过的原因,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功力增强,千里辩音是他之前万万做不到的。这些乌鸦不知道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在首领被杀后还保持这么高涨的士气,如果它们靠着数量不断冲击气罩,自己早晚会崩溃。陆琛深吸一口气,咬牙朝着东面望了望。 黑暗中几乎什么都混在一起,只有摇曳的火光能让人依稀辨认一二,陆琛深呼吸了两下,一股强力从双手释放出来,太乙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动作,发出低沉的呜鸣,若是能化作人形此时此刻太乙剑就是一个已经吃了三天三夜的大餐仍然被人按着往嘴里硬塞的人,再是佳肴也怕不是鸩酒,陆琛只能孤注一掷。在剑身能承受的极限前,陆琛戛然停手,猛地转身,放手的一刹那剑身剧烈地颤抖,银网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却仍然苦苦支撑。陆琛飞身下扑,捞起一把箭弓,箭头在火盆里一撩,弓身搭在肩头,右眼微闭,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一气呵成,接连射出三箭。 ‘轰’的一声,东门墙头堆砌的草垛中窜起三尺高的火焰,陆琛翻身朝着空中孤零零的剑身飞去,此时已经有一部分乌鸦被突然爆发的大火吸引过去,连陆琛都能感受到胸口的重压轻了一些,他一把抓住剑柄,原先储存在剑中的真气重新输回主人的身体里,陆琛正想松一口气,正在此时完好无缺的网面出些了一个细小的豁口,陆琛大惊失色但已经无力回天,剩下的乌鸦们像下山饿狼看见猎物,齐齐朝着裂缝袭来,网面瞬间开始分崩离析,巨大的反噬力以顺着剑柄直接打在陆琛的筋络心肺上,他脸上的血色立刻消失殆尽,胸腔中血气翻涌,眼角甚至渗出血丝,他呲目硬将呕吐感强咽下去,拼尽最后力气与扑面而来的乌鸦撕斗在一起,烧焦和血液的味道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他向后半倒,手臂贴身抡出一个圆圈,意图闯入城内的乌鸦被击中后不知畏惧地再涌上前,孜孜不倦连绵不绝,几乎所有的拆鸦人都处于退无可退的境地,每个人都全身挂彩,混战中无人注意到他额角青筋爆出,左手已经把自己掐出青紫。 “放火!放火!”他徒劳地冲着已经被吓得半瘫痪在地的高廉高喊,高廉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组织人朝东面西面无人的可燃之处放箭,残余的乌鸦已经接近城内,陆琛没有精力多想,只能按照自己的话多杀一只算一只。只是太多了,无数的乌鸦从他的身边飞过,大势已去。 他回过头,无力地看着被乌鸦淹没的城池,一道亮光在他的眼角闪过,他已经没有力气反击,消耗了过多的真气再加上心脉受损,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全身都是麻木的,意识从身体里游离出来,在半空中他的手就已经颤抖着握不住剑柄,双臂摊开,任由自己如乌鸦的羽毛般下坠。 剑影,火光,乌鸦,尖叫,惨叫,呐喊。 这一次没有一个能把自己从漩涡中推开的人了,也没有一个巢湖接住自己了。自己终究做不到父亲那样,陆琛有些心酸,他忽然很想念沈伋川,他看见自己了吗?他会受伤吗?他在那群乌鸦之中吗?他喜欢自己吗?是不是永远都不是知道答案了。他苦笑着闭上双眼,下一刻便是无边的黑暗。 暗夜中一道残影从城内飞出,接住了昏迷的陆琛,那人穿着黑袍带着兜帽,身形消瘦,帽檐下一双吊稍眼闪着绿光。两人平安无事的落在地上,沈伋川只觉得搂住陆琛后背的手一阵温热,明白他受了重伤,周围铺满了乌鸦的尸体,还有一些士兵坚守岗位射杀乌鸦,更多的人都是抱头鼠窜的狼狈模样,但是没有一只乌鸦停留下来攻击他们,那些鸟仿佛在寻找什么似的在低空中盘旋,发出悲鸣。 陆琛软软地躺在自己怀中,面色惨白如纸,眼角的鲜血顺着额头滑落进他乌黑的头发中没了踪影,红色的痕迹在脸上格外刺目,伋川用手指轻柔地抹去血污。昏迷的陆琛既没有平时的强硬冷漠也没有私下里的冷嘲热讽,眉目清秀,面容稚嫩,乖巧得像一个脆弱的小孩,等着谁来将他护在臂弯中。 这么个本该娇滴滴的小公子,偏偏什么事情都要自己硬生生地扛下来,不认输也不说苦,这个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性子真是不知道随了谁呢。 他不应该承受这些,他应该拿着笔读着书站在庙堂里挥斥方遒,自然有无数人为他而死,而不是他自己牺牲性命去救一群不值得救的人,他本该在阳光下灿烂无比,自然有人替他背负那些阴影。 伋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释然的笑容让他深邃的五官透出些柔和与凄苦,这种矛盾在战火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抬手将怀中的一个亮着光还微微跳动的圆球掏出来,在火光中这个圆球的亮光几近于无,那虚弱的跳动显示着它似乎有着某种走到尽头的生命力,伋川没有抬头看那些在他的头顶聚集的乌鸦,五指用力一捏,那圆球内部有一丝哀鸣发出,随后一缕青烟从中飘出,本就所剩无几的亮光闪烁了两下就消失无踪,跳动也随之停止。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 第23章 内鬼是谁 “心脉受到的损伤一时难以治愈,只能靠后面慢慢调理了。其他的伤势已经无大碍。” “多谢大夫。” 这是陆琛昏迷的第二天。他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身边一直有一个人照顾自己,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如今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觉得自己大概还在梦中徘徊。那人送走了大夫又转回他的床边,瞧了一眼,随即惊喜地凑过来。 “你醒了!” 陆琛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张开,不过不知道是不太信任自己还是神志还没有完全归位,他始终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点陌生,其实细看可能是瘦了的缘故,颧骨眉骨都有点突出,只是那双眼却依然如故,陆琛的嘴唇有些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公子?”伋川被他的反应吓得够呛,连忙抬手按着他的太阳穴,离得更近了些,“你看不见吗?你还记得我吗?” 这傻子,居然以为自己失忆了!陆琛啼笑皆非,扯得全身的伤口疼痛不已,脸皱得像个核桃,伋川慌张地按住他的肩膀 “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39 别动,别动。别怕,我叫沈伋川,我不是坏人,不会害你,你受了重伤,我……” “老骗子。”陆琛轻声如耳语。 “什么?”伋川的话卡了一半在嗓子里,惊异地看着陆琛。 “老骗子,臭乌鸦,大蠢货……”陆琛身体还没有恢复利索,骂起人来也软绵绵的没什么说服力,眼眶越说越红,“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救我?我是死是活你不是一点也不关心吗?”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眼泪水混着哽咽,比前几天脸上的血更让人心疼,伋川停顿了一下,终究把自己的动作改成安抚的拥抱,手掌将陆琛的头托在肩窝,任由他抽泣。 陆琛自九岁后就几乎没有哭的记忆,没想到为了一只骗子乌鸦破了两次例。可是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比起捡回一条小命他对于伋川的失而复得更为在意。他来了,他说到做到了,他没有骗自己。靠在他的肩头,这是陆琛唯一能思考的事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琛都会回忆起这一刻,心酸又心生欢喜的一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为了对方改变自己,这是任何人都逃不开的劫难。你会因他卸下冷漠的伪装,因他欢乐忧伤,因他不堪一击,因他削骨换皮,因他背叛原则。陷入爱情的人最初往往都是懵懂的,他们不屑一顾,对那些明晃晃的细节置若罔顾,对于痛苦他们又是甘之如饴,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爱上一个人,就是把自己悲欢的权利交给了另一个人,今生今世,都要受到他的折磨。 “小公子,小公子,不哭了,没事了。”伋川像对待婴儿一样,拍打着陆琛的背,陆琛发泄了一会儿终于不好意思的收了声,眨巴着被沾湿的睫毛看着伋川,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但是现在只想看着他。 伋川被看得笑了起来 “饿不饿,炉子上煨了粥,喝一点吧?” 陆琛点了点头,却猛然想到什么似的,惊恐的看着伋川,伋川猜出他的心思,拍了拍被子 “没事,除了逃命的时候被踩死的,没有其他人伤亡了,乌鸦已经走了。” 陆琛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居然没有人受伤?简直是奇迹吧!不知道他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他身心都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提气时十分费劲,想来应该是银网破裂时真气反噬造成的。 伋川抬了粥进来,自然地坐在床边,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吹了一口气,递到陆琛的嘴边,准备喂他。陆琛本来就心思不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伋川以为他为自己的伤而低落,安慰道 “小公子的伤其实不算严重,养一养就回来了的,不必忧心。” 见他一本正经,陆琛也不好扭捏,于是一勺一勺的接受着伋川的喂食。 吃了点东西陆琛恢复了不少体力,振作起来开始询问伋川这段时间的去向和鸦袭的结果。谁知他还没有问出口,伋川先严肃地问他 “小公子可知你们内部出了内奸?” 陆琛惊异,自己对于任远的猜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伋川怎么会知道?伋川所指的叛徒却不是什么任远,他看着陆琛说 “你的背上有一道剑伤。” 陆琛这回是真的目瞪口呆 “我的背上被人用剑砍伤?” 能在半空中给陆琛造成的剑伤的只有那几十个拆鸦人,那里面居然有人想要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陆琛虽不说阅人无数,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从战前的集训到自己一声令下众位拆鸦人奋勇杀敌的表现上来看,没有谁表现出一点异样,况且,“我曾使出抽刀断水,若是有人想要杀我,他只要在我人剑分离时留下自己的真气,我必然毙命,为何要多此一举?会不会是误伤?” 伋川却摇了摇头 “小公子自己也明白,一个职业拆鸦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说到这,伋川的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况且他不敢留下自己的真气。” “什么意思?” “这还是小公子教给我的,吟啸楼的真气想必也有标志的吧。” 伋川的指向过于明显,陆琛不由皱眉,他不愿和伋川探讨关于吟啸楼的人会不会害自己,伋川却否认了陆琛的猜想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吟啸楼的人,那他留下证据自然理所当然,那如果他留不出证据呢?” 留不出证据! “你的意思是他是北方的拆鸦人!” 这不可能,南北互不参政这是原则,安庆府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无人察觉的混入一个北系的拆鸦人。伋川的猜想太大胆了。 “小公子,我不会口说无凭的。”伋川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的正是当日那个被他捏死的圆球,“这是我在城内找到的乌鸦内丹。” 这圆球此时已经黯然无光,和河边随便一颗鹅卵石没什么区别,陆琛狐疑地拿过来 “你怎么知道这是内丹?” “小公子别忘了我是谁,我也收到了它们的召唤。” “它们?” “对,这不是一只乌鸦的内丹,是很多只幻力高强的乌鸦被剖丹后,经由特殊的方法混在一起的,所以它的力量才能如此之大。” “也就是说,那些袭城的乌鸦并不是为了攻击人类,它们只是听见了这枚内丹的召唤。” “没错,我毁掉内丹后剩余的乌鸦就自行散去了。” 陆琛无言以对,那些被杀死的乌鸦何其无辜,被人类取走了先辈的内丹,又以这内丹设陷,前赴后继的赴死,它们是饵,城内几万条鲜活的生命是饵,在阵前鞠躬尽瘁拼搏的战士也是饵。是谁如此残忍? “是谁?” “小公子,这就要问你了。” 又是这个表情,陆琛觉得伋川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傻乎乎地闯入死胡同。伋川审视着陆琛,陆琛却心虚无比,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 “遇见一个故人,了解了一些我的家族之事。” “故人?是那个孔先生吗?” 伋川大概料到陆琛已经调查过他的行踪,所以没有表现出吃惊。 “他姓仓,是一个古老姓氏的传人,知道很多东西,不过迫于无奈隐姓埋名在市井之地以说书为生。” “他知道你家族的什么事?” 伋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 “小公子可不能空手套白狼欺负我哦。” 伋川并没有逼迫陆琛说出他知道的事,陆琛的心思却完全放在另一个方面 “所以你就为了他抛下我,不知所踪?” “小公子此言差矣,你全须全尾地待在巢湖里,根本不需要我,所以我才自己找点事做,怎么能说是我抛下你呢?” “明明是你把我推进去的,你还狡辩!”陆琛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0 气结 “我那是为了保护小公子的安全啊,如果不把你推进巢湖,难道我两要被一网打尽吗?再说我早料到小公子会来此地,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还救了小公子一命,小公子明鉴啊。” 伋川字里行间和以前别无二致,听在陆琛耳里却像是敲锣打鼓,都快掩盖过加速的心跳声,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 “那你怎么不早一点出现,我还用纸片人去找你!我的纸片人呢!” 伋川笑嘻嘻的拿出两个小纸人 “小公子这个东西果然好用,我想着小公子一定不会吝啬再送我一个吧?” “送你,送你。”陆琛失神地看着伋川笑眯眯的眼睛,又慌张地转开视线,觉得自己快要自燃了。 “我已经把所有我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难道小公子还要对我守口如瓶吗?” 唉,陆琛叹了一口气,真是色令志昏。总不能把我喜欢你这种话对他说了吧。 “你是否知道三足鸦?” 陆琛其实只是想从头开始和伋川一起捋一遍,没有想到这第一句话就让伋川变了脸色。陆琛从来没有看见过伋川这个表情,在他的印象里对方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几乎没有让他在意惊慌的事情,即使是以一敌百的场面也面不改色,而听见他说这句话的伋川明显动摇了,那种陈年伤口无意间被泼了盐水,其实不会有感觉了,但是后怕的记忆留在身体里,本能地瑟缩。陆琛忽然好奇,伋川的家族都有什么秘密。 伋川的变化只在一瞬,很快就把所有泄露的情绪收拾起来 “我知道,这是一个传说,三足鸦是很厉害的神鸟。” 陆琛没有深究,继续说道 “我在鸦患爆发前曾经查过安庆府的地方志,发现有人在里面记录了关于三足鸦的传说,并且记载道三足鸦就栖息于据此不远的白崖寨。白崖寨的乌鸦曾在永和九年袭击过一次人类,我父亲曾经参与过镇压,他死前也重新来过安庆府,所以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和我父亲的死有关。三日前,安庆府衙派出的先遣小队被偷袭全军覆没,我临阵受命找到南境驻军,将军带着大部分人马出巡未归,我们本来很少胜算。只是我忽然想到地方志里说,三足鸦喜火,于是我点燃了多处草垛,果然吸引了很多乌鸦,不过它们数量太多,终究没有抵御。” “我想其实白崖寨的乌鸦可能品种特殊,喜欢热源,所以才被误以为是三足鸦,这个传说可能在多年前被朝廷得知,借着处理鸦患的名头调查了一番,有什么结果我不得而知,不过这次的鸦袭肯定是有心人故意布局,试图让三足鸦的传说重见天日,扰乱朝局。不过我出现在安庆府纯属意外,他们一定没有料到乌鸦没有袭击人就走了,计划被打乱该露出马脚的人一定会乱了阵脚。” “小公子觉得谁可能露出马脚?” 陆琛无言地指责了伋川的洞察力,他犹豫着 “驻军的将军叫做任远,是南方一个很著名的将军的手下,按理说任将军的履历十分清白,不应该有问题。但是这次他不仅私自出巡,还带了绝大部分的军队,十分可疑。我也不知道任远是哪一边的人,不过哪一边在这件事情上都有可能获利。” “哦?”伋川挑眉 “恩……最近朝上关于如何处置北方的乌鸦有些争论,大家都不愿意让步,就……” 陆琛明显的袒护让伋川显出些烦躁,他用手指点了点陆琛的嘴唇 “小公子,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我问你三个问题,你都如实回答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伋川指尖冰凉的温度残留在陆琛嘴角,被下了药一样,麻酥酥辣乎乎,夺走了陆琛所有的意志。他恍神点点头 “好。” 第24章 太乙之书 陆琛答应得过于爽快,倒是让伋川有些不适应 “小公子可想好了?” 陆琛回过神来,却又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侦破,大声嚷嚷着 “快问,别等我反悔。” 伋川点点头,支出一个手指头 “第一个问题,你在巢湖里看见了什么?” “巢湖是太乙玄门的旧址,但是里面大部分东西都被毁了,只剩下些残垣断壁,而且我发现了吟啸楼的痕迹。”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当年是吟啸楼导致了太乙玄门的灭门。”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吗?你好好想一想,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额,我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装着如何制作莲藕人的木盒和一个刻着‘虎为山君’的麈尾把儿,一个刻了字的石碑。” “石碑上的字是什么?” “不太重要吧,就是描写了一下太乙真人的相貌。” “念给我听听。”伋川十分坚持,陆琛只好把那段话背给他听了一遍,伋川面色凝重,沉思片刻又伸出第二个手指 “恩公可向你提起过三足鸦?或者任何你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名字。” 陆琛为难 “我在地方志里第一次看见关于三足鸦的文字。至于其他的,范围是不是太广了?” 伋川却有些迟疑,似乎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比如他是否告诉过你,一定不要告诉外人之类的话。” “要说这个的话,估计也就是太乙玄门剑不能轻易使用吧。我父亲一向光明磊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你有没有看见过,恩,他时常携带从来不曾假以他人之手的东西?” “大概就是他赠予你的那本‘增广贤文’吧。” 陆琛的回答显然没有达到伋川的期待,他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陆琛试探地问道 “你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吗?时间久远,也许我忘了也说不定。” 伋川笑了笑,摇头示意不用,随即伸出第三个手指头 “关于陆家灭门案,你有什么线索?” 其实陆琛一直以为伋川会问自己和樱远之的关系,谁知道伋川对这个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这最后一个问题确实难倒了陆琛。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人探讨父母之死,即使这个人是伋川也不行。他自己的仇就应该自己动手。 伋川却说 “我并非想要帮助你,而是想确认一些猜测,所以还请小公子把所有的细节告诉我。如有冒犯还请小公子见谅。” 他这般客气让陆琛浑身被扎了毛刺一样不舒服,他在被子里扭了扭,才开口道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一共有两点,其一,当日之人皆带着铁制面具,面具上有特殊的花纹,似乎是某一个组织的杀手;其二,他们在找一件东西,应该是一本书,但是没有找到。” “小公子可否将那个花纹描绘下来。” 这倒是难不倒陆琛,他三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1 下五除二就复制出脑海中的图形,伋川看过后没有提出异议,收了起来 “小公子这么多年的调查可有什么进展?” “并没有,”陆琛叹了一口气,“我翻遍了所有刑部能查到的资料,没有一个组织的花纹能和他们面具上的对应上,也没有类似的案宗再发生。不过我觉得他们要找的那本书就是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书’,只是这本书连我都没有见过,根本只是一个虚妄之物罢了。他们杀死我的父母一定别有目的。我仔细看过我父亲那些年经手过的案件,除了安庆府,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起疑了。”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陆琛摇了摇头,伋川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过还是收手 “我问完了。”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陆琛倒是有些紧张,伋川却从怀中掏出了那本‘增广贤文’。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 “什么!你在逗我吗?这不是你早就给我看过,我父亲赠予你的那本书吗!” “这的确是你父亲交给我的,不过只是为你代为保管。这不是什么‘增广贤文’,这是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书’。” 陆琛目瞪口呆,伋川话语未停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小公子斟酌。” “什,什么?” “请小公子看过此书后能够告知我里面的内容。” “什么?你,这书一直在你这里,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伋川摇了摇头 “在我的眼睛里,这本书不过是一叠白纸,只有太乙传人才能目睹其真容。” “可是,可是我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太乙传人啊!” 陆琛不知所措,那书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那么多人想找到它,那么多古怪离奇的传说围绕着它,被世人议论了不知几个甲子年的神书就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冒充是前朝遗物。若是樱帝知道陆节每天上朝带着本上古神书,不知作何敢想。而陆节又是如何未卜先知,在自己死前就把这本书委托给一只乌鸦,避免落入贼人之手。陆琛颤颤巍巍地把书拿起来,却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伋川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公子请讲。” “我父亲,为什么这么信任你啊。我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这可是太乙真人书,多少人梦寐以求,你,你毕竟是一只乌鸦,额,我不是说乌鸦不好,乌鸦很好的,就是……”陆琛前言不搭后语,伋川却轻笑了一下,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窗纸,朦胧地洒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投出一片阴影,使他此刻的表情模糊难辨,似乎回忆起往事,他说 “因为我是一只乌鸦。我是一只乌鸦,所以我别无选择。” 陆琛的理解里,太乙真人书只对人类有用,对乌鸦没什么用,伋川没有解释更多,只是示意他快看。陆琛深吸一口气,怀着敬畏和难以置信,翻开了这本遗失百年的书本。 在第一页赫然写着的正是巢湖里面石碑上所刻之字,不过内容更加完整 ‘侍天颜之咫尺,额广足圆,趋帝阙之须臾。 眉清目秀,天庭高阔,不贵还当富有馀。 地阁尖长,多忧还是家不足。 鼻如悬胆,平生足禄足财。 耳若连腮,自是有名有誉。 因其功名较晚,筋骨伤高。 绿何寿命不长,人中短促。 口无棱角,终为说是说非。 唇若含丹,一世润身润屋。 常是忧深远虑,只为眉攒。 然而吉少凶多,皆因目陷。 伤残骨肉,须知眼下泪痕。 克害亲情,偏忌怒中喜色。 欲识其心不善,眼视偏斜。 要知其心不良,唇掀舌薄。 齿方而密,聪明勤视诗书。 面润而长,志气贯通今古。 若知贵贱,细看分明呜呼。 唇若掀翻,言语虚而怀奸。 眼如深露,诡诈大而蕴强梁。 五岳不正,非尽善尽美之人。 两眼雌雄,岂由义由仁之子。 色如常变,必蹭蹬而名更迟。 声如破锣,多刑害而心不睦。 眉如一字,岂能润屋肥家。 背若屏风,终是封妻荫子。 腹垂腰阔,衣粮足用而仓库充。 胸露肾高,家业败散而寿源少。 若乃天庭中正,定知事事无忧。 假若眉宇长弘,必主般般利益。 身宜横阔而正,扁不入相。 维体上短下长,难为吉论。 若夫行步缓重,当为仁德。 更加坐视端庄,必为福相。 神要藏而威不露,贵而可知。 色要正而气要清,富而不谬。 色要细察,方断吉凶。 形要细说,方言贵贱。 或形清而后有福,或貌古而有前程。 古怪清奇,必当详审。 不以美善而言福,不以丑怪而言凶。 此名太乙真人书,唤作仙家神品鉴。 ’ 此番文字应该是以太乙真人的外貌为托,教导门派中人为人处事的准则。陆琛小心地逐字念了出来,伋川点头表示感谢,陆琛不明所以只好翻开第二页。这第二页却是一幅图,图上有一长眉垂须的老人,闲适地站在一棵树下,而他抬着的左臂膀上站着一只鸟。那鸟不是别的品种,正是一只乌鸦。仔细看那老人的五官,正和前几页的描述温和,而太乙真人与一只乌鸦的逗趣图居然画在仙书里,陆琛再是见多识广也不解其中奥妙。 他将图的内容描述给伋川听,伋川却没有如他这般惊讶,只是示意他接着看。陆琛只好继续往下翻,这太乙真人书里除了最开始对真人的相貌好好吹捧了一番,后面的如同书铺卖的小人书全是连环画。画的内容也是让人一头雾水: 那只乌鸦在画里如同真人养的一只宠物鸟,不仅按时给它喂食换水,还会对着他弹琴读诗,不同的是,这只鸟每晚都要吃一种特殊的草,这草看上去普通却是真人每日用自己的鲜血灌溉生长而成。除此之外,每隔几页就会出现那只乌鸦为真人从外面带回酒水书册之类的寻常生活用品回来,俨然一个奴仆,聪慧十分。 一日,有一个人前来拜访真人,似乎对真人的乌鸦十分不满,不仅把乌鸦的毛打落了两支,还和真人大吵了一架,愤然离去。真人独自一人十分忧愁,事情变得棘手。那乌鸦为了安慰主人,居然用翅膀伏在真人肩头,一人一鸟关系十分亲密。 下一页画风突变,一转眼来到了战场之上,不过这战场不是人类与乌鸦为敌,敌人应该是来自海外的入侵者,画中绘有战船无数,乌鸦盘旋在本国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2 士兵的上空,像是担当着侦察兵的作用。画者寥寥几笔,惨烈的战况就跃然纸上,而比起人类,乌鸦似乎更是惨重,它们挡在军队的前方,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火力,数十只乌鸦围住一名士兵保护他的架势布满纸张,甚至以肉体相搏冲入敌阵,以命抵命,许多乌鸦都支离破碎,尸体沉入大海,密密麻麻。战争以赶出侵略者大获全胜为结局,众人兴高采烈的班师回朝,皇帝却有些不满。 陆琛注意到,这里画的上位者并不是樱氏家族的人,而宫殿上的布局却似曾相识,最重要的是这位皇帝的头上戴着的竟是冕旒。 ‘古之王者,冕而前旒。’冕旒是皇帝的礼冠,自南北分朝而立后,不管是南帝还是北皇都达成默契不再佩戴天子之冕以示和平,这位戴着冕旒的皇帝说明这个故事至少已经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其实这并不奇怪,连太乙门都被灭了快一百年,太乙真人还活着的年代必定更加久远。 皇帝的不满是针对在战争中牺牲惨重的乌鸦。乌鸦虽然贡献巨大,但是自古君王都害怕功高盖主之事的发生,更何况是一只小小的畜生。乌鸦骁勇善战的事迹传到民间,很多百姓对乌鸦开始尊重有加,不仅有私自祭拜的行为,甚至认为它们是上天派下来的神鸟,是拯救万民的。皇帝自然不乐意。 这并不难理解,皇帝被叫作真龙天子,其意义在于皇室是被上天选中的血脉,他们的统治是建立在自己的子民对皇权对天神的敬畏之上。这也是为什么祭祀一直是皇室十分重视的环节,就是为了通过这种被放大的仪式感加强民众的崇拜之心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倒好,突然冒出来一个神鸟救人于水火之中。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谋逆可以概括,这直接挑战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于是皇帝下令,要求绞杀所有的乌鸦。此令一出,哗然一片。众臣纷纷上书反对。 故事画到这里,诸位看官大概心生疑惑。在现世的标准里乌鸦就是奸邪不详的代名词,还有专门对付乌鸦的拆鸦人,杀死乌鸦又怎么会激起朝野上下的陈情呢?但是陆琛却有些明白,在这个故事里乌鸦和人类的关系并非是敌对的,恰恰相反,乌鸦作为极具灵气的鸟类成为了人类不可或缺的帮手。小到如太乙真人的那只宠物鸟那般为主人做些杂事,大到对抗外敌时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已经远远脱离了本代人的理解。而且故事中处处透露出一个细节,那就是乌鸦的这些本事都是人类刻意为之的。想来也是,再有灵气的畜生如果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怎么会如此聪慧。 这样一来反对之声就并不突兀,将乌鸦培植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又嫌弃对方能力卓然超群,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自己不地道。如果只是忌惮乌鸦,那只要多加管制约束即可,一网打尽自己昔日同盟下属实在过于冷血残忍。 但是皇帝却坚持己见,说来也奇怪,这群反对的人中也有真人的身影,虽然不算显眼,但是这毕竟是太乙真人书,所以还是能看见太乙真人十分反对这道旨意。但是不知是画者疏忽还是事态发展过□□速,前一页两方阵营还能够分庭抗礼,再翻过去居然就变成了太乙真人孤军奋战,以一人之力对抗全朝乃至皇帝。 太乙真人始终势单力薄,见已经无力挽回皇帝的心意,私自带着幸存的乌鸦隐藏在巢湖中。画中巢湖的场景和陆琛看见的有相似之处,只是比起所见又昌盛不少,那些蜂巢一般的洞穴里荧光闪闪装满了宝物,乌鸦们在巢湖周围自得其所,门徒跟着真人修身养性。日子倒也称得上闲适安好。不过好景不长,皇帝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巢湖乃仙人之地,常人不能接近,不过耐不住皇帝人多势众,一阵狂轰乱炸也使得巢湖内鸡飞狗跳。乌鸦们炸了毛的食醋徘徊,一只乌鸦充当着首领的地位,一直在安抚同伴。 陆琛认出来这只乌鸦就是故事开头太乙真人饲养的那一只,倒不是它的外表有什么特殊,只是画者在描绘这只乌鸦时格外用心,其他景色人物都潦草带过时,这只乌鸦细致到连毛羽的栩栩如生,眼睛又黑又亮宛如星辰,让人不由自主注意到它。 人间的军队以一种持久战的气势包围着巢湖,奇怪的是只有几个人会跟着太乙真人在外对抗,而大部分人都留在湖底。这几个人武力高强,但是受人数限制一直在牺牲,到最后就只剩下太乙真人一个人。真人显得十分苦恼,找到自己一直饲养的乌鸦,也不知真人对乌鸦说了什么,那乌鸦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再翻过一页,满纸赫然都是黑色的羽毛。 这是最后一幅画了,虽然陆琛已经知道结局,可是这戛然而止的剧情还是让他十分不解,陆琛一边描绘自己看见的场景,一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只是伋川此时的脸色实在不善得紧。 伋川的长相并不是忠善,而且常年在外奔波更添加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不过他对着陆琛从来都是嬉皮笑脸,导致陆琛有了一种伋川脾气挺好的这种错觉,乍一见他板着面孔竟然有一种害怕的意味。且不说他和伋川关系如何,光凭着他在吟啸楼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这种心思都是万万没有道理的。 只是陆琛也描述不出伋川此时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懑倒不如是失望多一点,因为失望而流露出的杀意带有些哀怨和犹豫,又像是被抛弃在满天飞雪旷野中步履维艰砥砺前行的悲怆和无助。那种复杂的感情是他十几年的不为人知的人生积攒而来的,陆琛不知道,陆节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大概连伋川自己都不知道。 一道无形的沟壑无声地横跨在两人之间,沟壑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陆琛想自己的害怕也许正是来源于黝黑的谷底,那下面深埋的秘密阻挡了所有企图跨越之人,又控诉着人间所有的罪恶。 第25章 初现端倪 伋川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因为下人来报;任将军回来了。 任远是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一听说他回来陆琛自然忙不殊地从床上爬起来找上门去,这一找却给自己找出来一个大熟人 “叶纪!” “阿琛?” 两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对方,都是大吃一惊。陆琛没有想到叶纪在赣州一别后居然没有返回都城,而是来到了安庆府,叶纪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本该在北国处理鸦患的陆琛。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路上有所耽搁,所以慢了两步。你呢?” “帝君派人来看看边防,我没事就自告奋勇地来了。” 陆琛这才想起任远的事,对叶纪说稍后再聊,转而对着任远说道 “任将军,在下是扬粤城执金吾陆琛,奉命赴北处理鸦患。” “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3 陆大人好。” “按理在下说这个事有越职之嫌,但是敢问任将军为何在巡防时带离了一半以上的军队?并且我听说任将军半月之前才巡防过一次,为何又私自出巡?你可知因为你的疏忽,前晚安庆府陷入怎样的困境?” 任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叶纪倒是先开了口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我的不是。我突然到来,又时间紧急,所以让任将军调整了出巡的时间,帝君又有一些其它的吩咐,所以带走了大量的人马。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们收到你的报信后立刻往回赶,连觉都没有睡。这个确实怪不到任将军身上。” 叶纪把责任全部揽过,陆琛不好多说什么,总不能怪帝君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偏偏在有乌鸦的时候派人吧。他观察了一下任远的表情,发现对方一脸坦然,也没有因为陆琛的责问而露出不忿,和传言中的性格很相近,才点了点头。 叶纪急忙问 “伤亡情况如何?” 陆琛摇了摇头,“没有百姓伤亡,只有几个士兵受了伤?” “什么!”叶纪大吃一惊,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挠了挠头,“不愧是阿琛,带着三千人就把一万只乌鸦打下来了!损失还这么小!我一定要向樱大人好好表扬一下你!” 陆琛却苦笑了一下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这批乌鸦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它们似乎是受到召唤而来的。” “召唤?谁召唤它们了?” 陆琛回头看了看坐在身后一言不发的伋川,叶纪惊觉这里还有一个熟人,忙道 “这不是沈兄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小公子的仆从,自然是小公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一边说着一边递给陆琛一个盒子。陆琛接过后把里面的东西给叶纪和任远看了看 “这是在城里找到的,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叶纪茫然地摇了摇头,任远观察了一下倒是说 “这是乌鸦的内丹。” “哦!对对对,这是乌鸦的内丹啊!怎么了吗?”叶纪一被提醒倒是想了起来。 “我怀疑就是这个东西导致乌鸦来袭。” “咦?内丹还有这个作用吗?” “这不是普通的内丹,这是用许多只乌鸦的内丹合成的,完全有能力召唤数量众多的乌鸦。” 叶纪喷喷称奇,任远也说 “此事有些蹊跷,利用内丹召唤乌鸦这种事下官闻所未闻。” “没有听说过的事不代表不存在吧。”伋川在一旁开口,任远看了过去,倒是没有反驳 “属下的确见识短浅,还请大人明察。” “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任大人,我倒是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大人请说。” “我想要登记在册的所有安庆府拆鸦人的名单。” 拆鸦人归吟啸楼管,吟啸楼的楼主是樱远之,故而所有的名单都是当地驻军在掌管,任远没有废话立刻吩咐下面的人拿来 “阿琛,为何要这个名单呢?” “我怀疑这些人中有内奸。” “什么?这怎么可能?” “安庆知府派出的先遣小队被伏击,导致消息滞后,若不是我在此早就酿成大祸,而且昨夜我们一同擒鸦时有人偷袭我。” “偷袭你!你可受伤?” “还好没有大碍。”陆琛安抚了一下叶纪,接着说,“能有机会接触到乌鸦来袭这个情报,又有机会再城内放置内丹,同时又想把碍手碍脚的我除去的,只有安庆府的拆鸦人了。而且此人很有可能是北边派过来刺探情报的。” 陆琛细细给叶纪说了昨晚的情形,而那边任将军也把名册找来。陆琛接过后也不忙 “任将军巡防辛苦了,昨晚有些损失还要依赖任将军去处理。” “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大人不必客气。”说完就很上道的退了下去,叶纪也打着哈欠 “阿琛,我跑了一个晚上也累得很,接下来的事情还要靠你了。” 陆琛点了点头,叶纪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伋川。 伋川看见陆琛一脸深沉,不由问道 “小公子可有什么线索?” 陆琛摇了摇头,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只是没有完全理清不便说出。他没有翻看名册反而问起伋川 “那本书里面的内容你怎么看?” “小公子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呢?”伋川一脸无所谓,陆琛皱眉 “你让我把内容说给你听,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嗤。要是一本书摆在你的面前,里面写的是人是从哪里来的这种问题,小公子难道不想看?” “你从未看过里面的东西,又怎么知道书里写了什么?” “是那位仓先生告诉我的。” 陆琛扁了扁嘴,又是这个什么劳什子的仓先生。 “我并非不信书上的内容,只是关于乌鸦的幻力从何而来的传说实在有太多版本,本来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是真是假很难辩驳。若按照那书上的内容,太乙玄门被灭门就是因为站在了乌鸦这一边。可是若是如此,现在存在的那些乌鸦又是从何而来呢?吟啸楼是在南北分立之后才成立的,没有道理在此之前就出现吟啸楼的标记啊?” 伋川并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 “小公子觉得这个任将军可有什么问题?” 陆琛哑然,伋川的眼睛果然毒辣,他缓缓道 “我只是想到任将军当年请封时有哪些人上了折子。” 邓伦打了胜战,帝君自然重赏,不过朝廷里做事不能如此直截了当,帝君怕让下面的人生出骄纵之心不能直接赏,将军怕帝君疑心自己好大喜功也不能直接讨赏,所以一般有几个官员体察上意,给帝君递个梯子,好好赞美一番功臣,帝君再下赏。任远的迁升自然在某本折子里提到了。那么是谁提了这一茬呢? 这种活儿最是讨好,谁都愿意争着干,只是陆琛突然想到当年上了折子的里有一个人,按理说这种事情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他还是跟风写了,而这个人自己之前恰恰好还见过。 樱远之的阵营里到底有谁,这其实是陆琛最弄不明白的事情。他离开三皇子府后就可以避免再接触到有关它的信息,所以人员的走动倒不如旁人清楚。只是有一点,既然帝君敢让樱远之管着军队的事,他就不敢和朝臣走得太近。 樱帝的安排其实很巧妙,两位皇子,大一点的那个赢在有一个有名望的母族,樱远之的母亲姓孟,是个大姓,孟家出得最多的就是老师,帝师都有好几个。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桃李满天下的好处就在于朝中一半的官员可能都是孟家教出来的。 这是一个不可言喻的势力,老师传教授业,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4 从人生道理做人准则到朝政朝纲治下思想,全都潜移默化地反映在学生身上,这些学生进入官场管理国家辅助帝君用的也是这一套,也就是说他们在思想上是和樱远之保持一致的。其实帝君也并不是没有顾忌,一个文官却管着军队,这就是他对三皇子对孟家最大的防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再多的助力在军队面前都是枉然,同时那些笔杆子也不敢乱写怕一不留神就伤及自家人。可谓一箭双雕。 而六皇子就赢在自己的母亲有宠。六皇子的母亲是如今的皇贵妃,身份上差了一点,但是奈何帝君喜欢,不说别的,单凭现在皇贵妃还是伴驾的唯一人选,这份宠爱就足以让她的儿子吸引大部分的目光。更别说这么多年除了三皇子,就活了他一个皇子这一点就证明了皇贵妃的手段不容小觑。陆琛接触六皇子不多,但是礼贤下士这四个字六皇子做得还是及其到位的,而且文臣们这么多年也没能挑出几个错来,能力肯定是够的。 又聪明又能干又得宠,这种弟弟怎么看怎么该死。 陆琛一脸沉思,伋川却没有再追问任将军到底有什么问题,他拿过那名册开始一个一个检查。陆琛也把心中所思放在一边,跟着他翻开那些拆鸦人的来历。若是真的查出安庆府混进了北方的拆鸦人,那这个就是大事,万幸就是叶纪居然在这里,有一个帝君派过来的人,出了什么事也不必出师无名。 “在册的一共二十八名拆鸦人,之前派出去的死了两个,昨夜剩下二十六名,”陆琛偷偷观察了一下伋川的神色,在说道死了两个拆鸦人时他神色不变,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昨夜和这些人有所接触,吟啸楼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我并未见到任何一人又不熟悉的地方,这些人的来历也很干净。” 伋川问道: “小公子可曾见过被杀的那两名拆鸦人?” 陆琛摇头,向他解释了一点来龙去脉,那一队人的尸体估计是找不到了。 伋川从中抽出三个人的名册 “查一查这三个人。” 陆琛看了看,没明白其中的门道,伋川指着他们进入安庆府的时间说道: “这是你父亲找到莫从,缴鸦,以及最后一次到安庆府的年份。” 第26章 疑云重重 “小公子稍安勿躁,也有可能是巧合。”伋川安慰道 巧合?陆琛心里却一沉,拿过来看,把名字和外貌对了一对,从年岁上来看这三人都是老资历,自己昨天也见过,没有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而且有什么人会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一场阴谋?不,不可能,是自己想岔了,自己的出现本来就是意外,这三个人是冲着父亲来的,和昨晚没有关系。 那么,是伋川。陆琛没有抬头,详装看着手中的本子,心里却像打翻了一盘颜料一般精彩。为什么伋川要把自己引到这个上面去?这三个时间点和他有什么关系吗?那个仓先生,还有他家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伋川的目的性太强反倒让陆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让自己注意这三个人肯定不是心血来潮,这三个人为什么被安插在这里?父亲当年找到莫从肯定是为了巢湖一事,再加上三足鸦的传说,难道是父亲太乙门人的身份暴露了引来了樱帝的猜忌?或者说吟啸门和太乙门的旧事让父亲生出了别的心思?对,父亲如果知道太乙门被灭的原因一定会彻查到底,而他三番五次的来到安庆府,是否说明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会是三足鸦吗? 陆琛到现在都不太相信这个传说,‘得三足鸦得天下’,这个说法真是自己第一次听见,可是越是第一次反而越有问题。那场寥寥数语就概括了的鸦患里是不是暴露了三足鸦的存在,而樱帝相信了这个存在,强制封锁了消息的流通,暗地里却在寻找三足鸦。 该如何找到三足鸦呢?是的,樱帝用了什么办法,而父亲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小公子?” 伋川的声音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回来,他恍恍惚惚 “怎么?”陆琛眼神猝不及防地对着伋川,对方消瘦的面颊晃得他眼睛生疼,仅仅半月未见,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难道没了他,伋川连饭都吃不饱?还是之前和张千刃斗得太厉害伤了身体。陆琛就是这么一想,嘴巴里却贸然冒出一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两个人一下子僵住。陆琛也不知道自己哪一根筋搭错了,居然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而且,他之前根本没有在想伋川啊! 陆琛一直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喜欢伋川的这件事情上,对方是一只乌鸦,一直来历不明的乌鸦,之前听闻有拆鸦人出事他的第一意识都落在是不是伋川所为这个上面。他倒不是会用这种条条款款约束自己的人,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那个人就会站在敌营中,随时随地都要防备着他,不能互相信任不能坦然相对,这才是陆琛不愿意的。此时此刻对着伋川说:我好像喜欢你。这种没头没脑不管不顾的行为实在不符合陆琛的作风。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这点小事都沉不住气,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拆鸦人,还是南国第一执金吾,这简直是直接打脸的事情啊!陆琛在心中拼命安慰自己:我只是顺口一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好歹也算同生共死的兄弟,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不要紧张,不要焦躁,保持微笑,保持镇定。 不过陆琛大概不知道人越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他脸上的表情现在看来只能称得上扭曲了,说是笑,却比哭还难看,说是哭吧又带着一股要杀人的狰狞。伋川也不知是被这句话吓着了还是被陆琛的表情吓着了,竟然也一改往常顺杆子往上爬的样子,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尴尬地让人心慌,伋川愣了几秒才笑了笑 “小公子倒是十分关心我啊。” “咳咳咳,”本就挣扎得不行的陆琛差点把五脏六腑咳出来,手忙脚乱的接过伋川递过来的茶水,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面色不太好,不对,也不是……其实,我就是问一问你这一路上是否遇到什么事情。”一通牛都不对马嘴的解释让伋川都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故作镇定装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公子想知道?那可要那点什么来交换哦。” 话是这么说,伋川却暗暗怀疑陆琛瞒下他的不止是樱远之,还有些别的,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这位情窦初开的小公子惦记上了。 “我,我,你要什么交换啊。”陆琛脑子迷迷糊糊,估计已经想不起来之前白白给人讲了个故事,呆呆傻傻的掉进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5 伋川挖的坑里,这一落了下乘惹得伋川一阵大笑,陆琛面上挂不住,耳朵都红了 “小公子做买卖倒是十分厚道,不过我也不是奸商,你还是好好研究一下你们家的传世之宝吧。” 陆琛瞬间抓住他字里行间的暗示 “你知道什么?” “小公子可不能这样取巧,凡事要自己努力啊。” 伋川说完这句竟然作势要离开,陆琛立刻拽住伋川的袖子,面上露出一丝愤懑,伋川却笑得嘲讽,这丝嘲讽几乎转瞬即逝,陆琛却敏感地捕捉到,他下意识的放开手中的布料,伋川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是什么意思? 陆琛觉得自己大概是大病初愈,所以有些神志恍惚看错了眼,可是不会,他不会看错什么的,他没有看错那些拆鸦人奋力一搏的样子,也没有看错伋川临走时露出来的神色。伋川不是那种喜怒哀乐露于表面的人,除了三足鸦那一次他有些失态,陆琛没有看过他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一抹嘲讽是他故意的吗?可是即使是故意的,陆琛也有一种感觉,他并不是想嘲讽自己,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强调那本书。 那本书,一个关于太乙门如何被灭的故事,故事里有皇帝,有太乙真人,有巢湖,还有那只乌鸦。 会不会,会不会,陆琛灵光一闪,那只被太乙真人圈养的乌鸦就是三足鸦!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要格外突出那只乌鸦,为什么它可以安抚群鸦,为什么突然所有人都站在了太乙真人的对立面,为什么皇帝要带着人围攻巢湖,为什么吟啸楼毁掉了太乙门。那,陆琛猛地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漫天的黑羽是说明三足鸦被拆了吗?三足鸦被拆,那现在人们流传的三足鸦又是什么? 陆琛的视线慢慢扫过那三个人的履历。 永和三年,陆节找到巢湖 永和九年,安庆府遭遇鸦袭,陆节缴鸦 永和十六年,陆节重游安庆府 现在有这么几个问题 第一, 父亲是什么时候发现三足鸦还存在于世的秘密 第二, 安庆府的那一次鸦袭和三足鸦有无关系 第三, 父亲为什么要回到安庆府。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伋川为什么知道父亲是何时找上莫从的。连自己都只能猜疑莫从和父亲曾经有过接触,而他不过见了莫从两眼就能清晰的知道具体他们见面的时间?不,这个消息只能是从父亲这边漏出来的。伋川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有关系,可是伋川父亲死得早,他是由一只乌鸦抚养长大,父亲不仅继续照顾伋川,还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那只乌鸦,那只乌鸦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陆琛紧锁眉头,在屋子中间缓缓踱步。 伋川是一只半人半鸦,他那个养父身份也不简单,并且他们肯定知道三足鸦的故事,可是伋川不愿意告诉自己关于这个传说的来龙去脉,伋川说过他瞒着他的事情是因为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他们所知道的三足鸦比起现在的一知半解会让他怎样的不信任他呢? 伋川想知道这本书上写了什么,至少说明陆节并没有透露过,陆节愿意分享自己私下在找控制乌鸦的方法却不愿意提起三足鸦,也就是说三足鸦在这几个人之间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是陆节防着他们是乌鸦吗?还是别的什么? 陆琛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抓住一个尾巴,可是每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那尾巴又滑不溜手的逃走。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焦躁的内心。 第一个问题,陆琛最好奇的是陆节是因为什么决定去找巢湖?难道就是看了书里的故事?可是这书里的故事陆节一定不是第一天看,他也许早就知道太乙门曾经被针锋相对,但是一直按捺,而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决定找到巢湖。他不仅找到了巢湖,还和莫从达成某种协议一起控制乌鸦,不过根据结局来看,他们失败了,莫从因此记恨父亲,而父亲也没有完成他的初衷。 也许父亲想找的是三足鸦,巢湖是三足鸦最后有记载的地方,他首先去的肯定是故地,但是他们为什么想要控制乌鸦呢?陆琛并不觉得陆节是为了控制三足鸦得什么天下,陆节一生不愧忠诚二字,他不会作出此等谋逆之事,不过陆节在巢湖里看见了吟啸楼的标记,这个转变会不会影响他对吟啸楼的态度呢? 不过这样一来第二个问题就很好理解了,陆琛在缴鸦的过程中发现了白崖寨的乌鸦有着喜火的特点,怀疑它们中间可能有三足鸦,不过从第三个问题来看,白崖寨并没有找到三足鸦,但是他还是去了第二次。是漏掉了什么线索还是他想找的其实是什么别的东西。 陆琛所知道的关于三足鸦的描述其实是三个来源,一个是安庆府的地方志——一只神鸟,栖息在白崖寨(事实证明为假的),一个是太乙真人书——太乙真人养的宠物鸟,最后死了(应该还活着,陆节也是靠着这条线来找的),还有一个就是伋川。 陆琛叹了一口气,立在原地,伋川不愿意对他吐露实情,而自己,而自己也没了之前的理智。他不想去刺探伋川的秘密,但是他又不得不去,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面对这样的境遇,总是这样别无选择,为了找到那些被掩盖的真相,自己会走到哪一步。他从未后悔与樱远之的生疏,那是他第一个亲近之人,但是越是舒适越容易让人生出倦怠之心,他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极尽所能找到杀父仇人,又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在樱远之的羽翼下苟活呢?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就连一个叶纪都只是半交心,也不去依赖别人,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已经游离在正常的生活范围之外了。 直到遇到伋川。这段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关系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惧,也许是远离了熟悉的环境,他不得已和伋川相处,却不知从何而起自己的心上总是会被这个人投下阴影,那个人能够让他放心的把后背交出去,但是恰时出现的隔阂又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离这一只乌鸦远一点。 人就是这样矛盾,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美丽,明知不可为之事最有吸引力,他告诫过自己,但是一想到他,又忍不住想要肆意妄为。 所以该如何是好呢? 第27章 谁是金乌 “你要去哪儿?” “白崖寨,”陆琛笃定地说,“你和我一起去。” 伋川轻笑了一下 “小公子吩咐我自然不敢推辞,不过,”伋川停顿了一下,声音倏然变得清冷,“不过小公子这是在疑心我?” “什么?” “小公子放着一个内鬼在南国境内逍遥法外,身上刀伤未愈,却想着去什么白崖寨,难道不就是确定我就是那个砍了你的人吗?”说到这,伋川竟然激动地站起来,“哈,我知道了,恐怕小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6 公子还会怀疑我提前来到安庆府,把金丹藏在城中,杀了那两个拆鸦人,最后还贼喊捉贼。” 陆琛没有想到自己的提议能引起伋川这番激烈的反响,他惶恐地走上前又有一点怯懦,弱声申辩道 “伋川……”陆琛才一出口,脸色瞬间一变,他瞪大眼睛看着对方,还未待有回应耳后就一阵呼啸,陆琛背后有伤,扭转不急只能朝着伋川的方向躲去,伋川似乎早有防备,一把拉过他掌风一起,与偷袭之人正面对上。 那人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早被发觉,见一招未得手也不恋战,顺着来路就逃去,伋川并不追逐拉着陆琛就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问 “马廊在哪个方向?” 陆琛指了一指,伋川带出两匹马,陆琛还未坐稳,就被带着朝前狂奔。陆琛被颠得差点吐出来,脑子里却清晰无比,伋川的性格不可能是会怀疑自己拐弯抹角试探他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怀疑他,他之所以如此反常一定是发现什么动静,也许是那人想杀自己灭口伋川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也许是伋川反其道而行逼那人现身。陆琛这边想得出神,始料未及伋川一个纵身居然跳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陆琛被吓了一跳,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瞬间从背后将他包围,烫得他的伤口隐隐作痛,而他还未来得及反对,一只箭矢射中伋川弃掉的马匹后腿上,那马哀嚎一声轰然倒地,不知何时起后面竟然追来了十几个人。 伋川抓过缰绳,一扯马头,调转方向冲进闹市区。也不知是不是昨天被关在家里一天一夜大家被憋坏了,今天的街上人格外多,熙熙攘攘,伋川一匹马倒显不出来,况且他技术高超,见缝插针,速度丝毫未减。后面的人可没有那么幸运,他们与往来行人撞了个人仰马翻,速度慢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伋川和陆琛消失在视野中。 “是我想岔了,也许不是什么内鬼,而是有人趁乱混进了你们的队伍,”陆琛虽然数好了是二十二个拆鸦人,可是到最后人人难以自保,战火纷飞,谁有会关注空中的第二十三个人呢?那人必然知道自己瞒不过陆琛的眼睛,才选择藏在暗处在最后时刻给出致命一击,伋川见后面暂时没有人追上来,高度紧张的注意力也稍微放松了一些,细细对陆琛解释“既然发现了有北派的人混进来,我隐约猜到这人还会来杀你灭口,本想声东击西,没想到他倒是一个宁可错杀一万不愿漏掉一个的狠角色。” 伋川倒是轻松,陆琛却紧张得大腿肌肉都绷紧了,从伋川坐到自己身后的那一刻起陆琛就无措到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马背上的一起一伏带着伋川的前胸在自己的脊背上摩擦,对方略低的体温对上他滚烫的身体如同油锅里倒了一瓢热水,噼里啪啦。 陆琛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神志恍惚,还是因为伋川。他只知道对方的手臂环着他,带着喘息的声音在耳旁细细碎碎地被掰开揉进他的脑子里,从耳后根染上一大片红晕,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小腹中打转。 伋川见陆琛并不答话,以为他在气自己的指责,安慰道 “小公子果然聪慧过人,我还没有使什么眼色你就看出来我的意图,我们果然心有灵犀。”陆琛仍然沉默,伋川只好再接再厉,“小公子知道的啦,就算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所畏惧,更何况小公子对我的心意我一直明白,岂会质疑你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伋川只觉得前面坐着的人全身绷得更紧,他用腿蹭了蹭陆琛的小腿,发现肌肉硬得像块石头,他自觉奇怪按理说陆琛不是这般小气的人,怎么哄半天都不理他,一会儿就听见陆琛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 伋川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陆琛接着问 “我们要一直这样?” “什么?”伋川低头看了看,意识到他说的是两人共骑之事,随口说道“方便而已,要是有马站,再买一匹就是。”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陆琛只好转口询问 “北边。” “北边?私自过境是重罪,我虽然有通关口令,可是……” “小公子,”伋川打断他,“现在不是重不重罪的问题了,留在这里,你我都是一个死。” “什么意思?” “你以为那些人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那些人杀我是因为破坏了他们的阴谋,如今他们不想着如何收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杀了你,这场阴谋才能继续。” “……这是何意?” “你想一想,什么东西是帝王最不希望大家知道的。自然是那些会动摇人心的谣言,为了把这千辛万苦隐瞒下来的秘密传播开来,此人不惜用一座城池的性命来交换,若是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你掩盖过去,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机?只有死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一个朝廷里的人,流言才会泛滥开来。才不算白费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三足鸦的秘密众人皆知?” “这不过是一个由头,秦时有剖鱼取字,如今是三足金鸦。贸然起兵不仅不占先机,民望上也不占便宜,但是上天授意就不一样了,残杀多少生命都是师出有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为了这个一统天下的美梦,真是竭尽所能无所不为。” “你是指……樱帝?” “不,不是南帝北王,已经坐在高位上的人不会如此大张旗鼓,他们需要的是真的三足鸦,或者说是可以确立自己至高无上地位的一个象征,在找到这个标志之前他们会紧守风声。但是旁的人就不一定了,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势。” “有人要造反!”陆琛大惊。 “造反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古往今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哪个不是踩在血流成河的尸堆上。也许只是迷惑人心,也许只是搅乱时局,所谓浑水摸鱼,水池子只有搅浑了才能捞到自己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这就需要小公子好好想一想了。” 好处?事情一旦闹大,南北的矛盾就会立刻白热化,两边勉力维持的和平假象就会不攻自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两败俱伤之时第三个人走到台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南北。是谁在布这一场局?北边的拆鸦人,南方的白崖寨。 “我还是想去白崖寨看看。” 陆琛对身后的伋川说道,伋川沉默了一会儿问 “去干什么?” “我想找一找三足鸦是不是在那里。” “如果我说不在,你是否信我?” “我,”陆琛犹豫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你知道在哪儿?” 伋川没有回答,陆琛却步步紧逼 “你说要去北边是因为你知道三足鸦在北方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太乙真人书里写了什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7 么?北边,北边有什么?”陆琛越来越急切,他马上就能看到那块布下面藏了什么,“你叔叔!北边有你的叔叔!他一直追杀你是因为你拿着一个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就是三足鸦!不,不,是你!” 仿佛一块巨石落地,陆琛的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一只连父亲都愿意信任的乌鸦,一只能长久维持人形的乌鸦,一只在听到太乙真人书结局后会露出那样表情的乌鸦,一只被穷追猛打的乌鸦,一只能牺牲三千人的乌鸦,三足鸦是他们之间不能提起的禁忌,伋川所知道的三足鸦之所以不能告诉自己,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那只鸟。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这些反常之处无一不在指证,伋川就是三足金鸦。 那本书里,皇帝并不是想要对乌鸦赶尽杀绝,他只想让一只乌鸦死,一只在地位上比他还要崇高的,担负着日升日落的神之鸟。 陆琛忽然觉得无比难过,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与伋川的距离有如此遥远,和种族与仇恨无关,他们两个都是背负着血债行走在人间。陆节因为三足鸦的秘密而死,他喜欢上的这个人正正好是这只该死的乌鸦。自己拼命寻找杀死陆家之人,而伋川则被别人拼命地追杀。他该怎么办?他能做什么?他们两个如同两条阴差阳错的线,经过顶峰后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分叉口,他来不及说的话没有想清楚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你在想什么?” 伋川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热气却无一遗漏地喷在他的耳畔,只是此刻他浑身冰冷 “我……”我想我喜欢你,很喜欢。可惜这句话,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伋川拉紧缰绳,这马脚程很快,托着两个人此时也已经到了城郊,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太阳在树林尽头沉没,余韵染得普通的乡野景色也多出两份娇媚,旷野中了无人烟,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波涛一般打在陆琛的心头,他感受到伋川翻身下马,一个青色的身影立在眼前。 “别哭了,恩?” 哭?陆琛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果然有一股湿意。哭什么啊?他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好倒霉。他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更没有与天为敌的心气,却偏偏被命运一步一步推着往前。伋川是三足鸦,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害怕什么?”伋川轻轻牵过陆琛的手,发现对方的温度还没有自己的高,“我就在这呢,哪儿也不去。你想去白崖寨我们就去,多找一个地方也多一点线索,好不好。” “你叔叔……” 伋川轻笑一声,“小公子还真是执着呢。” 他重新跨上马,熟悉的气息再次将陆琛笼罩。不知为何,伋川明明什么都没有解释,陆琛此时却心安不少。等着两人缓缓前行一段距离,伋川叹一口气在他的后面说道 “你猜得不错,我叔叔就是北王。” 第28章 死而无憾 南北分朝而立的历史已经将近百年,樱家并不是南朝的第一代帝君,但是北王却是从开国就传承下来的。南朝最初只是西南三省各个民族的集聚地,沿海的城市都是闲散之地。他们的首领是一个苗子,据说擅长巫术,十分神秘,不过怪力乱神的东西毕竟不太靠谱,小南朝还没等着老北王灭了他们,就开始内斗,老北王本来想着等你们窝里斗完我再坐收渔利,可是好巧不巧老北王居然没能熬过这些苗子,而北边正在改朝换代之时,突然冒出了一个神秘的家族。 这个家族就是樱氏的祖先,樱氏是汉人,和小南朝并无利益瓜葛,不过他们在这样一个时机跳出来,公开支持内斗的一方,以风云残卷之速将其他势力一举拿下,再反咬一口把自己的盟友解决掉,不仅如此,以前因为倭寇而被认为是贫瘠之地的沿海城镇也被这个家族收服,等新北王好不容易把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坐稳,发现煮熟的鸭子不仅飞了,还大有抗衡之势。 樱氏收服沿岸港口后,开创了与前人与众不同的海上贸易,不仅大大减少了倭寇的袭击,南朝的民生也不再单纯依靠北国。两边打了数十年也分不出胜负,只好以淮河为界互不干扰。 如果说樱家是新贵,北王一系就是真正的皇亲。伋川的叔叔如果是大名鼎鼎的北王司炎,那他的父亲就是诸位郡王当中唯一不在世的康郡王司允,北王的同胞兄弟。 “你的父亲帮助我信任我,不是因为什么三足鸦,而是我的父亲与恩公之间有同门之谊,而我能长期维持人形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的父亲是皇室中人,因此他留给我的人格异于常人。我叔叔也就是北王想杀我,是因为我身为乌鸦却又有皇室的血统,如果让世人知道,会动摇民心。我父亲死前留给我一万人,他们都是签了生死状的,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听命于我。” 伋川的声音有些疲惫,风一吹让他的话飘了个七零八落,陆琛又被他的眼神一看,又勉勉强强地把东西拼凑起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敢给你什么承诺,但是小公子可以放心一件事,我,伋川,绝对不会站在你的对面。” 话音一落,陆琛泪如雨下,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伋川的手背上,伋川摸了摸陆琛的指骨,不发一言。 “那你,那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这不是小公子你要操心的,我是不是或者谁是三足鸦,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不要为了一两句话改变自己的初衷,你最初想做的是什么,坚持下去就好,贪心不足蛇吞象。” 最初想的?最初想的是查出谁杀了父亲母亲,给陆家报仇,可是 “我父亲和康郡王怎么会有同窗之谊呢?” “此事说来话长,小公子可知道慈济堂?” “慈济堂?”陆琛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却有一种熟悉感 “虽然如今天下一分为二,但是江湖中总有一些组织并不受这种分裂的限制,慈济堂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药房,但他出名之处就在于慈济堂号称天下没有他们治不好的病。有人质疑过若是真的碰到绝症,只要漫天要价自然就不需要治好,虽然此话有一点道理,不过到现在为止慈济堂确实还没有失手的例子。” “四十三年前,慈济堂旧堂主辞任,新堂主上任后开了一间学堂。招收有天赋的学生,不论南北,而你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我父亲自幼喜欢医术,故而走后门也进去听了几节课,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不过这件学堂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一来官府平时可以对这些不入流的江湖门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对于这种有招兵买马之嫌的行为就不太乐意;而来堂中反对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认为此举泄露了慈济堂传世的秘术。总之这个学堂就荒废下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8 来,慈济堂自那以后也逐渐低调,几乎隐世,几十年过去,连这个名号也只是被流传了。” 解释完这一段,伋川话音一转,放了个巨雷 “小公子是否还记得你曾经说你看见导致恩公丧命的人带着铁面具,上面有特殊的花纹。” “!” “是的,我之前才想起来,那个花纹我见过,正是慈济堂的标志。” “慈济堂!” “小公子稍安勿躁,首先慈济堂在明面上并没有和三足鸦有所牵扯,其次慈济堂并不是杀手组织,也没有佩戴铁面具的传统,最后恩公虽然曾拜在慈济堂门下,但是当年学堂里不只他一人,更没有道理在事情过去这么久之后才要杀人灭口。前因后果要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 “不管怎么样,找到慈济堂的人一定可以挖出那些铁面具的真相,恩公之死也一定会水落石出。” 伋川或许是担心陆琛情绪起伏过大,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解释。只是平心而论,陆琛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一个不知来历的慈济堂居然和陆家之事扯上关系,自己一直苦苦追求的事情忽然有了着落,让他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就这样吗?一个能救所有人性命的医馆为什么要取他们一家的性命?难道真的是陆节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想,”陆琛的嗓子哑得不行,听起来比乌鸦还不如,“陆家是因为三足鸦而招来了祸端。” 父亲知道了三足鸦是太乙门下的一只乌鸦,又知道了它的特殊之处,千辛万苦找到了金乌的蛛丝马迹,谁知早就被人盯上,逼迫陆节说出金乌下落。也许陆节不想门派中物再落入他人之手,也许是担心金乌重现于世天下会再次动荡,所以他宁死也始终守口如瓶,连妻儿都没有告诉。 是谁想要金乌?是那个慈济堂,是那些蠢蠢欲动的造势之人,是北王,甚至可能是樱帝。 “好累啊。” 陆琛颓然地呢喃,他碌碌无为这么些年,无非是想要一个因果,却发现知道得越多未知的东西就越多,滚雪球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仿佛能看见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对待一个垂死挣扎的猎物一般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只要他露出疲态,他们会立刻飞扑上来咬断自己的喉咙,而前方,不,他连前方在何方都分辨不出来了。自己太渺小了,能做的太少了,最初许下壮志凌云般的誓言,走出第一步才看清脚下的路有多么崎岖坎坷,不是一个少年人凭着满腔热情就可以坚持下去的。 伋川从后面揽过他僵硬的背脊,陆琛没有拒绝,整个人软在对方的怀里。伋川的身体还是比常人温度低一些,此时却是陆琛唯一的热源,如此般的孤立无援,能有这么一个依靠真是太好了。陆琛想即使最后结果不尽人意,有这么一瞬间也是安慰。 而伋川搂着陆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要劝他放弃吗?可是一笔血债血淋淋的挂在眼前,如何能心甘情愿。要劝他坚持吗?伋川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又有什么立场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呢?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真相被揭开的那一瞬间,陆琛是否会得到他想要的解脱。 想到这里,他真正地在内心钦佩樱远之,不管那个人做了什么,他能让陆琛至今保持一颗纯真的心,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感激万分。人苦难的本源都是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世间的事只分为两种,成功和失败,差一点不叫差一点,叫万劫不复,这种残忍也许陆琛还没有经历过。陆节经历过,他在巢湖失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悲剧的结尾,而自己在给陆节写第一封信时起他的命运就不再是他所控制的了。 他不忍心对陆琛说什么,能有一个希望的影子总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容易,他也不知道把陆琛带去慈济堂是不是正确的决定,可是正如他所说:我是一只乌鸦,所以我别无选择。陆琛也别无选择。就连普通人也不敢想撂挑子不干就擦擦屁股走人,陆琛自己想必也明白,就算是个死,也要硬着头皮去死。 而他?伋川在心中轻笑了一声,他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无名鼠辈,三生有幸能陪着小公子走这一段路,已经死而无憾了。 “小公子?” “恩?” “能再给我一个纸片变的小人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多多益善嘛。” 陆琛不明所以,只好从怀里现掏出一张纸,一边折一边说道“之前的都用完了,只能现折一个给你。” 伋川越过陆琛的肩膀,看见对方手指翩飞,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逐渐显出雏形。看陆琛平时不苟言笑正儿八经的样子,真想不出他还能有这么手巧的一面,伋川像看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偷偷笑了起来,陆琛感受到伋川的气息和身体的抖动 “笑什么?” “我在笑日后即使看不见小公子,能有这个小小的玩意儿,也算是能解一解我的相思之苦了。” 陆琛心跳漏了一拍般扎痛,斥道 “胡说什么!”气势还没立起来,手就先开始颤抖,抖得那小人的头一上一下,十分滑稽,“我不让你走,你想走到哪里去?” 伋川也不反驳,默默稳住陆琛的手,那小人终于不再摇头晃脑 “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等我们把坏人都打跑,那时你就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谁说我不需要?我走路磕着了怎么办,吃饭噎着了怎么办,喝水呛着了怎么办?你说啊,怎么办?” 陆琛像个没有糖吃的小孩无理取闹,伋川却只是叹一口气,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两分。 “多谢了,小公子。” 多谢你让我能死而无憾。 第29章 野草又生 扬粤城 “诸位的折子我看过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有一封折子中提到安庆府一带有谣言四起,却语焉不详,一笔带过,不知何意?谁来说一说啊?”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樱帝的声音回荡,樱帝在年龄上已近古稀,但是面孔中所带帝王之气仍然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锐利的双眼扫了一圈,众人皆唯唯诺诺弓着腰,竟然连与其对视都不敢。 “李言史,你来说说。”樱帝扶了扶袖子,漫不经心的点了一个人。这位李言史平时弹劾起别人来可谓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即使在御史行列中也算是赫赫有名,多少人暗地里恨不得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如今被点出列的他,却浑身发抖,比看见老虎的耗子还要再怕上十分,整个人佝偻着恨不得钻在地底下,让谁都看不见他。只是帝王下令岂敢不从,李言史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心,双手撑在地面上,舌头都没有捋值地回道 “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49 回禀帝君,安庆府,安庆府前段时间确实有些流言蜚语,不过下官以为,这种民间相传的小事不值得打扰帝君。” “哦?李言史的意思是,孤只有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才能把这个江山坐稳?” “下官不敢,下官该死。” “说吧。” “其实,下官也只是,只是听说,眼不见不为实,传得夸张了点也是下面的人想邀一邀功,”不愧是言史,死之前都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过樱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才说几句话,额头就冒出豆大的汗珠,“是一个关于一只乌鸦的谣言。” “一只乌鸦?哪只乌鸦啊?” “是,是一只叫‘三足鸦’的乌鸦。” 此言一出,倒是没有激起多少反应,大家碍于上面坐着的樱帝,都不敢互相交流,不知情的人心里都在暗暗琢磨这‘三足鸦’是从哪个疙瘩里冒出来的乌鸦,居然值得让帝君亲自过问,而知情的人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李言史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一滩水迹就从他的眉心蔓延开来,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去看一看樱帝的表情。 樱帝双眼眯成了两条缝,像是听见什么奇闻异事一般,竟然露出一丝微笑,只是这笑容配上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如同阎王现世,他的音调一点也不带起伏,像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割开人的皮肉,鲜血的颜色更加刺激了他的暴虐。 “那李言史给诸位说说,关于这只‘三足鸦’到底出了什么流言?” 李言史恨不得把舌头咬断,剧烈颤抖着,樱帝骤然一拍,竟然站起身来,指着他道 “孤说的话,已经如此不管用了吗?” “帝君饶命!帝君饶命!那流言说,那流言说,说:‘得三足鸦者得天下’。”李言史话音刚落,就以头抢地,两下就撞了个头破血流,血污和泪水混在一起,嘴里还哆哆嗦嗦地说“帝君息怒!此乃谣言!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磕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砸在玻璃上的小铁锤,每一下都让人心惊肉跳,此时的大殿竟然比刚才还要安静两分,众人直挺挺地跪在两边,连呼吸都憋住。 李言史磕了足足五分钟,半条命都快磕了去,樱帝站在上方冰冷得看着殿外 “拖下去,斩了。” 那李言史还没能为自己辩驳一二,另外半条命也没有保住,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两个禁军架着已经完全瘫软的人,拖到白晃晃的太阳底下,大刀一挥,血溅三尺。 大殿外就这么大喇喇地躺着个新鲜的尸体,樱帝竟然不为所动,一双鹰眼一一审视过站在下面的众人,被他看过的人,无不冷汗连连,衣襟都湿透了。十一月的南方虽然还不至于滴水成冰,但是风一吹过还是夹带着寒意,那被汗水浸湿的衣裳被这风一吹,紧紧贴在皮肤上,刺骨如同置身冰窖。 “大逆不道之言?孤竟然不知道,孤的江山竟然要靠着一只三条腿的乌鸦才能坐稳?”樱帝的声音久久回荡。 六皇子樱修之此时再也跪不住了,站在最前面的他,手脚并用爬到台阶前面,泣声道 “父王息怒!必有阴险小人从中作梗,父王切勿为了那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 “阴险小人?随便一个阴险小人都能动摇孤的江山,看来这个位子确实坐得不太稳。” “帝君息怒!”,“帝君息怒!”,“帝君息怒!” “父王!” 樱修之凄声大喊。 在安庆府的地界传出这样的谣言,六皇子的头上就像悬了一把刀,谁能说得清这句话不是六皇子授意下传开,质疑樱帝。窥觑皇位几乎近于谋逆,天家没有父子之情可言,不要说现在六皇子还不是太子,即使是,帝君不给你的,就连想都不能想。 樱远之跪在下面,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泛起千层浪。 “远之。” “儿臣在。” “好好让你手下的人查一查,一只乌鸦而已,弄得这般兴师动众,我看你也是有些松懈了。”樱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怒气却有意无意地对着这个儿子收敛一些,樱远之坦然对答 “儿臣知错,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不负父王期望。” 樱帝甚至没有让六皇子起身,就转身离开。樱远之也没有故作姿态去关心关心自己的胞弟,和众位大臣一起离开。 据说当天一下朝,皇贵妃娘娘就跪在帝君的殿前,直到傍晚才被叫起来,而三皇子的府上也传下来一个“禁足思过”的口谕,至于思的什么过,不言而喻。 “帝君明鉴,修之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孩子。”皇贵妃盛宠十余年,容貌自然是惊人之姿,一双美目此时泪光盈盈,柔情绰绰,媚于语言,难能可贵的是她虽然已经是个中年妇人,却仍然具有少女般的倩态,楚楚动人, “修之一直对帝君忠心耿耿,臣妾是一个妇人不懂朝政,可是那孩子是我亲手抚养长大,他的心性臣妾最了解不过,平时尚且可以赞一句勤恳,只是臣妾心知肚明,修之最是老实木讷,怎么可能做这般大逆不道天打雷劈之事?” “三皇子的辖地本就靠近边境,地理位置十分敏感,如今这流言这般大张旗鼓实在有栽赃陷害之嫌啊,帝君请您三思,莫要被有心之人挑拨父子关系,反而让阴邪之辈奸计得逞啊。” “行了,我又没说什么,你看你,倒是给我扣了一堆高帽子。” “臣妾什么都不懂,臣妾的天就是您,您若是不信我,我怎么能不慌?” “胡说,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这事牵扯极广,我让修之待在府里,也是避开风头,”樱帝牵着贵妃的手,把人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眼神却盯着前方,“爱妃说得对,不能让人奸计得逞。” 把皇贵妃劝走的樱帝独自坐在半昏半明的寝殿中,伺候的人垂手立在一边,恨不得此时自己就是个死人,连呼吸声都没有。 “来人。” 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一个穿着藏青色短打的卫兵,他的脸被遮了一半,看上去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帝王寝宫中他腰间泛着青光的短刀格外触目,那刀身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不知饮过多少人的血。 “去查一查三皇子,六皇子,还有陆家留下来的那个小儿子。” “是。” 夜晚,三皇子府 “王爷莫要急切,此时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难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吗?”樱远之语气实在不善,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别惹我’的气息,被莫名呛回来的那人也只好闭口不言。他和外面所传因为六皇子跌了个大跟头而看好戏的心情可谓是截然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仲天跪在下面,“属下现在也知道得不多,但是流言已经传出来,说明安庆府还是发生了什么的,只是为什么没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0 有别的动静,属下会再去探查。” “废物,”樱远之的声音冷若冰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张千刃怎么死的,查出来了吗?” “回禀殿下,并没有。” ‘哗啦’,一个青瓷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没有?难道你们只会说没有?若我要的是你们的狗命,你是不是也要回我一句没有!” 仲天扑在地上,旁边的人实在看不过去,打了圆场 “方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之前都试过了几次,现在没有出现预想的情况,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王爷还是稍安勿躁,先让他们查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看看怎么才能把局势控制住。” “控制?纪相说得如此轻巧,一定是已经想出什么好法子,说出来让本王听一听。”旁边坐着的人,正是当朝丞相纪岚。“丞相不如想一想要是让帝君知道此时你正坐在我的院子里,我们两个会有什么下场?”樱远之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可惜纪相没有皇贵妃娘娘的本事,在门外跪了几个时辰,就能扭转乾坤。” 纪岚并没有在意樱远之的嘲讽,反而提醒道 “殿下慎言。” 四个字生生把樱远之的怒气憋在胸腔,无处发泄。好半晌,纪岚才叹了一口气 “这才真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没有一棒子把六皇子打死,就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他们不能时时刻刻面见帝君,六皇子的母妃却可以,圣心难测,很多机会往往就是在一念之间。一个流言或许可以动摇六皇子在樱帝心中的地位,但是这种动摇能否敌得过皇贵妃十年宠爱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若是能够按照计划进行,此时就不会这么被动了。两人都深感惋惜。 “去给我查,为什么安庆府安然无恙,张千刃既然死了,那就算了,换个人去找到莫从的下落,还有给我好好守着吟啸楼里的那个老头。” “殿下疑心柒先生?” “哼,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值得本王上心?不过要是让我查出他有什么问题,他九条命都逃不过。” “下官倒是以为,殿下不必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花心思。” “哦?纪相何意?” “既然此计只完成了一半,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樱远之扫了一眼,仲天会意退下,纪岚这才接着往下说 “殿下想一想,这个流言一出,最着急的是谁?” 最着急的?自然是火烧到自己大门口的六皇子樱修之啊。 “错了,最着急的是那一位。”纪岚手指指了指天花板。 谁苦心经营暗中调查,把这个秘密保管了这么多年,谁就最害怕众人皆知的局面。 “有人怀疑自己的位置来历不正算得了什么,真正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有人在自己的前面找到了那个能让这个位置名正言顺的东西吗?人越着急就越会露出马脚,即使是天子也不例外。殿下,一个小小的贵妃,区区皇子算得了什么?只要目标不变,阴谋还是阳谋又有何重要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在静默中传达得清清楚楚。 您的目标是成为人中龙凤,万人之上,扳倒自己的竞争对手固然是一个法子,但是若是能直接扳倒坐在位子上的人呢?岂不是更直接? “殿下只需要等待,我们手中还有砝码。越急越容易坏事。” “先生教诲得是。” 第30章 三六之争 也不知是谁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很快三足鸦的传说就传到了都城,都城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素材和编撰素材的奇人,官府下过一次令不能妄议朝政后,人们就开始给三足鸦冠上各种名号,什么‘神子’“火轮大圣”“金虎”等等,故事版本也从普通的后羿射日升级为各种阴谋诡计抹黑陷害,流落人间忍辱负重,偶遇民女坠入爱河,反正怎么离奇古怪夺人眼球怎么来,在此就不一一详述。 总之就是三足鸦这三个字确确实实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其实普通的平头百姓甚至那种九品的芝麻小官,实在管不来谁能得这个天下,对他们而言天下就是有吃有喝能养活一家老小,这些故事乐意说愿意听不过是打发时间,给无聊的生活来点调味。但是传到樱帝的耳朵里就不是这样了。 其实皇帝是天底下最容易受到蒙蔽的人,不见天日的皇宫,阿谀奉承的官员,想要听到一句真话难于上青天,而如今连皇宫里茅房的石头大概都知道了这个故事,樱帝想不着急都难。从安庆府到扬粤城再到这密不透风的皇宫,跨越几个地区,不知被多少人口口相传,这一阵风吹来吹去,很快就可以燎原。若之前所说的‘江山不稳’只是一句威胁,现在才真是火烧眉毛。前有北国惺惺作态,后有海寇虎视眈眈,如果内部出现裂缝,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六皇子被解了禁足令,天天被叫到殿前被樱帝骂得个狗血淋头,樱远之也被怒气波及,没少挨批。虽然不关他的事,可是他管着吟啸楼,天底下所有关于乌鸦的事情都要他来处理,不过樱远之打着坐视不管的主意,不动声色地推三阻四他没有少做,人是一批又一批的派出去了,总要有个等的时间吧,反正拿着一个‘拖’字当令牌。樱远之的态度无可厚非,樱帝怒火找不到人发泄,倒霉的就是樱修之。皇贵妃顶多能帮他稳固在樱帝心中的地位,可是老子骂儿子这件事情就真没法插手了。 不过六皇子樱修之也真是个人物,前几年在诸位大臣各级官员之间摸爬滚打练出来的不仅是一个好名声,还有一个好脾气。任打任骂绝不还口,情到浓处还能配合着来一出痛哭流涕父子情深,勉勉强强在樱帝面前挣了个印象分,保住了自己的地位,樱远之看见他这幅模样只觉得恶心。皇贵妃又怎么样,妾始终是妾,妾生出来的儿子膝盖头确实要比别人软上三分。 “三哥。” 两人又被骂了一通,被樱帝从书房里赶了出来,六皇子难得叫住樱远之,樱远之也毫不介意地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六弟。” “这些日辛苦三哥了,都是弟弟的不是,弟弟在这赔罪了。” “六弟太见外了,我不过是为父王办事。再说你我本是兄弟,哪有赔罪这一说。” 本以为就到此结束,六皇子却忽然上前一凑 “三哥等一等,三哥这个玉佩带得不是地方,弟弟重新系一系。” 樱远之不知道对方搞什么鬼,只是此时再退后就显得太过刻意,只好原地不动,任由对方紧挨在自己的右侧。 “三哥果然好手笔。” 樱远之权当自己是个聋子,樱修之却笑了笑毫不介意对方的冷漠,继续道 “我知道三哥做事向来利落,我此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1 时就那么一说,真要找绝对找不到三哥把柄。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三哥为何这次对我如此心慈手软?三哥,你原本是要置我于死地的吧?” “上万只乌鸦突袭安庆府,城中百姓死伤近九成。宁可牺牲自己吟啸楼楼主的身份也要把弟弟我拉下马,没想到三哥还有这般壮士断腕的魄力,弟弟实在自愧不如。只是三哥可知道为什么自己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被我死里逃生了?难道真的是弟弟运气好?”樱修之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三哥莫不是还蒙在鼓里吧?可是弟弟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樱远之受不了他的故弄玄虚,低声呵道 “嗤,三哥急什么?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你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千刀万剐,受尽折磨再死吗?弟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三哥,只是三哥,我若是输给一个连自己人都管不了的废物,实在心有不甘啊。” 樱远之抬眼,神情倒是平静,樱修之拍了拍重新被系上的玉佩,看着樱远之的眼睛说道 “既然你这一次没有杀死我,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 樱远之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不要被他误导,纪相绝不可能背叛我,仲天也不会,至于那个什么柒先生,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刀,其他人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身边根本没有内奸!樱远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淬毒,吓得旁边路过的一个小官‘啪嗒’一声就跪在旁边 “三皇子。” “滚。” 樱远之一摆衣袍,抬步离去。 是樱修之虚张声势,还是他真的知道什么?不可能,樱远之仔细回忆了所有的流程,所有的细节。没有,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他在说什么?他在说谁? 玉佩!樱远之仔细打量着这块他已经带了十余年的玉佩,温润如牛乳,散发出迷人的光泽,用手触摸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暖意。是一块好玉。好玉。好玉?好玉! “仲天!” 樱远之几乎是撕破喉咙在喊 “属下在!。” 樱远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住自己的内心波动, “陆琛确定已经到了北边吗?” “属下确定。” “他几时过的境。” “十月初九。” “为什么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五天。” “陆大人因为之前弄丢了文牒,也没有使用樱牌,所以在路上稍微耽误了几天,陆大人在呈上去的文书里一一作了说明。” “你可验证过?” “回禀殿下,所有陆大人记录的地点属下都派人探查过,身份全部符合。” “他现在在北方?” “虽然北国的鸿沽寺还没有传正式的文书过来,但是属下的人已经听说北国境内出现了樱花牌,想来做不得假。” 樱远之沉吟了一会儿,恶狠狠地说道 “若是此事有假,你也不必活了。滚。” 仲天刚想退下,樱远之又叫住他, “等等。” 仲天起了一半的身子又重新跪了回去,樱远之在上面思索半晌对他吩咐道 “其他事情先放一放,你亲自带人把府里的人查一遍。” 仲天明显一愣,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不知殿下的意思是?” “从十六年开始查,那以后进来的人身份来历私下往来,即使之后离开了的也不要放过,尤其是查一查他们和东南王府有什么联系。” “属下明白。” “不要打草惊蛇。” “是。” 樱远之冷面笑了笑,能和文武百官打好关系,甚至到了如今这个局面都还有不少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为他在樱帝前面陈情,自己这个好弟弟果然不容小觑。连手伸到了自己的府里这么多年,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若不是今日他妄图激怒自己露出马脚,自己果然还被蒙在鼓里。 “我倒是要看看,谁管不好自己手下的人。” “谁又惹殿下生如此大的气?” 仲天前脚刚走,纪岚就跨了进来,樱远之收了收表情站起身来迎了迎, “不过是府上的人有些蠢笨,我教训教训。” “殿下的教训想必并不轻松吧,我看见仲天将军的脸色可不是太好。”纪岚难得有心情说笑,樱远之看出来后也轻松了一些 “纪相这个样子,想必是有些好消息啊。” “让殿下久等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恳请殿下考虑考虑。” 纪岚靠过去,如此这般的低声说了一通 “你是说让我向帝君请命,亲自去安庆府调查?” “正是。” 樱远之皱眉“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难道我还真把那些人的嘴给堵上?你不是一直让我不要沾手这件事吗?再说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在都城里盯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殿下,都城里根本不会出什么岔子。” “哦?” “这一次,柒先生决定亲自一试。” “你是说,要在……” “没错,这一次我们要来一个声东击西。此时殿下请命,不仅可以在帝君面前好感大增,还可以避开此时朝中过于胶着的局势,最关键的是能亲自监督柒先生。柒先生传消息过来,此次有极大的可能成功,若是真的如此,殿下再次返回时想必有大不同了。” “先生!” “殿下,老臣自然是拼了这把老命也要万死不辞为殿下效劳,但是该走的路还得靠您亲自走,不过是走得容易点还是辛苦点。还请殿下三思。” 樱远之想着纪岚的话,思绪却飘到别的地方。若是自己真的能去安庆府,那么一切都会尘埃落定吧。他的手指慢慢拂过腰间的玉佩。 “先生说的极是。”樱远之郑重地对着纪岚行了一个礼。 七日后,樱三皇子奉皇命出巡,出发那一日,扬粤城朱红色的大门旁连一只蚂蚁都看不见,虽然没能目睹三皇子的真容,但是所有人的故事版本里都添加了一位天降神兵,他们都在传,三皇子是去杀死那只三足鸦的,拆了那只乌鸦,三皇子就立了大功了。樱远之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身后自己无比熟悉的街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自己都了然于心,在这里呆了几十年,此时第一次他无比清晰地觉得自己可以开始,有强烈的欲望了解这座承载着世间最为贵重最为诱人的权势的城池。 第31章 花纹重现 “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慈济堂呢?” 陆琛和伋川在一个小村子终于找到了一匹还算能用的马,改善了两人共用一个坐骑的窘境后,在四天之内来到了北国最南端的云中城。云中城曾经也是个都城,后来被废弃后搬离了不少百姓,城中就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2 有些萧条,再加上此时已经十一月初,人们都愿意窝在家里取暖,谁也不愿意在大街上乱逛。跨过淮河后温度骤减,陆琛这是第一次来到冬天的北方,没有做好心里建设,寒气钻头觅缝地往衣领里跑,冷得牙齿直打架,哆哆嗦嗦地进城后,伋川率先带着人先找一间客栈安置下来。 陆琛裹着棉被,捧着店家送上来的姜茶,热气熏得脸上笼着一层雾气,脸上倒还是冻得青白,嘴唇已经染上了几丝颜色,眉眼都要温顺了两分,乍一看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伋川楞了一愣,又低头整理起手上的东西,说 “我有认识的人,他会带我们进去。” “认识的人?”陆琛马上支起耳朵,“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伋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是,是‘人’,不是鸟。” 听到伋川转移话题逗他,陆琛瘪了瘪嘴继续问道, “我们进去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可以找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个花纹的资料,还有慈济堂里说不定会留有你父亲的资料,小公子要是想也可以找找看。” “说到这个,你难道不想找一找关于你父亲的东西吗?你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觉得,恩,你不是说你没有见过他几面吗,所以我想你说不定会好奇什么的。”陆琛结结巴巴地解释,伋川倒是没有介意 “我不是不好奇,只是我父亲当年并没有正式拜入堂内,再加上他身份特殊,慈济堂里应该没有他的记录。” “这样啊。”陆琛有些失落的低了低头。他没有问出来,如果自己真的在慈济堂找到了谁是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就是报仇,只是这么多年就只有些虚无缥缈的线索,让他自己都有些疑惑这个仇到底能不能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个念头执着太久,反倒没了方向,如今这个机会又如此猝不及防地砸在自己脑袋上,第一反应当然是报仇雪恨,把敌人杀一个片甲不留。 可是万一敌人很强大呢?一个想要找到三足鸦,想要一统天下的人,肯定不会被自己随随便便就干掉,那自己要以命相搏吗?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甚至是以卵击石?陆琛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坚定信念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破釜沉舟断了自己的退路之后,才不得已往前走,可是自己漫长的人生中,几乎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要花在这个自己不知道没见过还害死自己全家让自己一夜之间从天庭跌到地府里的人身上,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 又或者如果他真的了却心愿,然后呢?离开吟啸楼还是继续当自己的执金吾,他的人生似乎都专注在这件事上,又似乎并不是,他像一只被绳索捆绑了多年的兽,已经忘记了挣脱,也忘记了如果没有那条绳子,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其实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些,在他心里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现在,这个事情就在眼前,它不是自己朝思夜想的梦魇,也不是自己用来自责的工具,它变成了一件迫在眉睫实实在在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完成。甚至,他发现,杀死那个仇人只是所有事情的冰山一角,只是他能做的第一步,漫长的路等在前方,错综复杂的谜团纠缠在自己的仇恨之上,以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姿态出现,让他迷茫自己的所做作为,让他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渺小感,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它们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会希望我一心一意给他报仇还是把所有他知道他想知道的谜底调查清楚呢?而自己,我自己又希望自己做什么呢? “小公子在想什么?”陆琛回过神来时,伋川已经坐在他的身旁,一脸好奇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眉头皱在一起,都不好看了。” 伋川的指尖冰凉,他似乎总是这样,体温比常人要低一些,也许是因为他还是一只乌鸦的缘故,不过鸟类也不是冷血动物啊?说不定是因为他是一个混血。他的体温明明那么低,靠近自己时却总能让他不自觉地体温上升,暖意从足尖蔓延上来,酸得他想落泪。陆琛连忙抽了抽鼻子,回他道 “我在想,我的仇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公子很恨他吗?” “这是当然的了。” “可是是仇恨让你想要杀了他,还是因为他让你家破人亡?” “这,有区别吗?他杀了我的父母,所以我恨他,所以我想杀了他。” “是吧,大概是没有区别的。”伋川笑了笑,两人挤作一团,陆琛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问道 “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会去哪里?” “小公子希望我去哪里?” “我,我自然是希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可以去,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四处逛一逛。反正我哪里都没有去过,你又游历四方,正好可以给我讲解讲解什么的。” 伋川看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让陆琛有些不知所措,又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励,“我倒是十分好奇你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有北方的冬天听说十分壮观,我也想看看。” “不回去吗?回扬粤城?” “恩……不会了。”陆琛下定决定般点了点头,“在那里也呆了这么多年,我也想出去看看,走一走没有走过的路。” “好,都听小公子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睡一会儿吧,人来了我叫你。”伋川捻了捻被角,陆琛满足地闭上眼睛。 是啊,自己还有伋川,不管遇到的是什么人,他还可以和伋川在一起,等事情一结束,他们两个就能结伴游遍大江南北,那时候自己的身上也没什么包袱,三足鸦什么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谁愿意争就让他们争去好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陆琛难得的陷入沉睡。 伋川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脸上不喜不悲的表情让人看得心惊。没有区别吗?有吧,仇恨是世上最折磨人的情感,仇恨会蒙住人的双眼,剥夺人的快乐,蚕食人的心智。仇恨使人丧失了人性,它强迫你放弃生命中每一寸没有被它占领的领地,直到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两个字,它如此狡猾让你自以为自己在完成什么伟大的抱负,实际却是以你的碌碌无为为粮食,逐渐强大到控制你的一切,你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分辨不出对错,最后有一天,自己就会先被逼得崩溃。 等再次被伋川叫起来时,屋外已经一片昏暗,陆琛一个咕噜爬起来,还是伋川按住他说 “不着急,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黑得早,实际才刚过申时呢。小公子饿不饿,我叫了店家送些菜饭上来。” 陆琛舒舒坦坦地睡了一觉,一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3 扫多日疲倦紧张,此时正是饥肠辘辘之时,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桌前,嘴上还好奇 “真是稀奇,这么早太阳就落山了,怪不得我看街上都没什么人,想必他们到了冬天都可以做到夜不闭户吧,又冷又黑,连小贼也要窝在家里。” 伋川好笑他的幼稚,递给他一杯热茶 “若是夜不闭户,他们自己就先被冻死了。” “北方的冬天都是这么冷吗?会下雪吗?我听说雪落在地上软绵绵的,如同棉花一般,白茫茫一片,甚是好看。” “小公子没见过还有比这更冷的,下雪算什么,有的地方甚至滴水成冰。太冷了人畜也不好过活啊。” 陆琛还欲开口,忽然听见有敲击声从窗外传来,他猛地转头看着伋川,伋川压了压手指,示意他稍安勿躁,听了一会儿才对他点点头 “他来了。” 可惜刚刚上来的一桌好菜,陆琛心想,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倒是伋川不慌不忙地在他怀里硬塞了两个包子 “路上吃。” 陆琛本以为不太好,走了一段路才明白没什么不太好。也不知道和伋川接头的那人是个什么来历,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暗号,伋川靠着那变幻莫测的敲击声,在大街小巷穿梭。陆琛被他七拐八绕这么一带,早就不明东西,等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里,而前面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似乎在那等候已久。 两人走过去,陆琛才发现那人带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他,陆琛被他瞧得浑身不舒服,又觉得这个目光自己有点熟悉,说不清自己在哪儿见过似的。还好伋川没让那人看得太久,半挡在他的面前,两人对峙片刻,那人冷哼了一句,终于移开了目光,转而推开了院子里唯一的一间房门。 这间房子似乎是一个祠堂,里面没有桌椅,还有很浓烈的香火味,正屋上方是几排条桌,按理说上面应该供奉着祖先的排位,而这间屋子里却什么都没有,陆琛不明所以,四处张望,却被那个蒙面人喝住 “别乱看。” 陆琛一怔,伋川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安抚地用力一捏,陆琛咽下嘴边的话,专心致志看着那人的动作。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那人动作太快,陆琛觉得他只是在平时跪拜的地方站了一站,那几排条桌的下面竟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节楼梯伸向地底,洞中有呼呼风声,似乎通向何处。蒙面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捻子,点燃了挂在墙上的火棒,带头进入洞中,三人鱼贯而入,伋川走在最后,等他一进来,头顶上‘哗’的一声,盖住了洞口。 这条神秘的地道修得十分平整宽阔,三个人走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憋屈,陆琛注意到地面铺了青石板,已经被摸得十分光滑,想必这条地道一定被经常使用。想不到号称包治百病的神医慈济堂居然隐藏在这么小小一条地道后面,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慈济堂决定远离尘世,避居在这偏僻之所。 地道很长,三个人一直沉默着走了近半个时辰,陆琛才终于看见些变化,两边的墙上出现挂灯,不一会儿,就看见尽头处有两个人守着一扇门,而门上赫然正是那个令陆琛朝思暮想的花纹! 第32章 深夜话谈 陆琛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还好伋川反应快硬拉住了他,守门的人朝他们这边瞄了一眼,不过很快就又回到了蒙面人那里,伋川附耳说道 “越是这样大张旗鼓越不会有什么问题,若在慈济堂里这种花纹随处可见,那这么多年你怎么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出来。再说慈济堂要是真想杀谁灭口,一瓶秘制的□□就能掩人耳目,何须用刀剑见血。” 陆琛听闻也冷静下来,的确,即使这些年慈济堂一直隐姓埋名,但是之前可是名震江湖,肯定有不少资料留下来,若这个花纹真的能带起什么风浪,自己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这么想着那边蒙面人也招呼着他们过去,三人又一起进入了那个大门后边。门后是一个奇怪的建筑,高耸的天花板,圆形的地面,四周围着砖墙,没有一扇窗户,里面空无一物,像是一座塔楼。蒙面人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发出之前引导着他们的那种敲击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塔楼中回响形成一个单调重复的调子,像一个人的低语又想某种兽类的喘息,每个音调都代表着一个神秘的意思,即使陆琛听不懂,也觉得心脏的跳动都受到了影响。伋川见他蹙着眉头,摇了摇他的手示意是否有什么不舒服,陆琛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右手被他牵着,有种这半边身体都麻痹了的错觉,想要挣脱他,伋川以为他确实有问题,就更不愿意放手,两人挣扎了半天,突然被蒙面人打断 “你们在干嘛?” 陆琛本以为蒙面人是个哑巴,没想到他会说话,声音还是那种与他外形不太相符和的尖锐,被吓了一跳,窘得不行,只好任由伋川牵着。不过等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周围环境时,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起,原本狭小的塔楼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厅堂,墙上挂满了蜡烛,摇曳的灯光让这里瞬间变得诡异万分。 这是什么法术!?自己居然半点也没有察觉!伋川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对着蒙面人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拉着陆琛往唯一的一扇门走去。蒙面人在后面叫住了他 “伋川。” 虽然就是简简单单叫了他的名字,陆琛却别扭地听出里面有一种把自己排除在外的亲密感。蒙面人以前和伋川认识,他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关于伋川的事情。这个想法让陆琛十分不愉快,他扯了扯伋川示意对方快走,伋川却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这么一眼,蒙面人的身影就隐秘在黑暗的角落中。 他们两个并没有说话,但是陆琛感觉到他们要说的话都在那一眼中全部说完了。他不满有一些好奇地问道 “你们怎么认识的?” 伋川摇了摇头,指了指前面,陆琛才发现木门前的甬道里已经站了一些人。这些人大都是孤身一人站着,有个别是像他们两人这样结伴的,小声交谈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就从门后面走出来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用手招呼大家排成一列走了进去。 那木门一打开,陆琛就敏感地问道有一股药材的味道。慈济堂身为天下第一的药房,有这种味道自然再正常不过,只是陆琛却觉得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漏了。那个矮个子让他们这群人分开站好,对着前面的一个比他等级高的人说了些什么,陆琛站在后面几排听不太清,不过他估摸着是慈济堂似乎要做什么临时需要一些劳力,才从外面招揽了这么多普通百姓,伋川抓住这个机会让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4 他俩混了进来。 那个管事一排一排地检查,轮到陆琛这一排时,他忽然觉得心里一惊。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这完全是属于执金吾的本能判断,藏在房间里的人可以隐藏了自己的呼吸,所以他此前一直没有发觉,但是他一站出来,就感受到一道目光紧紧贴在了自己身上。而且这个人似乎格外关注自己。 此人武力非同凡响,仅仅是一道眼神,都让陆琛感受到了压迫感,他表面仍旧镇定,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过了十多秒,那种压迫感才从他的身上移开。 这人是谁?他是否疑心了自己的身份?这里是北方,应该不会有人能看出自己是吟啸楼的人,而且北方这种民间拆鸦人很多,即使自己有露馅的地方,也可以蒙混过关。但是他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那个幕后的人,是因为认识自己才注意到自己的。或者说,他认识自己的这一张脸。 陆琛和陆节长得及其相像,他去看过挂在吟啸楼里的画像,确实很像,随着年岁的增长自己脱离少年的稚气后,不仅五官连气质都有两分陆节的风范,当然,不会有人当着他议论也不会有人随意私下讨论,但是‘小陆节’这个称号还是悄然传开,若是有人看见自己而误以为是陆节在世,陆琛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那个人认识父亲?是父亲当年的同窗吗?他是否知道陆节就是被这慈济堂的花纹害了性命? 待他们被验过身份后,大家统一被带到了一个窄小的院子里,房间很多,但是每一个都是大通铺,大概能睡个四五人,伋川选定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已经有一个身材极其壮士的大汉,别的人大概是觉得和这个胖子睡在一起太过拥挤,竟然选到最后房间中还是只有他们三人。 “我晚上睡得沉,会打鼾,打扰到两位兄弟先说一声抱歉了。”那胖子走过来搭话 “无事。”陆琛回他。 “大家整理一下,养精蓄锐,明天就开始干活了。”小个子在院子中间留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陆琛有些疑惑 “明天开始要干什么活?” 那胖子还算热络,解答到 “大部分都是帮他们修房子,小兄弟你可要好好休息一晚上,就你这小身板,指不定能撑过几天呢!” 陆琛啼笑皆非,此时已经接近戌时,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那位劝慰自己早点休息的胖子早已和周公约会去了,鼾声确实如雷。陆琛觉得有些吵,心神也不太宁静,辗转反侧半天也睡不太着。旁边躺着的伋川倒是一动不动。陆琛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由自主地就凑到对方的耳朵旁边。 伋川大概是和自己重遇之后胃口变好了,双颊终于不再是像骷髅一样凹陷着,看着有些肉了。他的鼻梁笔直挺拔,与他平时懒懒散散的样子倒是不太一样,嘴角微微下抿,使得原本就削薄的嘴唇更加单薄,颧骨耸高,额头饱满,眉骨锋利却不粗狂,眼窝深陷。陆琛庆幸此时他是闭着双眼,否则他每次都被伋川眼神中那种莫名的挑逗感撩得不能自已。 陆琛正心满意足欣赏着伋川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伋川突然睁开了双眼。 就是这种挑逗的眼神,陆琛几乎第一意识就是这个,其实明明是黑白分明的颜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思不正的缘故,陆琛就是觉得一看见伋川的眼睛就难以呼吸。而第二个意识就是他们此时靠得太近了。陆琛本来被抓个正着就心慌得不行,慢了半拍此时再退回去就显得更加奇怪,于是就变成了此时他手肘撑着床面,和伋川大眼对小眼,连呼出来的气体都清晰得不分彼此的,脸贴着脸的情景。 热气瞬间在陆琛的脸上,耳朵尖上,脖颈上点燃,他手一软,‘扑通’一声就跌回床上,疼得他歪嘴咧牙。 “没事吧?”伋川生怕他伤着哪儿,靠过来抓住他的手臂,陆琛尴尬地不行,不停往后退,可是后面就是墙壁,退也退不到哪里去呀。 其实陆琛一靠过来伋川就感受到了,他本来也没打算睡觉,也想看看他想做什么,谁知半天没有动静,他忍不住睁开眼睛,没曾想倒是吓着他了 “小公子在看什么?” “我,我没看什么,”陆琛脸上红得不行,万分庆幸此时伋川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你怎么不睡觉?” “小公子不也睡不着吗?” “我……”陆琛吭哧吭哧半天,才找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借着同屋人的鼾声,两人轻言细语地交谈起来 “怎么了?”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 “看你?” “恩,你说他们会不会认出我?” “我们此时只是一群临时的苦力,不会有人刻意去观察谁的。” 陆琛半信半疑,刚才那种被人监视的错觉,还有初一进来扑面的熟悉感,让他都觉得这个慈济堂和自己有某种联系。如果这里曾经名扬四海,为什么之前自己从未在吟啸楼存放的资料里看见过哪怕一句话的描述?这种打着能医治百病旗号的门派自己也是看见过一两个的,扁鹊华佗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对于这个慈济堂,倒有一种刻意隐瞒的感觉。对,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所有关于这个地方存在的证据。 慈济堂当然不可能派个人去把吟啸楼里关于自己的记录销毁,但是,假如是吟啸楼主动的呢?他们在害怕什么,在避讳什么,在欲盖弥彰什么?在什么情况下,人会完全不希望别人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大概就只有这个人掌握了自己最灰暗的把柄吧。慈济堂知道了吟啸楼的什么软肋,才让对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掩盖住它的存在。不,并不是吟啸楼去掩盖的,是慈济堂主动退隐江湖。仿佛两个小贼,偷了东西,分好赃,从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他们偷了什么,连让人知道这段关系都不敢。 “在想什么,傻愣着?” 伋川看见陆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用手去逗他的脸,陆琛被打断思路,又因为被戏弄而害羞,气急败坏的往被子里躲,只剩下十根手指抓住被沿,伋川去掀他的被子,没想到他并未用力,这一扯两人就叽里咕噜滚在了一床被子底下。两人均是一愣,伋川看见陆琛被搅和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忍不住笑得咧开嘴,又不敢太大声,傻乎乎的,像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陆琛被他的气息四面围堵,差点没有喘上气来,脸憋得通红 “你干什么啊!” 还没回过神来,伋川忽然一把搂住他,陆琛瞬间僵在了原处,不挣扎也不敢动,像个烫呼呼的石柱子,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伋川放在自己腰间有力的手臂,和埋在自己脖颈间若即若离的嘴唇。被子罩在两人上方,隔离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彼此的心跳声在耳畔轰然作响。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5 第33章 你是谁? “怎么了?” 陆琛被压在伋川的胸膛上,半天不敢动弹,他觉得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领子流进衣服里,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伋川,竟然哭了。 陆琛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用手心轻轻拂过对方的背部,伋川是真的太瘦了,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附在骨头上一层空荡荡的皮囊,一节一节的脊柱咯得他惶恐,他瘦得像要马上从自己的怀里消失了一般。伋川的哭泣仿佛只是身体里的水分太多,溢了出来,他既没有抽泣也没有哽咽,除了已经在他的颈部形成小溪一样的水迹以外,根本感觉不到他在哭。 陆琛看得最多的是他的笑,除了笑还有一些忧愁,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伋川很无助,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伋川。他理解这种感觉,找不到方向也没有人陪在身边,一叶扁舟与滔天波浪抗衡,挑战的是生理和心理的极限。只是他不知道伋川的无助从何而来,他甚至不知道原来伋川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知道伋川也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是让他此时失控的原因吗? 是因为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才要宣泄一下?还是因为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呢?不知为何,陆琛的内心竟然有这种隐秘的奢望。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意伋川为什么哭,他瞒着自己什么,他在独自承担什么,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伋川说隐瞒他是为了他好,是啊,他此时此刻最希望的就是伋川能像这样,把他当做可以依赖的人,至于其它的,只要他不说他就可以不知道。 “没关系,我一直都在的。” 陆琛小心翼翼在他的耳边安慰,伋川顿了一下,呢喃着 “你会感谢我吗?” “当然了,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你会信任我吗?” “恩,我相信你,你说的话,你做的事,我都相信你。” “你会记得我吗?” “肯定啊,我们会一直,恩,一直呆在一起不是吗,想忘记也忘不了啊。” “那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 “会吗?” “会的,我会原谅你的。” “那你,你会记恨我吗?” 陆琛的五脏六腑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捋过一样,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很快就会失去伋川,这些事情都结束以后,他就会走,离开自己,再也不回来,带着他永远也不会告诉自己的秘密,走到海角天涯,走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他想告诉伋川只有他离开了他,他才会记恨他,但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因为即使他离开了,自己有的只有想念,他甚至没有勇气问出来‘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话’。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危险,把自己的信任交给他人,就要随时随地承担被背叛的风险,可是既然已经不能说喜欢了,说一句相信又何妨呢?相信他会保护自己,相信他不会害自己,这些够不够。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就传来轻不可闻的叹息,伋川再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伋川松开他的腰,用袖子揩掉污痕,又理了理陆琛凌乱的衣衫,温声道 “睡吧,快睡吧。” 陆琛被他这番大起大落的情绪弄得头昏脑涨,竟然真的在伋川轻轻地拍打中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被安排到了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收拾残破的砖木,陆琛经过几天的观察,发现只有两个监工模样的人每天会不定时的来检查一下他们的进度,管得很是宽松,据说是因为他们的工期都是提前算好了的,要是在规定的时间里没有完成,不仅不给钱,以后再有这种活路也没自己的份,所以大家干得还算卖力。而且最关键的是,陆琛发现他们一直干活的这个院子旁边就是慈济堂的藏书阁。 陆琛惊叹他们运气奇佳,伋川却说再多等两天,慈济堂的防卫和其他地方不太相同,他们喜欢用毒,常常令人防不胜防。陆琛深以为然,两人轮换着趁人不注意之时守在藏书阁的前面,观察了好几天。 藏书阁每夜并没有额外派人巡逻,按照堂子里面的时间,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经过,晚上守门人会一直待到二更以后。白日正门口有专人检查来访者的身份,而且他们发现,不同的身份牌似乎能查看的范围并不相同,陆琛不敢贸然派自己的小人进去,伋川发挥了一下自己鸟类的技能躲在树冠里,根据气窗里看见的人的树木,估计出阁楼的东边是最少人去的地方。当然没有人去不代表它要求的权限高,也可能是存放了一些不常用的资料。 两人根据这几天的资料制定了一些计划以及可能放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的区域,确保万无一失后终于在一天夜里开始行动。万幸是他们同屋的这位兄台睡眠质量极好,他们在房间里这么折腾都没事,陆琛都怀疑趁他睡着时给他挪一个地方他都不能醒过来。两人换上轻便的夜行装,等到二更,借着夜色悄声来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是一个带阁楼的小两层,因为正门处的守卫非常严格,所以他们估测正门反而没有什么暗箭,伋川手指灵活地把木门撬开,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事先都服用了各种各样解毒的药丸,两人身形一闪,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先找什么?” “找那个花纹。” 伋川点点头,两人分头行动。陆琛按照之前做好的功课率先来到了阁楼的东侧。他其实不太确定在哪一方面的书籍中能找到那个花纹的资料,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历史类的,在看见东侧摆着的都是些人物传时,他就打算放弃了。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思考片刻还是在架子上找了起来。 他想看一看,慈济堂会不会有太乙真人的资料。其实即使没有也不能说明什么,太乙真人在医术上并无建树,但是吟啸楼里也没有他的资料,最开始陆琛以为是因为太乙真人更像是一个传说,神仙鬼怪什么的没有就罢了,可是自从巢湖里出来后,他就觉出些做贼心虚的意味。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这位胜利者却不愿意让后人知道自己的丰功伟绩,只能说明这个胜利来得有些不光明。吟啸楼肯定是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毁掉太乙门,可是太乙门在太乙书的记载中应该是南朝成立之前就被皇帝歼灭了,那那个留下来的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陆琛一边想,一边快速地浏览过一排一排的书籍,突然他目光一定,有一本极薄的小册子就塞在两本书之间,要不是陆琛眼神好,根本注意不到,他小心地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昆仑十二金仙。陆琛呼吸一滞,太乙真人正是在十二金仙中排行第五! 陆琛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加快速度把几个架子全看了一遍,除了这一本漏网之鱼,没有一本和太乙真人有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6 关的了。太巧合了!他几乎确定,吟啸楼和慈济堂在过去有一段狼狈为奸的历史,而这奸计正是和太乙门息息相关。他沉下心打开了这本书,找到了一个叫救苦天尊的名字。他知道了为什么这本书能存在,慈济堂的人功课做得不完备,并不知道太乙真人还有一个名字叫作中宫天极星,每年十一月十一日,会到人间走访,对信徒有求必应,能使过世的亲人婴孩亡灵免于受苦受难,因此被人们尊称为救苦天尊。这本书估计是为了避免太乙真人与另一位仙人金府星混淆(因为金府星是天道圣人的第五位弟子,但并不是第五位仙人),所以用了他在民间的别称,因此逃过一劫。 小册子没多少字,只是对十二位仙人的一个概括性介绍,几页纸仅仅描述了关于太乙真人得道之前的事迹,如何获得圣人点拨,最后如何升仙等等。最后是一个总结: 修炼洞府:乾元山金光洞 惯用法器:九龙神火罩 特殊技能:地日草 地日草?陆琛看见这三个字,立刻就联想到太乙书画的太乙真人每日用血浇灌,用来喂三足鸦的那盆草。他们是指的一种东西吗?地日草是什么草,竟然还是什么特殊技能。不管怎么样听起来就是一种草药,不正是慈济堂的老本行吗?陆琛在藏书阁找起来,有关草药的书籍数不胜数,但是普通的常见的甚至在人间存在的都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这种草只能在所谓的洞天福地生长。终于,他看见了一本《上古植物图鉴》。 就是它了! 陆琛几乎一目十行,快速翻找,手指一页一页扫过,最终停留在三个字上面:地日草。“乾元山有地日草,色微红,以蛊人之血灌之,有乌欲下食此草,羲和以手掩乌目,乌生第三足,与日同体。” 他眼前的字不知为何不停地跳动,就这么短短几个字,他愣是看了好几遍才算读通畅,等他意识到时才发现不是字在跳动,而是自己在抖,站在冰天雪地般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战栗。你抖什么!他在心中冲着自己大喊,嘴里却徒然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乾元山上生长着一种神草名叫地日草,它的颜色微微泛红,这是因为它需要人血的浇灌才能存活。有一天有一只乌鸦发现了这一株神草,于是飞下来吃掉了它,羲和发现了偷吃地日草的乌鸦,用手遮住了它的眼睛,这只乌鸦长出了第三只脚,从此获得了与太阳齐肩的能力。 地日草长在乾元洞,每日依靠在金光洞中修炼的太乙真人用自己的鲜血长大。世上本来没有三足鸦,只有食用了地日草的乌鸦才能变成三足鸦,三足鸦可以和太阳一样控制万物。 为什么太乙门满门皆灭,只有陆家活了下来?为什么陆家不过是太乙门的旁门左系,却拥有太乙门镇门之宝太乙玄门剑和太乙真人书?为什么张千刃找了几个月找不到的巢湖,陆琛和陆节轻轻松松就能找到? 是血,那天晚上自己受了伤,血顺着胳膊滴在地上,融进土里,沉睡了十几年的巢湖再次收到信号,为它的主人打开了大门。陆家是太乙真人真正的传人,他们的血能养大地日草,不,他们的血是拥有三足鸦的关键。 世人都想找到三足鸦,却无数次无功而返,只有一个人想找到地日草,这样他就能拥有控制万物的能力。不,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只乌鸦。 “小公子!”伋川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楼梯传来,“我找到了那个花纹。”伋川快步跑到阁楼,看见陆琛蹲在角落的身影,急忙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你看,这里记载了南北朝之前的一场战役,战旗上的虎纹正是我们看见的花纹!” 陆琛置若罔闻,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他的眼睛 “小公子?” 伋川的手僵在半空中,他已经看见了陆琛手上的书正好翻到的那一页,‘地日草’三个字像针一样刺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公子。”伋川平静地跪坐在陆琛的身前,陆琛缓缓开口 “你是谁?” 外面忽然轰然大亮。火光打在两人脸上,明暗交加。 第34章 杀了我吧 “琛儿小心!你旁边的那只乌鸦是一个骗子!” 屋外赫然响起的竟然是樱远之的声音!奉命出巡的三皇子竟然出现在慈济堂,此时的藏书阁外火光连连,亮如白昼,被重兵重重包围,不要说一只乌鸦,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樱远之跨坐在马上,举着剑冲里面大喊道。 马蹄声,人声,风声,在陆琛耳边呼啸,呼啸过后剩下的是心里荒原一般的空旷。伋川既不反驳也不惊慌,他重新拾起地上的书,固执地递到陆琛眼前,那个自己朝思夜想的花纹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却半点兴趣都没有,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你快看,我找到了,或许以后帮助。” 陆琛不答话,也没有理会外面的千军万马,他只想好好看看眼前这个人,摇曳的灯光让他的五官显得不甚明朗,就和他这个人一样,不甚明朗。 “琛儿!”樱远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在外面焦急的大喊,伋川坚持了一会儿终于颓然的垂下了双手,他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气息,原来如此,到此结束,就这样吧。真是好笑这个人,明明一切都是他开始的,为什么他可以先放弃。陆琛气极反笑,伋川楞了一下,垂下眼帘。 “原来他叫你琛儿。” “回答我。” “我是谁小公子不清楚吗?” “我要你亲口对我再说一遍。” “我是伋川,是人类和乌鸦生下来的一个怪物,从小长在阴陵山,受到众人照顾勉强长大,浑浑噩噩活了二十几年。” ‘我来到你身边是有目的的。’‘我不说全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否则我们此时就是兵戎相见。’‘我是一只乌鸦,所以我没有选择。’‘可以把书里的内容告诉我吗。’ 陆琛右边胸膛一阵酸痛,他说了啊,他一直都是坦然的啊,他从来没有骗自己啊,他是一只乌鸦这一点自己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吗?他有目的而来也从来没有避讳他啊?相信他,喜欢他,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吗?为什么此时此刻还是如此伤心?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那一日他的温存,怎么突然就碎成千万片,怎么也拼贴不完整了呢? “沈伋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这里有数十个拆鸦人,你跑不掉的!”樱远之顿了一下,寒声补充道,“你若伤了陆琛一根汗毛,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你身为北国乌鸦,私下建立万人军队,造反不成被北王打到南边,你还想着继续为非作歹吗!你罔顾无辜百姓,号召万只乌鸦袭击人类,居心叵测,歹毒非常,本王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陆琛!” 豆大的泪珠从陆琛的眼角滚落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7 下来,灼得他的脸颊生疼,他不想哭的,此时掉眼泪未免太狼狈,可是他怎么也忍不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真的可以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吗?他的牺牲,他在自己背后奋勇杀敌,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推向巢湖,这些都是他算计好的吗?是他的,居心叵测吗? “你要杀了我吗?”陆琛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问出这句话,樱远之在外面说的,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要相信的是伋川说的话。这是他问他的,‘你信不信我?’。我相信你的,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相信你。 “你杀了我吧。”伋川声音平静得像是说‘今日去喝酒吧。’陆琛失控地笑了起来,满脸泪痕加上这似哭似笑的表情像是个疯子,他觉得以伋川的性子,说一句‘喝酒’真的比‘杀了我’什么的更加靠谱。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出这一句话! “小公子,请你杀了我吧。” 陆琛掩面大泣。他有本事就承认啊!承认接近他是为了地日草!是为了成为三足鸦!是为了去找他的叔父报仇!他这样算什么,一句‘杀了我吧’,是补偿吗?是亏欠吗?是对以前种种的一笔勾销吗?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死生不复相见。 “为什么?为什么!” 陆琛失控地大喊,樱远之听见里面的动静,焦躁不安 “琛儿!你没事吧!沈伋川,你掂量一下自己,今天让你活着走出这里,我就提着头去见安庆府四万百姓!你跑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为什么?”伋川抬手想要擦掉陆琛脸上的泪痕,被陆琛一把掀开,跌靠在墙壁上,他张了张手掌,扯了扯嘴角“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可是又有谁能回答我呢?” 陆琛手脚并用爬到他的手边,想拉住他的衣角又缩回手,撑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伋川的手上,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告诉我,都是假的,你不想当什么三足鸦,安庆府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樱远之不可能伤害我,你把我当做人质,劫持我,一定可以逃出去!你告诉我,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好不好,好不好,我求求你了!都是假的!” 陆琛看见伋川的眼睛里流出一丝怜悯,他摇了摇头 “小公子为何总是自欺欺人呢?” ‘嘣!’,陆琛的脑海中一根蹦得紧紧的神经,被狠厉一拨,断了。自欺欺人,他瘫坐在地上,觉得全身上下哪一块儿都不是他的了,他的头,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声音,他的听觉,他的思维,通通不是他的了。是啊,为什么他总是自欺欺人呢? ‘因为取得自己的信任是唯一重要的事,骗别人才没有用。’ 只要说服了自己,别人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原来他一直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呢。说服自己父母没有被人害死,说服自己远离樱远之才能找到仇人,说服自己只要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就能大仇得报,说服自己伋川是值得相信的,说服自己是喜欢他的。 “我喜欢你。” 不知为何,好像黑夜突然变成了白天,晴天突然下起了大雪,陆琛眼睁睁看见白雪皑皑,覆盖了他和伋川之间唯一的那条路。他不觉得冷,他只觉得自己徒步走了几十万里的路,终于卸下了重担,一身轻松。 伋川像听见什么噩耗似的,骤然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陆琛的嘴里说出来。 呵,你终于不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了,陆琛平静得不像话,“我喜欢你,你就算要利用我我也认了,你杀了我吧,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三足鸦,你一定可以逃出去。” 他闭上双眼,伋川多情的眉目,挺直的鼻尖,薄情的嘴唇历历在目。他的垂在额角的发梢,他的轻轻低垂的眼睑,他的纤长的睫毛在眼眶处留下的阴影,他的颧骨似一把利刃要把任何抚摸他的人划伤,他的脸颊消瘦而凹陷,他的嘴角略微上翘,像一个大骗子。 记住一个人,意味着他的一切都变成刀子在你的骨头上,你的血肉里,留下痛苦的记忆,痛苦的才是永恒的,这就是代价。 他站在自己的房里对他说‘小公子快来吃饭吧’的那一瞬间,他牵着自己的手大战觉的那一瞬间,他为了掩护自己差点命丧数十个拆鸦人之手的那一瞬间,他握着他的指尖告诉他吟啸楼的标志的那一瞬间,他和他半夜三更亲眼目睹上千字乌鸦被残杀的那一瞬间,他用背部帮他挡过敌人暗箭的那一瞬间,他在安庆府的城墙外接住重伤的自己的那一瞬间,他一跃上马从背后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他在夜里匍匐在他的肩头哭泣的那一瞬间,他叫自己‘小公子’的每一个瞬间。 都很甜蜜,陆琛像一个储物过冬的松鼠,看见每一个松果都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他不埋怨伋川,他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再次遇到的一束明光,是他甘愿成为扑火的蛾子,是他不顾一切的陷进这场不应该开始的暗恋。都是他的错,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泪水顺着睫毛滑落下来,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巢湖中发现自己对伋川的感情,那时还吓了自己一跳,重遇他时整个人都觉得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所有的命中注定,都是另一个人的费尽心机。 “杀了我吧。”伋川抓过他的手,他异常的温度让陆琛睁开双眼,才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伋川两片嘴唇都已经发青。是拆鸦!樱远之等不及竟然直接让拆鸦人拆鸦了!幸好之前伋川吃的杂七杂八的药丸里有用来稳固他的魂力的药,才让他能够勉力抵抗,他手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虚握住陆琛的手。陆琛立即慌得不行,抓住他的手用力摇晃 “伋川!” 伋川笑了笑,既不是他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也不是那种失落,或是嘲讽的笑。是很真诚的那种,像一个拿到糖的孩子,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掉下里,陆琛惊恐地发现那竟然是一滴血泪。 “伋川!你不能死!你坚持住!我还有药,我可以救你!” 伋川按住他忙乱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神里全是眷念和不舍 “我很高兴,小公子说喜欢我。”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但是他已经到了极限,血从嘴角溢出来,黑色的羽毛逐渐覆盖住他的四肢,衬得他的肤色惨白,他的五官出现变化,眼角裂开,两颊脱水般凹陷,伋川想抬手把陆琛的眼泪抹掉,试了试却已经没了那个力气。 “琛弟,”来不及了,伋川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那些熟悉的小兵马上就要占据他的身体,“我的命是你救来的,我想死在你的手上。” 陆琛使劲摇头,泪水滴在伋川的羽毛上,很快不见了踪影,他捧着他的脸 “你不会有事的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8 ,我一定可以救你!” “琛弟,来不及了,杀了我,快。”来不及了,再不杀了他,他就会被别的人拆掉。 陆琛觉得十七年前那个黑暗的房间再次将他关起来,当年的绝望如出一辙的降临,而救赎再也不会出现。他想看清伋川的脸,泪水却如泉涌。那些肆无忌惮占据伋川身体的羽毛触碰到他的手,他绝望地抬起手,意念一动,指尖长出十条若隐若现的金线,这些金线纠缠住伋川的羽翼,将他勒得死死的,陆琛抬头迎上伋川的眼睛,他应该已经没有了五感,可是那双眼仍然含情脉脉,像是在唤他 “小公子。” 金光笼罩着伋川,一股热力在陆琛体内疯狂地乱窜,有一股力量在窃取他的灵魂,他死死咬住嘴唇,面如死灰,逼迫自己不去理会耳边战栗的声音,忽然他心口一痛,金光轰然消失,黑色的羽毛散了漫天,缓缓掉落在他的四周,他茫然地跪在地上。 “伋川。” 第35章 别无选择 一个月前 “请先生告诉我,何为命?” 简陋的屋子里,伋川跪在仓氏的面前,丝毫没有被对方疯癫所影响,静静地等着他笑完,阴鹫一般的脸凑到他的面前,明明灰白的瞳孔什么都看不见,此时也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他干瘪的手指从伋川的额头拂过他的眉骨,颧骨,鼻骨,下颌骨,每一寸地方都如珍宝一般被他细细抚摸过,滑腻腻的蛇一样让伋川忍不住恶心。 “半人半鸦,而且人格突出,真是一个好苗子。”仓氏像一个饕鬄看见食物,贪婪掩盖不住地在他脸上泛滥,“要是我,我也不会舍得放过你的。” 他哆哆嗦嗦地重新摸索回到自己那张破床上,说道 “巢湖可是被太乙后人打开了?” “是。” “他可是要杀了你?” “……现在还没有,以后会的。” 听见他的答案,仓氏满意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他们一定可以找到你。” 伋川没有说话,等着仓氏的解释,对方继续用自己沙哑的声音说道 “太乙一派,自诩为世间万物的守护者,可是他们要想成为真正的太乙人,只有拆一只乌鸦才能做到。拆鸦,拆鸦,不过是人类害怕自己造出来的傀儡觊觎自己的荣华富贵想出来的一个丧心病狂的法子,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都是他们喜欢做。拆掉一只乌鸦的代价就是拆鸦人逐渐失去心智成为一个活死人。” “不是死吗?”伋川出声打断。 “死?” 仓氏嗤之以鼻,“怎么会如此便宜他们?窃取自然之灵的魂魄,居然想着一死了之?生不如死才是这群拆鸦人的下场。” 仓氏故意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等到伋川的回应,只好自己继续道 “要成为太乙中人,就必须驯养一只乌鸦,让它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所有物,本来只用人为主鸦为奴就能解决的事情,可是人类偏偏又想出了拆鸦这么个好法子,还有什么比亲自获取一只乌鸦的魂魄更能与其合二为一呢?于是拆鸦渐渐变成了入门的唯一方法,奈何拆鸦的后一步就是又疯又傻,总不能一个门派的人都是呆子吧?太乙门只好想出了门外徒这条路,所有拜在太乙门下的人都不是正式弟子,就连掌门人都是如此。” “当年我的祖先侍奉着人类的最后一位皇帝,他见证了乌鸦最初只是人类的奴隶,逐渐在人类的生活中占据了不可或缺的地位,最后成为了人类的左膀右臂,也目睹了人类从最初对乌鸦颐指气使,到与乌鸦的并肩作战,最后变成心惊胆战。他预测到了乌鸦的重要性,禀告皇帝,最后因为皇帝一句话没了性命。” “没了性命又如何?仓氏的人,从来不会为了苟活而卑躬屈膝假意奉承曲解天意,又有两位仓氏人告诉皇帝他们所能看到的未来,他们都被砍了头,直到有一位仓氏人,他看到了一只三足鸦。他并不知道三足鸦到底是什么,可是他看到了这只乌鸦对虫鱼鸟兽的控制力,他把这一切告诉了皇帝,告诫他这只乌鸦将会影响国家的命运。可是那是皇帝,德高三皇,功过五帝,天地间最为尊贵之人,尊贵到他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可以改变历史的轨迹,既然人人都说自己的江山要靠一只乌鸦,那他就杀了这只乌鸦,向老天爷证明什么事人定胜天。” 说到这里,这位仓氏不知道第几位传人叹了一口气 “后来,我们才知道三足鸦根本不是什么神鸟,它只是一只太乙真人用地日草喂养的乌鸦,至于受它控制的生灵其实只是听命于太乙真人罢了。可是造化弄人,若仓氏没有作出那个预测,就不会有人类忌惮三足鸦,三足鸦也就是一只宠物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是偏偏他说了那句话,而乌鸦也因为他的那句话真的影响了国运。种下什么因,就有什么果,谁都逃不了。” “皇帝带着近百万的军队包围了巢湖,当时的掌门人负敌顽抗整整三个月,如同螳臂当车,节节败退,眼看着巢湖就要倾灭。巢湖是所有生灵的起点,一旦毁灭,人间将进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别无选择,只能找到了吃了地日草的三足鸦。” “他拆掉了三足鸦?” “不,他乞求三足鸦带着巢湖里所有的生物找寻别的安顿点。”仓氏顿了一下,“太乙门总算出了一个有所作为的掌门人。” 拆掉三足鸦,他不仅可以活下来,还可以成为真正的太乙人,但是若他真的这样做,巢湖必定会受到损害。只有让三足鸦带着大家先行逃生,才能挣得一线生机。 “所以太乙门才被灭了?” 仓氏摇了摇头 “他拆掉了一只普通的乌鸦。” 伋川吃惊地抬起了头,仓氏继续说道 “太乙门的弟子受过训练,又有巢湖之气暂时蔽体,拆鸦之后并不会马上丧失心智,而是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功力大增。那位掌门人让门中弟子战斗到最后一刻,而自己则趁着皇帝倾巢出动之际,直接端了他的老巢,杀了云中三分之二的人。皇帝刚把太乙门满门抄斩,还没来得及追寻三足鸦的下落,就发现自己后院起火,忙急忙慌的跑回去,却发现太乙掌门人已经撕破了他在南方为那些蛮子设立的屏障,南蛮涌进中原,而恰恰好天不逢时,海寇来袭,皇帝本来就元气大伤,又上赶着疲于应付各地战乱造反,民不聊生,硝烟四起,没有二十年,国就破了。”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了。谁能断言这场国难是三足鸦带来的,分明是皇帝疑心太重把自己绊了一个大跟头,可是南北的统一又确确实实是因为一只乌鸦而走到了尽头,印证了仓氏的预言。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 “敢问先生,成为了太乙门的正式弟子后会怎样?”伋川继续追问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59 “若他能活下来,便能得到巢湖全部的力量,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锐不可当。” “那他怎么样才能活下来呢?” “杀了你,他就可以。”伋川的嘴唇几乎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仓氏看不见他的表情眉飞色舞地继续道,“太乙门一直在研究,什么样的乌鸦能对拆鸦人造成最小的伤害,目前所能知道的就只有三种:三足鸦、金丹鸦,还有人鸦。” “如果我能找到三足鸦呢?” “你找不到了,地日草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为什么?” 仓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看不到它,对于你来说,它就是已经不在了。” “那金丹鸦呢?” “这你难道不知道吗?金丹只有鸦王才有,据我所知,最后一个鸦王已经被北王所杀。” “那,就只有我了。” “对,只有你。你不仅是半人半鸦,还有皇室血脉,而且你至今变成乌鸦的次数屈指可数,使得你人格突出,杀死你既可以成为真正的太乙人,所受到的风险也是最小的。” 伋川无神地看着仓氏,这个弱不禁风的老头像索命的黑白无常,提前三日告知你的死讯,于是三日间你终日惶惶,夜不能寐,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头顶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其实你应该感谢他,他给了你三天的时间,可以告别亲朋,享受最后的人生,可是这又是最残忍的,从那一日开始每天的日升月落都将与你无关,世界渐渐将你隔离在外,难以入眠时,死亡的恐惧潮水般涌来。 死亡是这样一种东西,它的到来意味着结束,而它本身却永无止境。它代表着未知却也是唯一能确定之事。死亡终结了一切的可能性,痛苦的可能性,快乐的可能性。死了,你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就只有回忆,再也不会创造出新的东西了。 伋川本以为死亡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见过太多人的死亡,他们有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有的在不知名的地方因自己而死,甚至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自己有一日必将死,他以为自己会接受得很坦然。可是听到有人亲自向他确认,确认那个时机的到来,他还是畏惧了。是的,他怕死,活着还可以骗骗自己,死了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能怎么办?前二十年以为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一朝醒来发现保护自己的人都死无全尸,对自己好的人都希望他死,再努力想活着又怎么样,在别人的眼里,他就是一头被圈养的待宰的猪,案板上的鱼,没有活着的权利。 仓氏离开了西递城,伋川也继续向北赶路,他没有等陆琛,他知道陆琛在巢湖里会很安全,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要最后到安庆府就可以和陆琛汇合。在进入安庆府之前的一个小镇,伋川找了一间不起眼的茶馆,点了一壶茶,坐在角落里,从早上坐到中午。 中午正是人流量最为密集的时候,伋川就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要不是打赏了小二不少,早就被撵出去了。此时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声长衫,虽然有些瘦弱,可是表情却不像良人,皱着眉头扫视了人潮涌动的大堂,似乎十分不满意。小二察言观色陪着小心走上前,心想幸好没有空座,不用招呼这尊大佛。谁知那人眼神犀利的发现伋川所在的那一桌只有他一人,显得空荡荡的,大步一提就走上前 “我不介意和别人挤一挤的。” 小二愁眉苦脸的看着伋川,伋川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 “无妨,劳您给加点茶水。” 小二点头哈腰地伺候好这二位才离开。伋川慢条斯理地给自己面前的空杯子满上茶水,而坐在对面的那人正用不善的眼光盯着他。伋川慢慢举起杯子润了润喉咙,才把自己的点心往那人面前推了推 “是不是饿了?怎么看上去心情如此不好?” “我心情为何不好,你难道不知道?”那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我写的信里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 “你!”那人刚想拍桌子,又意识到这里人多口杂,只能硬忍下来脾气,苦口婆心地说道,“你疯了!” “我在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怎么反过来说我疯魔了呢?” “你让我仿制那小子在南朝境内的踪迹,又让我偷偷把樱花牌送进北国,这些就算了,我听你的。可是现在,你竟然要我把你们两个送进慈济堂!你不给我的交代,我不会答应的。” “我不需要给你什么交代,把你派给我,是让你听命于我,不是让你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伋川冷声回应。 “你的决定?你的决定就是让自己去送死?你的决定就是让他恨你一辈子?” 伋川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茶水泼了一大半出来,他用袖子擦了擦水迹,反问道 “那我能怎么办?” “我们还可以再找找,也许有别的办法。找一找地日草,那个老头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来不及了,樱远之和年柒暗中勾结已久,樱帝在一旁蠢蠢欲动,错失良机就是万劫不复。” 那人还欲再劝,伋川却突然咄咄逼人 “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我去送死吗?怎么刀架在脖子上,还允许我临阵脱逃?早晚都是死,早一点熬完,我也得一个解脱。” “……别说了。”那人艰涩地开口制止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伋川才轻轻说, “他不会恨我的,”迎上对方疑惑的目光,“他会忘了我,忘了这一切,所有的仇恨都烟消云散。” “什么!” “凡是和我有关的事情,都不会再存在于他的记忆力。”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很好。我,不想让他多恨一个人,仇恨这种东西,不应该与他如影随形。他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能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那人摇头 “我不懂你,我。” “你不用懂我,照做就可以了。” “我再想你确认一遍,进入慈济堂,他与地日草,地日草与三足鸦的关系暴露无遗,甚至你都来不及找到樱远之阴谋的证据,他就会杀了你。你真的要这么做?” 伋川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桌面上的纹路看了半天,才点了点头。那人随即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会照着你的做。但是,伋川,你要明白,你也是有选择的。” 伋川惨笑了几声,十分渗人 “选择?你说的对,我有选择。但是陆节有选择,司允也有选择,但是为什么他们人人都说自己别无选择?陆节明明知道鸦王的存在,可是为了万无一失仍旧选择了我,司允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是牺牲品,仍然愿意让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0 我多苟活几十年。他们面对所谓的‘别无选择’的时候,何曾问过我有没有选择?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来一个别无选择。” 那人羞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算了吧,我已经是一具残缺不全的行尸走肉,又何必去为难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他要承担的已经够多了,我微不足道,就帮着做一点又脏又累没什么油水的活路,不是很好吗。” 伋川恢复那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眼角却泛着点令人怀疑的红色,那人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多说一句话,都是鞭打在伋川的脸上,嘲弄他这头命不久矣的畜生。 第36章 琛弟琛弟 再次见到陆琛就是在安庆府,看见他从半空中摔落下来,他吓得心都漏跳了一拍:安庆府混进了眼线。不管这个眼线是樱远之的还是樱帝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陆琛的行踪已经暴露。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带他进入北国境内。只是他没有想到,陆琛已经提前知道了三足鸦。 陆节寄放在自己这里的太乙真人书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陆琛是否见过地日草,得到的并不是什么新答案。他觉得仓氏的意思并不是地日草已经被毁灭,而是对于自己的计划而言它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意外之喜是陆琛竟然掌握了陆节之死的一个很关键的证据——那枚花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白死。陆节是怎么死的其实并不重要,重点是陆琛需要知道他为何而死,并且完成这未尽之事。伋川猜测不到,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把陆琛往那个方向引导。 伋川也不知,为什么想要抱一抱陆琛。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对方的气息像是在诱惑他,去抓住自己一直梦寐以求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忍不住问陆琛,会不会恨自己,但是陆琛终究没有回答他。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回答,也许是天生敏感,察觉出自己的不可靠,但是他倒是十分笃定地说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有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板着一张石头脸,性格却极易相信别人,属于那种被人卖了都还帮着数钱的类型,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他一个人能不能好好过,想到这里伋川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自己泥菩萨过河,居然有心思担心一个马上就要获得巢湖之气的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一切很快就要结束。 每次轮到他去守着藏书阁时,段林就来陪着他。 “你真的确定安庆府里的假金丹是樱远之放的?”两人缩在树冠丛中悄悄说着小话,那一日后,段林倒是没有再劝自己。本来他以为在慈济堂的入口处,他要对陆琛说些什么,没想到是陆琛先把他拽走了。后来他解释自己是有一瞬间的冲动要把这一切告诉陆琛,可是看他的模样又觉得他长得十分好看,一看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不忍心说什么了。伋川啼笑皆非。 “确定,这种东西只有年柒这种歪门邪道才捣鼓得出来。” “那你还放心把你那位小公子交给他。” “他们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陆琛的存在才没有那么显眼,”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他能照顾好陆琛的。” 唉,伋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遗憾也最为无可奈何的地方,本来属于自己的地方被另一人占据,怎么都有点不甘心。可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自己只是人人喊打的乌鸦,怎么能相提并论。陆琛文武双全,性子单纯,即使离开三皇子府也没有被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权利斗争中,光凭这一点,伋川就愿意赌,赌樱远之会手下留情。 在决定好潜入藏书阁的前一夜,段林很正式地给自己给自己告别。段林是慈济堂的正统弟子,平时虽然嘴碎了些,但是能力极强,帮了自己很多,而且他也是自己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认识的人了。 “我会给你收尸的。”他斩钉截铁的说到,把伋川原本沉重的心情搅得乌烟瘴气。 “好,好,好,我提前谢谢你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一个全尸。 陆琛显然比他要激动多了,反反复复复习了好多遍,伋川心想你怕个什么劲,当年你的祖先凭着半吊子的巢湖之气能横扫半个中原,你再不济也是不用把这个小小的慈济堂放在眼里的。他没说出口,只是复杂地在背后看着他。 他有想过要不要把陆节曾经答应他让他认自己作哥哥,最后还是作罢。一来是怕吓着他,这孩子十分不经吓,经常用见鬼的表情盯着自己;二来当初陆节说这一句话有几分真心,自己真的不好判断;最后也是觉得没有必要,自己的存在最多再持续几个时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道理还是陆节教给他的呢。 现在一想,陆节曾经给他灌输过很多生死观,什么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伋川直到现在也不愿意用阴谋论来揣测陆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是作不得假的,陆节的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谆谆教导,也许他的本意是想让自己尽量远离乌鸦的身份,但是那些话的确让自己获益良多。陆节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救世济民的好官,所以注定当不了一个善良的人,伋川曾经十分怨恨他,恨他骗自己,但是长大后,经历很多生死磨难后,他也放下了。 人总是这样,不是别无选择的时候最为无奈,而是面对两条路,明知道那条最轻松,最好走,但是自己不能选,只能咬紧牙关走另外一条路。那个时候只能给自己洗脑,我是别无选择啊!否则根本没有毅力支撑下去。所以自己索性帮陆琛选好了路,照直走就是了,辛苦一点又怎么样,起码不会后悔。 找到那枚花纹的来历是意外的收获,按照陆琛的说法,他已经发现了巢湖里吟啸楼的痕迹,再加上太乙书中的描写,应该能有些头绪。谁知他跑上去找他时,他的手里已经有了地日草三个字。 终究是晚了一步啊。伋川心里十分遗憾。 他平静地听着陆琛质问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父亲留给你的猎物,是你征服世界的垫脚石。他想这么说,但是被打断了,他没有想到樱远之居然找了过来。现在去深究樱远之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没有意义,他只听见樱远之叫陆琛‘琛儿’。真是亲密,他很嫉妒,不,他很羡慕。 我是一个怪物。他只能这么承认,并求陆琛杀了自己。樱远之句里行间都是志在必得,也许他已经怀疑自己是三足鸦,想要抓住自己,但是听他的语气他并不知道陆琛的真实身份,他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陆琛的眼神。 他的心莫名纠了一下,陆琛的眼睛里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疯狂,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痛哭流涕地问他 “为什么?” 他没有想到陆琛有这么大的反应,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1 他以为看见地日草对方就已经能确认自己的欺骗,没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固执,一定要他亲口承认。他还是信自己的吧,即使到了这种时刻。可惜他给不了陆琛想要的希望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光亮在陆琛的眼睛里熄灭,只能在心中对他道歉。 对不起啊,小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樱远之可以名正言顺的唤你乳名,而我却连一声‘琛弟’都是奢望。为什么有人可以在阳光下昂生挺胸地行走,我只能东奔西逃地躲避光明。为什么同样是努力,我收获的只是嘲讽。为什么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然后他就听见陆琛说的那一句 “我喜欢你。” 五雷轰顶。 陆琛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就感受到曾经纠缠过自己的小兵重新找上门来,是拆鸦。这一次他们目标明确,长驱直入,根本不给自己一点活路,如果上一次自己只是经历了一点皮毛,那么这一次就是彻彻底底的洗礼。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差点晕过去,自己已经吃了保魂丸,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反应,可想而知直接的拆鸦有多痛苦。仿佛身体里最为重要、贴合得最为紧密的东西,被人拿着最锋利的小刀,又快又准地从他的骨头上剥离下来,他疼得冷汗直冒。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努力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在陆琛的话上。他喜欢自己,他喜欢自己,他喜欢自己。他的理智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慢慢分析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只能机械地重复,重复自己生命最后一刻来之不易的温暖。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听见过这句话,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养父,陆节,谁都没有说过,他知道他们看见他的时候想的东西和喜欢这两个词半点关系都没有,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听见这个词竟然是从陆琛的嘴里说出来的,哎呀,他又意识到,这也是最后一次了。闭着眼睛的陆琛分外好看,眉宇英锐,线条简练,根根分明的眼睫毛挂着泪珠,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真是美啊,伋川疼得想要动一动身子,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力气。 他努力去够陆琛的手,陆琛看见他的模样,慌得像一个走丢的小孩就扑过来,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琛弟,琛弟,琛弟,他在心中默念了千千万万遍的名字,终于有机会说出了口,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再多叫你两声,来不及再多看你两眼,来不及再对你的喜欢有什么回应,来不及告诉你我也很喜欢你,我的死期已经到了,拜托一定要让我死在你的手上啊。 当他看见陆琛手中的金线时,他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疼痛成千上万倍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却觉得得到了解放,禁锢自己多年的枷锁终于被拿走,他任由那股力量拿走它想要的一切。 “伋川!伋川!”是果果,伋川惊喜地看见一只胖乎乎的乌鸦出现在自己面前,“伋川。”烟木!烟木有些帅气,脑袋后面有一撮白毛,还有,宝爷!“臭小子!”伋川喜极而泣,跑向他们,自己十几年没有见面的伙伴。 “我好想你们啊!”烟木和果果扑棱着翅膀,围在他的脑袋边上下飞舞,和曾经的那段日子一模一样。 “爹!”伋川又跑到宝爷的面前 “别叫我爹!臭小子。”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宝爷仍然和从前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他傻笑着揉了揉后脑勺,对宝爷表功 “您看,我活下去了!” “好孩子,好孩子。” 你看,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我好好地活着,每一天都没有放弃,终于活到了你希望我活到的那一天呢! 原来活着真的可以看到美好的事情。这是伋川最后的意识。 第37章 忘了什么 “王爷!”一个内官尖着嗓子,直接从门外扑在了樱远之的脚边,樱远之刚想发火,那个内官舌头都没有捋直就接着说,“少爷醒了!” 这四个字比‘大吉大利’还要好听,樱远之转怒为喜,立刻停下手边的事情,冲进陆琛休息的院子。 陆琛的床边已经坐着叶纪,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 陆琛头疼欲裂,像是被重锤击打了几十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他皱着眉头按着眉心: “疼。” 叶纪也急得不行,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好安慰他 “太医说了,你从高处坠落,幸好用手护住了后脑,否则病情还要再严重些。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从高处坠落?对,自己到达安庆府后,安庆府遭遇鸦袭,于是她帮助高廉抵抗乌鸦,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从高处摔了下来。 “那安庆府?” “都平安无事,你莫要担心。” “你怎么在这?” “帝君吩咐我来检查军访,赶巧就遇上了你。也怪我,把任将军带走了,否则你也不会受伤。” 任将军?任将军是,是,是驻边统帅,陆琛脑袋里全是浆糊,每每要想什么事情,反应都要慢上几拍,让他很是烦躁。等等,太医? “太医是?” “是……参见殿下。”叶纪突然跪了下来,陆琛抬头一看,居然是樱远之! “远之?你……” 樱远之看见他坐在床上,立即健步走了过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语气十分心疼 “怎么不好好躺着?太医说你脑部受损,要好生修养,否则会有后遗症的。”又转头对叶纪说,“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陆琛看着叶纪离开,樱远之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用汤勺轻轻搅动,试了试温度才喂到陆琛的嘴边,陆琛茫然地看着他,樱远之笑了笑 “你真是个操心的性子,我是有事到这边来处理,原以为你已经到了北边,没有想到你居然还停在安庆府,”说罢脸色又变了变,责怪道“你真是太冲动,带着几十个人就敢和乌鸦对抗,要不是任将军及时赶到,你现在就是生死未卜。这样不顾自己的安危,是想让我多操心吗?” “我……” “好了,”樱远之温柔地拭掉他嘴角的水渍,扶着他重新躺下,“我先不说你,现在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把伤养好。” 说完用手盖住他的眼睛, “快睡。” 自己小时候时常做噩梦,不敢闭上眼睛,樱远之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劝他入睡,这么多年又重新体验一回,陆琛竟然真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明明头疼得厉害,胃里也直犯恶心,但是也不知是樱远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起了作用,还是那药里安神的成分起了作用,陆琛渐渐也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他听见樱远之起身离开的动静,才陷入睡梦中。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2 但是他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总觉得身边躺了一个人,那个人一直用手轻轻点触他的腰部,麻酥酥的感觉加上他浑身上下像是没有一块好肉的状态,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他想要制止那个人,却找不到他在哪里。整个梦中他就一直在找这个人,他穿梭在嘈杂的集市、茂密的丛林,其实他连一个身影都没有看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为什么自己要找到他,但是他在梦中焦急的心态一直影响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他是谁?他在哪?我要找到他?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每一次他醒来都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又增添了两分,脑袋还是持续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起初他还告诉叶纪或者樱远之,但是太医的药换了几轮,安神的补气的止疼的轮番上阵,自己都没有任何好转,看见太医被樱远之责怪了好几次满脸战战兢兢后,他也改口说自己觉得好多了。 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经过几天的观察他暗暗确定了这么一件事。虽然是从高处摔落下来,但是他没有在身上找到一处淤青,骨头也都是完好无损,最关键的是他的内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相反还有大增的迹象!他估计自己身体的疼痛是因为内力暴涨,使得经脉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而自己还不能完全适应这股莫名的力量,它与自己本身的力量在体内相互斗争,才让他自己这么痛苦。 可是这股内力是从何而来呢?是那个自己要找的人给自己的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心情,让他十分焦躁。自己身上好像有条链子被人裁剪去,剩下的重新拼凑在一起,虽然看上去天衣无缝,自己却能敏锐的察觉出不同之处。那个偷走自己东西的人十分狡猾,他并没有完全抹去自己的记忆,而是替换了一部分,模糊了一部分,编造了一部分,自己的经历被他篡改得面目全非,明明什么都记得,却什么都对不上号。而最为明显的就是自己与樱远之之间的关系,那种亲密不应该如此理所当然。 自从自己醒来后,下人对自己的称呼都变成了原来的‘小少爷’,就连叶纪当着樱远之的面都不会对他直呼其名了。这个弃用十多年在王府里惯用的称呼突然被提起,让他困惑又不适:自己早就不是什么小少爷了。 自己是陆琛。 可是,陆琛是谁?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像是另一个人帮自己过的,而自己才将将把它拿回来。 他不敢声张,几乎已经成为本能的谨慎让他保持缄默,却开始在慢慢长夜中理清思路。他像翻阅一本残破的书籍一般一点一点展开自己折叠的记忆。这些明明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此时却如同走马观花地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看见暗夜中上万只乌鸦朝自己涌来,看见地方志里记载的三足鸦,看见樱远之告诉自己到北方处理鸦患,看见自己毅然决然地从三皇子府离开,看见自己躲在黑暗的角落那一群带着奇怪花纹面具的人。 原来这就是他的一生啊,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的东西,有一种不真实感,所有东西都是有人刻意呈现给他看的,而且,没有色彩。好似一个功力不怎么深厚的说书人用一种平淡无奇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平庸的故事,灰色充斥了他的记忆。 自己一定忘掉了什么,陆琛断定,可是就连‘忘了’这件事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又该到哪里去找自己丢了的东西呢? “你说什么?” “一个多月没见你,感觉你憔悴了不少。”陆琛奇怪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阿琛,你真是摔糊涂了,现在都十一月份了,我们都快两个月没有见了。再说你走了以后,我们变得特别忙,吃不好睡不够的,当然憔悴了。” 陆琛‘噔’了一下,两个月,自己从扬粤城到安庆府怎么会走了足足两个月?自己这一路上碰见了什么事情让他耽误了行程?他语气尽量放松地接着说道 “是吗?看来我是真的糊涂了。不过你也别抱怨,我走之前事情也不少。” “你还好意思说呢?之前那一堆偷袭的乌鸦你本来答应我帮我写报告的,结果一声不吭地你就走了,害得我加了好几天的班,小也也不帮帮我。” 叶纪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陆琛却变了脸色:乌鸦?什么乌鸦?为什么自己不记得走之前有什么关于乌鸦的事务? “阿琛?阿琛,你还好吧?”叶纪自顾自念叨,见陆琛没有回应,一回头才发现陆琛的脸色苍白,连忙问他 “我,我突然有点头疼,想躺一躺。” “好,好,要不要唤太医来?” “不用,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叶纪小心翼翼地帮他掩上房门,陆琛确认他走后才敢大喘气。他偷偷在床板内侧用指甲划了两道道,而那里已经被他划过两次次了。 他没有办法明目张胆地接触纸笔,也怕留下证据,所以每当他发现存在一件自己不记得的事情,他就留下一道划痕,以此提醒自己。是的,除了刚才叶纪无意中说漏嘴的时间和乌鸦偷袭外,他已经发现了一件本应该在他的记忆里,他却死活没有印象的事情: 那就是扬粤城的大门。 那个妄图修改他记忆的人,把他一路上的经历编得顺风顺水、乏陈可数,这个人却忽略了,每一个外出公办的人都必须经过扬粤城的东大门进行身份检验,下一站才是城外唯一的驿站,而自己的记忆里居然没有扬粤城那扇十分惹眼的朱红色的大门。 现在他能确定地是两件事: 第一、自己的记忆确实出现了问题,来到安庆府之前必然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到他不顾上命,停驻不前。樱远之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对自己足足延迟了一个月还没有到岗一事多作评论,不仅是因为自己受伤所以他按压不表,还有他不希望自己注意到这些事。 第二、叶纪一定也被提醒过不能多言,可是他今天说漏嘴的两件事却给了陆琛不少信息。首先是时间,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只离开了一个月,但是实际上却过了两个月,时间是不能靠人力改变的,就算想瞒着自己也不可能,这也是逻辑不通的起因。其次是乌鸦来袭,起先他以为自己忘记的只是这一路上经历的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是城门又提醒他自己的遗忘是还在扬粤城中就发生了的。叶纪没有隐瞒乌鸦来袭,并不是他一时失言,而是他不知道自己不记得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和之后所有的事情是有所联系的,这个联系只有自己知道,这个联系也是樱远之瞒着自己的核心所在。 陆琛慢慢平稳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不去注意身体内的疼痛,还有一件事,自己注意到了: 他的小纸片不见了。 第38章 出去走走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3 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到没有生命的物体上,以供自己趋使,唤作傀术,这项技能对于吟啸楼里出来的人就属于基本功,如果用来传话有更简便的方法,用来偷听也有更保险的手段,所以用这种低级傀术的人屈指可数。说来奇怪,陆琛这种性子的人居然喜欢玩这些小玩意,知道的人都很费解,陆琛本人也觉得有些幼稚,但他从第一次接触到傀术后就十分喜欢,后来还专门收集了用槐树做成的硬纸,折一些纸鹤小人,权当满足自己的私心。 这毕竟不太上得了台面,陆琛很少在公事上使用,再加上他私交甚少,所以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而且自己一向贴身保管那些东西,估计孙猴子再世都不会弄丢。叶纪算一个,樱远之可能知道,如果被他们取走是可能的,但是说不太通。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也不占地方,为什么要拿走呢?有一个可能是,他们不想让自己和外界联系。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只是顺便取走了那些纸片,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别的东西。 陆琛趁着叶纪再来时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对了,我的剑没有丢吧。” “啊,对了,你看我都忘了这事了。被王爷好好收着呢,你不要担心,等你伤好了再要回来也不迟。” “恩,我就是怕丢。” “肯定不会。” 在樱远之那里。陆琛开始想自己要怎样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这些东西肯定和自己的记忆有关,只是陆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樱远之不愿意自己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些记忆和他有关吗,或者说他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如果都不是,瞒着他有什么好处?还有自己是怎么失忆的?是因为剧烈的撞击吗,虽然有这个可能,但是自己第一次醒来时叶纪和樱远之都没有问一句类似于‘你还记得我吗’的话,这话是有点可笑,可是为了确认病人还记得什么忘记了什么,这难道不是最应该做的吗。自己醒来以后,所有人都默认了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就好像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或者说是他们让自己忘记了什么。陆琛并不敢断定,自己醒来后喝的药入口的食物都是很正常的安神止疼愈合功能,并没有尝出异样,而陆琛也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人凭空失忆。 是那个人,他偷走了自己的记忆吗?所以自己才要找到他吗?可是,他不觉得那个人是危险的。陆琛每夜都会梦见他,是的,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外表,看不到人,也听不见声音,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在找。‘他’,就像一个梦中梦,捉摸不透,只凭直觉,是好是坏全然不顾。 陆琛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所以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只能根据叶纪和樱远之来探望自己的时间判断众人活动的时间。暗暗筹划几天后,终于选定了一个中午,用过午膳后用枕头打了个掩护,从后窗跑了出去。虽然白日被人遇见的危险增加,但是樱远之这个工作狂经常半夜三更还在处理公务,陆琛索性选择一个大中午,撞一个灯下黑。出去后他才发现他们现在就在安庆府的后衙里。 他舒了一口气,自己对于这个院子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记忆中出现的那个陌生的‘三足鸦’他到现在还没有琢磨明白,不过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这个就只能往后放一放。樱远之的住所有他自己的喜好掺在里面,对于陆琛而言,这不费吹灰之力。他在屋檐下观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后才偷偷潜了进去。 他对樱远之的习惯算是熟悉,找起东西来并不困难,剑匣就在多宝阁的最后一层,显然不被房间的主人放在眼里,陆琛也没去管它,仔细地搜索起来。 樱远之从昨夜开始连轴转了一天,要不是手下的人熬不住,他才勉为其难地决定休息片刻。只是事情太多,他感觉疲惫却并没有入睡的意思,闭着眼睛想着那天自己赶到慈济堂的场景。 十个拆鸦人是他早就备好的,不算上策,用这种方式逼对方显出原型不是他的初衷,只是他那一刻忽然不想留下活口,故而下令。谁知半刻之后,藏书阁忽然金光大作。那一瞬间,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连自己都感受到有无数东西从自己身边涌过,又温暖又诡异,等他回过神时,金光已经消散,偌大的一个藏书阁在顷刻间化作废墟,陆琛垂着手,失魂落魄地站着门口,他急忙下马跑过去,陆琛看见他时半分反应也没有,他试着叫了叫他的名字,陆琛惨白的面孔上勉强看出一丝微笑,然后下一刻就晕倒在他的怀里。 他不是不害怕的,陆琛的重要性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虽然之前已经知晓沈伋川是一只极其特殊的乌鸦,但是看见陆琛的样子,他还是吓了一跳。拆鸦,没有人能在拆鸦之后完好无损地活下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并不想让陆琛去尝试,可是事情稍微超过了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陆琛下决心杀了沈伋川,好在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他就不想深究。 年柒告诉他,陆琛有关那只乌鸦的记忆都会消失,他让下面的人缄默,陆琛身上的东西他看不懂,但是为了保险也都拿走了。除了没有找到沈伋川的尸体,暂时没有什么大问题,虽然年柒说拆鸦不一定会留下痕迹,樱远之却觉得死不见尸始终放不下心。樱远之叹了一口气,门口伺候的人听见动静,跪在榻前轻轻问 “王爷?” 樱远之清了清嗓子,起身漱了漱口,重新更衣束发后走出房间。进入办公的院子时,他就已经察觉一点不同,皱着眉头走过去,推开门一看,竟然是陆琛坐在里面! “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陆琛坐在他的椅子上,慢慢擦拭他的剑,头也不抬地说 “都快在屋子里发霉了,你还想让我躺着?” 樱远之笑了笑,也不把他赶走,自己坐到桌子的对面,跟在后面的仲天见状正准备退出去,却被陆琛叫住 “仲天,不如你陪我出去逛一逛吧。” 仲天有些不知所措,僵在原地,不知道该看陆琛还是樱远之,樱远之面上一愣,很快又恢复如常,伸出手指在他的头上点了点 “又贪玩!不行,太医说你的身子还得再养养,那天我还听见叶纪说你又犯了头晕。” “那是饿的!”陆琛揉了揉头,抗议道,“天天躺着,只能喝粥,我又闷又饿,怎么可能好得快。” “噗,”樱远之被他逗笑,无奈地摇摇头,“你这张嘴啊。行吧,明日让仲天陪你出去半日,不能离城,也不能胡来,回头仲天告了你的状,你可别怨他。” “属下遵命。”站在一旁的仲天也松了一口气,跪下领命。 陆琛调皮地笑了笑,他常年板着面孔,十分老成,如今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缝,少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4 年的气息扑面而来,樱远之很久没有看见他这幅样子,竟然有一丝恍惚。 “你最近太忙了,我都不好打扰你。” “唉,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只要你想,什么时候有人拦着你了?怕你辛苦才让你歇着,你还不知道好歹,叶纪天天含泪,你最好就去替替他。” “切,我又不是没有替过。”陆琛撇撇嘴,站起来,“那我明天等着你。”又举了举剑看着樱远之,“这个我拿走了?” “拿去吧,拿去吧。我还能当废铁给你卖了不成。” 陆琛笑嘻嘻地走后,樱远之立刻变了脸,阴沉地说 “去查查少爷什么时候进来的。” 仲天点了点头,半退着离开。他走了一会儿,樱远之才起身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只放着一张纸,一本书,一条铁链,都还是原来的位置,没有任何被动过的迹象。他重新盖上盖子,放回原处。 陆琛来就只是为了找他的剑?樱远之十分不乐意去想那三样东西,其他两个还好说,那本书,表面写着增广贤文,里面却是一叠白纸,他找了很多人来看都瞧不出所以然。陆琛没事放一本空白的书在身上做什么? 陆琛拿着剑向叶纪炫耀自己明天能出去透透风,叶纪十分羡慕,奈何自己手上一大堆事,又不能在三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差遣陆琛,只好焉巴巴地让陆琛带点好吃的回来,陆琛笑着答应他。 第二日仲天果然在他的房门前等着他,陆琛和他算是幼年相识,虽然说不上熟悉,起码不会尴尬。仲天是一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致力于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性子,让他陪自己出去,其实只是为了让樱远之放心罢了。 陆琛带着他在市集上东游西逛,什么也不买,也不挑吃的,但是什么都感兴趣想要瞧一瞧,仲天一示意时间够了,他也半分不啰嗦的就跟着回去。樱远之那边听到仲天说陆琛从他的房间里出来到自己的院子里,一路上都有人目睹,并无异样,而且陆琛的脸色越来越好,不再是病怏怏的样子,也答应了他每天都能出去逛两个时辰的要求。 一切看上去都风平浪静,但是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人生如戏,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那每个人的演技都经历过千锤百炼。譬如说街角坐着的那个其貌不扬的乞丐,也许是几年前叱诧风云的一方霸主,不知道的不代表不存在。每个人都在阴暗的角落,遭遇难以言状的痛苦。 第39章 樱花君子 “这个真的好好吃!”叶纪深夜被陆琛叫到屋顶看夜景,嘴里塞满了陆琛带回来的小吃,心满意足地大喊,陆琛在一旁看着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顺口提了一句 “怎么江也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有事嘛,只好我自己一个人啦。” “下次一起约出来喝酒,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了。” “啊,这么说起来,是有两个多月了诶。” “感觉自从我们认识开始,就没有超过一个月没有见面。” “诶!”叶纪惊喜地张大眼睛,“好像还真的是这样,你不说我还没有意识到!” “的确不应该意识到。”陆琛点点头。 “什么?” “我们认识了十年了吧?” “恩……怎么突然聊起这个。” “只是这段时间没事做,就回忆了一下以前发生的事,”陆琛看了看叶纪,笑着说,“其实好像一直都欠你一句谢谢。 “什么……谢谢?”叶纪看上去一头雾水。 “就是还在读书的时候,你替我教训了那些人啊。” “啊,那都是小事啊,谈不上什么帮忙,阿琛你干嘛这么客气?这样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 陆琛的笑容虽然无比真挚爽朗,却让叶纪忍不住背脊生凉,他扯了扯嘴角,问 “阿琛,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谢谢,但是现在也不用说了吧。”叶纪紧张地看着他,陆琛低了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因为已经和你的‘对不起’抵消了。” “什,什么?”叶纪‘轰’地站起来,手上的食物掉了一地,他僵硬地拍了拍衣服,结结巴巴地问,“我的什么‘对不起’?你在说什么啊?” 陆琛与他的慌张截然不同,反而笑着帮他收拾着残局, “你看你,紧张什么?” “我,”叶纪吞了吞唾沫,硬着嗓子说道,“我不紧张啊。” “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啊,你不用担心。你看我和仲天,不也是能很好的相处吗?我们这么多年的好友,我不会计较你是谁的人的。”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仲天?啊,仲天,仲天很好相处吗?他明明都不说话啊……”叶纪语无伦次,慌乱间被陆琛的眼神定在了原地,他一动也不敢动,脸上带着些讨好的表情,“阿琛?” “阿琛?为什么叫我的名字?你不应该唤我,”陆琛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少,爷,吗?” 两日前 陆琛在樱远之的书房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自己的纸片或者其他的东西,他十分不甘心,却明白不能多耽误下去,本想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偷偷溜出来,临走前却又鬼使神差地转了回去:他想看看他的剑。樱远之把剑盒这样大喇喇地放着,说明这把剑并不在他的防范范围内,自己动一动不会有什么不好收场的后果,这样想着,陆琛就打开了剑盒。 剑身泛着银光,剑鞘收敛了杀气,看过千千万万遍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却让陆琛察觉到不同。具体是什么不同,陆琛说不清,只是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碰它,有一种陌生感,更有一种神圣感,仿佛只要自己拿起这把剑,就能叱咤天地间。 这种直觉并非空穴来风,当陆琛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时,多日来在自己身体内翻滚涌动的力量终于找到了出口,片刻间就源源不断地向利刃涌去,太乙剑和之前承受大量真气而急剧不稳的状态大相径庭,它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同伴,与这股力量快速交融在一起,甚至激起了低沉的剑鸣。 陆琛被自己手中传来的微弱的颤抖和强大的感应怔在原地,那一刹那,脑海里所有的淤积沉重一扫而空,五感如有神助一般,他耳朵一动,甚至能听见府衙前街小贩与路人的讨价还价。他受惊地睁开眼睛,发现屋内有的陈设已经变了样,围绕着大大小小的灰色雾气。陆琛楞在原地足足一刻,直到他发现这些雾气随着剑身逐渐平静下来而有消散的迹象,而耳朵里嘈杂的声音也消失了一半,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技能,虽然这些雾气代表着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第一时间冲向了雾气最浓的地方。 本以为打开来是自己被收走的东西,没有想到却是一叠密报。里面全是一个人的笔迹,陆琛常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5 常看甚至常常模仿的笔迹,若不是已经看了快十年,从内容上真的看不出是叶纪写的,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简洁明了,陆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小子居然骗自己帮他写了这么多报告!之后才有些呆傻地跪坐在地上。陆琛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密报是雾气最重的,是因为自己最在乎吗?还是因为被蒙蔽了最长的时间?或者说是因为这种猝不及防的背叛? 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从出生那一天起发生的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是一种什么体验?陆琛觉得有一个密集的大网覆盖在他的头上,仅仅留下足以活命的间隙,而剩下的空间让他时时感受到窒息。 他以前总说叶纪傻,觉得这个笨那个蠢,其实唯一不长脑子的人是他吧。显而易见的证据就明目张胆地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能够被自己视而不见这么多年,证据自己应该也挺委屈的。 自己最后的两个字显然把叶纪吓得不轻,陆琛觉得他下一秒就能跪在自己面前真的叫自己‘少爷’,但是能够演戏演十年的人果然功力深厚,叶纪硬生生地撑住了自己,嘴角露出勉强的弧度,刚欲说什么,陆琛却抢白道 “你的麟嘉刀从何而来?” 叶纪张着嘴说不出来一句话,陆琛步步紧逼 “你明明我昏迷之前就见过我,为何说谎?” “和我同行的那个人是谁?” 两人僵持不下,叶纪满脸愧疚和害怕,陆琛却是冷酷无情。 “阿琛……” “我说了,你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少爷。”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从吟啸班开始就故意接触我?不是樱远之派过来监视我的眼线?你只是商户出身,为何会拥有上古神刀麟嘉?” 叶纪哑口无言,明明每句话都是在质问对方,陆琛却觉得字字诛心。众叛亲离,自己已经饱受“亲离”之苦,已经步步小心,为什么还是会遭遇背叛。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从来没有把叶纪当做最好的朋友,可是数来数去他竟然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他若是一个坏人,那就罢了,苦口婆心地劝他改邪归正就完了,可是,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苦心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 一开始的拔刀相助,后来的坦诚相待,十年的交情,都是,假的! 叶纪被他这一连串的吼叫吓懵一动不动,半晌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喃喃道 “我没有骗你。” “麟嘉刀就是我的,我不是谁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好不好?” 叶纪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巴巴地看着他,陆琛冷声问他 “若不是眼线,为何你写密报告诉他我和一人同行,离开安庆府,往北边逃去?” “你!” “怎么,你还想狡辩吗?” “我,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你不应该看见的。” “你所说的没有骗我,只是把我蒙在鼓里的意思吧?” “不是这样的!”叶纪满脸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陆琛自从知道叶纪一直在向樱远之通风报信后,已经失望至极。他匆匆忙忙只看见最上面的文字,但是上面已经将真相揭露无疑。他的确在安庆府抵御鸦患时受了伤,但是失忆却和这伤没有关系,自己在此之前和一个他不记得的人离开了安庆府进入了北境。陆琛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在梦里苦苦找寻的,那个人是自己所有失去的记忆。 “阿琛,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叶纪终于在陆琛的沉默中哭了出来,“我要守住麟嘉,我不能失去小也!” “什么?”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不要不理我!”叶纪受尽委屈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也怎么了?你说清楚!”陆琛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稳住他的身体逼问道。 “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能说。”叶纪害怕地用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胡言乱语。 陆琛心中大惊,使劲拽住他的手,逼他抬起头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叶纪没有焦点地盯着他,陆琛冷静的情绪感染到他,好半天,叶纪才松垮下来,小声又无助地说 “他们抓走了小也,我如果不帮他们做事,小也就没命了,麟嘉也会被抢走。” “是,是樱远之?” 叶纪缓缓地点了点头。陆琛不由自主地战栗,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血腥味暂时让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轻柔地对叶纪说 “你慢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走之后,禁军统帅接管了都城,很多以前我们巡逻的地方都被禁止,我知道的几件命案也被压了下来。小也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你不在,我也找不到人说,只好夹着尾巴过日子。” “上个月,小也被帝君派出去寻找一件东西,小也不放心我,把我也带上了。我们在上饶城遇到了你和,沈兄。” “沈兄?” “恩,你说他是你的表哥,姓沈,但是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陆琛皱了皱眉头,示意他接着说 “我们四人在上饶城外遭遇了一大群疯了的拆鸦人,之后就和你们走散了。小也没有找到帝君要找的东西,帝君大发雷霆,狠狠地惩罚了他。我害怕得不行,三皇子的人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我。他说可以帮我把小也救出来,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把上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我一时心急就答应了。”叶纪又急忙补充,“我只说了帝君让我们做什么,没有说遇见了你。”叶纪见陆琛点了点头才继续道 “但是他们救出了小也,却软禁了他。他们说,小也反了大罪,我若是不帮他们办事,小也会没命的。” “江也除了没有完成帝君的吩咐,还犯了什么罪吗?” “恩,他偷了我的麟嘉。” “什么?” “江也用我的麟嘉,剖取了二十多只乌鸦。” “什么!” “我亲眼看见的,确实是麟嘉做的。” “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到他,可是麟嘉除了我只听命于他。” “然后呢?” “后来,我就被派到了安庆府。明面上,我是来视察军防,实际上我是根据三皇子的吩咐将乌鸦的内丹放置在城内,又算好时机将守防的军队带走一大半,让安庆府成为一座空城。” “你是说,乌鸦?”陆琛不可置信 “是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一枚内丹可以招来上万只乌鸦,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在安庆府。” “那我?” “你率领众人抵御乌鸦的袭击,好在乌鸦最后没有造成任何损害,你却受伤。” “我受了什么伤?”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6 叶纪躲闪了一下目光,才回答道 “剑伤。” “剑伤?” “恩,是我让任将军干的。” “你!” “你别怪我!我一时鬼迷心窍,任远就在一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怕自己要是没有成功,他们更加不会放过小也!我当时就想暗中再救下你,可是你的表哥比我快了一步。” “那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细节,我猜想是任远想要杀你灭口,但是被你们逃掉了,我们跟丢了你,只知道你们去了北边。” 叶纪所言实在给了陆琛太大一个惊吓,他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这样一个局面。鸦袭的那一夜战火连绵,一个城池的百姓危在旦夕,而这些竟然是樱远之的所作所为。 他为什么这么做简直一目了然,这个局他是从多久就开始布下了?工部尚书任起是樱远之的人,推举任远之时借着本宗的名头反而让樱帝放下怀疑,与六皇子争论是否派兵,本意却是退一步将任远安插到边防,又将自己调出扬粤城把控防卫,引诱叶纪窥探帝意监视自己,最后利用内丹用无数条无辜性命栽赃陷害六皇子。只可惜樱远之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然是自己搅了他的一手好棋。 樱远之,樱远之。陆琛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他知道他渴望那个位置,也知道他会用尽手段,但是他怎么也料想不到,那个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的印象里,樱远之是那个亲手教他写字,给他读诗,为他弹琴的人,是那个囊括了他所有美好过去的人,他会唤自己“琛儿”,会无奈又宠溺地纵容他的任性,站在樱花下的君子远比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子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更多的东西。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一点也看不懂他?为什么?是贪婪吗,想要天下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想要除掉所有挡在路上的障碍,踩着尸体走到权利的巅峰,这才是樱远之的真面目吗? 那自己呢?如今还活着的自己,对他而言是不是也有什么用处呢? 第40章 黑色羽翼 叶纪担心地看着陆琛 “阿琛,你没事吧?” “我……你还知道什么?”陆琛哑着嗓子。 “还有这个。”叶纪从怀里拿出来一叠纸片,正是自己的槐树纸,“我从你身上找到的,我知道这是你用来传消息的东西,三皇子没有追问,我就没有给他。” 陆琛接过来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重新收了起来 “我身上的东西,都是你来找的吗?” “恩。” “你还找到了什么?” “一根铁链,一本书,一张纸。这些都被三皇子拿走了。” “什么书?” “一本无字书。” “无字?” “我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这些天三皇子一直在找人研究,听说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外面写的有字吗?” “有,好像是什么增广贤文。” 陆琛一愣,增广贤文?这不是父亲常看的书吗,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又怎么会是一本无字书? “那链条?” “我没有仔细看,但是之前小也给我讲过一些东西,我觉得,”叶纪犹豫了一下,“这是当时帝君让小也找的东西。” “什么?” “你还记得我说的我们在上饶城外遇到了一群丧失心智的拆鸦人吗?” “恩。” “那你还记得之前你查办的一起无名尸案吧?” “记得。” “他们都一样,是因为拆鸦造成的。” “拆鸦?这么多人?因为什么拆鸦呢?吟啸楼没有备案吗?” 叶纪摇了摇头 “他们都不是自愿的。” “你是说,有人逼迫拆鸦人拆鸦?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 “我也没有了解所有的来龙去脉,只是推测而已。那条铁链应该是证据,不过怎么证明我也不知道。” “那张纸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看见上面有一个花纹。” “花纹?你还记得那个花纹吗?可以画给我看吗?” 陆琛突然的激动吓了叶纪一跳,他摆摆手 “我只是晃了一眼,也没看得很清楚,大概就是一个圆形。” 是那些铁面人上的花纹!陆琛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大的一个进展,也就是说他失忆前很可能已经对父亲的死查了一个大概。失忆,说明这条线索还和那个‘表哥’有关。 “还有那个沈兄,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 叶纪明显不太情愿,只是架不住陆琛眼神的热烈,只好说 “我真的记不清了,之前只见过两次,看起来很好相处,对你也很好,但是三皇子说他是一只乌鸦。” “乌鸦?” 叶纪瞥了他一眼,才开口道 “阿琛,我说一件事,你不要吓着了。” “什么事。” “你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你拆鸦了。” “!” “嘘!”叶纪拼命捂住他的嘴,只剩下陆琛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三皇子严令我们不能向你谈论此事,说你拆鸦后身体受损,不记得之前的很多事情。但是拆鸦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当时我们都在慈济堂的藏书阁外,屋子里只有你和你的表哥,樱大人害怕他伤害你,本想抢先一步拆掉他,可是突然间金光四射,我的眼前一阵白光划过,再能视物时,只有你一个人了。” “怎么可能?我,我拆了鸦,却还活着!那只乌鸦还是我的,表哥?” “你只是这么介绍,我知道是假的,但是你和他关系很好。其实樱大人想要拆鸦的时候我觉得很没有必要,你表哥对你非常好,肯定不是会害你的样子。只是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自己从哪里认识了一只乌鸦?为什么会和这只乌鸦关系密切?而最后又选择了两败俱伤的拆鸦? 如果按照自己的分析,所有遗忘的东西都和这个人,不是,这只乌鸦有关。那么自己从离开扬粤城之前开始,一直到最后的安庆府,都一直,一直,一直和这只乌鸦待在一起!陆琛的惊讶理所当然,虽然他不是说非常厌恶乌鸦,而是作为一名专业的拆鸦人,都城的执金吾,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一只乌鸦相处这么长时间。而且在叶纪的描述中,他和这只乌鸦关系还很好!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而最后自己与他逃到北国,逃到什么慈济堂,然后又反目成仇?选择了拆鸦?剧情急转直下,陆琛根本反应不过来。 沈兄、慈济堂、三足鸦、被迫拆鸦的拆鸦人、花纹!自己这两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他借由不想一直耽误仲天正事,开始把自己每日的闲暇时间花在了安庆府的资料室里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7 ,翻看起之前看过的《地方志》。 短短几行字,陆琛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已经能逐字逐句地背了下来,也没有明白里面讲的东西。 三足鸦,神鸟,白崖寨。有没有可能,自己拆掉的那只乌鸦就是三足鸦?这个想法有些大胆,陆琛却越想越靠谱,不管三足鸦是太阳还是月亮,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是一只很特殊的乌鸦,而向来没有活下来几率的拆鸦,居然被自己死里逃生,不正间接证明了它的非比寻常吗? 他详细地问过叶纪关于自己还在都城时发生的乌鸦夜袭,那些乌鸦正是从北边来的,这里又说三足鸦栖息在白崖寨,自己会不会在白崖寨找到什么呢?陆琛的确很害怕,这种害怕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每次执行任务或者面对危险的时候,他都是果敢决断的那一个,倒不是他武艺高超一定能化险为夷,而是他觉得‘害怕’的情绪百害而无一利,他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它影响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一次不同,他的害怕来源于自己的判断。冥冥之中他笃定自己残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他都不敢去想象在拆鸦的最后一刻发生了什么,那只乌鸦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又用怎样怨毒的眼神看着他。他明明已经不记得,可是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以前总觉得,不让他们拆鸦只是为了维持平衡,现在想来这简直是为了保护拆鸦人而作的规定,拆了鸦要么疯要么死,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自己,每日被罪恶感折磨。 要去白崖寨本应先去找樱远之,可是自从叶纪告诉他一切后,他就没有见过樱远之。一来是樱远之很忙,经常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二来他确实在故意躲着他,只要掌握他的时间规律,每次都躺在床上装睡就好。与其说不愿意,他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天底下最心狠手辣的杀手也会有温柔的一面,他看见的都是樱远之的好,即使知道他有黑暗的地方,即使知道他冷酷无情,也没有办法像旁人一样恨他惧他。他觉得樱远之不择手段沾满鲜血,可是这个世上谁不是如此,为了生死摸爬滚打,樱远之出身在权利漩涡的中心,就注定了他不能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挣的是皇位,是母族的荣华富贵,更是一线生机。陆琛找不到立场去责怪他,他不应该用安庆府四万条性命去换一个六皇子吗?确实不应该,可是不这么做,死的可能就是孟家十族。 皇权向来是最血腥最无情的东西,古往今来哪一个上位者不是靠着别人的生命掌握大权,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方,陆琛怎么去要求樱远之? 他想去看看白崖寨有什么,也想就此机会躲开樱远之一段时间,他没要办法在他的面前详装镇定,也不想露出马脚让叶纪为难。于是他留下一张纸条,准备消无声息地离开安庆府。 可是在此之前,事情却朝着更加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在自己决定去白崖寨的当晚开始,陆琛发现自己不再作那个不停找人的梦了。虽然一直找却始终找不到的感觉十分不好,但是什么都不找,空荡荡的梦境中他独自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让他彻夜难眠。 而醒来的第一眼,他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一只黑色的羽毛。 是那只乌鸦的羽毛,不知为何,陆琛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有这样的想法,他甚至不敢去触碰静静躺着的诡异的羽毛。他沉默地看着它,直到听见门外的动静才回过神来,立刻伸手把它藏在自己袖中。 “少爷,仲天将军来问,您今天出去吗?” “不,出去。” 陆琛松了一口。 这羽毛从何而来?有人趁睡着的时候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可能,不要说昨夜自己睡得不稳,就算真的睡熟,如果有人靠近,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那么,是那只乌鸦在报仇吗? 陆琛打了一个冷颤,自己拆鸦之后毫发无损,是不是说明其实并没有拆鸦成功,叶纪他们之后也没有找到那只乌鸦的尸体,说不定它用某种方法逃走了。陆琛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自己拆鸦的原因会有什么问题,除了它该死,陆琛不会搭上性命下这个决定。但是同时他又一些惶恐,就像做错事了的人拼命安慰自己没事,却又十分明白自己做错了。 他神情恍惚地过了这一天,到第二夜的时候,他留了一个心眼,特意让自己保持清醒。邪门的是,明明前一晚上还是辗转反侧,这一夜自己简直是瞌睡虫上身,本来不困,闭上眼睛还没有两刻,倦意就一股一股地袭上来,他掐了自己几下之后,就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挣扎无望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夜并不是无梦,陆琛梦见自己跳进了一个巨大的水塘中,塘底清亮可视物,周围有一圈蜂巢一样的小洞。他在里面漫无目的地跑动,足足这么跑了一晚上,他醒来的时候都感觉十分疲惫,心跳之快就像自己真的跑了一晚上似的。他听着自己声如雷鸣的心跳声,看见了第二只摆在他床头的羽毛。 又是它。陆琛对于这个看上去无害,但是出现得太过诡异的东西莫名的害怕。它的上面仿佛附载着一个诅咒,诅咒他万劫不复生不如死。陆琛依旧把这枚羽毛收了起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就在他离开安庆府的前一天,他收到了自己的第七枚羽毛。之前的七天,他每夜都会有不同的体验,有时候是独自一人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中,有时候是在梦中打斗奔跑非常疲惫,有时候在梦中大雪纷飞他寸步难行,每一天早上醒来都会有一枚新的羽毛放在枕边。 就在第八日的清晨,他睁开眼睛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周围没有羽毛,而且昨夜一夜无梦,是这几天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日,他浑身舒畅,闭着眼睛享受久违的阳光,那个诅咒,不,那只乌鸦终于放过自己了。可是当下人端着水盆供他洗漱时,他却被水中的倒影吓得连连后退,伺候的人一不留神手中的铜盆‘哐当’水撒了满地 “小的该死,少爷恕罪!” “你,你,”陆琛惊恐地指着他,“你看见了什么?” 那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倒影中自己的背后怎么会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的,乌鸦翅膀! 第41章 草木成佛 “大人,您,您说我该看见什么?” 陆琛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的不正常,反正那人是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他,连被樱远之强制改口的‘少爷’都下意识地变回了陆大人,生怕陆琛这尊阎王一不留神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陆琛却顾不得其他,他慌忙的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救命一样地把桌子上的铜镜举在自己的面前,他紧紧地闭着双眼,手上地颤抖把他的恐惧暴露无遗。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8 他想安慰自己,是还没有完全清醒,所以才会一时眼花,可是连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的感觉,却又再无情地提醒他,这是事实。他赴死一般慢慢睁开双眼,然后整个人都呆坐在原地。 是翅膀,一双乌鸦的翅膀,那些羽毛的质感和自己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陆琛的脑海中在呐喊,实际却心知肚明。是那只乌鸦,那只被自己杀死的乌鸦的诅咒,他来报仇了。他死前是有多么地不甘心,陆琛忽然冒出来这个念头,不管他死了还是活着,如此大费周章又诡异非常的报复都让陆琛看到了那只乌鸦的愤恨与怨毒。第一根羽毛、第二根羽毛、第三根羽毛……一步一步,像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既不是血肉模糊也不是龇牙咧嘴,但是他匍匐在地上,用一双灰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盯着这个亲手夺取他灵魂的人,有条不紊地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将他身体里的骨头一截一截敲碎了吮吸里面的髓液。 一股寒凉从陆琛的脚心顺着身体一点一点爬上来,侵蚀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他的意志,陆琛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害怕过,这种害怕并不是针对某一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从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涌出来的感觉。是的,不管基于什么理由,他夺取了一个生灵的灵魂。 陆琛手中的镜子已经在他的脚边碎成几片,他想用手去摸一摸自己背上的翅膀,却使不出力气来。 “少爷?” 侍官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试探着叫了一声,陆琛像是被从很远的地方拉回来一样,木然地看着他。好半天,陆琛才从两人的对视中品出来些东西。 “你,什么都没看见?” “小的赌咒发誓,小的真的什么都没看见。”那人的的确确什么都没看见,可是陆琛疯魔的样子让他膝盖头软成了一滩泥,伺候这些云上之人,就是把自己的脑袋瓜挂在裤腰带上,可不是得‘不看不听不提’,不要说自己真的没看见,就算看见了也要把自己的嘴缝好塞回肚子里,杀人灭口之事可就在这位大人的一念之间啊! 陆琛心中却无比惊讶,自己背后明晃晃的大翅膀,这人居然没有看见,他努力从那人的脸上瞧出些晲端,可是那人的表情没有一点看到怪物的神情,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了出去,院子里有几个小厮和杂役,看见他出来,皆低眉顺眼地对着他施礼,半点异常都没有。怎么回事?陆琛惊慌失措地从自己的院子一路狂奔,冲出衙门,衙门口的大街是安庆府最为热闹的大街,此时正是早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穿过。他勉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着地走进人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只是落入江河中的一滴水珠,连水花都没有激起。人群从他的身旁穿梭而过,陆琛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世间一般,石化在原地。 除了他,没有一个人能看见自己身后的翅膀。 陆琛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他的翅膀,那只乌鸦给自己的翅膀,是给自己的惩罚。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害怕从何而来,是因为敬畏。出家人慈悲为怀,所怀的慈悲不仅是对人、对动物、对植物,还有一片云、一块石头、一汪水塘,‘草木虫鱼,皆可成佛’,这才是佛教的本源,一个人的慈悲是体现在他对自己以外所有的环境,平等地对待自然中的一切,感恩自己所享有的生命力,明白自己只是大千世界里微不足道地一粒尘埃,与周遭所有的东西共享着这一片天地。 可是人已经失去这种慈悲很久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被优待的那一个,逐渐目空一切,妄想自己能凌驾在一切之上,看看他们是如何形容自己不屑一顾的乌鸦?是畜生,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的畜生,所以活该去死。可是人,不也是畜生?不也生出了狂妄自大的心思?是鸟、是人,不过是造物主的一念之间,谁给他们的自信,能够高人一等? 如果说捕食是维持自然界生命生存的基础,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拆鸦’又算什么?如果仅仅是为了资源领土杀死对方,那么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要夺取它们的灵魂。是因为贪婪吧,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其实已经超出了界限,可是还想要更多,那些挡在路上的一切都必须被不择手段地除去,不仅要除去,还要斩草除根,除得干干净净,除得永世不得翻身。 不管用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掩盖自己贪婪的面孔,可是内心深处的敬畏是最后的枷锁,因为敬畏生命,所以有愧疚之心,因为愧疚所以心有恐惧,因为恐惧所以生出心魔。 即使自己不知道是如何拆鸦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拆鸦,可是自从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情后,他所有的不安和困惑都找到了出口,与其说是那只乌鸦在报复自己,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谴责放不下。他看见的翅膀,是那只乌鸦在灵魂被剥夺的最后一刻生出的执念,也是在那一刻被刻在他的骨子里内疚。 如果是这样,陆琛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所有拆过鸦的拆鸦人都没有好下场,那些人也是被自己自责的心折磨着,觉得自己不配为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吧。那么,陆琛转念一想,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拆鸦并没有那么罪恶?虽然这件事情本身是罪恶的,自己也没有逃过愧疚的本能,可是和前人相比,自己只是幻想出一对翅膀而以,而那些人幻想出来的东西一定比自己的可怕成百上千倍,才会让他们连活着都不愿意。 可是为什么没有这么罪恶呢?陆琛联想到叶纪告诉他,自己把那只乌鸦称作‘表哥’,而且叶纪也说这只乌鸦对他非常好,好到他都没法怀疑他会害自己。 慈济堂,自己是在一个叫做慈济堂的地方拆鸦,这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这里?如果他和这只乌鸦一同进入了这个地方,起码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自愿的,但是樱远之早早在外面部下拆鸦人以防万一,就说明他是确信这只乌鸦图谋不轨。最后的结果却是自己反败为胜?不,陆琛灵光一闪,不是自己胜了,而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拆鸦!是的,他和那只乌鸦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什么,这个东西让他们如同笼中之兽,被困在慈济堂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甚至说,陆琛呼吸一滞,不是被樱远之手下的拆鸦人杀死,就是,被自己杀死。 陆琛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只乌鸦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正面临着无比艰难的决定,拆掉眼前的乌鸦或者眼睁睁看着他被别的人拆掉。最后他的选择是自己亲自动手,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了亲自动手?只是为了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友死在别人的受伤吗?陆琛在心底否认了这个想法,他不是那种人,如果退无可退,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69 他也会和对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更何况外面站着的是樱远之。他不敢担保樱远之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放过那只乌鸦,可是至少也不至于直接下狠手啊。 所以答案是,自己不得不动手吗?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上,这个理由到底是什么? 陆琛立刻想到自己被樱远之拿走的三样东西,会不会其中的一样,就是在慈济堂中发现的东西,就是造成这场悲剧的起源。那些东西必须回到自己手里!可是,陆琛却犹豫起来:他应该直接问樱远之要还是自己偷偷再去找一遍? 如果直接说出来,樱远之肯定以为自己想起了一切,可是他没有想起,而且他确信樱远之也不会觉得自己恢复记忆是一件好事。如果他追问之前的细节自己答不出来,就会暴露叶纪,如果不答一定会加深樱远之的怀疑。不管樱远之有没有监视自己,陆琛都没有再信任对方的打算,他也不想成为樱远之博弈的棋子。如果偷偷拿出来,那就意味着和樱远之一刀两断,这不是陆琛想看到的,对方对自己有恩,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当年虽然不说背信弃义,可是也算是一个白眼狼,现在再让他直接背叛樱远之,他也不愿意。这么说有点奇怪,明明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自己反而像那个偷东西的人呢? 想到这,陆琛眯了眯眼睛,樱远之要杀那只乌鸦的原因,会不会是他也想找到那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虫,补了点字。非常厌弃昨天熬夜的自己。 第42章 活着死了 链条,是樱帝想要的;书,是父亲的;花纹,樱远之想要的会是那个花纹吗?假设他们在慈济堂找到的是那个花纹,说明慈济堂和杀死父亲的凶手有关,但是他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更别提和父亲有什么恩怨,但是樱远之也想要,那就是说,樱远之知道父亲之死的□□。 可能吗?不是没有可能,当年被樱远之救走的那个时间段,已经被陆琛自己完完全全的模糊了,除了一道光和一双手,他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仔细想来,樱远之的出现确实十分巧合。他怎么知道自己藏在哪里?他怎么知道陆家出事?他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出实情?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藏起来?这些问题,陆琛不是没想过问他,可是每一次他都能自己琢磨出一套回答,陆节是朝中大臣,满门被灭必然轰动朝野,出动一个樱远之来接手不是不可能;再者陆节生前被樱帝不喜,又因为诸多原因树敌颇多,自己作为陆节唯一的儿子,茕茕孑立孤单形影,能不能长大成人都是问题,樱远之保护自己无可厚非;至于说出实情,对着一个黄口小儿,如何忍心让他知道自己父母家人皆被残忍杀害,虽然后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至少自己还拥有几年无忧时光,用这个来责怪樱远之,未免恩将仇报了。 那是自己想岔了?樱远之想要的是另两样东西?书是《资治通鉴》,陆家被灭后就无故失踪,自己苦寻多年仍然未能找回,一夜之间却成为贴身收藏之物,话说回来在藏书阁找到一本书也并不违和。而叶纪又说里面全是空白,又十分匪夷所思。在陆琛的记忆里,这本书几乎是被父亲不离身的带着,时常翻看,陆节没事盯着一堆白纸做什么呢?要么那本书是个假货,要么就是除了陆节谁也看不到里面的字!等等,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自己也能看见?一本书,只有自己和父亲能看见,会是什么书?陆琛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太乙真人书。这本书一直存在于神话传说中,陆家虽然是太乙门出来的,但是陆节从未刻意提起过,不过没有提起也就是说陆节并没有否认这本书的存在,太乙书由太乙人看,这就说得通了。但是眼见才能为实,陆琛觉得自己的猜测也不太靠谱。 还有链条,樱远之知道那是樱帝在找的东西吗?他问过叶纪,可是连叶纪都是被江也捎带着的,他不可能知道真容,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吗?链条是能证明拆鸦人被迫拆鸦的证据,樱帝要找到它是为了收集证据,还是防止证据流入他人之手?而樱远之想要它,是为了抓住樱帝的把柄,还是想复制一场灾祸。 陆琛心中打了一个突,对啊,如果是樱帝做的呢?都城出现的无名尸被莫名其妙的按压下来,与之相隔千里的上饶出现了一个全是疯掉的拆鸦人的村子,而樱帝派人从那里拿回一个证据。他在强迫拆鸦人拆鸦,陆琛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对于自己背后似有似无的翅膀他还心有余悸,实在无法想象让人无辜遭受这种痛苦该有多么残忍。他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普天之下都是属于他的,他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他想让谁为他牺牲就有千万人赴汤蹈火。会是这样吗?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法术吗?而他让这么多人拆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琛儿?” 陆琛一个激灵,才发现街上早已空无一人,而樱远之就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他。陆琛望过去,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看见樱远之,对方每天披星戴月,脸上的疲倦一眼可见。可是除了累,樱远之的眼光中闪烁着某种兴奋,一种饿了三天三夜的恶狼看见血的兴奋。陆琛一想到自己背后的翅膀,竟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樱远之苦涩地笑了笑,向他走过来 “下人说你不舒服,怎么站在街上一动不动?” “我,”陆琛顾左右而言他,看着樱远之背后的大门道。“我可以出一趟远门吗?” 樱远之皱了皱眉头,还是耐心地问他 “想去哪?” “白崖寨。” “白崖寨,”樱远之一字一字地重复,半晌才说,“怎么想到去那儿?” “我在书上看见些东西,而且先前的那场鸦患也是因白崖寨而起,我办事不利,自然要将功补过。”陆琛把自己的脑子找回来,恭敬地说。 樱远之似乎不喜他的疏离,冷着面孔说 “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还是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较好,若是无聊,就叫仲天陪着你。” 陆琛察觉到樱远之音调中的不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侍卫围住。樱远之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那几人态度无不恭敬,可是陆琛却在一瞬间明白:樱远之要软禁自己。 他,要,软,禁,自,己。 陆琛灵魂出了半壳的被人像个木头人一样压着带到了房间,直到门被锁上,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樱远之软禁自己,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他怎么能。如果说自己知道樱远之偷偷拿走他的东西,隐瞒他受伤的真相,为了扳倒樱修之不择手段,这些都可以为他找一个理由,此时此刻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形容自己的心情。 樱远之从来没有罚过自己,把他最爱的青瓷瓶打碎的时候没有,哭着踢翻药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0 碗撒了他满身的时候没有,闯入他的书房时没有,见了樱帝之后自己不吃不喝的时候没有,一意孤行去吟啸楼的时候没有,任何时候、任何原因,他都不会对自己生气的。这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生气,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一种冷漠,在他的记忆里,陌生得像北方的大雪一样的冷漠,就像看着等死的阶下囚:你就该好好等死,不要装什么秋后蚂蚱。怎么会这样?陆琛枯坐到天黑,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他知道凭着现在的自己,只要他想,整个安庆府如同无人之境,不要说是个侍卫守在门口,一百个任远都不在话下,可是他就是没有想通,为什么? 樱远之如果对他失望,或者疏远他,那早几年就可以这样做了,可是他没有,他仍然叫他的乳名,为什么会突然变脸?为什么要软禁自己? 是因为那些东西吗?樱远之在里面发现了什么?是因为那只乌鸦吗?是因为叶纪吗?是他觉得自己想起了一切吗?是因为自己要去白崖寨吗?是因为自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 一直以来为他与樱远之的关系找各种各样借口的陆琛,觉得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樱远之眼里这些年来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一个故作矫情不知好歹的懦夫?他一直逃避的亲密又是什么?是自己无法预断的皇权?他以为自己可以逃避的那个漩涡,最终还是将他卷了进去,这之后他才看清自己的轻重。陆琛的胸腔中回荡着一股奇怪的声音,像是砖瓦争先恐后地掉落,一栋危楼在历经风雨后终于抵挡不住外力,轰然倒塌。陆琛只能想到樱花树下的秋千,还有漫天遍野粉白的花瓣。所有的美丽都是那些年岁的,时间一去不复返,白发生华照,自己如此渺小如此无能为力,回首时才发现一切都是波涛拍打在岸上的泡沫,刹那光华。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朝着自己不可预估的方向进行?是他的错吗?是樱远之的错吗? 陆琛木然地转过头,正对着映着摇曳烛光的镜子,早上摔碎的早就被下人收了起来,换上新的,那镜子里自己突兀的翅膀,羽翼分明,仿佛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不自量力,嘲笑他自作多情。 镜子中他仿佛看见自己身后出现一个声音,那个人全身布满与自己相同的黑色羽翼,却没有翅膀——他把翅膀给了自己。陆琛只觉得这个人身形消瘦高挺,看不清他的外貌,但是他知道那个人在笑。你杀了我又如何,你活着也没有好过。 是啊,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不好过,所有的快乐都像是从上天那里借来的债,从命运开口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无时无刻不在还债,滚雪团一样越来越多,他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只知道不停往前赶,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穷追猛虎。都不好过,都不好过。 陆琛疲惫地捂住自己脸,润湿的睫毛让掌心渡上水汽。 “没事了,没事了。” 是谁,是谁在自己耳边安慰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补了一些字数,劳烦各位读者大大往回翻一翻~ 第43章 天助我也 安庆府后衙,樱远之坐在上位,右手边是一个带着兜帽的男人,遮住了双眼,可是露出来的鹰钩鼻让人无端害怕他,左手边站着木头桩子般的仲天。而底下则跪了一圈人,各个噤若寒蝉。 樱远之虽然在军队中摸爬滚打,但是也许是血液中带着书香门第的传承,他的气质一直被人形容为翩翩君子,与樱修之的广结善缘不同,樱远之的儒雅是从里到外的,让人如沐春风。当然现在不要说春风,寒冬腊月是差不多了。樱远之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怒气,让人站在院子里也不禁颤抖。 一盏茶之后,樱远之才开口 “十个人守不住一个人,我勉强相信,昨夜有四十人巡防,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你们准备了什么说辞来保住自己的狗命?”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低着头回他 “昨夜我亲自伺候少爷就寝,灯灭后一直有两人守在门口,院子周围派了十个人巡视,二更时换了一倒班,没有一人在中途昏迷或昏睡,也没有听见看见任何异常的动静,”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但是今早进去时,确实没有小公子的身影了。” 樱远之冷眼看着他,看得那人冷汗爬满背颈,才慢悠悠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凭空消失了?” 那人不敢答,只是头又低了两分。樱远之怒极反笑, “好,好,真是让本王长见识,大变活人的戏码本王第一次看见这么精彩的。既然你想变戏法,本王就成全你,让你变一个活人变死人的戏法。” 底下的人还没有开口求饶,倒是旁边那个带着兜帽的男人出了声,他的声音沙哑破旧,像一个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勉力工作着 “王爷。” 就这两个字,樱远之转头看着他,虽然一脸怒气和不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那些人如获大释,屁滚尿流的退了出去。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气氛紧张而压抑。樱远之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道 “先生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想问王爷三个问题。第一昨夜王爷在哪儿?第二昨夜王爷可有觉出什么异常?第三那三样东西是否完好无损?” 樱远之脸色一变,思索片刻后才答道 “昨夜我就在书房,后半夜才寐了一会儿,仲天一直守在门口,我早上查过了,东西一样都没有少。”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把眼睛漏出来,却给人蛇一样的黏腻感,让樱远之无端觉得恶心,他等了一会儿,对着仲天说 “你先退下吧。” 等仲天走好才对着那人问道 “先生不妨直说,你怀疑谁?” 那人避而不答,反而问樱远之 “王爷觉得他想起来了吗?” 樱远之冷笑了一下, “这可是先生告诉我的,拆鸦之后就会忘记所有关于那只乌鸦的事情,难道先生现在又想换种说法。” 樱远之语气中的嘲讽和不耐倒是没有惹起那人的不快,他沉思片刻才道 “我说出的话自然是有保证才敢说的,可是记忆这种东西,只要留下痕迹就有迹可循,平白无端被篡改了一段记忆,他不可能一点异样都没有,这几天少爷从来没有问过王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他忘得一干二净,倒不如说,他已经知道自己忘了。” 樱远之挑了挑眉,那人继续道 “只要他不知道忘记这个事情本身,他就不会想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可是他知道了,就会执着地找到这一切。” “他要找什么?” “与其猜测他要找什么,不如先想想是什么让他知道自己失忆了。”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1 “叶纪?” “不无可能,不过叶纪知道的也只有细枝末节,更何况江也在我们手上,麟嘉的把柄也在我们手上,让他主动告诉陆琛的可能性非常小,现在陆琛失踪,他知道的事情一定要比叶纪多,所以起因还是陆琛自己起疑了。”那人看了一眼樱远之,“让他起疑的东西就是他想找到的东西,知道他要找什么,就知道他去了哪里。” 樱远之皱着眉头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自己杀了沈伋川?” “不,他绝对不可能想起沈伋川是谁,但是一定有别的事情,让他知道自己和这只乌鸦关系匪浅。” “你觉得他会去白崖寨,还是慈济堂?” “那就要看他想查什么,若是查陆节,就去白崖寨,若是查沈伋川,就去慈济堂。” 樱远之突然变得烦躁, “你答应我月底之前就会出结果,现在进程怎么样了?” “没有陆琛,就算我找到三足鸦也于事无补。” “你这是在怪我?” “属下不敢。” “那本书你查出什么来没有?” “并无。” “那个花纹呢?” “花纹是古代皇帝作战时军旗上的标志,后来被慈济堂改动一二后沿用下来,并无特殊之处。” “那链条呢?” “上面确实有吟啸楼的标志,可是法术却十分古老,属下还没有查清楚。” 这句话像火星掉进油锅里,瞬间炸开了樱远之,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废物!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有何用?三番五次推诿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人一动未动,态度既不倨傲也不恭敬,低了低头,既像在害怕真的被一刀抹了脖子又像是确定樱远之真没有那个胆子,樱远之积累的怨气好不容易找了个出口,却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白用力。他瞪了半天,才坐下 “滚吧。” “属下告退。” 樱远之独自一人,用手指揉着自己搅在一起的眉头,开始思考自己听从纪岚的意见从都城来到这是非之地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他当然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可是即使来到这边,事情的发展也没有更顺利一些,除了杀了一个连尸体都没有的乌鸦,一无所获。 年柒那边本来已经快要事成,这个关键点上陆琛却失踪了。原以为对方已经失忆,要好控制很多,谁料到他竟然怀疑起自己来。还是晚了一步,就不应该顾念旧情,鬼知道陆琛是怎么逃出去,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失忆了的。 那只乌鸦真是狡猾,竟然用了假的名册让自己疏忽大意,等任远和年柒的信先后到了自己这里时,他才知道陆琛偷偷滞留在南朝境内两月有余。樱远之恨不得把那只乌鸦的尸体找来再杀个几遍,就是因为他,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得一塌糊涂,现在除了那些东西,自己竟然半点也不知道这两个月陆琛发生了什么。 书是那只乌鸦给他的,为什么要给他?那只乌鸦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这本书?书里到底写了什么?那个花纹是在慈济堂找到的,他们一开始进入慈济堂的原因就是为了找这个花纹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关注慈济堂的花纹?还有那个链条是从哪里来的?吟啸楼的标志被陆琛发现了并不稀奇,可是上面还带着法术,陆琛是否知道这些法术代表着什么?他又是在哪里发现链条的? 樱远之眯着眼睛,从外面招进来仲天 “叶纪审得怎么样了?” “他说陆琛已经发现他向您暗中传信,也说了陆琛已经知道自己是因为拆鸦才失忆的。但是他说他也不知道陆琛怎么想起的拆鸦,只是突然找上他质问,他说陆琛已经不再相信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更不知道他会逃跑。其它的就没有了。” “去问他,等等,我亲自去问。” 叶纪被关在府衙的牢房里,用铁链栓住手臂挂在墙上,身上倒是没有多少伤痕,只是看上去奄奄一息。樱远之进来之前已经有人通报,一盆冷水泼在他的身上,叶纪瞬间惊醒,一抬头就看见樱远之站在面前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叶纪一开口竟然从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血和水混在一起,让他身上的破布更加恐怖。樱远之伸出右手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的眼睛与自己直视 “你不想要你的小命,本王管不着,江也的命,你们叶家的命你都不想要,本王也会成全你。” 叶纪哀嚎一声 “我真的什么都说了,我一点也没有隐瞒啊。” “在安庆府之前,你是不是还见过陆琛?”樱远之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手上的力又加了两分,叶纪嘴里的鲜血更是不止,蜿蜒着流进了樱远之的衣袖,地下室阴暗的光线和潮湿的空气,让樱远之此时此刻的脸扭曲如恶鬼。 “是,是,我见过,我见过。”叶纪疼痛难耐,终于松了口,樱远之邪气地勾着嘴角继续 “在哪儿见过他?” “上饶城,在上饶城。” ‘哗’樱远之松开自己的手,叶纪痛苦的梗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腹部不停地颤抖,脸色雪白,鲜血吐了一地。樱远之厌恶地往后退了退,接过仲天递过来的锦帕,仔细地擦拭着自己被血污的手。 果然,果然,他就知道陆琛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真是天助我也,自己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樱帝要找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陆琛带到了自己手上。要不是陆琛跑了,他真想大赞他不愧是自己的‘福星’。 那链条正是桑木。 第44章 白崖之行 白崖寨是安庆府的郊外的一座断崖山,因为地势原因被南北的乌鸦作为巢穴,两边的官府都不好插手管辖,长此以往,那里几乎成为一片无人之地。陆琛一边走一边问,打听了一路才总算找到白崖寨的真容。既没有山路,周遭还丛林茂密,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在哪里找,时不时有几只乌鸦聒噪地从头顶上方飞过,这应该是陆琛拆鸦人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挑战了。 他不知道之前的鸦袭到底缘何而起,也不知道这些乌鸦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那个站在最前面打它们的人,又会不会报复他,防范于未然他用一块黑布把自己的头裹了个严实,背后背了一个捡柴的竹筐,简单伪装了一下这才艰难地上山。 陆节生前最后一次处理鸦患就是在这里,还有一个‘三足鸦’也让陆琛念念不忘。如果说这一次的鸦袭是樱远之为了私利布的局,那么上一次又是因为什么?樱远之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复制多年前的一场鸦袭呢只是为了让三足鸦再现人世扰乱朝局?那这个三足鸦到底是什么?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陆琛觉得白崖寨的乌鸦可能天性使然喜欢火,恰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2 好和传说中的三足鸦的特性不谋而合,这才让人怀疑三足鸦就在白崖寨。可是自己之前为什么从未听说过三足鸦,他隐约察觉自己后来应该调查出什么,可是脑海里关于这一部分的记忆已经荡然无存。 要回忆的事情太多,反而让陆琛平静下来,从最近的怪事开始一件件往回追溯,他开始思考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陆琛从小学的是陆家家学,家学说好听点是太乙门的传世绝学,说得实在点就只剩一套太乙剑法,再加上他一个小孩子学得就更都是基本功了。后来去了吟啸楼,即使有天赋,也并不是什么武学奇人,只能算作一个优等生,否则之前抵御鸦患时也不会力竭晕倒。但是,自从自己重新拿回太乙剑后,他就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异样。 是因为那双翅膀吗?那只乌鸦把自己的幻术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不太可能,自己拆了它,不管是不是双方协议的结果,对方实在不可能那么大方,而且一只乌鸦能有多大本事。那么是太乙剑吗?可是自己练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功力显著,没有道理一日之间突飞猛进啊。那么就是那个地方? 如果说之前自己不懂如何掌握,让那股力量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那么开始渐渐学会控制运用的他现在就是如虎添翼。每一天都感觉到自己愈加充沛的精力和醇厚的法力,仿佛有一个源源不断的涌泉在自己的身体里,再加上与太乙剑的相互配合磨炼,在短短几日内他的功力已经上了不止一个层次。昨晚他所施幻术让他成功逃离,甚至连樱远之都没有察觉,这样直观的效果确实震撼了他。 是的,仲天身为一等侍卫,樱远之自己又常年身处吟啸楼,竟然都没有察觉昨夜陆琛偷偷潜入了樱远之的寝殿!他不敢笃定自己的能力,起先还刻意避人耳目,后来意识到自己完全融入夜色之中后,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自己的东西不在书房,樱远之又不会放心放在别处报管,那么他会不会藏在自己住的地方呢? 实际上樱远之待在书房办公的时间远远大于休息的时间,而人都倾向于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管,也正是这一印象让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书房找东西,反而忽略了另外一个地方。陆琛本来想着一走了之不要节外生枝,但是昨晚大概受了刺激,竟然突发奇想地冒险了一回。 他这一冒险还真的收获不小,他果然找到了一个木盒。木盒中的铁链和花纹都如同叶纪描述的那样,但是那本书,确确实实是陆节的增广贤文。自己进入吟啸楼后曾经回到陆宅找过,当时并没有找到这本书,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他的手上。这本书是自己路上找到的还是在慈济堂找到的或者说是那只乌鸦带给他的。这些都有可能,不过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真的能看见那本书的内容。 传说中的太乙真人书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盒子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传人将他翻开,就和过去的一百多年一模一样,原本空无一物的纸上图画倾泻而上,记载了那段被人遗忘的故事。太乙门的最后一位掌门人,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地将太乙门的信念借着这本书传了出去。太乙门破了,这世上能看见这本书的人也没了。可是就算看见了又如何,曾经血肉之躯,又怎能是一笔一画能够详尽?时间不能倒回,那个故事已经结局,谁知道这本书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是看见最后一页漫天的黑羽,陆琛的心脏莫名抽抽地直疼。在他记忆的褶皱里,仿佛也有这么一个场景,一个昏暗的角落,光亮顺着缝隙挤进来,他张着双手跪在地上,周围散落的都是羽毛,羽翼柔软的触感残留在他的指尖,久久不愿离去。有什么人在哭泣?有什么人在哀鸣?他的眼睛里只能看见些许微光,那一刹那却有无穷无尽的悲伤朝着他席卷过来,他在为那只乌鸦悲伤。他看着那一页,那个结局,像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周而复始地重复上演着,上演在他的身上。 那是拆鸦吧。陆琛心中默默地想,自己拆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那只乌鸦留下的也只有它的羽毛吗?太乙门的终点就是拆掉了一只乌鸦吗?陆琛将所有东西放回了原位,趁着夜色逃离了安庆府。他要找到答案,自己父亲的死,三足鸦,还有失去的记忆。他要找到这个既不知起点也未知终点的答案。 陆琛如今体力超乎常人,此时虽然已经走了大半日,但是并不觉得疲惫,只是越往深处走,草木就越为茂密,他边走边用剑斩断藤蔓荆木,十分艰难。周围寂静地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阳光也被遮了个严严实实,不断重复的景色让人无端烦躁。陆琛察觉到自己心气上浮,担心有伏击,只好强迫自己转移思维。 那张纸上保留的花纹和自己记忆中铁面人的花纹并不是一模一样的,陆琛仔细回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相似的花纹在昨天的太乙书中也出现了!非常隐蔽,若不是此时细心回忆自己之前都没有意识到,那个花纹就是古代皇帝带人攻打太乙门时军旗的样式!三个花纹,各有不同却如出一辙,有什么联系吗? 第一个花纹是杀死陆节的组织,第二个花纹在一张从某一本书上匆忙撕下来保管的纸上,第三个花纹被记录在太乙书中。陆琛拼命在脑海中构建,每一个细微的不同都被他反反复复地回忆,到底是什么?它们的联系到底是什么? ‘忽’,陆琛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绿叶,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樱远之的书房看过一本书,那里面说过,这个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但是生长在同一棵树上的叶子,主筋络是相同的,这是植物的记忆。同根生,同根生。啊,陆琛豁然开朗,我知道了! 他猛地停下来,从兜里掏出纸笔,就地迅速地画出三枚花纹,他将三张纸叠在一起,举过头顶,透过光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前两枚花纹组合在一起,竟然和第三枚花纹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一百多年前,灭掉太乙门的皇帝虽然亡了国,他的军队却留了下来,一分为二化作两个组织,藏匿在世间。陆节被其中一个所杀,自己也和另一个扯上关联,而他们又恰恰好是太乙传人,这是巧合吗?自己在哪里寻得那张纸的?他刻意贴身保存,说明他之前已经知道这个花纹的重要性,可是匆匆一撕又表明当时情况的紧急。自己是在慈济堂找到的吗? 慈济堂,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它和古代皇帝的军队有什么关系?它和陆节的死有什么关系?它和杀死陆节之人又是什么关系?难道当年皇帝并没有找到那只三足鸦,它跑了出来,于是不甘心的皇帝留下自己的人,即使国破也要继续寻找三足鸦?那陆节是因为三足乌而死吗?身为太乙传人,他是否知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3 道三足鸦的下落,甚至他已经找到了三足鸦? 还有那只乌鸦,陆琛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个最为关键的人物,者他在所有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如果太乙真人书是那只乌鸦给他的,那么知道慈济堂的花纹与决定去慈济堂这两件事哪一个先发生?如果乌鸦给他的是花纹,引导着他来到慈济堂,找到了太乙真人书,那么那只乌鸦是否知道另一个花纹的存在?如果是前者,为什么陆节的书会在一只乌鸦的手中?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为什么到最后自己与他一定要反目成仇? 陆琛抬起头,茫茫大山中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应该还差一点,但是电脑没电了……看看今晚或者明天能不能补上。昨天没有更的原因是:我在看一篇完结文(捂脸)。本来想着今天多写点,结果今天还特别忙,尴尬了。 第45章 乌鸦幻境 太安静了。陆琛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路上脑子里都在想事情,又因为是白日,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此时一抬头,他才觉得怪异。这座山怎么会这么安静?没有风声、溪流声、鸟鸣声、虫吟声,什么都没有,甚至仔细听一听,他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找不到,好像有一个布袋子,把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吸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周围还是那般风景,绕着藤蔓的荆棘,望不到天空树冠,连绵的灌木丛,和自己前一个时辰走过的那一片一模一样。陆琛心中一沉,将背上的剑取了下来,慢慢举到胸前。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站在一棵参天大树前面,背部抵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调动起所有的注意力。 ‘哗’,陆琛猛地抬头,一只乌鸦从不远处的一丛杂草中飞了出来,落在自己面前的枝干上,陆琛紧紧盯着它黑漆漆的瞳孔,那只乌鸦转了转颈部,喉咙动了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枝干上来回踱步。陆琛不敢放松警惕,死死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忽然那只乌鸦的尖喙咧开,翅膀向两边一张一合,竟然直愣愣地冲着自己飞过来。一人一鸟距离并不近,可是那乌鸦速度极快,不过扇了几次翅膀,就已经逼近他。陆琛不敢贸然行动,双手紧握剑柄,胸中运气,只待最佳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唰’陆琛的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波痕,可是,就在剑波即将碰到那只乌鸦时,那乌鸦竟然凭空消失在他的眼前!陆琛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一棵小树被自己劈倒在地,激起地上的落叶纷纷飞舞。 是幻象。陆琛明白自己掉进了乌鸦的陷阱。是他轻敌了,本以为这些乌鸦就算是要报复,也不过是偷袭埋伏这种把戏,没有想到白崖寨深藏不露,竟然有如此强大幻术的乌鸦。乌鸦的幻术除了能够让自己幻化为人形外,足够强大的还能创造一个幻境,若是普通人走进乌鸦设下的幻境,就会迷失在其中,找不到出口,最后要么被饿死要么被逼疯。陆琛眼底的温度几乎能滴水成冰,对方能力卓群,底细不明,数量庞大,即使自己功力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敢随意夸下海口。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一进山它们就盯上自己了?还是认出自己的身份?白崖寨既然有如此强大的乌鸦,为何那晚会被自己和任远如此轻而易举地打回老巢?它们被樱远之用内丹引诱而出,最后却不伤一人而离开,为什么?这么多年白崖寨的乌鸦仅仅涉世两次,与人类世界井水不犯河水。它们要对自己这个唯一一个闯入领地的人做些什么? 陆琛正想着,忽然山坡上的一排树木仿佛有风一般,枝叶剧烈的摇晃起来,陆琛眯着眼睛,下一秒,就有无数黑色的影子从缝隙中涌出来,密密麻麻,不由头皮发紧。那些乌鸦的眼睛里透出一种饿虎下山的欲望,几十双眼睛投在陆琛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是假的,是假的,陆琛在心中告诉自己,可是的动作却是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剑。即使知道是幻象,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防御的本能。如果是真的怎么办?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生根发芽,陆琛几乎下意识地就调动自己体内的真气,注入在剑中,还没有等那些乌鸦靠近自己一步以内,就挥了出去。空中泛起比上次激烈十倍的波纹,只是和上次相同,在就要击中那些进攻者的前一秒,乌鸦就不见了踪影。剑气打在后面的树木上,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 陆琛明白了,这些乌鸦正是利用这种心理,用假的乌鸦吸引拆鸦人一次次全力抵抗,即使这一次是假的,难保下一次会不会是真的乌鸦,即使拆鸦人有本事找到幻境的出口,却被这种半真半假的攻击吊着,最后力竭之时,再来一个一击毙命。 真是狡猾,陆琛在心中暗骂,一时间却也找不到什么破解的法子。那些幻化出来的乌鸦十分逼真,连看待猎物的贪婪的眼神都不打折扣,让人不禁毛骨悚然。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把,任由成百只乌鸦向自己扑过来而毫不作为? 陆琛也不敢,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同常人,所以倒是没有那么心慌。这白崖寨的乌鸦把他当猴耍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爽憋屈。你见过哪个抓贼的被贼追着跑?陆琛咬牙切齿,你要玩,我就陪你玩,看看是不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陆琛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大干一场,可是这一会等了半晌也没有见动静。周围还是安静得死了一样,看样子幻境还没有解除,难道那乌鸦前两次消耗太多,还没有恢复过来?机不是失不再来,陆琛拔腿就往前跑。每一个幻境都有自己的破绽,困在里面的人不仅要发现这个破绽,还要想办法破解它。 一般来说,破绽都很明显,像困住陆琛的这个幻境,破绽就在于没有声音。但是自己应该如何破解它呢?按理说只要找到声音就行,可是陆琛也发现了不管自己怎么折腾,喊叫也好、击打树干也好,所有的声音都被完完全全地吸走,寂静像一张大网,笼罩在自己的头上。 陆琛飞快地朝前奔跑,脑子里闪过无数法子,却始终不得要领。忽然,林子里又开始了一阵骚动,陆琛刹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周围左右摇晃的树木。起先仅仅是枝丫碰着枝丫,渐渐陆琛感到有一股风从自己的衣袖间穿过,连带着附近一圈的大树都开始动摇。这是幻境,哪里来的风?陆琛正奇怪着,忽然感觉眼前暗了下来,他抬起头才发现天空已经被黑压压的鸦群覆盖,而刚才的那股风,竟然是这些乌鸦煽动翅膀所带来的。 粗略估计了一下,自己目光所能及的地方都有数百只乌鸦,而连绵过去的都是这些扁毛畜生,数量惊人。陆琛缓缓退步,靠在最近的一棵树前。这些是真的吗即使果是真的,自己凭一己之力能不能抵抗都还是问题,陆琛咬牙,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4 索性放手一搏,把剑插回剑柄。 那些乌鸦在上空中盘旋,虽然听不见声音,陆琛却能够想象得到它们聒噪的样子。它们半点也不着急,如同瓮中捉鳖,一点一点逼近自己的猎物。逐渐下降的黑线带给陆琛极大的压抑感,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能闻到乌鸦的臭味,心中翻江倒海,他抑制住自己拔剑的想法,直视着那群乌鸦飞扑过来。 那一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般,冷汗一股一股的滑过他的额角,他们是真的!陆琛的内心在尖叫,那些根根分明的羽毛,锃亮的眼珠,尖利的爪子,鸟喙大张,足足能吞下他的一个拳头。他双手紧紧地抓住两只衣袖,汗渍浸湿了内衬,巨大的压迫感激发陆琛难以名状的恐惧,记忆最深处的某一个角落仿佛被点亮,陆琛脑海中出现的一幕让他惊恐地张大眼睛。 他经历过,这一切,他经历过。自己被绑在一棵树上,成千上万只乌鸦冲自己飞过来,啄食自己的血肉,他是天底下最为美味的东西,所有乌鸦都趋之若鹜。这个场景如此清晰,以至于他都忽略了自己头顶上的乌鸦加快速度朝自己涌来,而在接触到他的前一刹那化作乌有。那些幻象中的乌鸦与记忆中的乌鸦完全重叠,连扑在自己鼻尖的风都如出一辙。 下一秒,周围再次恢复到了寂静的状态,那些乌鸦从未出现过一般太平,只剩陆琛一人被钉在原地,虚脱一般地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直到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他才抬起头,而此时此刻,他的耳朵里传来 ‘叮咚’的泉响。 出来了。那个幻境破了。陆琛跌跌撞撞地顺着声音找过去,在不远处找到一条溪流,而此处正好是几个石块垒起来的小石潭,溪水顺流而下,在这里积起一处水潭。陆琛走过去,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没有了,自己背后的翅膀,终于消失了。 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那一瞬间想起来的场景是真实发什么的,还是受到了幻境的影响?可是太真实了,陆琛几乎确定自己真的被绑在哪里,动弹不得,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乌鸦瓜分,那种感觉不是幻境可以创造出来的。 如果是真的,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是真的,那这一次的幻境又是如何把那一切复制下来的?自己是被谁绑在那里,而那些乌鸦又是为了什么要吃了自己? “陆先生。” 陆琛大吃一惊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他立即拔剑,厉声道 “谁?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从草丛中蹦蹦跳跳出来一只极胖的乌鸦,胖到陆琛都怀疑它是不是能飞起来,而那只乌鸦偏偏胸前还有一簇白毛,它丝毫不害怕陆琛手中的剑,胸脯一挺,更显得它神气极了。那只乌鸦开口说 “陆先生,我家先生请你去坐一坐客。”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加了几个字,劳烦读者大大们往前翻一翻啦 第46章 恩将仇报 陆琛实在没有见过这么活灵活现的乌鸦,虽然鸟类看外表并不能看出年龄,但这只乌鸦若是变成人形,一定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陆琛虽然心中松动了一些,但是剑并没有放下,冷着声说 “滚。” 别管是先生还是太太,对方用幻境招待自己这一点就能看出不是什么善类,之前两方还是兵戎相见,此时却又客气的说什么‘去坐一坐’,怎么想怎么有阴谋。对方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估计确实了解一些内情,但是让他相信对方是实心实意上赶着为自己着想,那就纯粹是痴心妄想了。 那只圆滚滚的乌鸦没有想到陆琛既不问自己‘先生是谁’,也不问它‘刚才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没有找到话接下去,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陆琛看了它一眼,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只乌鸦见他离开,不由着急地在后面喊道 “你不想知道自己体质为什么特殊吗?” ‘唰’,陆琛的剑尖就指到了乌鸦的嘴尖,那乌鸦被陆琛这种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上手的行为吓了一大跳,眼神都变成斗眼了,哆哆嗦嗦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不可以随便欺负小孩儿。” 陆琛看着地上那圆球抖得全身毛都炸开来,一时间竟然觉得十分可爱,还小孩儿,一只乌鸦自称小孩儿真的没有问题吗?陆琛倒是对这位先生的身份好奇起来,派一只话都说不利索的乌鸦来传话,想法一定清奇。心里虽然发笑,不过面子上陆琛还是摆着一张棺材脸,语调平淡的说道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远一点。故弄玄虚,我不吃这一套。” “没有,没有。”那乌鸦见陆琛移开了剑,立刻抖擞了一下身子,拍着翅膀升到半空中,陆琛觉得这种一个圆球带着两个翅膀的场景,也算是人生中一种独一无二的体验,那边乌鸦急急忙忙解释道,“我们先生人很好的,他没有想要害你,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你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人?你先生不是一只乌鸦,而是一个人?” “没错。” 奇了怪了,白崖寨的乌鸦居然归一个人管?那个人是谁,他也是靠内丹控制这群乌鸦吗?看着眼前这只胖子呆头呆脑的样子,好像是挺好控制的。 “既然是他要找我,那就让他到我这里来坐一坐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小胖子扑棱着翅膀凑到陆琛的鼻子底下,气愤填膺地说,“我们先生没有脚,你居然还要他来找你!” 没有脚?这是个什么情况?陆琛心中‘咯噔’了一下 “你们先生姓甚名谁?” “先生就是先生,哪有什么姓什么名啊?” 陆琛无语,不过一个失去四肢常年生活在乌鸦群里的人类想要找自己,这个信息确实吊起了他的好奇心。自己明明是亲自走进白崖寨,却被告知早早有人在这里等候,这人难道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收起剑,对着小胖子说道 “带路。” 这只胖子乌鸦虽然身材不怎么样,但是飞行能力一点也不含糊,陆琛使了两分力才跟上它。不过陆琛想着从它嘴里再套出些话来的计划落了空,这只乌鸦果然才将将三岁,除了知道一个先生,其余都是一问三不知,还神秘兮兮地给陆琛透露自己私藏的宝库(就是一个废弃的松鼠洞),陆琛一路上听着它絮絮叨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木牌坊前。那木牌坊上正正规规地写着‘白崖寨’三个大字,陆琛咂舌,居然还真有这么一个寨子。不过到了这,那乌鸦就不再前进了,告诉他笔直地往里走,先生在里面等着他。陆琛刚想离开,发现那乌鸦竟然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天知道他怎么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害羞的,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 “还有什么事吗?” “我叫松果。”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5 那小乌鸦煽动翅膀的频率快了不少,陆琛莫名地点了点头 “松果。” 松果听见自己的名字,‘嗷’地叫了一声,飞走了。陆琛莫名其妙地站了一会儿,才往里走。 走过这木牌坊,就能看出有人生活的痕迹,树木上了很多,地上也被弄得平整些,中间还有一条木板铺出来的小路,陆琛顺着这条路走到了一个木屋的门前,看见了那个先生。 此人已是暮年,双鬓花白,面露老态,因为残疾的缘故,卷缩在一个可以移动的扶手椅里面,显得有些怪异。那人听见他的脚步声,顺着看了过来,与陆琛对视。陆琛被他锐利的眼神震住,即使腿有疾,他的眼睛也像最凶猛的鹰,毫不怯懦。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那人才开口道 “我姓段,你可以叫我段先生。” 陆琛并没有答话,而是皱着眉头看着他,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段先生等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段先生。”陆琛总算出声。段先生冲他招了招手,他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对方却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起初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后来竟然不能自已地红了眼眶,陆琛都能感觉他搭在自己手腕处的手指在颤抖。好一会儿,对方才平静下来 “你父亲的苦心没有白费。” “先生何意?” “你不知道吗?你已经拥有巢湖所有的力量,太乙门百年后终于再继有人了。” “什么巢湖?”陆琛不明所以 段先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你不记得了吗?” “先生觉得我应该记得什么?” “你,不知道巢湖?” 陆琛摇了摇头,段先生这会是真的说不出话来,陆琛却追问 “先生的意思是我会忘记什么,但应该记得巢湖?” “不,不,我只是,没有想到。”段先生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巢湖是太乙门所在之处,是孕育天下万物的地方。” 陆琛却想到另一个地方 “为什么先生知道我失忆了?” “你,你竟然知道自己失忆了?”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这是拆鸦造成的,但是先生是怎么知道的,还请先生直言。” 段先生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你知道自己拆了鸦,却不记得巢湖?” 陆琛有些烦躁,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值得这人三番五次的强调,段先生却开口 “太乙外徒只有拆鸦才能成为太乙子弟,只有太乙子弟才能和巢湖合为一体,拥有它的力量。” “拆鸦?可是……” 段先生打断他 “而这之后,你会忘记所有关于自己与拆掉的那只乌鸦之间的所有事情。” 什么?!陆琛终于找到自己失忆的源头,但是 “那巢湖,也就是说巢湖和那只乌鸦有关?” “你不应该只叫他那只乌鸦。”段先生纠正他 “那我应该叫他什么?” “伋川,孔子思之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川,那只乌鸦叫伋川。” 伋川,陆琛一点点念着这两个字,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听见了某种召唤,一下子翻腾起来。伋川,伋川,他蠕动着嘴唇,这两个字为什么自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自己在梦中拼命寻找的那个人,原来叫作伋川。好像一道闪电霹雳而下,将整个夜空划亮,既残忍又绚丽。段先生看见陆琛茫然的样子,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先生?” “只有去过巢湖的人,才算是太乙门的外徒。” 陆琛看着他有些同情又有些忧愁的表情,慢慢醒悟过来。对啊,如果自己如今已是太乙子弟,说明之前已经进过了巢湖,可是自己并不记得巢湖,说明那只乌鸦,不,自己是和伋川一起去的。也即是说,从那一刻起,伋川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即使知道自己会被陆琛所杀,伋川仍然在安庆府救下了他的性命,与他一同进入慈济堂,这可能吗?自己那时知道这些吗? “他做到了。”段先生轻声说 “谁?做到了什么?” “伋川这个名字,是你父亲陆节取的。” 陆琛大惊,原来如此,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陆节的增广贤文在伋川的手里,他在扬粤城就能找到自己取得自己的信任,这是因为他与父亲相识!那么,那么,陆琛的心骤然一凉,瞬间手脚都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 “是的,他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父亲留给自己的,留的什么?猎物?待宰的羔羊?案板上的鱼肉?任自己宰割的畜生?伋川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终将一死,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到他的身边?他的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也就是说他一出生就已经被陆节安排好了死亡。 如果是之前的他,知道这件事情也许只是惊讶,可是现在的他。仅仅是因为养了自己几年的樱远之对他恶言相待,就已经让他愤恨不已,因为一张字条就怀疑自己十年好友,让他临近崩溃。那只乌鸦,伋川,是怎样怀揣着陆节的谋划度过这一年又一年。虽然自己不记得他,可是拆鸦说遗留下来的对生命强烈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不是任由别人摆布的玩偶。 慈济堂的那场拆鸦,不是什么协商的结果,而是一场谋划了几十年的阴谋,是伋川唯一的使命,是陆家卑劣的证据。所以自己才会看见那双翅膀吗?那是伋川不散的委屈。不,不,那是伋川最后的仁慈,是他恩将仇报,所以自己才会活下来,才会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拆鸦而丧命的拆鸦人。 第47章 天下苍生 “伋川是北王之弟司允与鸦王之妹的儿子,当年伋川的母亲危在旦夕,是司允请求陆节保下他们母子二人。伋川最初是在白崖寨出生的,但是北王得知了伋川的下落,找到了白崖寨。陆节带着伋川逃到北方,将他托付给鸦王。” “陆节一直在寻找巢湖的秘密,想要恢复太乙门,只是人与乌鸦的矛盾与日俱增,拆鸦的后果也愈加严重,普通的巢湖之气已经不能让人在拆鸦后保持一段时间的正常。但是伋川不同,他的父亲有皇室血统,人格强大,而母亲是鸦王的妹妹,完全具备了乌鸦的特性。陆节从仓氏知道了如何保命的办法,想要拆掉伋川。” “司允拒绝了陆节以救命之恩作为筹码的要求,但是答应了陆节的另一个提议。” “太乙门拥有召唤万物的能力,而他们的作用就是用这个能力维护自然万物的和谐,但是自从太乙门被灭,没有了秩序的守护者,只能靠自然的自我调节能力维持平衡。但是乌鸦与人类水火不容的历史已经持续将近百年,这些年来人的行为更是屡次触碰底线。世间的状态已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6 经越来越不稳定,如果突破了某个极限,整个人类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陆节想要恢复太乙门的想法虽然没有实现,但这是源于当年的状况并没有十分糟糕,所以陆节愿意妥协。而司允为了给自己儿子的求得一线生机,答应了陆节如果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那么伋川可以为了太乙门献身。” 陆琛听着他说这些,就像是听书一样,一个和自己离得很远的世界。他不知道陆节的做法是对是错,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牺牲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可是凭什么呢?自己的救命恩人和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言一语就这样决定了自己的宿命,生下来就是为了有一日赴死的吗? “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陆琛来完成这最后一步。 “因为你父亲死了。” “你……” 段先生摇了摇头 “他死得突然,我能力有限,并不知道谁杀了他。但是他原计划是自己拆鸦的,他死后,我以为伋川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过得并不容易,北王一直追杀他,他东躲西藏,鸦王一系也因为他丧命,后来听说司允在北境留了一支军队给他,所以他一直躲在边境。没有想到他竟然……” 竟然真的履行了司允的承诺,来到了陆琛身边,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整个太乙门。 “那他,真的死了吗?我该到哪里去找到他?我不想忘记他。” 他牺牲至此,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自己只能凭着旁人的只言片语描绘他的样子。那个人,那只乌鸦,他藏在自己的梦里不见踪影,不管怎么努力寻找连他的衣角都看不见。他一定在责怪我,陆琛心酸的想,责怪我这个自以为正义的刽子手。 “在有限的记录里,没有乌鸦被桑木取走魂魄后还存活下来的例子。而你的记忆也只能靠你自己,”段先生否定了他的幻想,反握住他的手,“所以你不能辜负他,也不要辜负你父亲的苦心,更不要辜负太乙门。太乙门重现天下,保护苍生是你的使命,是你命中注定的责任。只有你能拯救一切。” 陆琛看着他殷切的目光,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段先生诧异地看着他,陆琛问 “先生可知道慈济堂?” 段先生大惊失色,瞪着他 “你……” “先生神通广大,能预料到我必来白崖寨走一遭,自然对我之前的一切了如指掌。进入慈济堂拆鸦,怪不得你这么笃定我会来,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慈济堂根本不存在,对不对?什么太乙门,什么巢湖,我不记得就是不存在” 拯救苍生?笑话,他只想为父亲报仇,至于陆节的打算是什么,太乙门又会怎样,他根本不在乎。陆节一心一意想要重建门派,却对陆琛只字不提,从小教导他不可随意使出太乙玄门剑,这样的陆节真的想让自己的儿子完成自己的遗愿吗?他想也罢,不想也罢,让陆琛听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去当英雄,简直妄想。 段先生气得嘴唇都发抖,指着他 “你的先人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护住巢湖之气,你,你竟然。你拥有前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多少人的牺牲才换来你的今日。你怎么敢就这样抛下一切?你的父亲会对你失望的!” “如果我找不得谁杀了我父母,我才会对自己失望。” “大义?你可知什么是大义?你已经是太乙门真正的传人,唯一的传人,你就是太乙新一任掌门人。如果执着于那些个人恩怨,你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那你又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什么?” “你是慈济堂里的人吧?”陆琛站起身,从上方俯视他,阴影笼罩在对方的脸上,陆琛寒着脸说,“慈济堂当年没有参与太乙门灭门一事吗?” 阴影中的人脸瞬间扭曲起来,只恨自己没有腿,否则一定站起来卡住陆琛的脖子。段先生的脸憋得通红,冲他吼道 “你怎么敢!你一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这么说!”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吗?你让我当这个出头鸟,你好在后面捡便宜,天底下有这般好的事?” 陆琛‘嗖’地一声拔剑抵在对方的脖颈处,逼得段先生仰着头看着他,问道“一个叫慈济堂,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段先生还想挣扎,陆琛却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皮肤划出一道伤痕,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得可怕的皮肤上蜿蜒着一道血红。 “你的腿是怎么没的?为什么窝藏在一堆乌鸦里面?皇帝的御林军在破国后一分为二,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言不合?他们在找什么?他们在躲什么?你不懂?你什么都懂,所以才断臂保车,仓皇逃命,现在又想浑水摸鱼,段先生不愧让这么多乌鸦对你言听计从,果然本事通天。说,还有一个在哪里?叫什么?” 段先生张大着嘴,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 “你很聪明。” 陆琛不答话,手中的剑也一动不动。段先生往后面靠了靠 “你知道三足鸦吗?”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三足鸦的传说?” “太阳神鸟。” 段先生摇了摇头 “是‘得三足鸦者得天下’。” “什么?” “世人都在找三足鸦,妄想得到天下,但是他们都错了,”段先生深深地看了陆琛一眼,“他们要找的,应该是你。” “我?”陆琛莫名其妙。 “你可知为什么北王一定要找到伋川?” “因为他是自己弟弟的儿子。” “北王像是这么仁慈的君主吗?是因为伋川既具有人类的皇室血统又具有乌鸦最高统领的血统,正好符合了传说中三足鸦的描述。北王早已不甘心半壁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如果真的找到三足鸦,如果那个传言是真的那自然好,就算不是真的,三足鸦在自己手里也有足够的理由出兵攻下南朝。” “那伋川……” “他不是三足鸦,三足鸦只是一种称呼。凡是使用过地日草的乌鸦,都可以变成三足鸦,就像人修炼得道成仙一样。” “地日草?那是什么?” “是你。” “??!!” “你,就是地日草。” “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慈济堂的人,慈济堂能治百病,知百草,自然不会弄错。太乙传人用血滋养所得之物就是地日草。” 陆琛大惊,那本书上所画的太乙真人每日用血浇灌的乌鸦的食物,难道那就是地日草?可是为什么说他就是地日草? “地日草必须用太乙门真正的传人的血才能起作用,你的父亲只是门外徒,所以养不活地日草。”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7 “那你说……” “但是你无意之间误食了地日草,反而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误食?我没有……”陆琛的话戛然而止,那年自己只有七岁,趁着父亲外出偷偷进了父亲的书房。书房里有一整个墙壁的书,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但是平日里担心他调皮捣蛋,再加上父亲公务繁忙,所以向来被母亲和莲姨严防死守,不能随意进入。他小小一个,看什么都格外稀奇,多摸摸西碰碰,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椅子上。 陆节的桌子上堆放着卷宗,桌角却冒出来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株小草,养在一个灰扑扑的土盆子里,那株草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浇水,显得焉巴巴的,就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东西吸引了陆琛的注意力。那株小草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他把花盆拿过来,用力嗅了嗅,那味道好闻极了,比自己最爱吃的桂花糕还要好闻,能不能让莲姨把这株草也做成好吃的糕点呢。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认识世界的方式就是把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陆琛也不例外,等陆节进来时,就看见空空如也的花盆和嚼得津津有味的陆琛。 这件事情确实引起了全家的骚动,但是自己一直以为是因为害怕他吃坏了身子,而且父亲后来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那个草,就是地日草吗?那把地日草吃进肚子里的自己又是什么? “拆鸦人的法力保证了地日草不死,而你重获巢湖之气的那一刹那,地日草就因为的精血重新复活了。” “你,你怎么能确定?” “我试过了,在刚才的幻境里,所有的乌鸦都把你当做它们的食物,虽然这些乌鸦是我幻化出来的,但是它们最原始的本能依然存在。” 这太荒谬了!地日草和三足鸦,自己和伋川。 “慈济堂查到了地日草的秘密,告诉了你所谓的另一边,但是,没有想到……”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整个山林都剧烈摇晃起来,隐藏在树林间的乌鸦像被炸开了一般,尖叫着冲上天,一时间混乱不已。陆琛回头去看段先生,发现对方正痛苦地弯下腰,陆琛忙去扶他,听见他最后一句话 “桑木。” 第48章 鸟之将死 “怎么了?”陆琛大声问他,声音却被群鸟哀鸣掩盖。飞沙走石,遮天盖日,连陆琛都感到了心神的晃动。段先生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嘴角竟然渗出血丝,他拽着陆琛的手,拼命想要说话,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陆琛努力辨别他的口型,却被他用力一掀,足足退后了三四步。他正诧异,忽然发现天空中的乌鸦正对着自己虎视眈眈,如同在幻境般。 他恍然大悟,段先生已经不能控制这群乌鸦,或者说这群乌鸦已经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而他作为地日草,就是掉进虎穴的羔羊。陆琛拔出利剑,背脊被惊出一身冷汗,以一敌万,绝非儿戏,更何况这些乌鸦不顾生死,一心只想吃掉自己,他只有一线生机。 段先生早已晕倒在一旁,而陆琛也分不出精力去深究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绵的乌鸦彼此拥挤着将他头顶上的最后一丝光线遮住,瞬时昏暗如黑夜。乌鸦干扁难听的叫声不绝于耳,那些音调连成好几条线,向陆琛逼近,他如同困兽,找不到突破口。压抑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陆琛不由紧皱眉头,自己身处下方,地势十分不利,一旦被群攻只能硬抗。上方的乌鸦似乎没有结成鸦阵的打算,似乎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让它们胜算十足。 突然灵光一闪,陆琛意识到这些乌鸦或许根本不会结成鸦阵,它们现在和田地里的蝗虫差不多,没有什么包抄声东击西的头脑,只知道团在一起一拥而上,而且对于每一只乌鸦而言,彼此都是竞争对手。想到这一点,陆琛稍微轻松了一些,他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白崖寨’的木牌坊就出现在眼前,他离着还有三四尺时就用力一跃,单脚踩在牌匾之上。站在高处的他,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果然鸦群中有部分乌鸦在互相啄食。 看见目标的乌鸦加快速度朝着自己飞来,陆琛凝神聚气,在最佳攻击范围将长剑从下至上划出一大道圆弧,他几乎倾注一半的真气在这一掷,半空中亮光一闪,这一会的乌鸦不再是幻化出来的,飞在最前面的乌鸦被那光线一照,如同被灼伤一般尖叫着掉落下去,那道剑风力道丝毫不减,直直地闯入鸦群,被他硬生生劈成两瓣。 没有等乌鸦再聚集起来,陆琛已经一跃而上,手腕反复翻飞旋转,在空中积聚起一道气盾,他借力朝前一冲,凭着圆盾护体冲进了支离破碎的鸦群,突然而至的外来者让乌鸦们仓皇逃窜,陆琛眼疾手快,一沉气口中念念有词,霎时荧光大作,围在他周围的护盾扩散开来,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在湖面上激起千层涟漪,乌鸦们拼命想要接近他,却在触碰到这护盾时痛苦地大叫,一波又一波,无数乌鸦被打翻在地。 陆琛瞧准时机,用手抓住树干固定住自己下落的身体,如同倒挂弯勾,他的另一只手挥舞太乙剑,剑身‘呼呼’作响,大有横扫千军之势,而不断涌上来的乌鸦如同顺风扫叶被劈得鸡飞狗跳。陆琛脚下用力蹬在后面的树干上,如紫燕穿林闪身冲进鸦群,他几乎是与乌鸦鸟喙里的利齿贴面擦过,那只乌鸦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凶恶、渴望和恐惧,他双袖上舞,利剑从一人一鸟之间的缝隙挤过,在头顶画出一道圆月,大喝一声,剑波所到之处片羽不留。 等他重新落在地上时,已经铺了一地乌鸦的尸体,而剩余的残兵败将忌惮他手中的剑,哀鸣着在空中盘旋。陆琛没有犹豫,一转身就朝山下飞跃而去。这些乌鸦突然发狂并非偶然,段先生最后说了一句‘桑木’,可是他所知道的桑木拆鸦人拆鸦时用自己的为引形成的桑木之气,而现在能让万鸦齐鸣的桑木之气该是如何强大的拆鸦人才能做到的? 临近黄昏之时,天空的一边像被火烧过一般艳丽,另一边却被吞没了所有的色彩,黑不见底,路程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较劲,又似乎是一直猛兽正在觉醒,所有东西都躁动不安,等待着,害怕着。忽然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自己脑后传来,陆琛整个神经都绷紧,一转身却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是那只带自己进入白崖寨的乌鸦。陆琛不敢放松警惕,手依然紧握着剑,但那只小乌鸦没有要攻击他意识,只是拼命的扇动翅膀,胸前的那撮白毛上下抖动着,陆琛忽然上前一步,刚一伸手,那只乌鸦就一头栽进了自己的掌心,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里一落千丈,他叫什么?陆琛试探着叫出来 “松果?” 松果黑漆漆的眼珠里泪光闪闪,顺着羽毛滑落在胸前,陆琛只觉得刺目,他大声喊着他的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8 名字,但是松果舞动翅膀的力气越来越小,很快就耷拉在身体的两侧,小小的鸟嘴一张一合,但是此时他已经不能再说一句话。明明那么胖,捧在手心却轻若无骨,明明那么小却还要古灵精怪地与自己搭话,陆琛有些无措,他能看见生命正从自己手里的身体里流逝,一点一点,钻心剜骨。他移开一只手,在嘴里用力一咬,破开一个口子,血滴从伤口滴出来,他把手指递在松果的嘴边,它却撇开了头。 陆琛觉得它在笑,笑自己能记住它的名字,笑自己愿意救它,可是不住颤抖的身体和逐渐失去光泽的羽毛都在预示着死亡,它太弱小了,甚至没有幻化成人形的能力,即使这桑木之气并不是直接针对它的,但是一旦被波及到就必死无疑。他听见松果在手心哀鸣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动静。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陆琛眼前一暗,太阳的最后一个缺口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所有的余晖都被黑暗吞并,三足金乌完成了自己从东到西的使命,回到了桑木之上,等待着下一次的迁徙。可是下一次在哪里?吞噬白日的怪兽终于苏醒过来,仰天长啸,黑夜是它的主场,这世上再没有它的敌人。 黑暗中的白崖寨暗影绰绰,陆琛任由狂风在自己的身旁呼啸,举着手,不知在看什么。它死了啊,就这样吗?死亡是这么简单吗?还是它的死亡是如此微不足道?它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有一个可爱的名字,有一个废弃的松鼠洞,怀揣着无限的好奇和希望,无忧无虑,为什么就这样被剥夺了再次看见日出的权利? 滚热的液体滴落在陆琛的手背上,他怔怔地将松果埋在一颗松树底下。他忽然想起,松果的那个松鼠洞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发现了?那伋川呢?伋川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秘密吗?那些秘密是不是也永远被埋葬在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里了?他们为什么要死?是因为自己吗?还是所谓的正义?这难道不是无用之功吗?拯救所有人的第一步是牺牲所有人的其中一个,这一个该死,所有人都这么想,可是他也想活下去的。能见到每日升起的红日,是最幸运的事情。 “啊!”陆琛疯狂地在丛林中狂奔,他该去哪儿?他该做什么?他是谁?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做,就这样一个人,真的要把拯救苍生的重任放在他的身上吗?大义,他不知道什么是大义,小义,他也做不到小义。他就是这样,优柔寡断,碌碌无为,胆小怯懦、自私自利。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 那风刮了整整一夜,陆琛也漫无目的地奔跑了整整一夜。他知道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可是他想放弃了,他做不到。他想对父亲说他做不到!他不想当什么太乙门传人,也不想当什么地日草,他只想做自己,做那个一方天地里无忧无虑的陆琛。从一开始就错了,跟着樱远之是错,选择去吟啸楼是错,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跑出去,一刀了结了性命。留自己在这个世上有什么用,留一只乌鸦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空有一身武力,和废人别无二致。 陆琛不知疲惫一般,绕过了整整一座山头,等他意识到时,面前是一条奔腾的淮河,湍流急下,激起层层水雾,如同从水底冒出来的滚滚浓烟,模糊陆琛的视线。他竟然已经到了南北的边境。 此时已是破晓之时,天空恢复了平静,隐隐光亮藏在云层后面蓄势待发。‘轰隆’的水声震耳欲聋,陆琛在这巨大的声响里居然心如止水。他站在那儿,等待着第一缕阳光。清晨的天亮得格外的快,只一个眨眼,就比前一刻清晰许多,灰蒙蒙的空中蕴含着无限生机,陆琛闭上眼,这一切竟然如此熟悉,在阳光冲破云层的那一刹那,光线抚过他的脸颊,像一只温柔的手 ‘逢魔时’,陆琛‘忽’地睁开眼睛。每日黄昏日出之时,鬼神与人同现人间,被称作‘逢魔之时’。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个?陆琛看着光线打在水雾上,映出一道七彩条纹。 是什么?我想起了什么?陆琛的脑海中有无数乌鸦飞过,那些翅膀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刺激他记忆深处的每一个褶皱,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与他背靠着背。是谁?陆琛猛地看向对岸,有东西在那! 第49章 他还活着 手指被咬破的地方还没有愈合,随着脉搏的跳动从细小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丝积累在一起,汇聚成一滴红色的圆珠,当天空大亮之时,血滴从指间落下,那一瞬间时间被无限了延长一般,血融进土里,一切以陆琛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又轰然朝他涌上来。奔腾的河流停滞在原地,弥漫的水雾凝结在半空,破土而出的嫩芽暂停了生长,展翅的飞鸟顿住了羽翼,透过层层时间和空间,陆琛看见了对岸的一双眼睛。 闪着隐隐绿光,它们注视着自己,就如同过去十多年来的那样,从未改变过。陆琛被无形的力量卡住脖颈难以呼吸,然而那力量在他濒临窒息的前一秒松开了自己,他被迫从喉咙吸入大量的空气,清晨新鲜又冷冽的空气灌入他的双肺,血液流动着将这个温度带到他的四肢,他的大脑,他的眼。 有一双手覆盖在自己的手上,遥遥一指,奇幻的湖泊出现在眼前,雾气蒸腾之处是鸟语花香,湖光十色。坠落感从脚底升上来,他不断往下掉,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自己,失去守护者的巢湖终于再次迎来了自己的主人,无家可归的生灵终于找到了归宿。那是巢湖,自己在梦中见过的,藏着太乙门被摧毁的秘密。 是吟啸楼,断壁残垣上面是吟啸楼的标记,段先生最后说不出口的那个词是吟啸楼,当年和慈济堂一齐攻打太乙门妄图捉拿三足鸦盗取地日草的正是吟啸楼的前身。那么那花纹,陆琛忍不住剧烈的颤抖,那两个能合二为一的花纹,那个让自己走到今天的花纹,那个一切悲剧的起源,就是吟啸楼。 “我来保护你啊。” 这声音随着陆琛的心坠落,那个黑漆漆的狭小的屋子囚禁了他的一切,那个人端详着自己的脸,向自己伸出了他的双手。没有想到,陆家竟然活下来一个小孩子,陆家是太乙门唯一的血脉,与其费尽心机去寻找父王要杀死陆节的理由,不如掌握这一切的源头。于是他抱柱自己,用那双刚刚染上他父母鲜血的手抚摸他的头发,擦拭他的眼泪,握住他的手,陪伴他恐惧的噩梦。 他教他琴棋书画,骑射武剑,每次师傅来教他练剑,他必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今天有好好努力吗?师傅教的剑术练得会吗? 会啊。陆琛这么想着,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还会别的。 今日练字了吗?你以前都写什么,写给我看看。 这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79 本书看过吗?我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如果没有自己想看的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找回来。 谢谢远之,陆琛甜甜地笑着。 他表现如何? 陆少爷极有天赋,功课都完成得极好,十分优异。陆琛站在远处冷眼看着他向老师询问自己的状况。 不要进入吟啸楼,好不好。 为什么?我是一个拆鸦人,当然必须进入吟啸楼。 拆鸦人也可以做别的,琛儿,你听我一次可好?我给你安排了执金吾的位置,和进入吟啸楼别无两样。 好吧。 这些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心烦意乱,你只要过得好,帮不帮我都不重要。 谢谢你。 滚热的液体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陆琛直到胸腔快要炸裂之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记了呼吸,他的牙齿一阵酸痛,血腥在口腔中蔓延而上。那棵樱花树,那些随风飘散的樱花瓣,那个晃晃悠悠的秋千,那段美好得像假象的日子。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一个人跪在自己面前,用平静如水的声音对他说 “恩公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一副身躯供小公子驱使。”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作出伤害小公子的事情。” 那人牵住自己的手,用肉体挡在他的面前,用尽全力把他推向安全的地方,无比可靠地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小公子快走。” 于是自己挥舞着那把太乙剑,所向披靡都是踩在别人的血肉之上。他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无限的情愫,现在陆琛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是报应吧。 陆节用承诺作成束缚他人的枷锁,哪里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成为别人的瓮中之鳖。自己有什么资格恨樱远之,自己不过是另外一个樱远之 “沈伋川,你在劫难逃!” 他没有想逃啊,他一直以来都在等这一刻,他等待这场死亡已经足足等了一百年。他微笑着看着自己,那个笑容是对于过去数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的释然,终于解脱了,明明知道最后的结局是灰飞烟灭但是看见每日升起的红日还是忍不住对新一天的生活抱有希望,但是太阳落下之时又无比清醒地看到自己的生命又少了一天,半是脱离这个世界半是沉迷于世俗的痛苦终于到此为止了。终于做到了,自以为的救命恩人对自己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坦然地赴死,东奔西藏保住自己的小命就是为了有一天实现对他的承诺,实现他拯救天下苍生的宏图。 那些金线缠住对方的身体,缠住了陆琛的心,勒出一道道凹凸不平的伤痕。 “杀了我吧。” “为什么要骗我?” 他没有骗我啊,他骗的一直是他自己,地日草也好,三足鸦也好,和他都没有关系,杀了他我就能获得一切。一无所知的是自己,苦苦挣扎的是他。这不是什么两败俱伤,是自己,是陆节残忍地无情地对他的碾压。 “杀了我吧。” “我喜欢你。” 可是他不喜欢自己,他永远也不会喜欢自己,他看向自己的每一眼都是怨恨,指责所有把他的生命当做交易当做砝码的人。他在巢湖中自以为是,他的百般相思,都是世间最大的笑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人人都应该爱他,他应该能收获世上最幸福的爱,是自己剥夺了他的权力,自己对他只有赎罪,如果要找到杀死陆节的人替父报仇,那么陆节犯下的错就应该是他来偿还,他这样的罪人为什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我喜欢你”。他听见在这句话会怎么想,与其说是异想天开,不如说是凌迟,是最后致命一击,是伤口上撒盐,他的恩人是他的仇人,仇人的儿子在杀了他之前说喜欢他。 “你会记恨我吗?” 记恨陆节以恩情作要挟,用平淡的语气交代无情的嘱托,记恨自己认贼作父,忘恩负义。 “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我竟然无比轻率地说出那几个字。怎么敢,怎么能,对着他说“我喜欢你”,我哪一点配喜欢别人,哪一点配喜欢他。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谎言、猜忌和算计,一直是自己的错,却对他百般防范。 “你会记得我吗?” 明明忘记一切重新开始的应该是他,最后却事与愿违,自己得到了一切,把愧疚抛在脑后一走了之,妄图用这样的方法就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恶。明明记得他的应该是自己,忘记的却真真也是自己。 “你会信任我吗?” 我这个不值得信任的人,辜负了所有人的努力和付出,一事无成的我真的愧对他的一言一行。拜托千万不要相信我,如果时间重来,拜托千万不要兑现承诺。 “你会感谢我吗?” 无以为报,所有。 江水重新开始流淌,时间从未停下自己的脚步,人的、或者是这世上别的东西的痛苦与快乐其实都与它无关,它才不是什么见证者或者记录者。想留下这一切的一直是一厢情愿的人们,用笔写下来画下来,自我安慰这样就可以改变一切。但是时间的车轮不会对任何人仁慈,谁也别想逃过,它撵过每一个人的脊背,留下自己独一无二的烙印。 “伋川!”陆琛声嘶力竭,声音被淮河水冲击得支离破碎。那双眼睛一闪而过,消失在密密层层的参天大树中。 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陆琛飞快地沿着河提朝前奔跑,泪水划过脸颊在身后形成晶莹的弧线,阳光下就像细碎的珍珠,晶莹剔透。 他要找到他! 伋川! 第50章 心心念念 伋川以为自己死了。他听说临死之时这一生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会在脑海里飞快地演绎一遍,他像一个局外人,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一生。深山巨谷,林间飞奔,无数伙伴,一场大火,穷冬烈风,负箧曳屣……死前若有什么没能完成的事情,死后会化作执念会留在人间,伋川想自己有什么执念呢?他以为会有很多,但是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唯一的执念是没有见过娘亲。 他只知道她叫“婉婉”,还是宝爷死之前告诉他的,而在此之前,宝爷一直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娘亲。他问过宝爷,娘长什么样子。宝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一只黄毛乌鸦。他一直想象不出乌鸦若是长了一声黄毛该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确信婉婉化成人形的样子一定貌若天仙。 宝爷不愿意多谈这个妹妹,大部分原因还是埋怨她的任性,爱上一个人类,一个王爷,还为他生儿育女,实在是太离经叛道了。伋川有时候会幻想,婉婉大概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热爱一切,珍惜所有,勇敢而深情,明知道没有好的结果,依然义无反顾地去爱那个人。我爱他啊,他是人还是鸟,我是人还是鸟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0 ,我们是否被世俗承认,我们会不会走到最后,这些都不是我此时此刻是否选择他的依据,只要我现在爱他,我们就应该在一起。伋川仿佛能看见娘亲对着宝爷说这些话。如果连爱都要瞻前顾后,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飞蛾扑火,刹那光辉。 伋川想起宝爷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你的母亲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你感受世间的美好的。这是不是说明,婉婉直到自己生命的终结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她依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很完满,这个世间是美好的,是值得自己付出代价的,是值得自己身体里的这个生命降临去看一看的,其实这也算是一个美好的结局吧。 快乐和痛苦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命运是公平的,不会让任何人平白无故地享受一世荣华,每个人都在别人不知道的角落经历了不一样的磨难,最后展现出来的羡煞旁人的美好都是暗地里牺牲十倍百倍换回来的。能在一起的时候用尽力气去爱,被迫分开的时候也心怀感激,人在自己的一生中所收获的美好都是上天的恩赐,所以被收回的时候也没有遗憾,没有怨恨。原本一无所有的,多亏了老天爷啊,让我知道什么是爱,让我拥有一个爱人,让我能将这份爱继续延续下去。贪婪是罪恶的起源,伋川想,自己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现在多活了这么多年,多看了这么多风景,多认识了这么多人,这么一想难道不是幸运吗? 他很想问问娘亲,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克服阻碍与司允在一起,怎么做到忍痛怀着身孕与爱人分离,怎么做到明知是天人相隔也要生下自己。怎么做到在所有艰难的时刻,都选择了不放弃?会累啊,无论怎么安慰自己排解自己,但是面对一件看不到结果的事情,真的会很疲惫,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明明不甘心又是无能为力,这样的交替真的还能继续下去吗?婉婉每一次都在想什么,她作出的那些抉择用了多少勇气? 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执念吧,想知道如果娘亲还在世,会不会夸奖他,做得好。 光怪陆离的梦境充斥着伋川的大脑,身体的痛苦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身上的一部分被强制剥离出去,疼得他几乎窒息,在他以为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又有一股新的力量注入到他的血液中,随着心脏的跳动,将生命重新带到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的过程在伋川看来已经持续了几百年,每一次那种熟悉的苦痛袭上来时,他都忍不住想大喊“饶了我吧,放过我吧。”。一个人若被利器打断了全身筋骨,即使后来活了下来完全恢复了,再次看到那利器时也会忍不住浑身发抖,那些疼痛已经刻在了记忆深处,身体会做出最直观的反应。伋川在一片黑暗中,如孤帆漂流,没有起点,没有终点,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海。 但是他舍不得说放弃,他知道放弃了他就真的死了,而自己每一刻的生不如死,好歹都是活着,而活着就能听见那句话。 “我喜欢你。” 是陆琛说的,他跪在自己的面前,满脸泪痕,本来以为陆琛会恨自己的,恨自己欺骗他,恨自己利用他,可是他没有,他说他喜欢自己。本来伋川以为自己会恨陆琛,他的父亲虽然救了自己,却让自己以命相抵,偏偏这个人还一无所知,一副天真烂漫,岁月静好的样子,凭什么自己日日夜夜被死亡的恐惧统治,代他承受了不该由自己背负的东西。可是他不恨他,以前不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更不会去恨,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伋川说过这句话,他知道父母子女之间会说这句话,夫妻挚爱之间会说这句话,可是这两个他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听见这四个字。他原本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真的听到耳朵里时如同天籁。 喜欢,多么奇妙,因为喜欢上了谁,自己就会因为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悸动而闪闪发亮,而被喜欢的那个人,明明只是最最普通的平凡之辈,却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被对方找到。因为喜欢,所以自己的爹娘才能死生相执手,而自己三生有幸竟然也有一个人喜欢自己。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陆琛板着一张面孔,严肃认真的样子,十分好奇这样一个一丝不苟的人,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喜欢自己的。 他都能想象出,陆琛纠结的模样,自己是一只乌鸦,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还是一个男人,不被认同的身份和不被认同的性别,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内心历程才确定自己的心意,又花了多少力气在自己面前隐藏。不,也许是自己一心放在别的事情上,所以才忽略了那些细节,陆琛莫名其妙的脸红和突如其来的结结巴巴,他偶尔冒出来的话语还有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伋川想笑又想哭,如果不是自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按照陆琛的想法,这一切和平的结束后,自己和他就这么分道扬镳吗?还是他会出言挽留自己?他会想什么样的理由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留下来? 但是陆琛已经忘记了自己啊,伋川有些遗憾,自己与陆琛之间的缘分似乎总是差了一步,可是伋川并不在意,事事总是古难全,能得他那一句话,已经是最宝贵的礼物了,其他的再多想就是奢求。伋川忍不住想,他此时是什么样子?他获得了巢湖之气吗?他找到了自己杀父仇人吗?他回到了樱远之的身边吗?他过得好吗? 他太好奇了,或者说他太喜欢陆琛的喜欢了,以至于每一次半昏半醒的时候,他的脑中都能响起陆琛的声音,每一个音调,每一个字,乃至最后的停顿,都被他拿出来一遍一遍地重温。他不能就这样说放弃,即使此生只能听这唯一一次,那也是有人喜欢他啊,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呢,还没有好好体会那种喜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伋川咬牙切齿,忍受着无数次在生死之间的徘徊,就快要到了,他这么鼓励自己,我一定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醒了?” 伋川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陌生的面孔凑在他的鼻子底下,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表情写满了兴奋。伋川本能地想退后,肉体的酸痛让他皱着眉头‘嘶’了一声,重新倒了回去。 “别动,别动,你这就半条命呢,别又折腾没了。” 那老人嘴里全是嫌弃,手却搭在了他的脉搏上。伋川没有再挣扎,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如果说在梦中所感受到的疼痛多数来自于臆想,而此时就是非常直观的剖肝断肠般的痛了,他的脑门几乎立刻就布满了冷汗,那老人诊过他的脉后,看他面如菜色,端起旁边备好的汤药顺着嘴角灌了进来。汤药极苦,但是舒缓的效果奇佳,伋川没过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不是像踩在刀刃上了。 他想出声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1 ,发现自己的声带被什么锁住了一般,嗓子火燎着疼,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朝着门外招了招手,走进一个人,伋川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是段林。他朝着段林点了点头,段林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慢慢走过来,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 “活过来就好。” 那老人倒是一点不怕破坏气氛,‘啪’地打在段林的手上,大大咧咧地对他说 “还不把空碗拿出去,笨手笨脚的。” 段林也不申辩,手背往眼睛那儿一抹,拿着碗就出去了。老人重新把目光放在伋川身上,伋川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看他和段林熟稔的样子,可能也是慈济堂的人,可是自己怎么没有耳闻,段林也没有提起过?伋川在心中感慨,没有想到自己死前段林一句‘我帮你收尸’的戏言,竟然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这个看上去脾气不大好的老人如同华佗再世竟然真的妙手回春救活了自己。 只是那老人审视的目光让伋川觉得有些别扭,不像是看一个病人,也不像是神医欣赏自己的杰作,倒是像老丈人看第一次上门的女婿,越看越不顺眼。伋川苦于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好任由自己的救命恩人打量自己,心中还苦中作乐的吐槽,如今又有一个救命恩人,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这条小命还有用没用。 谁知这老头看了半天,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 “长的模样倒是不错。” “?” 伋川正莫名其妙,老头又冲着屋外高声喊了一句 “还不快进来。” 伋川勉强抬头,破旧的木门前,一个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他突然呼吸一滞,伋川觉得自己活过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而自己难道终于苦尽甘来等到了老天爷垂怜,要弥补自己之前所有的苦难吗? 那个人影适应了屋内的昏暗,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伋川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当下更近的距离了,自己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吗? “小公子。”伋川喃喃道 “伋川。”陆琛泣不成声。 第51章 死生不离 伋川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摸一摸,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他筋疲力尽地动了动手指,‘哐’的一声,陆琛就地跪在了原处,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该死的是我。” 伋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一动不能动,费力地挪动嘴唇,忍着嗓子里的剧痛,一点点地说道 “不,要,说,对,不,起。”疼痛和释然让他耗费了醒来后积攒的微不足道的精力,手臂一软瘫回榻上。陆琛吓得连站起来都来不及,膝步爬到他的身边,惊恐地大喊 “伋川!” “你再大声点,他就真的没命了。”旁边的老头懒洋洋地开口道,伋川闭着双眼心里一片敞亮,他感受到陆琛抓住了他的手,润泽的触感和微凉的温度顺着手臂蔓延到他的全身,像温柔的羽毛慰藉了他所有的伤痛,他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点弧度,任凭自己感受来自另一个人的战栗。 不要说对不起啊,伋川想告诉陆琛,对与错的界限早已被时间打磨得分辨不清,谁能堂堂正正地立在天地之间说一句我从来没有错。为了完成对陆节的承诺,自己来到你的身边,但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地日草呢?我曾经也抱有奢望,不过是所有的期待都破灭,走投无路之下才作了那样的选择,而自私的我又一厢情愿的抹去了你的退路。你说对不起,我又何曾对得起你?对得起你的勇敢,你的坚持呢?让你一无所知孤身一人地面对这个世界,真是对不起。 温凉的手指拂过伋川的额角,他睁开眼睛,恰恰好对上陆琛有些红肿却又因为浸湿了泪水而格外水亮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明星,陪伴他指引他走过了一切黑暗的岁月,伋川眨了眨睫毛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泪水滑进发丝,滑过陆琛的手指。 陆琛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上天从未如此眷顾自己,那狭长的眼帘,凌厉的眉峰,虽然瘦得脱了相,但是陆琛觉得自己的眼神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这张脸是这个世间最珍贵的宝藏,是命运赐给自己最好的礼物,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将永世爱惜的明珠。他的手指就抵在伋川的额角,对方皮肤的触感和泪水的湿润,让他无比心安。多好啊,多好啊,翻遍千山万水,发现自己等着的那个人就在那里看着自己。最美好的词不是什么一帆风顺、幸福美满,而是虚惊一场,原本以为的糟糕都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再糟糕又怎么样,只要能牵着你的手并肩站在一起,我就无所畏惧。 陆琛看着伋川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惊讶地眨了两下,然后欣喜地弯成了两轮弯月,下一刻,陆琛就碰到了伋川冰凉的嘴唇。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就像是对待易碎的宝贝,又带着朝圣般的心情,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挤压,陆琛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捧着伋川的脸。直到这一刻,他身体与灵魂所有躁动不安的元素才真正平静下来,如同一个年少离家半百归来的旅人,在战胜了生活的磨砺和近乡情怯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终于落叶归根。陆琛颤抖着闭上眼睛,他不需要巢湖之气,他只需要一个爱人,就无所不能。 “咳咳咳!” 陆琛和伋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了一跳,陆琛赶紧挺直虚伏在伋川上方的身子,有些哀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打断他们的人,那老头没眼看的捂着脑门 “年轻人要有节制!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老师!”陆琛嘟嘟囔囔地抗议道。 “好了,好了,你这臭小子,简直忘恩负义。”老头翻了一个白眼,站起身,“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就不打扰你们了。” “诶诶,老师,”陆琛连忙拽住他,“我,我该怎么照顾他啊?” 伋川听得想笑,又笑不出,只好大大的咧着嘴,陆琛梗着脖子没有放开他的手,老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样子,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气哼哼地说道 “不用你操心,我辛辛苦苦把他救回来,上心的程度可不比你少。” 陆琛放下心来,郑重地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把他送了出去。再回来时就看见伋川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这个笑容几乎唤起了所有陆琛记忆中的零碎,这个被以前的自己无数次默默吐槽的老骗子一般的笑容,此时再看,自己却觉得耀眼如初日。他走过去,握住伋川的手,轻声说 “老骗子。” 伋川的笑容又深了两分,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个称呼,陆琛“噗嗤”地笑了出来,又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2 收了笑容,凑近他说道 “我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活着的时候不分离,死了也要埋在一座坟墓里。你答不答应我。” 然后根本不等伋川有所反应,就紧接着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明明是理直气壮的话,却偏偏被他说出了些委屈的意思,伋川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噘的嘴唇,看得陆琛有些慌乱的时候,才张了张口,用嘴型说道 “好。” 陆琛僵硬的肩膀立刻松弛下来,眼眶瞬间就泛红,他吸了吸鼻子,别过头,轻轻靠在伋川的臂弯处。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陆琛想,这一刻,自己一定能记一辈子,不,不只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喝了孟婆汤也不会忘记。 他没有看伋川,只是自顾自地说 “我会记得你,即使忘记了,也能把你找回来,你永远也别想逃。” 伋川眼睛盯着上方的帐子,在心里回答他 “好,我等你,等到你找到我的那一刻为止。” 我一直在找你啊。 我一直在等你啊。 陆琛的老师果然没有食言,伋川算是他行医生涯的一个巅峰,他一身本领都施展在伋川的身上,指使着段林采药熬药,又指挥陆琛劈柴生火,好在这两个人都毫无怨言,一声不吭地干活。陆琛从段林的手里接过汤药,准备端去喂伋川,接碗的时候陆琛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段林,对方还是不痛不痒的对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干别的了。 陆琛叹了一口气,他找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认出了段林是那个帮助他和伋川进入慈济堂的黑衣人,也回忆起最后在慈济堂的门口他叫住伋川的那一声。他现在才弄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段林是自己老师的入门弟子,他打量人的眼神和那老头如出一辙。 不过他也清楚的意识到,段林不喜欢自己。就连他的名字都还是老师告诉自己的,除了两人互相介绍的那一天他们握了握手,段林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更别提伋川醒来之前,陆琛每天守在木屋前,段林近乎愤怒的气息。因为自己主要打理伋川的日常,所以段林连屋子都很少进,专挑陆琛不在的时候去探望伋川。他隐约知道段林讨厌自己的原因,但是对方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沮丧。 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心绪,陆琛才走进去。伋川恢复地极快,现在已经能说一些短句子,四肢能活动活动,也能坐在床榻上换换姿势。 喂完汤药,陆琛正准备离开,却被伋川拉住手臂,陆琛诧异地看回去 “怎么了。” 陆琛哑然,伋川这只老骗子乌鸦,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减反增,自己情绪的变化不管怎么掩饰都被他尽收眼底,陆琛愁眉苦脸的坐回去,不甘心地说道 “以后我都没法骗你了。” “不要骗。” 陆琛看着他,伋川猜出是因为段林,但是自己说话还不利索,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捏了捏陆琛的手宽慰他 “没关系。” 陆琛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收拾好一切陆琛决定找人好好谈一谈,找了一圈才在木垛后面找到闭目养神的段林。陆琛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正犹豫着,段林‘唰’地坐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陆琛窘得像一个被抓包的偷窥狂,支支吾吾地说 “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是。” 陆琛无言以对,怪不得和伋川关系好,这两人噎人的本事真是不相上下。段林看了他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准备离开,陆琛叫住他 “你不想说一说吗?” “说什么?” “你讨厌我什么。” 段林一脸‘明知故问’,陆琛很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你会牺牲他吗?”段林突然问他 “不会!”陆琛立刻回他。 “如果他死了,能救回一万个人,十万个人,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你也不会吗?如果不救,你会被所有人谴责。” “如果救,我会被自己谴责。”陆琛明白过来段林纠结的地方在哪里,他怕自己和父亲一样,用伋川去换天下,陆琛摇了摇头,“我不会用他去换任何东西,我要和他一直走下去,开开心心的活着,走到走不动的那一天,再一起老死。如果有人要他的命,我就杀了谁,如果我没能护他周全,我就和他一起去死。” 段林眼睛里有些波动,陆琛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不会和我父亲一样,要什么大义,要什么苍生,我的选择就是他,生是他,死是他,我已经失去了他一次,不会再失去他第二次。” 段林低着声音 “你最好说到做到,若他有什么闪失,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千刀万剐。” 说完就转身,背过身时又停顿了一下,陆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他已经受了太多苦,好好对他,不要辜负了他。” 没等陆琛回答,就快步离开了。 陆琛怔怔的站在原地,有风从林间穿过,带起‘唰唰’的响声。 他已经被太多人背叛过了,这一次就让他把背后交给我吧。 第52章 桑木已成 伋川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陆琛每日扶着他在院子里踱步,一边打趣说已经是老夫老夫了。不过陆琛虽然欣喜于伋川这么快好起来,心中却有些疑惑,伋川不仅好得快,连外貌也悄然改变着,如果说逐渐削弱的棱角是自己喂养有功,但是最开始伋川有些裂开的眼角却明显地愈合,就像那原来是被人用刀割开一般。陆琛怕影响伋川的心情,同时也觉得伋川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所以一直按耐着,直到半个月后老师宣布伋川完全恢复正常后,陆琛才愣愣地问 “什么叫完全恢复正常?” 不得不说陆琛抓字眼的本事确实炉火纯青,伋川和老师对看了一眼,伋川才握着他的手说 “就是说小公子现在不能叫我臭乌鸦了。” “什么?!” 伋川自己也颇为感慨,他知道的所有都来自陆节或者司允留下来的书信,至于具体的细节,无人知晓。也许那时候陆节就知道自己不会死,这样想心里好受了很多。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只能说真正的老狐狸是陆节,偏偏这个老谋深算生了一个傻白甜,便宜了自己。 老师接过他的话 “伋川变回原身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不仅最大程度地保留了他的人格,减少了你拆鸦时候的风险,从另个角度来看,也极大地压制了他作为乌鸦的那部分。拆鸦拿走的只是乌鸦的魂魄,而这部分魂魄对于伋川而言只占极小的一部分,这大概是他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3 。其实凡人三魂七魄缺了哪一个存活的可能都很小,即使生出来也不会是个正常人,但是他有皇脉佑体,而你又是太乙门人,再加上也许还有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原因,才让他的心智都没有受损。他醒后我用了大量的保魂定魄的草药,虽然没有补全他缺失的那部分魂魄,不过算是稳固了剩余的那些。” 伋川和陆琛都觉得十分神奇,差一步就是阴差阳错,然而这么多巧合居然全部被他们碰上,只能说一句命中注定了。 “可是,老师,他的外貌……”陆琛终于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和普通的乌鸦不一样,普通乌鸦维持人形靠的是幻力,而他本身就有一半是人,因此他的外貌会随着他身体里乌鸦和人占有的多少而改变,不过现在他已经脱离了乌鸦,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说道着,老头怪异地看了一眼陆琛,阴阳怪气地补充道,“臭小子你就不用担心你相公以后长出鸟喙了。” “什么相公!”陆琛急得面红耳赤,“你胡说什么啊!” “不是相公吗?我看你每天鞍前马后地伺候他,伺候得屁颠颠的,活脱脱一个小媳妇儿样。”老头不甘示弱的嘲笑他,陆琛气得直跺脚,伋川在一边拉住他,陆琛转头看过去,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立刻偃旗息鼓了,不情不愿地坐回去,小声小气地抱怨 “相公就相公吧,反正都是我吃亏了。” 伋川好笑地搂着一脸委屈的人,在他耳边悄声说 “我叫你相公可满意了?相公。” 伋川带着气声的声音扑在陆琛的耳廓上,酥了他半边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老先生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气得直吹胡子,自己看大的小子变成了别人的媳妇就够自己郁闷半天了,关键是这小子哪句话哪个表情哪个举动看上去像是要反驳他的样子。 陆琛被伋川调笑了一会儿,段林从外面进来,陆琛连忙坐直身子,又忽然想到什么对老头说 “老师,我之前在白崖寨遇见了一个姓段的人。” 陆琛自己其实都快要忘记之前的风波,只是他看见段林忽然意识到这两人的姓氏居然一样,而且还都是慈济堂的人,他原本以为只是随口一问,却看见话音未落,段林就变了脸色,老头也是一愣 “他叫什么?” “不知道,他只让称呼为段先生。” “他,可有什么特征?”竟然是段林颤着声音问道 陆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他身有残疾。” “!” 段林闻言居然落了泪,陆琛惊慌失措地去看伋川,对方也是不解的样子,他又看向老头,老头叹了一口气,本来吹胡子瞪眼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你叫了我这么多年老师,可知道我姓什么?” “您……”陆琛难以置信 “我也姓段,段江是我本来的名字,而你口中的那个段先生应该是我下落不明多年的弟弟。” 什么,陆琛目瞪口呆,“所以老师您的医术是?” “也是在慈济堂学的。慈济堂当年受到三足乌传言影响,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然而树欲静风不止,慈济堂内无数珍奇古籍都是各个门派争相想据为己有的宝贝,堂内一度非常艰难。而这个时候,我弟弟,也就是段山,却失踪了。” “失踪?” “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百般收集他可能的行踪,得知他到了南朝,于是安置好段林后,决定离开慈济堂南下去寻找他。”段江叹了一口气,“我不仅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再能回到慈济堂。” 陆琛恍然大悟地看着段林,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些动摇 “他,怎么样?” “他是白崖寨乌鸦的首领,但是,”三个人都一齐看着陆琛,陆琛喉头移动了一下,“他好像受伤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白崖寨的乌鸦突然不受他的控制,转而暴躁地攻击我,我正是从白崖寨逃出来才找到这里的。” “你说乌鸦失控?” “恩,”陆琛想到那只幼年的乌鸦心里一阵难过,“有的甚至彼此残杀。” 听到他的话,三个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陆琛有些慌乱,想隐藏什么,被伋川捉住 “你有什么瞒着我。” 陆琛哑然,他瞒着他很多,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愿让伋川知道这些,伋川却一下子打开了他的手 “出去吧。” 陆琛愣愣地看着他 “既然你如此不信任我,那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不是的,”陆琛想解释却咬住话头,“我只是,我只是……” “臭小子,有话就直说别磨磨蹭蹭的。” 陆琛艰难地看着伋川,伋川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只好抬手把人揽在自己肩上,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愿意为你而死,就是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因为我,你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那我们受的苦都白费了。” 陆琛靠在他的肩头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不会再伤害你。” “不用伤害我,我们一起面对,”伋川扳过他的双臂,紧紧看着他,“好不好?” 陆琛深吸一口气,才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杀死陆家的,就是吟啸楼。” 一片寂静。陆琛开了头,觉得心中一松,别的就顺势说了出来 “吟啸楼和慈济堂本是古代皇帝留下来的军队,国破后一分为二继续在世间寻找三足鸦,陆节知道巢湖的秘密暴露后,被灭了口。” 陆琛觉得自己足够冷静,但是等伋川的手掌扶上他的背脊时,他才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伋川用手指轻轻擦拭泪痕 “没事了,都过去了。” 自己有没有能力单枪匹马与整个吟啸楼为敌的本事?也许有,也许没有,如果自己孤身一人,就算把命赔进去也在所不惜,可是现在的自己有了伋川,不管他身体是人还是乌鸦,在众人的眼里他就是三足鸦的真身,他不敢冒这个险。 “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段江紧皱着眉头 “老师何意?” “段山有多少本事我很清楚,能被他控制的乌鸦不会轻易对人发出攻击,况且你还说他受伤了,”沉吟了一会儿,“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恩,桑木,对,说了桑木。” 段江还在疑惑,伋川却倏然回忆起什么 “小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在疯人村找到的那一条有吟啸楼标志的铁链?” “你说什么?”段江站起来大吼一声,吓了两人一跳,陆琛连忙解释 “是我们在南朝时碰见的一个怪村子,里面全是丧失心智的拆鸦人,在那里有一座铁铸的房子,我就是在那房子里找到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4 了一条铁链。” “那条铁链现在在哪儿?” “我失忆的那段时间,被南朝的三皇子樱远之拿走了。” “那是桑木,”段江重新坐回去,有些颓然,又有些难以置信,自言自语道,“桑木已成。这世道又要乱了。” 第53章 得偿所愿 “老师,您……”陆琛没有问出口,就将所有的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 ‘汤古有扶桑,有乌居于上。’,如果所有的乌鸦都栖息在桑木之上,那么这里面也包括三足鸦。一个拆鸦人的精力只能得到一只乌鸦的魂魄,那么同时有很多的拆鸦人呢?如果把每一个拆鸦人比作扶桑树的一根枝条,那么足够多的拆鸦人就能构成一棵完整的扶桑树。陆琛想起当时找到那链条时,上面附有一些古老神秘的法术,想必就是将桑木之气聚集在一起的法子。 可是,他们怎么能?陆琛脑子一片空白,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想到叶纪对他说那些人是被迫拆鸦的,原来是这么个被迫法。陆琛都不敢去想,如果是自己被手腕般粗的铁链禁锢得严严实实,而铁链的另一头正在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自己用血肉之躯所换来的桑木之气。就像杀人吮血的恶魔,一点一点把自己身体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干。 那个疯人村原来是这么来的,他们不会死,因为他们并没有拆鸦,但是他们生不如死。一群被当做试验品的残次品,一群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没有心智也没有疼痛,他们已经没用了,活着是折磨,死亡是解脱。那些残留下来的桑木之气,是多少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灭顶的结果?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费了多少人,才练成这么一条链子。 等等,江也是受樱帝的派遣。陆琛突然受到了启发一般,睁大双眼。有谁能够凌驾于吟啸楼之上又游离在吟啸楼的控制之外?为什么吟啸楼里从来没有那另一半花纹的踪影?为什么樱帝要那般看自己又留下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那枚花纹虽然属于吟啸楼,但是实际上掌控在樱帝的手里。他为什么要拿回链条,是因为已经成功,还是不想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上。如果这个计划已经持续了很多年,那么第一个发现它的是谁?是谁直言进谏,是谁指责了他将拆鸦人的生命当作自己野心的奠基石? 樱帝不敢让人知道有这个链条的存在,正因为是万人之上,才有更多的顾忌。他要拥有更大的天下,就必须先把自己现在这个江山坐稳了,如果传出去帝君枉顾朝臣性命,朝堂就会人心惶惶,民心就会动摇,一个暴虐残暴冷血无情的君主不会得到众人的拥护和爱戴。北面有北帝守株待兔,南面有海寇虎视眈眈,一旦内乱就是给了这些人可乘之机。 可是他也按耐不住自己的贪欲,找到三足鸦自己就能名正言顺的统一南北。樱家从百年前无数小族中脱颖而出,收服沿海,与北国分庭抗礼,其野心勃勃可见一斑。他不会善罢甘休,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能被牺牲,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陆节。 陆节是当朝宰相,是吟啸楼楼主,位高权重心系天下,他不会放任自己的君主把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拆鸦人当作儿戏。陆琛能想象得出陆节查出此事的暴怒,他上了无数奏折都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樱帝依然一意孤行,明知是个死,陆节也要冒死觐见。樱帝也许见了他,也许没见他,但是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为了一劳永逸,樱帝选择了杀死陆节一家。 樱远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对着樱帝乞求道 “父亲。” 他一直以为,是为了自己的存在,为了保下自己的性命。不是的,那是为了保下樱远之自己的性命,因为帝君知道他的存在的那一刻起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三皇子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计谋,自己追寻三足鸦的意图。这个儿子为什么保下一个太乙门的传人,他知道陆琛的身份吗,他知道三足鸦的存在吗,他是不是也想用三足鸦与自己争天下? 或者说,樱帝看见陆琛更多的惊喜,最开始他只知道陆节是为了拆鸦人才阻止自己,但是他后来也许明白了太乙门与陆家的关系,他已经开始后悔一时冲动杀了陆节,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谁知道,陆家居然没有死绝,还留下了一个陆琛! 段江的声音把陆琛拉了回来,他感觉到伋川的体温,稍微平静下来 “现在我该做什么?” “如果桑木真的重现于世,那么不只是乌鸦,所有的活物都会受到影响。桑木脱离上古仙境要想存活,只能靠人供应源源不断的精气,也就是说,不管谁复活了桑木,他都需要很多拆鸦人,并且有一个稳定的地方。” “那樱远之就还在安庆府!” “必然。现在的桑木还是幼苗期,伤害还算是可控的范围内,但是桑木一旦成熟,它就会主动的去吸取人的精血,当了那个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段江当机立断,“离它成熟还有几天时间,我们明天一早就赶往安庆府。” “可是,樱远之人多势众,我们就几个人……” “我们人虽然少,可是你一个人就拥有全部巢湖的力量,以一敌万都不是问题,况且”段江意味深长的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人少,谁人多。” 陆琛不明所以,段江却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特别是伋川,刚刚恢复身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琛死皮赖脸地用要照顾伋川的接口换得了与他同床共枕。上一次两人盖一床被子也没有隔多久,但是上一次两人心思各异,而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曲折,而这一次两人都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此时陆琛靠着伋川的肩膀,觉得无比安稳。 “因为这个。” 陆琛从怀中掏出三个纸片人,正是之前陆琛无意有意留给他的!伋川都差点忘记了,当时只是想着从陆琛这里拿点什么东西,算是留作纪念,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排上了大用场 “为什么有三个?”伋川记得自己只要过两次。 “我之前在安庆府其实察觉到了你的踪迹,但是当时着急,就用了一个小人。” 陆琛边说边把这三个小人又塞回伋川的衣领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好,不跑。” 伋川含着笑看着陆琛认真整理自己的衣领,问他 “害怕吗?” “不害怕。”陆琛回答他。想了想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清晰的心跳从掌心传到伋川的胸腔,就像两人的心跳重叠了一般。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虽然说要给父亲报仇,但是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走到哪一步。” 伋川静静地听着陆琛的倾诉 “当年樱远之把我接回去时,我真的以为这就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5 总有一天父亲母亲会来接我的。但是我没有等到,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报不了仇,连仇都忘记了。” “樱远之对我很好,我现在想想,也不觉得他是在利用我。他的院子里有一棵樱花树,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人打扰我,我又能看到他。那时我以为我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我知道他有心狠手辣的一面,可是只要不是对着我,我就当作不存在。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只要这个人还是美好的,我的人生中就有一段美好的,我舍不得。真的,就算我恨自己,恨那些人,恨樱远之,我也放不下那几年。我记得有一次我把他的书弄破了,偷偷让侍卫给我望风,然后自己把书给补好,后来他发现了,没有怪我,还教我怎么补古书。如果我把那些年丢掉,我觉得我就是不完整的,我的字我的剑我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陆琛越说,声音越颤抖,伋川抽出手,侧过身子,手掌抹了抹陆琛的眼泪,一边把他环在怀里。陆琛埋在他的胸膛,闷着声音说 “是我太蠢了,人都会变得。” “不蠢,小公子就没变。”伋川用嘴唇亲吻他的头发,“不用忘记,好的坏的都不要忘记,如果忘记了那死的时候,人就是残缺的,就不能轮回再世为人。” 不用责怪自己,也不用记得仇恨。伋川已经明白陆节的苦心,他没有告诉陆琛任何一个细节,甚至淡化了他对太乙门的执着,就是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如果樱帝没有突然袭击,想必陆琛也会被陆节送走,送到伋川这里,而他写给司允的那封信只是一个最坏的打算。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如此沉重,活在仇恨和责任当中,他为他找了一个能照顾他爱护他保护他的伋川,希望陆琛此生无灾无难。 只是世事无常,陆节还是低估了樱帝的心狠手辣。一切都在那个夜晚戛然而止,他只来得及寄给伋川“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信,生命就走到了终点。他看不见陆琛活了下来,看不见陆琛被杀父仇人带走,看不见陆琛的天真烂漫,看不见陆琛的痛苦挣扎,看不见陆琛的迷茫纠结。 造化总是如此弄人,陆节毕生追求重建太乙玄门,却到死都不能如愿以偿,却被自己的儿子无意中实现。而他几十年前想要阻止的桑木,又轮回般的再次被陆琛碰上。是命运吗?是巧合吗? 伋川不知道,就像他和陆琛的相识相遇相互喜欢。多年前他还只能从只字片语中得知自己从未见面的弟弟的消息,如今听他把当年信中所写之事再叙述一遍,只觉得恍如隔世。 伋川感受到陆琛把手搭在自己的腰间,手上的力道不由大了几分。当年那个不谊世事的林间男孩终于得偿所愿了。 第54章 利欲熏心 再次看见淮河的陆琛心中思绪万千,在想起前尘往事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巢湖。自己是巢湖的守护者,也是被它眷顾的其中一条生命,每一次的紧要关头它都会出现,像庇佑子女的父母。所有被遗落的记忆都在巢湖底下那些散发暗光的湖洞中安放,回忆的过程就是顺着内心最渴望的方向寻找丢失的过去。 但是一河之隔的南北两岸已经截然不同,刚一进入南朝境内,一行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压迫感,天空压得很低闷得人喘不上气来,街上的人们皆是脸色阴沉行色匆匆,一路上更是有不少鼠蛇蚁兽乱窜,情况不容乐观。 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在郊外找了一间酒家坐下来,本来是正午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堂内不仅没有坐满,那些坐在里面的人也是低着头不敢议论的样子,一幅人心惶惶的画面。伋川招来小厮,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坐在后面算账的店家,伋川很豪爽的点了一桌子菜后,获得了那个本来愁眉苦脸的店家又吃惊又高兴的表情,趁势问了他 “我们是外来的旅人,不知小哥知不知道安庆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哎哟,几位爷,我劝你们还是改道吧。找玩儿的地方还不容易,靠着江南走,遍地是金豆。” “虽然江南风光确实甲天下,不过我们都走到了安庆府的门口,没有道理过门不入啊。” “诶,客官,您听我一句劝,不会有错的。过门不入自然有过门不入的好处。” “此话怎讲?” 店家的神情有些犹豫,可是环顾四周,本来就没几个人的小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走了两桌,显得很是惨淡,于是那店主也叹了一口气 “您看我这生意如何?” “人烟稀少。” “不瞒您说,小店有几道拿手好菜,价格也还算公道,虽然不是繁华之地,但是也算占着个咽喉要塞之道,平时不敢说客似云来,兴隆二字还是敢当的。可是这半个月来,小店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糟糕,连日常的运营都维持不下去了,前两日更是连店里的小厮都不来了。如果您晚来两步,可能就是看到一个关门大吉了。” “您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是我遇到了什么事,而是天灾。” “天灾。” “我这之所以人这么少,是因为安庆府已经执行宵禁和限流十几天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条路上的人可不就是少了吗?” “哦?为何要如此严苛的管制?这和天灾有关系吗?” “这要从一个月前开始说起。”店家也放开了话匣子,坐在他们这一桌充当起了说书先生,“一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官府突然执行宵禁,把所有人都赶回了家里,做生意的也要关门,小的因为在城外所以偷偷看了一眼,竟然是乌鸦来袭。说实在的,安庆府这个地方看见几只乌鸦真的不算稀奇,但是成千上万的乌鸦密密麻麻的阵势,我有生之年都没有见过。当时我都快吓傻了,城墙外火光连连,箭矢乱飞,不过这场鸦袭只能说是虎头蛇尾,天还没亮,那些乌鸦连城都没进,就飞走了。” “原本我以为此事到此结束,谁知这乌鸦走了没两天,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一个传言,”那店家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其余四人只好装出好奇的样子,“那个传言是‘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惊讶,那店家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 “这个传言起初还就这几个字,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什么咱们这位皇帝是抢了蛮子们的地盘才坐上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而三足鸦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仙,就是为了惩罚帝君。反正怎么邪乎怎么来。” 只能说人民群众的胆子真的很大,四个人面面相觑,店家浑然不觉地侃侃而谈 “要我说,不就是想要打仗吗?谁的皇位是名正言顺的啊?靠着一只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6 乌鸦就能当皇帝,我才不信呢。真要有一只三只脚的乌鸦,这么多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看这架势话题马上就要被带走,伋川赶紧插上一句 “然后呢?就因为这句传言安庆府就要封城?” “不是,”店主打住话头继续道,“是因为半个月前居然又有一群乌鸦袭城。” 陆琛心里算了算,应该就是自己离开白崖寨时那群发疯的乌鸦 “这一会官府可没有预先警告,那群乌鸦也不像上次那样温和,横冲直撞地伤了好些人,好不容易才算是把他们赶出去,可是安庆府也元气大伤。因为最近一连发生了两件乌鸦袭城的事件,官府为了安全起见,就封了城,不让人轻易出入城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陆琛心中明白,樱远之封城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为了搜寻自己的下落。就算找到了桑木的链条,他还是不甘心自己偷偷跑掉。 “不过我看这里的人都很惶恐,一路上也有鸟兽飞走,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什么?” 店家这会倒是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大家有的说是老天爷的惩罚,有的说这是地动的前兆,众说纷纭,本来城里的气氛就不好,这样一来,我的生意就更惨淡了。” 闲聊了一通,担心自己小店的店家就到后厨帮他们张罗饭菜了。 四个人都不怎么说话,段江沉默了一会儿说 “这种异象应该是培育桑木造成的,桑木之气泄露,普通人感受不到,但是动物要更敏锐些。” “可是为什么白崖寨的乌鸦又来袭城呢?”段林突然问道 其实陆琛想说,可能是因为段林的父亲段山死了,没人控制那些乌鸦,它们就为所欲为,可是他却不敢直言,只好低头不语,倒是伋川开口 “我倒觉得,安庆府封城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陆琛连忙附和,“有没有可能是桑木的养育并不顺利,他担心有外力干扰,才封城。”可是除了乌鸦还能有什么外力呢? “当务之急,是偷偷潜入安庆府,找到那些拆鸦人,晚一天他们受的损害就要多一分。”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上哪儿找呢?” 樱远之绝不会用安庆府的后衙当做自己的大本营,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足够他炼制桑木之树呢? “你说会不会就在白崖寨呢?” 陆琛灵机一动,如果自己见到段山的那一天是桑木开始长成的第一天,那么那个时候的桑木应该是很脆弱的,但是白崖寨的乌鸦却在第一时间受到影响发了狂,要么是白崖寨的乌鸦比起其他的要敏感不少,要么就是因为桑木生成的地方距离白崖寨非常近。 “你说得对。”段江也赞同 “可是我还在安庆府时,很少见到樱远之外出,如果他把这么重要的场所安排在白崖寨,没有道理不去盯着啊。” 光是搜集关押那些拆鸦人就要费很大力气,安庆府的拆鸦人就二十几个,就算加上樱远之自己带来的,也不过四十人。这么点人数要想完成樱远之的目标可是差之甚远啊。 “是年柒!”伋川开口。 “年柒?” “年柒是慈济堂的副堂主,为人阴险毒辣,所以不太受堂内人欢迎。”段江解释 “可是慈济堂是北方的门派啊,”樱远之怎么会和北方的势力搅和在一起?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陆琛奇怪地看着伋川。 伋川看了他一会儿,才解释道 “其实我早就知道樱远之和年柒勾结在了一起。” 陆琛瞪大双眼,伋川接着解释 “我叔叔给我的人下毒,我顺藤摸瓜找到年柒,却发现他早已用过这种毒,而且毒的去向是南边的扬粤城。我一时着急,求了段林联系上了段老先生,这才知道樱远之的阴谋。我怕他对你不利,所以拼着一口气来到南方,中毒的三千人本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而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找到你。” 陆琛瞠目结舌,那个躺在自己屋子里的血人竟然是这么来的。 “那也就是说……” “没错,那个觉村其实就是中了大茗毒。” “可是为什么?” “我猜那个时候的樱远之还不确定桑木的下落,所以想要通过剖丹的办法找到金丹鸦,金丹鸦就是鸦王,鸦王的作用和我的作用差不多,可以以假乱真的冒充三足鸦,再加上他又有太乙传人在手,只要找到三足鸦,一切就手到擒来。” 竟然是这样!那个全是乌鸦的村子和那些不甘心变成乌鸦于是在逢魔时化成人形的村民,竟然是樱远之下的毒!就为了找到一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乌鸦,他竟然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陆琛觉得自己真的从来不了解樱远之,不知道他的胃口已经到了深不可见底的地步。 那么廉乐巷里诡异的光线,和樱远之看到自己巡城的报告后置之不理紧急把他调出扬粤城的行为就能都联系上了。在安防最为松懈的地方,在天子脚下,他就这么毫不忌讳地干着如此惨绝人寰的勾当。一个村子的人被他喂了毒,然后痛苦地等待着自己的理智退散,变成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最后再被人残忍地剖杀。 在樱远之,不,在权利的眼里,没有人命的概念,即使脚下血流成河又怎么样,只要最后能俯视众生,一切都值得,一切都必须为自己所用。 第55章 守株待兔 夜色中的白崖寨安静而诡异,月光从层层乌云后勉勉强强冒出些许光辉,照得这山上影影绰绰草木草木皆兵。平时聒噪的乌鸦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宛如一座孤山。冬至已过,半夜的温度已经让人不住的吐北气,再加上南方水气重,湿冷直直地钻进人的骨头里,不住的发抖。陆琛骑在马上,身边是伋川、段林和段江。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樱远之,拿着剑取他的项上人头,正如他告诉伋川的那样,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永远不会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可是现在陆琛明白自己没有选择,他是杀父仇人更是枉顾无辜百姓的暴君,他是陆家的唯一的活口更是太乙门唯一的传人。十年前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樱远之把他从死人堆里抛出来,给了他一条活路,也许就连樱远之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本自己不过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收留的这个人,十年后会是他最大的敌人。 太乙最后一位掌门人没有做到的事,他留了一直三足鸦和一线希望给最后的太乙人,希望他们做到;陆家世世代代没有做到的事,留了一本太乙书一把太乙剑给陆节,希望他能做到;而陆节也没有做到,他没有留给自己唯一的儿子任何东西,本以为这场无休止的争斗就到此结束了,可是他们的敌人却亲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7 手把陆琛送到了巢湖。 这大概就是命运,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作恶的人能叱咤风云百年,但是仍然不会逃过正义的审判。所谓邪不压正,那是因为历史的轨迹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改变,总有一股力量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成熟,然后一飞冲天,一击毙命。 段江已经告诉陆琛,巢湖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当年的太乙掌门只不过拆了一只普通的乌鸦,但是凭借着那死人般回光返照的精力,他单枪匹马冲破重重围捕,杀回古都云中,血洗皇城半数以上的驻留军,还没等老皇帝气急败坏地赶回来,他已经孤身南下,重创边境军,彻底撕破了南边的屏障。老皇帝的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蛮子就把他的土地瓜分个一干二净。而如今陆琛已经和巢湖合而为一体,本事只会增不会减,不要说樱远之只带了十个拆鸦人,就算带了一个吟啸楼也不在话下。 不过陆琛倒是没有对他功力一夜之间达到无人之境有什么实感,能不能把樱远之抓住的那些北方闲散的拆鸦人给救出来,能不能阻止樱远之疯狂的计划,甚至能不能报仇雪恨才是他关心的。 段江凭着他对白崖寨地势的了解,带着三人绕着山底寻了一圈,结果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奇怪,难道是我们猜错了?” “不可能,我已经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波动异常,桑木一定就在附近。”段江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用手指捻起一撮地上的沙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奇怪,明明我感受到了空气中桑木之气的流动,为何这一带的沙土却没有半点桑木生长的痕迹?” 陆琛也奇怪,白崖寨南有断壁,北有湍流,山上也多是陡峭崎岖的小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够聚集大批拆鸦人的地方,他跟着段江环顾四周,伋川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看。”他抬着头指着头顶,陆琛顺着看过去,被眼前的场面震得心惊魄动。在他们的头顶上,不知从何时起竟然织满了一张银色的密集的大网,而仔细一看才明白过来,那不是网,而是过于茂密的枝叶彼此相交而纠缠在一起的结果。 “这,这就是桑木吗?”段林结结巴巴地问道。就连见多识广的段江也说不出话来,原本应该长在汤古仙境的神树,承担着天地间最为重要的万物之源——日升日落的神树,本来只存在与传说和想象之中的神树,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人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真是天下第一的奇景。 桑木生长的速度不算太快,如同普通的树木在春天里发芽的样子,无数的枝条末端一点一点抽出新生的嫩叶,荧光点点似星辉布满半空,不知道它们的主干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们最后是否会独木成林,但是那些蜷曲的枝叶象征着复苏与重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突兀,银色的光芒让它的生长显得冰凉而冷漠,就像一个从地狱里重返人间的恶魔。 “必须尽快找到它的枝干,它越强壮,就越有竞争力,最后不仅是拆鸦人,这一片将会寸草不生。”段江急声说道。 可是这些枝条彼此纠缠,长短方向都迥然不同,在他们面前的只是冰山一角,根本不能辨别出它们到底从何而来 “那边。”这时伋川忽然指了指,陆琛倒是立马跟上,段江却怀疑地问 “你怎么确定?” “桑木也是树,树都有亲水的趋向,淮河在北面,它长出来的枝干肯定冲着北,而它自己就在南端。” 可是南端是悬崖峭壁,如何能生长一棵大树? “小公子难道忘了,连松柏都可以长在石头缝里,更何况是桑木。” 陆琛了然,四个人快马加鞭朝着南面赶去,头顶上的银光一直若隐若现,可是陆琛却觉得每一刻它都要比之前明亮一些,那些不断延伸的藤蔓就像是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唰’黑夜中一只利箭与伋川擦肩而过,而就在这一瞬间之前,陆琛已经出手拽住了他,陆琛面色阴沉 “他知道我来了。” 前面还是一片黑暗,但是四人都明白,在黑暗中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眼睛,准备将他们一剑封喉。陆琛从腰侧抽出自己的太乙剑,剑光一闪,竟然让桑木的枝条微微一颤。而伋川也摆开了他的双匕。 ‘嗖’‘嗖’ 一连数十箭划破寂静,带着凛冽的寒风直奔要害而来,陆琛心中根本不屑,他知道樱远之现在身边没有留下几个拆鸦人,而且他敢不敢用还是另一回事呢?谁知道那些人看见樱远之在做什么后会不会唇亡齿寒的念头。剩下的普通兵将,不用巢湖之气,自己也能以一抵百。 他稳住坐骑,身子大幅度的绕了一个圈,单手挥剑,以及其精准的角度将那些箭一一挡下。而对方并没有因此偃旗息鼓,在陆琛收剑的一刹那再放出了两个箭队的量,从天而降的箭雨带着万箭穿心之势,没等陆琛有所反应,伋川已经飞出手上的两把匕首,那两把弯匕如同有生命一般,分别在两边划出两道弧线,在他们的上方连成一道屏障,一个不落的全部击中。 伋川收回匕首冲着陆琛挑了挑眉,陆琛气急 “不许手里连一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我这不是有小公子防身吗?”伋川嬉笑,陆琛恶狠狠地回他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怎么人到手了,说过的话就不认账了?” 伋川第一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倒是十分新鲜,不由失笑着点了点头。 而这边再次陷入僵持,对方也是见陆琛他们实力深不可测不敢贸然行动,而陆琛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埋伏。可是自己这边可耽误不下去,陆琛知道这些人也许不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但是只要拖住他们的脚步就奸计得逞。陆琛低头耳语 “分头行动。” “不行。”伋川断然拒绝。 “我们四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找起来效率也不高。” “不如分成两边吧,你就和那臭小子一起。”段江也知道在这里僵持不是办法,当机立断道 陆琛点头,忽然举剑在身体四周花了一个漂亮的符咒,然后低喝一声,那符咒顺着他的声音朝四周扩散而去,听见几个闷响之后,陆琛和伋川一对眼,夹紧马腹朝着其中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身后立刻是呼啸的箭声,陆琛毫不犹豫地朝后一甩,一个无形的盾铠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不一会儿身后就没了声音。 两人飞一般的往前狂奔,直到看见隐约的火光才减慢速度。火光的上方是一棵银色的树干,虽然并不粗壮,可是它的树冠已经遮天盖日,而树身正源源不断地从外界吸收着养分。那些养分正是被樱远之抓来此时被关在白崖寨高耸峭壁上几个崖洞中的拆鸦人。 那崖洞地势很高,从外面看过去体量非常大,每一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8 个崖洞外面都悬挂着手腕粗的铁链,铁链相互汇合的终点正是那根不起眼的陆琛在疯人村找到的链条! 陆琛看见这一幕,瞬间怒气就被点燃,没等伋川拉住他,他就冲进了火光能照到的范围,可是还没能走进半步,就顿足不前。 崖壁的底端,那块不算大的空地之上竟然被樱远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被削尖的木桩,甚至在火光的照耀下,涂抹在尖端的□□闪闪发光。除此之外,樱远之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在那个木桩阵的外面排了足足九层兵将,连树上都蹲满了人。每一个都已经拉弓上箭,严阵以待,不要说一个人,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琛儿,你回来了。” 在陆琛愣神的一刹那,樱远之温和的声音从崖壁对面传来,陆琛看过去,阴影中樱远之带着数十名亲信骑着马缓缓从林子骑马而出,坐在红棕色的宝马之上的正是翩翩贵公子一般的樱远之,他的笑容竟然和之前别无二致。都是那么的温和有礼,让人恶心。 陆琛被他激得一个激灵,被伋川牵住手稳住心神。看见伋川的樱远之稍微有一些惊讶,不过很快恢复了面具般的表情 “琛儿,你说平时我纵着你为所欲为就算了,你怎么还和一只乌鸦混在一起啊?”樱远之嘲讽地笑了笑,“拆鸦都弄不死你,算你命大,不过这一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樱远之笑着指着旁边的桑木 “看见那个了吗?这真是百年也遇不到一回的美景啊?汤古扶桑,竟然是这幅模样,”他的表情前一刻还是略带迷恋的疯狂,瞬间就变成如残暴嗜血的野兽,冷着声音说,“这就是你们今晚的埋骨之处。” 陆琛想要出声反驳,却徒劳无功,那些闪着寒光的箭矢对着他,可他知道,樱远之根本不用杀了自己,就算他有本事越过这千军万马和重重屏障,但是他们对着他根本不用一招一式,他们要对付的是崖洞中成百的拆鸦人,陆琛不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桑木吸干精血,而救,不管他救多少人出来,他们都会在落地前被乱箭射死。 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要做我的鬼。 陆琛打了一个冷颤,这是,魔鬼吧。 “琛儿,现在回到我这里还来得及。” 就是这种甜腻的诱惑的声音,火光中樱远之的五官扭曲,陆琛不由恍惚。他是一只巨大的蜘蛛,把蛛网早早备好,然后不用一兵一卒等待着肥美的食物自投罗网。 “小公子。”是伋川焦急的声音。 陆琛茫然地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桑木,它已经茁壮了不少,流动的银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他该怎么办?陆琛束手无策。 “嘭”的一声,正在僵持中,那堆火不知被谁丢进了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火焰直窜入天。 樱远之大惊失色,伋川和陆琛也同时回头。 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第56章 千古明君 “皇兄,别来无恙?” 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樱修之!陆琛一脸不可思议,而相较之下樱远之的表情就更为精彩了,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这个好弟弟竟然又来搅局 “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兄的戏台搭得如此华丽,戏本如此精彩,弟弟我怎么能不捧皇兄的场呢?”樱修之施施然从后方出现,而他的后面除了数量惊人的兵马,还赫然跟着段江、段林和江也! “江也?”陆琛看见右眼角有一道骇人伤痕的江也,低呼出声,江也并没有看他,而是阴沉地盯着对面的樱远之。 樱修之倒是听见陆琛的话,侧头指着江也喊道 “皇兄可还记得这是谁?” 樱远之面色不善,煞气侧漏,但一言不发,樱修之仍旧用看好戏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在你别庄里发现他时,他已经被你囚禁严刑拷打了一个多月,奄奄一息。若是让帝君知道这件事,帝君会怎么想?向来听话忠心的好儿臣把自己的人弄成这副模样”还没等在场的人作出任何回应,樱修之就又夸张地近乎惊呼一声,故意抬着脖子环顾了周围发着银光的桑木,“不过皇兄现在应该不在乎父王在想什么了吧?” “樱修之,你身为皇子,没有皇命私自离开都城,还私自调动军队,我看你是活腻了。” “哈哈,皇兄怎么确定,我的这些人都是私自调动的呢?” “兵符在我的手上,我没有同意,你就是胆大妄为。” “皇兄的意思是,就连帝君的话也不管用了吗?” “你……” “也对,皇兄这个架势怎么还会在乎年迈的君王说了些什么?皇兄马上就能取而代之成为下一个樱帝,区区兵符算什么,就算弟弟我今天乖乖跪在你面前俯首称臣,皇兄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千刀万剐吧。” “你在说什么?”樱远之虽然被突然冒出来的樱修之打乱阵脚,不过片刻之后他马上收拾好刚才的慌乱,恢复冷静自持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反驳。“我不过是奉父王之命来安庆府处理三足鸦一事,我不用再提醒你这件事的祸源就是你吧?身为皇室中人,不仅不以身作则在府中禁足反省,反倒偷偷摸摸跑出来,岂不是坐实这件事就是你做的?” 樱远之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惹得樱修之大笑不已。 “皇兄不愧是大家之后,气度非凡,就连胸有成竹大局在握的情况下,也愿意给弟弟一分薄面,弟弟真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樱修之还做作地抱了抱拳,让樱远之的眉头皱得更深。只是樱修之接下来的话却吓了陆琛一跳,他语气一转,冷冽地说,“勾结外贼,联合当朝宰相,软禁一国之君,意图谋朝篡位,皇兄的野心才称得上是胆大妄为吧。” 什么!樱远之竟然和纪岚合谋软禁了樱帝? “要不是弟弟我还算是命大,皇兄今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樱修之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樱远之依然面不改色,仿佛对方口中所说之事他也才刚刚耳闻,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般 “六皇子慎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是你随口一说就能栽赃陷害的。” “是吗?那皇兄将吟啸楼封楼,控制皇城内所有的禁卫军,樱帝已经近一月没有露面,朝堂中纪岚一手遮天。种种皇兄都敢说一句与你半点不相干?” “我身为吟啸楼楼主,事出有因外出,自然不能让楼中无人,封楼之举理所当然。我本就握有军权,控制禁卫军难道不是分内之事?至于父王就不露面,也许只是父王圣体有恙所以让纪相处理政务罢了。六皇子凭这些就口出狂言,未免有些捕风捉影了吧。” “皇兄好口才,弟弟不敢反驳。不过皇兄还是先看一看这样东西,再来评价弟弟吧。” 说罢樱修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89 之拍了拍手,两个人抬了一顶轿子走到前方,旁边一直沉默的江也将帘子掀开。陆琛站在稍微后方,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是那东西一露出来让樱远之瞬间变了脸色,刚才还表面和谐的样子立马变成凶神恶煞 “江也,你好大的胆子!” 谁知江也听见这句话,直接一甩右手,动作快如闪电,陆琛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粹白的绫布就如蛟蛇如海,长驱直入,直接打在了樱远之的鼻尖。樱远之周围的亲信连武器都没掏出来,只有一个仲天勉力拔刀把白绫的末端挡在前面。 樱远之气得声音都抖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狗贼,把叶纪交出来。” 叶纪!陆琛这才想起来,自己走了叶纪还留在樱远之身边,可是樱远之把叶纪怎么了吗? 这会樱远之彻底撕破自己挂在脸上的面具,阴毒地说道 “笑话,麟嘉刀这种宝贝落在我的手里,怎么有还回去的道理?” 又抬头对上樱修之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该明白此时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皇兄为了皇位还真是无所不为啊。” “哼。这一切难道不是那个狗皇帝逼的吗?你,你看看你,不过是一个以色侍人的贱女人生下来的贱货,就凭你也想和我争?可是你不仅要和我争,那个被美□□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昏君竟然真的想把这天下交给你,交给一个留着最低贱的血液的废物,还要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跪在你面前?凭什么!” “我是樱氏江山最正统的皇子,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人,可是看看他对我们母子,对孟家做了什么?他留恋一个烟花女子的身体,活活把我母亲,母仪天下的皇后逼死,为了给那个女人生下来的贱货铺路,给他最好的封地,最好的资源,而我,我是他的嫡子,是孟家的后人,却只能忍气吞声,卑躬屈膝,每天和一群扁毛畜生打交道。他自己昏庸无能,就开始害怕孟家会夺走他的江山,对孟氏的后人甚至学生赶尽杀绝,这样的君王怎么能造福天下,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凭什么?凭什么?这天下是我的,凭什么我要拱手让人?”樱远之有些歇斯底里,“他该死,你该死,所有挡在我的前面想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的人都该死。” “你又凭什么造福万众?”陆琛突然打断他,“凭这些吗?”他指着那些崖洞,那些此时已经不省人事的拆鸦人,“这些毫不相干的拆鸦人又凭什么为了你的野心白白丧命?” 樱远之听见陆琛说话,眯着眼看了看他,冷声说道 “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没有牺牲怎么会有新生。他们的牺牲会换来一位明智的君主,会换来天下一统,有什么不行?” “明智的君主?你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安庆府四万条生命在你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你为了争权用金丹引上万只乌鸦袭城的时候是一个明君吗?扬粤城外被下了大茗毒的村民在你眼里也是可以随便牺牲的小节,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从一个人变成一只鸟再剖杀他们的时候是一个明君吗?你还未做上君王的位置,就已经残忍暴虐,如果老天无眼让你一统天下,那天下的百姓岂不是更没有活路?” “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樱远之听见陆琛将自己的阴谋一个一个戳破恼羞成怒,指着他大骂,“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可是你杀了我父我母我陆家十余条性命的血海深仇怎么算!” 此话一出,四下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陆琛听见樱远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和你说一句恩仇是抬举你。” 陆琛被这句话生生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本来想着给你一条活路,谁知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也不会留下你这条贱命。” 陆琛觉得脸上有些冰凉,他伸手抓了抓,发现手指被润湿。我哭了吗?他疑惑地抬头,发现天上竟然飘起了小雪,白色的颗粒从天而降,冷彻心扉。他定下心神,重新看着樱远之,被白雪笼盖的那个人仍旧那么矜贵,皮相掩盖了他的蛇蝎心肠,人面,兽心。 陆琛在心中默默说道。 而正当伋川以为陆琛支持不住的时候,陆琛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太乙剑出鞘的那一刻,桑木为之一颤。 陆琛不假思索的直接冲向被铁链缠绕的崖洞,几乎是一瞬间,樱修之带来的人马也一拥而上与包围在这里的军队厮杀开来 “拦住他!”樱远之厉声大喊,身边十几个拆鸦人立刻起身将陆琛团团围住。 陆琛毫不畏惧,把剑尖对着众人并不出击,只是说 “你们就这么为他卖命吗?他许给你们什么好处?看看我背后的这些人,和你们一样都是拆鸦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这群人不成功,下一个就轮到了你们自己头上?”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一个见状连忙大喊一声 “拿下他。” 有些犹豫的余人立刻听从他的号令,围着陆琛散开。陆琛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为首那人亦是使剑,青光闪动剑身朝着陆琛右肩径直刺来,陆琛眼观八方,还不待剑招成型,就一抖腕将剑锋斜斜削向那人左颈,那人没有料到陆琛反应如此迅速,将将好竖起剑身格挡,‘铮’的一响,陆琛丝毫没有收力,那把剑居然在嗡嗡作响之后断成两截,陆琛无视剑身后面难以置信的目光,直接左右一挑,短刃被他一带,震声未绝就朝着两边赶来援助的人飞去,刺中那两人的眼睛。陆琛右脚倏地朝着那失去武器的人胸口一踢,那人被他直接踹出三尺远,而他则借着推力更上一层。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上,陆琛高他们一个头的距离,顺着樱远之的方向直斩顶门,剑光大作不输桑木的银光,躲避不及的人直接被剑气压得身形摇晃,几欲摔跌。那道剑光威力丝毫不减一般,伤了几人后竟然劈向樱远之,仲天早有防备将剑气挡掉。樱远之铁青着脸,看着陆琛越来越靠近崖洞。 而半空中的陆琛早已转守为攻,他一边灵活地变换身形躲避来自后方的攻击,一边挥舞太乙剑,剑路逐渐强劲,左右翻飞如同泼墨山水,纵横椅斜,寥寥几个动作竟让人眼花缭乱,颇有石破天惊风雨欲来之势。陆琛心中默念剑谱,剑光如奇兵突袭,蓄势而进,跟在他后面的人只听见‘嗤嗤’急响,身上衣布就已经破损迸出鲜血,而剑气所抵之处,无不被拦腰折断,十几个人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几声惨叫在陆琛脑后传来,他毫不理睬,转而将体内真气缓缓注入剑中,当剑身开始微微颤抖时将剑举过头顶,低喝一声,劈天盖地之力将距离最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0 近的崖洞洞口的铁链斩断。 剑身与铁链碰撞的一瞬间,如同金石相击,在封闭的洞中回响不断,振聋发聩,无数银色星点如血浆般从断裂口喷涌而出,洞内约有三四十个拆鸦人,在铁链断开的同时身体被闪电击中一样痉挛,而桑木的树身更是因此颤动不已,原本已经流光溢彩的外皮黯然失色,无数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枯萎。洞内原本没有知觉的拆鸦人一边手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边口吐鲜血,无一不在痛苦地嚎叫,而那些泄露出来的桑木之气竟然顺着断开的铁链重新回到众人的体内。 陆琛来不及细看,只想着朝更高的崖洞攀去,只是他刚一冒头,就看见底下厮杀的樱远之的弓箭手们有一半对上了自己! 第57章 我选择你 陆琛不过刚刚冒出一个脑袋,崖底的弓箭手就不假思索地万箭齐发,箭矢直冲而上,穿风而过的‘呼呼’声让人头皮发麻。陆琛刚要举剑,一匹白绫已经赶在他动作前展开,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白绫在半空中倏然变大,如同一个巨型的斗篷挡在陆琛与箭矢之间,所有的利箭竟然全被白色的斗篷挡住,有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在空中较劲,白绫被风吹得鼓起,摇摇欲坠。陆琛见状一咬牙,双手攀住崖壁用力一撑往更高处进了几尺,他灵活得像一只山猴子,长臂一展三下两下就到了又一个崖洞。 但是这个崖洞外的铁链似乎已有预感来者不善,在陆琛接近它的一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陆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用手挡着的这个空档,盘在悬挂链条之上的藤蔓自保一般的释放出桑木之气,陆琛没有防备,被猛烈的桑木之气击中背部,他只觉得身体被千斤巨石碾压而过,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太乙剑感受到主人的痛苦,发出悲鸣。 口中泛上来的腥锈味激烈翻滚刺激着陆琛眩晕的神志,他将带血的唾沫用力一咽,右脚在崖壁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尽力一登,徒手抓住了桑木的一根枝条。皮肤和桑木接触的一刹那,就如同一瓢冷水浇在炙热的铜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陆琛额角的冷汗顺着颚骨滴进衣领,而那根枝条也痛苦地挣扎着自己细长的茎身。陆琛不仅没有放手,反而将体内的巢湖之气顺着掌心通过枝末注入到桑木之中。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棵嫩枝变成最为贪婪的饕餮,陆琛体内的巢湖之气是正宗的洞天福地孕育千年才积攒下来,比崖洞内那些普通的拆鸦人不知美味多少倍,整个桑木都前仆后继地涌过来分享这个新鲜纯净的养分,一眨眼的功夫陆琛就觉得一大半的精血都被桑木吸走,他唇色惨白,手背上青筋暴露,但他仍然坚持着保持这个动作,不安扭动着的藤条心满意足地逐渐平静下来,当它停止动作时,陆琛右手向后用力一挥,太乙剑活活把那一小段木条斩了下来。 陆琛立刻放开手,剧烈地喘息了两下,断口处的桑木之气倾泻而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让整个桑木如溃于蚁穴的千里之堤,刚刚还是初夏时节茂密湿润的叶子立刻枯败凋落,陆琛提起一口气反臂一劈,洞口的铁链轰然炸开,洞内的拆鸦人和刚才一般从昏迷中恢复意识,哭天抢地的在地上翻滚。 此时江也的白绫已经将万千箭头一网打尽,白布早已恢复到普通的大小,鼓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被江也上下挥动两下,再一打开时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刚才射箭的弓箭手们飞去,那些人哪里想到自己的箭居然走了回头路,一时间根本无处可逃,底下哀嚎一片。樱远之见陆琛又一次得手,毫发无损还折了自己这么多人马,已经有些焦急。他周围的拆鸦人被陆琛解决掉几个,剩下的也是残兵败将,更何况这是他自保的最后防线,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动用。可是陆琛动作飞快,已经离最后一个崖洞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再让他得逞,自己就功亏一篑。 樱远之一咬牙,抬手示意仲天上去,仲天点点头,刚欲动身,就听见樱远之狞恶的声音 “不用留活口了。” 陆琛一门心思朝上爬,忽然双耳一动,还没有回头就向一边闪避,刚一躲开之前在的那块地方就山崩石裂,他左掌霎地一撑,垂在身侧的剑尖登时疾如劲风,对准后面的仲天就刺过去,仲天退后一步用刀一接,一刀一剑均被震得响声不停,陆琛霍地收剑,被反推回去,顺势在胸前打了一个圈,剑招一闪而过,探身直取仲天要害。仲天似有预料,同样以退为进将手中的长刀一旋,迫出两道寒光,这独有的铰刀法居然意图将陆琛手中的剑铰断。陆琛却无所畏惧一般,稍沉剑身避开对方锋芒,借着下挑的势力与仲天的刀擦肩而过,斜递出去的瞬间就展开招数,横扫千军的气势在仲天的腰侧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仲天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中了剑既没有躲避也没有收力,趁陆琛一招得手露出后背的空档,直接用刀柄重重砸上陆琛的后颈。陆琛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两步,但他勉力稳住身形,在空中大翻了一个身,剑尖由上至下直直劈了过去,剑气逼人。仲天不慌不忙地挪动重心,两指飞快地从刀脊上拂过,微举手臂扛住了陆琛的剑气。 两人一来二去已过近百招,仲天虽然速度不及陆琛剑法飘逸灵活,却招招厚重,颇有“无极无碍”的神髓,看下来两人的节奏竟然掌控在仲天的手中。陆琛刚刚才被桑木袭击过背部,现在又被仲天这么一击,胸口不由憋闷起来,再加上他不愿在此耽误工夫,不由心急起来,只好力争先手。 他双足一点石壁,似崖燕般斜掠下来,剑速比起疾风暴雨有过之无不及,一柄剑刹那化为十几柄,剑法飘忽不定让人眼花缭乱,所到之处剑花错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扫过仲天的下盘。仲天以不变应万变,大刀阔斧的在空中一砍,宛如巨鹰展翅,刀光抉着啸声迎面而上,劲道十足,化作一双大手将陆琛的剑擒住。陆琛被迫旋风急转,左右各刺两剑,将将好抵挡住了双翼的夹击。 陆琛接连在仲天这里跌了跤,剑法被对方牢牢牵制住。他小时候没有少和仲天切磋,那时仲天估计只使了一分力气,又招招让着他,即便如此,陆琛也明白自己与仲天之间的差距如天壤之别,可是现在自己有了巢湖助力,居然还是没有占住上风。仲天的刀随他一同上过战场的,从他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到樱远之的贴身侍卫都没有换过,陆琛看过,虽然刀身修长,但只能称得上是一把好刀。他没有听说过仲天师从哪位名师,可是这两百多招过下来他却处处受到限制,对方犹如四两拨千斤,自己不管怎么变化招数都能被他识破,更诡异的是就连能斩断桑木的巢湖之气在仲天面前都只是能打个平手。 陆琛心中不由焦躁,手中的剑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1 也跟着走形。仲天抓住他的走神,刀光霍霍,攻势瞬间变得凌厉,迎风一抖,陆琛感到无尽的压力从天灵盖罩下来,陆琛在他出招那一刻就听见刀风飒然,但竟然没有力气作出半点反应,对方的内力已经登峰造极到如此境界,直到刀光闪过陆琛的双眼,他才慌忙举剑挡住仲天劈向自己右肩的刀刃,刀剑相击的刹那火星四溅,陆琛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后折到极致,隐隐颤抖。仲天的刀丝毫没有减力,硬生生地把陆琛的剑脊压进他的肩膀,鲜血如泉涌。 陆琛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把仲天的刀抬起来,双肩下压,也顾不上防备弱处,直接转身,剑抵在刀刃上从脑门上方穿过,他往上一挑,身子竟然整个的翻转过来。才一脱身,无余暇思索,将体内真气全数释放,孤注一掷地朝仲天刺去。仲天弃刀用掌,双掌回缩,只听见噼里啪啦一串声音大作,剑尖释放出的真气尽数被掌风所破,四散而去的剑气打得山崩地裂,碎石纷纷坠下。陆琛这才明白过来,仲天根本不是拆鸦人,巢湖之气和普通内力对他别无二致。 陆琛的剑抵达对方面门时已经没有什么攻击力,他没有收招,谁料仲天竟然没有抵达,只不过移了移身子,陆琛就眼睁睁地看见剑身刺入仲天的肩膀,他骤然收手,往外一拔带出一道喷射的血液。陆琛难以置信地看着仲天用手捂住剑口,却听见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他说 “少爷,看地下。” 陆琛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底下一青一百两个身影,居然是樱远之和伋川。樱远之师出名门,剑法快准狠,几乎招招毙命,不留余地,而伋川的双匕擅长一对一的近攻,不落下乘,两人不相上下。凭仲天的实力把自己打成重伤不是问题,陆琛惊异于他的选择更明白他对自己手下留情是看着昔日情分,但是他始终是效忠于樱远之的。他受了伤被陆琛打下来,陆琛继续把第三个崖洞的拆鸦人救出来,樱远之也挑不出破绽。可是既然他下去了就要帮着自己的主子干掉伋川。可是,陆琛知道伋川的刀法虽然敏捷灵活,但力道不足只是用来防身,对上一两百招也许没有问题,但是以一敌二,其中一个还是连陆琛都打不过的仲天,伋川身体才刚刚恢复,根本应付不过来。 是下去帮伋川,还是去救拆鸦人? 陆琛顷刻就做出了选择,仲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追着陆琛的身影就往樱远之和伋川的方向而去。 伋川早就想和樱远之放开手脚地拼一个你死我活。当初感激他照顾陆琛,甚至死前都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希翼,谁知人心难测,此人阴险毒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甚至对着陆琛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伋川满腔愤懑,这个人,拥有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弃如敝屣,他才要问一句凭什么。 他的小公子,自己连命都能给他,樱远之算什么东西,也配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两人只凭上半身的交锋就斗得热火朝天,伋川双匕应速应近,既不忽备,亦无轻念,利用形彰,切以道隐,樱远之长剑善舞,剑风清雅,剑形刁钻,上撩下挑,左右逢源。只是伋川毕竟功底欠缺,被樱远之抓住破绽,剑尖抵住匕首前段,往侧边一撇,伋川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不由力松,右匕首被挑到半空。樱远之正欲趁着伋川少了一半武器给他致命一击,但是举在半空中的剑被强力阻挡,他大怒着抬头,只见陆琛右手用太乙剑与樱远之相抵,左手接住伋川的匕首,丢了回去。 伋川却半点欣喜也没有 “你怎么在这里!” 陆琛根本没有和他多话,仲天尾随而至,他当机立断冲着樱远之的坐骑一扫,那匹马受惊地提起前蹄,樱远之被迫一踩马鞍跃至半空。陆琛左手提住伋川的衣领,一脚踹在伋川的马屁股上,把他也带到空中。 樱远之气急败坏地朝着他一通乱舞,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两个剪腕花就让对方节节败退,陆琛一边给伋川注入自己的真气,一边朝着脑后一喊 “江也,上面!” 后面站得正酣的江也听见声音,立刻抽身而出,顺着就近的一棵大树就朝着高处攀去,伋川着急得不行,又怕影响陆琛,在他耳边急速地说道 “小公子不用管我!快去毁了桑木!”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陆琛放开伋川的手,被注入了巢湖之气的伋川不由觉得自己的经脉都被打通了一般。虽然自己现在已经和乌鸦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亲近巢湖的那种本能还是让他耗去的精力恢复了一大半,而看向陆琛,早已把自己的后背大喇喇地露出来,专心对付伤了一只手的仲天。 伋川无奈握紧匕首,转身对着樱远之。 对方被陆琛的行为激得怒气上扬,劈头盖脸就给他一顿乱砍,伋川反而沉下心来,左右开弓,招招逼形,借力打力,伋川虽然功力不佳,但是他闲书涉猎不少,更不用说各大门派的独门绝招都被陆节毫不吝啬地送给他,他小时候在山林间没事可做,就没日没夜的啃那些书,翻来覆去早已牢记于心,他使不出来的招数却对它们的路线弱点一清二楚,樱远之的老师是帝师,本来也不是江湖中歪门邪道的门派,走的都是最为正统的路线,这就正中伋川下怀。 他凭借自己绝佳的观察力摸清楚樱远之每一次出剑的路数,预测他下一次的招数,然后见招拆招,樱远之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一会儿,整个节奏就被伋川掌握,他没有掉以轻心,却做出轻浮不屑的样子,樱远之本来被他处处压制就已经非常不满,再看他做出这幅样子,怒火攻心,一急之下,剑招也走了形,伋川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右手一挥将樱远之的剑挡下,左手上举,整个身子都上扬,用力向下一扎,‘噗嗤’一声,樱远之只来得及往旁边闪一闪,手臂被戳出一个大洞。 第58章 都过去了 伋川这一刺完全不遗余力,正中对方肩窝,刀刃插入骨缝之中,剔骨剜肉的声音清晰可听,樱远之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不待他有反应伋川用力一抽,鲜血‘嗤喇’一声喷出来,樱远之随即吃痛大叫一声,左手想要收回来护住肩部,却被伋川拦住,手腕不由松劲,伋川一鼓作气,短刀缠着剑身绕了一圈,运气一推,将樱远之的剑震落在地,手无寸铁的樱远之就像是被拔掉毒牙的蛇,伋川双刀合在一只手中,用刀柄锤击对方完好的这边肩膀,樱远之早已痛得脱力,被他再这么一打,难以稳住身形,失去重心从马上摔下来。 白色的金纹暗花已经被血迹染红,樱远之半躺在地上,狼狈至极,左手臂几乎全废,他一边用右手托住臂膀,一边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伋川。伋川的面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深邃又冰冷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2 ,只是最最普通的青布衣裳,可是他跨坐在黑色骏马上,将他的窘境尽收眼底,像是看一只阴暗地沟里逃窜的耗子,无声地嘲讽着,气势上竟然让樱远之觉出一种无力回天的错觉。这个人是最低贱乌鸦,也是最高贵北国亲王世子。 这边与陆琛打得不可开交的仲天听见动静立刻分心准备脱身回去,陆琛趁此机会迅速用剑把仲天往外一推,带着伋川就往上飞。 “别让他们跑了!”樱远之在后面大喊,伋川被陆琛拽着正好两手都是空闲,于是用力一掷,两把弯刀匕首顺着弧线把意图追上来的仲天当得严严实实。那匕首确实邪门,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不和敌人硬来,却绊手绊脚。陆琛在前面说 “不要伤了仲天。” 而此时高处被陆琛叫去对付最后一个崖洞的江也,正用锁鸦锦与围守在洞口的铁链勉强维持了一个势均力敌,一看陆琛把伋川救上来连忙大喊 “这是什么鬼东西!” 陆琛三下五除二与他并肩,可是除了帮他抵挡那些铁链疯狂的攻击,他也黔驴技穷。逐渐强大的桑木吞并了原本只是充当传输养分的管道的铁链,使得这些链条变成了桑木的一部分,普通的法器根本无法将它们斩断,但是他刚刚才消耗了将近一半的真气,实在不敢再用之前的法子对付这些该死的。 “这锁鸦锦能不能变成乌鸦?” 伋川在旁边提醒。陆琛恍然大悟,锁鸦锦原本就是专门对付乌鸦的,而且对乌鸦的气息很敏感,要不然当时也不会追着伋川打,久而久之能沾上些乌鸦的特质也不奇怪。 江也也不傻,伋川一提醒立即嘟嘟囔囔的念起了法咒,原本狭长的锁鸦锦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球 “这哪是什么乌鸦,分明是一个乌鸦蛋。”伋川在陆琛耳朵边小声说,陆琛原本精神高度紧张,骤然听见他这一句话,像泄了洪的堤坝,笑得直不起腰,一下子放松下来 “你当他是什么神仙,这能把一块破布变成一只鸟啊!他不过是唤起锁鸦锦有关乌鸦的记忆,链条又不长眼睛,只要让它们感觉到有一只乌鸦就行了。” 桑木对于乌鸦的影响最为深重,所以刚一出世就能让距离最近的白崖寨乌鸦失控,而它生长的这些天已经足以让方圆百里内的乌鸦逃窜,这也是为什么陆琛再次回到白崖寨时连一只鸟毛都没有看见。江也的白锦刚一靠近,就被桑木捕捉到,陆琛赶紧提剑凑过去。但是毕竟不是真的乌鸦,陆琛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 和人打,就算是和仲天那样打不过的高手过招,起码能知道对方的套路,人总是有一个惯性思维,一刀劈过来下一招就肯定不是往下砍,打不过但是也不至于被打得太惨。但是这些被桑木控制的链条就像是某种海怪的触须,旺盛的生命力和变化莫测的路线让人根本摸不清它们的意图,陆琛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能躲避对方出人意料的攻击。 “不要被它带走了。” 伋川见陆琛一直疲于应付,上前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想啊!”陆琛崩溃大叫 伋川健步上前,正好踩在一根险些打在他脚边的链条上,那根铁链突然被人一踩立刻发狂般的左摇右晃,伋川站在上面纹丝不动,倒是把它当做自己的新坐骑,两把匕首舞得风生水起,半空中扭动的桑木都被他击中。 一个晃眼伋川就被带到他的面前,陆琛抓住对方伸出来的手被他带到了链条上。 “你……”陆琛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被这东倒西歪的链条带得满天飞,两人三刃配合默契,只要碰到桑木就砍,而别的桑木枝又追不上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它们在窝里斗一样。 “小公子快看。”伋川百忙之中给陆琛指了指 陆琛顺着看过去,原本杂乱无章层层叠叠的桑木被他们砍了个七零八落,使得洞口的正中央露出了一个被白雾覆盖的缺口,陆琛这才看出来这些桑木似乎正是在保护那个缺口。那必定就是阵眼了!陆琛半蹲身子,随着脚下的铁链逐渐靠近缺口,在最接近它的一刹那一跃而起。 他双臂全力集中在右手的剑柄上,身子如同一张大弓向后展开,肩颈青筋暴露,长喝一声,全身真气注入到剑中,以破釜沉舟之力朝着那缺口狠狠刺去。掩盖住缺口的白雾被猛烈的巢湖之气冲开,顿时响起婴孩般凄列的哭叫,尖锐至极几乎能刺破闻者双耳。桑木已经被陆琛毁去半数以上,如今它最后的赖以生存的关键也被陆琛所破。 笼罩在上面的白雾被搅得浑浊不堪,以其为中心四散开来的铁链慢慢龟裂,细纹一点点变大、蔓延,呆住的陆琛被伋川接住,站在远处一块凸出来的石壁上,而刚才被他们踩在脚下的铁链早已垂在一边不知死活。就连底下厮杀的人都听见空气中有什么裂开的声音,细密却骇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观看。 刚刚还璀璨生辉的桑木这一刻似乎被冷冽的寒风冻住,流动的银光凝固在树体内,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弥天大雪将原本就晶莹剔透的桑木渡上一层光怪陆离的外衣,明明是寒冬腊月中的一身素白,在这一刻却让人觉得美艳不可方物。那些细小的震动就是森林中无处不在的风声、水声、鸟鸣、兽吠,纷至沓来,人们脚下的大地似乎被这声音唤醒,开始回应般的晃动 “这是什么!”越来越多的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吓得魂飞魄散,当桑木银白色的树叶都开始抖动,枝干上的积雪纷纷下落时,众人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丢盔弃甲,飞奔着往山下跑去。 “不许动!”“不许动!”任远骑在马上来回奔走制止众人 “噗嗤” 任远的胸口突然插进了一枝桑木,桑木外面包裹的冰雪很快与人体的鲜血融为一体,“滴答滴答”地砸在众人的心上,任远茫然的抬头,他的头顶上明显的断裂口昭示着他因何而死。桑木在他的胸口里重获新生一般散发出诱人的光彩,而任远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么短短的一截桑木吸成人干。当任远只剩骨与皮的残骸从马上倒下去时,所有人如同被惊醒了一般,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棵树竟然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剩余的人恨不得插上翅膀,可是还没有跑两步,穿云裂石的声音就响彻整篇森林,人们惊恐的回头,被冻住的桑木树干上一道裂缝清晰可见,那道裂缝又深又长,白色的荧光在裂缝之间来回穿梭。所有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看着那道缝隙,万籁寂静。 伋川紧紧地把陆琛搂在怀里,靠在崖壁上,在高处看下去,那裂缝就像一张吃人的大嘴,狰狞狠戾 “哐啷”那裂缝突又加深了两分,连带着树干往两边倾泻了不少,上面的雪被倾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脚边,还没等伋川再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3 往里挤一挤,桑木的裂缝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大到了树根之中,昭彰之下,银白的桑木随着裂缝一分为二,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弥布在整个白崖的桑木轰然倒塌在地。 在陆琛和伋川的角度可以一目了然地看见,在那被劈开的树根出,一股一股的像水银一样的粘稠液体从树身里流出来,被根系底下的土地拼命吸收,而当初在他们还没能靠近这里就已经能看见的桑木的树冠迅速萎缩枯落,就像刚才被吸成干尸的任远一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桑木丧失生命 树体的银色逐渐变淡、变浅、最终消逝不见,樱远之顺着桑木消失的方向看过去,只剩下几块大石头中间孤零零的那条铁链。 “啊啊啊!” 樱远之如五雷轰顶,难以想象自己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一把剑抵在颈部 “是你!是你!你这个贱种!”樱远之冲冠眦裂,怒气烧得整个眼白都变得通红,而站在他头上方的樱修之则扯着嘴角看他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仲天!”樱远之还不罢休,但是仲天也被段林段江合伙控制住,樱远之咬牙切齿 “你这个老匹夫!我就知道你来南朝,来吟啸楼没安好心,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这么多年要不是我留你一条小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三皇子还是省点力气吧,我安没安好心您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操心操心您自己吧。”段江满脸不屑地看着他。 “陆琛!”樱远之环顾一周,终于看见拿了桑木链条后走过来的陆琛,“琛儿,琛儿,你就让他们这么对我?你就是这般报答我对你的养育教导之恩。我承认我知道你父母的死因,可是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他们啊!是樱帝那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狗皇帝杀的。我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给你最好的,教你最好的,把你送到吟啸楼,这些你都忘了吗?” 陆琛看着樱远之半跪在地上向他求情,看着他这张变化多端的脸,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樱远之还欲说什么,被后面的樱修之用剑柄一击,砸晕在地。 伋川没有看倒在地上的樱远之,而是将楞在一旁的陆琛搂过来,将他的头按在肩膀上,一股热气透过衣服传到他的皮肤上,他吻了吻陆琛冰凉的耳廓 “没事了,小公子,没事了。” “一切都过去了。” 第59章 死得其所 “你老看他做什么?” 樱修之留下了一些人整理战场,带着陆琛一行人就赶回了安庆府。陆琛没有和樱修之打过交道,毕竟他以前也是被划在三皇子的阵营里,但是樱修之在文官里的名声确实不错,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要知道‘天下三支笔,孟氏独占其一’可不是白说的,连樱帝都不敢轻易动孟氏的人,樱修之却能让自己死对头的本家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是能力还是为人都证明了他有过人之处。 不过樱修之一路上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伋川这一点却让陆琛非常不满,伋川是一个你看不看我我无所谓的性子,可是陆琛却管不得对方是皇子还是庶民,他的人怎么能被别人看得皮都快掉了两层呢! 听见陆琛的质问,樱修之倒是没生气,笑着说 “我只是好奇,这可是天底下唯一一只被拆了鸦还活着的乌鸦了。” “那你怎么不看我,我还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拆了鸦还活着的拆鸦人呢。” “噗嗤”伋川失笑着给陆琛顺毛,一边对着樱修之说,“六王爷过谦了,您是人中龙凤,什么稀罕的东西您没看见过呢?” “哈哈,人中龙凤见过的东西才是天底下最少的呢。不知先生怎么称呼,我要是跟着他叫您的名字,恐怕还没到安庆府我就脱了一层皮吧。” 陆琛刚想替伋川回答,伋川倒是抢在了他的前面 “我姓司。” 陆琛,段江,段林听见他的话皆是一愣,樱修之反应了一下也有所明白,竟然朝着伋川行了一个礼 “司公子当得起‘先生’二字。” 倒是一旁沉默的江也突然针对起陆琛 “你不是说他是你表哥吗?怎么姓司?” “……”其余人都看向他,陆琛倒是知道江也记仇得很,耐心解释道 “是啊,我母亲娘家那边的表哥嘛,当然不和我一个姓。” 江也哼了一下,陆琛继续说道 “不知道叶纪怎么样了?” 江也听见立刻攥紧拳头怒目切齿地骂道 “我一定要把那个狗贼千刀万剐!” “小兄弟,这可使不得,留着那狗贼还有大用呢。” “六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陆琛虽然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置樱远之,可是听这话的意思,事情还没有结束。 “陆公子在自己人面前就不用如此生疏地叫我王爷了,直呼我名就可以,”樱修之接着面色一沉,“事情当然还没有结束。” 陆琛这会倒是不懂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被他搞下了台,只要回去把樱帝从纪岚手中救出来,他就是救驾有功,高枕无忧了啊? “哈!陆公子不会以为樱帝真的想把皇位传给我吧?” “不是,吗?他也没有人可以传了啊?”难道他两个多月没有回去,樱帝就老当益壮了一回? “哼,到手的鸭子,谁愿意放走?”樱修之冷哼了一下 “此话何意?” “你们也像樱远之那个蠢货一样以为樱帝想要复活桑木是为了抓住三足鸦然后一统天下吗?” “不是吗?” “一统天下以后呢?樱帝已经老了,一个老人有了与自己年纪不匹配的野心和欲望,你们以为他会怎么做?是消除自己的野心吗?当然不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 “长生不老,难道不是古往今来每一个君王最终的追求吗?”一统天下又怎么样,自己统不了几年就要传给下一代,死了的人再有何种哀荣也享受不到了,活着才是唯一的办法。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那时候天下、敌人都不在话下。“桑木是生命之树,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外界汲取生命力,也可以成为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命源泉。樱帝想的从来都是这个。” 竟然是这样!殚精竭虑的竟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梦! “但是现在樱帝被纪岚控制着,情况岂不是更加棘手?”段江问道 “段先生所言极是,樱帝若是一个妄想着万万岁的老疯子,那么纪岚那一群人就是妄想‘存天理灭人欲’的变态。”樱修之看着陆琛一脸不知所谓,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都说你是我的好三哥背后的智囊团,我看你就是他供在神坛上的菩萨吧。” 陆琛气得脸红,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纪岚是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4 孟学的代表人物,也是这一代孟学的领头羊。自从先皇后殁后,孟家相当于就只剩下一个皇子,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那时樱帝对孟家的打压已经渐渐清晰,孟家唯恐日后仕途不顺,抢先送进来一个纪岚。纪岚的母亲是孟家家主的侄孙女,论起来还是和樱远之是表兄弟,原本的设想是纪岚既是樱远之的左膀右臂,也借着樱远之这棵大树平步青云,发展孟学。纪岚的的确确才华惊人,雄韬武略无一不精,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宰相并不是孟家凭空幻想。但是他蹉跎了十年才终于走上那个位置的原因正是因为你的父亲,陆节。” “听说纪岚时常感慨既生亮何生瑜,不过我倒觉得他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纪岚的八斗之才每十年大概能出一个,但是陆节才是真正的斗南一人国士无双。” 陆琛惊讶地看着樱修之的表情,他当然知道父亲是惊世的人才,却没有想到樱修之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就这样一脸陶醉的樱修之看向陆琛的时候立刻变得嫌弃,仿佛在说你到底是不是你爹亲生的啊。陆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樱修之继续说道 “陆节并非孟学出生,极受樱帝信重,大小事务,事无巨细都要过问陆相才做决断,再加上陆节还是一个拆鸦人,当他当上吟啸楼楼主时,堪称史无前例,文武一把手,权势滔天。偏偏陆节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刚正不阿,雷厉风行,众人就算对他的位高权重又惧又怒,却也不得不服。但是孟家却等不及了,纪岚在朝中只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小人物,樱远之后面又有一个更受宠的贵妃之子紧追不舍,樱帝对孟氏的打压愈演愈烈,如果再不有所动作,孟家就会成为被淘汰的那一个。陆节是太乙门人这个事情就是孟家查出来的。” “太乙玄门到底是什么也许孟氏并不清楚,但是樱帝对它的忌讳却是千真万确,他们通过纪岚让樱帝得到了这个消息。起先樱帝并没有动作,太乙门和桑木的联系并不明显,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樱帝到底是想要永生还是三足鸦还不一定呢。孟氏自己也着急,他们以为自己找错了方向,直到陆节发现了樱帝利用拆鸦人培植桑木的秘密。” “陆节立刻严厉的反对此事,而这也是帝相之间唯一一次出现的分歧。可笑孟家自诩为至圣,做起落井下石趋炎附势的小人却利落得很,太乙门和吟啸楼的前朝旧事被他们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陆节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隐忍几代伺机复仇的江湖人。在陆节觐见君上冒死谏言如果君上不能就此罢休,就让天下人来评评理之后,纪岚告诉了樱帝陆节去往白崖寨的消息,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樱帝终于派下杀手。” 然后陆家满门被灭。 伋川担心地握住陆琛的手,除了有些冰凉,觉不出什么异样。樱修之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纪岚成功当上宰相后,孟家的第一步棋算是走了出去。可是十年一晃而过,君王越来越年迈,他的儿子们越来越年壮,太子这两个字就像是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刀,又像是驴前面挂着的高粱。人人都想要,又人人都不敢说,太子、皇位就像是人们心中的鬼魅,心如鬼蜮,百鬼随行。” “我猜出来樱帝并不想把皇位传给任何人,他想要永生永世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樱远之猜的却是他要把皇位传给我。我是谁?一个低贱的人生下来的最低贱的货色,没有高贵的血统,更不会乖乖听他们的话,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到皇位上去呢?” 樱修之说到这轻笑了一下,问陆琛 “你猜纪岚看见樱远之被我们抓住会怎么做?” “救他?” “与六皇子您合作。” 陆琛和伋川同时发声,陆琛诧异地看了一眼伋川,樱修之却笑了 “司先生真是让在下佩服。” “为什么!” “孟家要的不是樱远之当皇帝,而是孟家能够坐稳天下第一学的位置百世不动摇。樱远之占了一个身为孟家人的便宜,所以孟家愿意扶持他。可是现在他被我捉住了,孟家大费周章把他救出来之时就是我将樱帝取而代之的时候,这种赔本的买卖他们怎么会做呢?” “没了樱远之就只剩下我和樱帝,你想一想是和已经反目成仇的樱帝合作,让他继续做长生梦,继续打压着孟氏十族,还是扶持一个没有根基也没有高贵母族的六皇子上位更能让他们实现自己的目的呢?” “!” 樱修之讽刺地笑了笑 “樱远之在失败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弃子,而我如果拒绝他们抛过来的橄榄枝,最终就只能走上弑父弑兄弑君这条大逆不道的路。他们的算盘打得如意得很呢。” “那你要怎么办?”陆琛问 樱修之转过身郑重地对他说 “陆琛,你其实现在就可以走了。离开南方去北边的无人之境定居,然后安稳地把自己后半辈子过完。你的仇已经报了,樱远之生不如死,樱帝死期可待,你重新掌握了太乙门,取得了桑木,做到这,就已经够了。再走下去,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你想说什么?” “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你留下来,我将要去的地方终将血流成河,而你和司先生没有必要为了无关的旁人再次卷入你死我活的厮杀当中。” “那就走吧。”陆琛还没有答话,段林就在一旁挑衅地看着樱修之 “这位兄台不必觉得樱某在这里阳奉阴违,我已经说了,我的母亲,当朝贵妃,只是一个平民女子,我没有背负着家族的使命,也没有什么执念。你说我想要皇位吗?想不想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一生该怎么走,要么万人之上,要么在皇椅前血流尽。我要是死了,那叫死得其所,你们死了就是多管闲事。” “你是不是很崇拜我父亲?他教过你?”陆琛突然问道 樱修之呆住,随即苦笑了一下 “我不应该怀疑老师的儿子。” 第60章 你是我的 “我不同意!”段林差点没把剑架在陆琛的脖子上,陆琛瞟了他一眼 “我没问你。” “你问他也不行!你明明知道他会怎么回答!你这叫逼上梁山!”段林气得跳脚,指着陆琛的鼻子大骂,“他帮了你爹,帮了你爹的儿子,这还不够,难道还要让他去帮你爹的徒弟?陆琛,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不会牺牲他,你说你保他毫发无伤!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陆琛心平气和地回他 “我哪一点没有做到?” “你让他接着和你去趟这趟浑水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首先,我现在就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其次,就算他去了我也有本事保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最后,在你眼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5 里伋川就是一个需要被人供着的泥菩萨吗?” 段林憋得满脸通红,段江冷眼旁观,伋川则哭笑不得地揉着额角 “我自己愿意去的,小公子没有逼我。” “你!”段林指着伋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说不出一句话,只好对着陆琛继续骂道 “你们这些人,半瓶子水的时候就想着救世济民,现在好了,你是太乙掌门人,巢湖的主人,全天下都是你的,更是要争着做正义之士,铲平孟家,帮着樱修之坐上宝座!” 陆琛正眼都没瞧他,走过去与伋川并肩而站 “难道我那个罩子把他罩住,那根绳子把他捆在裤腰带上才叫做保护他?难道你觉得他会就这样甘愿被人护在后面,一事无成?他是我的人,难道不应该和我站在一起?”伋川好笑地看着陆琛像个气势汹汹的小公鸡,和段林针锋相对。真是太可爱了,伋川根本忍不住要把这人搂到怀里好好揉搓一通的想法,陆琛一脸正直地站在他的前面,他却只想盯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看,真是太糟糕了。 陆琛浑然不知伋川的想法,对着段林继续说道,“而且樱修之不是我父亲的徒弟,他就算是,我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要回扬粤城。我不关心谁做皇帝,也不管关心这个天下谁做主,更不在意孟家是不是还在兴风作浪。我回去是因为樱帝还活着,他是杀死陆家的真正凶手,不亲自看着他人头落地我不会善罢甘休。” 伋川伸手揽过他的肩,吻了吻他的头发,对着段林说 “我回去是因为我喜欢的人要回去,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巴不得陪他去,更何况区区一个扬粤城。” “走吧,”段林还欲说些什么,就被段江打断,懒洋洋地在一旁说道,“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跟着在这瞎掺和,也不嫌骚得慌。” 段林哑口,愤愤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也甩袖离去。 陆琛面对段林的时候底气倒是很足,可是一转头他又有点心虚。他同意樱修之的请求回去助他一臂之力,确实是因为他想要亲手了断樱帝的性命,至于樱修之说的陆节曾经对他的指点,说实在的被陆节教过的人数不胜数,这一点根本不会影响他的决定。可是段林说得也没错,自己就是变相地逼迫伋川,就算自己让伋川留在这他也肯定不会同意。可是一旦回到扬粤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若伋川真有个什么闪失…… “我……” 伋川看着陆琛从活灵活现的小公鸡变成垂头丧气的小兔子,早就按捺不住,捧着他的脸就吻过去,陆琛心中还在忐忑不安,被他突然笼罩着,只觉得手脚都没有地方安置。 两人唯一一次亲吻还是在重逢之时,比起亲吻的感觉,更多的是满足是庆幸,是迫不及待地向对方表明自己的心意。而那以后他们就急匆匆地往安庆府赶,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而此时,陆琛觉得整个人都泡在伋川的气息里,连骨头都酥软了。 对方唇上的纹路通过细细的摩擦,由浅入深地传到他的大脑,带着清晰的侵略感。对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诱惑的气息,陆琛急不可耐地想要更多,却又因沉迷于这种渴望而忘记了呼吸。他听见伋川轻笑了一声,随后而来的是一丝冰凉的触感,伋川湿润的舌尖若即若离地从他的上唇扫过。陆琛不可抑制地轻咛了一声,伋川感受到自己脑内的某一根弦被拨动,空气里的暧昧几乎将人熏得昏迷。 “我是你的人?恩?”伋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暗哑,不知道压抑了多少疯狂的妄想。说着话的嘴唇没有离开陆琛,那声音那句话那些震动,让陆琛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想要伋川,要他的全部,他的每一寸皮肤,他的每一根头发,他这个人完完整整都是他的。 伋川忽地被陆琛推在一旁的榻上,耳朵后面已经起了让人浮想联翩的红晕,伋川忍着喊了一句 “小公子?” 陆琛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满眼□□。伋川神魂颠倒,明明作出一副强硬的样子,却还是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他一口,再温柔地吻他的伤口。这个人就在刚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他是他的人,伋川觉得这句话就像魔咒,就像那句‘我喜欢你’,带着剧烈的疼痛和甜蜜随意摆布他的思维。 他一个翻身将陆琛压在身下,陆琛被突如其来的阴影弄得一脸茫然,可是在伋川看来,藏在阴影里的这张脸,就是在黑暗里迷惑他的妖物。陆琛根本没有力气挣扎,所有身体上的移动在对方的手上都像是放荡的调情。 “我是谁?” 伋川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占领着他的每一次呼吸,体温上升,他已经完全融化在伋川打开的大门中,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他既困惑又兴奋,一切出其不意的触碰都让他的肌肉绷到最紧张,从内部溢出来的感觉从头顶贯穿而下,只想要倾尽所有。 “你是我的人。”陆琛被他抓住把柄,又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手下败将,没有比这一刻更完美的时刻了,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永恒。 “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喜不喜欢我。”陆琛闭着眼睛躺在一旁,他不喜欢用枕头,因此比伋川稍微低一点,一扭头正好就能看见他的肩骨,没忍住又上去亲了亲。伋川好笑地翻过来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耳朵边说 “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喜欢你好久了。” “真是老骗子,”陆琛啧了一声。 “没骗你。” 陆琛还想说什么,外面就传来江也的吼声 “陆琛!” 陆琛被他这一吼吓了一个哆嗦,伋川也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压着嗓子笑起来 “出什么事了?”陆琛一边笑一边急急忙忙给江也开门,结果看见的就是背在背上伤痕累累的叶纪 “小纪!”陆琛一个踉跄摔出去,幸好伋川眼疾手快接住他,陆琛手忙脚乱地接过叶纪,看见他嘴角干涸的血迹瞬间就红了眼眶。 “别急,我去叫段先生。”伋川忙说,又示意江也赶紧把人先抱进去。两个人合力安顿好叶纪,他才看见叶纪的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不知多少遍,都已经有些发硬了 “怎么会这样?” 江也不答,攥紧的拳头上全是暴起的筋络。 段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人还没坐下,就开始搭脉,一屋子的人谁也不敢说话,段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先是写药方让段林去熬药,然后才说 “死不了。” 死不了自然是好消息,但是段江这么说就意味着叶纪遭的罪不会少。 “麟嘉是上古神刀,从来只有它认主,没有人挑它,它选中叶纪是缘分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樱远之窥觑麟嘉刀,就只能硬来,麟嘉的主人越虚弱,对于麟嘉的控制就越容易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6 。不过樱远之之前忙着种桑木,没有对叶纪下毒手,所以我用药给他养一养,就没有大碍。” 陆琛和江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段江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别的问题就走了,伋川去帮段林熬药,只剩下陆琛和江也守在一旁 “是我对不起他。”陆琛自责得不行,叶纪告诉他樱远之逼迫他当探子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失踪一定会让樱远之迁怒叶纪。可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自己失忆和樱远之对自己态度的骤然转变,一心一意只想离开那里,找到真相,根本顾不上叶纪还留在樱远之的手里。 江也没有说话。是他无能没有完成樱帝的命令,是他冒冒失失用麟嘉杀了樱远之的人鸦,才让樱远之抓住他的把柄。叶纪若不是为了他也不会被樱远之利用,也不会因为麟嘉而被樱远之伤成这副模样。 “杀了他。”江也沙哑着对陆琛说,陆琛看着他,江也的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恨意,“杀了樱远之。” “好。” 第61章 谁在等谁 陆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重新回到扬粤城,再次看见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时他只觉得物是人非,三个月前在他身后关上的这扇城门,再也不会为他打开。满目的红色只让陆琛觉得悲凉。樱修之三万大军兵临城下,扬粤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剑拔弩张。 陆琛和樱修之坐在营帐里,看着樱修之拿着一本棋谱研究得不亦乐乎,陆琛心有疑惑想问出口不免又想起对方说起陆节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好在旁边还有一个比他心大的叶纪 “六王爷好像很胸有成竹。” 陆琛故作轻松的支棱着耳朵,被樱修之看见, “陆大人看上去已经对本王的计划一清二楚,不如就由陆大人解释一番吧。” 陆琛被突然点名,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伋川笑着过来解围 “王爷是在等。” “等什么?” “等谁更沉不住气。” 叶纪越听越糊涂,可惜在场唯二两个知道实情的人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小也,你知道我们在等谁吗?”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奇?” “反正等着就是了,谁先好奇,谁就是被等的那一个。” 陆琛也一头雾水,几个人从天明坐到天黑。军营内一切如常,扬粤城除了封了城门不让人进出,连城墙上的防卫都没有变。 “真的没有问题吗?”陆琛实在不觉得樱修之的等是什么好主意,伋川倒是十分轻松,揽过他亲着嘴角 “没问题,小公子放心就好。” 陆琛对着他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君王从此不早朝,实在是春宵苦短芙蓉帐暖。他没有办法只好拉着叶纪在营地里四处逛一逛。 “那是什么?” 两人百无聊奈,一不留神就走到了扎营的边界线上,不远处是护城河,而一河之隔的地方就是扬粤城。陆琛顺着叶纪的手看过去,最靠近城墙的一座瞭望台上一面旗帜迎风飘摇,在夜晚的篝火中张扬又嚣张。最重要的是那面旗帜竟然不是樱修之带来的那只军队的军旗,而是陆琛在安庆府看见过的任远的旗帜! 可是任远不是已经死了吗?电光石火间,陆琛就明白了樱修之到底在等什么。樱修之没有兵权,匆忙从都城中逃出来带出来的人马都是亲卫兵,满打满算不过万余人,先前又和樱远之有一场硬仗,剩下来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有三万人。陆琛猜到他将樱远之的人马收编到自己的麾下,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物尽其用。 纪岚现在把持着樱帝,只要樱修之胆敢带一兵一卒进入扬粤城,他就有本事给樱修之按上一个弑君篡位的名号,但是樱修之要是有胆子孤身前往,眨眼就会被纪岚以三足鸦的罪名软禁起来。纪岚想让樱修之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不得不与他合作,但是樱修之偏偏不如他的愿。 现在纪岚唯一的忌讳就是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的出身他的基石注定了他从囚禁天子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走在绳索之上,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他不能让天下万千学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否则群起而攻的首当其冲就是他。他想让樱修之选择他,但是他又有什么选择呢?樱远之没有成功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纪岚的耳朵里,他想要放弃樱远之,而樱修之要做的就是让他不能这么顺利地摆脱这个包袱。 樱远之两个月前大张旗鼓的出征扬粤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皇子是奉皇命带军出行,现在这个仗打得怎么样人们不知道,他们只看见两个月前那面被期待着凯旋而归的军旗,现在在城墙外飘扬。为什么他们不进来?如果打了胜仗,那帝君不应该大开大门将他们迎进来吗?如果打了败仗,他们又怎么敢把几万人的军队驻扎在天子脚下?平民什么都不懂,他们只知道有军队就意味着大祸临头。 什么祸? 纪岚也不敢动,外面的旗子是樱远之的,在众人看来外面的人就是樱远之的。外面的军队若是要谋反,那就是樱远要谋反,他不仅要亲自替樱帝灭了逆贼,最后还要捧剩下的樱修之登基。不谋反也可以,打开城门,让樱帝亲自出来接见他们,这边能不能变出一个樱远之去当功臣另说,纪岚首先就变不出来一个樱帝。 想必现在纪岚应该恨死樱远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倒让他处于维谷之间。 樱修之就是在等,等纪岚做决定。 “你说他会想自己做皇帝吗?” 双方僵持的第三天,一切还是维持原样,陆琛问伋川 “我倒是希望他想。他若是真有这个野心,我们也不必在这等着了。” “陆大人,王爷有请。” “知道了。” 营帐内樱修之已经全副武装,正襟危坐 “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吧,最后一搏了。” “就是今晚吗?” “我昨夜夜观星象,推算出今日有血光之灾。”樱修之开着玩笑,眼睛却阴沉地盯着前方,他知道纪岚能等多久,知道对方的耐心有多少,知道怎样挑战他的底线。纪岚等不过今晚,他能想象对方像是一只困兽在宫殿里恶毒地诅咒他。那个地方是他亲自把自己赶出来的,现在轮到他了。 南方的冬日不同于北方,白日里已经下了一天的小雨,晚上温度降下来,水雾都被凝结一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陆琛、伋川、江也、叶纪、段林分列在樱修之的两侧,如同一群等待猎物靠近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着火光微弱的城墙上的动静。 “咔叽咔叽”,寂静中所有的动静都被放大,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从墙内传来 “是投石机!”陆琛反应极快,樱修之立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7 刻示意所有人紧急往后退二十尺,等他们刚刚停下来,就看见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轰”,就在距离陆琛不足两尺的地方,一块巨石沉重地砸下来,激起的尘土一层又一层,整个大地都在摇晃,震得身后的树林‘飒飒’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挡住视线的灰土才渐渐散去,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小山一般大小的石头。 樱修之冷着脸等了一会儿,对方不再有动静,他才招手示意前进。军队从石林中鱼贯穿过,而扬粤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最紧,护城河就在脚下,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把之前做好的木桥架在河的两岸,就在通过一半的人时,城墙上本就微弱的火光全部熄灭了。 唯一的光亮消失,一时间大家动作都一滞,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朝着城门进发。 陆琛却眉头一皱 “有诈!” 陆琛冲江也和叶纪一点头,率先从马上跃到半空,几乎是同一时间,‘哗啦’一声城墙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弓箭,微弱的夜光下弓箭手就像是借道的阴兵,鬼魅至极。‘咚’,突如其来的战鼓声击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就在鼓声停止的一刹那,万箭齐发。 江也的白绫迅速展开,陆琛剑尖点在白锦的正中央,连绵不断的真气注入到白绫中,暗空中的利箭仿佛在与着锁鸦锦争分夺秒,无限延展的白绫在最后一刻迸发出幽幽的光芒,如同晨曦下的海浪,透明的波浪无声无息地将所有人笼罩在它的身下,就在波浪边沿刚好到达军队的最外围时,箭矢已至。 ‘砰’剧烈的撞击让没有防备的人瞬间东倒西歪,被锁鸦锦护住的人觉得有什么东西隔着厚厚的棉被击打着他们的脑门,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挤压。而城墙上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撞击产生的余震比起刚才的巨石只能说是变本加厉,不少人影受不了这种压迫竟然从高墙上掉落活活摔死。 可是陆琛仿佛没事人似的,箭头缓缓扎进那层透明的液体中,而结局却是被它生生熔断。陆琛用剑一挑,锁鸦锦被他带得在半空中起伏波动,就像是真的潮起潮落,只看他用力一拨,四周的罩子快速地收回到锁鸦锦中,然后江也双腕一抖,那白布向着高处一抛,无数惨叫接踵而至。 此时樱修之的大军已经全部过了护城河。 “帝君被奸臣挟制,南朝岌岌可危,为了天下百姓,我们势要重新夺回扬粤城。”不知是谁在城墙底下振臂而呼,铺天盖地的声音追随着他 “夺回扬粤城!夺回扬粤城!夺回扬粤城!” 粗壮的撞门柱被众人抬着,在一致的命令声中,一次一次撞击着朱红色的大门。 这时一个不寻常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那人与普通士兵利落的打扮截然不同,长发飞舞,长裙飘飘。一把火点燃了她旁边的烽火台,照明了她的容颜,竟然是皇贵妃! 纪岚竟然要用樱修之的亲生母亲逼他现身! 还没等樱修之有所反应,陆琛已经一跃而起。江也的白绫还没有收回,他一脚踏在上面,借力飞跃至与城墙齐高,黑暗中他如一只扁燕,众人还没来及行动,陆琛就恶煞般降临。 太乙剑的腾腾杀气让所有的兵器都微微震动,当陆琛的脸出现在明亮出时,所见之人竟然不由瑟缩后退。长剑一挥,贵妃两边的小兵就被扫下城墙,旁边的人立刻赶来支援,陆琛双脚落在墙体边缘,寒光在剑锋上流过,白刃一闪,那些人还没能惊呼,就被剑气贯穿身体。 皇贵妃身后有一人用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陆琛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是谁。是那些铁面人!这人没有带面具,一张面孔平淡无奇,只是那双眼睛就像是嗜血的恶狼,让陆琛记了十几年的眼神! 皇贵妃往日娇弱模样不复存在,被人用刀威胁却没有半点惊恐的样子,即使衣冠稍有不整,反倒显得她气势更加惊人,她看着陆琛,说道 “叛臣谋逆,帝君危在旦夕,本宫现在命你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叛党!” 陆琛看着皇贵妃,对方惊世之颜在晃动的火光中更显耀眼,他缓缓抬起剑, “遵贵妃懿旨!” 对方狼一样的眼神一进,正欲把手中的人拽到胸前,可是陆琛的动作比他要快上数倍!他抬起左脚侧身一踢正中那人肩膀,那人踉跄后退几步,陆琛顺势将手中的剑一横,剑锋无影,逼得对方无地可逃,陆琛用手一拉将皇贵妃拉到自己身后。那面具人双袖一展,竟然投出无数暗器,陆琛本就郁郁在心,被他这么一偷袭更是火上浇油,他双肩左右一晃,剑身似银色般在空中游走,顷刻之间,暗器落了一地。 那人见势不妙,立刻掉头就像逃走,陆琛岂会轻易放过他。他一只手护着贵妃,另一只手握着剑,剑光追风逐电掠过,直直指向胸腹要害。那人抬剑一挡,‘哐啷’一声,两剑相击,陆琛的剑神鬼莫测般顺着他的剑身一绕,那人只觉得肩臂一阵剧痛,陆琛竟然通过拧转他手中的剑直接将他的手臂折断,他立刻换手,只是陆琛剑势汹汹,如过无人之境,刺削点斩,迅捷非凡。那人节节败退,身上早已鲜血涔涔而下。 “你比你爹倒是强了两分。”那人死到临头,已无回天之力,只好用恶言激怒陆琛。陆琛眼神一沉,剑身倏地向上举,用剑柄击中他的眉棱骨交缝处,那人瞬时头晕目眩,双腿一软跪在陆琛的面前。 陆琛仗剑而立,一手卡住他的脖子,逼迫他抬起头来,只是他的眼睛 “你连给我父亲提剑都没有资格。” 那人忽的面目涨红,像脱水的鱼张着嘴徒劳的吸气,陆琛的手臂上筋骨凸出,竟将人从地上举了起来。那人的双腿在半空中徒劳地乱蹬,手臂早已被陆琛折断,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杀了你真是便宜你了。” 陆琛一松手,一具尸体轰然倒地。他走到城墙的另一边,看着下面,樱修之的军队已经踏上了扬粤城的土地。 第62章 谁是叛贼 纪岚的军队就在长街尽头,两军相持不下,一触即发。从威整的兵将中纪岚缓缓而出。看着对面站在最前列的是伋川,嗤笑一声 “一人做事一人当,六皇子不会连见一见老夫的勇气都没有吧?” 无人回应,纪岚等了一会儿又说道 “六皇子樱修之恶意造谣,私藏禁军,意图造反,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 既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也没有人承认,打头的伋川就像是专门放在那儿添堵的,不管纪岚说什么都没有反应。黑压压的大军从长街延绵到城外,让纪岚如鲠在喉。 “樱修之,你连自己亲生母亲的生死安危都不顾,甚至还想杀父杀兄,丧尽天良,我今天就是以帝君的名义替天行道,将叛贼斩草除根。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8 ” “敢问纪相,以的是哪位帝君的名义?”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被陆琛救下来的皇贵妃。纪岚看见毫发无损的人不免脸色不善,不过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不能对着樱帝的爱妃发火,只好忍着怒气回道 “回禀贵妃娘娘,自然是以樱帝的名义。” “哦?以樱帝的名义,为何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娘娘恪守妇礼,知道后宫不能干政,自然不知道前朝之事。” 皇贵妃没有说话,看着纪岚,突然发问 “纪相就是这样回本宫的话吗?” 纪岚一愣,贵妃往前一步,咄咄逼人 “一国之相见了当朝贵妃难道不用下跪吗?” 纪岚没有想到贵妃竟然在这一个细枝末节挑自己的毛病,而且这个毛病自己竟然无处反驳。纪岚僵在原地,皇贵妃凤眼一挑 “怎么?纪相一边说着要以樱帝的名义铲除叛党,却连给本宫行礼都不愿意吗?” 贵妃的挑衅如此明目张胆,纪岚却连拒绝的余地都找不到。他已经自称是樱帝的人,就不能不对着贵妃毕恭毕敬。可是,可是,纪岚不愧是隐忍十年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忍功一流,众目睽睽之下,他真的对着贵妃行了跪拜大礼 “臣恭请贵妃娘娘回宫。” 贵妃看着低着头的纪岚,嘲讽地笑了 “本宫可不敢跟着纪相回宫。” “娘娘此言何意?” “若是回了宫,难道再任凭纪相把本宫当做人质从高墙上扔下来吗?” “娘娘赎罪,微臣此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六皇子枉顾人伦,弑君篡位,娘娘本应该大义灭亲,现在不过是为了捉拿逆贼做一点牺牲而已。”纪岚面不改色大言不惭。 皇贵妃大笑一声 “本宫真是听糊涂了,纪相难道不是刚刚才告诫本宫,后宫前朝不能有任何瓜葛吗?怎么要牺牲的时候,本宫就得争个先了?” “你……” 贵妃寸步不让盛气凌人 “要想让本宫当靶子,纪相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贵妃娘娘慎言!”纪岚被她胡搅蛮缠激出怒气,不管不顾地站起来,“东南王身为皇子品行不端,你身为母妃不仅不思过,还百般为他开罪,意欲为何?” “纪相此言差矣!”贵妃横眉冷对,“若今日是樱帝对我说东南王要谋反,让我亲手杀了逆子,我绝无二话。可是我已经一个多月未见帝君音容,而你纪相连一道圣旨都拿不出,凭什么我就能任由你栽赃诬陷我儿!” “贵妃娘娘,您看看您身后万人军马,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擅闯都城,逼宫谋反,证据确凿,还需要我拿出什么证据。” “纪丞相,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吧?”藏在人群后面的段江突然现身,段江在吟啸楼呆了几十年,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因为为人孤僻又擅用药,所以在吟啸楼里名声不小,纪岚这种老狐狸不可能不知道他。纪岚一直知道樱远之防备着段江,但是在他看来段江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不足为惧,樱远之走好他就再也没有关注过段江的去向,没有想到这个老不死的老头骤然出现在樱修之的阵营中。 纪岚冷笑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看段老先生才是老眼昏花吧。” “老头子我眼神是不太好,但是这面军旗是三皇子的还是六皇子的老夫还是能看明白的。” “你们不过是劫持了三王爷的军队,不仅弑君还容不得自己的兄弟,六王爷好大的本事。” “纪丞相真是玩笑话,谁告诉你我们是六王爷的人?”陆琛站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我们就是三皇子西北王派来的。我们王爷早就看不惯樱帝宠溺幼子,还想把皇位传给出生低贱的贵妃之子。王爷早就有了取而代之之心。” “陆大人最好想明白再血口喷人。”纪岚阴沉地警告,陆琛却毫不畏惧地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金黄的印章,旁边的人立刻递上一张白纸,陆琛用力在纸上一压,一个小印立刻出现。陆琛施施然把白纸举起来,印章所写内容昭然若揭。 ‘樱帝修之’ 纪岚大惊失色 “你们怎么会,怎么……” 陆琛笑着说 “自然是三王爷给我们的。” 怎么可能,这枚小印只有樱远之和自己知道,怎么会,怎么会落到他们的手上,纪岚在对面一排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 “是你!”他骇然地指着江也,是那个被他们关在别院的拆鸦人,是他找到了那枚小印。 “纪大人,我自小受恩与三殿下,如今为了三殿下的宏图伟志,只好当一回叛党了。得罪了,纪大人。” “你们不过是打着三皇子名义的一群乌合之众,受到樱修之的挑拨就想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吗?”纪岚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琛抽出剑往身后指了一指,包围圈中一顶皇轿格外显眼,他剑尖挑开布帘,里面竟然坐着樱远之!纪岚瞬间呆若木鸡,轿子中的樱远之直视着前方,和傀儡别无二致。 陆琛转过身将剑架在皇贵妃的脖子上,对着纪岚说道 “纪大人也要铁面无私对三王爷?” 自己要逼其就范的樱修之自始至终连面都没有露,而自己不仅对着樱修之的母妃下跪行礼,还莫名其妙地把这场造反大戏的主角变成了本应该扶持上位的樱远之!刚才口口声声说要保卫帝君的纪岚现在将自己逼上了梁山。纪岚再也做不出那般阳奉阴违的架势,暴怒道 “陆琛!你好大的胆子!” “纪大人,我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小人物,胆大包天的难道不是领兵闯宫的三皇子吗?” 樱远之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法术,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视若罔闻,纪岚气得浑身发抖!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造反的是樱修之自己就能理直气壮,换成了樱远之难道自己就要包庇吗!不能!但他也不能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樱修之白白得了这个便宜! “你,你,你这个逆贼!” “纪大人不要嘴上说得痛快,刚才对着我儿不是要杀要剐吗?怎么现在就按兵不动了?还是快快把本宫从叛军手中救出来再说别的吧。” 皇贵妃挺得直直的,阴测测地对着纪岚说风凉话。 纪岚看着自己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已经心如刀割,被她这么一说更是气急攻心,但是让他出兵即意味着亲口承认樱远之才是要造反的那一个,他看着樱远之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陆琛根本不着急,他的剑堪堪好就距离皇贵妃几毫寸,连皮肉都没有碰到。他明白樱修之的话,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纪岚丧失理智自己走到他们布好的局中。 纪岚捏紧拳头,是断臂保命,还是破釜沉舟?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99 这些人,他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些人全部生吞活剥,竟然把他逼到了这种境地。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陆琛,说道 “三皇子樱修之私自集兵,妄图篡位,给我,拿下!” 纪岚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说这句话,又压抑着自己滔天的愤怒,但是还没有等他举起手示意众人开战,一个声音赫然出现在两军的正中间。纪岚高举手臂,就像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樱修之笑容可掬地对着满脸震惊的纪岚说道 “纪大人为了樱帝,为了南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是我朝楷模,本王一定会让纪丞相的忠心耿耿流传千古。” 纪岚还没有反应过来,樱修之就对着陆琛他们说 “大胆叛贼,竟敢劫持我的母妃,本王今天就要替父皇替母妃替天下百姓把逆贼一网打尽!来人!给我杀!” 被围在中间的一小圈樱远之的人立刻缴械,动作整齐划一不知事先排练了多少遍,刚才还大剌剌飘在空中的军旗也被人丢在地上踩了两下,陆琛收起剑,冲着纪岚一挑眉,双膝一跪 “罪臣陆琛该死,求王爷网开一面。” 后面的几十个人跟着他跪下,统一开口道 “属下罪该万死,求王爷网开一面。” 史上最简短的谋反就在纪岚惊怒之下结束了。 “你们,你们,你们竟敢如此戏弄我!”纪岚看着这闹剧一般的收服叛军,暴跳如雷,“给我把他们全部拿下!” 第63章 完结章 陆琛没有把来势汹汹的禁军放在眼里,他只盯着纪岚身后那座威严的皇城。 “还请贵妃娘娘告诉下官,樱帝现在在何处?” 陆琛收起剑,恭敬地对着皇贵妃行了一个礼,皇贵妃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就是那个孩子?” “是,正是下官。” “你真的和你的父亲长得很像。” 陆琛抬起头,刚才雍容华贵,处变不惊的皇贵妃,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一下子老了十岁。是啊,樱修之都不再是单纯年幼的皇子,皇贵妃再怎么风韵犹存也是半老徐娘,那股强撑的气势在她回忆起往昔的瞬间就如春江水一起不复返,过去让她红颜不在,让故人不在。皇贵妃什么时候见过陆节,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她见到了这个昔日权倾天下的股肱之臣,而陆节又留给她什么样的印象让她至今能一眼认出他的音容。 她回过头看向陆琛盯着的皇城,这座森严尊贵的宫殿带给她的是和陆琛截然不同的体验,她的美貌智慧青春年华爱意恨意她的一生都埋葬在这里面。 “他就在那。”皇贵妃遥遥一指,飘忽地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他一直在那儿等着。” 陆琛其实一直避免想起这一段记忆,当年的他太过弱小,太过天真,以至于走进这座至尊的皇宫时,只觉得就连一根草也带着不可侵犯的意味,使他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感觉让他非常排斥这座宫殿,甚至在他成人之后,他也极少接触,有必要的事物都只上报给樱远之。 而现在的他第二次踏入这方天地,同样是这一条宫道,连地上的石砖都没有改变,就如同走进一个牢笼。一个囚禁了古往今来这世上最为高贵的人的牢笼。至高无上的权利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它像是被老天爷隔离出来的一个地方,专门盛放人无止境的贪欲,在这里面没有时间也没有人性,只有杀戮,为了膨胀的欲望活活杀死自己的灵魂。这大概是人类的桑木,离它越远的人越不会受到它的诱惑,而身处其中的人则难以自拔,甘之若饴的奉上自己作为祭品。 没有人能逃过,樱帝,樱远之,樱修之,他们就是被权势操纵的傀儡,坐到普□□拜的位置上又如何,还不是接着奢望自己能与天同寿。 皇宫里的寂静和外面的厮杀如此格格不入,它阴森森地在这里作壁上观,等待着它的下一个猎物,而陆琛就是在那座宏伟壮丽的正殿中看见了樱帝。他还是和自己上一次见他一样,不可一世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当长长的人影被拉进殿厅冰凉的地板,樱帝和陆琛的眼神对视。 出乎意料的是,樱帝虽说被纪岚软禁了一个多月,但是此时再见到他,并没有任何的疲态或是老态,鬓角依然斑白,眼神依然如炬,即使他知道一墙之隔处他的丞相正和他的儿子为了皇位打得不可开交,他也没有任何波动,慌乱,失望,他的表情就好像这个国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又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统治会不会被颠覆。不得不说,陆琛在他的注视下,依然止步了,他固执地站在那儿,不上前也不开口。 “你杀了樱远之?”是樱帝苍老的声音 这一瞬间,陆琛明白了樱帝急于求永生的心情,老骥伏枥,壮士暮年,虽有千里之志,不已壮心,但是这才是最可悲最令人害怕的地方,他们的肉体已经不能支撑他勃勃的野心。樱帝的眼睛依然像是天空中气势最威猛的苍鹰,但是他的翅膀已经没有力气翱翔了。一个日渐老去走向死亡的身躯里囚禁着一颗狼子野心,他怎么会甘心眼睁睁地任由自己踏入坟墓,被人掩埋,被人遗忘。 “没有。” 他没有杀樱远之,他为什么要杀樱远之。樱远之没有杀死他的父母,居心叵测也好虚情假意也罢,他给了他平安稳定的五年,他还不值得自己杀死他。但是樱远之丧尽天良,对乌鸦是如此,对自己的同类是如此,灭绝人性,十恶不赦。无数无辜生命因他而死,即使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所以他没有阻止江也给樱远之下了大茗毒。樱远之说自己没有资格和他谈恩仇,那就不谈,既然他把自己心心念念的恩情说得如此一文不名,那自己也谈不上什么报恩。 樱远之最后看他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时自己在典狱间看见的那只乌鸦,那种决绝和孤注一掷,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在陆琛的手上,却口不能言。那些人至少他们还有信念,要保住伋川的性命,要完成司允嘱托给他们的遗愿。可是那座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的村子呢? 世世代代,自给自足与世无争,就因为一个人的欲望,顷刻间被毁于一旦。连为什么、凭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都没有人听他们说。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某一个一如既往的夜晚,在睡梦中、在哭喊中、在挣扎中,父子母女邻里亲朋,一个接着一个,被人赶上绝路。陆琛想他们有多无助,或者有多绝望。想哭却没有眼泪,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安慰却只有翅骨羽毛,想思考这是怎么了却发现自己已经连人类都不是了,甚至到最后,连活着都被剥夺了。痛苦和耻辱交替着在这些连城墙都没有看见过的人身上,直到他们的怨念在每一个清晨重演,一遍又一遍,在破晓的那一刻由人身变成鸟身。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拆鸦 作者:黑色粉底我的嫁 分卷阅读100 这是你应得的,陆琛这样想着,看着自己曾经最眷念的面容从震惊到惊恐到扭曲最后僵在面具般的表情上。樱远之是下一个樱帝,他毫不怀疑,这个人血脉里流淌着的残酷是这个家族的特征。 樱帝看着他冷笑了一下 “孤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你长得太像陆相了,眼神动作都是浑然天成,那时孤就知道,这是上天的安排,杀死一个陆家人,就还有一个陆家人等着,孤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 “可是孤不信命。樱家若是信命,就不会有今天。你知道我原本是想把皇位传给谁吗?” 樱帝就像找到了一个话家常的小辈,陆琛没有答话,他不介意地自顾自继续说道 “对,就是樱远之。我知道他窥觑孤的帝位已久,但是这才是樱家人该有的样子。六皇子聪明,却没有这种帝王之气,他猜出来孤的企图竟然就此想要放弃。这个世上的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地到你的手上,必须去拿去抢去夺去骗,就算知道不属于自己,也要放手一搏。屈服于命运的人没有资格拿到最好的。” 樱帝突然放轻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气流一样的‘嘶嘶’声如蛇口吐信 “陆相就觉得我应该听天由命。” 陆琛听着他说‘陆相’,只觉得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地绷紧,好似等待出击的猎豹,随时做好准备。但是樱帝比其猎物更像是一个等着大餐的鬣狗。 “嗤,真是笑话。陆丞相自己都在做着重建太乙门的春秋大梦,却要让孤安分守己。凭什么?” “谁做事不死人?你来告诉我,你没有杀过人吗?你杀的那些人只是在一边人的眼里该死,在另一边人的眼里他们就是救世主是天降福星。先帝杀了十万渔民才把沿海三府收服,如果那些人不死,现在活着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享受荣华富贵?你以为‘渔民之乡’就不是血浇灌出来的吗?” “我若是知命,我就要逆天改命,我若是不知更是要成事在人。这个道理陆相不明白,你也不明白,所以你们只能束手就擒。一百年以后谁还记得太乙门三个字?那就是一个笑话!” ‘噗嗤’樱帝大笑不止的声音还在殿堂中回荡,陆琛的剑已经直直刺入他的胸膛,樱帝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剑柄,剑身深深没入他的身体,贯穿他的背脊。 “杀死你的是太乙剑。太乙门已经重现天日,而我至今只杀了你一个人。你是谁的救世主我不知道,我杀你是因为你杀了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陆琛把剑往外抽了一点,樱帝立刻痛苦地张大嘴巴,‘啊啊’地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他看着陆琛眼底的恨意,还有对方眼中自己沾染血迹的黄袍,他听见陆琛说 “我也不信命,否则你也不会死在我的剑下,狗皇帝,替我爹娘偿命吧!” “哗”的一声,血溅三尺。 温热的液体喷溅在陆琛的脸上,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剑下之人胸口的大洞汩汩地往外冒血,随着樱帝生命消逝的还有自己一直以来背负的重担。他多想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多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吗?他找了这么多年,追了这么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吗? 可以了吧?可以了吧?樱帝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陆琛朝着门外掩面跪在大殿之上。父亲,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我做到了,你期待我的没有期待的,你想做的做不到的,我全部都做到了。我找到了杀死你们的人,我替你们报了仇了。 “啊——!”他是一个从狭长的甬道里爬出来的濒死之人,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他的血液在奔腾不息地流淌,将每一丝风每一点味道带到他阴暗的生命中。他一直用仇恨封闭着自己,他不知日出为何物,不知日落是何时,直到这一刻,他才第一次顺畅的呼吸。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不知何时起大雨倾盆,一道闪电将夜空化作两半,他抽了抽鼻子,雨水与泥土混杂在一起的清香洗刷了所有的血腥,是这个新生的世间的味道。陆琛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他人生的第一步,冰凉的雨水击打着他的皮肤,模糊他的视线,和他的泪水合在一起。 “小公子。” 雨幕中一个声音向他走来,那是他期待以久的美梦,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紧紧地贴在一起,雨水从这具身体挤压到那具身体,温度从这个人传递到那个人,喘息声近在咫尺,和心跳合二为一。陆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伋川的怀里。 “呜——” 他像是被离弃已久的小狗终于回到了主人的怀抱,那些熟悉的味道让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意义非凡。他从少年时候就开始的远行,他翻过了万重山,越过了千条河,他拖着剑和疲惫的身躯,在风雪中独自承受的孤独,终于到达了终点。多好啊,多好啊,人生已经如此不易,竟然让自己找到一个能在终点等自己的人。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陆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伋川捧着他的头用指腹擦干净脸上的血渍,用力地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 “你为什么离开了那么久?你为什么让我一个人。” 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在等你,可是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出现,你知道我在没有你的这些年过得多艰难,多不容易吗?你怎么忍心看着我形单影只地被命运摆布摧残。 “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让小公子自己一个人,以后都不会了,我们再也不分开,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从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应该找到你保护你,可是我竟然直到现在才来实现自己的诺言,让你这么辛苦都是我的错。命运有那么多考验让我们阴差阳错,我在天地间走了一遭,在地狱门前走了一遭,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你。 “你答应我的,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你不能反悔啊。” “我不会反悔了。” 我不会错过你了,这一次,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去找你,牵着你的手,生生世世,生生死死。 分卷阅读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