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部分阅读 第一卷 前言之宿命杀戮 我是个暗人,也就是杀手、内线类似这样的,反正见不得光就是了。 不过,我应该算是忠的那一派吧,我是香港警方的暗人。我的任务是九死一生的,这也是我的使命。 我的家族是专业的暗人培育基地,结构非常庞大,男子负责传宗接代的任务,女子负责暗人的传接。 家族位于太平洋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表面看这里是与世隔绝,可是网络科技的发达遍布小岛的每一个角落。天下讯息分分秒秒逃不过大家长的手里。家族只给各国的安全机构提供高质量的暗人,当然收取的报酬也是相当可观。 懂事开始我手里就是拿着武器当玩具,家族的暗人培育是相当完善而尖端的。我便是一个调教完美的杀人机器。 至今为止我只接到一个任务,从十岁开始直到现在,这个任务进行了了十年。 我十岁就被安置到特定场所并经过人为制造的特定巧合进入了日本黑道头目容仓家族。容仓家臣在观察与训练了我两年后才能成为大公子容仓澈人的伴读。八年时间,我从伴读到容仓澈人的贴身保镖,一步一步取得了容仓家族的信任。 我是一个完美的暗人,当然我也是有名字的,颜陌、化名小松陌子。 我的任务一直都很顺利,但是惟独对容仓澈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我一直对这情感很震惊,暗人,从小就被拔除了情根,也就是用高科技手段切除了可以产生男女之情荷尔蒙的多巴胺和血清胺的分泌细胞。没有失败的案例。 我一直用理智想清除这会致我于死命的情愫,可是并不奏效。 去年在恒河边上一个婆罗门教的和尚莫名其妙的拉住我说什么前世宿命、必纠葛而死之类的鬼话。还擅自要帮我解开宿命,在我额头上贴了些什么,我想挥开他可是却无法动弹。他口里喃喃念着“瓦日罗恒钶贺,十五载而破也。”然后走开了。 我反手摸额头却什么也没有。看来这是个神神叨叨的和尚。 容仓澈人比我大三岁,一身伊贺派秘传忍术,不轻易出手。去年接替代目的位置,行事狠辣果断。我的任务变得更难了,何况那情愫难除。 我的雇主多年来终于下了命令,偷取容仓家族实验室里一枚晶片。这个任务完成就意味我的身份一定曝光,顺利完成就能回到那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家的小岛上。失败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而且容仓家族的手段残忍无比,自裁来得比较舒适些。 今夜,我趁容仓澈人不在国内开始我筹备了半年的计划。 这实验室建造在海中央,安全系统堪称完善。可惜,我也是个完美的暗人。 出奇顺利进入实验基地密室拿到晶片后用特制小胶囊包裹好吞入腹部。 晶片离开存放点必定触动警报,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逃离。 容仓死士的动作也不会慢于我,以我的身手解决他们不是太难。可是死士出现的数量和速度竟超出我的想象,心里明白这个计划必定事先走漏风声了,我的手中不可能出现纰漏,只能是我的雇主。有时候暗人就是这么可悲。 我手中的武器蓝珠犀利无比。招招狠而准。旋转的钢片轻易割断对手的喉咙。可是容仓死士也不是吃素的,我身上已经多处中刀。心想绝不能被生擒,必要时只能自裁。 容仓澈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挥手让死士退下。我不奇怪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总之我是一个圈套里必死的棋子。 我只听到他说:“她只能死在我手里,你们全部退下。”然后对我说:“陌子,我没想到会是你,能杀了我,你就离开,没有人会拦你。” 这无疑是给了我希望,我与容仓澈人身手很难分高下。 我忽然想起那个宿命,我们其一必然死在对方手中。 我还是快了一步,在他的手里剑刺穿我的颈部动脉时我的蓝珠必会先击穿他的心脏。 我就知道这情愫必定害死我,在蓝珠还差一寸就要洞穿他的时候我的手一抖,只感觉尖锐的刀锋划破我的血管,我向身后的大海倒下的时候眼睛平静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从未出现过的好像叫笑容的东西。 原来能这样笑竟是很幸福的感觉。 在我陷入黑暗之前我只看到他竟然随我一起跳了下来,半空拉住我贴上我的唇,吸走了我的最后一丝气息。 域北父女情 我叫容宝珞,阿爹说寓意为落入凡间的珍宝。阿爹也疼得我如珠如宝一般。 呃,除了每天逼迫我临摹10幅字帖除外、还有前些日子与梅朵绕过塞里木卓尔圣湖朝着神山进发途中被梅朵阿爹喀勒塔塔族长提上马背带回村子的时候,阿爹在我的小屁股上大力拍了几下。虽然好痛但是我也不会哭,计划还是出了点小差错,要不是在湖边又被梅朵缠住,才不会心软带上她这个小油瓶咧。 嗯,我趴在阿爹的腿上,小屁股被折磨的时候,眼睛坚定的看向遥远得确好像触手可及的吉祁连神山,神山远隔着碧蓝的赛里木卓尔圣湖,白茫茫连成一线围绕着这盆高山上的美丽湖泊。湖面镶在冰山雪原之中,宛若洁白松软的丝绵上搁置着一块碧绿的翡翠。 阿爹打了我又紧紧的抱住我,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从天色朦朦亮走到满天火烧般的彩霞,这是我离开阿爹最远的一次。我知道,阿爹担心了。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也搂住了阿爹。 我跟阿爹住在图佤族部落旁山腰上的小木屋,但是我们是汉人,因为家乡水患阿爹带着三岁的我跟随西域商队来到这片富饶美丽的湖边草场,这里有连绵的雪山,湛蓝的天空,我们居住的山坡后便是俄喏尔森林。大片大片的云杉树干笔直、苍劲挺拔,层层叠叠,织成塔林。林荫之内,伴有桦林、花楸等;林下浅草平铺,野菇丛生;林中还栖息着小鹿、雪鸡、金雕等异兽珍禽。 这间山腰的小木屋原本是守林人在暴风雪临时留宿点,很是简陋,阿爹把它修葺一番后便带着我安顿下来。居住在湖边的是图瓦族部落,图瓦人热情好客,我跟阿爹的遭遇在部落里传开后大家都来帮阿爹修葺小屋、接引山泉、绵羊阿嘛家的羊奶也养大了我。 梅朵、阿西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梅朵是跟我一般大的图瓦族长最小的女儿。阿西就是绵羊阿嘛的大儿子。 比我大几岁的阿西每天清晨都会提上一小桶羊奶晃悠悠送来给我跟阿爹。阿爹便会留下他吃早饭顺便让阿西跟我一起临帖子。阿西的字写得比我好看,阿西也很喜欢认字。 我觉得他是图瓦人的异类。图瓦的娃儿自小都喜欢在草坡上追着羊群,再大一点就可以去马场挑上一匹小马,神气活现的在草坡湖边嬉戏了。图瓦人也被誉为马背上的族群。可是阿西说他要会认字,等长大的那一天要走出这片高原看看。 我跟阿爹说我也是图瓦人,我也要骑小马的时候,阿爹总是敲一下我的小额头说我是小野丫头。 我看着远处隐隐若现的吉祁连神山筹划着骑上小马就可以更快的到神山了,美丽神秘的吉祁连是图瓦人心中的圣山,黎明前夕总有牧民遥向远处的神山磕头,祈求心愿。湖边的老人告诉我神山山腰上开满了雪莲花,那是这片土地上最圣洁的花儿,可治百病。所以,我祈求圣山赐给我一朵雪莲花,让阿爹不要生病。 阿爹身体不好,有时会痛得在床上颤抖,牙紧紧咬着被褥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我总是紧紧抱着阿爹,他身上就像滚烫的火焰在躯体内燃烧,烫得我直冒汗,可是阿爹却没有一滴汗水。 阿爹不让我去找村子的巫师大人,说是自小落下的病根,痛过去就好了。后来阿爹发现后山有个小小的冰湖,湖水终年至寒,发病的时候全身浸泡在湖水中,过两个时辰就好了。可是那湖水我轻轻触碰都会冻得浑身打寒战。阿爹那样瘦弱的身子可是受了很大的苦。 我要去给阿爹择下吉祁连神山上的雪莲,虽然大人们都说从没有人能到达吉祁连神山山腰。 阿爹不生病的时候偶尔会带我到俄喏尔森林打雪鸡,阿爹比守林的塔佶桑大叔厉害多了,可以轻松的跃上云杉树梢轻松的拉开我抱都抱不动的长弓,我们总能满载而归。那时候的阿爹身手矫健,就连常年生病而蜡黄的脸色都会显得英气逼人。 阿爹总让我拖着小雪车拉上雪鸡给绵羊阿嘛还有族长大叔送去。那时候大家都很高兴,梅朵更是兴奋得很远就会迎出来帮我把雪鸡拖进屋里,那是因为梅朵的阿妈说吃了雪鸡就会像宝珞一样雪白粉嫩的漂亮。阿爹却说我的眼睛最漂亮,好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清澈闪亮。 梅朵七岁的时候,族长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棕色的鬃毛在阳光下一根根闪亮的在微风中飘摇。马背上套着崭新的马鞍,梅朵脸蛋儿像草场上绽放的花儿一样明亮耀眼。漂亮的小马靴夹紧了马腹,小手扬起了小马鞭欢快的学着她的兄长阿爹在马背上的长啸。那一刻的梅朵,美丽的让我看傻眼了。 阿西在几年前就已经拥有自己的小马了,现在他能驾着马儿轻松的奔跑在草场森林的各个角落,现在梅朵也能慢慢的溜着小红马跟随在阿西的身边。有时候阿西会让我坐在他的前面一手揽着我一手拉着缰绳让马儿在风中奔跑,跑上草坡的山顶,然后停住马儿等着梅朵慢慢的跟上来,然后我们一起躺在绒绒的草坡上看着湛蓝得跟赛里木卓尔冰湖一样颜色的天,远远的山脚下的赛里木卓尔冰湖此刻蓝得动人心魄,阿西说,冰湖是神山上圣女的眼泪。那时我觉得十岁的阿西是个大人了。 阿西说我比一般年纪的梅朵矮太多了,现在还不能骑马,我胖乎乎的小胳膊也使不出劲来拉住缰绳,短短的小胖腿蹬不到马撑,等我再长大一点,一定也教会我骑马。 星光下,阿爹在小木屋门前的火炕上烤着鲜嫩的雪鸡,我坐在阿爹身旁的小木桩上懊恼的捏着自己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再捏一捏脸蛋,发现也是肉乎乎的。似乎三岁记事以来我一直都是小胖胳膊小胖腿再加上个圆乎乎的脸蛋,四年来也没见长高多少,想想跟我同岁的梅朵差不多比我高了大半个头,就不由得长吁短叹起来。 阿爹好笑的把烤好的雪鸡腿放到大木桩矮几上推到我面前“珞儿有心事?说来给阿爹听听。” 我又捏了捏小胖墩胳膊,懊恼的问“阿爹,我为啥都不会长高,度哲也说我跟阿爹长得不像,阿爹又瘦又高,宝珞又矮又胖”。说完又叹了口气歪斜着大脑袋耷拉下来。 阿爹好笑的把我揽在怀里捏了捏我的小胖手“阿爹喜欢珞儿这样,这样抱着珞儿很温暖”。我看着阿爹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我的小胖指头,好像捏着小面团似的。阿爹的手很漂亮,比梅朵大姐的手漂亮多了,梅朵的大姐奥兰丽是草场上最美丽的姑娘。每年马会上好多来自各个部落的小伙子唱着嘹亮的歌儿邀请奥兰丽共舞。今年的马会,梅朵应该也能参加了吧。 每天吃过晚饭,阿爹总是揽着我坐在门槛上跟我讲着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我最喜欢在阿爹温厚的声音中默默的听着司马光、孔融、曹植的故事,但是最爱的还是木兰从军,让阿爹讲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歪斜着脑袋靠在阿爹怀里睡着。阿爹说要我将来像部落的儿女一样自在的在天地间翱翔,要我聪慧伶俐,这样才能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未来,不畏险阻。 策马啸西风 又是一年一度的那达慕马会了,梅朵跟度哲打赌今年的马会一定会跳过围栏。那达慕马会除了成年人的赛马比试外还会有幼龄赛制,除了比拼速度还有跨栏,跨栏也有分等级,十岁以下幼童栏高2尺,十岁以上幼童栏高3尺。而梅朵跟度哲打赌的就是她能跨过3尺的围栏。 梅朵在忘我的练习跨栏,我也缠着阿西教我骑马,总是看着梅朵练习的我早就对骑马的要诀烂熟于胸了,虽然小短腿勉强能够着马蹬,但是柔顺的小马儿轻跑起来我还是觉得我与马儿的协调实在是天生的。 没几天,我也能轻松的跨过了2尺的围栏。可是我没敢跟阿爹说阿西教我骑马的事。阿爹总说再长大一些他会教我。可是绵羊阿嘛却说所有阿爹眼里的囡囡都是长不大的。 这是当地的蒙古族和哈萨克的牧民与悦殻西各部落的那达慕马会,每年都会在一里外宽阔的博格坎普大草原一起参与。届时草原百里方圆的蒙古族、哈萨克族牧民相约而来,载歌载舞。达慕马会内容除了赛马还有摔交、刁羊等传统娱乐和物资交流活动,各种比赛、表演精彩纷呈,气氛非常热烈。 我让阿爹早早带着我下山来到了博格坎普大草原会场,辽阔的草原上草茂花繁,幕帐点点,炊烟袅袅,牛羊成群,牧马奔驰。我总是会被这样繁盛热烈的场面镇住。兴奋的在部落马车上早早的跳了下来,冲到赛马围场扒着栏杆贪婪的看着场上在练习的矫健身姿。 阿爹把带来的被褥包裹安顿在图瓦部落大毡房里,马会的庆典要举办三天,因此都分部落划分区域毡房。梅朵阿爹是部落族长,族长家族都是独立的毡房,我跑去族长毡房却没有看到梅朵,这丫头一定是跑到哪练马去了。 绕到毡房后面才看到梅朵在远处的山丘后走过来,我开心的朝她跑去,看到梅朵脸色发白、愁眉苦脸的冲着我憋嘴,就差点哭出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梅朵,她忽的拉住我的小胖手“宝珞!你一定要帮我!” 我用力的点了下头“梅朵,我当然会帮你,你好像生病了埃,跟我阿爹生病的时候一样在发抖耶。” “呜。。。我是拉肚子拉到腿软啦。。。。一定是度哲早上拿给我的甜瓜使坏。我这样子要怎么上场跨栏嘛,呜。。。。。” 我怔住了,我知道宝珞跟度哲打赌输了小红马就要送给度哲,可是小红马是梅朵的宝贝呀。 “宝珞!你要帮我,你替我比赛!” 就这样在晚上的篝火晚会我跟阿爹说要去帮梅朵准备就匆匆跑去梅朵的毡房,换上梅朵火红的骑装,小马靴,梅朵把我两个蓬蓬的大麻花辫辫成无数细细的小麻花辫子。最后还在脸上缠了块丝质棉帕, 我照着小小的铜镜,好像看到了一身红装英姿爽飒的草原女骑手。虽然梅朵还是在旁边皱着眉头不时收一下我的袖口,不时把腰带再往上提。我却乐呵呵的感觉非常良好,我的手也没有比梅朵短多少嘛,衣服稍长一点也还算合身。 我一边牵着小红马,梅朵一边捂着肚子叮嘱我过三尺栏的时候只要顺势贴着小红马的马背就过去了,小红马已经很熟练跨三尺栏。不会有问题。 当然我对自己很有天资的马术也很放心。拍拍梅朵“别担心,我不会让小红马输给度哲的” 梅朵却皱起小脸往山丘上跑去了。。。。。 草原上的儿女都是马背民族,我看着周旁兴奋的小骑手们,满脸的雀跃欲试,似乎小小孩儿都扬着一张大人的脸。一排几十个小骑手,千姿百态,有的杀气腾腾、有的一脸肃穆装成|人、围观的成|人哈哈大笑。 我们这群严阵以待的小骑手在一声啸声中拍马冲了出去,我只感觉到夜空中清冽的风呼啸而过,小红马不愧为红赤一族的后裔,尤其在身侧其他马儿的加速下更刺激了它的好胜心,看着它肩脖张持的肌肉有力度的前仰着。飘飘的鬃毛扬起佛在我的脸颊,我匐着身子配合着小红马的节奏在风中奔驰。这一霎,我好像听到阿爹对我说过自在的在天地间翱翔,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小红马不受约束的冲向越来越近的围栏,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把其他的骑手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小红马在离围栏十尺处已经高高的跃起,我顺着它的张力也倾直了身子,感觉脸上的围帕在风中飘落,而小红马已经一跃而过围栏,身姿堪比草原上最矫健的骏马。我只听到四周一片喝彩声,小红马带着我冲过了终点。我正想咧着嘴向终点欢呼的人群致意的时候,才发现小红马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敢情马儿也会兴奋过度了?小红马冲过人群向寂静无边的黑暗冲去,我慌乱的夹紧马腹,小胖手用力扯住缰绳,可是却丝毫影响不了小红马的速度,它朝着远处一座高高隆起的土丘冲了过去。 小红啊,你今晚是跨栏跨上瘾了唷。 小红跃过高高的土丘,我却掌握不住这样高难度的跳越双手松脱了缰绳,圆乎乎的身子向夜空中飞去,这样飞翔的感觉比在小红背上还要舒服喔,天上的星星很近很近,一闪一闪向我眨着眼睛,我也用力向它们眨着眼睛。在空翻中我看到远处阿爹焦急的飞了过来,我又眨了眨眼睛,阿爹真的是飞过来耶,飞得比马儿还快。我咧着嘴朝阿爹笑了,在空中翻个跟斗也会眼花。可是,阿爹好像赶不及在我落地前接住我了耶,意识到越来越接近地面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不愿看到自己摔的四脚八叉的丑样子,唉,明天度哲一定狠狠的取笑我。 可是,左腿一阵剧痛,痛得我刚刚还在咧嘴的脸一下子皱成了一团。身子却倒在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件上,那物件似乎有暖暖的气流笼罩着,化解了我冲下来的势头。 一瞬间,我被抱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原来,那个软绵绵的物件是阿爹。 抬头。看到阿爹深邃的黑瞳里满是焦急心痛,手在我身上摸索着看有没有伤到。我却发现了一个令我心情十分愉快的相似,原来我跟阿爹的眼睛最像了,这一刻阿爹的眼睛也像天上深邃的星辰一样清澈。 阿爹一直抓着我的小胖手拉开袖口察看,我很无奈的看着左脚“阿爹,是左脚痛啦” 阿爹眼神闪过一丝歉意,紧紧的把我抱住轻轻的托起我的左脚,脱下小马靴,撂起裤腿,我看到自己的小胖脚腕耷拉着,痛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阿爹轻轻在耳边说“珞儿,忍一下痛。很快就好。” 我抿着嘴用力的点头。 喀喳一声轻响,痛得我身子战栗了一下,我咬住嘴唇把头埋到阿爹的怀里。阿爹把我揽得更紧。 这时候会场上追来的人都赶了过来,有人骑着马匹向前冲去寻小红马,而我和阿爹身边也围了一群满含关切的牧民。 我依旧埋在阿爹的怀里不敢看四周的人群,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痛得抽皱在一起的脸。 在我五岁以后阿爹就没有这样抱过我了,阿爹的怀里总有一阵淡淡的幽香,不是草场上熏衣,也不是冰湖边上的雏菊。却是我怀念的温暖的气息。 毡房里,大家慢慢的退了出去。马会上时常会有人受伤,大家也司空见惯了,马背上没有娇气的骑手。 在阿爹脱下另一只小马靴的时候绵羊阿嘛拿着研磨好的草药进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焦急慌乱的梅朵跟阿西,还有满脸微笑又无奈的族长阿伯。 族长阿伯夸我很勇敢,是我们图瓦人骄傲的小骑手。然后乐呵呵的交代我要乖乖的休息,不准乱跑了。族长跨出毡房后梅朵跟阿西才一起扑到我的榻前,梅朵哭丧着脸想摸我在敷草药的脚腕又不敢下手。阿西则从一脸的担忧变成了恼怒,用力的说了句“就会逞强”就跑了出去。 我问梅朵小红马寻回了没有,梅朵点了点头说“大哥去套了它回来,正把它关进马圈里” 我才松了口气躺倒在榻上,阿爹寻了两块小木夹子将我的脚腕用棉布绳捆在一起。草药凉凉的包裹着脚腕,痛疼减轻了不少。 绵羊阿嘛嘱咐我好好养伤就带着梅朵出去了。大毡房里只剩下了我跟阿爹。 我看着阿爹木着脸也不说话,脱下我的红马装,扯过羊毛厚毯裹住我只穿了里衣的身子,草原的夜晚寒凉,我哆嗦了一下。阿爹又隔着毛毯抱住我。我抬头看着阿爹,羊毛毯里伸出小胖手也抱住阿爹“爹爹,我错了,你不要生珞儿的气好吗”?每次我闯祸了只要喊声爹爹,阿爹就会心软了。我偷偷的笑。 阿爹叹了口气“唉,你这野丫头,哪时候才能让我不担心。” 阿爹让我躺睡在榻上,起身收拾了余下的草药布条出去了,片刻回来拿了张温热的毛巾替我擦拭了脏兮兮的小脸。轻轻揉着我的头发“折腾了这半晌,累了吧快睡”。 “阿爹我睡不着,你给我唱歌儿好吗?” 阿爹为难的皱着眉“你哪时候听阿爹唱过歌了?阿爹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我很无奈的垂下头。 阿爹眼睛一亮说:“珞儿,阿爹给你吹曲儿好不好。”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阿爹走出毡房,不一会走回来,手里拿着一片草叶片儿。阿爹在我身边坐下,唇边轻轻含着草叶,一段我从没听过悠扬的曲乐在宽阔的大毡房里飘荡开来,音律清扬婉转,带着淡淡的忧伤。好像在夜色里明亮温暖的灯光慢慢隐去的无助与哀愁。那是阿爹的哀愁吗?我为何心里一阵紧揪。 不知道何时在飘扬的乐声中睡去,也没有被夜深陆陆续续回毡房的部落族人吵醒。我依靠在阿爹的身边熟睡过去,梦里依旧飘扬着哀伤的乐曲。 马会逢故己 第二日马会的各项角逐依然进行的如火如荼,摔交场边上围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牧民,不时大声叫好、不时哄堂大笑、好不热闹。爱热闹的梅朵与阿西总是在外面的赛场跟毡房两地跑着,向我传递外场上各样的趣事。 可是赛事到关键角逐的时候又再也没有看到他们跑进来的身影了,我眼巴巴的盯着毡房的门口正哀叹自己要怎样度过如此悲怆的一日。 阿爹背向我坐在榻上,说着:“趴上来,我背你出去,小心不要碰到脚腕。” 我大呼一声阿爹万岁忙不迭的扑到阿爹的背上。阿爹身子很削瘦,但是肩膀还是很宽。伏在背上很舒服。 阿爹背着我走遍了赛场,我看着马场上勇士们的角逐已经进入了白日化。场上一匹黝黑的高马一直遥遥领先,马背上一席蓝衣似锦。映衬得更为夺目耀眼。看不清骑手的样貌,只听到旁边的牧民议论纷纷议论那个蓝衣男子的身份。似乎没有人晓得他是哪个部落的选手。 我满目崇拜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个速度如闪电一般的身影,喃喃说道:“阿爹,你说我以后也会像他骑得那般好吗?” 阿爹答道:“昨夜,珞儿就像草原上风一般的骑手,让大家都看呆了,阿爹。。也看呆了。” 我趴在阿爹的背上咯咯的笑了起来,阿爹从未这般夸过我,我从心里笑得都停不住了。 阿爹也笑了,轻骂了一句“死丫头,就知道你夸不得。” 今日的赛事结束,大家纷纷离开赛场,往篝火会拢去。那边已经传出了草原上男子嘹亮的歌声。引得一群群的女音追唱上去。原来那厢也摆开了对唱擂台。 阿爹只是离开远远的人群观看,我知道他是担心人多拥挤会碰到我的伤腿。这时梅朵忽的闪到我们身边,嘴里嘟囔着,每次阿西惹她生气都是那副表情。 我还没问梅朵就已经噼里啪啦的把阿西狠狠数落了一遍,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梅朵的小红马被关禁闭了族长阿伯不准梅朵把小红马放出来,梅朵便去找阿西借马,结果阿西看完赛马就说是要拜师,骑着马儿一溜烟的追个蓝衣黑马去了。 我也是被那蓝衣黑马镇住了,因此便和梅朵讨论起那匹神俊的黑马,似乎口角都快淌下口水了。 梅朵果然神通广大,轻易就知道了蓝衣黑马的来历,那是今天清晨经过草原的商队,商队带着大量汉人的丝绸服饰以及茶叶等。就被那些族长夫人女儿们拦了下来,邀请他们参加马会,而那些在马背上豪迈不让须眉的女子全都涌到商队的毡房去热烈的挑选丝绸服饰去了。 梅朵撇撇嘴,很不削的说道:“当然除了漂亮的丝绸她们更主要的是去看男色吧。连奥兰丽都扑腾了过去,这汉人的男子有什么好的,都是弱质彬彬的,哪比得上我们草原的阿哥高大猛武。”说完似乎觉得我跟阿爹的表情有点呆愣。这才省过来我跟阿爹都是汉人,显然她已经把我们划入图瓦族了,我们毕竟说蒙古语,穿胡服。除了身形样貌外我跟阿爹都是活脱脱的图瓦人。 梅朵跺跺脚有点歉疚,转身就跑,一边喊着“我去把阿西那臭小子抓回来”! 阿爹背了我大半晌,转眼已经申时。“阿爹,我们回帐歇息吧,珞儿累了。” 阿爹反手摸摸我的头,背着我回毡房。 阿爹让我斜靠在榻子上,一边动手检查脚腕的木夹板有没有松脱。看完让我歇着,说是去烤肉给我带回来,掀开门帘就出去了。 我被裹在暖暖的羊毛毡子里,没有受伤的右脚随着毡房外热烈的乐曲声晃动着。嘴里还哼哼歌谣儿,想象自己拉着梅朵与阿西也在篝火边上快乐的蹦跳。刚想着就听到帐外阿西人还未进来还边跑边喊着我的名字。我正奇怪平日里总是喜欢装小大人的阿西怎会这般兴冲冲的扑进帐里。他已旋风般的冲到榻前,手背抹了把汗“宝珞,汉人大哥想见你。”我正摸摸脑袋疑惑的看着阿西前言不搭后语又兴致勃勃的表情,门口的布帘再次掀开来。一身宝蓝衣外披着白色狐毛皮外套,身长健实、容颜俊逸的翩翩少年,赫然便是马场上那个千人瞩目的蓝衣男子。 我瞪大了眼睛正诧异的把来人上下打量。他已走到榻前,俯身看着我平静而面无表情的说:“你就是阿西说的宝珞?你是汉人?” 他跟我说的汉语,除了阿爹我还未曾与其他人说过汉语。我更感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蓝衣对于我能听懂他的汉语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又忙不迭的问道:“你还有个汉人阿爹?” 我正想说话的当口就看到阿爹掀开门帘端着一盘子的烤肉走了进来。看到房里有陌生男子停了一下脚步,又走了过来。 蓝衣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直直看向阿爹,阿爹看到蓝衣也停住了。两人之间似乎空气也凝住了。 在我还没任何反映之前,看到蓝衣站起身来朝阿爹扑了过去。 我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蓝衣难不成是阿爹在中原的仇家?现下到边域寻仇来了? 慌忙间我的两只小胖手往前一扑,只抓住了他的衣摆。蓝衣却已冲向阿爹,我嘴里大喊“不要伤害我阿爹”手里还紧紧拽着蓝衣下摆。一拖一拽间,我滚下榻来。阿爹忙向我走来,却被扑上前的蓝衣紧紧抱住“四。。。公子,我找到你了。。”蓝衣声音颤抖,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松开蓝衣的下摆,正茫然无措在看着蓝衣抱紧阿爹的时候,阿西已俯身抱起地上的我放回榻上。阿西挠了挠后脑勺,也是一副无措的表情。阿西未曾学过汉语,虽会临写阿爹的汉语帖子,但是对语言的天分还是极差。他看向我眼神带着疑问,我却看着屋子里那相拥的两人。 阿爹显然也是认识蓝衣的,此刻脸上布满了笑容。嘴里念着“阿涟”应就是蓝衣的名字。 显然阿爹与蓝衣是故友,可是我看向阿爹,年岁分明比蓝衣大上五、六岁。蓝衣俊逸非凡,阿爹相貌普通,常年病痛脸色更是暗黄。两人身形相若,均是高挑。只是蓝衣是健实的修长,阿爹却是清淡消瘦。我虽知汉人习俗男子束发便可成婚。阿爹尚未行冠礼便带着我千里跋涉来了边域,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我不禁心痛起阿爹来,阿爹养得我肥胖胖的,自己却是如此瘦不经风。 两人均没有再多说,阿爹拉着蓝衣走过榻前,轻轻察看我的脚腕,幸好刚才摔下榻去没有再次碰伤。阿爹这才拉着蓝衣对我说:“珞儿,这是你降涟大哥,你还是一丁点大的时候,他也有抱过你呢。”我纳闷的看着降涟,想起适才他并未对我和颜悦色而是盘问般的语气。不由得对这个降涟大哥生出一丝恼怨。 降涟看着我再看看阿爹,眼里滑过心痛。低下头小声的说:“太难为公子你了,小娃娃都长这么大了。” 阿爹修长的手指佛过我的脸颊,呵呵笑着说:“小丫头是野了些,但是也很会照顾阿爹呢。”说着把食物的盘子递给阿西,让阿西照顾着我吃东西。轻声对我说:“珞儿,我去降涟帐里叙叙旧。如太晚回不要等我,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回山上。” 我低头应承就看着阿爹与降涟走出了毡房。 这个降涟着实古怪,对我跟阿西都是面色如霜,惟独目光都紧紧的停留在阿爹身上,似乎害怕一眨眼阿爹就会消失似的。 吃完食物阿西说要带我去帐外看歌舞,我欣喜的对他伸出了小胳膊。阿西俯身抱起我走去帐外热闹的人群中。在围绕一圈的场外轻轻把我放到草地上。梅朵在远处也飞奔的跑过来坐在旁边。 我们热闹的合着牧民大叔的冬巴拉,跟随场上对歌的男女一样高声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啊~啦啦。。啦。。啦~最美还是我们玛尔拉的雪莲花啊~~~” 我对牧民歌谣的曲调旋律亦是熟悉了的,欢快、纯粹、带着浓浓的西域人豪迈不羁,洒脱的习性。偶尔也有脉脉含羞的情歌,总是由一人主唱,面向喜欢的姑娘唱出心中的愿望。是这片土地上牧民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我看着身边的梅朵、阿西。他们与这个土地上大多数的牧民一样有着嘹亮的歌喉,干净的灵魂。一直坚信着生活永远如此无忧无虑。 虽然我仍然强调自己也是属于他们的一员,虽然我的外貌成长速度慢得惊人,八岁了还有着六岁娃娃稚嫩的脸儿,五短的身形。但是我却觉得我该以大人的思考方式来让自己快点长大了。嘴里唱个欢快的歌儿,手里学着阿伯用力的敲东巴拉,心中隐隐感到热闹繁荣只是大家心里的愿望,因此制造出一个完美的表象。而内里汹涌澎湃的暗潮必然是存在的。总是在被表象麻痹得无法自拔的时候爆发。 我有点明白了阿爹每天总给我讲的故事加上详尽的故事隐寓,是促使我与梅朵成长方向不一样的地方。阿爹说着故事,把他所知所学的尽数教授于我,虽然远在边域,我们无法拿到珍贵书经,但是小小如我,却已知晓比眼前大得多,更远更远的天下事。 渐渐夜深了,我们3人互相依靠在一起的身体却不想动弹分毫,梅朵扬着明亮的小脸说着我们要永远做阿达(阿达即知己的蒙语)我们是高原上最亲近的兄妹,甚至比她的大姐来得更亲。阿西则傻呵呵的笑着,他没有兄弟姐妹,一早认定我们就是最亲厚的妹妹。我轻轻唱着“满天满山飞舞的鸟儿啊~我多想与你们一同飞翔在奥逆耳的湖面上~~我的心儿已经飘荡在耷拉目汉尔” 梅朵正在充满幻想的语调大声说着她那草原第一骑手的梦想。阿西说着不久的将来他就长成大人,要去看看天下是个什么样子。我看着天上明亮大颗的星群,近得好像伸出手就能摸到一般,那好像是阿爹的眼睛。一样深邃黝黑却光芒四射。我看着星星告诉梅朵阿西我的愿望就是跟阿爹在一起,他去哪里都不能抛下我。 梅朵阿西向我撇来鄙夷的目光,似乎是在说,这个不长进的家伙,还没有长大。而头上那颗星星也伸出手弹了一下我的小脑门。我才看到那是阿爹的眼睛,不是天上的星星。我不知是被弹倒还是自己顺势躺倒在地上,咯咯的笑了起来。阿爹也笑骂我野丫头,轻轻俯身抱起我,还不忘嘱咐阿西梅朵夜深了,要回帐歇息,他们阿娘都在寻人了。 阿爹抱着我不是走向大毡房,而是远处一间小得多的矮毡房。阿爹说去跟降涟大哥一个帐。推开门看到降涟正温着酒,芳香浓郁。是我从未闻到过的酒味。一室清香。 降涟抱怨等候阿爹去接我等到梅子酒都温了4回了。 阿爹看着我笑骂道:“小野丫头,这么大草场,寻到还真不易呢。” 降涟似乎想通宵达旦与阿爹饮酒的意思,阿爹却说先哄了我睡觉再饮。降涟瞪大满含不敢致信的俊目。 阿爹自顾在榻上将我安顿下来,扯过毯子裹紧我。在边上坐下,从怀里摸出叶片儿,一时间似乎有清悠的笛音,有婉转的鸟鸣,有灿若云霞的满天飞红,可以轻舒广袖,曼舞芳姿,如梦似幻,美不胜收。阿爹的叶片儿曲与昨夜的婉转低沉大不相同。似乎在催促我进入美丽快乐的梦里。我迷迷糊糊的梦到阿爹给我们吹着曲儿,我与梅朵阿西在冰湖边上跳着我从未见过的舞蹈。 治毒 第二天一早阿爹与族长知会完就带着我与降涟的商队一同出发。此时我留意到降涟的商队的壮观,比寻常见过偶尔来到图瓦村落的商队大不相同。头尾十来个彪形大汉骑着高头大马护航。驼队精神奕奕,背着小山似的货物,稳健温顺而秩序。 降涟已经准备好一匹高大的蒙古马给阿爹,阿爹抱着我一跃上马鞍,让我侧坐在身前。我别扭不愿意侧坐,阿爹曾说过中原知书达理女子在官家猎场围猎均是侧坐马背。当时我听到就及其鄙夷。那简直太侮辱马儿了,马背上的骑手,就应该是马儿的翅膀,与马儿一起跳跃相同的节拍韵律。阿爹让我侧坐是顾虑到我脚腕的伤。但是我坚持下还是允了我跨坐。 我只有在被喀勒塔塔族长提上马背带回村子的时候才坐过这么高大的马,而身后是我的阿爹,此刻的心情与之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降涟与商队管事商讨后也骑上了他的黑马,与阿爹往图瓦方向奔去,而商队往另一个方向慢慢前进。 风儿呼呼迎面而过,我跨坐无法抱住阿爹,阿爹便一手拉缰绳一手紧紧揽住我的腰。可是我们奔跑的速度却也不慢于降涟的黑马。我一下兴起,哀求阿爹让我驾驭这匹高马。阿爹却没有犹豫的把缰绳交到我手里,双手抱住我的腰身,双腿夹紧马腹。我驾着高马忆起那夜我与小红的心灵合一。似乎在马背上,心儿才能一直如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部分阅读 此畅快淋漓。 我好胜心一起,神鬼都靠边了,在追上降涟一个马头时只听降涟在马背上哈哈大笑“果然是个野丫头!”霎时对降涟初见的成见烟消云散,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叫我野丫头。他是阿爹亲近的至交好友,我当然也不是没有气量的小鬼。 回到小木屋一如既往,但是家里多了个降涟大哥,阿西更多的跑来总是央求降涟让他试骑他的小黑。降涟只是带着阿西在草场跑了一大圈回来,说是阿西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能驾驭小黑,一个不小心就会与宝珞为伍,只能乖乖坐在门槛,半个月都不能走动。 我的夹板早已拆去,但是阿爹说不能落下病根,每日仍需包裹草药。而我们小小的木屋因为多了个降涟而有些拥挤。我本来想要把我的房间让给降涟,自己去跟阿爹挤一挤。结果降涟却在阿爹房里打起了地铺。我知道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也就很知趣没有总去打扰。 渐渐我发现降涟是个面冷心热小子。年纪本就不大,还总当我跟阿西是小屁孩似的。但是却总是在森林里捡了些石块木块,做成有趣的小玩意送给我们。还有会在地上旋转的叫做陀螺的东西,说是汉人的娃娃都玩的这个。把我们哄得服服帖帖的,连梅朵都故意忘记了他小白脸的称呼,不时也来小木屋向降涟讨要玩具好去向部落的其他小屁孩炫耀。 半月来阿爹又犯了一次病,阿爹不支倒下来的时候,降涟刚好下山换粮,我扶着阿爹走去后山的冰泉。虽然路途不远,但是阿爹一直颤抖着,让我心如刀绞。 降涟赶回来时寻着我们的时候,我正扶着阿爹被木杈绊倒两人一起摔到地上。看到降涟面如死灰,瞳孔闪着惊惶。他一把抱起阿爹,拉着我朝后山略去,像飞一般的快。我现在知道了那是轻功。 看来降涟是知道阿爹的病,而且也知道冰湖。 阿爹脖子以下浸透在冰湖里。我则如常跑回木屋给阿爹取了套干净暖和的外衣,跑回泉边放下,再走到远处的石敦坐下。四周看顾着。 降涟在我身边坐下,揽着我的小肩。低声说着:“宝珞,别担心,公子一定会没事的,有我在,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公子。” 我定定的看着降涟,,抱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他是跟我一样关心阿爹的人。 浸了冰泉只能压制阿爹体内的热气,但是冷与热的互相对抗间对阿爹却是伤害极大。每次从冰湖上来阿爹总是虚弱的要歇息大半晌才能回木屋。而且阿爹从不让我给他换干净衣裳,打发我在林边守着。我总想着快点长大,能背得动阿爹,阿爹就不会这么辛苦了。现在的降涟,他能照顾阿爹,能做我不能做的事。听着他保证的话语,我一直压制在心里的绝望似乎慢慢看到了光明。 降涟把阿爹抱回屋子后便在床榻上盘腿坐起,扶着阿爹的背似乎在给阿爹输入真气。我知道那是有武艺的大侠才会。心里不由升起了我也要学武艺的念头。 降涟让我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轻轻掩上门。坐在屋前,呆呆看着山下远处碧蓝的赛里木卓尔圣湖,还有圣湖远处围绕的吉祁连神山,忽的眼睛一亮,我看向降涟缚在远处的小黑。于是便有了主意。 我用雪鸡换来的米粮在屋外的炕上熟练煮着稀粥,阿爹大病完总是很虚弱只能勉强喝稀粥。 但是阿爹今天走出来的时候却似乎精神好了很多,我看向阿爹身后的降涟,对他开心的咧起嘴。我扶阿爹在矮木敦上坐好,然后乘了碗稀粥给阿爹。阿爹缓缓的喝粥,身上的温度也恢复了常温。 降涟看着我们父女如此默契,却心酸的抹了把眼睛,走近里屋了。 我原来想着明日就跟降涟提出让他带我去找雪莲花,但是一早降涟却说要回去一趟中原。我愣在场,降涟抚着我的头说道:“宝珞,要好好照顾你阿爹。我不出半月,一定回来。”说完看着阿爹,什么也没说转头一跃上马,头也没回的扬尘而去。 我相信降涟一定会回来,如同我相信阿爹的病一定会好一般。 这半月中,我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除了换粮很少下山,平日里仍是练字,一直以来都是临摹阿爹的字帖,我的字也有几分像阿爹了。我还央求阿爹教我吹叶片儿的曲子,慢慢我也能断断续续的吹出像样的调子。阿爹直夸我有音律的慧根。 此外我还央求阿西教我武艺,我知道他跟山下村子里的部落第一勇士学过武艺。阿西也毫不吝啬的答应了。 可是阿爹从里屋走出来看到的是我跟阿西滚在地上互相摔打。我揪着他的衣领,他推着我的下巴,防止我咬他。 阿爹张大了嘴巴,把我们分开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们会扭打起来。 我指着阿西说:“阿西在教我武艺,爹爹不用担心。” 阿爹听完似乎忍不住转过头去大笑起来。转过来边笑边拍打着我身上滚得一身的尘土、草削。嘴里说着:“两个小笨蛋,你们那是最蹩脚的蒙古摔交。这哪是武功了。” 我听完也愣住了,伸手又想揪住阿西的衣服。把他按倒在地上。阿爹却抓住了我的手。阿西很尴尬的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转身跑下山去,別跑还喊着:“我去学真正的武艺再来教你!”声音回荡在山谷间。我也忍俊不住大笑了起来。 阿爹抚着我的两个大麻花辫子“珞儿为什么想学武艺呢?” 我看着阿爹的眼睛低下头拉扯着衣袖,低声说道:“我想要像降涟大哥一样。”可以背得动阿爹,也可以给阿爹输真气。可是后面那句我没说出来。我知道阿爹总是责怪自己因为一身的病痛以至我没有能像其他小伙伴那样无忧无虑。所以我要把想对阿爹做的事都放在心里。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可以更好照顾阿爹。 阿爹以为我跟其他小娃儿一样崇拜降涟。于是好笑的对我说,等降涟回来就让他教我武艺。我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我知道阿爹开口说了,降涟一定会顷囊相授。我开心琢磨着我是先学轻功还是内功呢?然后就开始盼着降涟早日回来。 半月之期过去了,降涟没有回来。再过了一日,降涟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胡思乱想降涟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们的约定。还是,他发生了什么意外。在我依旧焦急的第三日,降涟回来了。 降涟风尘仆仆的在小木屋前下马,小黑后面还驮着两个大包裹。我忙扑上去,在降涟面前用力一跃,抱住了他的脖子。开心得小胖脚不停晃悠。降涟微笑着也不放我下来,悬挂着我直直走向阿爹,双手也搂住阿爹。 那晚我笑得好像森林里的长尾蓝雀,没有停下来过。我知道,我不是因为降涟回来能教我武功高兴;不是因为降涟带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回来高兴;我是感受着离家远行的大哥平安回家的喜悦。我想降涟也是知道的。现在家里有阿爹,有宝珞,还有了个哥哥。 降涟从中原带回了一包裹的书籍,。。《口勒歌》、《折杨柳歌》、《木兰诗》等等,翻看得爱不释手。还有几册破旧的医书。我顿时眼睛一亮。 降涟还从另一包裹里小心取下了一把似乎是乐器的长琴。我小心奕奕的摸着琴上细长的弦,阿爹告诉我,这是筝。降涟又递过来一支长竹管,有点像蒙族的乐器胡笙。牧童总是在放牧时躺在草坡上吹奏。阿爹却说它叫长笛。 阿爹嘴上虽说着降涟千里归来为何带这些累赘的玩物,但是我看到阿爹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筝,拨动了一串似乎是湖面波澜的清脆。降涟告诉我,从前阿爹的筝曲与竹笛是如何的震惊四座,我当然相信,阿爹的叶片儿音律已经让我陶醉非常了。 降涟从怀里掏出一个泛着绿色荧光的小瓶子,我当然不知道那是我在偏僻部落从未见过的玉石。降涟把瓶子递给阿爹,“这是寒玉丹、每日服食一丸,且用公子的冰魄真气运行十六脉,再辅与我的小无相,即可催动弹丸之气游走全身经脉,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压制翎火焰之毒。但是要拔除毒根,需得天下至寒至温之药物为辅。我曾拜访神医冀四,冀神医也只知晓此方,却从未见过至寒至温之物何为,只知需生长于至寒之地,吸取天地之寒气。且性温喜阳。寻找此物颇费时日,我等不及就先赶回来了,公子先用寒玉丹压制邪毒,那至寒至温之物我一定给你取来。” 阿爹听完却一把拉过降涟的手臂“这寒玉丹是大内禁宫之物,并由太后亲自掌管,你如何取得?” 降涟的手臂痛缩了一下。阿爹手一松,知晓降涟手臂带伤。“你闯禁宫?” “不碍事,我不是闯禁宫,是偷盗而已。只是那恶后看管得严密,不小心触动机关伤到皮肉。过几日便复原了。” 阿爹不在说什么,修长的手指握住降涟的手。 我虽听着降涟说着我大多听不懂的内容,却也知道了那瓶丹药可以压制阿爹发病时的热气,但是不能根治,得有一味至寒至温的辅药。 我犹豫了片刻,看着降涟“涟大哥,你说的至寒至温之物需生长在至寒之地,我倒是在湖边阿嘛那里听闻一个传说,吉祁连神山山腰上盛开的雪莲花可治百病。吉祁连神山是否算至寒之地?而至温,雪莲生长在朝向赛里木卓尔圣湖,为日照所及。而且顾名为雪莲花,雪乃寒物,莲温润滋补。是不是雪莲花就是那至寒至温之物呢? 阿爹与降涟都惊诧的看向我。降涟转念想了想,点头道:“宝珞说得有道理,如有这雪莲花,总要去择来一试。” 我笑意吟吟的看向阿爹。高兴终于有法子可以医好阿爹的病了。阿爹却瞪着我:“珞儿,前些年你独自偷跑前去雪山,是不是就为了择这尚未知晓是否存在的雪莲花?” 我一下捂住嘴,记得我有骗过阿爹说是去雪山看圣女。现下可穿帮了。 我正担心阿爹要责怪我,阿爹走过来把我揽进怀里:“珞儿,你知道你在阿爹心中有多重要吗?阿爹宁可终身受这火烧之苦,也不想失去你啊。那吉祁连雪山于一个幼龄孩童可是凶险无比,有去无回。你让自己涉身险境,却将阿爹置身于何地?” 阿爹一番话狠狠的揪住了我的心,一股暖流霎间充入眼眶,我记事以来从未知道流泪,阿爹总说我是不会难过的小妖怪,那现在,我是在难过吗?可是我听到阿爹第一次对我说宝珞是很重要的,我却是好高兴啊。可是想到如果真如阿爹说的,我去雪山没有回来,阿爹一个人要忍受失去我的痛苦,又有疾病煎熬,又如何过得下去?想到此我又难过万分。 阿爹性子平淡,向来话不多,也从不曾向我说过这般疼惜之言。可是我一直都知道阿爹疼宝珞就像宝珞疼阿爹一样。我抬着雾蒙蒙的眼睛看向阿爹,阿爹却模糊了开,怎么都看不清。只见阿爹心疼的用手指抹去我眼中的雾气。笑着说:“我还以为我们家宝珞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呢,这下好了,会哭了。” 喀喳,刚刚还感动的心掉到地上摔碎了。有哪个阿爹会是这样希望囡囡哭的呀。 那个晚上过得幸福而温暖,阿爹在晚饭后抚筝为我们弹奏了一曲《广陵散》那清雅悠长的曲音让我与降涟都仿若进入了琴音的意境,淌翔在那遥远故事里的浅灰长廊,四面竹林飘摇。 一曲完我跟降涟都尚未回过神来。我傻傻的看着阿爹,心里想着,阿爹啊,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那样的曲乐似乎是仙人弹奏般。 阿爹看着我说,珞儿,你要是想学,阿爹都教你。 至此,我开始了漫长却又短暂的修行年月。降涟带来的一包裹书籍我已全部翻阅,且深深迷恋上了那两本古旧的医书。每日间废寝忘食的研读,阿爹也把筝与长笛的乐曲谱写成章,尽数教会我,我的手指头不如阿爹的灵活,筝乐总是追不上阿爹的神韵,反而更喜欢吹奏长笛,与阿爹在夜幕下合奏。 阿爹则在寒玉丹的压制下再没有发病,降涟曾多次试图翻上吉祁连神山,却总是被瞬间暗藏的暴风雪阻碍寻不到上山的路、似乎那渺渺白云飘绕的山腰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凡人遍寻不着前往的途径。阿爹劝说我们放弃那朵雪莲花,如今这般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跟降涟都不会放弃,降涟一边联络中原的商队查找至寒至温之物,一边时常与湖岸居住的老人询问可有上山之路。却总是失落而回。 重返中原 这些年让我由衷高兴的是阿爹的身子越来越好,也慢慢的结实修长起来,不若之前病弱消瘦之态了,虽不是降涟那般的健壮,却是一派的玉树临风,甚至好像阿爹还长高了两寸,看起来比降涟还稍高一些,我经常看着阿爹的背影都会看傻眼,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幻影。一位翩翩公子。虽然阿爹还是穿着粗制胡服,戴着牧民大叔都戴的那种毡帽,却也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绝代风华。 而我最高兴的是年长到十四的我,终于摆脱了胖乎乎的小猪形象,不知道是不是跟降涟学的武功有关,我的身形也逐渐拉长,脸蛋变成了瘦鹅蛋,更显得大眼睛幽深闪亮。不知是不是像梅朵阿妈说的那样吃得雪鸡多了,肌肤也像山上白雪一般的白皙。 我问阿爹我是不是算漂亮,阿爹笑着对我说漂亮。 我再去问降涟,降涟很认真的上下打量我,然后很认真的告诉我在汉人女子中比我漂亮的大有人在,然后说我的鼻子不够高挺,嘴巴略嫌大,身子还太矮了。还没到我肩高呢。然后我大受打击,坐在门槛郁闷了半晌,眼角偷看到阿爹跟降涟都在看着我偷笑。我忍不住大喊出“女子无貌便是才”如果我先天无法是一位美女,那我也要做才女。说完看到降涟已经笑倒在地上。过后还假意安慰我“你从小胖妹变成这样还不满足吗?” 我真不知道这个冷面怪物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爱捉弄我了。 这些年阿爹跟降涟似乎都很忙,在五年前阿爹身子无恙后便与降涟回中原,那年阿爹大半年都在中原,回来跟我说接管了中原阿嘛留下来的产业。等生意步上轨道后就接我一起回中原。 我自小听着阿爹的故事对中原地带早就向往已久。我想象着建康城的烟雨楼阁,青石板的路。似乎还有各种各样我没有吃过的可口食物。心情大好。 可是,我也很舍不得梅朵阿西。不然我把他们也带上去中原游玩好了,阿西总是不时嚷嚷要出去开开眼界。而我这几年也教会他们说汉语,写汉字。他们一定很乐意跟我去中原。我们三人都一直跟着降涟学习武艺,按道理说我们可以算是师兄妹。这样算不算是师满下山闯荡江湖的大侠与侠女呢?想着想着就咯咯笑了起来。 阿爹早就习惯了我总是神游兼傻笑。总是说我时而有大智慧,多数小迷糊。 这次从中原回来的阿爹神采奕奕,告诉我很快明年就可以接我去中原,届时我们就不用总是聚少离多了。我知道阿爹是特意回来陪我过除夕,每年的除夕,阿爹与降涟都会回来边域一起度过,但是今年事务繁忙,降涟便留在了中原。 阿爹从中原带回来了面沫,除夕要包馄饨。我从未吃过据说是中原汉人除夕必吃的馄饨,我问阿爹为啥汉人过除夕一定要吃馄饨呢?阿爹呃了半天也没答出来,告诉我下次回来了告诉我。 阿爹手把手教着我和面、擀面、捏面皮,和馄饨馅。然后就开始正式的把馅包在面皮里,面皮口上再捏成好看的纹样,这样一个馄饨就成了。我很奇怪阿爹是不擅入厨的人,怎么会这样包馄饨呢。追问了才知道阿爹是回来前跟着铺里的大婶学了两天。 我的手虽然已经脱离了小胖手的行列,但是仍旧是个小笨手。馄饨皮怎么都没有阿爹捏的好看,还总是破开,越急越乱,才一会就脸上头发衣服都蹭上了白白的面沫。阿爹一边包着馄饨一边用手帮我抹去脸上的面沫,却越抹越多。我才意识到阿爹是故意的。他包着馄饨的手上都是面沫。 阿西进来看到我就是一愣,似乎没认出我,然后又嘿嘿的傻笑起来。跟阿爹打过招呼就走到门前劈起柴火来了。 阿西已经十八岁了,长大高大健壮,不似族人的粗旷。眼睛明亮,鼻高唇红,眉目里透着文质彬彬的书卷味,不知道是不是我屋里那大面墙的书籍给熏陶出来的。我看的书阿西都看过,他除了不喜音律外,十八般武艺却是样样精通。何况阿西比我刻苦多了,日夜勤加练习。已我交手我是负多胜少。但是山下村子里的小伙子已经没有哪个是阿西的对手了。 绵羊阿嘛总是催着阿西赶紧娶媳妇,好给她抱孙子。阿西及顽强的抵抗,很郑重的告诉他阿娘他要出去闯荡江湖。阿西阿娘用扫帚把他赶出家门。后来绵羊阿嘛没办法了,就问阿西是不是喜欢宝珞还是梅朵,她去提亲。阿西一听就恼了。大声嚷嚷着宝珞跟梅朵都是妹妹。怎么可以提亲。这事闹得村子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笑着阿西的憨厚。我和梅朵也笑了他好几天。 我把这个笑话跟阿爹讲了,阿爹没有笑,却是愣了愣,说道:“是啊,珞儿明年就十五要行笄礼了呢,这么快。” 阿爹沉默不语,我猜想阿爹是不是跟阿西阿娘一样在想把我嫁掉。慌忙摇着阿爹的肩膀“阿爹你不要胡思乱想唷,你不能把我嫁掉,我要跟阿爹永远在一起。” 阿爹看着我笑着摸摸我的头“傻丫头。好” 哈,阿爹说好,那就是我永远不用为了那样的事情发愁咯。我高兴的咯咯笑起来。手上接着包馄饨。多包点,给阿西跟梅朵家也送些去。 除夕夜晚的清澈的月光下。照得室外也是亮堂堂的。我跟阿爹吃着一起包的馄饨。肉馅是我在山上打来的雪鸡跟兔肉。味道鲜美。连阿爹都说比汉人大婶做的好吃。 阿西跟梅朵在家吃过除夕饭后也上山来陪我们吃馄饨。梅朵像没吃过晚饭似的连汤带馄饨一起吞到肚子里。还把余下锅里的馄饨都一起吃下肚子。我跟阿西都知道梅朵碰到喜欢吃的东西都是这样。还记得那年马会梅朵拉肚子不能参赛找我代替的事,后来才知道,不是度哲给梅朵的甜瓜使坏,是梅朵一口气吃了四个甜瓜。最终肚子受不了了。 梅朵虽然很爱吃,但是她精力永远都是很充沛,我们一起学武艺的时候梅朵练了一手好鞭法。又每日在马背上跑上跑下的。这几年出落的越发高挑美丽了。证明我小时候的眼光不错,梅朵比她大姐漂亮多了。但是梅朵从小就是大傻妞的脾性。到现在都没变。而她对我的书籍乐谱完全提不起兴趣,连汉语都是因为我教阿西的时候为了让阿西练习。日常对话都改成汉语。梅朵听不懂总以为我们在说她坏话。于是不依不饶的也跟我学起了汉语。但是仅限于会说。汉字她是一个也不认识的。 我让阿西梅朵把没有煮过的馄饨带回家,看着他们离开后,走进里屋把阿爹的筝抱了出来。放到台面上:“阿爹,我都大半年没有听你抚琴了。今晚你要弹到我喊停哦。” 阿爹修长的指尖在铉上滑过,抚出一串串清越动人的旋律。我听出这是阿爹自己谱曲的《珞谣》,还是去年除夕回来的时候阿爹第一次弹这曲子,阿爹说这首曲子是为我谱的,只弹给我听。 曲音有如潺潺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像湖面上掠过的鸟儿,时而如沐浴在草原上的花雨中。曲音渐淡,好像暗夜里静静的夜空。飘过一阵星雨,清流的曲调变得欲语还休。 阿爹一遍一遍的反复弹着《珞瑶》,直到夜深我依着阿爹的肩睡着。 阿爹在家里呆了三天就赶回中原了,我要阿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着他来接我回中原。可是看着阿爹骑着高马扬尘而去的时候,我不禁追了过去。阿爹没有回头,我也不想让阿爹担心。愣是站住了呆呆的看着阿爹消失在远处。 惊变人间炼狱 阿爹走后,梅朵阿西还是如常一早就来小木屋,夜幕渐临才回村里。我们三人已经默契得如左手右手,阿西总是揽下了所有体力活,挑水、劈柴、修葺房屋等等。 梅朵则喜欢一边给小红洗澡一边梳理小红长长的鬃毛,把小红清理得干干净净了然后一跃而上,在马背上深深长啸,我们三人向后山的俄喏尔森林走去,每日每日,阿西都在树梢峭壁勤加练习武艺,梅朵除了山上山下的跑马还时常挥舞着她的乌金长鞭与阿西切磋。看着他们打得正欢,惊起森林里一片白头鹫,扑拉拉向远方飞去,林子里树影摇荡、青草芬芳。 我背后背着一个大箩,手里拿着镰刀,熟练的在林子各处翻寻草药。 这些年,我早就把2本古医书精要熟烂于心,阿爹降涟看我喜欢,在中原又搜寻了各类相关书籍与我。我尤其喜欢降涟偷偷塞给我的2本制毒与解毒的古籍。还低声告诉我,这书还是跟人大打出手抢来的,我不禁好笑,总是怀疑,降涟是不是康健城的一方恶霸? 阿爹总是反对我研毒,叮嘱我勤练武艺防身健体。我心里暗想,如我会解毒,不定就能把阿爹的余毒根治了呢。可是了解毒性还是必须会研毒。于是我瞒着阿爹埋首与毒为伍。当然毒物之王蛇虫蛤蚁之类我是敬而远之,醉心在植物中提炼出毒素或解毒药剂。 俄喏尔森林的资源丰富得让我惊喜,偶尔都能寻到书上记载千金难寻的珍贵药草。 晌午时分,我们三人回到冰湖边吃着干粮,我偶尔还会与梅朵阿西过上几招,但是我的心思不在武艺,自然不如他们进步神速。阿西不喜用武器,因他掌力惊人;梅朵的鞭法则愈加灵活,鞭及处无不激起一地碎裂,而她力道也不弱。 梅朵阿西总是要我身上也随时备一把武器防身,森林里蛇虫猛兽时常出没。我自然也是想有得心应手的武器,可是刀刀剑剑之类的总是嫌碍事,脑海里时常浮现一种类似暗器一般的物件。我却记不起来哪时候看过这般的武器,那物件只有掌心大小,一头连系一根细如丝发,韧劲而柔软,就有点像降涟给我们制的陀螺一般,一头牵着丝线,收放自如。只是我的武器不若陀螺一般尖圆,而是一块无菱角小扁圆。当然内藏机关,遇敌可自行控制周边伸出锋利的短刃,旋转呼啸。真可以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我耗费月余绘制出我的武器图样。与阿西梅朵去到有半日路程的特法漠部落找寻边域名铁匠花费半月制出了我的武器散件。 回到家一头钻入房中,熟练的拼接手中的武器,寝食不顾。阿西也无可奈何,知道我若是醉心制作某物的时候几乎是放把火烧了房子都不知不觉。 我的武器终于完成了。我欣喜的一手掌握它,好像就是与我融为一体的绝妙武器。我叫它蓝珠,握在手中宛如湖蓝色的珠子。丝线藏于蓝珠内,线头悬于戒环扣在右手中指。这丝线是年前阿爹以为我喜鞭法给我带回来的武林至宝乌鞭。现今被我抽丝扒皮,拆解开来制成细长丝线。无论火烧,钢刃都不能损其分毫。丝线收放迅雷。珠心的利刃没有放出来的时候就好像一件漂亮精美的玩具。而且与人对阵时可迅即击打各大|岤道。便可制服,不会伤及性命。平日蓝珠扣在手腕处,衣袖遮掩丝毫不觉。 我乐呵呵的把玩着手心的蓝珠,暗讨等阿爹回来看到我的蓝珠一定会夸我。想着喜滋滋的跑出房门邀在练武的阿西对练。 阿西从未见过这般的武器,一时被我打得手忙脚乱。双手只能护住|岤道。我却似乎天生就会灵巧的挥用蓝珠。阿西最后使出蛮力,一把扯住蓝珠。我知道如果是真正对敌,这时的蓝珠已是锋刃尽出。阿西并不知道蓝珠有这个机关。 我哈哈一笑,瞬间收回蓝珠。其实我与阿西梅朵均是对敌经验很少,如果是降涟这样的绝顶高手,一定能灵巧闪避我的攻击,以快制快。 每日我与梅朵阿西总是盼望阿爹快点来接我们去中原。连一直反对的绵羊阿嘛都松口了。大概是因为阿西答应从中原回来后就娶媳妇。族长阿伯也是最心痛梅朵这个小女儿。梅朵的大哥几年前就带着媳妇去了遥远的喀什米尔城闯荡。奥兰丽嫁去了漠北蒙族部落。梅朵阿妈也在前年冬季因常年病痛去了。 近年来村子也颇不平静,似乎是临近牧场的羯族一直挑衅争夺草场。时不时双方均会大打出手,然后演变成大规模打斗。图瓦部落人丁本就不旺盛,族长阿伯说几十年前从北方极寒地迁徙至赛里木卓尔湖边定居,族人都是畜牧为主。在这片草场上这100多人的小部落势力是微乎其微。我也知道图瓦人均是淳朴敦厚的牧民,这好勇斗狠之事鲜少。降涟教我们武艺的时候反复叮嘱武艺是防身健体,切不可打斗伤人。所以部落冲突我们都没有附和。 可是冲突却是愈演愈烈,这天梅朵迟迟才上山,匆忙提起我的药箱拉我跨上小红,急急往村子奔去,一路告诉我村子的第一勇士图马被砍了右臂。血流不止。村子里的巫师束手无策。 我们奔至图马家,四周围住了义愤填膺的族人,图马已经没有意识。血流不止,图马媳妇一边号啕大哭一边用手捂住图马的断臂伤处,可是指缝仍是汩汩的鲜血喷出。 我知道再拖下去图马必会失血而亡。即抽出针囊,在图马肩髃|岤刺了下去。血停住了喷涌。然后又取出自己配置的金创药均匀的撒在断臂切口。一层一层,直至伤口停止流血,才取出纱布裹住伤臂。又从药箱里取出配置的药丸放入图马口中,下颌一托,药丸咽了下去。我运气在图马腹部输入真气,缓缓舒解药效。图马渐渐呼吸平稳起来。我这才起身。 图马媳妇拉着我的手感激涕零。我把一瓶金创药全数给了她,叮嘱按时敷药即可。图马的性命是保住了。 我知道族人是一直不相信我的医术,总是嘲笑我小丫头背着个大药箱神气活现的。只有梅朵阿西心里一直暗暗佩服我的医术天分。 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才止不住抖了起来。我还真是后知后觉啊,现在才知道害怕。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喷涌出来,伤口血肉模糊。我的头晕了起来,靠在梅朵的背上。梅朵也是脸色苍白,紧紧皱着眉头,与周围的族人一样眼里闪烁着怒火。 我头晕得无法思考,让梅朵赶紧带我上山。 梅朵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暮色降临。走出屋外,伸开双手正想用力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却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烟火血腥。我慌忙看向山脚的村庄,小小的村落笼罩在火光之中,却看不清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冲回里屋,把药箱的药品捆在包裹里,背负在肩后,转身冲了下山。来到村子仿如步入炼狱,火光烧到了天上,地上尸体陈列,都是平日里憨笑颜开的族人,我双手握紧了,脸色煞白,我的十四年生命中总是充满了幸福与欢笑,可说是不知世间酷寒。可是如今愤怒与悲伤席卷而来,我浑身剧烈的发起抖来,手里紧紧抓住蓝珠,向着火光最烈处冲了过去,远处似乎马群涌涌,我忽想起发生这样的屠杀梅朵阿西却没有来找我,难道他们也像地上躺着的族人一样? 我用力摇了摇头,甩去那一刻的慌乱,跑到阿西家的木屋,火光一片,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阿西家已经烧得火势止不住了,羊圈里绵羊四处逃串,粘着火星,草原上跑满了一点一点的红光。我忍住泪光,忽听到屋内阿西惨烈的大喊,“阿娘!你醒醒啊!” 阿西在里面。我跑去羊圈旁的水箱把自己全身泡了进去。跳起来闪过屋顶的断桩冲进阿西家。里屋烟熏悲呛,阿西抱着绵羊阿嘛痛哭失声。我大叫到:“阿西!快点跟我带上阿嘛出来。”手里扯过榻上还未燃烧起来的毯子。把我跟阿西、绵羊阿嘛裹到一起。飞身冲出了小屋。 我们把绵羊阿嘛平放到地上,我搭着阿嘛的脉搏却无法动弹了,失声哭了出来。绵羊阿嘛早已断气了。 阿西全身抖得无法控制。怒目含泪大吼着转身冲过去远处的马群。我也放下阿嘛。握紧蓝珠跟上阿西。 跑近看到梅朵正奋力挥舞着长鞭被十几个骑马挥刀的蒙面大汉围攻。鞭及处无不惨叫哀鸣。而梅朵似乎渐渐不支。四处都是挥刀骑马的蒙面大汉,那些凶手四处追杀着图瓦族人。红光与血腥蔓延开来再也分不清。我与阿西加入梅朵的战群。看到梅朵早就红了眼,失去控制,鞭子只会朝马背上的人狠狠挥下去。已经完全没有鞭法可言。 阿西凌厉的刀已经劈打得几个大汉滚下马来。远处的人似乎看到这边的战局都转身冲了过来。我们三人被围在黑压压的马群中,快也分不清人与马了。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三人没有成|人的体力支撑,早已气喘吁吁了。 围绕过来的马贼根本不是羯族挑衅的牧民。他们是一群传说中草原上以杀人越货为生的残酷马匪。 看情形我们支撑不了多久了,三人均是衣衫沾满了鲜血,似乎在炼狱中穿行。忽听到梅朵惨叫一声,转身看到马贼的马蹄踢在梅朵胸前,梅朵口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倒了下去。我掠过梅朵身后,接住了他。阿西也退过来护住我们。我们退到山脚边,马贼仍是一波连着一波的攻击我们。梅朵已经昏迷过去。我一手扶住她,一手拿着梅朵的长鞭拨开一片片砍向我们的大刀。 我渐渐绝望,脑海中只有阿爹清晰的面容。心里说着,阿爹,珞儿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要保重。 一把带着片片凝结住血液的大刀砍向我的头顶,我已经无法分身阻挡了。只看着阿西慌忙冲来,全然不顾挥在他身后的刀影。我闭上眼睛,但是没有感受到大刀砍在身上,而是阿西扑过来抱住我。难道。阿西挡了那刀?我慌忙看向他,却发现四周的马贼纷纷摔下马。空气还呼啸着暗器破空的尖利嘶声。一个身著牧民外袍的阿伯骑着一匹黑马冲向我们,手里散开的暗器打落靠近我们的马贼。 牧民阿伯冲到我们面前只是缓了缓马,腰身一探,拉起我的腰坐上马背,我顺手也拉上梅朵。口里喊着“阿西!上来”阿西也翻身跃上马屁股。 我们四人一马朝山上冲去。后面马贼紧追不放,有的还弯腰搭箭。一阵箭雨朝我们飞来。阿伯拿了我手里的长鞭,挥舞着挡开箭矢。阿伯武功极高。鞭子挥得密不透风。 追过来的马贼渐渐少了,我们在小木屋停下,阿伯说马贼只是在纠集人,很快就会攻上来了。要我们三人骑上马往后山跑,一路向东就可以到漠北。他留下阻挡马贼。 我跟阿西跪下叩谢阿伯的救命之恩,并异口同声说着“要走一起走” 阿伯说他武功高,马贼要想伤他也不容易。脱逃比我们四个人容易很多。 阿伯看着我说:“小姐,去到漠北就往康健城方向,去芸莱客栈找公子。就安全了。” 我明白了,阿伯是阿爹放在边域守护我的人。我伸手抱住阿伯的腰,哽咽着说:“阿伯,你一定逃出来了追上我们。我们一起去找阿爹。” 说完我把昏迷的梅朵抱在怀里。往她嘴里塞了一刻药丸。阿西坐在后面,我们三人放开马蹄向夜幕里冲了进去。我们不知道前路的乌烟是否能散开,不知道黑夜中还有多少悲伤等待着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前方奔去。 我不知道阿伯是否真的武功高强能全身而退。只能暗暗祈求。今夜,我们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我们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刻。 现下,只能握着彼此的手,相依为命。 漠北孤雁 赛里木卓尔圣湖还是如往昔一般发着微微的荧光镶嵌在高原的雪山之间,天色也一如湖水一般风平浪静,水鸟一如往日在湖面追逐嬉戏。可是就是这样绝美的天地山水间,透出了一股死绝的寂静,静得有种窒息的恐惧。 山脚下,黑雾笼罩这一片不可以再称为村庄的残骸碎片。地面一片片暗红凝结着灰烟残粉沁入泥土中。四处凌乱散布着死状凄惨的尸体,这。。是否就是修罗地域? 微风吹过,带起一阵阵焦糊夹杂着恶臭。这场屠杀已经过去几天了,为何阴郁依旧笼罩不散呢,这是冤魂眷恋故土久久不愿离去吗? 这是十二匹高头大马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赶来看到的惨况。 当中,一个青衣男子,头戴斗笠黑纱,身长玉立,却慌乱的翻身下马,冲到一具具尸体中,似乎不惧那残骸的狰狞,只是一具一具辨认着。身边的蓝衣男子也是脸色苍白在废墟中寻找着,脸上的神情却因为遍寻不到放松了些许。 青衣男子翻身上马,吩咐身后的随从把村民好好殓葬了。然后跟着蓝衣男子头也不回的冲向山去。 山坡上,跪着一个已不能辨认面貌的男子,身上遍插箭矢,怒目圆睁。神情确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豪迈。蓝衣男子下马为他掩上双目,双手握出青筋。 两人再度上山,来到小木屋前,小木屋依然完好,没有经受烈火烧灼。青衣男子在马背上直接掠入屋中,四处查看,并未有任何发现。屋里已是被翻转了过来似的。值钱的物品已被歹徒搜罗一空,里屋墙上的书籍全都凌乱铺在地上。 那是珞儿的书,青衣男子拾起一本,手微微颤抖着。眼睛看到被丢弃在墙角的筝、还有长笛静静的躺在那里。男子拾起长笛,摸索着端口上刻上的一个小小的“珞”字。而那筝的边角上则刻着“玥”字。仿佛还可以听到珞儿在说“以后阿爹抚筝,珞儿吹笛,我们一定是天下无敌。”那嫩嫩娇憨的声音似乎没有离开过。 可是,珞儿,你在哪里? 容玥仔细的察看屋内可能发现的蛛丝马迹,看到药箱丢在外屋的地上,箱内的药品针囊全数不见,暗暗思讨一下,应该是珞儿匆忙间取出药物留下了药箱。珞儿现下的功夫要逃走并不难,只要没有跟歹徒硬拼是可以逃远的,而且尸身中也没有阿西梅朵。以他们三人的武艺,歹人想要伤害他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部分阅读 要伤害他们也不容易。而山坡上罗大哥那样英勇赴死的悲壮,应该是抵死挡住歹徒让珞儿逃走才会力尽身亡的。 容玥静下来冷静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珞儿他们是逃走了,确不知是不是安慰自己的话语。 降涟也是后山都搜查过没有任何发现。 至少一路上最害怕的事没有看到,两人均稍稍放下心。在中原得到消息已经是屠杀发生二日后,而他们日夜兼程赶回来也只二天。 虽也稍稍安心但也掩不住深深的担忧,珞儿还是个孩子啊,却经历了这样的生死炼狱。容玥深深后悔不该顾虑太多,把珞儿留在边域。虽然中原也是险境重重,可是带她在身边也可以全力保护她,不至于现下这样生死未仆。 村民安葬完后,容玥吩咐随从将木屋里的书籍与筝打上包裹,自己拿起长笛。放入怀里。 冷冷的声音对着身边的一个黑衣男子说道:“查出来谁下手的,一个不留。”“罗大哥的尸身带回建康。” 吩咐完手下的任务,容玥与降涟向着珞儿逃走的方向一路寻去。罗大哥应该会交代珞儿前往中原的路线与接头点。 半日时便看到远处黄沙密布,绵绵连天,看不到尽头。 降涟说道:“公子,珞儿聪明伶俐,前往建康城是难不倒她的,这茫茫大漠。寻人难如登天,不如先行回建康等候消息,让西域商队协同找寻便可,说不定珞儿现在已经快到中原了。 容玥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赶回建康等候珞儿吧。” 两个修长矫健的身影冲入沙漠,消失在地平线上。 且说那三人一马似乎隔了一世这么长的黑暗冲出了死亡的边沿。在一处水草地歇了下来。 阿西缓缓给梅朵输入真气,梅朵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悠悠醒来。三人均已狼狈不堪,衣裳褴褛。宝珞思讨阿爹说过从大漠去到中原快马日夜也需两日才能到达,而现在这匹黑马虽是英武,但是带着三人无论如何快不起来。跑到此时,它亦也是筋疲力尽了。现在还有水草的地方,是要为多日的大漠行程准备一下。在与阿西商讨过后便在林子里找了个隐秘的山脚暂时安顿下来。 梅朵虽已醒来,却一句话也不说,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阿西在林子里尽多的采择野果,我带着梅朵来到山林的水源边,静静的替她擦拭脸上的血迹,拢好头发。才自己收拾一番。回过头来,梅朵抱住我无声的哭了起来。我也紧紧抱住她。 回到山脚,阿西已择回了许多野果,幸好大漠边气候不如高原上寒冷,我们都脱下撒满了血迹的外套打成包裹把野果装好背上。阿西把身上的皮夹拢成囊状,装上满满一囊水,囊口打好死结。这就是几日我们的全部水源了,我不禁担心能不能撑得过大漠。 准备好了,我们三人互相望着。眼里已没有了慌乱,我们一定能走出大漠。 沙地上马儿也无法放开腿奔跑,这速度更慢了下来。阿西坐在前面,高大的身子替我们挡住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黄沙。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以减慢水份在体内的消耗。我回头看向走过的路,已经遥远得看不到绿洲了,马蹄印很快被卷动的黄沙掩盖,掩去了我们所有的痕迹。四周茫茫黄沙,我们像被丢弃在广漠中微小的生命,一步一步艰难寻找出口。 阿爹说过,朝着日头每日移动的反向行走,就可以到达中原。夜晚就向着最亮的那颗星星走就成了。 我们决定日夜兼程,就算是夜晚,沙漠上也没有可以歇息的地方。极可能睡至半夜,黄沙就把我们都掩埋了。马儿的速度比我预计的慢得多,现下也不知道行走了多少程。野果我们都省着吃,应该还能挺两天,但是水确越来越少。我算漏了马儿也是需要水。 第二日夜晚的时候,我们的水囊干了。黑马也又饿又渴蹄子不停颤斗。终于双腿一跪,马儿不支倒下了,把我们都摔到了沙地。 我爬起来跑过去看着黑马,它张着朦胧的大眼睛定定望着。我抚了抚马儿的鬃毛,抱着它说:“马儿,你就歇息一会,然后我们继续走,好吗?”它没有说话,但是嘴角流出了白色泡沫。 阿西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平静的说:“我们只能杀了它,才有希望走出去。” 我惊呃的看向阿西,阿西仍是面无表情的说:“剩下的路程,我们只能喝马血。” 我难过的别过脸去,阿西已经掏出匕首,割断了马儿的气管,再割开脖子上的动脉。我只听见阿西用水囊装着腥甜的液体,汩汩的流到皮囊里。 过了一会。阿西把我跟梅朵拉到马儿留着血的伤口前,让我们就着伤口喝血。我双手抖着凑向那汩汩流着血的伤口,闭上眼睛,任那腥甜的液体流入体内。 没有了马,我们在沙漠上的行走极为艰难,还好我们都有功夫在身,尚能支撑得住。 日头晒得我们嘴唇干裂,前方却仍然没有尽头。阿西依然走在前面,他把衣裳撕成布条,缠在我们的头上,可以阻挡些许猛烈的日晒。然后又用剩下的布条捆在我跟梅朵手臂上,另一端系着他的手腕,阿西依然走在前面。就好像牵着我们一起走。谁也不会掉队。 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行走了多日,连一个有生命的蚂蚁都没有看到过,远处的人声让我们精神一振。移步往声音传来的远处跑去。当看到人的时候,我们却目瞪口呆的停住了。 前方有十几人与骆驼半身都埋在沙里。而沙子似乎陷下一个深深的大坑中,拖动着人群骆驼一直往下掉。 我拔腿想冲过去救人,一把被阿西拉住:“宝珞,不行,那是流沙。走过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怔住,眼看向前方哀号的人。他们望向我们不停喊着救命。 我抓紧了双手。右手握住蓝珠。心下一喜。“我有办法了,我们可以用蓝珠把他们拉上来。” 说完我马上把蓝珠掷最近一个阿婶的方向。喊着:“都把手伸出来接住我的绳子。” 我准确的把蓝珠掷到那个阿婶的手里,她紧紧拉住蓝珠。我跟阿西,梅朵三人用力把她拖到了安全的沙地上。接着一个个如法施救,爬上来的人也都跟着我们一起拉拽陷在流沙里的同伴。很快,大家都脱离险境了。流沙里剩下了几匹拉着货物水囊的骆驼,已经越陷越深了。 阿西让一个男子脱下多的外套。打成套环,紧紧捆在蓝珠前端。我把蓝珠带着套环掷向骆驼,套住了它的脖子。大家一起互相拉着。用力把骆驼拉了上来。如此,也救了4匹骆驼。其余的来不及施救沉下了沙坑。 我们大家赶紧远离那片流动的沙丘,这才歇下来。众人纷纷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原来他们是西戎校尉府的一个商队,那个阿婶叫倬玛,是去伊喀郡看望儿子回途与商队一同结伴。却不料遇到流沙,大家九死一生。 阿西说我们兄妹三人因为要去中原投奔亲戚,在沙漠里迷了路。现下遇到他们,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商队的大叔都很高兴,告诉我们此地离迂泥镇只有两日的路程。到了迂泥镇,就进了北魏境内。然后一路到中原就不远了。 我跟阿西梅朵高兴的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活着是多么喜悦的事啊。 商队带着我们一起往迂泥镇方向行去,领队的塔什克大叔看着我们衣衫褴褛,还在骆驼背上寻了三套胡装给我们换上。虽然他们损失了三头骆驼的货物,但是剩下的骆驼上的水、干粮都够我们一行到达目的地。 两日后,在远远看到矮土砌成的城墙时,梅朵高兴的奔跑起来。好像看到了美丽的城堡。大家都兴高采烈的。 城墙门口都有卫兵守列着,我们三人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四处好奇的东张西望。还不时的发出感叹的呼声。商队的大叔们都看着我们哈哈大笑。 迂泥离西戎校尉府只需小半日路程。塔什克大叔说达西戎校尉府是魏国的边陲重镇,也是相当繁华。我们就是山里出来的孩子,城里高大石雕的城墙,平坦坚硬的街道,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这,是不是就是阿爹说的中原? 在城墙下,倬玛阿婶跟几个旅人就要离开商队了。倬玛阿婶抱着我们说:“好心的孩子,真主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塔什克大叔邀我们去他商队的行馆歇息一日,明日再启程寻亲。 我们在行馆狠狠把身上的淤泥与血腥洗干净后,都不支倒在了榻上,沉沉睡去。甚至连饥饿都不能唤醒我们。 我们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塔什克大叔也体谅没有来打扰我们。 次日,狼吞虎咽吃着多日未吃的馒头稀饭。塔什克大叔兴冲冲的走了进屋,高兴的告诉我们他拜把子兄弟今日带商队前往平城。我们可以跟随一起前往平城,再折往建康就不会太远了。我们谢过塔什克大叔,不舍的向他辞行。 大叔往阿西怀里塞了一小袋沉沉的银两皮囊。“此去建康还很遥远,你们要一路保重。”我们在部落里偶尔也见过铜板,我是知道银两也是跟铜板一样可以换物品。 塔什克大叔的拜把子兄弟叫吐吐鲁大叔。吐吐鲁大叔的商队也是驼队,还有马车,我们坐在车里,吐吐鲁大叔赶着马车,他是个很健谈的人,留着络腮胡子。一路上跟我们讲着他多年商旅的传奇故事。我跟梅朵也像好奇宝宝一样问个不停。 西戎校尉府到平城还是要穿过宽广的沙漠。马车已经留在边城,我们骑着骆驼在沙漠里行走了三日到达凉州镇,商队在凉州镇补给了半日。吐吐鲁大叔又赶上了马车,告诉我们一路过去已经没有沙漠了。 我们途经的小城镇越来越多,人口也愈来愈密集。而行人的装束也与我们的胡装不同了。吐吐鲁大叔告诉我们,北魏以东居住大多为鲜卑族人,但是大多数已经与汉人同化了。皇族拓跋氏太后为汉族女子。因此皇宫内外也慢慢在接受汉化思想。吐吐鲁大叔一路说着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也知晓了北魏是北部各民族融合的强盛大国,都城平城。而南朝的宋国是以汉人为主,都城建康。吐吐鲁大叔还告诉我们这几年北魏与南宋的战争停止了,两国商贸往来及其频繁,因此从平城前往建康不会有很大危险。但是北魏以北的柔然国在边境地区冲突不断,商队都已经不再前往该区了。 平城 这一程从凉州镇到达平城又足足走了4日。 虽然我们已经慢慢习惯中原城的繁华盛况,但是到达平城的时候还是让我们吃惊,这是怎样一个奢华的都城啊。四处是大气宏伟的建筑,行人都衣着鲜亮。都城围绕在乐曲花香中。 商队在平城的行馆里驻扎下来。吐吐鲁大叔也挽留我们在平城多住几日游玩一番再继续赶路。我虽然很想快点见到阿爹,但是看到阿西梅朵兴奋闪亮的目光。也答应多在平城住几日。 这一路,我们都很默契的不提起那场屠杀,但是我知道,悲伤已经深深埋在了心里。这大半个月,也难得看到梅朵发亮的小脸。 吐吐鲁大叔给我们拿来三套汉人男装,说是换上男装出去游玩比较方便。我们均从未穿过汉装,换好走出来不免嘻嘻哈哈互相取笑一番。其实阿西穿上汉装更显书卷气,梅朵则一看就是穿着男装的女子,她小小的瓜子脸,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睫毛长而弯,活脱脱就是西域美女。我自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想象不到自己穿着男装竟是清秀洒脱。俨然就是一个小小书生。 平城分皇城、外城、郭城。外城方二十里,外郭周围三十二里,有门十二,“其郭城绕宫城南,悉筑为坊。坊开巷,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 我们沿着吐吐鲁大叔所说最繁华魏都大街的方向走去。这平城北引入浑水,从城西引武州川水入城,使魏都大街西岸有潺潺流水,东西鱼池有游鱼嬉戏,水旁弱柳、丝杨、杂树交荫,利用水和树把城市打扮得清新雅致,配上巍峨的宫殿楼阁,真是花团锦簇一般。确实是“灵台山立,壁水池园,双阙万仞,九衢四达,羽旌林森,堂殿胶葛”。 不少文人墨客在树下辩诗,茗品。很宽敞的魏都大街长得看不到尽头。 路边各式各样的商铺,还有一些西域的商人贩卖土八曲银流、刻花银碗和鎏金高足钢杯等,色彩斑斓的布庄,绣着我们见都没见过的云龙、朱雀、水禽、衔鱼等纹饰;我们好奇的从每个小商贩那里把玩着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我对各种制作精巧的手工用具最是喜欢了,而梅朵则四处看着漂亮的珠花,色彩丰富的水粉。 我们把玩归把玩,却绝对不会用塔什克大叔给的盘缠去买东西。就是这样都在大街上玩得不亦乐乎。阿西就跟着我跟梅朵的后面呵呵看着我们微笑。 我们看到旁边一个开敞的馆子里面坐满了人,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台上口沫横飞的说着故事,下面坐着听书的人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我们也凑了进去,认真听着男子的故事。他说的是三国鼎立的故事,我想起阿爹在给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坐在星光下。听着阿爹品评各个故事人物,似乎个个都是那样豪气干云,说着说着,不知谁讲到了现世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也是三足鼎立,我们三人从前就向往着闯荡江湖,做一个万人敬仰武功高强的大侠。听到江湖故事无不跟着周边的人群一样长大嘴巴,一脸向往。 说书先生说着当今天下三大势力一为拓拔氏皇太子,武功深不可测,手段残酷,统领十万禁军。但是从不轻易与人交手,曾与其交手的均无一活命。江湖人称墨玉公子。墨玉公子行事亦放荡不羁,从不理会皇室规矩,我行我素。但是在处理政事上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惩贪官,除污吏、深得民心。 其二为南宋三皇子刘邑隆,此三皇子结交满天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风流倜傥,四处留情。不要看他一副玩袴子弟的模样,去年凑热闹微服前往天下武林大会,一人力挑各大门派。夺得武林盟主,却又把令牌丢回给其他门派,说只是来玩玩而已,并不想统管江湖恩怨。但是各大门派均已折服在这位连城公子手下。今年又亲领八万大军在边关击溃党项号称二十万的雄狮大军。可谓有勇有谋。 其三便是近几年接管千机阁的千玑公子,这位千玑公子行事异常隐秘。但是在这几年里千机阁异军突起,尽数铲除所有于其不利的江湖组织。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是千机阁成员遍布天下。执行各种任务从未失手。而千机阁虽说是天下最大的组织,但是阁员非常自律。并隐于市井中,又有人说千机阁聚揽了天下最大财富。连千机阁众都无法得知何处为千机阁产业。所有一切尽数掌握在千玑公子手里。 说书先生在台上说得是栩栩如生,台下听众是听得是如痴如醉。先生又尽数今年发生的江湖大事,无不以这三足鼎立的三大势力有关。 原来江湖就是这样精彩的啊。 当我们意犹未尽的走出说书馆的时候,似乎思绪还沉醉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 我们逛着玩着东顾西盼着,渐渐天边晚霞烧红了天。吐吐鲁大叔有叮嘱我们回行馆吃晚饭。正想往回走。却听到远处热闹的敲锣打鼓声,还有响亮的奏乐。旁边的人群纷纷在说,是镇国将军娶媳妇,大街上的人群一窝蜂跑去看热闹,梅朵也拉着我跟阿西往人群中挤进去。走近看到穿着喜庆礼服的人们载歌载舞,新郎官穿着红艳艳的褂子,在马背上神采飞扬。其后跟着一顶装饰华丽的花轿。再前面就是开路的奏乐。我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看得也兴高采烈的,我个头不高,前方一群男子恰好挡住我,还好本公子身子灵活,左拐右拐就跑到人群前面去了。 看完人群慢慢散开,我回头却看不到阿西梅朵了,一定是刚刚我顾着看热闹。我们走散了。我决定往行馆方向走,兴许在沿路能寻到他们。 可是,刚才看热闹跑进的小巷却怎么走也找不到魏都大街。我想着只要方向没有错就成,总能回到会馆。 我在柳巷慢悠悠的穿行,想着文人墨客就是这样在小桥流水边踱着方步,出口成章。虽然我的诗词歌赋实在是登不上台面,但是想象一下也足以让我沾沾自喜了。 忽然从旁边小院后门走出两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看到我冲上来一人拉着我一只手就往院子里走,边走还边说:“公子,你可来了。我们可等了你许久呢。” 我瞪大眼睛:“你们。。你们认识我?” “公子如此俊俏,我们又怎么不认识呢?来吧,有人在楼上等你呢” 有人等我?会不会是阿西梅朵? 我又问:“是不是我大哥在寻我?” “是是是。”那两个姑娘拖着我往里屋进去了。 近得里屋,才看到这里人头涌涌啊。女子都穿得红纱绿影的,神情比草原上唱情歌的姑娘还妩媚。男子多坐在大厅雅座上,大家都寂静无声,惟独看着台上。而此时台上一白衣女子手抚筝琴,正弹着《帝女花》,这女子清丽脱俗,与其他女子大不一样。她的一手琴艺虽然神韵及不上阿爹,但是也比我强上许多,在世间,也算独树一帜了吧。 可是,我还是先寻找阿西梅朵他们比较重要。我转头问拉我进来的女子:“我朋友在哪等我?”她微笑的把我拉上二楼,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的房间。把我推了进去。 里屋却坐了几个女子,看到我进来,都极热情的把我按坐在椅子上,左右给我倒酒,我正觉得事有蹊跷,一个女子忽的坐到我身上,吓得我跳起来。大声质问:“我大哥究竟在哪里?” 一个女子又把我按回椅子上:“公子,你喝了这杯酒奴家就告诉你。” 我有点恼怒的看着她:“你可说话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 我接过酒杯一仰头,全数到入口里。 “好了,我喝了,你可以告诉我大哥在哪里了。” 那个女子忽的一下子又坐到我腿上,口里说着:“公子,不是奴家说你,男子与男子求欢又有什么好的,等你见过了我们家姑娘的身段,保证你连大哥都不记得。” 我脸色通红,哗的坐起来,将那女子推倒在地上。大声叫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哼。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我甩了甩手,走向门口,决定要离开这奇怪的地方。 那女子一下跳了起来,上来用力拉住我:“公子来这烟花之地不是来喝花酒又是来作甚?可是这酒也不是白喝的。” 她未说完我已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个大汉,提起我的衣领:“要走可以,公子请付酒钱。” 我愣住了,说道:“我没钱,又不是我要喝酒的,是她非要我喝的。”我手指头指着那个拉扯我的女子。 那两个大汉顿时将我向后一推,说道:“没钱你也敢来喝霸王酒?”他看着我崭新的外套“那就脱下衣服来付酒钱吧,让人瞧瞧想来我的地方捣乱的都给我赤身捰体的滚出去。”说完上来就是扯我的衣服。 我大惊,手上用了几层功力,用力把两大汉一推一挡,我一个闪身,从他腋下穿了出去。冲到门口夺路狂奔。可是,我却不记得下楼的方向。胡乱在连廊跑着,看到后面不止两个大汉,又上来了几个人,吓得我一低头,忽的冲进一个房间。正欲躲起来,却不想撞到一个硬梆梆的身体上,而那人也因我冲进来得意外,一时没防备到,被我撞倒在地上。而我也摔倒在他身上。我满脸通红,抬头看向那人,那人却头戴宽沿黑帽,低着头看不到模样。屋里还有另一个青衣小童看得目瞪口呆,却赶忙过来扶起那被我撞倒的男子。 我爬起来连忙对那人做了个辑:“阁下,抱歉,我跑错房间了。”说完我又转身冲了出去。 实在无计可施了,我握住蓝珠。对着向我冲来的几个大汉“啪啪啪”我的蓝珠尽数打到他们的麻|岤。然后向前冲出重围,却好像听到身后一声怒喝:“小贼,快把我的玉佩还来。” 唉,我心里叹了口气,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先是骗我喝酒要我付钱,现在又是诬赖我偷盗。 我施展轻功,从二楼直接跃到一楼,寻着大门就闪开众人,跑了出去。 出得门来看到夜色已经降临。 我展开轻功,在夜幕中的巷子东绕西拐,跑了许久,想着已经摆脱那些追兵了吧。于是停了下来。 才一放松,忽然腰身一紧。肩颈|岤被人点住,我立时全身无力。那人揽着我的腰,掠上屋顶,又在屋顶上奔跑了许久,才跳进一个四周静寂无人的暗巷。 他一把把我按在墙边,我才看到他是适才在屋里撞倒的那个黑衣人。他此刻正狠狠瞪着我,我抬头看到他,黑夜里却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可是却冲着我冷冷的说道:“玉佩交出来,不然你休想活着走出去。” 我也恼了,虽然身子被点了|岤道不能动,但我还是很大声的吼了起来:“你们这些中原人怎么都是蛮不讲理的,先是骗我进去喝酒,现在又说我是小偷。你们究竟知不知道理字怎么写!” 他愣了一下,又冷冷的道:“等我搜出来看你还能不能嘴硬。”说着就要朝我身上摸来。 “不要!”我慌得大叫起来,眼睛因为害怕泛起了泪水。 他又愣住了,直直看向我。 我仍在呜咽叫着:“不要碰我,我没有拿你的玉佩!” 他不在碰我,也没有说话。 我冷静下来,又气恼的瞪向他,心想着,我今日受尽委屈,但是也不能示弱于他。 就在我们互相瞪视的时候,我看到房间里的那个青衣小童跑了过来,口里喊着:“公子,玉佩找到了。”我听完更为恶狠狠的瞪向他。 那小童继续说着:“撞倒的时候掉到了桌脚下。”说完把玉佩放到他公子的手里。那黑衣男子也不再看我,解开我的|岤道,跟着转身就走。 相识 我看着他的背影恼得双手发抖。刷一下,我的蓝珠击向他的肩颈|岤。既然不会说道歉,那就也尝尝被点|岤的滋味吧。 就在我以为击中的时候,他他忽一下闪开,快如鬼魅。我连看都没看清他是怎么闪开的。而霎时,他却已来到我的面前,捏住我的脖子。我只觉得头晕眼花,似乎喘不过气来。血液都冲到脑上。他似乎也看出来我难受的样子,松开手来。可是我还是晕得厉害,我只能扶着他的肩膀说:“既然你不道歉,那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我。。我。。晕得看不清路了。” “你喝了那屋里的酒?” 我无助的点点头,却看到他嘴角咧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笑意。 他把了一下我的脉,说道:“不碍事,过几个时辰就好了。” 我反手自己搭上脉搏,问道:“我究竟吃了什么进去?” 他嘴角又咧了下,这次是明显的笑容了:“那是给男子吃的酒。”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吃了什么。这些药物,我在医书里也看到过。唉,这时候要是回会馆,该怎么跟阿西梅朵解释呢,真是丢人死了。 我对着黑衣人说:“那。。我在此处歇息片刻好了,能不能麻烦公子去商队会馆与我大哥报个平安?” 黑衣人示意青衣小童前去知会我大哥,然后转身把我抱起跃上了屋顶。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放我下来。打又打不过他。 在屋檐上飞了许久,我心里想着,是不是那江湖中人都是喜欢在屋檐上行走? 似乎把我带到了城郊的湖边,将我放到树下,让我斜靠着树干。 “这里清凉,药效散得快,过了我再带你回去。”说完他摘下帽子丢到一旁,也在树边坐了下来。 我这人最不容易记仇了,何况也是我撞倒他在先,才闹出这样的乌龙事件。 我说道:“我们扯平了,我也不恼你了。这药效还得2个时辰才能散去,你先走吧。好了我再自己回会馆。” 他转头看向我,月光下,我才看到他的容貌竟然俊美非常,以前我认为降涟大哥是我见过最俊帅的男子,可是与眼前的男子比较起来,却又逊上几分了。边域女子本就豪放大方,从不吝啬赞美男子。我也大大方方的上下打量他。他嘴角又闪过笑意。 没有答我之前的话,却问道:“你从回疆来到平城?” 我点点头。提起边域,我就都停不下来一边自顾说着我们那辽阔的草原,肥硕的牛羊。还有美丽的湖泊,巍峨的雪山。 他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在认真的听。我也很认真的描述我们边域的点点滴滴。当然忽略了那血腥残暴的那一天。 他却问我:“如此喜欢那样的地方,你又怎么会离开?” 我怔住了,低下头,想起那噩梦般的日子。身子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没有再问下去,我也没有再说话。 我觉得全身已经疏松多了,站了起来。双拳抱了抱,我说:“大侠,我已经无恙了,就此别过。”说完我转身往城门走去。却听到背后他低低的轻笑声。 只觉手上一紧,被他拉住走向城门。 我心想到,唉,这人个性可真拗啊,完全无视别人说的话。算了,由得他。我放快脚步跟上他。他这才放开我的手。 跟在他身侧走回魏都大街,黑衣已戴回他的宽沿黑帽,我才留意到他的黑缎锦袍质地煞是名贵,衣领裙摆袖口镶绣着精致的祥云图纹,华锦暗金腰围,却是贵派中毫不显张扬。如此一身黑衣穿在他高大修长的身上就算看不清面貌亦是引人注目。况且他身长八尺,我矮他一个头还有多。走在路上俨然就像他的小厮。 虽对自己的身长很失望,不过总是安慰自己,我才十四岁,多吃点食物不挑食,总还会长高的。想到食物,我才省起晚饭还没吃,肚子不由得咕咕叫起来。我脸一红,又想在热闹的大街上,他总不至于听到。抬头看向他,他也看着我说:“饿了?” 我纳闷的点了下头,这人耳朵怎么这么灵,对了,他是武林高手。自然听力非凡。 他拉我走入一家繁街上矗立的独院食楼,门牌上清晰的行书写着《独鹤楼》三字。这独鹤楼在四周的屋宇中可是鹤立鸡群,足有五层之高。 进得门我拉住他的衣袖,说着:“公子,我身上没钱。”嗯,还是把话说前头,可不要像适前那般被人追得满街跑。他依然拉着我往楼上走去。我心念,如你要请客那我也不客气了。 上到顶层,这里极是宽敞开阔,四面仅是围栏,这里竟然可以远眺平城全景,旁边是浑水河,河面上渔船画舫灯光星星点点。随风飘来一阵阵琵琶筝曲,欢歌笑语不断。再旁边就是热闹繁华的魏都西街,虽已入夜,却仍人头涌涌。 我兴奋的扒在围栏上东顾西看,那样子估计就如我们初次进到都城一般满目新鲜。小二已带着黑衣在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周旁的座位差不多坐满,看样子是平城的仕族文人在把酒品诗,看着他们说到兴起慷慨激昂,模样十分逗趣。 小二还在旁边候着:“客官请问要吃些什么?” 黑衣看向我示意我可以随意点想吃的东西。我看向小二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来一盘烤肉加一个馕饼就好了。” 小二错愕的看着我。 黑衣说道:“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玉翠乾坤、再温一壶酒。” 小二说了句客官稍候便转身下去了。 我也不觉尴尬,咧开嘴笑起来:“这是中原菜系吗?连食物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黑衣戏腻的笑看我,已将帽子摘了下来。自顾把小二送上来的酒倒满一杯,慢慢独饮起来。而我转头伏在围栏上眺看江面,想起看过的一本诗集里的一段,十万鳞鳞俯绣甍,拂云自旧侈峥嵘。 江趋座右双流合,兴来朗拍栏干立,不必重骑碧海鲸;以前我难解诗意,如今看来那些诗人墨客还真是厉害,短短几句话可以将一脉江水形容的如此贴切。 这时小二已经把菜都上来了,精致得让我无从下手。我咽了一下口水,拿起碗筷欲夹起一颗晶莹剔透的丸子,可是在西域就极少用筷子,只是阿爹喜欢用,我才也会一点。可是这中原菜十分软滑,我一时也夹不起来。 黑衣吩咐小二拿个汤匙给我。我这才吃到了那名为飞孪脍的丸子。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肉制成的丸子,清雅不腻。甚是对我的胃口。 我一边大快朵饴一边问黑衣:“适前我被骗喝下那酒的是什么地方?” “烟花之地” “那也是文人聚集的地方吗?” “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我怔了一下:“那,公子也是去那寻欢作乐?” 黑衣撇了我一眼:“有何不可。” 然后又对我说道:“我去听筝曲。” 我想起那个弹《帝女花》的素衣女子,看着他说:“你也喜欢筝曲?那位小姐弹得还不错。” “还不错?淄依的琴艺可是名满北朝,一月只登台献艺一场。” “那也比我阿爹差一些,技艺是很完美,却神韵不足,如此说来我阿爹的琴艺才是天下无双呢。”我仰着小脸,说道阿爹我便神采飞扬。 黑衣看着我满脸不信:“如你阿爹的琴艺天下无双,那你也师出名门咯。” 我摇了摇头:“我比阿爹差远了,听过阿爹的筝曲,我是怎么也追不上了,我较为擅长笛乐而已。” 此时我已边说边把桌上的几盘菜清得干干净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拭嘴角的残羹,又泯了口茶。 黑衣凝视我片刻说道:“小兄弟既然擅于笛乐,明日浑水河画舫有个茗乐茶会,届时各地乐师均聚集切磋,你不仿也来看看,届时上船报上四公子的名号即可。 我眼睛一亮,各地琴师大比拼,这可是难能一见。心里寻思着,好,那就在平城多留一天。我又看向他:“公子,我可以偕同我大哥二姐一同前去吗?”我想到梅朵怎么穿男装也一眼看出是女子,还是不要叫他二哥好了。 黑衣一笑:“有何不可。” 我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黑衣送我回到会馆已近巳时,他只是跟我到会馆附近便转身离去了。 我不知道那青衣小童会怎么与阿西梅朵讲述我晚归的理由,心下还是决定老实说好了。丢人就丢人。 阿西梅朵在看到我走进会馆大门就跑了出来,拖着我的手看我平安无事才拖着我进屋。 原来那小童只是告诉他们我有事要晚归,勿挂。就什么也不多说离开了。虽有人带话回来,可是阿西梅朵还是很着急。 我于是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阿西梅朵睁大眼睛张着嘴巴一副不可致信的样子。稍后梅朵才捧腹大笑起来。跟我说部落巫师也配置过这类药丸,专给男子服用。西域人对此类男女之事并无遮遮掩掩避讳不说。梅朵日常混迹各部落颇受欢迎,知道此事也不足为奇。 阿西虽知道我的蓝珠厉害,但是中原藏龙卧虎之辈出。还是提点我日后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我说道明日去茗乐茶会的事,想在平城多停留一天。我们三人均年少好玩。阿西梅朵也是很欣喜向往。阿西告诉我吐吐鲁大叔下午因有紧急货物要送往平州,已先行离去了,嘱咐我们在行馆多住几日再去建康。 翌日清晨,我们一行三人前往浑水河边渡口,只看到河面上一长排装饰精美的画舫,每艘船都极大,一艘可装置四十余人的样子,头尾排开有十艘画舫。 我们看到渡口均有禁军严守,各才子乐师须出示邀请帖才可入渡口。 我向看守报出四公子的名号,就来了一个小厮,将我们引到最前的那艘画舫,对我们说到,上船请自便。就转身离开了。 我们三人对着这样壮观的阵仗又是一阵惊叹。 上得船来,看见画舫中间搭起一个宽敞正厅,四面布幔飘摇,里面茶座一应俱全。船尾整齐摆放十来张琴台,已有乐师迫不及待摆放上自己心爱之古琴或筝,叮叮咚咚的试音起来了。 船头则空了出来。因此有不少人悠闲的在船头欣赏河岸风光,吟诗遐思。 我船头船尾走了两回也没有看到黑衣。正想他可能不是与我一艘画舫,却看到走上来一个素衣女子,赫然便是昨日那弹筝女子。她素颜清丽,宛如河岸上飘落的梨花般雅致脱俗,姿容婀娜莲步渺渺。怀里还抱着一把筝。她把筝放置在边角上不起眼的琴台上,便安静的坐下了。 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我才看到黑衣偕同青衣小童走上船来。黑衣今日仍是穿着锦黑宽袖长袍,黑袍精印整幅暗纹鸾鸟图样,却不甚明显。长袖与腰围仍是暗金宫绣图。内衬白色金边中衣。一上船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纷纷上前打辑问安。黑衣今日没有戴帽子,长发轻拢在颈后,也未绾起。河风轻轻吹起,一派闲散不羁。 船上女子也为数不少,都是宽袖清纱,好像我曾看过的洛神图般的装扮。我与阿西梅朵的装束仍是昨日穿的男衫,虽寒蝉却又未显拘谨。我们牧族人本就不注重这些衣冠攀比。但是看到这么多华服美玉也大开眼界。 梅朵建康艳丽的面容也吸引不少目光,这魏国是个胡汉和瑟的都城,自然各族人士均司空见惯,梅朵这西域美女并未引起他人过分张望。而阿西不仔细看也未分得出是汉人还是胡人。他除了高挺的鼻梁就是一脸书卷气了。 船开动后那青衣小童过来带我们走进内厅,与黑衣同坐一桌。我看到黑衣暗金腰围上别了一支长笛。原来他也是喜乐之人。 我向黑衣问过好就向他介绍阿西梅朵,是我的大哥二姐。黑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4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4部分阅读 向他们点了点头。跟着我们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厅外船尾,已经有乐师开始奏乐,主音是琴,辅音鼓、箫、琵琶。而几个洛神女子在乐声中翩翩起舞。另外几艘船也挨得极近,一起缓缓使向江中。一时江面上仙乐飘飘,岸边行人无不驻足远看。 画舫上各种乐器声音此起彼伏,乐师互相切磋技艺。各舫上的乐师又互相斗乐,引来大家一阵阵叫好声。 我正奇怪这四公子也不上去吹奏,也不品茶,拿了壶酒自饮自酌。他却看向我说道:“小兄弟不是擅长笛乐吗?何不也吹奏一曲让大家品评一番?” 我知道他昨日当我在说大话,但我听得兴起也手痒非常,咧嘴一笑站了起来:“公子可否借我长笛一用?”他反手抽出长笛,递给我。 我走到船尾那素衣女子面前,对她轻轻一拜,说道:“姐姐可否与我共奏一曲汉宫秋月?” 素衣女子微笑点头,手抚上筝铉,一阵流水落雨声在江面上飘荡开来,这时各舫乐师都已停下静静聆听这素衣女子的琴音。此时我的笛音也轻扬而起,这是阿爹为我谱的筝笛合奏的汉宫秋月。筝音婉转沉绵,笛音犹如黄莺幕归,筝音为主,笛音为辅,但是我的笛乐奏出的韵意与筝曲不差分毫。 素衣女子也意外抬头看着我微笑。 许多人已经听得站了起来。一曲奏毕,却鸦雀无声。跟着才大声叫好起来。我向素衣女子轻轻做辑,走回大厅四公子身边用长袖擦了擦长笛,递回给他。回座喝了口茶,梅朵在旁边说道:“宝珞,你跟你阿爹奏的更好听。”阿西也是点点头。 唉,是啊,要是阿爹在这里一定是震惊四座的。但是阿爹向来不喜在外人前弹奏。明天我们就要去建康城了,想到很快可以见到阿爹我高兴得满脸都是笑意。阿爹知道我们的遭遇了吗?阿爹是不是也很着急? 阿西与梅朵说要去船头看歌舞就起身出去了。阿西对这汉家女子婀娜夭摇的舞蹈还真是受用。 我对四公子说道:“公子,今日多谢你邀我们兄妹三人前来品乐,确实大开眼界。明日我们便要启程前往南朝寻亲了,以后能不能再见面也不一定。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谢谢你昨日请我吃饭,今日请我听乐。”说完我仰头一口喝掉杯中茶。 患难 四公子也笑着看向我一口喝掉杯中酒。却眉头一皱,说道:“船下有人。” 忽然一声巨响,船身震动了一下,我坐不住仰面摔到旁边四公子怀里。船身顿时倾斜,惊叫声连连。船上人群纷纷爬起来搭上跳板跑过旁边的船只。 此时船板上已经浸水,四公子扶我起来,带着我掠上船头。我看到阿西梅朵向我跑来,我对他们喊着:“我没事,快点过去对面的船。” 他们看我无恙也放心,阿西轻功跳过对面船只的甲板上。梅朵也长鞭一卷一拉跃了过去。四公子正要带我也掠过去的时候忽的船底破开几个大洞,三个身着奇怪黑蛇皮衣头戴精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与鼻孔的水鬼跳上来,对着我们就是一排短刀砍过来。四公子抽出长笛一挡,长笛碎裂纷飞,但是他手里却握住了一把长刃。而同时,我看到半沉下去的船身已极快的速度冲向江心。我们在这一阻一隔时,有强大的力量在船底将画舫推向江心。 浑水河这段江面很宽,本来画舫都是在边岸附近缓慢行使,如今一下被推到江心。江中波涛汹涌,船体也用力晃了起来。而其他画舫也不敢靠近,我听到阿西在大喊,可是船只距离太远了,他却也无法再跳过来。我们三人都不识水性,阿西只能在远处吼叫。 那些黑皮水鬼也不阻拦船上其他人跳船逃生,却是刀刀狠厉的向我劈来。 船底又跳上来四个黑皮水鬼,七人似乎组成了一个刀阵,刀光剑刃中魅影重重。那七人的招数很怪,我虽不能辨百家武艺,却也看出他们的招式不像中原武功。那七人任何一个拿出来,也是武林高手了,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但是他们也没想到四公子剑术如此出神入化。一柄长剑将我护得密不透风。那七人身法快速得根本无法捕捉人影。四公子更是以快制快。半晌,那七人渐渐处于下风。而我又不时用蓝珠攻向他们的|岤道。我竟然也打得兴高采烈。 四公子在旁边撇了我一眼,似乎是说,这样危险的处境你竟然当玩耍。 那七人见久战不下,而远处一艘禁军船只已向我们快速驶来。他们互看一眼。用力一跺,七人沉入水底。而船身也被拖了下去。我慌了起来:“怎么办,我不识水性。” “你抱紧我的腰,不要放手,然后用力吸气。”说着拉过我的手环在他的腰上。我也大力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沉入水底了。 我不敢睁开眼睛,紧紧抱住四公子的腰。只听见水中兵器撞击声。他们一定在水中攻击我们了。我现在成了四公子的累赘,他的身手速度变慢了。这样持续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江中。因为加上我的重量,我们已经越沉越深,而那七人就是在头顶上攻击我们。 我稍松了一下手臂,四公子回头震惊的看住我,我也看着他,他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双手一放,脱开他来,往旁边很快飘去。只听到水中一阵巨响,好像又是腥甜的气味在水中蔓延开来。我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那日那场满天火焰的地域中。 我意识已经很模糊,好像空气已经没有了,好像水灌进了我的口里,鼻子里。降涟不是说过,在水里只要不动不挣扎,身体会慢慢浮上水面的吗?我怎么还在水底呢? 似乎远处有个光亮越来越近,他抓住我,我睁大眼睛,他忽然吧嘴唇贴上我的,舌尖推开我的唇,渡了一口气进来。然后拉住我的手往亮光游去。 一阵悠长的风笛声,带着我所不熟悉的霸气,那是一曲在千军万马中独游傲视的自在,清越而高亢。可是为何,我却觉得这笛音是悲伤的,只是笼罩了一层令人不敢逼视的霸道,仿佛揭开那层坚硬的外壳,下面是颗破碎的心。 我睁开眼睛,原来我还没死呢,心下一阵欣喜,可是,这是在哪?四周昏暗,似乎是个木屋,可是,身下有些摇晃。我坐起来,看到身上盖着毛毯子,躺在一间小小屋子的榻上。屋子很狭小简陋,只有一张床榻、一张矮几。 笛声停了下来,房门推开。我看到门外一片星光灿烂,来人在小几上点燃油灯。四公子似笑非笑的脸在黑暗中慢慢亮了起来。 “醒啦,你可睡得够久的。”他笑看我。 我仍是有些迷糊,诧异的看着他:“你也没死啊。那太好了。”我呵呵笑着,又问:“这是哪里?” “船上。” “船上?我们怎么会在船上?噢,是有船只路过救了我们吗?” “小丫头还满聪明嘛。” 等等,他说什么?小丫头?我忽的低头看到自己衣服已经不是原来身上那套,变成一件滚着金边袖口的白衫。 “啊!!!!!!!!!!!!!!!!!!!!!!!!!”我大叫出声。 那大色狼狠狠的捂住我的嘴巴,我只能用我够大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他的脸一下子凑近我:“你不是男子吗?还怕什么我给你换衣服?” 我的眼神更是闪烁着要与他拼命的怒火,右手一摸蓝珠,不见了。于是我双手朝他打去。他却更快,余下的手一下子抓住我的双手。 他眼中笑意更浓了,一下子放开我说道:“算了,不气你了。那是在岸边找个大婶给你换的衣服。” 我仍是瞪着他:“不要骗我。” “难道你希望是我换的?” 我又是挥了一拳打向他,他没有闪避。我结实的打在他肩膀上。这拳仿佛给他抓痒痒似的。 他轻哼了一声:“本公子怎么会做给人换衣服的事。” 我这才放下心来,抬着右手问道:“我的蓝珠呢?” 他从怀中取出蓝珠递给我:“这小武器倒是很精妙,可是你的手法太差,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我把蓝珠在手腕上系好,撇了他一眼:“蓝珠是我自己做的,还有谁能比我更懂得它?” 他诧异了一下:“你做的?丫头,你还很让人意外呀。” 我得意笑了笑,想想我们也曾经同生死共患难,于是告诉他,我叫容宝珞。以后叫我宝珞就好啦。他说道:“宝珞,如珠如宝落世间?你爹爹还真疼爱你。” 我咯咯的笑着,忽然想到刚刚同生死共患难,我还忽略了什么?对了,在水里,他的嘴唇贴过来。哗,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再想想,人家那是在救我耶,他都可以跑掉了还回头来救我,我就不该这么小家子气了。何况,我还没行笄礼呢,还算是孩童。就当是阿爹在脸上亲亲好了。这件事就可以忘掉。 四公子看着我的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站起来,他拉着我走出船舱,走到甲板上。我才看到这是一艘很大的船,我再看船上行走整齐的兵士,发现,这是一艘战船。这船好似要隐于江中,外面一丝灯光都看不到。在江面上快速的行使。带出微风。 四公子拉着我走到船尾的小桌子旁坐下。吩咐卫兵端酒菜上来。 然后看着我正色的说:“你不信任我?” 我诧异的看着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接着说:“在水里,你放开我。你不相信我能安全的把你带上来?” 我沉默的低下头。 他还是认真的跟我说:“不要有下次,我说要你抓紧我,你就要相信。” 呵,果然是很霸道的人呢。我笑出一片灿烂的星光看向他。 卫兵把菜端上来,他把菜推到我面前,自己喝酒。我奇怪:“你都不用吃东西的吗?” “我早就吃过了,哪像你,睡得小猪似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桌上有筷子也有汤匙。我好像饿了好久一样大吃起来。当然是饿了很久,今天只吃了早饭呢。 我一边吃他一边问我:“你有仇家吗?是什么人要杀你?” 我吃惊的看着他:“那些人不是来杀你的吗?你们武林中人不是都会有仇家吗?” 他摇摇头:“那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本来的意图也并不是要杀你,好像是要把你带走,但是我的出现才让他们决定让你死,那些不是普通杀手。” 我一下反映不过来。摇了摇头,很是郁闷。 “对了,这船是要去哪?过了这么久阿西梅朵找不到我,他们会很担心的。” “我要去边城处理事情,现在不能回头了。” “啊。。。。可是,我明天要跟阿西梅朵去南朝啊。不行,我还是在这里下船吧。我自己走回去。”我说着站了起来。 他把我按坐下来:“有人要你死,你现在下船,以为能活着走回平城吗?你放心,你大哥二姐那边我已经找人知会过了,明早会有人护送他们去建康寻亲。那些人要杀的是你,你大哥二姐应该会无恙。等我事情办好了,我送你去建康。” 我咬着下唇,心想他说得也是有些道理,如果真有人要杀我,我明天去建康的道路一定不安全。 我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吃东西。 他也闲散的喝着酒,长发披散,现在是一身米黄|色金边长袍,腰带随意的扎着,月光下竟妖艳异常。这样一个男子也是个谜,他武艺超群、贵气凌人、官兵也对他俯首听命。莫非是朝廷中人?可是,看他年纪也不大,跟降涟仿若。唉,不想了。谁没有自己想保留的秘密?至少我能认定,他对我没有恶意。只是阿爹,阿爹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身边? 填饱小肚子后,我们依旧在船甲上喝茶饮酒。我看着他说:“你喜欢筝是吗?我给你抚琴可好?船上可有乐器?” 他饮着酒有点意外的看着我,点点头。转身走入船舱,取了把筝放到台面,推到我面前。 我只是定定看着琴铉,双手抚了上去。想象那是阿爹修长洁白的指尖。手一滑,潺潺流水的曲音飘荡开来,我满心满脑都是那曲《珞瑶》,阿爹,珞儿不知道哪时才能见到你。就让我在月光下弹奏这首《珞瑶》,望念阿爹也能感应得到女儿的思念。 伴随着《珞瑶》我轻轻的念着青玉案:“乘鸾影里冰轮度。秋空净、南楼暮。袅袅天风吹玉兔。今宵只在,旧时圆处。往事难重数。天涯几见新霜露。怎得朱颜旧如故。对酒临风慵作赋。蓝桥烟浪,故人千里,梦也无由做。” 弹了一遍又一遍,我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四公子终于忍不住双手按在我的手上。琴音嘎然而止。他握起我的手,转过来看着指尖的破损。眉头轻皱,把我抱进怀里。说了句:“相信我,就告诉我。” 我无法自持的流下眼泪,我一直坚持着努力活下去,可是这样的坚持好沉重。我只想等见到阿爹,在他怀里哭出所有的委屈和悲伤。那些往事埋在心里非但没有结痂,反而愈加溃烂。现在,我在这个可以说是陌生的男子怀里却忍不住泪水泛滥。我哭了很久很久,断断续续说着那炼狱般日子。仿佛还在昨天。叙述往事依旧让我浑身颤抖。 四公子抱着我手紧了紧。似乎要给我勇气,给我力量。 我在他怀中哭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隐约听到他低低的叹息:“还是个孩子啊,真是辛苦,”指尖撩起我散落的发丝。 茂林匿芳踪 这一程的水路走了一天,再转陆路。一路嗣都不准我自己骑马。非要于他共乘一骑。他让我叫他嗣,之前大家都叫他四公子,还让人误以为他是家中四子呢,原来是嗣公子。 嗣又换上了他的黑袍,我还以为他是对黑袍有偏爱,他告诉我他的家族是以黑色为尊。难怪黑袍总是在他身上能穿出与别人不同的神韵。我们这一行只有十八个人,阿嗣告诉我他们是禁军。这些禁军军纪严明,一路除了听命于阿嗣外均不会多言。 我们一路北行,很小心隐藏行踪,很快我们就到达边境一个叫柔玄的城镇。嗣告诉我这里是魏北部边境重镇。是东木根山脉脚下的小城。小城周围是茂密的始森林。一般大军如深入森林也很易迷失方向。是柔玄镇的天然保护屏障。 我们并没有直接进城,而先是在山里寻了一间破落猎户的小屋,嗣让我先在小屋住几天,然后他们一行均换上寻常百姓的着装。嗣要留下一员侍卫保护我,我扬着手里的蓝珠说道:“我的武艺自保还是没有问题啦,我们一路走得如此隐秘,要杀我的人又怎会想到我会在北部边陲森林里呢?我不出这山就是了,你把人都带走吧。” 嗣揉揉我的头,递给我一个小小的竹筒。连着一根细绳。嗣说那是讯号筒,遇到危险竹筒朝天拉开绳索,他就能看到。还说无事的时候也会上山来看我。 嗣把食物干粮都留给我就带着禁卫军下山进城了。 我猜想嗣带着禁军来边陲是要办极为隐秘的任务,一路带着我其实他也要分心旁故。但是留我在平城也很难保证我的安全。那些蒙面黑衣人功夫诡异,训练有素。可是,又是什么人要杀我呢?边域马贼?我摇摇头,说不通,马贼均是杀人越货,或者帮着部落抢夺牧区资源。断不会为了我们几个逃出来的小鱼千里迢迢派人追杀。 想不通就先不想好了。我进入小屋收拾起来,小屋很小,应该是夏季猎户进山狩猎临时落脚修葺的,有矮矮的床榻,烧火的炕,简单的用具。现今尚未入冬,可是这山里却是很冷。我在炕上点起火,将嗣留下的被褥毯子全数铺到榻上。隐藏在这小屋还是很不错的选择呢。我看到嗣留了把竹笛给我,我拿起别在腰上。走出木屋,这林里古木参天,偶尔能看到阳光在树梢洒落。地上铺满厚厚的树叶。草菇丛生,我欣喜的跑回木屋找到一个小篓,今晚有鲜甜的蘑菇汤了。 我对毒菇与食用蘑菇的分辨当然不在话下。林里药草资源也极丰富。我想起我的药物都留在了平城行馆了。正好这几天可以再制一些常备药物。 一个下午,我都忙碌在森林里采药寻菇。忙得不亦乐乎。 猎户在木屋里留了一些简单的炊具,夜幕,在我熬着鲜香的蘑菇时,嗣走了进来。还带了些食物与几件保暖的外套。他是担心山上寒凉呢,我心里一热。 这人也真不客气,看到鲜浓的蘑菇汤话也顾不上说了。 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喝汤被烫到皱起脸的样子,跟平常的嗣很不相同呢。这样子的嗣平近多了。 嗣说今晚留在山上,我知他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可是我看看小屋,只有一个床榻。嗣径直从屋外抱了一捆干草进来,在屋里角落上铺了一小方块,再铺上薄毯,就成了软软的床了。 我惊奇的问他:“你就要睡在那里吗。” 他挑了挑眉:“谁说本公子要睡草堆的,这是给你铺的。” 啊。。这人喝了我的汤还要来抢我的床。 我也懒得再搭理他,自顾研磨我的药草。嗣很好奇的斜依在草堆上看着我炼药。 “丫头,你还识药理?” 我得意的扬起头:“别看我功夫不怎么样,那是我把心思都花在这药理上了。这林子的药草还真多,我们俄喏尔森林寻不到的这里都有。明日再去山林寻一下野参。”我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各种草药,还有作用,也不管他是不是懂。嗣也含笑在角落看着我。这时,似乎小屋暖和了好多。 嗣也淡淡的告诉我,在这里可能要住久一点。这柔玄镇总兵齐锐锗通敌柔然国,虽可当场诛杀,但是却发现此事与朝廷的一些个大臣有脱不开的干系。还要花时间抽丝剥茧一番。 嗣还告诉我,现在江湖上两派人马找我找得人仰马翻。我吃惊的看着他,嗣又冷冷的又说:“他们却想不到我把你藏在这里。” 两派人马,都是要来杀我的吗?我这样一个小女子,哪时候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呀。我皱着脸,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大哥二姐有没有到了建康?” “他们在平城就被人带走了,能在我的地方将人带走,也不简单。” 我手里的木舂掉下来。阿西梅朵被人带走了。。。他们会不会发生意外?却听见嗣又说道:“不过我的人今日回报说你大哥二姐现今却在建康城。安然无恙,你不用担心。” 我忽的站了起来。:“那,是不是我阿爹跟降涟大哥把他们接走了。那,阿爹一定很担心我了。” “你阿爹?” 我告诉嗣阿爹在几年前与降涟大哥回中原打理生意,这次部落遭此大难,他们逃出来就是要去找寻阿爹。 嗣走过我身旁,把我的头揽到他肩上,叹了口气说:“珞珞,不要担心了,你大哥二姐跟在你爹爹身边不会有事,你就先住在这里吧,你爹爹那边,我会派人去告诉他你平安无事。 “可是,我很想爹爹。”我垂下头。 “傻丫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等我查清楚了再将你妥善安排。但是我倒是知道一点,要杀你的人是你爹爹的对头。你在他身边他自然要分心护你,那不如等他把麻烦解决了,你才回去,这样可好?” 我虽然似懂非懂,还是点了点头。来到中原,一切都出乎意料。阿爹与降涟哥哥在中原做的是什么生意,我不知道,嗣究竟是朝中的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一定都是愿意尽力守护我的人。我没有多想嗣为什么要帮我,在图瓦人心中,帮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那夜,嗣还是先在草铺上和衣睡下了。 清晨林子里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林间啾啾鸣唱,我被闹得睡不下去,睁开眼睛看到嗣已经不在了。 用力伸了伸腰骨,这山里的早晨还真是清冷啊。拿起嗣昨夜带来的外套穿上。愣了一下,这外套是纯白羊绒皮袄,白色狐毛缝制的领口跟袖口,煞是漂亮。可是,这是女装埃。 昨日采的药草还远远不够。我挎上篓子又开始满山遍野的搜寻。我还采集了一些毒蘑菇,打算制成可以防身的毒粉。来到中原,才觉我那点武艺实在是连防身都很难。用毒虽是旁门左道,但也是很有效的手段。 山里还有许多飞禽走兽,附近还有小溪。我打了一只山鸡打算等嗣上山来的时候烤了吃。但是一连数日也没有上山。 这日我采药回来,进得小屋,却看到嗣躺在塌上沉沉睡着了。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疲倦的痕迹,披散的头发还是很不驯服的四面张扬。他身形高大健壮,却也不是魁梧敦实那般。趁着他熟睡我肆无忌惮的欣赏美色,哈哈。 走过去拉起毛毯盖到他身上。转身出屋走去溪边清理今日猎到的山鸡。在山鸡肚腹里填满香菇与食用甘草等佐料。在无焰的火炭上转着圈子烹烤。渐渐香味浓郁了起来。嗣从屋里出来走到我身边,看着烤鸡垂涎欲滴。我好笑的撕了鸡腿递给他。他忙不迭的接过来大口吃着。 然后告诉我,他把总兵齐锐锗砍了。控制了总兵府,但是城内官兵不少是齐锐锗的人,前两日发动兵变把他们围在了总兵府。不过好在时间算得及时。嗣早已调动朝廷大军迅速赶到柔玄。接管了柔玄镇。他把平常人看似惊天动地得兵变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骨子里还真是潜藏暴虐。 嗣又说虽然朝廷大军接管了柔玄,但是城里余党未除尽,还是危机四伏。等再过几日安定了,就接我下山。 “我倒是在山上住得很自在,下山作甚?”我不以为然。 他痞痞的撇了我一眼,说道:“你就没有想过我吗?你还真是没心肝的死丫头。” 我咯咯笑了起来,歪着头打趣:“嗣公子,是你想我了吗?” 他也笑了起来:“是啊,我想你。。。。做的蘑菇汤了。” 我与嗣的相处总是轻松自然,他早已不是初认识那般冰冷难近了。但是我们之间也不像阿西与降涟那样的兄妹之情。他也不像阿爹那样当我是不会长大的小女孩般宠爱。我喜欢与他在一起,我可以把快乐,悲伤统统让他看到。而他似乎也能卸下心防慢慢靠近我。 解毒 嗣又是两天没见到人,我在配制的一种吊命丹丸还差一味连黄就能完成了,我决定去柔玄镇的药铺抓药。过了这许多天,小镇该也安定了吧。 我背上小篓,扎了两个蓬松的大辫子垂在前襟,换上女装以后,我却怎么也不会扎汉家少女那样的鬓海发,而我的头发并不是顺直的发质,而是像海藻那样自然的小波浪,着男衫的时候头发可以全部绾上去还比较容易。现在只能扎了两个好像大麻花似的辫子走出门了。 柔玄镇人口并不多,大军驻扎在小镇前营,后方所住的百姓多为军官家眷或者是世代居住在这边境的猎户人家。很短的街道只有一间小小的药铺,还好连黄这样的药材并不难找。药店掌柜给我抓好连黄,我又配了些炼药需要用到的其他几味山上难寻的药物。拿起药包,忽然想到我身无分文。 来到中原以后,我就沒有想到要用钱。塔什克大叔给的盘缠也是阿西在保管。我跟嗣在一起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现下这样可尴尬。我向掌柜说了声抱歉,忘记带钱袋了,现在回去取来,让他把药材先放好,我稍后来取。说完我尴尬退出药店。 我还是找嗣拿钱去好了,可是,他会在哪里呢? 在路上拉了个人问住得知了总兵府的方向,径直走了去。 可是这总兵府可真大,我走了许久都是围墙没有看到大门。走得恼了我干脆蓝珠一甩,勾住墙檐。翻身跳了进去。这总兵府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走进庭院却仍见不到半个人,难道这总兵齐锐锗被嗣砍了后这里就查封了吗? 前面出现一个内院,郁树掩映着红墙绿瓦,那是主楼了吧。我走了过去,听到屋里传来人声,一喜,总算有人了,便想走进去问问嗣在不在总兵府。走到门口却听到有人说道:“太子殿下,这怀荒镇调集过来的五万兵马要如何安置呢?” 我脚步一滞,这屋里的是魏国太子?人家在商议军情,我这样闯进去似乎极不合适。正进退两难,那人声音又道:“末将以为,留下二万兵马足矣,怀荒总兵今日报传城外契丹人近日又劫持了商队,恐其看到城内兵马不足以起外患。”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谁在外面偷听,给我滚进来。”这声音分明耳熟。忽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我撞开门飞进屋里,看着越来越贴近的地面。眼看我就要脸朝地狠狠的撞下去了。一袭黑锦衣袖伸过来一拉一扯,我被一人拦腰抱了起来。一抬头,嗣的脸近在咫尺。正似笑非笑的皱眉看我。 我转脸看到六、七个着穿着铠甲的武将正目瞪口呆的盯着我。 嗣低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吧。”众人不敢再看,一起告退。 嗣仍没把我放下,脸又凑近我:“珞珞,想我了?怎么自己跑下山找来了?” 这人,就会调侃我。我恼怒的挣脱他下来,站好。然后小声说道:“我是来找你借钱的,我下山买药材,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他哈哈一笑,拉过我说:“珞珞不是来看我的啊,真失望。来,我跟你去买药材。”说完停下来转身看着我,拉拉我的大辫子笑开来。“珞珞还是女装漂亮。” 嗣拉着我走出院子,我拉住他:“刚刚,他们说太子?” “太子就是我啊。”他瞅着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又没有告诉我。”我甩开他的手。恼怒这个人身上怎么总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分明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也没问我啊,这又有什么干系。我堂堂魏国太子,在你的小屋里还不是要睡茅草。” 我听他说得委屈,不由笑了出来。 走出正院,一路上侍卫多了起来,我奇怪的问他为何后院居然没有人看守。 “本公子住在后院,有哪个毛贼敢靠近?除了你这个小毛贼,竟敢翻墙入室。” 唉,这人熟烙了才发现他除了自大、嘴巴也十分厉害恶毒。我这在边域长大的朴实少女,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原来,他就是我刚到平城京都茶馆里说书先生说到的墨玉公子拓拔嗣。 他拉着我在街上仿若散步,一路不少行人盯着我们看。我浑身不自在。在药店拿过药材后我便想说独自回山上了。 嗣拉住我说:“别回山上了,我这边的事已经差不多了结。过两日我们回京。”我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回平城京都了,那是不是嗣就要送我去见阿爹了呢?我脸上放开了灿烂的笑容。 拓拔嗣让卫兵把我山上的行囊跟药材都取回放到总兵府里。 次日,一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忽闻前院人声嘈杂。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我穿好外套很快的梳洗完毕就溜向前院。听到嗣在大发雷霆的怒喝声:“昨晚轮值的都给我推出去砍了。冀息敬你带人上城墙注意柔然军的动向,随时来报。把城镇里的郎中大夫都带到军营。” 我扯住一个跟我们从京城前来柔玄的侍卫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侍卫告诉我昨天半夜有人在军营的伙食里下了药,吃过早饭的士兵半个时辰内都中毒了。而前总兵齐锐锗的旧部之前诈降,昨夜带上几十人打开城门,逃往柔然国。 一个军营大半的士兵倒下了,这柔然国正好是进犯的好时机啊。难怪嗣发这么大火。 我让侍卫通报太子一声,让我去军营看看士兵们中的是什么毒。不一会嗣走了出来,脸色仍然阴沉。我已从屋里取出了近期研制的药材放入药箱中。嗣的身边跟随着几个禁军侍卫以及柔玄镇的官员。我跟在嗣的后面,他上马拉我坐前面。我们一路跑向城西的军营。 到得军营,只闻空气中满是腥臭之气。我们快步进入营房,看到这营的军士已被安放好在床榻上了,我快步走到近前的一个兵士前面抬手搭脉。军帐里军医与几个郎中均在争执不休。看到我们进来,立刻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这是中的何毒?可有找到解救方法?”嗣脸色冷峻,目光似霜。众人都不敢直视他。军医人回答到:“属下惭愧,这毒甚是蹊跷,中毒者神智不清,手脚抽颤,兼呕吐白沫,深度者呕吐黑血。我等推测是百步蛇之毒。正命人配置《五毒降散》。” “这不是百步蛇之毒。”我在旁边皱着眉头依旧察看那中毒兵士。我继续说:“百步蛇之中毒者确是会神智不清、手足寒、但是不至于呕吐不止、何况军士手背明显浮黑斑。”我翻开那士兵的眼皮:“眼白也是产生黑斑。” 嗣走到我面前问:“可有解毒办法?” 我犹豫了一下:“这是回疆勒突族人常用的赤蝎毒混和了悲鸣草毒素的特状。要解毒不易,需得热地杏红菇为药引,但是这杏红菇只有在南国热地才会生长,这里的山林我从未见过此菇。” “这中毒者能支撑多久?”嗣又问道。 “轻者及时解毒无性命之忧。重毒甚者二十四个时辰。” 我想了一下。说道:“如今就算快马回都城找齐药引已是来不及了。我倒是想到一方,可以先试试。” 嗣对众人交代下去所有人听从容姑娘的安排。 我吩咐军医郎中按我写上的几味草药的方子去药店尽数拿来,不够的派人尽快去山林里采来。然后把中毒兵士按度级分列。先救治重症。 我扶起那兵士,抽出银针,肺俞|岤、心俞|岤、肝俞|岤、肾俞|岤、均刺入银针,不停轻轻顺序戳动银针,乌色毒血点点导了出来。腥臭异常。 很快药店的草药全部都送来了,我把几种草药放入铜盆中,生火煮沸。让人把帐内所有通风口堵上。让药物气息充满帐内。 我把拓拔嗣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先去忙其他吧,只怕这大量军士中毒,恐城外敌军已在蠢蠢欲动了,这里交给我,你放心,我可是神医。”浅浅一笑,然后把他推出帐外。 这煮燃之药草虽可阻缓毒液扩散速度,但是对未中毒者的身体也是伤害不轻。熏久了也会体虚气弱。有内功者更会功力大减,月余才能恢复。 这军中医者加上镇上郎中再加我会使用医针的只有五人,这中毒兵士重症者就有千余人。轻者无性命危险,配制对症解毒药草就可以痊愈。我把在林中配制的吊命丸让人分派下去,药草熬好让轻症者先行解毒,可以立刻备战。然后便与其他医者专心给重症施针。 城外不时听到战鼓雷响,兵士怒吼厮杀之声。难道是柔然国开始攻城了?现时轻症的兵士应该已经可以恢复上战场了。我对城外的厮杀声充耳不闻,专心给中毒兵士施针拔毒。帐内热气蒸腾,腥臭欲呕。有体力不济的郎中已然晕倒被送出帐外歇息。 也不知道时辰过了多久,远处城外的厮杀声也渐渐弱了。等全部重症施针完毕,我吩咐帐外卫兵把重症兵士转到干净帐房内。沸煮的药草也搬到干净帐内。然后把旧帐烧掉。 交代好后我走出帐外,只觉脚步轻浮,头晕恍惚。抬头看看已经是满天星光了。我叫来侍卫骑马送我回总兵府,让他吩咐柴房烧水准备浴桶放入我房中。 我把自己洗干净穿上中衣的时候已经是全身无力了。也不管湿漉漉的头发还淌着水,我倒在榻上陷入黑暗中。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擦拭我的头发,有人紧紧抱着我,把身上的热量传递给我,我却无力睁开眼睛。 醒来的时候,屋中无人,我却也虚脱过度没有力气起身。唤来门口侍卫,询问营中将士的毒症现况如何。侍卫告诉我兵士已无大碍,太子交待下来容姑娘好好歇息,营中已经调集怀荒镇军医前来支援,已经到了大营。 我知道现下的情况军医已经能掌控了。又问道城外战况如何。 侍卫告诉我昨日已击溃柔然大军,太子独闯千军人马中斩杀柔然主帅。又一箭射杀前总兵旧部叛臣首领。柔然现今已然退兵。 我听闻放下心来。侍卫走出去又端了食物进来。我一看都是滋补品,心下好笑,是嗣吩咐厨房准备的吧,他却不知这药熏脱力只能渐行恢复,任何补品均是无用。我没有多说还是把东西吃完。侍卫在一旁告诉我太子一早出去整顿军务。我问他,昨夜是不是有人在我屋里?侍卫面无表情的说是太子殿下,一早才出来。 那昨夜我不是做梦,是嗣来帮我擦干头发,是他搂着我入睡?我羞红了脸。可是心里却暖暖的。七岁那年受伤后,阿爹也没有再抱着我睡了。许久没有这样在一个安稳温暖的怀抱中睡着。可这拓拔嗣也太我行我素了,全然不顾礼法。断然不能助长此人的恶习。 白日都在榻上休息恢复体力,直至夜幕降临,拓拔嗣也没有过来。经过昨日,他一定忙于整顿军务吧。我已经能走动了,于是披上外套走出房门,出来透透气。 夜有点凉,我拉了拉衣领。这里夜空的星辰也是很明亮呢,很像从前在部落看的星星呢,我心下一痛,离开家已经快两个月了吧。部落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生还的族人?他们会重建图瓦部落吗?阿西、梅朵在阿爹身边了,他们过得好吗?还是不是会悲伤?拓拔嗣应该把我安全的消息告诉阿爹了,阿爹还在找我吗? 我仰头看着嵌满星空的天幕,幽深透彻,很像阿爹的眼睛啊。我轻轻说:“阿爹,你不要担心我,嗣对我很好,很快他就会带我去找你了,阿爹你要保重身体,要记得定期吃药。”我想起给阿爹配置的养气菬紫丸是调息体内毒素带来的副作用的药丸,上次阿爹回家只带了半年的药量。 一件外套落在我肩上,我抬头,是嗣。 “屋外寒凉,不要待久?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5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5部分阅读 久了。”他把我拉进里屋。 我朝他一笑:“我这一整日都闷在屋里,难得出来透透气。” “你这次医毒自己身体也伤得不轻, 别轻视了,调养好了再带你回京。” 我小脸塌了下来,瘪了瘪嘴嘟囔:“我过两日就能骑马了,内力不能复原而已,并无大碍。” 他凝了凝眉头看着我,静静待了许久才开声:“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我愣了下想开口解释,他又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心意吗?如果你不懂,我愿意等你。” 他是在告诉我什么呢?是喜欢我吗?可是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心跳急速。从来没有男子表白过喜欢我,在图瓦族里,也没有男子对我有特别表示,倒是梅朵的仰慕者众多。我从来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话语会是这样的感觉,震惊,慌乱,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害怕。阿爹不是说过汉人女子要满十五岁那天行过笄礼就可以成婚嫁人了,我也说过永远不嫁人,只守在阿爹身边。可是,对嗣。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慌乱间,嗣的脸越来越近,他的唇贴住了我的。我感到血液一下子冲到脸上,心跳如雷鸣,头脑已经无法思索了,脑海里全都是嗣低垂的睫毛,和唇上软软温润的触觉。我眼睛瞪得很大。嗣放开我,低声说:“闭上眼睛。”我怔住,不知不觉闭上眼睛。那温温软软的感觉又在我的嘴唇上漾开,我感觉到他的舌尖轻触我,我浑身一阵轻颤。嗣将我楼得更紧。在我唇上轻舔遵循着。直到我无法呼吸,他才放开我。 他低头看我,我却满脸通红扯过他的衣服,把脸埋进去。 “珞珞,我会等你长大,可是,不要总想着离开我,好吗?。”嗣的指尖轻轻梳理着我的长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我混乱得久久都没有平息。 只听到嗣对我说我的元气太弱,要我早点歇息。我迷迷糊糊被他拉到榻上躺了下来,他替我盖好毯子。指尖抚了下我的脸颊,径自把油灯拿到远处,轻掩房门走了出去。我的心跳才静止下来。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最后使劲摇了摇头。等见到阿爹让阿爹给我拿主意好了。 次日,我刚梳洗完毕,却看到嗣匆匆走了进来。我正在为昨日之事不知如何开口跟他说话。他已拉住我的手说道:“珞珞,我母妃病重,今日我要赶回京城,你今日感觉如何?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点点头说:“无碍,我随时可以走。”说完我去穿上外套,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把这段时间配制的药丸收好。 嗣没有让我自己骑马,仍是把我放在身前。我们日夜兼程向南而去。那十八禁军侍卫也跟随回京。 花落隔黄泉(一) 一连两日日夜兼程,一行人马蹄飞奔冲进皇城,守城侍卫本想阻拦,看到拓拔嗣黑锦长袍在风中飞舞,立时退至两旁,垂手下跪。 一路直奔皇宫。行人纷纷闪至一旁。幸好去皇宫的路并非人群密集的大街。此时我已是身着男装,一身书童打扮。体内元气仍是虚弱,还好这一路拓拔嗣都让我靠在他怀里,我也没怎么受累。 嗣把我安置在太子东宫-鑫元殿雁南阁,嘱咐我好好歇息,唤来玉松,就是嗣的近侍青衣小童。交代一番就去归虚殿探视母妃去了。嗣路上有跟我说过他的母亲是皇上的皇妃,他并非皇后所生。而魏国只有两个皇子,嗣还有个三岁的皇弟,为皇后所出。嗣的母亲慕皇妃几年前就有一次失足落水后高烧不断,跟着就一直缠绵病榻,近两年似乎已有转好,可是前几日嗣还在边关就收到暗人密报慕皇妃在御花园晕倒,御医束手无策。嗣才急急从边关赶回宫里。 刚刚回到鑫元殿已有侍从报上说是慕皇妃今日已经转醒过来;嗣仍是不安心匆匆赶往归虚殿。我有点虚累,靠在躺椅上闭目调息。我本想让嗣带我去给慕皇妃把脉诊断。但是想到自己伤了元气,内力全失,还要月余才能复原。没有内力真气搭脉与普通医师也没有任何区别。而皇宫御医院断不会错诊。慕皇妃体弱、虚不受补、这与先天体质有关、注意保养亦可安然度过。 精神恢复一些我便唤玉松带着我在这东宫逛了起来。我这西域女子从未见过皇宫,看哪都觉得新鲜。 皇城内建西宫、北宫、南宫、东宫、宁宫等宫十五处,建东苑、西苑、北苑、鹿苑四处;建华林、永林、永兴等国三处;建鸿雁、天渊等池六处;建云母、金华等堂六处;建蓬台、白台等台七处;建玄武、无武等楼三处;建凉风、临望、东明等观三处;还建有郊坛、方坛、五精帝坛三处;建太庙、太社、太稷帝社、孔子庙、虎圈、圆丘、方泽、明堂、灵台、辟雍等。 听得玉松说来,我不禁咋舌,这魏国建筑规模、数目之繁多、布局之道严、规划之完整是前所未有的。 这鑫元殿是位于皇宫东面的东宫。金色的琉璃瓦下,屋阙起伏,富丽堂皇。砚首雕有耳环形水池及骑兽、角抵、舞蹈、沐猴等图案,真是美轮美奂。 主殿就可以绕得我不分东西南北。副殿是建在湖面之上,湖水碧绿透彻,湖边满布香蒲,微风摇逸香气淡淡。走进迷宫一样的御花园,只见假山林立,满园梨树,现正是梨花漫舞的时节,置身其中,仿如仙境。偏殿旁还有一片丛林,玉松说那是太子骑射狩猎的园林。偏殿是太子练功武馆,副殿是宴客大厅。太子寝宫就是主殿的雁南阁。 鑫元殿侍者仆从极少,均是清晨打扫整理完殿厅园子就快速退去后院杂役房了。玉松告诉我是太子不喜人多,侍卫护卫一律不准进入鑫元殿,说是一般人也伤不到他,要护卫何用?我暗忖,这倒是蛮像他那自大的个性的。 玉松引我回雁南阁,替我安排膳食。告诉我太子今夜在西宫的归虚殿用膳,让我不用等他,自己先吃。 晚膳后闲来无事便走到嗣的书斋,诧异的看到书架上一摞琴谱,字迹娟秀,曲乐似是此写书之人自谱,慢慢翻看乐谱,似乎听到那淡淡哀愁的乐音在耳边絮绕。写曲的必定是个女子,且心事繁多,但又安心知足。我轻轻哼着曲子,书斋无琴,我的手抚在书桌上虚晃,不知不觉看到夜深。心下佩服此女子真是才情出众。 忽想,这琴谱会不会是淄衣所作呢?似乎拓拔嗣与她相熟。正想着这个可能性,耳边忽然飘过一阵筝乐,那熟悉的曲调在夜空中是那么婉转蹄鸣,正是《珞瑶》,四周雅乐轻奏、而这曲意却徘徊着凝重的忧伤,听着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只想醉倒在乐声中,能弹出这样的神韵除了我阿爹还有谁。 我噌的站了起来,跑向门外,向着琴声跑去,可这琴音在花园里飘忽萦绕,带起满天飞舞的梨花瓣,我在花絮中却找不到方向。我正想大喊阿爹的时候,一个身影在我面前掠过,我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点了|岤道,我瘫软下来,不能说话不能动,可是我却看到了眼前的男子,拓拔嗣。我恨恨的瞪着他。他却把我在怀中紧紧抱了抱。再把我放入假山石洞中,自己走了出去。 他。。。他。。。竟然阻止我见阿爹。我想喊,想挣扎却是徒劳。 顺着石缝看去,只见嗣站在旁边假山山壁上,向着暗处朗声说道:“阁主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知道本宫回了京城。今日得听阁主一曲,真是惊为神律。” 我顺着拓拔嗣看去的方向看到在梨树干上坐着一个男子,白衣如雪,头戴斗笠面垂黑纱,看身形赫然便是阿爹,我眼睛朦胧了,阿爹,女儿就近在眼前啊。我心里又把拓拔嗣恨恨骂了一遍。 只看阿爹站了起来,满树梨花飘飘洒洒,月光下竟如仙人般欣长宁静,散发摄人的风采。阿爹着汉装竟如此好看。只听阿爹声音平稳的对拓拔嗣说道:“墨玉公子应该知道我所来为何,近日多得墨玉公子的照顾,今日特来讨回小女珞儿。” “本宫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容姑娘的安危而已,阁主难道认为容姑娘在阁主身边便会万无一失吗?那水缈宫如若得知容姑娘便是牵制阁主的唯一皇牌,阁主自己被束手脚不说,又如何能保证容姑娘的安全?而本宫欠了容姑娘一个歉意,必会护其周全。待阁主清理了隐患,本宫必定携容姑娘前往建康都城。” “我的女儿我自然护她,不敢劳烦墨玉公子,还请唤小女出来一见。” “容姑娘我必定不会放手,如阁主还想容姑娘安然无恙,就与我定一个月之约吧,届时本宫一定归还容姑娘。”“难道阁主认为一个月还不足清理水缈阁吗?” 这。。拓拔嗣,竟然要挟我阿爹,还用激将。我又给他加了十条罪状。 “哼!你敢动珞儿一根汗毛,我必与你誓不罢休。月内我就踏平他水缈宫。请墨玉公子守约。”阿爹长袖一摆,左手一挥,人影重重隐入黑暗之中。 我泪眼模糊。 良久,拓拔嗣把我拦腰抱起,径直回了雁南阁。将我放在躺椅靠垫上,也不解我的|岤道。只是轻轻把我揽在怀里。说道:“珞珞,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多留你一段时间。” 他伸手解了我的|岤道。我却挣脱不开他,只能双拳在他后背乱打:“可是你居然用我要挟阿爹,你卑鄙!” “那又不是真的,我若不那样说,你爹爹跟他身边的人今夜就要跟我动手了。你难道希望我跟你爹爹打起来吗?” 我确实不想看到他们动手,可是这拓拔嗣明明就是自己没有道理,还偏说得头头是道。我恼怒的用力推开他。 他揉了揉额头,说道:“我今天很累了,你也早点歇息吧。”说完走了出去。 我坐倒在躺椅上,越想越伤心。倦了,累了。就蜷在躺椅上和衣睡去。梦里,我与阿爹合奏着《珞瑶》一遍又一遍,我不想醒来。 睁开眼睛,我躺在榻上。 推开被褥,我坐起来。唤来玉松,要他帮我找一间空厢房,我不要住在太子的房间。玉松面无表情,只说了句他去请示太子,转身离开了。 过了半晌,玉松回来叫我跟他走,带我到了副殿湖面上的一间厢房。我推门进去,这房间极雅致,阳光透过镌花窗棂透进来,三面临湖,房间另有一方平台走出去便是湖水。湖面烟波渺渺,远山如黛,果然景致独好。平台上摆放了张琴台,一具古琴,一把竹笛静静搁在滑石台面上。 我找玉松要了些个制药用具,自己挎着竹篮朝丛林走去。这小树林药草不多,但是空气清新,走在林子里胸口的闷气舒畅了许多。 寻了半天,真是令人沮丧。这些药草种类甚少,不够配制养气菬紫丸。垂头丧气走回厢房,却看到玉松候在厢房外。看到我对我说太子交待下来容姑娘需要什么药草,只需写下来让玉松去御医院拿就是了。我眼睛一亮,入屋提笔把药方抄写下来交给玉松。他拿着方子慢慢退了出去,反手帮我掩上房门。 ? 一连几日,我都在屋内研制养气菬紫丸,那放在琴台上的古琴我也不去碰。拓拔嗣也没有再出现。心想,不见也好,见面我也不想与他说话。 今夜的月儿很圆很亮,周边一圈淡淡的光晕,快到十五了呢。深秋的风冷冷清清,我的心也是空落落的,有点痛疼,还是伤心了啊。我与阿爹跟别人家不一样,我们相依为命,这十几年来,我为阿爹而活,阿爹也是为我而活。嗣,你可知生生分开我们我有多痛吗?夜风吹起我的衣摆,更显萧瑟。 背后一声叹息,我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他把脸贴在我的头发上,轻声叹息:“珞珞,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这几日有事出宫去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心一软,低下头。也不说话,也没有挣脱。他把我转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抬起来看向他。看入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 “我可是很想你呢。”他继续说着。“如果,我做的事情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我心里一酸,眼泪似乎涌进了眼眶。嗣这样一个高傲蛮横的男子,这句对不起却让我心酸。 他低头吻去我眼底的泪水,辗转落在鼻尖上、唇上。 我们的第一次争吵只维持了四日。嗣既有妥协之意,我也不好再计较。只是这段时日嗣行踪甚是诡秘,时常一夜不归。表情也时而凝重、时而疑惑、似乎遇到些微棘手之事。我揣摩是朝廷之务,也不好过问。 花落隔黄泉(二) 转眼间在这皇宫里就住了十日。 嗣也曾偕我前往归虚殿探望慕皇妃,这慕皇妃与我想象相差甚远,我总以为皇帝的妃子必是雍容华贵,一身绫罗锦缎。那慕皇妃却是素衣净容,恬静安然,眉目间虽见病容也难掩年轻时的清丽脱俗。 我给皇妃搭脉诊断,确与御医所说症状吻合。我思忖着待内力复原再给皇妃确诊一次。 太子与皇妃母子关系亲密,交谈甚欢,拓拔嗣时不时替母亲拉扯好盖在膝盖的毛毯。皇妃对太子的溺爱也是毫不掩饰。 碍于我在皇宫里的身份隐秘,嗣也没有像慕皇妃说明,只说是新收的小侍童,略懂医理。 嗣白日夜间忙碌非常,身边如影随形的十八禁尉也偶尔出入偏殿关起门来密谈。玉松也觉得奇怪,十八禁尉以前极少出入鑫元殿。 这玉松五岁就入宫了,还未净身时惹怒了后宫总管太监,被打得死去活来,刚好被经过的太子救下来,带了回鑫元殿收做侍童。如今也已跟在太子身边六年了。这宫中秘史也是知道不少,但是他极有规矩,该说不该说的把握得炉火纯青。 太子近日少在宫中,打发了玉松伺候我,我虽推说不要,早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是玉松却还是整天介的在我身边晃来晃去,我都怀疑是不是拓拔嗣让他来看着我的,防我逃走。哼,真是小人之心,我如要逃走,这玉松又怎么能拦住我? 玉松跟着我总能看到我在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采了些梨花制成熏香,因此满室的梨花香。半夜里带上网兜出去抓了一兜的萤火虫,在屋里吹了油灯,放出来看着满屋的荧光。玉松与我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白日里还不知道去哪寻了个叫风筝的画在锦布上色彩斑斓的飞鹰。带着我在御花园四处奔跑,那鹰居然展翅高飞。我在边域从未玩过纸鸢。兴奋的跑到小脸红扑扑,一头撞在回宫的拓拔嗣身上。 他也兴致大发,运气内劲激荡着纸鸢越飞越高。啪的一声绳子断开来,那飞鹰真的随风而去了。我敲打着他要他赔我纸鸢,他哈哈大笑说是明儿给我送十个八个的来。 一阵风过,梨花雨纷纷落落,洒得满头满身的。他替我拍去花瓣,我却想起那夜阿爹在梨树下也是这样的漫天花瓣。 怕我在宫里闷了,拓拔嗣带我来到大街上。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让我目不暇接。嗣又戴上了宽沿黑帽,拉扯下来遮住眼睛。唉这皇子出游还真不容易呢,如被人认出来说不定巷子都被围观人堵了。 我央他带我去听淄衣弹曲子,他却冷哼一声说女子不能去那样的风月场合。 “可是我初见到你不就是在风月场合吗?” “那是淄衣的曲音很像我母妃,母妃病后就无力弹琴了。” 我想起他书斋那几册琴谱,莫非是慕皇妃的手笔?于是说道:“我的琴艺虽不如淄衣姐姐,待回宫我也可日日弹与你听,可好?” 他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一脸神采飞扬。“好” 这日我们在独鹤楼吃的晚膳,在同样的地方,身边是同样的人,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那时我们又怎么想到事隔月余,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倚栏远眺。看着滚滚的浑水河,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回宫后,洗手焚香,我在月下弹起那日看过的乐曲,嗣略为惊讶,又渐渐换上一个复杂的表情,好像忆起儿时的点滴,沉醉在温暖的记忆中。 可是次日却发生了让拓拔嗣伤痛欲绝的大事,慕皇妃在睡梦中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油尽灯枯了。拓拔嗣赶到她榻前的时候,慕皇妃紧紧的拉着嗣的手说不出话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嗣没有哭,只是紧紧拉着母亲的手放到脸上,紧紧握着。把其他内侍全部赶出殿外,独留下我。嗣在榻前跪了一整夜。我走近他,也跪在地上从身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冰凉,微微颤抖着。 我闻到慕皇妃身上的血腥之气似乎有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有哪里不对。我站起来,靠近皇妃的尸身,果然是有香气,虽然我的内力丧失,但是嗅觉还是极灵敏的。嗣察觉到我的异样,抬头看着我,悲伤尽现眼瞳中。 我小声的说:“皇妃的血液似乎不对,我检查一下,可好?” 嗣惊诧的点了点头。我走上前,轻轻打开王妃的嘴。舌尖尚余少量凝聚的血液。我用银针刮了一些出来,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大变,这果然是曼陀铃花粉的香气。这花粉香气很容易被人以为是殿内熏香混绕,而我又刚好曾种植过这曼陀铃花。是以能识别这个香味。曼陀铃花荆与花瓣、果实均是剧毒无比,中毒者立时死亡。但是花粉却是一种慢性的毒药,服食会使人慢慢降低免疫力,经过数年才会吐血身亡,很难被察觉。 我看着拓拔嗣,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出这个事实。 嗣的目光炯炯,脸色冰寒。看着我说:“我母妃的血有什么问题?如实告诉我。” 我心痛的把曼陀铃花粉的发现告诉他,慕皇妃是因常年服食毒药才会身体衰弱,最终吐血而亡。只见他眼光一凌,满脸杀意毕现。手用力的挥过茶几,只见残木迸裂。 拓拔嗣让我不要声张此事,他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母妃报仇。 于是宣了内侍进来为慕皇妃净体更衣。 太子生母慕皇妃驾薨,京城举殇三日。皇上拓跋珪从郊外行宫回京主持慕皇妃入陵祭祀。我远远的看着这一代帝王,威武凌人,早年的征战生涯练就一身武人的体格。脸上未见哀恸,拓拔嗣的眉眼与皇上极相似,都是剑眉入鬓,目光犀利。只是拓拔嗣脸形似母亲,鼻梁却比父母的更为高挺。 三日过后,太子忽然率领三百禁军包围了归虚殿。殿门关闭了三日三夜。听宫人说,那归虚殿隔数百尺都可闻凄厉哀号之声。每日均数具尸体抬出殿外,惨不忍睹。我听得心也揪得紧紧的,因为我一句话,归虚殿变成了血腥炼狱。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劝拓拔嗣停手。 思来想去,我决定前往归虚殿。这夜,我来到殿门,只看禁军把殿外围得水泄不通。我谎称有紧急密报须亲手呈给太子。那十八禁尉是认得我的,便放了我进去。 殿里四处围绕着血腥之气以及人在受刑时的惨厉呼号声。我走在漫无一人漆黑的长廊上,禁尉告诉我太子在皇妃的寝宫素芳阁,我径直朝素芳阁走去。这归虚殿我只来过两次,走了半晌总算看到素芳阁,却看到一行人也朝素芳阁走去,我隐在柱后,伸头探去,竟然是皇上来了素芳阁,只跟随了两名小太监,提着宫灯跟在后面。 我已在素芳阁侧门边上,皇上既然走正门,我总不能跟着皇上进去吧,因此在侧门候着。这素芳阁内布幔层层,我候在外间,想等皇上离开后再进去。 等了许久,忽的听到嗣大喝一声,然后听到兵器拔出之声,跟着是桌椅劈砍之声,我惊住了,难道,皇上与太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又惊又惑,忙走进里间。 布幔后,嗣正拿着随身佩剑挥砍,殿内一片狼藉。而皇上负手背立,透过窗棂看着月光,也不理会拓拔嗣在发狂施暴;我觉那背影竟是萧索。 忽的拓拔嗣长剑指像皇上,颤声说道:“为什么?父皇,为什么要给母妃服食毒药?” 我惊得捂住自己的嘴,瞪大眼睛不可相信的看着那内殿的父子。是皇上给皇妃下的毒。为什么,我心里问出了嗣大吼的话语。 皇上转过身来,面向嗣的剑间,缓缓说:“因为你是太子,朕将来要传位于你。这历代的规矩不能改。”皇上的声音镇定而又严厉。 规矩?皇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简直是骇人听闻。我不禁替嗣难过。 “你母妃并非皇后,我拓拔氏不外传的规矩是太子登基,其生母非前皇后者必赐死。以绝外戚之患。后不可废,太子只能有一位母后。” 皇上顿了顿又继续说:“此事你母妃也是知道的,她是担心你无法承受才求朕寻此慢性毒药。以求缓慢衰弱常年病体不治而亡。” 当啷一声,拓拔嗣的长剑落到了地上。他似乎无法承受这个事实跪倒在地上。 皇上似乎不忍看到拓拔嗣的悲痛。走上前握住嗣的肩膀却坚定的说:“嗣儿,成就帝业便是要踩着无数人的鲜血。便是必须忍受失去至亲的痛苦。”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卷黄娟递给拓拔嗣:“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本来是不需要给你看到。如今。。。。我拓拔氏的子孙非软弱之辈。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皇上把黄娟放到拓拔嗣手里,转身走出了素芳阁。 只看嗣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缓缓展开黄娟,这殿内的空气霎时凝结住了,嗣一动不动展着黄娟定格了许久许久。 我知道这样的时刻,只有嗣自己才能打开心里那道结,他一定不想我看到他的脆弱与无助。于是我慢慢退出了里屋,走出素芳阁。 回去的路上,似乎心也像这十一月的冷风狠狠灌进来,让人无处躲藏,三天举殇已过,别的宫殿竟然是歌舞喧闹,灯火辉煌。这就是帝王之家吗?嗣竟然从小生长在这样没有人情冷暖的地方。他的心应该是多么的孤独寂寞啊。我抓紧自己的领口,却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额头上冰冰凉凉,沁入心扉。抬手摸了一下,下雪了。 我扬起头,伸出双手。迎接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一直觉得,雪花是如此圣洁。干净的飘落尘世间。就来一场鹅毛大雪吧,粉饰这个污血横流的皇家御苑。既然心冷了,那就冷得更彻底一点。让我们经受最极致的痛彻心扉后能愈加坚强。风吹散了我的发,衣襟也飞扬起来。 身后传来呼吸声,一只冰冷的手从后面拉住我的。我回头,是嗣。他也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黑夜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在这漆黑的寒夜里,我们互相取暖。 良久,我轻轻说道:“太冷了,我们回去吧。”拉起他的手往鑫元殿走去。 回到雁南阁,坐在软榻上,嗣依旧呆呆看着窗外的雪花。我唤了人来在里屋多加几个暖炉,然后倒了杯热茶放到嗣的手上。冰冷的手掌握到温热的茶杯,他身子震了一下。接着拉我也坐下来,按着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就这样坐了一夜。窗外鹅毛大雪一直未停,明日定是一片银妆素裹 “等过了母妃的头七,我送你回你爹爹身边吧。你不该住在这种地方,不该看到这样的肮脏。” 我惊讶的抬头看着嗣,他知道我去了归虚殿?是啊,嗣的武功怎么会不知道我在偏厅呢。 他接着说:“不要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又将我抱紧。 流水落花归去(一) 官道上,两匹快马飞奔着,一个黑袍锦衣男子,乌玉般长发在风中飞舞着,凌乱而魅惑。另一马上白衣毛领狐皮小袄的男子身形娇小,发头整齐的绾到头顶别起一个髻,露出白皙的小脸,一双乌黑灵活的大眼睛灵气流逸。那正是我容宝珞与送我回建康都城寻阿爹的拓拔嗣。 嗣没有让十八禁尉跟随,独自送我前往南朝。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嗣允了我独自骑马。很久没有驾驭着马儿奔跑的感觉了。我虽内力全失,但是骑马似乎跟内力没有多大关系。一路上我也能跟紧嗣,这回他知道我的骑术不是胡诌的了。我颇为得意。 我们路过建州,冀州,阭州。一路上看到北魏土地辽阔,农田肥沃。自然景观也是波澜壮阔。撤马在黄河岸边才觉河流迅且浊,汤汤不可凌这样的自然界之力,实在是波澜壮阔。如今立在河边的我正是“千里寻归路,一苇乱平原。通波连马颊,迸水急龙门。 照日荣光净,惊风瑞浪翻。棹唱临风断,樵讴入昕喧。 岸迥秋霞落,潭深夕雾繁。谁堪逝川上,日暮不归魂。” 四日后我们到达边城汝南郡,眼看天色已晚,找了间客栈住下,因为离嗣与阿爹定下的一个月之期还早,我总想起嗣说的话“我只想多留你一段时间”现在越接近南朝,我们相聚的时间就越少了。所以有默契的我们都不急着赶路。遇到风光大好就停下歇息。累了就寻客栈。一路上就走走玩玩。 这,似乎就是从前一直想象的闯荡江湖了吧。时常在客栈茶馆都能看到腰别佩剑,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我总是兴奋的东张西望。嗣却老是冷着一张脸。应该是很不爽去到哪都有人打量他吧,唉,他那一身贵派之气就算把脸包起来也掩盖不住。更何况离开京城,他就大大方方的走在人前,也不戴他的遮脸帽了。 次日,我们出了边关进入南朝宋的边境。这魏国与宋边关常年开战,但是近几年议和撤兵。北魏把战事拉到了北方的柔然国。而宋则全力抵制南昭。可是北魏与宋向来视同水火。待到北魏控制了柔然,必定矛头又会指向宋。拓拔嗣总是狂妄的与我说他一年就能踏平柔然。现下只是时机未到。我心里默想,战争,受苦的始终是无辜的百姓而已。 进入南朝一路上水道湖泊多了起来。稻田里绿意泱泱,南朝几乎都是汉人的天下。北朝就是各族大融合了。嗣的祖先是鲜卑族人,但是母亲又是汉人,因此外族特征也不明显。 渐渐深入了宋境,两日后我们来到了淮阳郡,已是越来越接近宋京了。我们下马走在郡城的大街上,嗣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我满脸通红的甩脱他:“两个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这拓拔嗣忽的凑到我眼前诡异的笑着说道:“这南朝男风盛行,路人也都施空见惯了。你可得入乡随俗才好。”说完又拉住我的手,甩也甩不开了。 我疑惑的问他什么是男风。 “就是男子与男子两情相悦。” 我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这。。这也太荒谬了吧。我露出鄙夷的神情。 嗣却满不在乎的说:“男子与男子两情相悦又有何不可?那些道德礼教都是放屁的鬼话。除了无法娶亲生子,其他又有何不可?” 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番话可够离经叛道的。如在保守的民间,不知道会不会被抓去浸猪笼?想到拓拔嗣被浸猪笼的样子我笑出声来。 嗣还以为我也赞同他的观点,一脸得意的看着我。 进入广陵郡境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们不赶夜路。在一个小镇落脚,这广陵郡到建康都城只需半日路程。是南朝重要的鱼米之乡,资源丰富,江水润泽。 可这小镇不大,入得镇来只看到路上行人稀少,有的也是埋头匆匆走路,路边积雪如新,干枯的树杈上偶尔飘落一片年里最后的一轮落叶,更显萧瑟。 我们寻了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住下,这客栈有点像四合院的样子,四面两层楼的厢房,中间空出的四方八角大堂便是客人喝茶饮酒吃饭的地方。倒也休闲雅致。在后院马厩安顿好马匹后我们在大堂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天色估计夜里雪要下得大了,这客栈竟住了不少人,大堂几乎坐满了。人太多看来厨子忙不过来。我们也不着急,与伙计叫好菜以后慢悠悠的喝茶。嗣则让小二温了壶酒送来。 这店应该是开了有些年月了,屋顶似有些残破,座椅发着常年擦拭而油亮的光泽,忽觉这气氛有些怪异,虽不少人边吃着东西边高谈阔论,也有围着一圈静静的眼观鼻、鼻观心的裘衫客。还有一个头戴着白纱的女子,把脸都盖住了,却拿着茶杯伸入纱内凑着嘴边饮了一口。虽说一般官家小姐出门都是有掩面的习俗,但也该有丫头家丁陪伴吧,她却是孤身一人。但看她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倒也风姿卓越。 我留意到很多人均是佩戴武器,我跟嗣走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用复杂的眼光打量我们。我知道他们看的只是嗣而已,我通常会被忽略为跟班小厮,懊恼打量自己这一身白袍狐皮小袄也很是名贵,不像书童小厮吧,嗣我行我素惯了,当别人是透明的,自顾饮酒。 近旁一桌的几个布衫大汉高声与同伴吆喝牛饮着,忽的又有人拍桌高声嚷嚷到:“掌柜的,没下酒菜了。再不来我可要去拆了你的厨房。”“来啦来啦,客官稍后片刻,今日小店人多,包涵包涵。哈哈” 又有人大嚷:“这鬼天冻死了,掌柜的赶紧去多加几盆火炉。” 掌柜又乐呵呵忙开去了,人多生意好心情自然愉快。 听到近旁一桌的大汉正高声大讲着武林秘史,如某某门派最近掌门人暴毙,弟子为了抢夺掌门之位打得天昏地暗的。又如某某镖局押送的官家镖银在泰山脚下被劫了,州府暴跳如雷,迁怒于民。 一个魁梧身材腰别大斧的汉子似乎喝大了,也高声喝道:“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个屁,最近武林最轰动的莫不就是天机阁与水缈宫的争斗,那天机阁人众遍布中原,虽行事狠辣但也低调。但是近月来却是公开对水缈宫狂追猛打,在武林里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水缈宫是何妨神圣?也能让天机阁大动干戈?”一个年轻点的侠士问道。 “这水缈宫据说是近年才崛起的门派,可是发展极其迅速。高手无数,可是行事明着暗着似乎都是冲着天机阁来。这天机阁本也不把它当一回事。但是近月来水缈宫在各地的据点纷纷被人挑了,人畜不留,想也知道是天机阁下的手了。” 众人纷纷议论此次天机阁如此快刀斩乱麻的清理水缈宫是给武林一个下马威,目标就是称霸武林。看来日后江湖又没有安宁了。 他们在谈论天机阁水缈宫的时候我想起皇宫里阿爹来寻我的时候,拓拔嗣出言相激,似乎也有提过什么宫的。难道是这水缈宫? 那大汉又说道:“前几日据说天机阁寻到了隐秘的水缈山庄,正要大肆围攻的时候水缈宫人却事先得知而在山庄里设了障眼阵,围住天机阁天罡十二星后那水缈宫宫主偕同心腹逃走了。” “这天机阁里的天罡十二星端的神出鬼没厉害非常啊,此次十二星出动也给那水缈宫逃了去。可见也不简单。说不定那天玑公子要派出左右护法了。” 有人置疑的嚷道:“这天机阁如此机密的行动你又如何得知?莫不是知道三分底细七分吹牛?” 那大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满面通红的叫道:“我董五虽不是江湖上什么厉害角色,但你可知我那拜把子兄弟便是江湖百晓生段归崖。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就当听个故事添添酒兴。”说完又轰的坐下来,拿起一杯酒直接倒入口中。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料那大汉恼怒不说了。略感失望。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转头看去,原来大门推开了,风雪呼啸着随着掀开的门帘争先恐后的飞了进来。随着风雪进来的还有一行似乎是躲避风雪的黑衫劲装男子,散开后才看见中间的男子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鹅黄袍,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身披白狐皮翻毛披风,虽是一身风雪,却是如阳春三月的阳光般让人睁不开眼睛,甚是华贵耀眼,风流倜傥。此人与拓拔嗣一般浑身散发着掩盖不住的华贵气质。 那男子嘴角微扬,眼波流转,似是在众人瞩目中悠然自得。那些黑衫男子替他取下披风,抚去肩头的雪瓣。只听黑衫人吩咐伙计拿些酒菜,打扫几间上房出来,他们在厢房就餐。 那男子看我好奇的打量他,也冲着我如和煦春风般微微一笑。我也回了他一个笑脸。却被嗣用力捏住我的手,甩给我个恶狠狠的眼神。我忙陪笑给他斟酒。 呵,这家小小客栈竟端坐如此养眼的两个男子。在欣赏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吧。可是看到众人的目光又转到我与拓拔嗣身上,应该是说目光集中在嗣捏着我的手上。我忽然想起这“男风”的典故。立刻大窘起来。好在此时伙计已殷勤的领着那个贵公子一行人上去二楼厢房。我们的菜也端了上来。我才能挣脱拓拔嗣的魔爪埋头闷吃起来。吃急了一下呛到咳个不停,这拓拔嗣又是拍背又是递茶的,还一脸关切,嘴角却闪过一丝窃笑,我恼怒的给他一个白眼。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风雪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酒足饭饱大家都慢慢退回厢房, 我与嗣一路上住店均是要的两间客房,可是今次嗣却是与掌柜要了一间上房。我正想开口说要两间的时候嗣又捏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别扭的跟他走上二楼厢房,那伙计安顿好我们后还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我们笑着退了出去。嗣这才凑到我眼前低声说:“这间客栈有古怪,今晚还是跟他一间较放心。”我忙追问有什么古怪? “你难道没有留意这住店的大多是武林人士,本来这也不出奇,但是却有几位顶尖高手,而那掌柜与伙计虽然掩饰得很好,却是气息悠长,武功也不弱。这天寒地冻的,连一般大汉都觉寒冷,可那掌柜与伙计却只是普通装束,棉袄都未著,必是内力精深。” 我还以为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却已把这客栈观察如此细致入微。又问:“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看样子不像,今晚就等着看戏好了。”嗣说完懒洋洋的和衣躺到榻上,嘟囔着歇息一会等好戏开场。 流水落花归去(二) 我站在榻前无所适从,这屋里就一张床榻,可是这臭小子已经毫不客气的占据了。我还是在长椅上坐一晚好了,正转身,手被抓住了:“你也歇息一会吧,今日骑一天的马可累了。”说着一拉我就坐到了榻上。他斜眼看着我,无奈我也斜靠在榻上,闭上眼睛才觉倦了。 这厢房?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6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6部分阅读 房很暖和,淡淡的檀香,我不知不觉睡去。半夜痛醒,睁开眼睛看到拓拔嗣双手用力捏我的脸,我恼怒的一把推开他。他却一脸痞笑。 嗣告诉我,这客栈的檀香中有令人安神入睡的作用。好在他一入房间已有警觉,我虽懊恼自己大意,但也知他是想让我能睡上几个时辰。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榻来。 一阵清越悠远的琵琶声传来,似远还近,宁静安详。我站起来不由得脚下一晃。只想躺倒继续睡。只看到嗣把手伸过来,捂住我的双耳。我愣了一下,瞬的清醒了。这古怪的乐声可催人入眠。我瞪大眼睛。我看着嗣帮我捂着双耳,可他自己的没有捂着,我忙伸出双手帮他也掩上。 发现我们互相掩耳的动作及表情很是暧昧,过了半晌,手开始酸了,他才凑到我耳边说到:“我不惧这琴声。” 厚,这恶魔。还笑得如此开心。 忽然听到屋顶有打斗声,乐声停了下来。轰的一声,屋顶似乎打穿了,打斗声从大堂传了出来。嗣小心拉开窗缝,我们看出去。却看到那六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裘衫客在围攻掌柜与伙计。那掌柜伙计果然身手了得,以二敌六丝毫没有落败的迹象。 只听掌柜沉声道:“慕容破,你们休要再掩藏了,还不现出真身?”说完掌风一变,眼看就要劈到其中一个裘衫客身上,只听一声清啸,那六个裘衫客向外围跳跃起来,似乎只转了一个圈圈。顿时变成了六个身着黑色蛇皮衣头戴精铁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与鼻孔的杀手。赫然便是在浑水河上袭击我们的水鬼;我差点惊呼出声。 那六人摆好的阵势果然厉害、攻击速度如闪电裂开。大堂上的桌椅早就碎成粉末。 一声尖利的琵琶声加入战团,我随声音看去,只见二楼连廊上坐着那白纱女子,手中拨动琴铉,声音时而尖利时而缓促。似一阵一阵无形的剑气向间中武功最高的蛇皮人袭击而去。 此时场上呈现势均力敌的局面,似乎哪边都不能占上风。僵持下的时候忽见白纱女子身后无声无息的站立着十个白纱蒙面人,那十个白纱蒙面人瞬间如鬼魅般分散站立在大堂的四周。我居然肉眼都看不到他们是如何移动的。就像空地上凭空站出来一个人似的。 那白纱蒙面人与掌柜伙计似乎在发动一个令天地巨变的阵法。我只看到闪电雷击般的光芒四射。世间竟有如此可怖的阵法。像是在空中交织了一张电网,把里面六人围得是水泄不通。蛇皮人的剑阵已经抵挡不住,只听一声闷哼,一个蛇皮人被电光击中。受伤之处像是被火灼伤,但是那灼伤之处又越来越扩大,直至全身,死状凄厉。 蛇皮人的阵法已破,剩下的都无力支撑。最后只剩下了武功最高那人,他哗的拉开面具,面具下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只见他目光如炬,脸色铁青,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大喝一声,穿过电网扑向楼上那白纱女子。女子一声叹息似的琴音便抖动的向他胸口袭去。眼看着中年男子就要命丧当场。 亮光闪过,一袭鹅黄|色的长袍在空中飞过。一把将中年男人救了下来。竟然是那笑如春风的贵公子。他的身手如此迅捷,好像跟拓拔嗣差不多耶。能与嗣的功力相当这武林中应该也不多。而就算是这个贵公子,想要破解白纱蒙面人那恐怖的阵法也是不易。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轻声笑到:“本公子可不敢领教天罡十二星的玄雷阵。就此别过。”说完一挥手,与一行黑衫劲装随从破顶而出。一个随从抓起蛇皮中年男子也飞了出去。 以他的身手打不赢跑还是没问题的。那天罡十二星与白纱女子似乎是不肯放过,也追了出去。 我与嗣对望一眼,他拉着我从窗户飞上屋顶。 这客栈内打斗如此激烈,这许多的住店旅人居然都被琴音催眠,真不知道一觉醒来看到客栈竟变废墟会是如何的感觉。 嗣揽着我的腰在雪地上飞掠而过。这场风雪似乎没有要减弱的样子,大地上一片银装素裹。月光也被空中密布的雪花遮盖。我们进入一片林子,风势减弱了许多,隐隐能听到笛音,那音律镇人心铉,似网似墙,我不由得停下来,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这音曲不是该拿来娱乐的吗?这些武林高手怎都用来做杀人的魔音了? 嗣看我被魔音镇住,拉着我往树梢上一跃,手上输了些真气给我。我猜想是我内力全失才会被距离这么远的笛音镇住吧。真不知近距离会怎样,吐血而死?嗣手上的真气源源不断游走我的全身经脉,立时就舒服多了。 我们继续靠近那笛音传来的地方。藏在树梢往下看。只见白纱女子与天罡十二星已经追上了贵公子一行人。而挡在前面的吹笛人白袍斗笠面纱,袍子在风雪中飘飘似仙。竟是我阿爹,我差点就要往树下扑去,被拓拔嗣一把拉住:“丫头,下面是武林高手在对决,你下去是想拖累你爹爹还是想害死自己啊。” 我思忖他说得有道理,暂时按兵不动。但是以我了解的嗣,与他无关的事情他是一定不会出手的。就算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他也只是看得开心。于是我右手握紧蓝珠,如阿爹有危险我定会出去。 现下那贵公子与他的随从被围在了天罡十二星的玄雷阵中。外围还有阿爹的笛音魔咒。可是他仍然气定神闲,一柄长剑变化无双。仿若不是在生死决斗,而是在表演一场剑舞。可这剑不是光光好看而已,招招充满杀机。 看了须臾,心下觉得有点诧异,好像双方均在试探而已,并不是痛下杀手。与刚才打那蛇皮人时竟是不同。于是我小声询问拓拔嗣。 他赞赏的看着我:“你功夫不怎么样,眼力倒还不错啊。你爹爹似乎不想与那人为敌。”这人就算夸赞别人都说不出好听话来。 既然阿爹没有危险,那我就安心看戏好了。我坐好在树杈上,时不时还摇晃双腿。那贵公子好像越打越兴奋,好像在切磋武艺一般。这场上完全没有杀气。而是越打越好看,跟着那天罡十二星也不用那雷鸣闪电了,展开一场剑阵。而贵公子的随从也在他的示意下退到了一边。阿爹也把笛音停了。 只见白衣飘飘,衣炔如风,十二星也是难逢此敌手。玩得开心无比。那贵公子身形极快,一身鹅黄长袍好似游龙翱天。这武林高手啊,就是难得棋逢对手。打得高兴什么恩怨都忘记了。我看得也开心,还啪啪拍起手来。拓拔嗣瞪了我一眼:“你也看得太招摇了吧。” 好笑的看着拓拔嗣手握紧长剑的样子,就知他看到高手切磋也是心痒痒的。 忽的树下一阵爽朗的笑声:“打得痛快啊!树上的朋友,看了许久不如也下来切磋切磋如何?”跟着一阵雄厚的剑气往我们躲藏的地方扫来,拓拔嗣挡在我前面,无声无息化解了剑气。 树下那笑声又起:“有趣有趣,朋友身手果然不凡。何不光明正大下来比试比试?” 似乎这话正合拓拔嗣之意。他眼瞳里星光闪烁,按了一下我的手说到:“你别下去。好好坐着。”我点点头。 嗣轻松跃下树走向那贵公子。看到拓拔嗣,那场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原来也是有一面之缘的朋友,哈哈。今天就打个痛快,来来来。”那贵公子还真是玩世不恭。 拓拔嗣也不多话,捏着剑就过去了,身形快如鬼魅。两人不多时就打得难分难解。 只见拓拔嗣黑袍翻飞,乌玉般长发在风雪中乱舞,艳丽而魅惑。那鹅黄长袍男子却如暖风中的水仙般慵懒闲适。 我抬头向阿爹看去,只见阿爹似乎也抬头看着我藏身的地方。只是面容隐藏在斗笠面纱下,看不到神情。我心下一紧,就想跳下树,朝阿爹奔去。可是我却好像无法动弹,有时候思念的亲人近在咫尺,却是更为情怯。 看向那厢比斗,似乎没谁能占便宜。一场世间难见的高手比试,吸引周围的人都看得聚精会神。 可实在难分高下,两人均身形一顿,后退一步抱拳,眼里满是惺惺相惜。这时已是过了寅时,天微微亮了起来。雪也渐渐停了。空气冰冷清新。 只见那贵公子走向阿爹,抱拳说道:“阁主见谅,这慕容破我也是受人所托,救他一次。以后他与阁主的恩怨也于在下无关。阁主既已破了他水缈宫,就放了他一次如何?” 阿爹沉吟片刻说道:“也罢,他终不过是个傀儡。今日与连城公子交手甚欢,就饶他一命。人你带走吧。” 原来,他就是名满天下与拓拔嗣齐名的连城公子,难怪武艺如此高强,我还记得说书先生讲过他曾在武林大会一人力挑各大门派,夺得武林盟主又弃去。看来当时他也是比武比上瘾了,打到把牌子都夺了下来才觉得无趣。 只见他抱拳说道:“多谢阁主,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阁主能首肯。”那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期待。 “请说。” “阁主与在下的一位故人颇为相似,那故人逝世已久,在下却无法忘怀,可否请阁主现出面貌,让我一见?” 阿爹轻轻一笑,说道:“无妨。”取下斗笠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温和而熟悉的面容。只轻轻绾起的发丝在清晨的微风中飘着。我的心揪紧了。一股热流涌上眼眶,迷糊了,阿爹的脸在我眼中模糊了。 那连城公子似乎很失望,落寞的呆呆看了阿爹一会才抱拳说道:“多谢阁主成全,看来我想再见那故人一面怕是不易了。” 阿爹向他点点头,却走到拓拔嗣面前也抱拳说道:“墨玉公子果然一言九鼎,多谢千里送小女回来。”说完阿爹径直走到树下,抬头伸出手看向我。脸上尽是温柔。 我站起来,哽咽的轻声喊着:“阿爹~。”然后也张开手从树上扑了下来,扑到我日思夜想的怀抱里。 阿爹稳稳的把我接住。轻轻说道:“珞儿,你总算回来了。”我感到阿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我却流着幸福的泪水。 那连城公子也走了过来,满脸惊诧:“阁主,她她是你的女儿?” 阿爹放开我笑着对连城公子说道:“是,这是小女宝珞。” 连城公子苦笑一下:“原来阁主有这么大的千金了,恭喜你们父女团聚。在下就告辞了。” 阿爹点点了头,连城公子又看向拓拔嗣朗声说道:“墨玉公子,有机会我们再打上一场,实在是痛快,哈哈!” “有何不可?”拓拔嗣也笑得畅快。只见连城公子的随从已把众人的马都从客栈牵来了。连城翻身上马,一行人扬尘而去。 拓拔嗣走到我面前,抬手绾起我散落在额前的发,轻轻说道:“珞珞,我也要回京了,你要多保重。”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舍。我惊讶的瞪大眼睛,与阿爹相聚我却鸵鸟般不去想会与拓拔嗣分离。一时我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看着他揉揉我的头发,飞身上马,呆呆的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苍茫的雪地里。 一个温暖纤长的手握住我的,把我转过来说道:“珞儿,我们回家。”我呆呆的看着阿爹,扑在他怀里用力的点点头。 独自墨凭栏 天色未大亮,下了一夜的雪看起来官道更开阔了,清冷的晨雾中,只见一骑乌马黑袍在疾驰着,一头乌玉般的头发魅或不羁,容颜俊美。正是墨玉公子拓拔嗣。 离开越来越远了,为何她的容貌却越来越清晰?摇了一下头,甩去那张娇嗔的容颜,心里骂了一句,小妖精。曾经以为能很洒脱的离开,也是这样做了,可是那心好像收不回来了。该死的。 忆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误会她偷走了母亲的玉佩,我是毫不手软的打算杀掉他,可是看到她分明如水一般清澈的大眼睛蒙上恐惧的雾水,我竟然不忍,白而细致的小脸惊惧且倔强的扬着,雪白的颈项平坦光滑,他竟然是个女子。看相貌还是个女娃。还是个敢在背后偷袭我的女娃娃。真有趣,她竟然还喝下了“雄丸”原来女子喝下那药酒只是会头晕、全身无力而已。 她是来自那蛮荒的西域,小小女子却好像背负了多大苦难似的。真令人好奇。看着她好不做作狼吞虎咽那盘食物的时候,我给她取了个别名,蛮荒女。可是她的小脸为什么总是如此灿烂,自然得一如阳光的明媚。 身边从来没有朋友这样的物事,一直只有十八禁尉。其他人若不是对我惧怕,就是献媚、巴结,或者另有所图。我是极其憎恨那样的脸孔。甚至父皇,一介武人,待我也是严厉。只有母亲,总是很温柔的笑容,虽不擅言关心,却总是默默的弹奏古琴陪伴我的喜怒哀乐。 这个对着差点要杀他的人却毫无芥蒂的女子。让我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心。那一曲汉宫秋月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这样一个有趣的女子,留在身边也是不错。她虽无倾国倾城般的容貌,也没有纤长婀娜的身子,甚至连脾性都不似一般女子的温柔娴熟。可是能看到她灿若艳阳的小脸,清澈似水的明牟,似乎我心底的阴郁也散去了。 居然有人要杀她,这小丫头一身的谜云。“抱紧我,不要放手”我自然的就说出这样的话了。可是她竟然为了不拖累我,松开了手。看着她绝决的眼睛,被水流冲开的时候,我的心被镇痛了,我再也不想放开她了,就算水流把她冲得再远,我也要把她抓回来。 虽然我不认为屠了一个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如若还有谁敢再让怀中的少女这般伤心,我定让他求死不能。 拭去她眼底还残留的泪珠,这丫头哭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如香扇半卷般在月光里投下阴影,我忍不住吻上她的眼睛。 一点一点沦陷下去,她又一次一次让我吃惊。虽然是算得上神医也不要这样得意嘛。想着想着拓拔嗣在马上笑出声来。日夜兼程赶回平城京都的途中这一幕幕就在脑海回放,从相识,迷失到决不放手。 可是这丫头似乎没看懂我的意图,果然边疆出来的人都有够迟钝的,还心心念念想着离开,既然你不懂,那就吻到你明白。虽然也想过等她长大,可是,除了想狠狠惩罚她一下,她的唇红润饱满而诱人,我越陷越深。可是隐隐还有一丝意识告诉我,这个女子我不能伤害她,我要等她长大,等她心甘情愿投入我的怀抱。 母妃也舍弃了我,我也彻底看透了金璧辉煌的皇宫里的肮脏与腐朽。那晚,那个在月光下衣炔飘飘的少女伸手仰头接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固执而坚强的挺直了背,美得令人心悸,似乎在说,无论多大的风雪,也要如这般努力的站得笔直。 可是,连我都觉得窒息的地方我又如何忍心让她生活在这里呢?我不敢想象她阳光灿烂的笑容一天天消失会令我如何痛心。 将她送回她的父亲身边是我现下唯一能做的。而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得到这个天下。我不要父皇母妃你们给我铺设的那用亲人鲜血换来的王权。 晓月知天玑 远山如黛,晨曦破晓而出,透过压满白雪的枝杈稀稀落落照在眼里,容玥不由眯了一下眼,可是关不上满眼的喜悦。大街上已经有晨起的居民开始忙碌一日的生计,晨烟渺渺,清冷中飘荡着烙饼油香的味道,孩童也开始在街道上放声嬉戏,追逐打闹。多暖的早晨啊。 遣散天罡十二星与左护法随云后,容玥带着珞儿在这间客栈暂时歇息,珞儿也玩了大半夜,如今睡得香沉。容玥却也不觉疲倦,珞儿回到身边的惊喜还在胸口间彭湃。总是忍不住推门看着榻上的小小人儿,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这差点就失去的女儿回到身边了。 以后,再也不让你处于危险中了,容玥心里默默保证。这许久不见,珞儿似乎长大了,脸上脱去了稚嫩,明亮如水的大眼睛,却隐隐约约透着大海般的深沉。这个坚强勇敢的孩子啊,却让容玥心里抽痛。悔恨自己疏于照顾。 天机阁是馨蕊夫人一手创立的,至于产业是祖上几代积累,而到了馨蕊夫人手里,已是富可敌国,而这馨蕊夫人美貌机智天下闻名,一手创立了天机阁,而这天机阁最初只是守护散布中原各地的产业。而十二年前,天机阁迅猛壮大,清除异己逐渐成了江湖人闻其名而色变的组织。可是没过几年,这馨蕊夫人却黯然香消玉损。天机阁也一度沉溺。 容玥忆起许多年前与降涟相遇并压下翎火焰之毒后,降涟便告诉他,这馨蕊夫人竟然是容玥的母亲。已于两年前辞世。十二年前,馨蕊夫人得知自小分离的儿子葬身火海后一怒壮大天机阁,誓要为娇儿报仇。但是在几年后,寻到容玥随身侍童降涟,这才得知容玥脱离火海逃出了关外,降涟在逃难途中与容玥失散。馨蕊夫人也遍寻关外,却一无所获。在辞世前命降涟接管天机阁,誓要寻回容玥。后含恨而终。 降涟成立了无数关外的商队,甚至自己也常年在关外随商队寻找容玥。好在老天有眼,两年后两人重逢了。 容玥悲伤不已,父亲自小便对母亲绝口不提,只说是死了。容玥从未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人如此惦挂自己,那便是无缘得以一见的母亲。在降涟带着容玥回到中原拜祭馨蕊夫人后,降涟道出在夫人辞世后天机阁的仇家不断寻仇。而降涟常年在关外,天机阁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馨蕊夫人的遗愿便是寻回容玥接管天机阁。 容玥自然不能让母亲一生心血毁于一旦,便成为了天机阁主,这弱年时就是闻名于世的天才少年容玥接管天机阁后隐了名,遮了容貌,天生的聪明绝顶力挽狂澜,与降涟在几年内将天机阁推到了鼎盛。馨蕊夫人多年前成立天机阁时还寻了一批资质优秀的孩童,年幼便送往各地名师求艺。后又返回阁里秘密训练多年,在常年的生死之战中脱颖而出的便成为了天机阁的中坚力量。阁主下设执事,之下是左右护法,左右护法再下设天罡十二星,十二星下是三十六舵主。均是叱咤风云的江湖佼佼者,天机阁几年时间阁众遍布中原,而这隐秘的阁主江湖人称天玑公子。 容玥不欲宝珞在江湖的腥风血海中随自己出生入死。因此将她留在了边域。待安定下来后再接回身边。 可是十二年前暗害容玥的对头似乎猜出天机阁与容玥未死之事,层出不穷的暗杀与江湖冲突铺盖而来。天机阁沉着应对,消灭了不少对头的势力,而这水缈宫便是其一最强的组织,水缈宫宫主慕容破一身凌厉的东瀛功夫,手下均是东瀛忍者死士,行动快捷,阵法怪异。这些东瀛杀手只为杀人而生存,招式均是发发致命,不讲究武功形态,对付起来也是不易。 当初在关外商队得到宝珞一行落脚北魏的讯息便立时赶往平城,就是被埋伏的东瀛杀手拖延了时间,导致慕容破的手下捷足先登。容玥等收拾了埋伏的东瀛杀手后赶到平城却得知宝珞与魏太子拓拔嗣掉入浑水河中,生死未仆。天机阁在京城寻着了阿西与梅朵,大家焦急万分的时候收到乞丐送来的信笺,信上只写着宝珞安全,勿挂。 而当初拓拔嗣刻意隐藏行踪。天机阁也一时也寻不到。 容玥一怒尽数调遣天机阁精英对水缈宫展开致命还击。掀起江湖上一场腥风血雨。 而后得知拓拔嗣一行在柔玄镇时,他们已在返京途中。容玥夜探禁宫。却被拓拔嗣出言要挟相激,本是大怒,但是思忖到珞儿虽在拓拔嗣手中,但是拓拔嗣并未伤害她,现今正全力对付水缈宫,如与魏太子翻脸出手,除了陷珞儿于危险中外天机阁也未必能救出珞儿全身而退。而水缈宫更是渔翁得利。遂与拓拔嗣定下了一月之约。 如今拓拔嗣果然守信,珞儿也安全回来了。 容玥依栏看着渐已喧闹的小镇,思忖着珞儿也长大了,回去后慢慢告诉她这中原之事,如今水缈宫已除,那人羽翼被剪,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了。也能于珞儿团聚。这心下温暖异常,脸上泛开不常见的笑容。 正想着,一阵馨香淡淡传来,手臂挽入一双小小的手掌中,那小小的人儿靠过来依在容玥手臂上。容玥笑出声来,这丫头看似没长高,肩头也够不到。 “怎么不多歇息一会?是不是饿了?”容玥问道。 “醒来看不到阿爹还以为昨夜是做梦,就寻了出来。”宝珞笑意盈盈挽着容玥:“阿爹,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啊。” “好,我们回家了我每天听你说。”容玥觉得这一刻的幸福千金难换。 第二卷 南国正芳春(一) 到得建康京城外,我们并未直接入城,而是绕道建康城东,来到了钟山。 馨圆的正门在钟山山脚,门碑宏伟,岗石上雕龙画凤,砚首两只昂首貔貅栩栩如生。石牌上写着“馨圆”黑瘦金体大字。 圆门并无守卫,策马入圆,只见遥望禅智蜀冈坡,秦风旧寺水连旖。 路上阿爹大致告诉我馨圆是祖母在世建造的,除了阿爹的雁北居,西边是左护法随云的瞻云苑、西南边是右护法夙摩的归鸿居、降涟大哥则在东畔的碧楼,现下阿西、梅朵亦是居住碧楼。东南边是子弟兵训练营。训练营的旁边便是后院的杂役园。 走了许久才看到屋宇飞檐,这是北雁居,我与阿爹的居所。雁北居亭台楼阁、湖泊溪流一应俱全,可谓千花万蕊蜂蝶依,珍奇湖山峰石林。依傍在钟山半山畔,清幽静雅,难怪阿爹会选此地为居。 雁北主楼不大,均是用绿竹搭建的,朴实幽静,植竹于庭院间,好似“隐士住近山阴曲,万竹中间一草堂”的优雅环境,寓意园主人“定居人种竹,居定竹依人”于平淡中取得意境。 我还在东张西望这个地盖在竹影、水影、山影之间的新家的时候,只见远处飞快跑来一抹红影,长挑身材的绝色美女,浓眉大眼,顾盼神飞,正是梅朵,我也惊喜的跳下马来,迎着她跑过去,我与梅朵欢快的抱在一起跳着在地上转圈圈。阿西站在旁侧也是满脸的禁不住欢愉。那是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患难小伙伴啊。 降涟大哥却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含笑立在一边看着我,我已是欢呼的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了,久违的大哥还是如旧日一般潇洒俊逸。后来才知道降涟大哥是连夜从晋西郡快马赶回来。 竹楼下垂手立着一位笑起来好像菩萨似的阿婶,慈眉善目,身后是五、六个仆役装束的男女。见到我们到来都弯腰问安。阿爹告诉我菩萨阿婶是卫二娘,馨园的管事。阿爹在边域除夕教我包的馄饨就是跟卫二娘学的。 卫二娘笑眯眯的拉着我,说着小姐回来那就好了,这馨园也该热闹热闹了。说着就遣散下人说是去准备准备。乐呵呵的走去后院了。 本来阿爹是给我准备了雁北居旁的采桑园作为我的独立居所,不过在我的坚持下便住在他的雁北居了。我既然回了家,自然要就近照顾阿爹,这园子太大,还是不太习惯。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不禁都感慨万千。梅朵一直追问我那日落水后的故事。于是饭后我们围坐在竹林前院里边喝着阿爹亲手泡制的西南清茶,边听着我说在平城的经历。我隐去了拓拔嗣与我之间道不明的关系以及慕皇妃真正死因,这是嗣心里的伤。 今夜月儿弯弯,我想起拓拔嗣绝尘而去的背影,想起我们在一起经历的日日夜夜。不禁叹息,可还有见面的那天? 许久不见,我与阿西、梅朵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阿爹与降涟只是很优雅的看着我们闹。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才爬起来,回到阿爹身边让我所有的负担都放了下来。轻松了许多,睡到不知醒了。 清晨呼吸着青青竹香走出房门,我起来的时候卫二娘拿了套翠色缎袄进来给我,细细帮我梳理着两个大麻花辫子,两边头顶扎了个髻,垂下的头发依旧绑了两个松松麻花。我看着铜镜里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打扮下来竟是娇悄可人。 蹦蹦跳跳跑去阿爹的屋子,却不见阿爹在房中,正疑惑间卫二娘说是一早降涟过来与阿爹出门了。 阿爹跟我说过这馨圆表面是京城富甲一方的容府,这天机阁隐藏于其中一般人是不知晓的,不然这庄子就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东南营的子弟兵营训练所表面上也是调教航运、商队所需的护卫。但是成绩优异者往往就给三十六舵主领了去执行别的任务了。 经商这一块均由各业的总管全权打理,降涟大哥偶尔会去巡视。除非遇到非常棘手的问题,否则阿爹也是甚少出面。容家这遍布天下庞大的商圈在祖母当家前已是有条不紊沿着祖上的经营方式了发展开来。只有在甄选总管上多费些神。天机阁的暗人也是无处不在。各业的总管也很难在帐目上动手脚。因此阿爹这几年主要是致力于天机阁。只有外围的威胁解除了,这生意才能顺利经营下去嘛。 因此阿爹每日的繁忙我是知晓的。还是去碧楼找阿西、梅朵好了。可是卫二娘却说他们也不在碧楼,每日卯时就去南边营子练武去了。 我让卫二娘把主楼旁的独间小屋收拾了出来。打算变成我的药房。然后背着小篓子一晃晃往这钟山里寻了去。 钟山山色草木极其秀丽,药草品种非常丰富,我在这山里不知不觉的就走了一个上午。似已走到山顶。在一块峭壁平台上放下满满药草的篓子,拿出干粮打歇一下脚。 这山顶上可以俯瞰京城,只见城廓巍峨,亭台星布,河渠四达,帆墙如云。秦淮河蜿蜒的横跨整个都城分成了东西两岸。正寻思着是不是找上阿西、梅朵去城里看看热闹。 忽觉得身后似有人过来,想回头看看。却听到一声“别动,身后有蛇。”我一听全身发麻,虽然我甚爱研毒制药,可似乎天生惧这软软滑滑的毒物。从不敢去抓蛇制药。 我紧紧闭上眼睛,担心着这蛇会不会缠上来,我情愿它咬我一口也不要爬到我的身上。只听嗤的一声,身后某物抖动了一下没了声息。回过头来,只见一条细竹般粗的颈棱蛇扭曲的在我的手腕边。吓得一跳起来,急急往后退,口里还发出惨叫声。脚下一空,我竟忘记了自己站在悬崖边上。 一个黑影很快的闪过来,一把抓住我手臂,一拉一带我在平台上站稳了。 才注意看到那蛇七寸已被竹箭钉入,已是死蛇一条。拉住我的黑影很是高大,把日头都挡住了,我只能仰头看着那黑影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 他放开我走过一旁才看清这是一个墩墩实实的约十六、七岁少年,眉粗目大,一身健壮的棕色的皮囊。背上背了一把弯弓,手里拿着镰刀。 他咧着大嘴说着:“姑娘莫怕,这蛇死了。嘿嘿,肉汁可鲜美咧。”边说边抓起地上的蛇放进腰上的篓里。敢情这人是这山上的猎户?我谢过他救命之恩后上下打量他。 粗布灰衫,齐整干净。一脸憨厚相。他看我打量他才笑嘻嘻的说他是山畔馨圆的子弟兵营伙房的帮手,时常在这钟山上抓些蛇回去尝尝鲜。我听得毛骨悚然,想象他的肚子里满是虫蛇。 原来他是园子里的人啊,我便愉快的与他攀谈起来。 他叫童虎,他爹是馨圆厨房大总管,总是逼着他学做菜。可是他哪是做厨子的料啊,不是把铲子遮弯了就是把锅底捅出个大窟窿来。可是他爹爹前些年得急病死了,他就留在伙房里打下手。 童虎大大咧咧,与我很快就像是熟悉的小伙伴似的。他告诫我这山上毒虫甚多。我要是常上山来采药身上最好带着雄黄,这样一般的蛇虫就不敢靠近我了。说完又是咧嘴一笑,白白的牙在太阳下闪着光。 我告诉童虎我也是馨圆的人,住在雁北居。看着天色不早了,我们一起往山下走去。童虎拍拍腰上的篓子,说是今天收货甚丰。叫我晚上去兵营里喝蛇汤去。我连连摆手。他也看出来我极怕蛇,也就不勉强了。 与童虎在岔道上分开下山后我径直回雁北居,降涟、阿西梅朵都在前院里了,降涟在指点阿西拳法,梅朵则端着一大盘葡萄吃得正欢。阿爹刚从书房走出来,看到我回来了上前用袖子给我擦拭额头的汗,刚才与童虎比试谁下山最快,我们是满头大汗跑着下来的。 阿爹念叨着:“卫娘说你背着篓子往后山去我就知道你又是去采药了,那也得看看时辰知道回来,饿了没。” 我摇摇头说是有带了干粮上山。然后与阿爹说了山上遇到毒蛇,童虎救了我一事。 阿爹虽知道我就算被蛇咬了身上也自然有解毒药,但还是怪我莽撞。我寻思着雁北居如今多了个我,卫二娘虽找了个丫头服侍我,但是总也忍不住自己动手给我打理安排,阿爹又只吃的习惯她的素菜,二娘又要管着这诺大的园子,必定繁忙。我询问阿爹可否把童虎调来雁北居,他也会厨艺,能帮帮二娘下手。阿爹一口答应了。 我乐呵呵的回房放下篓子抹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跑到阿西与降涟身边,闹着很久没跟大哥过招,我也要比试一下。他们昨日知道我解毒功力全失的事拿这当借口不与我比试。 我也不管,蓝珠一甩就像降涟攻了过去。控制蓝珠虽然内力很重要,但是如无内力,光是手法也让一般的武艺不高的人难以抵挡。降涟开始只是避开不与我打,但是慢慢居然对我的蓝珠起了兴趣。丝线柔韧伸缩长短自如,尤其是我放出蓝珠张牙舞爪的尖牙的时候。降涟眼睛一亮。也不用内力与我过起招来。 拓拔嗣也说过蓝珠精妙,但是我的手法太差。果然没几个回合降涟便破了我的招。直接把我的蓝珠扣在手里了。然后仔细的把玩着我的小武器。一脸惊讶。 “丫头,这是你自制的武器?” 我骄傲的点着头,向着走过来的阿爹靠了过去。 “呵,这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天资啊。如此精妙的结构,你这小娃娃用得刚好合适。就是手法太差了,有空让公子给你琢磨一套路数出来。” 我仰头看看阿爹,阿爹什么时候会创功夫了? 降涟笑笑告诉我,其实阿爹少年时候的武艺便与降涟不分上下,只是中毒已久功力涣散。这几年才慢慢恢复。这天罡十二星的玄雷阵就是前两年阿爹创的。 我想起那威力无比的玄雷阵还有阿爹的魔音。当下心花怒放起来,要阿爹也给我创一套天下无敌的路数出来。 阿爹说是没问题,但是我的基本功极不扎实,还是要多加练习才能将蓝珠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以后早上都跟阿西、梅朵去东南营勤练武艺。 我听得耷拉下脑袋。这练功偶尔玩玩还好。要起早贪黑的练那不成了阿西那样的武痴嘛。 我知道阿爹是想我有武艺能防身。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于是,每日卯时我便在睡梦中爬起来,梦游似的在那武场里扎马步,打木头人。 阿西的基本功已经很扎实了,所以他每日都是与五个子弟兵对战比试。慢慢的增加到六个、七个、八个。阿西练得极为刻苦,在那场家破人亡的灾难后,他便意识到想要保护最亲近的家人,便是要自己有足够强的能力。 梅朵似乎也是存在那样的心思。那一手鞭法如今是舞得出神入化。 童虎在我向阿爹提到的第二日便调来雁北居了。阿爹看他天生神力,性格憨直,除了帮卫二年偶尔打打下手外,也让他每日跟着我们来练武。童虎也粗浅的学过些武艺,因此上手很快。又力大如牛。很快他的拳脚功夫也能与阿西打上几十个回合了。而且童虎热衷箭术,臂力强悍,每每靶子都被他射烂。他与阿西梅朵也极合得来。 于是我们四人每日同进同出,感情好得不得了。我的内力也慢慢复原了。 阿爹还收了阿西,梅朵为义子义女。取了汉名,阿西汉名容西、梅朵汉名容朵儿,虽然要我改口称呼阿西是大哥,梅朵是二姐。但是我们都习惯了,喊着大哥二姐的反而喊完不知道后边该说什么了。而且他们也很不习惯喊我三妹。还是阿西、梅朵、宝珞的喊着。 南国正芳春(二) 我来馨圆后没多久就是除夕过年了,今年过年比往年都热闹多了。卫二娘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请了戏班在园子中间的明月楼摆起了台子。明月楼是馨圆最大的楼阁,阿爹因不喜人多吵闹,住的是最清净的雁北。明月楼就改成了议事大厅。园子里有何庆典活动、天机阁阁众议事都会在明月楼举行。 除夕那日一早卫大娘就把我打扮成了只花孔雀。头上也戴满了绒花,还真像开屏了似的。我把绒花全都取了下来。颈项上的链子也都摘了下来,换了件我喜欢的白色轻裘袄子,抱着卫二娘在脸上亲了把就风似的跑了出去。 那日的馄饨是我跟卫二娘一起包的。要不是阿爹跑得快,我也拖了他进来包馄饨。倒是童虎乐呵呵的进来帮倒忙,被我们轰了出去。 除夕晚宴上,我又见到了左护法随云,虽然我也曾好奇偷跑去瞻云苑与归鸿居想见见那左右护法武林高手,却被那阁外的地形阵法阻得在林子里迷了路好半天才出得来。梅朵偷偷告诉我她也去探过,但是阿爹布的阵法太精妙,无法破解。所以这随云与夙摩是这园子里我最好奇的两大人物。 后来才知道馨圆每个苑子都有阵法护卫,必要时才会开启。 除夕宴上的随云已经没有戴着面纱了。只见白衣如雪,似无瑕白玉 颜美如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见之忘俗。果然是个美人。如果梅朵是绚烂迷人的玫瑰,那随云就是洁白芬芳的芍药。 随云微笑的与我打过招呼后就静静的在席上浅浅喝茶,但是我偶尔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阿爹。我心下一怔,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晚宴后戏班子在院子里就唱开了,园子里人多非常,我们四人不愿乖乖的在阁楼上看戏。非要跑出来挤到人群中。那戏曲我虽也不懂,不过汉人不都是喜欢吗?连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7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7部分阅读 欢吗?连皇宫过年都会连唱上一周的戏呢,不知道拓拔嗣现在是不是也在皇宫过着热闹的除夕?也可能很冷清。慕皇妃去年刚走了。他又如何有心情来过年呢。 我们分开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没有他的讯息。唉,这个该死的自大狂,说不准早把我忘了,在风花雪月的地方喝着花酒听琴呢。 我们早早回了雁北居,卫二娘在月下摆了桌茶酒,随云也跟着我们过来,偶尔与阿爹静静的交谈。脸上温婉娴静,与那日客栈那散发凌厉杀气的简直判若两人, 图个热闹,阿西不知道哪寻来了个冬巴拉弹了起来,梅朵拉上我在旁边跳起了欢快的图瓦宴舞,那是图瓦人过年都会一起跳的舞蹈。只见我们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翩翩,随着阿西的节奏蹦蹦跳跳。我与梅朵以前也是时常一起编了西域舞或者蒙古舞,在图瓦的节庆上表演,所以周围响起的热烈掌声也不会出奇啦。尤其是童虎那小子,从未见过这样热情奔放的舞,巴掌拍得震天的响。 也有一位不速之客哈哈笑着拍手。我们停下来回头一看,竟然是束发嵌宝紫金冠,一身金百蝶鹅黄袍,腰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身披白狐皮翻毛披风的连城公子,也就是当今南朝三皇子刘邑隆。 他嘴角微扬,眼波流转,还是一派的悠然自得。只见他走到阿爹身边做了个辑说道:“宫里过年实在无趣,特来向阁主讨杯清茶。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令爱那欢快的舞姿,真是大开眼界啊。” 阿爹也笑呵呵的请他坐下,亲自倒了杯西南清茶给他。 我跟梅朵还是自顾在舞着,跳得满头汗水,连童虎也凑热闹的跟着来蹦达。终于累得跳不动了,旋了个圈就跑到阿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茶就喝。阿爹在我的袖口里抽出帕子,细细帮我拭着额头脸上的汗。 刘邑隆诧异的看着我们,随云的目光也紧紧锁在阿爹帮我拭汗的手上。旁边阿西的冬巴拉还在弹着,梅朵与童虎也玩得停不下来。 刘邑隆眼波流转,说道:“听闻阁主精通音律,难逢知音,不知道能不能与在下合奏一曲《月奔》? 阿爹愣了一下,缓缓才微笑点头。有小童在屋里取出了阿爹的古琴。正是那把右下角刻着玥字的琴。原来,这把琴阿爹已经在北域取了回来啊。 刘邑隆也取出了一把长笛。 阿西梅朵他们都停了下来,大家边喝茶边听着阿爹与刘邑隆的琴笛合奏,声音清婉悠扬,随着竹叶清香飘散空中,悠悠洒洒,妙不可言。这首《月奔》合奏是极难掌握的,我也未与阿爹尝试过合奏这首曲子,谁知这连城公子竟然与阿爹合奏得天衣无缝,似是默契已久。 一曲下来满场静谧,竟然无法呼吸。而刘邑隆也含着惊喜的目光看向阿爹。他眼角撇到琴角上的“玥”字竟呆了,深深看着。 阿爹咳了一声把琴给了身后的小童放回房里。大家这才回过神来。 阿爹向来不在外人面前弹琴,今儿算是破例了。自然也就是一曲便不在弹了。 大家坐在一起守岁,要过子时才能回屋睡觉。卫二娘在厨房里忙活着又端出来消夜馄饨。大家边吃边聊,气氛甚为轻松。 刘邑隆忽然提到拓拔嗣,歪着头问我:“小宝珞,墨玉公子可有与你联系?” 我怅然的摇头,他笑了笑说道:“难怪,我听说他自愿去皇陵为皇妃守孝一年。如今这除夕,应该也是在皇陵吧。要不是他要守孝不宜动武,我还真想跑去找他打一架呢,真痛快啊。” 原来,原来他去了皇陵守孝。霎时听到他的消息我心里有些混乱,怔怔的说不出话。 刘邑隆又打趣我:“那日在客栈看宝珞着男装与墨玉公子相处甚是亲密,还以为如此俊逸的两个公子也是有龙阳之风呢。原来宝珞是女子,那就再正常不过了。” 我脸刷的红了起来,想起客栈里拓拔嗣捏着我的手还故意捉弄我。那刘邑隆与随云都是看在眼里的吧。 我恶狠狠的瞪了眼刘邑隆,满脸的威胁,让他不准再说了。然后又偷偷看阿爹。只见阿爹皱起了眉,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那刘邑隆竟然不顾我的威胁继续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一桩美事吗?小宝珞又何须隐瞒?” 卫二娘刚好送下酒菜过来,居然也凑上来附和说:“宝珞小姐下个月就满十五芨开了吧,公子一定会给宝珞小姐找个好夫婿的。”说完竟然开心得好像嫁女儿一般,还琢磨着要开始准备我的芨礼了。 我头痛不已,那边童虎与降涟居然向阿西梅朵打探起拓拔嗣来。梅朵加油添醋的把拓拔嗣夸得好似会飞似的。 我忽的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拿起阿爹的酒杯吼了一声:“打住!都喝酒,不许再嚼舌头了!”然后仰头一杯酒下肚。虽然我在边域也喝过马奶酒,可是这中原的酒我可是第一次喝。竟是甘醇清香,很对我的口味,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跟着举手:“今晚是除夕,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我们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来喝个痛快!”我又一杯下肚,暖暖的好舒服。 只听到降涟在一边哈哈大笑:“这宝珞又开始疯起来了。” 梅朵看我喝得痛快也站起来端着杯子要跟我碰杯。然后大家都闹开了。 阿爹不住的拉下我的杯子给我换茶,我又趁他被刘邑隆敬酒的当口拿了一杯跑去随云旁边大声敬她酒:“我最佩服武功高强的侠女了,随云姐姐我敬你一杯,你能不能以后撤了瞻云苑外那劳什子阵,我也可以去多找你玩儿。”然后先干为敬,一杯下肚。随云微笑着说好,也陪我喝了杯。 慢慢的似乎院子里人多了起来,有两个阿爹,两个梅朵,两个降涟,哈哈哈,大家都变成两个,我指着他们哈哈大笑。然后追着童虎说他有三个,然后跑去追他的第三个,却扑了空。差点摔倒,好像是阿爹的味道,把我拽住了,我就在他怀里哈哈笑个停不下来。阿爹好像给我灌了杯茶。吩咐把酒都给收起来。我眼睛睁开的最后一下只看着梅朵与刘邑隆抱着肚子指着我笑到喷泪。 我眼睛睁不开,嘴里还是笑个不停,好像阿爹遣散众人,好像阿爹让卫二娘也早点去歇息,明日一早还很忙。然后声音似乎静了下来,只剩我还窝在阿爹怀里的笑声。好像我在榻上躺了下来。身子一冷,好像离开那个暖暖的怀抱,我忙拽住那衣角。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拉开我把我放好在床榻,过了一会,只觉得有暖暖的软帕轻轻的擦拭我的脸,我的手。热热的好舒服。 我的意识慢慢散去,但是还是紧紧拉着暖暖的手不肯放开。嘴角噙着笑进入梦乡。 梦里,似乎有人抚着我的脸叹息。那美玉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眉毛、眼睛、脸颊、嘴唇。然后那人的脸靠近我,轻轻淡淡的香。忽的那温暖抽身而出,我想伸手抓住,却没有半点力气抬起手来,心空荡荡的。 次日,我昏昏沉沉的坐起来,脚步摇晃,卫二娘端着热水进来,一问才知道已过了巳时。我想起今日还要去给阿爹磕头拜年的。忙换了衣裳乖乖坐着任卫二娘给我梳头。 卫二娘一直笑着说我昨晚喝多了发起疯来,跟大家玩老鹰抓小鸡。闹得不可开交。我听罢脸通红,昨夜一定丢脸丢到家了。还不知道待会见到他们要被臊成什么样子呢。 卫二娘将我梳妆打扮停当,告诉我现在大家都在明月楼,阿爹在那边给园子里的人派利市。往年阿爹都是回边域陪我过年,通常都是降涟代发。今年阿爹只有亲自一早过了明月楼。 我赶忙也跑了过去,只见明月楼大家都满脸喜气洋洋的,给阿爹拜了年领了利市就散回各自的院里了。阿西梅朵正等着我。我们是阿爹的儿女,大年初一是要给阿爹敬茶磕头的。卫二娘说这是汉人的习俗,虽然往年我在边域也只是给阿爹奉茶,阿爹没有跟我说过磕头这一习俗。 阿西梅朵果然看到我嘻嘻哈哈取笑了一番。闹了我一会才进去正厅,只见阿爹坐在正堂上,微笑着给拜年的下人发着利市,降涟站在阿爹身后,精神奕奕。 我们走过去,已经有人放了几张蒲团在我们脚下,我们依次跪下给阿爹磕头,祝阿爹身体安康,感谢阿爹的养育之恩。然后又有人递给我一杯茶水。我恭敬的双手奉茶给阿爹。似乎阿爹眼里有着尴尬的神情。但还是接过了我们的茶,依次喝了一口,给我们派了利市。 我知道阿爹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礼俗,一定是被卫二娘编排的。 这降涟,在我给阿爹敬茶的时候竟然还打趣我:“宝珞,你给你阿爹不是敬的酒吧。” 旁边的阿西梅朵也跟着笑起来,朝我眨着眼。我就知道昨晚出糗大了。阿爹竟然也是偷偷的笑。哼,都怪那个刘邑隆,莫名其妙让大家注意我和拓拔嗣,要不是为了转移话题,我又怎会去这般喝酒? 可是这连城公子竟然来我们馨圆来上瘾了,有事没事都往北雁居跑。一来就缠着阿爹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喝酒,再不就是要弹琴。他怎么说也是堂堂三皇子啊,怎么总有空折腾来我们这边。刘邑隆歪着脑袋吊儿郎当的说他既不是太子,又没啥野心。那国事军政的跟他没关系。他只管专心的做他的花花公子。 随云看着刘邑隆总往雁北居跑竟然也跟着没事就过来,刘邑隆要饮茶随云就拿她的极品毛尖出来,刘邑隆要弹琴随云就把琵琶索性也放在我们雁北居了。这两人闹得阿爹烦恼不已。 有一次梅朵拉着我偷偷问道:“宝珞,你说我们要个美女阿娘好呢还是要个男的阿娘呢?”说罢指着在前院里的刘邑隆和随云。我想着我要是喊刘邑隆阿娘他会是什么反映,说不准他会甜甜的答应呢,哈哈哈,笑死人了。我跟梅朵不顾形象的笑趴在地。 心里却是非常抗拒阿爹会娶个二娘的事,谁都不行,如果有了二娘,阿爹会不会就不疼我了呢? 上元灯节那天,我烦着阿爹到我入城里看灯,阿爹刚好有事要与降涟去吴兴郡办理,刘邑隆来了就自动请缨带我们去逛京城,还得意的说道整个京城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哪里好玩哪里好吃的一定带我们走个遍。阿爹却警告他不准把我们带去烟花之地。刘邑隆不置可否的眨眨眼。 我们一行五人兴高采烈的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西口市,今儿上元,还未入夜这西口市已是人头涌涌。 这京城里河道支流分叉众多,所以桥也修得多,只见烟稠密,人们有在茶馆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饭铺进餐的。秦淮河上来往船只很多,可谓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有的停泊在码头附近,有的正在河中行驶。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横跨淮河上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木质拱桥,它结构精巧,形式优美。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而街上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还有有轿子、牛马车、人力车,有太平车,形形色色,样样俱全。 我们四个乡下来的眼睛只看得目不暇接。而刘邑隆身旁不知何时来了个侍童,我们看上什么他都给我们买下来,我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刘邑隆的小跟班付帐。这下,我们早就把对刘邑隆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呃,这个我们应该是只有我一个。 因连城公子武艺高强,连降涟都不是对手,阿西跟童虎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过梅朵还是降涟派的。至死不投敌,不过说到爱吃,谁又能比得过梅朵呢?只求她不要虐待自己的肚子。 说道降涟自从那京城第一闲人往我们家跑的时候,就非常乐意的把我们将来的身手成就托付给他。反正就让他别闲着没事跑去纠缠阿爹就对了。 且说我们一行在京城看灯,跟着刘三公子一路好吃好喝的。真是逍遥胜过神仙啊。玩灯猜的时候,我与刘邑隆比着看谁猜得多,谜题雅俗共赏如:「祖孙」猜《四书》一句,谜底为「父父子子」、「和尚摸头自想」猜《四书》一句,谜底为「吾岂匏瓜也哉」。 我们两人比得兴起竟然把人家的灯猜都猜没了。当然以我的中文水准来说刘邑隆肯定是比我高上好几筹的,不过他已经是对我大加赞赏了。唉,本小姐除了武力不济,这动脑子的事还不是随手拈来。 这晚我们收获巨丰,马车上都被我们买的物品赢的礼品堆满了。可是第二日才发现很多是根本用不上的玩意。图着新鲜好玩又有人付帐才买了下来。然后都派送给园子里的丫头小厮了。 阿爹是过了两日才回园子,那刘邑隆居然后脚跟着就到了。他可真神人也。结果他竟然当众发表宣言,说是以后把目标转上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小宝珞。他已经在长时间的相处里了解到了我的优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听得我一声惨叫,转头就跑。阿爹与降涟面面相觑。 我觉得他就是无聊了寻我开心。可是他竟然真的每日找上门来,还未进主楼就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宝珞,我又来看你了。今天带来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哦!” 大家还以为刘三公子是心血来潮闹着玩呢,我也是想反正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索性他爱跟着我就让他跟着,他拿好吃的来我尽情吃。梅朵他们也是沾了不少光。阿西童虎则是不管刘三公子缠着谁,只要是来了园子,都能指点他们武艺就高兴了。 惊起千重梦(一) 二月初十,转眼我的生辰就到了。卫二娘紧张的忙碌了好几天,说是要给我举行个像样的芨礼。女子长大成|人的一天应当是很郑重的。我却是觉得好玩又有些紧张。 一早卫二娘就打发了几个女婢伺候我泡在香香的花瓣浴汤里,把全身都洗得香喷喷的。然后一下一下的梳着我的长发,竟然把弯卷的海藻头梳的顺直。 然后随云也来了,她细细的给我脸上扑了些粉,然后又擦掉说是我的肌肤就自然的最美了,然后描眉、还在嘴唇上点了胭脂,慢慢匀开。我看向铜镜,那个一脸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双眸若黑宝石灿烂,纤尘不染的女子真的是我吗?原来我也可以这么漂亮呢,我不由得笑弯了嘴角,更是亮若晨曦。 明堂之上,我穿着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穿过灯火通明的厅堂。在容家历代祖先的画像前磕头行礼。因我的母亲早逝,这个芨礼便由随云与卫二娘担当我的正宾与有司。 我被牵着进行了三次加笄,衣装先是初加的彩衣,只听卫二娘高声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随云捧着盘子,盘子上有罗帕和发笄,然后卫二娘也跪下,为我梳头加笄,然后扶着我进屋换了素衣襦裙,出来向阿爹行正规拜礼,感念父亲的养育之恩。 再就是二加,我被带到厅堂东面,在蒲团上跪下,“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卫二娘又高声念到。随云又帮我换了发钗,再进屋换曲裾深衣。出来向降涟及众宾客行正规拜礼。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最后是三加,这次在“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下换上了钗冠。去屋内换了五重繁复的大袖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走出来向来观礼的来宾行礼,再转向容家历代祖先的画像行正礼,表示传承。 然后还有醮子,就是仪式的饮酒吃米之类的。 最后阿爹给我取字为“沫”,然后卫二娘又高念祝辞曰:“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沫,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然后就是聆训,也就是跪着听阿爹教诲。阿爹也就是把那些繁文背了一遍。 最后我要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然后就礼成了。我长长呼了一口气。 今日的观礼者大都是京城的官商家的大户,我瞧见中间似乎还有媒婆,虽然我对今日的形象是非常满意,可是站在大厅中央被人打量着评估还是很不舒服。就算我长得奇丑无比,以阿爹的家财还是很多豪门官宦会上门来提亲吧。但是我相信阿爹还是会一一拒绝。 是夜,宾客均留在明月楼设下的流水宴席。忽然一行黑衣劲装的男子背着五六个很大的包裹走了进来,说是要给我送生辰礼物的。然后把六个密不透风的牛皮袋子放在了院子里。 大家都好奇是谁的礼物会送这等牛皮袋,纷纷走出来观看。那送礼来的男子示意我在院子中央打开牛皮袋。阿爹还担心袋里有何异物,说是走远点用暗器打开就好。我说不怕,别人送来礼物自然是诚心诚意,我又何必小人之心呢。 我轻轻解开袋口,只见一片荧光在我手下升腾了起来,如烟花盛放,是满满一袋子的萤火虫。听见那几人弯腰齐声说道:“魏墨玉公子特贺宝珞小姐十五诞辰!” 只见满袋子的萤火虫在夜空中好像点点的火烛,美得好像在梦幻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嗣,没有忘记我呢。他这狂人什么时候想出这样的礼物?准是玉松跟他说的。 那送礼的一行人告辞后我又解开了两个袋子。荧光密布,美得让所有宾客都惊叹不已。 刘邑隆居然跑来我身边拍胸感叹:“原来我的对手这么强啊,还好我是近水楼台,哈哈。” 我没理他,继续放我的萤火虫,当然,最后一袋要留在我的房中。 看着梅朵童虎和宾客的少年少女在院子里追逐着荧光,我的心情也是高兴得无以复加。 宾客散尽,我和阿爹回到雁北居。今晚的月儿很亮很亮,,我对阿爹说还不想睡觉,不如我们到屋顶上看月亮吧。阿爹笑了笑说好,揽着我的腰跃上了屋顶。还把筝也带了上来。说是谱了首曲子给我的生辰礼物。 “阿爹哪用给我礼物啊,阿爹把我抚养长大,现下我行了成|人礼了,就应该孝敬阿爹。”我靠在阿爹肩头轻轻说着。 “是啊,珞儿长大了,可仍然是阿爹心里最珍贵的宝贝。阿爹不善言词,所以便想谱了这曲儿。” “好,阿爹要一直弹下去哦,直到我喊停。”好像小时候我就是喜欢这样跟阿爹撒娇。 阿爹说这首曲子叫《落雪琴音》。 阿爹的曲子总是那样飘逸出尘,好似仙乐般。琴音渺渺,片片雪花在微风中翻飞。雪花,是这世上最美最洁白的花儿。曲子就像那落入手心的雪花,那样珍贵,又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也不能紧紧握着,怕化了水。我是阿爹手心里的雪花吗?可是我不会消失,也不会化了水啊。 我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轻轻跟阿爹说:“阿爹,你记得答应过我吗?不要把我嫁掉,我要跟阿爹永远在一起。你要记得哦。” “傻丫头,阿爹又怎么舍得你呢,但是我们怎能这样相守一生?” “阿爹,你是不是要娶随云姐姐?”我黯然的低下头。今日随云给我主持的芨礼,历来都是家中女性长辈的位置,是阿爹想婉转的告诉我他想随云做我的二娘吗?我转头抱住阿爹的腰,喃喃说着:“阿爹,就我们两个这样过下去不好吗?像小时候一样,我一定也会照顾阿爹,不离开阿爹。” 阿爹手停了下,琴音嘎然止住了:“不要乱想,阿爹没有想要给你找二娘,你说不喜欢,阿爹就不找。好吗?” 我甜滋滋的继续窝在阿爹肩头听琴,这时,飞过几只萤火虫,绕着我很久不离去。我愣愣的看着那闪闪荧光。想起那个遥远孤单的背影。难道就如卫二娘所说的,女子成|人后就会遇到自己的良人,到时候就不会粘着爹爹了。我摇了摇头,就算,就算我有了喜欢的人,可是阿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无可动摇。 “珞儿,他始终是魏国太子,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是个墨一般的地方。阿爹只想你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就好。你明白吗?” 我吃了一惊,阿爹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嗯,我明白。”我低下头,有些酸涩,没有再说话。靠在阿爹的肩头听着《落雪琴音》直到睡着。 一个黑色紧身衣女子,手里拿着蓝珠毫无休止的杀戮。周围染满了鲜血。她冷冷的面孔,很美,可是冷得让人不敢注视。划开一个人的喉咙,在她的眼瞳里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可是她终究没有躲过那致命的一击,可是她竟然她笑了,笑得让人三魂没了七魄,那样绝世的笑容啊,却是在刀子划破她的颈项后,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四周都是血,越漫越高,然后淹没。我不能呼吸,看不到任何东西。我用力伸手,什么也抓不住。 我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捂着满是汗水的额头。原来是个梦啊。梦里只有血腥与恐惧。我抹了把汗,看看窗外仍是满天繁星,可是躺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好像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血海。就是那个女子笑得倾城而释然的脸。 卯时我顶着两个熊猫眼睛出现在练武场的时候,梅朵居然毫无同情心,打趣我是不是一晚想着墨玉公子睡不着。我的起床气还未消除哩,蓝珠甩出就与梅朵较量了一场。 正打到难分难解的时候阿爹与降涟过来了,原来是阿爹给我编了一套配合蓝珠的武功招式,可是却诧异的看到我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我很无奈的说只是昨夜做了噩梦,然后醒来就睡不着了。我安慰阿爹说没事,下午自己熬点清心汤就好了。 一个上午浑浑噩噩,回到雁北居,卫二娘端了碗莲子羹进来让我喝了,说是清心安神。喝完我也不想去吃午饭倒头就睡。 粉嫩雪白的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她在一个黑暗的走廊慢慢向前走着,手里拿着把滴血的匕首。四周寂静无声,静谧而深冷,黑暗中隐隐约约几只惨绿的荧光。那荧光越来越近,是几只凶狠的恶狼,目露凶光,尖尖的利牙淌着唾液,向着小女孩伸出利爪凶猛袭击。小女孩咬紧下唇,匕首熟练的刺向狼群,刀刀不离喉管动脉,一刀毙命。她的身上,脸上沾满了血。竟似鬼魅,脚下躺着几具狼尸,鲜血还在喷涌。小女孩抬起头,眼神竟变成了狼一般的狠厉。 又是一个噩梦,梦醒,我竟仍无法在恐惧中逃离开。 连续好几日,梦里一直出现小女孩在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有时候被浸在水池中练习闭气,直到无法呼吸,肺部呛水才被拉起来。梦里她所经历我竟然感同身受。同样痛苦难当,同样感受死亡的迫近。可是那小女孩似乎处在一个怪异的空间,她的身上植入某些东西,竟然可以测出死亡的最后一瞬间,就这样她接受了各种各样残忍的训练却绝对不会死去。 我越来越恍惚,阿爹也忧心万分,请来的各地名医也看不所以然,刘邑隆把宫里的太医也请来了,仍是无计可施。我被灌着喝了一堆的汤汤药药,每日里昏昏沉沉,半月下来瘦了一圈。 卫二娘寻了个道士来,说我是鬼附了身,阿爹与刘邑隆都说荒唐,可是我还是被那道士整整折磨了三天,往我脸上贴了一堆的咒苻,念念叨叨的烦了我三天,然后说是没有再做噩梦了。我恨恨的想一鞭子把他打出馨圆,这三天我被闹得根本就没睡,哪来的噩梦。可是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别说挥鞭子了。 阿爹总是亲自给我喂药,怕我晚上做噩梦一步也不离开我的床榻,看到我睡中脸色突变就将我摇醒过来,可是每次这样我就再也睡不着。阿爹也被折磨得瘦了。 一个月后,看着阿爹憔悴的神情。我心痛的告诉自己,容宝珞,不能再逃离了,既然她一直出现在梦里,那我就去接受她,我去感受她的喜怒哀乐以及痛苦。 于是我抱紧阿爹:“阿爹,我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我睡着后不要再叫醒我。” 小女孩十岁了,浑身伤痕,无助的横穿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好像叫做汽车的物件撞飞了出去。小女孩曾经训练过各种撞击,这次自然不例外。被撞飞却没有伤到要害。 十几岁的少年,下了车来站在她面前,只是冷冷看着她。她也倔强的努力抬起被血模糊了的小脸,勇敢与那双冷漠的眼睛对视。那少年的面容模糊,怎么也看不清面貌。 少年吩咐身后的随从把小女孩带走。 我没有再惊惶,理解了她的想法,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生,而她,只是出生就被安排了这样的命运,如果不能低头那就接受。 后来,我知道她叫颜陌,生存在一个比我现今的朝代更为先进的二十一世纪。 这日,我起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看到阿爹伏在床边也睡着了,听到我的动静抬起头来。我冲着阿爹咧嘴一笑,告诉阿爹,昨晚睡得很好。 我不想阿爹再担心,就沒有说还在做梦的事。 虽然睡了个好觉,可是体力还是没有恢复。在卫二娘每日的大补攻势下,几天后我已经渐渐恢复。只是看着铜镜里的人儿瘦了一圈,脸色还有些苍白。 惊起千重梦(二) 四季回春,嫩芽萌动、莺飞草长谁为主?渺渺春江作歌苦。 我的身子已大好,而且颜陌也不是每日入我的梦境了,久久才会入梦将她的故事告诉我,有时一夜无梦醒来竟然有些怅然,我竟然渴望进入她的世界,陪她一起悲伤。 颜陌已融入我的骨血,梦中那在漆黑夜里杀尽东区敌对帮会的她便是我,梦中因任务缺陷被执电刑浑身刺痛战栗的她也是我。少年在刑具上将她抱回房,轻轻擦去脸颊上的血痕时,那颗震动的心似乎也是我的。 我的武艺进步神速,身子亦加灵活,进攻的速度快如闪电,蓝珠在我的手里变幻莫测,力道也尽能收放自如。刘邑隆也是啧啧称奇,只能解释为我的悟性爆发了。 我心里却是明白那是颜陌渐渐与我融合的结果,我拥有了她快如疾风、敏捷灵活的的身手。甚至颜陌一身的东瀛忍术,各种机关武器的制作也是熟了于心。只是尚未有时间去尝试而已。 我会说颜陌精通的四国语言,我会她那似乎很通俗的说话方式。只要是她脑海里储存的任何信息我都一一承接。这种承接导致我在平日里时常说话颠三倒四。我会偶然崩出“网络”“汽车”类似这样他们听不懂的词组。事后我又只能解释这是我自创的词。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自从我制造出蓝珠后他们对我能创出其他更新鲜的东西已经不再诧异。 有时我会几天几夜把自己关在后院的小屋里研制暗器。早间练武时我给了阿西、梅朵、童虎一人一小袋囊的“撒菱”告诉他们要是真正遇敌打不过逃跑的时候撒上一把这样的暗器在地上,保准能让追兵人仰马翻。我还在“撒菱”上淬了麻药。“撒菱”是一种菱形暗器,凹凸不平,能够刺伤双足的东西。 小伙伴们对我发明的暗器甚是佩服,高兴的收起来,那刘邑隆也跑过来伸手也要,我拍开他的手说道:“连城公子武功盖世,只有你追着别人跑的份,哪还需要这种逃命小物件啊。” 刘邑隆不依,非在阿西的囊里要了一个过去,自己在手里端详着,两眼放光。 至此,他便找尽了各种理由耗在我的兵器房里,跟我一起思索各种有趣的小武器,还找了城里最好的铁器制作工匠住到了雁北居,帮我打造兵器。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当然样品还是由我亲力亲为。 刘邑隆索性也不回宫了,在雁北居寻了间空房就住了下来。阿爹也不赶他。 刘邑隆跟着我变本加厉的耗在兵器房。房中有时传出我们争论不休的吵闹、有时又是大笑、有时是我拿着扫帚把刘邑隆赶出屋外、有时我们两人一同满脸乌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阿爹总是摇头叹息,上前抓住我的手臂用衣袖擦拭我脸上的污迹。我却只顾指着刘邑隆的花猫脸哈哈大笑,初见那个翩翩如玉的美男子如今也形象尽毁。 这忍术武器,主要有七种:手里剑、撒菱、忍刀、吹矢、忍杖、手甲钩、水蜘蛛。 “手里剑”是飞镖,刀尖涂有剧毒。一般分小的叫手里剑,大的叫影风车。 “忍者刀”,附有一条长约三米的绳子,翻越城墙时,可以当踏脚工具,再利用绳子收回。忍者刀的刀鞘比一般刀鞘更宽阔,刀鞘里面富余的空间通常装满烟灰和辣椒粉的混合物,忍者抽刀的时候,周围顿时一团烟雾,等烟雾散尽,忍者也踪迹皆无。这个刀鞘的头是可以摘下来的,于是刀鞘就成了一个管子,这个管子的作用是让忍者潜水的时候当作水下呼吸。 “吹矢”则是毒针,通常藏在笛子内。 “忍杖”,顾名思义,是一根藏有链子、长矛、刀剑等武器的手杖。 “手甲钩”,各式各样,有装在指甲上的,有套在手背上的。 “水蜘蛛”,渡河时用的道具,平时可以叠起来藏在包裹内。 在勾画制作草图的时候我又对这些武器加工改良了一下。像“吹矢”里藏的毒针本来只是一根,我制作成了连珠齐放。 还有一种“长嚢”,忍者的“长嚢”用麻布和木棉制作而成,长约9米或是6米,使用两幅布缝合而成,上端有一个半月形的铁圈并附有铁钩。我把麻布和木棉改进成薄而不透气的丝料,丝料浸透尼龙涂层。铁圈铁勾均挂住细软金刚丝。这“长嚢”便制作成腰带的样式。由高出坠落的时候拉开铁圈,“长嚢”便会展开,立即充气。人手可向崖壁抛出铁勾,减缓坠落速度。掉到地底的时候充气袋更是降低了受伤的机率。 这尼龙涂层是我调配了上百种液汁才成功的,原料极其难寻。仅做了一件出来。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与刘邑隆搂在一起兴奋大笑着转起圈来。 我在承接了二十一世纪开放的风气后对这男女授受不亲的古旧观念早就抛之脑后了。刘邑隆本就是玩世不恭之人,道德礼教在他眼里如粪土。阿爹刚好推门进来,看到我们搂抱在一起很是恼怒,一脸寒霜眼神冷冷的盯着刘邑隆,刘邑隆却回他一个得意的笑容,一副你又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眼看那两人在屋里眼神激烈的交战,我忙推开刘邑隆,跑到阿爹面前热烈的跟阿爹讲解我这“长嚢”的作用,然后把它系在了阿爹的腰上。阿爹这才反手拉了我出屋,叮嘱我刘邑隆这人素来花名在外,行为不端,少与他来往。只听身后传来刘邑隆哈哈大笑。 这日,我把数月研制的装备成果展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目瞪口呆看着我。阿爹欣喜的抚着我的头发:“你这小脑袋瓜子,怎就藏了这么多东西啊,我们家珞儿真是冰雪聪明。” 我把刘邑隆拉过来说道:“他也有帮忙改进的啦,不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阿爹冷哼一声:“他不过是在旁边捣乱而已吧。” 刘邑隆装作很伤心的样子无辜的看着阿爹。 降涟、随云他们在一边拆看那些结构精妙的武器,眼瞳里闪闪发光。降涟问我是否可以将这些兵器大批量铸造。我点点头说研制这些兵器就是为了给天机阁使用。降涟大喜。 我寻思那水缈宫的慕容破虽也是会忍术,但是他那古代忍术跟我知晓的现代忍术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相差甚远。这些忍者武器他应该是没有。 其实尚有一个装备是我想独立完成并且不予其他人知道的,那便是忍衣。 忍衣的布料有一种特殊涂层,衣料透气极好。更为特别的是在任何环境中都能吸收外界环境的颜色与质感,显现与环境一致的色彩。人隐藏其中根本就如透明一般。能力高强的忍者能屏气或者极缓慢的呼吸,与空气的震动保持一致,就算当今武林高手,都难以察觉。 这种忍衣的存在,在现今来说有如神物。我如何会制作这样的神物还真是解释不清楚。难道说这是梦里有人教的?说出来谁又会相信呢?而且,这是我与颜陌之间的秘密。 这种涂料我虽大致知道成分,但是那是在二十一世纪有许多现成的酸钾钠荃之类的溶液。如今我只能一样一样的从最原始的步骤去完成。 之前的那些兵器交给工匠去批量制造以后我便宣布暂停兵器制作了,我要开始研制药物。刘邑隆又屁颠屁颠的跟着来,我警告他跟着来可以,但要做我的药人,我所有的药物他要第一个尝试。待我回过头来,他已跑得不见踪影了。 竹舞弄清影 我又开始了满山遍野的寻找原料,刘邑隆偶尔也会跟着我上山,贴心的替我背篓子。然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询问我在边域小时候的生活。 我虽然一直猜不透他为何总是喜欢在馨圆出出入入,如果这三皇子只是贪玩,这半年过去了还玩不够吗?如果他是别有居心,看起来又不像,阿爹对他毫不设防。我梦魇那阵子他确实着急四处寻访名医。他对阿西、梅朵、童虎武艺的指点也是毫不敷衍,认真相授。在我们面前,却更像是他流露出最真的性情。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却也比我一个人在山上闷头挖掘要愉快得多。我告诉他小时候在边域的趣事,他也跟我说小时候在宫里的捣蛋事迹。他有五兄弟八姐妹,兄弟姐妹间向来很疏淡,但是他一直跟四弟感情是最好的。 “那为何你每次前来都是一个人?怎么从未见过四皇子?”我觉得诧异。 “我四弟。。。多年前在一场大火中去了。。。。”他面色一沉。 无?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8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8部分阅读 无意中问到他的伤心事,我也替他感到难过,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这皇家啊,又有哪一家是能幸福的?拓拔嗣也已经在皇陵大半年了,不知是否已经淡化了哀伤?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刘邑隆这许多年后尚无法忘怀,拓拔嗣又如何能呢?我轻轻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稀稀落落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冠洒落眼底,似乎天色已经不早,一阵亮光刺入眼中,身边一颗百年黄癸树顶上一颗晶亮的物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黄橙橙的光芒。 黄癸凝露,这是我需要的最后一种材料。一直以为这样的凝胶是黄癸树的分泌物,都是在树根底部,却未想到在树顶才寻着了。 阳光淡了下来,那黄癸凝露忽的隐去了。我忙想爬上树去采那凝露。刘邑隆拉住我,自己一飞上树。 “树冠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再上去一点。不是那边啦,看到那根枝杈了吗?就是那下面。”我在树下手忙脚乱的指挥方向,刘邑隆在树梢上飞来飞去也找不到。 我着急踏上一步想看得更清一些,忽的一抖,脚下的石头竟是浮动的,我一下站不住往坡下翻滚下去,只听见刘邑隆的声音:“找到啦!啊。。。宝珞。。” 刘邑隆跳下树来在山坡底找到我的时候我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树叶。却欣喜的盯着他手里的黄癸凝露。我正想跳起来接过凝露。脚腕一阵刺痛。居然又伤到脚腕了,还是小时候脱臼那个位置。我站不住往前一扑,刘邑隆赶忙接住我。 我痛得龇牙咧嘴的,刘邑隆抱起我走去溪水边,把我的鞋脱了,检查伤处,没有外伤,应该是骨络挫伤。他把我的脚腕浸到冰凉的溪水中。这样是有助于皮下破裂的血管收缩。 看着他细心的帮我处理伤口,紧皱的眉头,懊恼的眼神。心里一暖,刘邑隆虽然表面看着玩世不恭,不拘小节,可是内里却是如此细心体贴的一个人。他那认真的表情比平日看起来更是光彩流逸。 在溪水里浸了半个时辰后,我正伏在刘邑隆背上慢慢下得山来,脚腕已经不大痛了,心情却是不错,我在他背上大声唱着山歌,学着各种各样的鸟儿叫。 此时天色已黑,阿爹正带了园里的人打着火把往后山寻来,听到我的歌声都奔了过来。大家看到的就是刘邑隆背着我,还挎着个篓子,满脸苦涩的忍受我的歌声。 阿爹忙上前来,听得我的脚腕又受伤了,在刘邑隆背上抱下我,焦急回了雁北居,传了园子里的孟大夫来给我医治。 我搂着阿爹的脖子说不痛了,在山里刘邑隆已经帮我处理过伤处。简单敷一下药酒去淤过得几日就好。 我怕阿爹又怪刘邑隆,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还说要是没有刘邑隆我一个人在山上崴了脚还不知怎么下山呢,要是碰到毒虫猛兽就危险了,所以是多亏刘邑隆救了我。 “那以后你要上山,阿爹唤人陪你去。不准独个儿去了。” 完了,为了保刘邑隆我的自由被限制了。 我正想推脱。刘邑隆却凑了过来:“那以后宝珞上山采药都由我跟着去就好。”说完笑得诡异的盯着阿爹。 阿爹瞪了他一眼:“连城公子公务繁忙,哪能劳你的大驾呢。小女顽劣,让公子见笑了。”意思就是说你该忙什么就忙去,离我女儿远点。 “阁主这样说就不对了,宝珞在我心目中也不是一般寻常女子,况且我们志趣相投,本公子对令爱心仪已久,望阁主不要妄加阻拦才是。难道。。。阁主更中意魏嗣?那可不成,难道阁主舍得将女儿嫁往北国,远离你的身边?”他越说越离谱了。旁边的人都惊讶的看着刘邑隆这翻表白。 阿爹气恼的站了起来:“谁说我要嫁女儿了?我家珞儿谁也不嫁。” 此言更惊得大家目光都转向阿爹。 “阁主此言更不对了,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以来便是规矩。如不是本公子在雁北居挡着,阁主这雁北居的门槛怕是早给媒子踏破了。阁主不舍得女儿也是情理中,可是过得几年宝珞年岁渐大,这婆家可就不好找,难道阁主是想女儿耽误年岁,将来孤独终老吗?倒不如给宝珞寻了个好婆家,将来儿孙满堂,才是人间之福啊。”说完刘邑隆笑盈盈的看着阿爹,眼神却是复杂。 旁人听闻这连城公子一番话,均是点头。阿爹眼底毫无波澜,冷冷的说:“我女儿的终身大事,我自有打算,不劳公子费心。珞儿今日受伤,需要静养,不送。”阿爹下了逐客令。 “阁主,打扰了。”刘邑隆也不恼,只是看着阿爹笑得更深了。“宝珞,明天我再来看你。”说完眨了一下眼离开了。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阿爹把人都打发走了又唤了卫二娘把晚饭放到我屋里。 阿爹眼神落寞的一直给我挟菜,却不再说一句话。我忍不住开口:“阿爹,你不要听刘邑隆胡说八道的,阿爹不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阿爹。” 阿爹抬头看我,眼眸深邃如海,竟似有无底的忧伤。那眼神紧紧凝在我脸上,久久,阿爹忽的站起来:“珞儿你慢吃,阿爹还有事。”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我无奈的深深叹口气,这两人今日怎么都怪里怪气的。 次日,阿爹来房里检查我的伤处后叮嘱孟大夫每日换药。然后告诉我要去豫章郡处理事情,要我乖乖在家养伤,不要乱跑。说完就与降涟、随云一同出门了。而前些日阿西梅朵又回边域拜祭家人,我的脚又受伤不能乱走,真真是闷得慌啊。 我让童虎扶我独脚跳去药房。开始制作变色涂料。 一连几日,阿爹都没有回来。刘邑隆来过一次,看我闷得慌带我骑上马在钟山上溜了一圈,陪我吃了晚饭才离开。 都一个星期了,阿爹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担心,阿爹是去处理天机阁的事务,会不会有危险?我频繁的让童虎去打探消息。却总是失望。 夜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窗外的竹叶,好像竹林的低声吟唱;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悠扬绵长的伴奏。我睡不着,索性起来走出屋外,绵绵细雨在空气中象雾一样弥漫着。 转头看着阿爹的屋子静谧黑暗,我走进去,点燃了油灯。心底的烦乱稍稍平息下来。屋子有了灯光,阿爹就随时回来了吧。我取了阿爹的琴,随手拨动,和着窗外的雨声。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阿爹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在边域的时候,有时候我一个人一呆就是半年。虽也思念阿爹,却不会如现在这般患得患失。难道,是阿爹离开前那夜看着我眼底的忧伤?我心里、脑海里全都是阿爹那日看着我的目光还有转身离去时落寞的背影。 我,这是怎么了? 伏在阿爹的书案上渐渐睡去,梦里,又见到颜陌。似乎颜陌与我一样,同样心情起伏,同样忐忑不安。她的目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定定看着那少年,她的主人-容仓澈人。她喜欢那少年,她的感情只能压制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甚至自己都刻意去遗忘。可是,当她守在门外,听着屋里缠绵不尽的的呻吟声时,那心底深处的刺痛却贯穿全身。仿佛灵魂与躯体是分开的。身躯越是冷漠,那魂魄越是伤痕累累。我不由自主的流下一滴眼泪,为颜陌。 清晨醒来,雨已经停了。我走出屋子伸了个懒腰。脚腕已经大好了,我决定今天去活动一下身子,不允许自己这般消沉下去,我担忧或者不担忧,都只能在这里等待。那凄凄惨惨戚戚的,不是我容宝珞。 我在竹林里练身法,竹林茂密。蓝珠不好发挥,正是我练习快速闪躲,短距离出击的好地方。昨夜下过雨,这竹子被我一摇一荡的散了我满身水,可却是极痛快。我呵呵笑着蓝珠又勾下一支竹梢,点点雨滴好像珠帘般晶莹剔透。 一曲《竹舞》响起,清澈动听。那琴铉上的落水音与我的竹雨相得益彰。一套技法练完,《竹舞》也恰好收了音,我走出竹林,看到林边的阿爹,正微笑凝视着我,仿佛兮若轻云之流水,飘飘兮若微风之清竹。 我慢慢走到阿爹跟前,依进他的怀里,小声说:“阿爹,我好想你。” “阿爹也是惦记着你,卫娘说你昨晚弹了一夜的琴?早餐还没吃吗?来,陪阿爹用早餐去。” 我扬起脸,露出最明亮的笑容。 无风不起浪 大半月过去,我的忍衣终于完成。全身上下包括眼睛部位用了透明材质,都隐入忍衣中。我细心放好忍衣,决定从今天起好好歇息吃喝玩乐一段时间。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刚走进来的刘邑隆,他莞尔一笑拉着我上马就往京城里去了。 如今,我正坐在京城最大的说书馆里,这说书馆好气派啊,四面是三层的连廊。三层均是坐满了人,卖花、卖零食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我们在二层的雅座,桌面上堆满了小吃零食。我正伏在柚木雕花栏杆上看着中间圆台上那个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 他正说的是火烧赤壁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若干回。已觉无趣,正想说要走,却听见那说书竟然还加了古琴伴奏。奏的是《河山颂》,与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语音配合得天衣无缝。只听得大家连声叫好,我看向台去,只见说书先生身后一个白衣女子,翩翩长发女,貌妍神亦佳。正是拓拔嗣的知音人,淄衣。 我唤小二传了张信条给淄衣,只见她抬头向我看来,微微笑点了点头。 片刻,布帘掀开,素颜清丽的淄衣走了进来。我上前握住她的手,亲热的唤她:“淄衣姐姐。” 淄衣向刘邑隆做了个福,浅浅笑着拉我一起坐了下来:“原来浑水河上的抚笛公子竟是蛾眉朱颜,当日一曲《汉宫秋月》令淄衣引妹妹为知音人,却不料那日突生祸事,如今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可真是太好了。” “淄衣姐姐琴艺冠绝天下,今日竟然在南朝京城偶遇姐姐,宝珞可欢喜得紧呢,你怎么也会来到建康了呢?” “淄衣家乡本就是南宋人氏,儿时遇战祸与家人流落北魏,一直颠沛流离卖艺为生,幸得魏嗣公子相助方能安定下来,多年来有了些许积蓄才辗转回到家乡。这说书馆的掌事是我的远房表亲,因此偶尔也会来弹一两曲。也就是这么巧,遇到了妹妹。”展颜一笑,明媚如花。 淄衣看向刘邑隆:“这位公子是?”我才醒起看到淄衣光顾着高兴,忘了介绍刘邑隆了。 刘邑隆微微顿了顿首面无表情的说:“在下刘三,见过姑娘。”两人寒暄了一下却似乎无话可说,刘邑隆倒也奇怪,平时话多得一箩箩的,如今见到美貌女子反倒话少了。 “淄衣姐姐,你如今住在哪里?下次来了京城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如今住在城郊的水月莎庵,平日里练练琴,倒也闷得慌,妹妹若无事多来坐坐,庵里今年的冬梅开得好,存了些梅香茶。妹妹一定喜欢。” “好啊,过几日我便去拜访姐姐,可是姐姐怎么住在庵堂呢?这说书馆不是姐姐远亲的吗?”我深感疑惑,淄衣不会是存了出家的念头吧。 “我只是图个清静,水月莎庵堂的主持是我娘亲儿时的姊妹,住着倒也方便。妹妹不用担心我。” 淄衣定定看着我,似乎有话想说,却又犹豫不知如何开口。蛾眉轻锁,低垂眼帘又睁开来看着我,说道:“妹妹,那日浑水河画舫上嗣公子似乎与妹妹相交甚欢,不知妹妹可有嗣公子近况?” 我愣了一下,说道:“嗣公子不是在皇陵为慕皇妃守孝吗?说是一年,如今应该还在魏皇陵吧。” 淄衣一脸担忧:“原来妹妹不知道,嗣公子本是一直在皇陵,可是前几日听到北朝来的商队谈论才得知魏国司马王江蕤叛乱,嗣公子带了禁尉回宫平叛。叛乱虽除,可是嗣公子却负伤失踪了。我听到此事甚是担心,所以才问妹妹可否知道。” 我脸色霎的白了,拓拔嗣负伤失踪?伤得重不重?我忙看向身边的刘邑隆,拉拉他的衣袖说道:“刘三爷,你消息最灵通了,有听说这个事吗?” 刘邑隆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确切消息是嗣公子只是轻伤,至于失踪一说,有人说是嗣公子与魏国国君发生争执,负气出走;也有人说是被虏走。可是你也知道普天之下能伤墨玉公子的没几个人,更别说是虏走他。这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刘邑隆顿了顿又继续说:“宝珞,你也别怪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这事,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你担心他,哼。” 淄衣本来听到刘邑隆说的话眉头舒展开来,可是听到后半段惊诧目光的在我跟刘邑隆之间流连。 我也宽下心来,可是看到淄衣的样子好像是误会我跟刘邑隆的关系了,况且看到淄衣对拓拔嗣忧心忡忡的神情似乎也不是一般朋友的关系,唉,这刘邑隆又来给我添乱。 “姐姐不要担心,嗣公子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我也找人再去打听打听,如有其他消息再来跟姐姐说,可好?”我抚上淄衣手背。 淄衣静静看着我:“妹妹不要误会,嗣公子于姐姐有恩,姐姐从未敢多做妄想。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就心满意足了。”她垂下眼帘,似笑还悲,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我从未想过拓拔嗣是否有红颜知己,可是似他这样的皇族公子,不知多少名媛淑女仰慕于他。不过,偶尔想到他在柔玄镇总兵府那晚的表白我仍旧心跳加快。可是,他却是那样风清云淡的离开,甚至走的让我措手不及。我是该嘲笑自己多心吗?还是那只是偶然的意外? 淄衣闲磕了几句便说是还有演奏,邀我有空去庵堂里品茗梅香,便告辞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赞淄衣琴艺好,人又淡泊漂亮,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女子。刘邑隆反而是不削的说我识人不深就盲目崇拜,不可取。 我拜托刘邑隆再去帮我查询拓拔嗣的下落,只要是得知他无恙便安心了。 刘邑隆撇了我一眼:“你就是拿准了我比你阿爹好说话啊,死丫头。” 我咯咯笑了起来 次日,阿西、梅朵从边域回来了,带回了我爱吃的甜瓜。阿西告诉我图瓦部落已经在重建了,那日也有一些族人逃脱了去山里躲起来,在天机阁派人前往干涉下,临近牧场的羯族也不敢再生事。往事不堪回首,阿西是决定留在中原能有所成就,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而阿西已年满十八,时常也会跟随降涟处理一些生意或者天机阁的事务。 梅朵阿爹喀勒塔塔族长也是意外逃过大难,本是要与村庄共存亡,被族人打昏了带到树林里躲了起来,逃生后万念俱灰,梅朵大哥便将他接去了喀什米尔城。部族已没有了亲人的梅朵也怅然跟着阿西回到馨圆。 阿爹给我们拟定了各项修炼课程,像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机关阵法、之类的,由随云亲自教授我们。于是我们在园子里设置了阵法的地方也能来去自如了。这馨圆的每一处院落均有阵法守护,如有外敌入侵阵法均可快速启动。阵法是从《易经》的太极八卦图的经卦异位演变而来的。阿爹将祖母设下的阵法改进以后馨圆的保全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当。难怪阿爹也只在院内置派人数不多的护院把守阵外。 我无事时常跑去水月莎庵与淄衣把茶言欢,这庵堂后院还真是个清幽雅致的地方,相处下来更是觉得淄衣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将这青灯古殿也衬托得诗情画意起来。淄衣诗词歌赋是拈手拿来,有时候也会赋上几段词曲送给我,我见她身子弱,也会拿些强身的丹丸给她。 这庵堂去得多了,庵里的小尼姑师太也相熟了,主持慧能师太慈眉善目,对我也甚是亲切。偶尔我也会带梅朵过去,初时梅朵对这汉人庙宇还是相当好奇,去了几次就嫌无趣了。我倒是喜欢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淄衣跟我讲述当年浪迹江湖的奇闻趣事。有时候也想象一下自己仗剑江湖、惩恶扶弱,成为一代女侠那是多么风光啊。 这日我与淄衣聊得正高兴,她的远房表叔差了人说是请淄衣去一趟说书馆,我忙起身告辞。淄衣一脸歉意,本来今日说好我留下品尝淄衣亲自做的斋菜。我扬起一张笑脸让她不要介意。 回到雁北居,冷冷清清,阿爹不在,卫二娘也不在,童虎应该又上山抓蛇了吧,他这人半月没有蛇肉就茶饭不思的。 在屋里正百无聊赖,忽想起我的忍衣已制成多日,都还没有试试这忍者的潜行之术。不如就今日玩玩。我换好忍衣,咻的闪出屋外,尽量铁贴着墙角,树丛行走。现已酉时过半,天色渐暗。一队护院在我旁边齐队走过。哈哈,成功隐身。 来到厨房,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害的我肚子差点叫出声来。我吊在梁上,看着下面人来人往,趁人不注意,挖了一大把盐放入汤水中就闪身离开。 晃到明月楼,我在墙面用磁掌慢慢爬上四楼,看到藏书阁有微弱的灯光。藏书阁大多是阿爹才会去的地方,阿爹怎么今日晚间还在藏书阁呢。我静静爬上五楼瓦顶,潜到藏书阁上方,轻轻揭开一片屋角的瓦片,眼睛向下看去。 阿爹果然是在藏书阁,可是,随云也在。我调整呼吸,脸更贴住了瓦片缺口。只见阿爹与随云正在翻找某本书,随云说是要爬上顶架找寻,说着顺着梯子就上去了。摸索半天也没找到的样子,只听“喀喳”一声,梯子的落脚处竟然断开了,随云身子一侧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阿爹在旁一个闪身接住了随云。 阿爹正要放下随云,可是随云的双手却勾住了阿爹的脖子,然后含情脉脉看着阿爹。我只看到阿爹的背影,不知道阿爹现时是何表情,也是同样情意绵绵的看着随云吗?我的心忽然揪得紧紧的。只见阿爹已经放下随云,可是随云的手臂仍然勾着阿爹的脖子。哼,我心里暗骂,随云平日里显得冷冰冰的,我虽知她钟情阿爹,可是却想不到他们竟然已经进行到楼楼抱抱的地步了。只看随云的脸贴近阿爹,竟然亲了上去。我正惊呆了没反映过来,阿爹后退一步碰到书架边沿,挣脱随云的手臂。 随云似乎愣了一下,泪水滑了下来,又上前抱住阿爹,呜咽的说:“玥,不要推开我。你可知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你。” 阿爹没有再推开她,笔直的依着书架。随云又继续说:“四年前淮水河岸那场大战后我重伤,你救了我躲入密室,替我拔出。。拔出毒箭,吸毒,日夜运功替我疗伤,细心的照顾我。那时候,我就起誓此生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随云脸埋入阿爹怀里,脸颊泛红。 “随云,对不起,那日的毒箭在胸前,如不及时处理便有生命危险。随云。。。我很抱歉。” 随云定定看着阿爹的眼睛:“我不要你抱歉,我也不要你负责,玥,我只想要你真心待我。可是,脱险以后你对我依旧如常,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我的情意,我默默跟随了你四年,一起出生入死,有多少的患难经历。难道这些都不能感动你吗?你的身边也没有其他女子,我想不明白,为何你就是对我的心视而不见呢?”随云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不已。 阿爹的手不忍扶上她的肩头:“随云,你这又是何苦呢?我本无心言婚娶,不值得为我蹉跎了年岁。” 随云激动的抬起头:“值不值得我心里最清楚,玥,我不在意你是否想永远戴着面具做人,可是,那也不能掩饰你心中有情,是的,你有情,却不是给我的。” 我怔了一下,阿爹心有所爱?不是随云,可是他却一直掩饰那个人的存在吗?我继续伸长耳朵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你看她的眼神是多么不同,我甚至从未见过你也有这般温柔的目光,可是这样的目光却只追随着她,玥,你可知道你那疼爱与痛苦交织的眼神足可以让我的心撕成碎片。呵呵~呵呵~”随云带泪笑了起来:“可是,你们之间又怎么可能?就算你再如何无法自拔,却不能告诉她你的爱,你不能毁了她的一生。” “够了,不要再说了。”阿爹轻轻推开随云:“随云,我会依你所愿,给你一个答案,此外的事情,休要再提。” 随云带泪的脸惊诧的抬起来,满满绽放出喜悦的笑颜:“玥,你真的会考虑吗?那好,我等你的答案。” 阿爹挥了挥手,示意随云先出去,便自己转身隐在了层层书架的阴影中。 我趴在屋顶半晌回不过神来,心中酸酸涩涩百般滋味不能言。刚才阿爹是答应考虑与随云共度一生吗?我咬紧了下唇,阿爹明明答应我我不喜欢,他便不娶的。如今。。如今竟为了随云反悔。我冷冷的别过脸,不再看黑暗里阿爹萧瑟的身影。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雁北居,回到了屋里,换好了衣服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也不觉得饿、不觉得累,眼睁睁看着帐顶。心里只是反复想着一件事,阿爹快要娶随云了,我要怎么办? 卫二娘过来唤我吃晚饭,我侧身向里装作睡着了,没有应答。夜里,阿爹静静走了进来,帮我掖好被角又轻轻走了出去。 一连几日,我都躲着阿爹与随云,虽然我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可是,不开心就是不想装嘛。下午梅朵把我拉到山坡上,用力猛按我坐下来:“说吧,你这几天神不守舍的,瞎子都能看出来了。”她大咧咧的挨着我也坐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头靠到她肩膀上悠悠说着:“梅朵,阿爹可能要跟随云成亲呢,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这不是好事吗?汉人男子不是都很多老婆,义父现在只要一个有什么不对?” “厚,你不懂啦,如果你也是跟阿爹相依为命过了这么多年,忽然中间插进来一个人,不会很不习惯吗?”我瞪她一眼。 “噢,我懂了,宝珞你是怕二娘欺负你吗?不用担心啦,义父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被人欺负啊,再说了,过两年你也是要成亲的,难道就让义父一个人孤独吗?”她看我低头不语,又继续开导我“你想想,一个家有阿爹,有阿娘,说不定以后还有弟弟妹妹,热热闹闹的不是很好吗?” “这样说是没错,可是我.....我不想离开阿爹。” “哪有永远在父母亲羽翼下的孩子啊,总有一天会像大漠的飞鹰一样有自己的世界,你不想离开义父就证明你还没长大呢。”梅朵傲然的望向蓝天,似乎自己已经在展翅飞翔了。 我愕然的看向梅朵,这小妮子啥时候也会说这些大道理了?原来大家都在成长了,梅朵与阿西都毅然离开家乡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我却依然沉溺在阿爹的宠爱里。果然是不长进呢。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梦想吗?我是想成为高原上的第一女骑手,现在想想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梦想。现在,我想等学成后离开馨园去闯荡江湖,做一个侠女。”梅朵越说越兴奋,小脸通红。她又问我:“宝珞,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呢?” 我也想起当年我的梦想是永远跟着阿爹,他去哪里也不能抛下我。如今想起来还真是惭愧,原来我的志向一直都这样短浅。可是,向往简简单单平淡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对啊。“梅朵,你的梦想真好,如果,阿爹真的成亲,有别人照顾他了,我就跟你一起去吧。” 梅朵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带你去是没问题啦,可是.....你能舍得你的嗣公子跟刘三爷吗?我看嗣公子说不定守孝期一过就来了,刘三爷整日在你身边蜜蜂似的转个不停,你的良人是哪一个呢?能不能透露一下。” 呵,这小妮子是皮痒痒了,竟敢拿我开涮了。我伸出爪子使劲的挠她,她哈哈大笑着站起来就跑,我追上去:“小蹄子,你别跑,今天我要你好看的!” 我们这样又笑又闹的,心情舒畅了很多。 在我忐忑不安的等着阿爹宣布他要成亲的日子里,整日东游西逛不挨家。我躲着阿爹,阿爹似乎也在避着我。两个人都刻意回避的日子,碰面的机会还真少。阿爹总是深夜才回雁北居,而我早早熄了灯就躺在床上发呆。 这日,阿爹却天未入黑就回来了,告诉我八月初五是祖母的忌日,届时要带我去淮南拜祭祖母。顺便要一路巡察地方产业,可能要出去个十来天的,让我这几日准备一下。这次去淮南只有我与阿爹、带上天罡五星天狼、天蝎、北斗、心宿、天琴前往,降涟大哥与随云留守馨园。 第二天淄衣邀我前去庵堂品茶,我刚好想去与她说一声我要出远门的事。且告诉她寻找拓拔嗣的事刘三爷那边要是有了消息会派人告知她。淄衣给了我一包梅花干熏,缝制在锦缎小绣囊里,说是在外头客栈住宿总有些蚊虫,带了梅花干熏可以避虫蚁。我拿在鼻子边嗅了嗅,清新幽香。忙道了谢,放到怀兜里。 虽说这次出行主要是拜祭祖母,但是能与阿爹一起出门游历我还是很雀跃的,主要是随云没有跟去,我思忖着用十来天的时间说服阿爹。不禁得意的嘿嘿笑起来,不过想归想啦,如果阿爹真的是觉得与随云一起能幸福,那我应该还是会放手的吧 花开开彼岸(一) 竹屋里走出一个白衣翩翩的俊俏公子,峨冠博带,鹅黄锦缎束发,一件单色百蝶锦衣白袍,那正是女扮男装的容宝珞。容玥给宝珞挑了一匹小红马,模样酷似当年梅朵的小红。宝珞亲昵的抚着马脖子唤它 “小红”。 天罡五星天狼、天蝎、北斗、心宿、天琴均作寻常江湖人士的装扮,退去一身白衣纱袍,现今看来平近多了。天狼与天蝎一路上都冷气逼人,北斗精明干练,一路上许多的琐事都是由他打点,心宿竟是一个翩翩少年,年岁比宝珞大不了多少,清秀腼腆。可这天罡十二星可不是寻常武林人士,往往看来是最无害的说不准就是他给你致命的一击。天琴是个女子,妖娆美艳的女子,如今男子装扮竟看似极不入眼的寻常书生,可见其易容之术了得。 宝珞从身上取了自己配置的延毒丹,一人派了一粒。这延毒丹虽不能解百毒,不过若是事先服用了延毒丹,服食了任何毒物都不会立即发作,至于能延长多久,要视乎毒性而定。宝珞虽也知道有身旁的均是武林高手,但是下毒这种旁门左道防不胜放,吃了丹药有备无患也不是坏事。 路上走走停停,容玥虽说是要巡察地方产业,不过是要混绕一下江湖上暗眼的追踪罢了,两日间都在淮南区域四处兜着圈子。仿似游山玩水。宝珞依旧对容玥闹着别扭,一路上也不像往常般粘着容玥,容玥旁敲侧击,小丫头就是别过头不出声。容玥也无奈,不过宝珞向来懂事,脾气闹过了去得也快,容玥并未放在心上。 这日到了淮南莫邪山域,只见群山环绕、高耸入云。由于山势陡峭,一行七人弃马步行。越走越往高处去,环山而上,身边已是薄云游弋,空气也稀薄了起来。 宝珞轻轻喘着气,似是体力不支。容玥吩咐大家先就地休息,北斗取出随身背负的干粮分给大家。宝珞接过容玥递过来的水咕噜咕噜的猛灌下咽喉,然后大大呼了一口气,容玥微微一笑,帮她拭去嘴边的水渍。宝珞也未反对,却自己用袖子又狠狠擦了一把。 容玥苦笑,这次丫头似乎怄气没完没了了,寻思着等这次拜祭母亲回去后好好找宝珞说说话,父女俩也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谈心了。容玥想起随云的期待,不禁烦心。按这古时礼法,容玥是该给随云一个名份。可是如此对随云又怎会公平?一个名份换不来的真心相待,注定是悲非喜。容玥本就不是处事拖泥带水之人,可这事着实难办,娶了,自己又难以虚伪奉迎,不娶,随云又必定也是执拗一生,更重要的是,容玥要绝了心里那份有违伦常的执念。 歇息好了继续往山上走,树木已是稀少,却有小河流水潺潺,厚厚的云层在身边绕来窜去,仿佛置身仙家圣地一般,看到如此美景,宝珞也开颜了许多。不时用手去抓那浮云,说是冰凉透心。煞是好玩。穿过云层,眼前赫然一条如镜光亮透澈的瀑布飞流直下,瀑布下是一面水波荡漾的碧蓝湖泊。 只见天蝎一马当先在湖边一跃而起,竟没入了数十丈远的瀑布内。天蝎在瀑布里高声呼唤大家可放心过去。容玥揽上宝珞的腰也一跃穿过了瀑布,眼前只见一个不大的山洞,这山洞却是天蝎用手撩开覆盖在山壁上的藤蔓而显现出来的。这洞口甚小,容不下三人并排站立。大家依次进得山洞来。 容玥牵过宝珞的手往深处走去,这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北斗已燃亮了火把在前头领路,山洞里潮湿崎岖,明显的陡坡沿路一直下行。洞内烁石很多,又看不清路面,容玥的手紧紧牵着宝珞。 这洞内的路也很是奇怪,并不是一条路直通而去,却是很多的分叉路口,暗藏玄机。宝珞也能看出这山道竟是由五行之图演化而来。如是山林农夫误闯进山洞,压根就是走不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渐渐现出亮光,光亮越来越大,终于出得山洞,顿时豁然开朗。洞外景致便像桃花源描述的那般,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想不到这山中竟然隐藏着这样的仙境之地。容玥却似对这里熟门熟路,一路继续前行。眼前一棵参天古梨树,满树白花飞扬,树下一栋二层高的木建房舍。房舍后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田林间一个粗布老者正俯身耕种,听得身后有声,回过头来,见得容玥一行人。喜不自禁,丢了锄头,双手在前襟擦把两下,小跑上前对着容玥弯腰行礼:“桂崇拜见少爷,老奴已恭候多日。” “桂总管不必多礼,多得桂总管在此守护母亲,容玥感激不尽。”容玥伸手扶起老者。 一行人进了房中,屋内简洁朴素,干净通亮。原来这老者是馨蕊夫人在世时的馨园总管,馨蕊夫人过世后,桂总管便自愿在此深山中住了下来,终生守墓。 桂总管看着宝珞问道:“这位可是小少爷?” 容玥微微一笑拉过宝珞站在桂总管面前:“她是小女宝珞。” “啊,您看我这老眼昏花的,原来是孙小姐。夫人看到宝珞小姐来了一定很高兴。”老者满脸笑容,刀刻般的皱纹里似乎都隐含笑意。 明日便是八月初五馨蕊夫人的忌日,众人吃过晚饭安顿了下来。 这夜月朗星稀,容玥独自离开小屋,按耐不住满心的悲凉穿过梨树林。落脚处铺砌了光可照人的汉白玉云石,走向前去,汉白玉台阶直铺到中间一座晶莹剔透的石墓。白洁的墓碑上却无半个字。 容玥自然知道这便是馨蕊夫人的陵墓,无字碑亦是馨蕊夫人临终遗嘱。容玥始终猜不透母亲为何执意要竖这无字碑。现今已是生死两相隔,可悲容玥却未得见过母亲一面,只能睹墓伤情。 容玥反手取出竹笛,朗月下一曲《殇逝》,浓浓伤情流泄在夜空中。 宝珞便在这梨树林中遥遥看着月光下那如嫡尘仙子般的容玥,笛音萧瑟。从未见过阿爹有如此伤心的一刻,宝珞转身离开,不愿去打扰父亲对祖母的追思。 回得屋中,木几上轻烟渺渺,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凝神静心,听着远处依然不断的笛音,沉沉睡去。 这山里的早晨甚是清凉,桂老伯在屋外烧着干柴火煮稀饭。渺渺炊烟和着饭香,一派祥和安宁。桂老伯将稀饭、油饼、咸酱菜摆放在饭桌上,便招呼大家吃早饭。嘴里嘟囔着过意不去,这山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大家出来坐定,容玥不见宝珞,寻思这丫头这几天赶路累坏了,现在还没起来。便让天琴去看看。 片刻,天琴出来告知宝珞不在房中。被褥整齐,似是已经起来了。桂老伯招呼大家先吃早饭,说是宝珞兴许一早起来周围溜达去了。桂老伯说着要出门去找。 容玥脸色一沉,站起来示意大家一起去找。容玥跟着桂老伯往林子里去,其他人分散各方。只是大家都寻遍了,也没有看到宝珞的身影。 容玥正想去宝珞房中查看的时候屋外传来宝珞的声音:“我回来了,刚才去山坳里采了些野花献给祖母。”宝珞蹦蹦跳跳跑了进屋,手里红的粉的抓了一大把的鲜花。 容玥微微一笑,嘴里说着:“先坐下吃早饭吧。”手里把腰间的竹笛取下,放到桌面上。跟着坐了下来。 宝珞靠向容玥,举起手里的鲜花正想问容玥花好不好看,忽然身后的天狼闪电般点了她的|岤道。而天琴与心宿也是忽然出手点住了桂老伯。 “天狼,你反了,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宝珞身子不能动,嘴上怒喊着。 “你们是谁?不用装了,不想受苦就实说了。”容玥一脸寒霜,目光冷冷的扫过“桂崇”与“宝珞”。原来刚才容玥反转长笛尾端向内摆到桌面就是这次出行前商议好的暗号“有变,动手” 那假宝珞也不喊了,冷冷一笑发出陌生的声音:“天玑公子果然厉害,只是不知我这易容之术有何破绽?能被公子一眼看破?” 容玥冷哼一声:“两位易容那是天衣无缝,在下并未看出。只是小女素来采草、采药却从不采花。而“桂崇”,寅时三刻便在屋外砍柴烧水了,怎么可能连珞儿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看到?” 天琴从怀里取出一瓶药水,倒在帕子上,在假宝珞与假桂崇脸上一抹,果然的糊了一片。把易容粉擦掉,露出两张陌生男子的脸。 “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现在轮到你们。我没有什么耐性。”容玥刚说完只听到假宝珞一声惨叫,天狼已然发力震断了他的双手筋脉。他恨恨的吐出口中的污血,瞪着容玥:“你杀了我也没用,你的女儿已经落入我们手中。我们所受的不见得她也会好过,哈哈哈哈!” 容玥只是冷冷的吩咐一声,不要让他们死了。就转身走去宝珞的房间了。只听屋外凄厉的惨叫不断。容玥环视宝珞的房间,只见被褥整齐,几上有燃尽的薰香,容玥?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8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9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9部分阅读 玥指尖沾起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与各人屋中的薰香一般无异。如薰香含有迷|药的成分,断不可能逃过宝珞与容玥、天罡五星的嗅觉。就算假设是宝珞已经被迷昏,可是要想从房中把宝珞带出去又不惊动到在隔壁房间的容玥。背后这人的功夫实在不可小觑,断然不会是屋外那两人。 容玥走出外间。那两人已然被天狼折磨的昏死过去,容玥心里冷笑,天狼逼供的手段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只见那两人全身除了双脚已是软塌塌的瘫在地上,骨络竟已一寸寸被捏碎。 天琴报说那两人已经招供薰香是有分量极少的“迷迭草”,而昨日的饭菜茶水中混入的是少量的“紫青花粉”,这两种药草本是无任何迷|药成分,但是混合在一起就会暂时丧失知觉,并且提不起功力。他们的计划本是昨夜将所有人迷倒,结果只有宝珞一人失去知觉,其他人竟然安然无恙。假桂崇觉得可能是药性分量不够,便在早上的稀饭中加大了“紫青花粉”。谁知容玥识破了他们的假身份。他们本是江湖上人称“变脸双怪”的大盗,中了食心蛊毒不得已听令于人,前几日便有小童带了他们前来这个山坳,杀了真正的桂老伯后易容假扮等着容玥一行人的到来,任务便是施放药草,其他的任何事情他们都不知道。主人只是说道如若任务失败,便在地宫候着。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章节开始第三人称写法,尝试一下:) 花开开彼岸(二) 地宫....那人竟然知道地宫的存在。容玥皱了皱眉。她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容玥令北斗返回淮南镇给天机阁传讯,便带了众人来到馨蕊夫人的墓前。容玥直挺挺的在墓前跪下,俯身磕了个头,说道:“母亲,打扰了。”然后起身走到墓后,这陵墓的四周都立着一尊祥龙凤舞雕塑,均是用上好的汉白玉雕刻而成,价值连城。容玥在其中一尊雕塑的凤目上伸出手指,按住凤目,轻旋几下。只听轰的一声,前方汉白玉的地面竟然展开了一个缺口。缺口下是一个长长的石阶,一直延伸向下。 原来,馨蕊夫人葬身之处是个庞大的地下宫殿,当初馨蕊夫人过世前便吩咐降涟带她进入这个地下宫殿,连降涟都不知道馨蕊夫人是何时修建这样一个庞大的陵墓。地下陵墓分五个宫殿,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凤息。只有按顺序逐个宫殿破除机关才会到达最后陵墓中心的凤息宫。而降涟当初陪同馨蕊夫人进入的时候只到达玄武宫,夫人便用机关将其挡在了青龙殿外。 宽阔的长廊,两壁长明灯昏暗,静得似乎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清脆的声音。拐过弯道,只觉热浪扑面而来,长廊的尽头已经没有路,直直向下凹陷数丈,好似一个深长数十丈的深坑。坑里地焰翻滚,热浪直窜上来,最为诡异的是两边石壁与顶上有十二只浮动似幻还真的巨大红眼,那红眼瞳中亦是火光涌动,仿佛要吞噬一切生灵。 天罡四星虽面色惊异却也还镇定“阁主,这地火连绵数十丈,是否可以在壁面借力飞渡过去?”心宿思忖了一下提出过关方法。 “这里是朱雀宫的地火红云阵,要破解此阵才能过去,借助任何巧力这地火都会喷出火焰,将人瞬间化为焦炭。”容玥面无表情边说边走到那凹坑边沿。心宿听闻不禁变色。 “红云阵式共有十二层帏幕,各有妙着,层层相叠雷火相济,厉害万分。阵法启动,幕顶会飘落下大片红火,这片红火,一经散发而出,立刻形成密如贯珠的一边串巨大雷鸣之声,一团团烈火,击向头顶,险恶无比。而启动这阵式的便是十二天眼。”容玥说着指向那十二只妖异的红眼。 这十二天眼位置没有规律。东一个西一个有正的有斜的,仿佛随便乱钉上去的一样,但是若开了“死”、“灭”两门“天、地、风、雨、雷、日、月、星、云、雪、霜、雾”十二种变化,互为辅助,生生不息,要想逃脱是绝无可能。 容玥吩咐四星跟紧其后,右掌聚气,打向两壁最靠前的两只天眼。只听嘎嘎轻响,两只天眼竟凹陷进去半尺。而地火面上升起了许多一丈余高错落的圆柱,圆柱带起流动的地炎,慢慢流下,平息。 “原来这机关如此精妙,有了圆柱这下便可以过去对岸了,阁主,我来先行吧。”天狼上前一步。 “慢着,这石柱中尚有机关,稍有不慎地火亦会喷出来。”容玥拦住天狼。解释道:“这十二天眼,其中有八个方位震、巽、离、坎、乾、坤、艮、兑。并分为东四位与西四位,各有一生门。” 容玥说着又运气推向巽卦木位的那只天眼。嘎嘎作响,天眼也凹陷下去。跟着前面四只天眼光芒四射,打出数道光照射在部分石柱上。 容玥吩咐众人沿着有光的石柱为落脚点。不多时便走到了地火甬道的中心,前方却已经没有了石柱。容玥反手推向远处最末的左右两侧的天眼,这后半段的石柱才显了出来,跟着推向坤卦土位的天眼,打开了最后的机关。 众人呼了口气走入长廊,不多时便看到了朱雀宫的宫门。宫门金壁辉煌,纯金两扇门雕刻两只昂首清啼的浴火凤凰,栩栩如生。推了门进去,殿内四周墙龛处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殿堂映得通亮。墙面绘制着百鸟朝凰壁画,殿中一张白玉八仙台,台面上一根鹅黄锦束发缎带。 容玥快步走向前,拿起束发缎带,正是宝珞发髻上所系。容玥收紧五指,四周环顾,这朱雀宫虽很大,却没有太多摆设,一目了然。 确定宝珞在这陵墓中,众人加快脚步走向后殿,殿外却是一条弧形迷宫。出口便是玄武宫,容玥与降涟进来过一次,只是走到了玄武宫而已。 这玄武宫前所布的阵法为枯骨迷魂阵,黑色石块砌成的迷宫,阵里阴风阵阵,里面有八具骷髅。这些骷髅被装置在不同的角度上,有立有坐有卧,甚至悬在空中。这处机关便是由八具骷髅把守。每具骷髅的两只手均按在可喷射毒药迷雾的暗簧枢纽上,只要一只骨手松把,立有一处喷出毒气暗簧全部弹开。在迷宫里用八兑位图的走法,便能遇到那八具骷髅,骷髅身上某处为机关位,各不相同,有的在肋骨、有的是头骨、有的是指骨。 不多时容玥便一一破除机关,带了四星进入玄武宫。 这玄武宫灯火黯淡,整个殿堂铺满黑色云石,黄金壁雕,华贵肃穆。地面像是一张黑白相间的棋盘,立着十来颗巨型石棋。石棋光滑无比,润泽如珠。黑子八白子七,尚余一颗白子在棋盘外,这枚白子的落点即是破关之处。 容玥微微一笑,看出这是五子棋中的梅花阵,阵形因黑方四子如梅花状而被称之为梅花阵。梅花阵多由浦月、斜月、寒星、花月、丘月演变而来。容玥飞跃而起,袖风卷起白子,甩落在乾、坤两位之间的黑格处。白棋落地,只听后宫门碰的打开了。 门一开,门外远处忽的传来可怕凄历的叫声,还隐隐听到有人叫救命。众人忙冲出后宫门,只见地上一件单色百蝶锦衣白袍。容玥俯身拾起长袍,正是宝珞的外袍。面色越发冰冷,容玥快步向青龙宫走去。四星表情凝重,紧跟其后。 青龙八荒阵由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 五人入得阵来,容玥本就精通五行阵法,看出这八荒阵是按先天小八卦乾坤排列。乃是按照八卦易理和阴阳五行生克之学所设,此阵以八数为杀着,每一正必有一反。 入此阵者,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走进去后,如入五里动云雾之中,无论怎样运足目力,也看不清左右道路,仿佛脚下地面尽向一边偏斜。光影变幻莫测,有化一为八之妙。这八个幻影之中,只有一个真身。 容玥闭目掐指,辨听四周幻影闪过的风声。如鬼魅哭号,四星只觉心慌异常,如坠梦魇,躁立不安。对容玥在旁呼喊闭目静心的话语充耳不闻。天蝎忍耐不住一掌劈向眼前的石堆,那石堆似乎长了眼睛,竟然后退。旁边的几座石堆立即向缺位补上,猛烈撞击天蝎,力道惊人,天蝎被震得向后飞去,倒在烁石中,吐出几口鲜血,内伤不轻,而其余人仿若不知。仍在幻影中彷徨迷失。 容玥屏气消除杂音,听出那八道幻影真气,只有一个是真身。停歇片刻,他拔出身后长笛,弹出精刃,刺向第三股凝聚的气流,气流霍然散开。渐渐迷雾尽去。容玥收了长笛,眼前豁然开朗。 转头看到天蝎与天琴均被乱石击伤,由心宿,天狼搀扶着走出石阵。面色苍白。便道:“心宿、天狼。你们帮天蝎天琴运功疗伤调息。”四人尊令在石阵外坐下调息。 容玥转向前方,竟是一面平静无波的荷塘,由几座湖心亭曲折连向远处。湖水幽深墨绿,可见这湖水深不可测底。 三条水面上的道路通向水心亭,三条路均极难辨认。容玥识得这荷桩是有诸葛亮的八卦两仪阵演变而来,正中一条和右边一条,全是假设的荷叶桩。左边一条是真的荷叶桩,乃用整根杉木连接扎入水底的,非常坚牢。 但在水面下三尺多,只以一根铅条做荷梗,根本吃不住多大劲,只要你一着脚,非掉在里头不可。因而即使认出真荷花桩,欲通过时亦需借着轻功提纵术,气不能散,也不能停,而当中和右边这两条假荷叶桩,任凭你如何轻功卓绝也不成。因为身形飞纵到桩上,前边十几根全是真的,只突然的一点上是假的;假桩之后再无着脚处,乃是一片水面。凡是运用轻功提纵术的,眼看前面已没有着脚之地,势须飞纵上最末一根桩上才能回身。而这最后一根偏是假桩。 这看似古怪的荷花阵破解之法已了然于心。容玥拾起地上碎石子,在真桩上做了记号。转头对四星说道:“你们先在此疗伤,我先过青龙宫。沿路我会留下机关破解之法。天蝎留下退回石阵前,在此处接应降涟。否则他们就算赶到也难破石阵。” 四星均站起来要求一同前行。容玥只说不用担心,心宿、天狼尽快帮助疗伤后疾速跟上。说完脚下一掂,飞身掠上荷花桩,不多时便已到达对岸。 正想继续前行,忽听得湖水下隐隐传来声音:“阿爹!救我!阿爹!救我!” 容玥脸色大变,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那声音连绵不绝,正是从水心亭下方传出。容玥不作多想,无论是否陷阱,既引我前去,便是线索。 转身掠回水心亭,声音更是清晰。容玥高声吩咐四星留守湖边。 “万万使不得啊阁主!不要!”四星惊呼出声时,容玥已纵身潜入湖中。只见水花微漾,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花开开彼岸(三) 头痛...痛得要裂开了,眼皮很沉,一阵阵馥郁的浓香萦绕在身旁,真想就这样沉沉睡下去。有一只手摸上脸颊,冰冷得不像活人,那只手解下发带,脱下外袍。宝珞用力睁开眼睛,大吼了一句:“你要干什么,不要碰我!” 尖利的声音在昏暗的密室中回荡,四周鬼蜮般的寂静,包括眼前那个脱掉她外套鞋子的女人,戴着白面具,一身青袍在火光下好似鬼魅。 宝珞用力挣扎,却看到自己的手臂仅抬起了半分,全身瘫软无力。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迷|药。心下觉得奇怪,自己曾吃过延毒丹,怎么会被人迷得神不知鬼不觉呢?阿爹与天罡五星会不会有事?宝珞的思绪慢慢集中起来,那个青衣女子已经抓着宝珞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按在冰冷的柱子面上,柱面栓着青铜镣铐扣住了手腕、脚腕、腰身。 “用得着把我锁起来嘛,我都全身提不起力气了,想跑也跑不掉啦。”宝珞想打开话题,顺便套套口风好知道阿爹他们是否安全。 那青衣女子抬起头来目光空洞的看了宝珞一眼,也不说话,宝珞顿时渗出了一身冷汗,那白面具只露出了双眼,可那双眼睛凑近了却看到眼瞳孔大的占据了眼球的大部分,黑溜溜没有焦距,果然是一双鬼眼,似乎被她看一眼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宝珞闭嘴不敢说话了。由得她把自己牢牢的扣在墙上。青衣女子扣好宝珞就退出了密室。 这暗室寒气逼人,宝珞此刻头发披散,光着脚,仅穿着中衣,冷得一直打寒战。四周环顾这密室,四壁晶莹剔透,似乎是坚冰雕砌而成,难道这是在冰库里?屋子四周八根白玉石柱。宝珞便是被扣在这其中一根石柱上。抬头看向屋顶,不禁吃了一惊,这屋顶竟然是一面水池,水池里暗红的水草张开着巨大如花的叶瓣在水中摇逸,这里居然是水下密室。屋顶应该是用透明云石支撑,弯曲成拱形的半圆顶,这修建密室的工匠果真厉害,这样减轻水压的方法在现今的时代几乎不可见。 我心里正由衷佩服这修建密室的工匠时,密室的大门呀依打开了,走进来六个青衣面具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穿着朱红龙凤呈祥锦缎外袍的贵妇,体态丰韵,那妇人虽也是戴着白面具,但是头发梳成漂亮的流云宫髻,脖上围着貂毛裘巾,甚是贵气凌人。 锦袍妇人走到宝珞面前,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用涂满红色丹寇的长指甲抬起宝珞的下巴,冷笑一声。宝珞头一拧,躲开她的指甲,眼睛怒瞪着眼前这个人:“你们是谁,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扣着我这样的小女子,是绑架、勒索、威胁还是别的什么?看你们也都见不得人的样子,估计也只是能干这些龌龊勾当的贼子。” 锦袍妇人五个指甲一起抓住宝珞的脸,扭过来面向她:“哼,是没让你吃苦头是吧,还这么牙尖嘴利。”锦袍女子的声音圆润清晰,却是冰冷无比。她又继续说:“你就是那个孽障的女儿?哼,都是些下贱胚子。”那红指甲左右扭转着宝珞的脸颊冷眼看着。 听到她侮辱阿爹,宝珞怒火丛生:“你这个恶毒的妖妇,不要侮辱我阿爹!” “啪啪”两声,一个青衣男子喊了声“放肆”上前狠狠扇了宝珞两个耳光,脸上五个手指印顿时红了起来。 “哈哈哈哈.....!”锦袍妇人狂笑起来:“你如此护着那个孽障,你可知他自始自终只是在利用你?不过是为了逃出关外才不知道去哪里弄来你这个小娃娃假扮父女混出建康城。让我误以为那场大火已经把他烧成灰烬。那孽障j诈狡猾,竟留下随身玉佩放在一具尸首旁蒙混了过去。哼!他果然按耐不住回来寻仇,以为变了副模样我就认不出他了?哈哈哈哈!!!他这是自投罗网。” “胡说!你这妖妇尽是胡说八道,想离间我和阿爹,没这么容易,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是不相信你说的鬼话!!”宝珞被她一番话镇住了,不可能,我不是阿爹的女儿?实在太可笑了。我不能相信她的话,她一定是想利用我打击阿爹,一定是觉得身体上的残害不如精神的摧残来得更伤人,她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一定不能自乱阵脚。 一番心里斗争过后宝珞露出嘲讽的笑容冷冷的看住锦袍妇人:“你说的这些无凭无据,我是不会相信的,就当你是疯言疯语。” 锦袍妇人也不理会宝珞的话,仍是自顾自说着:“那小孽障自小就城府极深,讨得他的欢心,我儿竟然也....,如此妖孽自然要死,我儿才能得到他应得的。可是我却万万没料到,我布下的天罗地网竟给他逃脱了,如今他敢回来....”那锦袍女子忽然声音尖利起来,似乎陷入无限疯狂中:“他...他竟是那贱人的儿子,竟是那贱人的儿子,你们骗得我好苦啊,骗了我二十余年,容馨蕊,小师妹,你如何对得起我?我待你如亲妹,你...你竟勾引我夫君,生下这孽障,你以为能骗我一辈子么!休想!你死了也休想解脱!我会慢慢折磨你的儿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听到了吗?哈哈...哈哈听到了吗?你就慢慢看着吧,哈哈!!!” 她无法克制的转着圈圈仰头长笑,那狂笑声凄厉如鬼。宝珞只想捂上耳朵,那笑声毒蛇一般的钻入她的耳朵、口中、血液中、心肺中,似乎在她的体内狂噬。用劲全身力气按耐住身体的颤抖,心里的声音却仍将停不下来。你不是阿爹的女儿!!!你不是阿爹的女儿!!!你只是路边捡来的野孩子!!! 宝珞闭上眼睛,我不信,除非阿爹亲口告诉我。 此时一个青衣白面具女子走进来,压低声音对锦袍妇人汇报。锦袍妇人听完冷笑一声,对着旁边一个青衣人挥了下手。 那女子走上来瞬的点了宝珞的哑|岤,然后走到密室中央,仰头对着屋顶发出惨厉的呼叫:“阿爹!救我!阿爹!救我!啊!”那声音用内功推向屋顶,推向水池。竟与宝珞的声音一摸一样。 宝珞只能瞪大眼睛拼命的扭动身子,张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引阿爹进入陷阱吗?阿爹不会上当的。不要慌。 密室大门又打开了,走进来七名女子,身着白色中衣,头发披散,分别站到了其余七个白玉柱子旁。 一个青衣人在石柱上按下机关,只看白玉石柱四面缓缓升起一个圆筒状的水晶琉璃,琉璃面凹凸模糊,在昏暗的灯光下竟也反射瑰丽的柔光,可从内看出去仅看到模糊的身影。。竟是一个豪华的水晶琉璃牢笼。 容玥向水底迅速游去,这湖水煞是诡异,开满了暗红像水草般的大叶花,那花瓣长长的伸出来,在水里摇逸着,似是一只只张牙舞爪软若无骨的手指。容玥一下得水,那尖长的瓣叶迅速的扑将过来,紧紧的缠住他的手臂,腿,全身,用力的将他拉入水底。 被缠住的双手用力挣脱,竟然折不断这花叶,韧如皮革。稍微挣松了一些容玥反手取出匕首用力向那花叶砍去。只见水底碎叶纷飞,那被砍碎的叶片竟然渗出一道道的血丝。这血丝在湖底荡开去,容玥这才注意到湖底下竟然是一间密室,暗淡的光,似是有人影晃动。 运气打向透明的云石,纹丝不动。只觉身后水流剧烈的摇动,容玥回头,只见大片大片如火般的花叶铺天盖地的向他扑来。似乎是水底的血丝引发了这些噬人植物的魔性。瞬间已经被牢牢的困在了花叶间。容玥暗自将气集中至丹田,待要运劲绷断这些花叶。却见朵朵花蕊间吐出丝丝细长的线状物体,慢慢缠上容玥的颈项、手腕动脉。那线头嗤一下刺入血管中,竟然慢慢没入进去。容玥只觉全身麻痹,提不起功力。 忽然那动脉间的丝线似遇到什么可怖的东西,快速收回脱离开容玥的身体。容玥的血在丝线退出后跟着涌了出来,在水中迅速散开。奇怪的是缠绑住容玥的花叶遇到血液竟也迅速收缩,向后弹将开去。一时间,所有噬人花退得干干静静。清晰可见湖底边沿伸出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底隐隐有个洞口。容玥迅速游过去,探向那洞口。竟然是个仅一人通行的通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容玥顺着那通道滑了下去。 花开开彼岸(四) 落地站稳后竟看到有一个青衣女子候着,手里提了青玉宫灯。看到容玥也不吃惊,微微颔首说道:“阁主,我们宫主有请,请随奴婢来。” 容玥下得来却是浑身湿透,脉搏里流出的血沾染了衣襟,看起来好不狼狈。可他那冷静如常的神态却依然散发摄人风采,只是那眼神冷如冰,深不可测。平静的尾随那青衣女子而去。 不多时,容玥已站在密室中央,冷冷带着一丝嘲讽的看着锦袍妇人。四周八根白玉柱的水晶琉璃牢笼里隐隐约约都缚着一个白衣女子。却分辨不出哪个是宝珞。 锦袍妇人忽的狂笑起来:“小畜生,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缺管教,见了本宫也没有礼数。” 容玥嘲讽一笑:“容玥见过梅妃,请恕我无礼,容玥自小仅拜天地君亲师,梅妃不要见怪。” 梅妃冷笑:“这许多年未见,四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啊,只是为何遮遮掩掩不敢真面貌示人呢?莫非是怕了本宫不成?” “梅妃说笑了,梅妃此刻不也是如此?陈年往事,容玥不愿在提,梅妃费了这许多周折不就是等现在吗?不妨直说吧。”容玥也懒得与她多费唇舌。 梅妃却也不急:“小孽障,你如今还凭什么跟我谈。那水池中的噬魂花滋味可好受?你此刻全身功力散尽,就不要为难自己勉力强撑了。” 容玥心下一惊,噬魂花也只是听江湖传闻此花生养在水中,专吸取生灵的血气。被此物缠上功力不被吸尽绝不会松开。可是适才在湖水中噬魂花也只是探入了他的血脉中便松开了。功力也只是一时提不起来,并未被散尽。传闻似乎也有提过噬魂花的花球必须要血液饲养,而这血液便是噬魂花的宿主,只有宿主的血液能克制此花。莫非,这噬魂花的宿主是馨蕊夫人,而容玥是馨蕊夫人的血亲,因此噬魂花在刺探了他的血脉后便放开了他。思忖先拖延一时半刻,待功力恢复再向梅妃发难。 容玥微微一笑:“梅妃既然已经知晓,容玥也不必隐瞒了,如今我已是手无缚鸡之力,梅妃想要怎么折磨我都可以了。那你绑了我的女儿不过是为了引我前来,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如放了她,容玥留在此处任由处置,不知梅妃以为如何?” 啪啪啪!!梅妃拍起手来:“果然是父慈子孝,她不过是你逃难路边捡来的野孩子,你竟如此护着她?哈哈!不如你与本宫赌一赌如何?赢了本宫将她交还与你。输了只能怨她命薄。如何?” 容玥苦笑一声:“梅妃又何苦呢?你要的只是容玥,何必折磨小女孩。传出去可当真不好听啊。” 梅妃蓦的狂笑起来,袖口甩出长鞭,“啪”打在容玥肩头,打出一条血痕,容玥闷哼一声,仍是冷冷的盯着梅妃。只见梅妃抬手取下面具,啪的扔到地上,冷深深瞪着容玥:“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折磨你,杀了你太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那贱人做鬼也不能安宁。” 梅妃又陷入疯狂的回忆中:“我当她亲妹子一般,她却背着我与皇上生下你这孽种,还将你送回宫中,伺机让皇上封你为太子。幸亏本宫收到密报,所以你不能活,你该死。你逃了不再踏足中原也就罢了,可是你回来了,那天机阁处处与我作对,哼,要查出天玑公子便是容馨蕊的儿子并不难,可是,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你天玑公子便是当年葬身火海的五皇子刘邑玥。可是又怎么瞒得过我呢?那贱人活着的时候就处心积虑要杀我,我尚不知何解。皇上...皇上竟梦中唤着这贱人的名字。本宫便恍然大悟了。是你们...是你们负我在先。所以就休怪我无情。”梅妃满脸的恨意,火光下她精致描绘的面目竟曲扭了。 梅妃又反手一鞭抽向容玥泄愤,那一鞭力道极大,容玥无内功护体竟跌了出去倒在地上,这梅妃功力之高不可小觑。容玥欲慢慢站起来,梅妃上前一步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在容玥下颌刷的撕下一张脸皮。只见容玥竟苍白着一张出尘绝世的脸,冷冷的看着梅妃,双目戾气丛生。 梅妃后退一步,恨恨咬牙说道:“小孽畜果然跟那贱人生得一摸一样。”说着又想一鞭往容玥脸上甩去,却硬生生停了手。沉吟片刻。指着白玉石柱下的八个水晶琉璃牢笼,说道:“你要的人在其中之一,你可慢慢挑仔细了啊。”说完,那八个水晶琉璃牢笼忽然从下冒出水来,水流快速充满,瞬间便满过里面女子的腰间。 容玥不敢迟疑,冲向最近的白玉石柱,一掌打向水晶琉璃。“哗啦”一声,碎成裂片,将容玥的手掌划得鲜血淋漓,里面的女子忽的闪了出来,一剑刺入容玥的手臂。 梅妃拍掌大笑:“哈哈!第一个错了,再来再来。哈哈!” 水晶琉璃的水已经漫过颈项了,容玥又劈开一个,琉璃碎片与水花四射。一个女子的手掌狠狠打上容玥的心口,容玥倒退一步吐出一口鲜血,也顾不上擦拭,又转向另一个水晶琉璃。只见里面的水已经漫过了头顶。容玥心急,劈开了却又是一剑刺入肩头。 那梅妃在一旁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连声说好玩。 还剩下五个水晶琉璃牢笼,里面已经注满了水,如再选错,宝珞的性命堪舆。容玥仔细看着剩下的水晶琉璃,只见其中一座竟微微冒着寒气。容玥不敢迟疑,快步走过去,一掌劈将下去,触手至寒,只听噼啪作响,水晶琉璃碎片落下,可是那水竟然已经结成凝冰,冻住了里面的女子,赫然便是宝珞。只见宝珞双目紧闭,飘散的头发似乎还在水中飘逸,却凝固成一座冰雕。脸颊苍白不见一丝血色,不知生死。 容玥怒向梅妃:“你竟然在水里下凝冰珠?” “哈哈,你居然找到了,不论死活,都还给你好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冰块若是硬生生的劈去,可是会连皮带肉的。这个小女娃就算出得来,也面目全非了吧,哈哈。不如就做成这样一个冰雕,容貌永世不变,岂不更好?”梅妃笑得全身都抽起来。 容玥转向宝珞,满脸焦虑,默默提气,让真气游走至腹部,缓缓催动,霎时全身热了起来,湿透的衣裳很快被烘干,宽大的衣袖在热风的鼓动下哔哔作响,容玥全身贴向冰柱,只见冰柱慢慢融化开来,渗出道道流水在脚下摊开了去。容玥此时已浑身似火烧一般,那冰柱也越融越快,不多时便已触到宝珞,热气融去她身上的寒冰,可是宝珞的身子依旧僵硬,容玥慌乱的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心中一痛,宝珞已然没有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容玥催动热气,更紧紧抱住了宝珞,又从怀里取出宝珞一直让他带在身上的九转还魂丹。放了一颗在宝珞嘴里,轻捏脸颊,让她吞了下去。 梅妃阴渗渗的声音又响起:“你居然催动已然压制的翎火焰来救她,你是想与她死在一起?哼!现在你还不能死,你得替本宫开启凤息宫的大门,本宫就饶过你们。”说完走上来给容玥嘴里塞了一颗丹丸,正是压制翎火焰之毒的寒玉丹。 “若珞儿死了,你也休想让我替你做任何事情。”容玥只是冷冰冰说了一句便转过来抱紧宝珞,不再理会梅妃。 梅妃上前抓起宝珞的手腕,略把了一下,道:“哼,竟然还没死透。”说完手掌运气贴住宝珞胸口,缓缓输了些许真气。 果然过不多时,宝珞手指微动了一下,容玥大喜。一瞬不动的盯着宝珞,似乎怕她就此消失而去,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用力搓着。 宝珞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容玥,声音虚弱无力:“阿爹,阿爹呢?你是谁?我阿爹呢?” 容玥一愣,想起那人皮面具已经被梅妃毁了,宝珞适才在水晶琉璃里应该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容玥满脸柔和的看着宝珞:“珞儿,是我,我是你爹爹。” 宝珞忽想起在自己失去知觉前听到的对话,阿爹果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阿爹竟然便是刘邑隆口中的四弟。难怪刘邑隆一直在园子里进进出出当作自家,阿爹也不阻他。阿爹一直戴着那样的面具,是为了躲避这个恶毒的梅妃的追杀而掩饰身份吗?宝珞被真相震惊得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冰冷的水便覆上她的腿、腰身、胸口、颈项,并迅速结冰,宝珞本已冷到没有知觉,如今更是冰得透骨,直到漫过头顶的水也凝成冰,她才停止了思想。 “珞儿,是我,我是你爹爹。”宝珞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下一慌,身子向后退去。这男子面容极其苍白,却是面如冠玉素白,眼如秋水还清,如此出尘绝世的容貌与她的阿爹相差甚远啊,而且,如此年轻,又怎会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呢?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宝珞紧紧闭上眼睛。 “珞儿,回去了阿爹会跟你解释清楚。你现下感觉如何,有没有难受?”容玥一把将宝珞拉回怀里。用力下宝珞的肩头撞击到适才的剑伤,容玥闷哼一下。 宝珞睁开眼睛,赫然看到容玥身上的的伤痕,刺透肩头的剑伤还在沁着血,染红了白衣。宝珞想起那妖妇说阿爹已经功力散尽,心里蓦然一痛,自己的迷|药也未散尽提不起力气来,便用手指在容玥伤口的|岤道旁用力揉了几下,止住了血。强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说完想站起来,可是那双腿似乎不是自己的,竟然一点也使不出力来。 梅妃走到两人跟前,“啪”的丢了一卷明黄的布帛在容玥脚边,一下散开来,容玥一看,却是这个陵墓的机关图,心下诧异,降涟都未有这样的图,梅妃又如何到手的呢?难怪她进出自如。 “阿爹,我们是在这个陵墓里吗?”宝珞也看到了布帛,本以为自己是被囚禁在哪里的密室,可是看这图现在所处的位置却只是陵墓下层暗室的角落上。心念一动,莫非,这是祖母的陵墓? 容玥点点头对宝珞说道:“嗯,这是母亲的陵墓。” 这张图只记录了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宫机关的破解之法,独独凤息宫没有任何笔墨。容玥说道:“梅妃有图解尚且进不去凤息宫,又怎知容玥一定进得去呢?梅妃也太抬举在下了。” “哼,这就是那贱人阴险之处,入宫的机关竟是血菩提。”梅妃咬牙切齿的说着:“你们应该从未听说过血菩提吧,那是我们师门机括绝学,记载在《韩仙秘籍》里。那贱人趁师父驾鹤西归之际夺取宝典,那那宝典理应归我,我是门中大弟子。”梅妃说着又激愤不已,过了半晌发现自己说走题了,又恨恨出声:“血菩提便是要由那贱人血亲的的活血才能启动,起来吧,现在就去开启凤息宫。” 容玥没有起身淡淡的说:“我为何要帮你开启凤息宫?难道你入得凤息宫还会放过我们?何况我又怎会容你去打扰母亲。”说完也不理会梅妃,自己脱下外套给瑟瑟发抖的宝珞穿上。 “好,我也给你明说了吧,入得凤息宫,我只取《韩仙秘籍》与奘离剑,另外,出得陵墓去,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将馨园产业转交与我。我又何须去为难一具尸身呢?”梅妃得意的说着。 “梅妃,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我如若不答应呢?” 梅妃阴渗渗的笑了起来:“适才我给这小女娃疗伤的时候顺手种了个噬心蛊,本来是留给你享用的,可是似乎赏给这女娃更有趣些,噬心蛊发作起来那蛊虫会一点点从体内开始慢慢啃噬,最后将心也被吃掉,化成一滩臭水,如何,要不要试试?” 容玥脸色大变,双手一握,便要站起来。寻思着制服梅妃逼其交出解药。可是功力现在仍未完全恢复,这妖妇功力甚强,一下子也想不到能突发制服之法。 宝珞脸色如常,并未听闻自己中了蛊毒惊惶。她伸手拉住容玥的手臂,扯开嘴角笑了笑,拉着容玥的手却暗中做了个手势,正是天机阁暗号-静观其变。 “好,我便答应你,你拿到东西后也得应承交出解药。”容玥目光紧紧盯着梅妃,似乎要看清她承诺的真伪。 梅妃讪讪一笑:“本宫自然说话算数。” 容玥冷哼,这梅妃诡计多端,自然不能信她,且先看她玩什么花样再说。便抱起宝珞随着一行人出了密室,走入昏暗的长廊,两旁长明灯忽明忽灭,长长的走廊看不见尽头,阴冷无比。 宝珞的腿依然是僵硬,摸了一下怀里的药囊还在,取了一颗活血丹吞了下去。抬头看了容玥一眼,看到他正担忧的注视自己。于是嘴角漾开一个笑容,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宝珞有着十五岁少女少有的冷静淡定,她知道那是因为颜陌的经历,越是危险的地方只有心境更加清明才可反败为胜,何况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又有何惧呢? 花开开彼岸(五) 七转八弯上得一个窄长的石阶,推开石阶上的门板,众人进入了青龙宫,出了后宫,容玥在经过暗黑的长廊时趁机留下天机阁记号,然后便到了白虎宫守护阵-星光七杀阵。 这星光七杀阵是参照北斗七星之形,按天璇星、天玑星、天权星、玉衡星、开阳星、瑶光星、天枢星的方位,七面商悬的青铜镜互相反射着这炫目的光芒,敌人陷此阵中便目迷镜光,足下自乱,自四面八方箭来的箭矢便足以制敌于死命。此阵暗含天地环宇的生息相克之学,虚实倒置,无本无未,实在难测难防。 梅妃有地图在手,自然不惧这些机关。按破解顺序依次熄灭铜镜光芒众人便顺利过了白虎宫。出得白虎宫,眼前豁然开朗,似是在一个极大的山腹间,竟有流水小溪,一片片灿烂的桃花林。不知这阳光照不到的地底,桃花为何也能如此盛放。 容玥心念一动,在馨园藏书阁中无意看过馨蕊夫人的手札有提到过桃花瘴林,这种桃花阵并非触动式开启的机关,却是另有玄机。地图上亦未有记录,那梅妃必是来过此处。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容玥稍提一下气,功力已恢复七成。快步尾随梅妃等人进入桃花林,前往凤息宫大门。 这桃花林也有十数丈,容玥假意体力不支,抱着宝珞一个踉跄,单手支撑在地。起来时手里捏住了一粒石子。梅妃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未起疑,竞直往凤息宫走去。 容玥指尖发力,将石子弹至梅林中离位的那株桃花根茎上三寸位。立时脚尖一踮,左手劈开身边的青衣护卫,抱着宝珞闪入花丛中。那梅妃反应也是极快,一伸手已经抓到,只撕去容玥衣襟下摆。那梅花阵已然启动起来。 只见花瓣纷飞,树影摇摆,香馥扑鼻,瞬间已不见容玥身影,青衣随从亦是在桃花林中纷纷失散。只听林中声声呼号惨叫之声。 这桃花阵依反五行原理分布,奥妙无穷。人若置身阵中,如坠入浓云密雾,耳目俱失效用,无法走出咫尺之地,此阵还能令陷落之心念浮动,生成诸般幻象,贪念、色欲、往事趁虚而入,四周五色缤纷的花树都化成千百个艳装美女,由念生滛,由滛生欲,由欲焚身,死状苦不堪言。出得阵来,一切幻象亦消失不见。 容玥知这阵法需摈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9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0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0部分阅读 杂念,便闭目掩耳屏息,吩咐宝珞也照做。踮脚在桃花林中穿梭,依照反五行方位寻到生门,带着宝珞退出了桃花阵。 眼前出现一个山洞,那洞口却是由工匠大刀阔斧雕琢成圆拱形,煞是大气磅礴。容玥不敢多加停留,那梅妃与馨蕊夫人亦属同门,破解此阵该是不需要多长时间。 进得山洞来,容玥不作细看,向前行得数丈,便到了凤息宫的大门前。大门由玄钢镂雕繁古纹案,推之厚实,纹丝不动。竟似上下深深嵌入山体之中。 梅妃在密室提过这凤息宫的大门需得“血菩提”之活血方能开启。却未详细说明何谓“血菩提”。 “阿爹!你看这里!”宝珞已然看见左边门角的地面突起的一块青石板,石板上隐隐雕刻着奇怪的符号图形。便指着石板指引容玥前去查看。 容玥走近俯身看去,这山洞内的长明灯甚是昏暗,青石板上的图形一时也辨不清究竟是什么。宝珞伸手在青石板上细细摸索。脸上惊喜诧现,说道:“这个应该就是血菩提,阿爹你摸摸看,这石板中间有个凹陷下去的掌印,如果猜得没错,这个相当于指膜门禁系统这类的机关。” 容玥不解,问道:“何谓指膜?何谓门禁系统?” “呃,这个一时也说不清,阿爹,你试试刺破手指,血液与手掌覆在这青石板的手印上。” 容玥依言用匕首在指尖上轻轻划了一刀,血珠涌出,流落掌心,再将手掌与青石板上的掌印吻合贴在一起。两人等了少许时间,却看不到大门有任何动静。此时却听到山洞外传来梅妃的声音,她竟已出得桃花阵,已在召唤随从进入山洞。容玥心下一急,手上凝聚真气,准备与冲进山洞的梅妃决一死战。 “阿爹,成了,你看!”忽听到宝珞兴奋的呼声,容玥向青石板看去,只见石板萦绕淡淡的青色光芒,大门此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缓缓由地下升起。这玄钢铁门竟有一尺余厚。宝珞不禁咋舌,就算在二十一世纪,可能爆破也炸不开这门。 容玥眼看梅妃已扑到大门不远处了,而大门埋入地底甚深,现下尚只升不到两尺的高度,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抱紧宝珞就地一个翻滚,进入凤息宫。凤息宫内门角亦有一个青石板,板上却无掌印,只有一个突起的圆球,打磨得异常光滑。 眼见梅妃一行已近至眼前,那门仍在缓缓升起,宝珞急忙从容玥怀中扑到青石板上,用力拍打圆球,毫无作用,已有一个梅妃的随从双手并用欲爬进来。宝珞手下用力一推圆球,竟移动了半分。便双手握住那光滑的石球,往适才转动的方向用力一拧,喀嚓一声。宝珞心喜,必是启动到开关了。那铁门果然停止上升,却快速的降了下来。此时已有数人半身已经进入宫内。铁门沉重的压下的速度极快,只听轰的一声,来不及闪避的青衣随从竟然血溅当场,凤息宫内只留下了几双仍在抽动的断手以及一具被拦腰截断拖着满地的肠脏仍在双手扣挖着地面的躯体。容玥与宝珞也溅了一身一脸的血。 宝珞脸色铁青,看着那血肉模糊仍在动弹的残肢忍不住转头哇的吐了起来。容玥扶住她,轻轻在背上抚拍着。待宝珞吐干净了才将她抱起向室内走去。远离那血腥的场地。只听隐约听到梅妃在门外叫嚣的声音。 这凤息宫大门进得来并不是厅堂,而仍是一条宽阔的通道。四处可见幽亮的夜明珠,前方似有缓缓的水声,容玥寻声而去。到得一间宽阔的殿堂,殿内雾气缭绕,温热湿润。殿中央几座深入地表的水池,水色||乳|白荡漾,冒着微微的热气。竟然是地底温泉。 两人这才松懈下来,瘫倒在水池边,相视而笑。 容玥伸手在水池中探了一下水温,温热舒适。那温泉似不是死水。不知在何处而来,一直循环不息,如此经过了这许多年。容玥将宝珞冻僵的双足挽起裤管浸入温泉中。然后撕下衣摆,和着水擦去宝珞与自己脸上手上的血迹。宝珞在一边也双手捧水把自己手上、脸上、口中的污迹用力洗干净,才稍稍舒服了些。 “珞儿,那噬心蛊是否有办法可解?”容玥仍很担心宝珞身上的蛊毒。 “阿爹不要担心,我有服食过延毒丹,这蛊毒虽是种入我的血液中,却未在血中孵化,只要蛊尚未是活体,便有法子逼出体外,只是需阿爹运真气替我护住心脉。” “好,现在就开始吧,这蛊毒太过歹毒,不要轻视了。”容玥皱着眉依然是不放心。 “这室内太过温热,如在此驱蛊反而会加快使蛊毒孵化,阿爹,你带我去找一间寒凉的屋子。”说着就要站起来。腿部虽然浸泡温泉已经有些知觉,但是却仍是站立不住。 “珞儿,你先泡着这温水,我去寻间合适的屋子,再来带你过去。”容玥将宝珞的双足按回水中。转身出了温泉殿。 不多久,容玥走了回来,微笑的同宝珞说是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手里还拿了个水壶里放了些冰块,放在热水池边化水。然后拿了块不知在哪扯下来的布帛,将宝珞的双足擦干后抱起向后廊走去。 这凤息宫比其余四个宫殿更大,布置得仿如皇宫内庭,四处飘摇的缎锦布幔,随处可见色彩绚丽的壁画,地上亦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转了两个弯便进入一个冷森森的石室,只见这石室内正中摆放了几具散发着青绿光芒的棺材。 “这是寒玉石制成的棺材,据说是制成玉棺置放尸体可常年不腐。”容玥手摸着玉棺的边沿向宝珞说道。这玉棺相当宽敞,三个死人都装得进去。 宝珞打了个寒战,心中暗苦,若是解蛊不成,就近就有棺材可用,还终年不腐。其实逼出这蛊毒甚是凶险,宝珞也不敢向容玥言明。稍有不慎便血尽而亡或者蛊毒孵化。宝珞定定的看着容玥,依到他怀里,小声的说:“阿爹,你听我说,发生这许多事,我不怪你瞒着我,我...我只要能陪在阿爹身边,无论你长得什么样,是不是我亲生阿爹,都没有关系。” 容玥手上一紧,拥着宝珞说道:“对不起,珞儿。不要担心,我定会护得你周全。如若逼不出蛊毒,与那梅妃交换解药那又何妨。” “阿爹,梅妃必不是可信之人,她恨我们入骨。得到她要的东西定不会放过我们。千万不可求她。” “先不要想这些,你只需静下心来驱毒即可。”容玥将宝珞放入一具玉棺中,自己也坐了进去。这寒玉是终年寒冻的雪山上挖掘的玉石制成,不多时,两人已是通体冰凉,容玥身中翎火焰之毒多年,时常在冰湖水中压制体热,早已是不惧寒冻。 只见宝珞从怀中药囊取出九转还魂丹吃了一粒,然后撕开左袖露出整个白皙的左臂,用银针在左手腕上的血管上划开一道口。血缓缓的流了出来,这放血亦是放出蛊气,如此才能催动蛊虫。 宝珞盘膝运气,左手垂向玉棺外。缓缓催动真气,右手不停在身上的|岤道堵截蛊虫。容玥双掌按住宝珞的后心,真气源源不断的护住宝珞心脉。只觉宝珞真气游走全身,血液中的异物被真气催动在体内乱窜。宝珞的指劲使其往左手的血管逼去,此时已过了一柱香时辰,那蛊虫却仍在左心脉处,左手的血已经在地上流了一大滩。 “珞儿,停下来,不要你已经流太多血了停下来!”容玥心痛如焚。 宝珞只是轻轻的摇摇头,一根银针扎向自己心口|岤道,一口气把蛊虫迫到了手臂。只见手臂上突起的血管跳动不停,心知蛊虫就要孵化了,宝珞不再犹豫。左手拿起银针,在手臂的动脉用力划开,血液控制不住喷涌出来。那蛊虫也随着喷薄而出的血水“啪”的掉到地上,过不多时“嘶”一声化成了黑水,宝珞力尽向后倒去失去知觉。 “珞儿!”容玥看得心惊胆战,万想不到这疗法竟如此凶险。一手扶住宝珞,一手仍不停在她体内输入真气。可是宝珞左手割开的血管仍是血流不停,如此下去必定血尽而亡。容玥让宝珞身子挨在自己胸前,一手在手臂上快速点|岤止血。又在宝珞的药囊里取出止血散,尽数洒到伤口上。在玉棺旁拿起宝珞撕下的衣袖将伤口包起来。 容玥一番动作不敢有任何迟疑,可是看到宝珞似乎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流尽,心下也惊得指尖微颤。宝珞脸色苍白,连平日里红润的双唇此刻也是煞白。容玥包扎好宝珞的伤口抱着她起身往温泉殿走去。宝珞失血过多,如体温持续下降必是活不成了。 温泉殿里,宝珞斜坐在厚厚的布幔上,容玥输入的真气如泥沉大海,似乎已经不起作用,全身依旧冰凉,血虽已是止住了,人却不见苏醒。容玥抱着那小小冰冷的身躯,心中已不复镇定。 “珞儿,你莫要睡着了,快点醒过来,都是我连累你受这许多的苦,如果不是我,你如今定是个天真快乐的女孩儿,爹娘疼爱着,过得无忧无虑。你是这么的聪明机灵又贴心,你的笑容像盛夏的阳光,总是能温暖人心,身边的人总是不知不觉就深深被你打动。珞儿,我我也是因为有了你才有勇气一直坚持下来,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早就毒发身亡,熬不住那火烧的痛苦。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到你面前。珞儿你听到了吗?我怎么可能失去你你一定不能死,快点醒过来。”容玥的心痛得如撕裂一般,把头紧紧埋在宝珞的发丝中。 过了一会儿,容玥感到宝珞的身子暖和了起来,心中一喜,指尖轻触宝珞脸颊,已有温热的手感,脸色也微微红润了起来,只是失血过多,身子应该还是很虚弱。 “水好渴”宝珞发出细微的声音,身子不舒服的挣扎了一下。 容玥在水壶里倒了些冰块融化的水在青花瓷碗里,喂着宝珞喝了下去。过了片刻,容玥却发现宝珞的身子越来越热,脸也异乎寻常的红,寻思莫不是发起烧来了。又用布帛沾了冷水拧干敷在额头。可是还是越来越热。容玥心里是又喜又忧,还好这一场发热,宝珞才不至于体温过低丧命,可是这热得又很是古怪。 宝珞似乎焦躁起来,嘴里念念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容玥发现宝珞的脸颊透着微微的桃红。心中一凌,莫非是桃花瘴林中的桃花瘴?定是宝珞因为迷|药功力全失,在过桃花林的时候不慎吸入桃花瘴,本来这轻微的桃花瘴只需打坐片刻便能将毒素清出体外,可是宝珞因吃了延毒丹,桃花瘴也未发作,这才忽略了,可是在催蛊放血的时候,那桃花瘴便随着真气全身游走时渗入血脉中。此时一般的运功排毒已是无用,需得桃花瘴的解药或者(这桃花瘴与媚药相似)。 宝珞此时热得拉扯自己的衣服,也已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喘着气:“阿爹,我好热,是不是这里的池水煮沸了?” “嗯,珞儿,我们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凉快的地方。”容玥说完抱起宝珞走回那放置玉棺的石室,在寒玉棺里放下宝珞,自己运功给宝珞驱毒,果然桃花瘴渗入血中已无法驱除。容玥徒然放开手。宝珞平倒在玉棺里,把自己蜷缩进角落,瑟瑟发抖。 花开开彼岸(六) 容玥俯身将宝珞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珞儿,清醒一点,阿爹去给你寻解毒的法子。”容玥想起梅妃说过这凤息宫里有一本《韩仙秘籍》,记载了各式各样的阵法机关,那应该也会有桃花阵的破解与解毒之法。只是不知一时半刻能不能寻到这本书,又担心宝珞毒发产生幻象伤害自己。 正在犹豫间宝珞的手紧紧拽住容玥:“阿爹不要走,不要丢下我。”说着眼泪哗哗的流下来。“你不要跟随云成亲,你们成亲就会把我嫁给别人了,那天那天我躲在藏书阁屋顶都看到了你们你们抱在一起。阿爹阿爹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很难过,我一直难受了很久很久。呜我不想你们成亲”宝珞忍不住大哭起来。 容玥心里一痛,原来前些日子宝珞别别扭扭的不理他就是因为在藏书阁偷听了他们说话。忙一手拭着宝珞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她:“珞儿莫哭,我答应你不与随云成亲,这样可好?” “可是随云说你心里有其他女子,那那你会与那个女子成亲吗?” 容玥一愣,看着怀中宝珞满面泪水的小脸,迷离却依旧乌黑璀璨的眼眸。心里一颤,低头吻上她的眼睛,吻去她眼底的泪水。轻声说道:“珞儿,那个女子,你不用担心。” 宝珞抽泣了一声,将头埋到容玥胸前,手却紧紧抱着容玥不肯放开。两人逐渐呼吸急促起来,体温越来越高。 容玥忽的抽身坐了起来,点了宝珞的|岤道。双手抚摸着宝珞的脸颊说道:“珞儿,我不能伤害你,我现在去找那本秘籍,上面应该有解毒的法子,我点了你的|岤道是怕你出现幻象伤了自己。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说完跳下玉棺转身出了去。 容玥大致看过这陵墓的地图,依稀记得这凤息宫的正殿是处于中央的紫麟殿。便按大致的方位寻了去。不多时便找到了紫麟殿,进得去只见这殿堂金壁辉煌,却寒冷无比,四处精美的灯台托着光亮的夜明珠。殿堂中间是白玉雕刻的花坛,布满了鲜花,那姹紫焉红的花丛簇托着一具寒玉棺,那寒玉棺里躺着一个凤冠霞披的美丽女子,一身名贵锦绣的红素纱, 内衬玉色洋银裙,虽有些年岁了却依旧光彩四射,绝代风华。那脸括五官竟与容玥有七分相似。她便是这陵墓的主人-馨蕊夫人。 容玥一下跪倒在玉棺前的蒲团上,向母亲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原谅孩儿从无一天恪尽孝道,未能侍候在您跟前,是孩儿生平所憾,母亲你在天之灵莫要担心孩儿,我定当不负您的期望。”说完又向馨蕊夫人磕头。 忽然眼前地面的白玉石砖啪的打开了一个暗格,容玥看进去,赫然又是一个“血菩提”的机关。容玥将手指的伤口扯开,血液又流下掌心。在“血菩提”掌印上印了上去,掌心运气。旁边伸向寒玉棺的台阶下数第三阶竟然又开启了一个暗格,容玥走过去,暗格里有一个檀木雕花长锦盒,取出锦盒打开来,只见里面有两把古朴的长短剑以及几本书籍和一些药瓶物品。 容玥立即翻看书籍,果然是《韩仙秘籍》,再匆匆翻看书籍里桃花阵的记载,欣喜的看到这桃花瘴之毒确是可以解。心中高兴。抱着锦盒又向馨蕊磕头,说道:“多谢母亲,孩儿先去给珞儿解了毒,再带她来拜见您。”说完向着石室的方向奔去。 回到石室,容玥看到宝珞睁大着眼睛,可是眼神却涣散,面色绯红。忙将她扶起来,按秘籍上所写在锦盒里找到一个青玉瓶子,取了一粒解毒丹要喂宝珞吃下,忽省起自己点了她的|岤道,忙解开来,宝珞“哇”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容玥心下一慌,喂宝珞吃下解毒丹。 “阿爹,我好难受。”宝珞皱着小脸,紧紧咬着下唇,竟咬破渗出血来。 “珞儿,不要弄伤自己,马上就好了。你忍一忍。”容玥忙将宝珞扶正坐好,取出宝珞药囊里的银针在膻中|岤、心俞|岤上刺了进去。然后指尖聚气,在宝珞的六大|岤位输入真气疗毒。 过了许久,只见那银针慢慢变黑,宝珞的脸色也退去了绯红。容玥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这毒总算是清除了。 宝珞累极了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容玥微微笑着凝视怀里那小人儿安详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如香扇半卷,脸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抱起宝珞,寻了间暖和的偏殿,将她轻轻放置在贵妃长椅上,拿了张绒毯裹起她冰冷的身子。 宝珞睡中却一把抓住容玥的手,口中小声念念着:“阿爹,你不要丢下我。” “好,我不离开,乖乖睡觉。”容玥另一只手轻轻抚拍着宝珞的后背,一如小时候哄宝珞入睡一般。不多时,容玥也倦极趴在椅边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这地宫里无法分辨昼夜。 容玥醒来的时候却看到宝珞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精神已好了许多。 “你怎么就醒了?还有不舒服吗?”容玥关切地问道。 宝珞摇摇头,忽脸上一红说道:“我我昨天中了桃花瘴?” 容玥微笑点头称是。 “那那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什么?我好像记得有”宝珞羞愧的低下头。 容玥沉吟片刻,然后眼睛定定看着宝珞。 “珞儿,看着我。”容玥正色说道,宝珞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容玥。只见容玥神情认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容玥接着说:“珞儿,你告诉我,你心里,是否有我?不是女儿对爹爹的那种感情。就是,只想我们相依相伴,长相厮守。” 宝珞心砰砰的跳起来,想起阿爹若要与随云成亲,心情难过得都无法呼吸。我对阿爹,真的只是父女之情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有着超越一切的浓厚感情,那似乎不仅仅是亲情,我只想与他不顾一切的固执相守。这样的心思曾让自己害怕不已,这样的心思有违伦常。我不敢回应拓拔嗣的感情,不是因为我不懂,是因为我心里自始自终有着阿爹。 这沉思的片刻容玥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宝珞,固执的等候宝珞的回应。 细若蚊蝇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无比:“我可以喜欢阿爹吗?这样是不是不对的?”宝珞声音微微颤抖,手指抓紧了衣角。生怕容玥就此不再理她了。 容玥似乎舒了一口气,轻轻拾起宝珞紧拽衣角的手,说道:“珞儿,我想让你知道,随云所说我心里的那个女子,她就是你。” 宝珞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容玥,心跳得快要迸出胸口了。 容玥起身坐到贵妃椅边,伸手将宝珞揽入怀中。象抱着稀世珍宝一般,脸贴住宝珞的发丝,小声说着:“我不会与随云成亲,也不想再做你的爹爹,更不要把你给任何人。你是我的珞儿。” 宝珞只觉心中一股暖流,那暖流居然涌入眼眶里,哗哗的落了下来。浸透了容玥的单衣。 容玥抬起宝珞的脸,低头吻去她的泪水,然后轻轻落在宝珞苍白的唇上。似乎那心中忍隐已久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那个吻变得越来越深入缠绵,越来越动人心魄。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了才静静分开。 宝珞的脸红得像苹果一般粉粉嫩嫩的,好不可爱。中毒咬伤的下唇又渗出血来。容玥心痛,又俯下头吸去那滴血珠。然后圈紧手臂,脸上充满由心里溢出的笑容,那绝世的笑颜似乎连星月都要暗淡几分。 宝珞的双足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容玥也说多活动一下血液循环更为好,便带着宝珞慢慢走出长廊,来到了紫麟殿。两人跪在馨蕊夫人的寒玉棺前郑重其事的行着祭拜大礼。 “母亲,她是珞儿,是孩儿喜欢的女子,您一定也会喜欢她。”容玥边说边看着宝珞。 “祖母呃,馨蕊夫人,我是宝珞,我跟阿爹来看您了。“说完郑重磕了三个头。宝珞这混绕不已的称呼让容玥在一旁笑出声来。 “阿爹,你怎么可以在拜祭祖母的时候笑呢?你不是说过拜祭都要肃穆的吗?”宝珞很不满容玥笑话自己。 “母亲看到我们过得好才高兴呢?难道愁眉苦脸的才好吗?”容玥笑容恬静。 容玥从石室取来锦盒,与宝珞坐在紫麟殿台阶上翻看着《韩仙秘籍》,想看看这凤息宫是否还有其他机关。却在锦盒里寻到了一卷陵墓的地形图,与梅妃手里那份一摸一样,只不过这卷图在凤息宫的机关处另外标记了桃花阵,看来这桃花阵是地形图绘制完成后再加上去的。而且是馨蕊夫人的杰作。 这图上标明凤息宫确实只有大门一个出口。看来只能养好精神从正门打出去了。只是梅妃的武功着实深不可测,容玥也没有把握能稳操胜券。或者等降涟到了再来个里应外合。 “阿爹,你看这好像是馨蕊夫人写给你的信。”宝珞在锦盒里抽出一封厚厚的信笺。封面上娟秀的字体写着“玥儿亲启”。 花开开彼岸(七) 容玥接过信笺,打开来细细看着,馨蕊夫人写道:“玥儿,如你能看到此信,必定是历劫归来。这十多年,娘亲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我的娇儿,有时忍不住便偷偷潜入宫中看你。你总是形单影只,孤癖离群,娘亲很是心疼。不过你天资奇才,你父皇甚是喜爱。娘亲也必要给你这世上最好的。” 信笺中馨蕊夫人细细描述了自己的生平,为的是让容玥更能了解自己的母亲。 原来,馨蕊夫人与梅妃梅若舫是同门师姐妹,师父韩仙子乃方外高人,并未创立任何门派,一生只收了三名徒弟。大师姐梅若舫武艺超群,一手乌金长鞭使得出神入化,而且擅用毒。馨蕊夫人武艺一般,却擅长机关阵法。小师弟慕容破武艺平平,可机智善变,却不知道为何师未满便下山不知行踪了。 容馨蕊与梅若舫师满后韩仙子便四处云游多年不归,不拘泥尘世。嘱咐她们遇到合适的人便成家,不要耽误了年少芳华。 容馨蕊与父不和,便与师姐久居山中。直至师姐被当今皇太子接入宫中纳为侧妃。容馨蕊便是一人独居山林。 两年后,在山中无意救了一名被山雨围困走失的男子,并发现该男子身上中了牵心毒,此毒是女子让男子对自己死心塌地迷惑心智的药物。但是男子因此会精神萎靡不振。容馨蕊便帮那男子解了此毒。那男子清醒过来也不愿回家,留在了山中。数月后两人情投意合便私下结为夫妇。 这男子才和盘托出他的来历,他竟是皇太子刘俞。馨蕊夫人这才知道牵心毒竟是师姐给皇太子下的。刘俞告诉馨蕊夫人,两年前无意中在淮河岸得见馨蕊夫人一面,惊为天人,便托了人去打听此女子的芳名。后得知名为梅若舫,便接了她进宫。谁知却发现此女并非在淮河岸见到的女子。正要发落梅若舫,却中了她的牵心毒,浑浑噩噩与她两年多并生下了长子刘邑釜、二子刘邑峒 再次遇到馨蕊夫人并解了毒,派人前去暗中查探才得知当年托了那人去打听的收了梅妃的银两,便做了假。馨蕊夫人恳求刘俞不要将师姐治罪,毕竟师姐已经为皇家生下了两位子嗣。而自己也不愿入宫与师姐挑破这层难堪的关系,便依旧在山中居住。 其间,师父韩仙子自知大限将至,回到山中,将师门至宝《韩仙秘籍》与奘离双剑传给了馨蕊夫人便离去再也没有归来。 元熙一十三年刘俞继位登基,同年馨蕊夫人生下皇四子刘邑玥,。 刘俞大喜,承诺日后定立刘邑玥为太子。馨蕊夫人一心为儿打算,便由得皇上将儿子带回宫中。而父亲病重,家族正房中除了馨蕊夫人再无子嗣。而偏房欺馨蕊夫人是女子更是不择手段意欲争夺家业。可又如何斗得过身后有个皇帝的馨蕊夫人。偏房被迫迁至偏远南蛮之地,再无出头之日。 馨蕊夫人为日后儿子霸权之路能更为稳当便创立了天机阁。为刘邑玥在江湖中铺垫基石。 刘邑玥十一岁那年,与南召国特使殿上大斗文采琴技武艺,大获全胜,从此成为名满天下的少年奇才,刘俞便想立其为太子。可是却想不到在退隐的太傅家中因火难死于非命。 馨蕊夫人听到儿子的死讯痛不欲生。命天机阁暗中调查此火难的起因,蛛丝马迹竟指向她的师姐梅妃。虽所有证据都被销毁,馨蕊夫人便隐密在暗中剿杀梅妃在江湖中的势力。 直到几年后遇到降涟,得知当年确是梅妃派人在宫中欲杀刘邑玥,被太傅救出宫,却在当夜太傅府起火,所有人都以为四皇子死在火难中,因在一具烧焦的尸首上找到四皇子的玉佩。降涟却三日后前去祭拜四皇子发现了躲在地窖中的刘邑玥,便想尽法子帮刘邑玥易容逃出京城,可是却在途中失散。 随后馨蕊夫人重病缠身,此地宫原为皇帝刘俞为与馨蕊夫人隐居而修建的。馨蕊夫人在得知自己重病活不过两年后便将地宫改建为陵墓。 馨蕊夫人的信中称此生唯一心愿便是刘邑玥荣登大典,如刘邑玥能看到此遗言,望不要辜负母亲的殷切期望。 那锦盒中之物为先师毕生心血,定要认真研读,加以善用,不可埋没了。 另当今兵马大元帅萧定邦与馨蕊夫人乃金石之交。当年曾约定萧家长女与馨蕊夫人结为亲家,待日后如若寻到刘邑玥便会持信物如意符前去缔约。而萧家掌握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必会助刘邑玥继位登基,而萧家女儿必须为后。此事玥儿定要谨记,母方死而瞑目。 看完馨蕊夫人的信笺,容玥与宝珞面面相觑,心中感慨良多。 宝珞为容玥自小就经历诸多磨难心酸不已,帝王霸业之路无不是一朝功成万骨枯,慕贵妃为儿服毒自尽,馨蕊夫人为儿舍弃天伦之乐,梅妃亦是为权势掀起腥风血雨。这凌驾于万千人之上的皇权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阿爹如遵从馨蕊夫人的遗命必然会卷入诸多的纷争杀戮之中,亦不知是福是祸。可是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容玥见宝珞郁郁寡欢,半晌也未开口,以为她是担忧这缔结联姻之事,便慢慢折起信笺,放回锦盒之中。伸手将宝珞揽入怀:“珞儿,我对这皇权霸业之事并无兴趣,但梅妃势必不会甘休,她这笔帐我总是要讨回来的。至于那联姻,我不欲为帝,他们又怎会甘愿将女儿嫁于我呢?就算是,我也定会推却。” “阿爹,可这是馨蕊夫人的遗命。”宝珞悠悠叹了口气。 “母亲的家业,我定当守护。可是母亲又怎知我宁可不要江山,只求父母亲团聚承欢膝下。”容玥默默的抬头看着躺在寒玉棺中的馨蕊夫人,又继续说道:“儿时在宫中,父皇对我是疼爱有加,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日夜操劳,平日里也很难见上一面。”容玥嘴角一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那时候为了能多见见父皇,我便是很认真念书、习武,总是优胜于众兄弟。父皇便很赏识我,时有召我去御书房亲自教导。可是这样反倒招来其他人的嫉恨。” 容玥脸上闪过一抹暖色:“那时,父皇请了一位世外高人前来教授几位皇子武艺,却只有三皇兄与我喜习武,我们时常互相切磋,感情甚好,朝夕相伴,比别的兄弟更为亲近。” “噢,那刘邑隆在馨园是与阿爹相认了?”宝珞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容玥微笑道:“没有,不过三皇兄聪明过人,梅妃都能查出我的来历,他又如何不知呢?他未逼我承认亦是知道我的苦衷,也知道梅妃定然不会放过我。时常出入馨园除了兄弟之情亦是防梅妃对我再下杀手。” “可是为何在广陵郡他又会出手救慕容破?” “三皇兄的母妃是梅妃的心腹侍女,在生三皇兄的时候便辞世了。梅妃便将他带在身边。于他有恩。救慕容破亦是当还了梅妃一个养育恩情。”容玥话音一转,手上一紧:“但是,不要太过接近他了,他自小就放荡不羁,风流好色,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宝珞心中好笑,想起那日阿爹与刘邑隆的针锋相对:“阿爹莫要担心,其实邑隆哥哥对我从来都是视如妹妹般的疼爱,嘴上虽是那么说,不过看得出来他只是好玩故意气阿爹的而已。” 容玥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阿爹,那你又是如何捡到我的呢?我可还有父母?”宝珞忙转移话题。 “那日,太傅要归隐田园,便来宫中向我辞行。看到我中了翎火焰之毒,又有刺客欲行刺我,便带了我匿藏于马车中逃出宫去了太傅府,当时太傅府上的家丁仆役已大多遣散了。只余管家与几个不愿走的近侍。太傅终身未娶妻,也并无子女。”容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我们刚到府没多久便燃起了大火,府外院墙尽是蒙面杀手,逃出府的均被斩杀再丢回院内。太傅将我的玉佩系在一名死去的侍卫身上,换了衣裳,便将我塞入马厩下的地窖中。我便是在地窖中发现了你。” “那时你才两三岁的样子,也不知道害怕,不知是谁将你放入地窖中。”容玥想起初见到宝珞时,她大大的眼睛闪着亮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一见到容玥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扑过来叫爹爹。他们一起在地窖里过了三天,没有食物,只有一场大雨渗进来的雨水解渴。宝珞也不哭不闹。直到饿晕了过去,容玥才爬出地窖寻找食物,却遇到了前来拜祭他的降涟。 降涟大喜,寻来食物,让他们继续留在地窖,自己出去打点。入夜后,降涟回来,从他师叔处拿了一张人皮面具给容玥易容。于是容玥化成二十余岁的普通男子连夜带着宝珞逃出了太傅府。本来降涟欲将宝珞放到大户人家门前,可是容玥却是极不舍得这女娃儿。于是一路扮做父女逃出京城。而那时宝珞甜甜的嗓音也只会喊爹爹,途中遇到巡察亦是轻松过关。 容玥与降涟商议如今留在中原,那要杀他的人必还会再次下手,而宫中已无可信赖之人,如今举国皆知四皇子已然遇难,不如便诈死逃往西域,待长大成|人了再回中原查明真相。可是在宋魏边境他们遇到了连绵战火,容玥与降涟失散。容玥混在被战火毁去家园的难民潮中,辗转与宝珞逃到了西域,而身上的翎火焰之毒似乎在越是寒冷的地方便得到压制,于是容玥便带着宝珞在塞里木卓尔湖山上居住下来。 “噢,原来我是太傅府中的人。”看到容玥陷入沉思,宝珞自言自语。 容玥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我亦是时常出入太傅府中,却从未见过府上有孩童啊。” 宝珞抿抿嘴:“你自然不会出入后院仆役区,又怎会见过我?” 容玥摇摇头:“当时你穿的衣裳是上好的京城彩云裳的缎锦,一般的大户人家也要提前数月预定的布料,仆役又怎会买得起呢?我与降涟带了你逃出去还四处寻了件普通人家小娃儿的衣裳给你换上。” 宝珞托腮轻叹:“看来我的身世是个谜,也难以解开了。” 容玥纤长的手指细细抚过宝珞的长发,说道:“珞儿莫要着急,待回到馨园,我定会令人追寻你的身世。” 宝珞略带惊讶的抬头看向容玥:“阿爹,我们回去以后你要公开身份了吗?可是,梅妃他们....” 容玥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们敢伤害你,便是不再有忌惮,那既然已是心照不宣,我又何必在躲躲藏藏。” 宝珞正想安慰容玥不用担心自己,忽的听到宫门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人立时站起身来,容玥将锦盒内的奘离双剑取出,让宝珞拿着离剑。 两人转出长廊,来到玄钢铁门前,铁门并未遭到破坏,只是那一声从外传来的巨响,余音仍然震得铁门“嗡嗡”作响。 难道是降涟已经带人攻入凤息宫了?还是梅妃欲炸开玄铁门?宝珞心中惊疑未定的看向容玥。容玥正手中握紧奘剑眉头微锁,似也在思索这声古怪的巨响是发至何物。忽地面色一变,从怀中取出陵墓地形图,细细看着。 “是断龙石。”容玥面色凝重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定是梅妃在门外候得心焦,遂令人破坏血菩提或者是挖掘玄铁门触发了凤息宫的第二重保护,降下了断龙石。” “馨蕊夫人的机关真是精妙无比,可是我们如今便被困在这里了,阿爹,地形图上是否有别的出口?”宝珞心中也有些许忐忑。 容玥摇了摇头又拉起宝珞的小手安慰道:“珞儿莫担心,降涟若是赶到凤息宫,得知我们被困,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想法子进来的。不要小看了你这大哥的本事。” 宝珞脸上笑开:“阿爹我不慌,只要在这宫殿里寻着食物,就算住上一辈子又如何。”说完就听到自己肚子咕咕叫起来,无奈小脸皱了起来。 容玥也漾开一丝隐约的笑容,拉着宝珞就向内宫走去。 “母亲当年是在心知大限将至便独自进入凤息宫里,这殿里有洗浴的温泉,有歇息的卧榻,说不定也是有可食用之物,我去找找。珞儿你身子虚弱,先去偏殿歇息。”容玥看着宝珞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甚是忧心,昨日在鬼门关走那一圈已惊险无比,如今被困在凤息宫,一日未进食,宝珞的身体如何熬得住? “宝珞给了容玥一个苍白的笑容:“阿爹,我没有那么娇弱,何况,一个人在偏殿,清清冷冷的。” 容玥无奈,放慢脚步,携着宝珞在这座通体散发冷冰气息的宫殿里搜寻食物。凤息宫既是馨蕊夫人灵柩安息之地,四处皆是冻结成冰的鲜花,栩栩如生。冰琢玉砌的仕女浮雕、晶莹剔透的翡翠珠帘、飘若浮云的细白纺纱、甚至精美细致的进贡青瓷器具应有尽有,却是不见可食用之物。如今真能体会到了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不如一碗香喷喷的米饭。 两人走了半日,已是饥肠辘辘,宝珞那识辨百味的鼻子忽的闻到一股清淡的甜香,转眼看去,只见连廊尽头一座巨大的冰墙,散发着幽幽寒气,冰墙上嵌着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牡丹黄玉雕花,如真牡丹一般大小,形状逼真,色泽透亮。那甜香竟是由牡丹散发出来。 宝珞觉得惊奇,走近细看。这花儿近看却无黄玉的玉石纹,莫非是琥珀?亦不像,琥珀润而不够晶亮。手指拈上一片花瓣,轻轻一掰,应声而断。宝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将花瓣含入舌尖。这花瓣香甜可口。 “阿爹,这牡丹是百花蜜炼制成,很香甜呢,你也尝尝。”说着又掰下一片花瓣递给容玥。 这一面的花墙居然都是极品百花蜜炼拉制成的一朵朵怒放牡丹花丛。宝珞也曾在京城街头吃过类似这样以蜜糖和麦芽糖做成的各种造型的糖人。这牡丹蜜花味道比街头的糖人更是清香可口。 两人大喜,容玥去寻了些青花瓷器皿将一朵朵的牡丹在冰墙上凿入瓷器中。放到暖和的偏殿,不多时只看到一朵朵冰花慢?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0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1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1部分阅读 慢慢化成浓稠的花蜜。 花开开彼岸(八)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小说,只是想把心里的故事写成文字,却出乎意料能得到各位大大的喜欢,熙之很是高兴,有人看文便是支持我写下去的动力。只是文笔还很稚嫩,时常还无法表达心里所想。 我一定会努力努力,有可能会放缓更新速度,尽量在字里行间多加斟酌。 再次感谢留言打分的大大 0  青龙宫,降涟与随云带着天罡八星赶到荷花湖岸时,只见天狼与心宿正全身湿透狼狈的从湖中爬上岸来。 四人向降涟与随云行过礼后便细细讲述进得陵墓后所发生的诡异之事,四星听令在湖边等候多时未见容玥上来,心下焦急,天狼与星宿便下水查探。谁知这水下有妖花,两人被缠住差点难以脱身。天琴在岸上长鞭相助两人才从妖花叶脉中挣脱开来。 天琴将湖面上零零落落飘荡的一些碎花叶片用鞭卷了几片上来,递给降涟。 随云脸色一变,闪过身来在降涟手中取过一片仔细端看,眉头一皱说道:“此物为噬魂花,被噬魂花缠上轻者全身功力被吸尽,时久全身血液亦被吸干。此花很难培植成活,想不到在这里能见到。阁主阁主现下还在这湖心里?” “是,阁主已下水近约二十个时辰了。我们才焦急下水查看。差点着了这妖花的道儿。”天狼回报。 降涟沉吟片刻,双目一睁说道:“公子应不在湖中了,如若公子被噬魂花吸去功力或者过了这许久,理应浮上水面。公子机智沉着,大家不要太过忧虑。” 降涟率众人过了青龙宫,来到白虎宫长廊内,随云在地上发现天机阁记号“天芒星”。众人得知容玥安然无恙,均是喜形于色。 一路前行,白虎宫的星光七杀阵已被破解尚未复位。轻松过了白虎宫,忽听见前方如山崩地裂般的巨大声响。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在桃花阵中遭遇了梅妃一行的伏击。 天罡十二星将梅妃围在玄雷阵中,正打得激烈,卷起桃花纷飞。那箱梅妃的随从又怎能抵挡降涟与随云呢?不多时便死伤大半。随云抽得身便加入十二星的战团。梅妃眼见大势已去,长鞭一震,毒烟四散,在十二星屏息之际向后一腾,哈哈长笑向外掠去。 降涟阻住众人的追截,心知梅妃身手之高难测,能逼退她已属不易。 余下随从竟咬破牙中毒囊自尽,天狼手快眼见一人正要自尽,立时出手卸下他的下颌。不多时在天狼的逼供下那随从道出容玥与宝珞已进入凤息宫,而梅妃意欲强行打开宫门时无意触动机关降下断龙石,将凤息宫的出口堵死了。 凤息宫,容玥与宝珞闲来无事便翻看《韩仙秘籍》,韩仙子真乃世外高人,秘籍里包罗万象,虽大多编撰世间罕见的机括阵法,亦有医毒篇、内功心法篇、星相风水篇、甚至还有农利用具、花木培栽等等。两人深深被韩仙子折服,世上难有此博学多才之人啊。 不知不觉就在这凤息宫里待了三日,容玥甚喜机括阵法之学,每每与宝珞讨论秘籍中的阵式变幻原理,宝珞均能将这古时阵法与二十一世纪现代机关军事学结合一起稍加改进。容玥惊叹不已连连称宝珞为奇才。 两人既已知对方心意,这三日时时刻刻处在一起自然不会烦闷。 容玥喜欢在宝珞出浴后替她梳理一头乌玉般柔顺的长发。青丝万缕在他手中流泻,灵巧的绾起一个漂亮的发髻,宝珞脸儿透红,总是夸赞容玥绾的发比卫二娘的还好,以后都让阿爹来梳发可好? 容玥嘴里称好,眼光一闪捉狭,又道:“我只会梳公子髻,莫非珞儿以后都只做男子装束?” 宝珞小脸一扬:“那又有何不可?阿爹不要嫌我没有女儿相便好。”脸颊难得透出一抹淡红,粉粉嫩嫩。 容玥指尖忍不住抚上粉颊,细腻光滑一如孩童时。只是那时宝珞的小脸蛋总是肤白胜雪,建康红润。如今却是唇色苍白,触手冰凉。 容玥忍不住吻了上去,轻轻吸允,直到宝珞身躯微颤才放开她,满意的看着她唇瓣嫣红,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这才微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说道:“珞儿穿甚么装束,我都喜欢。”容玥唯独不喜宝珞总是阿爹长阿爹短的,可是又很难改口,甚感无奈。 宝珞甜滋滋的,不知是因为日日喝蜜还是因为容玥。此刻正哼着歌,一手端着青瓷碗,一手将容器里的百花蜜炼缓缓倒出来。 疑?这浓郁芬芳的蜜香竟然招引来了蚂蚁?几只小小的蚂蚁正在瓶口欢快的爬着。宝珞正欲将蚂蚁扫落瓶口。忽然楞住,然后大叫一声:“阿爹!” 容玥正在一旁埋首书中,听得宝珞惊呼抬起头来。宝珞伸手一指瓶口说道:“阿爹,这里有蚂蚁,这里怎么会有蚂蚁呢?” 容玥起身走过来,在放置百花蜜炼容器的桌台上细看。竟然看到许多蚂蚁稀稀落落的由墙角爬至青瓷容器上。 两人沿着蚂蚁的痕迹寻去,跟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小间石室,这个偏僻石室容玥来过一次,室中只是堆放了修建宫殿时遗留下来的一些白玉云石。几乎不可见的几只蚂蚁便是在这石料中爬出。 莫非这石板下有何古怪?容玥与宝珞对视一眼,一起将沉重的白玉云石一块块搬出石室。一番忙碌后,却不见青石砖的地板有何特别之处。而那几只蚂蚁竟然也不见终影了。 宝珞回了偏殿取来一小碗百花蜜炼,在石室的地面洒上些许。过不多久,果然看到一队蚂蚁从地面暗角的一块青石砖中慢慢爬出。 容玥取出奘剑,用力撬出青石砖,这奘剑出鞘乌黑暗沉,看不出有何特别。但是剑锋所到之处,无不是石硝纷飞。 撬出青石砖后,眼前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霉臭之气从洞口中涌出。呛得容玥宝珞连连后退几步。 “阿爹,莫非这里是凤息宫下的密室?就像青龙宫中梅妃关押我的那间密室那般?” 容玥点点头说道:“极有可能,不过这个暗室似乎是封闭已久,空气不流通。我们等这污浊之气淡了再下去瞧瞧。” 宝珞点头同意,跑去正殿取了几个个夜明珠回来。过不多久等那洞口霉臭之气减弱了许多,容玥用夜明珠在洞口探了下去,昏暗中只见一条石阶向下延伸。吩咐宝珞紧跟其后,小心谨慎。便跳入洞口,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宝珞将夜明珠在暗处放了一个,然后手里拿着一个跟着容玥向前走去。这暗室诡秘阴深,看不到头的黑幕中似乎隐藏着未知的恐惧。转过一个弯出现一个铁门紧锁的石室,容玥挥剑斩断铁锁,哐啷哐啷的响声在暗室里回荡,甚是刺耳。 这间石室潮湿霉臭的味道更加浓烈,令人几欲作呕。 “喀嚓”一声,宝珞踩到一堆物事。将夜明珠向脚下一探,一个白深深泛着寒光的骷髅头骨正对着她,眼眶黑洞洞看不到底,泛黄的牙齿微微张开,那一根根惨白的肋骨被宝珞踩断了两根。 在宝珞的惨叫还没惊天动地的响起时容玥已一把将她拉开,揉入怀中。这声惊叫便在容玥胸前发出闷闷声响。 惊魂未定,宝珞探出头来看那具尸骨,才注意到尸骨上的磷粉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的青光,并非那堆骨头自己会发光。 可是可是怎么四周都是这样的青光?仔细一看,这间石室相当宽敞,四面均是精铸造的牢笼。牢笼里遍布尸骨。 容玥走近看去,只见铁牢中的尸骨均是已经死去多年,隐隐发黑。 “阿爹,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死人?”宝珞冷静下来,可是说话的声音在这堆满尸骨的石室里仍是突兀渗人。 “这些多半是建造陵墓的工匠。”容玥声音有些低沉。古时许多的帝王将相修建隐蔽的陵墓后怕传扬出去均会将所有工匠一一作为陪葬。这些人尸骨泛黑,极有可能是中了毒,集体死在这暗室中。 容玥拿着夜明珠在这石室中走了一圈,留意到左侧铁牢的尸骨上遍布着绿幽幽的青苔。地面也略微潮湿。心中一动,让宝珞拿着夜明珠照亮左侧的铁牢。自己举起奘剑运劲将铁牢门的锁链砍断,这奘剑削铁如泥,切铁锁如切豆腐似的。 推开铁牢门,容玥走进去,绕过地上白骨,径直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在青石墙壁面上抹了一下,入手湿滑。 宝珞也大致猜到容玥的举动了:“阿爹是否觉得这暗室潮湿,甚至尸骨遍布青苔,必是这石墙与外界空气有流通?” 容玥微笑点头:“按理应是如此,或者这暗室与温泉殿的水汽相连,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 容玥吩咐宝珞后退一些,站在湿气最重的青石墙面前提掌运气,将全身功力凝聚在右掌,向青石墙击去。 只听哗啦啦的声音,碎石飞溅四散。青石墙面出现一个缺口,缺口里滴滴答答的水声清脆响亮。容玥示意宝珞在室内等候,自己先出去查探。便一跃跳出缺口,落脚处是漫过鞋背的积水。这山洞甚大,地上流淌着浅浅的山水,顶上是一根根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滑落滴滴答答的水珠。 容玥顺着水流方向走去,不多时竟越来越亮,许久未见到自然光亮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待慢慢适应光线以后,容玥走向洞口。只觉空气清冷,新鲜舒畅。向下望去,却是深渊万丈。这山洞竟是在穿入云层的陡峭山壁上,脚下云层缥缈,竟看不到底。就算神仙也难以飞得下去。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容玥回头看去,宝珞已是等不及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了过来,远远看着容玥咧着嘴伸出手来。容玥伸手去拉她,两人站在洞口站定,看着脚下浮云相视苦笑。 “要是我把忍衣带出来就好了,说不定我们可以慢慢爬下山去。”宝珞叹了口气。 “忍衣?那是什么?”容玥疑惑。 宝珞莞尔一笑:“那是我的秘密武器。等回了馨园我再示范给阿爹看。” 说起忍衣,宝珞忽然想到容玥围在腰间的“长嚢”,心中大喜说道:“阿爹,我有办法了。我们就如神仙一般飞下山去吧。”说着小手抚上容玥的腰畔。 容玥失笑指着自己的腰带说道:“这能让我们飞下万丈深渊?” 宝珞摇摇头:“还不能,这山太高了,充气袋承受不住这么高速的坠落。我还需要做一个降落伞,阻缓下降的速度。” 容玥虽不知道降落伞为何物,但是宝珞以前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样样都是精妙无比。如今不知这小脑袋瓜儿又有何绝招。 两人回到凤息宫,宝珞将宫殿内的纱帐、吊挂的绳线都拆卸下来。在暗室里寻了根死人指骨,做成骨针,穿针引线后便在地上缝制起降落伞来。 这降落伞颜陌自然是没有做过的,不过大致的原理还是知道多少。何况这是双人降落伞,需要承重的力度加大,更是不能马虎。 大半日后,宝珞缝制的降落伞终于完成了。两人前往紫麟殿向馨蕊夫人含泪拜别。将馨蕊夫人的遗物打成包裹系在背后。携手向那山洞口走去了。 脚下依旧是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云烟,绳索牢牢的捆绑在两人的腰间肋下。一切妥当后,宝珞抬头看向容玥,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不惧这脚下的万丈深渊。微风吹起沾满血斑的衣摆,却不损其摄人风采,深邃如海的双目正定定看着宝珞。 宝珞眼神微暗,说道:“阿爹,我不知道这降落伞能否成功带着我们飞下山去,如若失败了那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说完黯然低下头来。 容玥微微一笑:“既是决定要去做了,便义无反顾,死又有何惧?只是珞儿不必担心,我相信你的降落伞必能护我们周全。” 宝珞闻言精神一振,脸上洋溢出灿烂的光彩,心中豪气顿生,大声说道:“阿爹,你说这世间有几人能在这云中翱翔?我们便要做这第一人,哈哈,我偏要这万丈深渊也不敢小觑我们。” 两脚一轻,当两人拉着手一起跳将下去的时候,宝珞却蓦然紧张起来,不敢闭上眼睛,没有想象中的云端漫步,也没有心情去领略一瞰众山小的闲情逸志。只觉风呼呼的刮在脸上,辣辣的疼痛。 忽觉手上一紧,宝珞看向容玥,却是下降速度太快,模糊得看不清。可是那温暖的手心似是有魔力一般,霎时舒缓了紧张的心情。宝珞看着高度已经差不多,伸手将手绳拉环一扯。呼一声背后的伞包一下子打开来。可是下降的速度依旧没有减缓,宝珞心中一慌间,身子猛的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一抽。抬头看去,巨大的伞叶满满的张开来,鼓鼓的带着两人向上飘去。 成功了,宝珞兴奋的揽住容玥的颈项,后者正惊奇的抬头看着那鼓囔囔的伞面,这几重纱布,竟然带着他们飞了起来。 降落伞缓缓下降中,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脚下潺潺的河流,茂密的丛林,远处似乎还有人影灼灼。 宝珞兴起,挥着手向着人影之处大声的“嗨!”起来。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听到。正嗨得高兴的时候,听到“嗤”的一声,那伞面已然承受不住巨大的风力撕裂开来,然后宝珞的声音由“嗨”变成了“啊!” 虽然此刻离开地面已不是高不可测,但是摔下去就算不死也要重伤。容玥眼明手快,在降落伞撕裂的当口已经拉开了腰间的“长囊”铁圈。长囊立时展开充气。落地的一瞬间,充气囊已将两人包裹起来。稳稳的掉落在河滩边上。那破裂的降落伞也兜头兜脸的覆盖下来。 “哈哈哈,太好玩了,等回家了我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降落伞,去跳钟山。” “想也莫要去想,这样刺激的事,一次就够了。” “阿爹,人家这次是因为材料不就手嘛,下次一定不会的啦。” “不准,你哪次贪玩不是摔胳膊断腿的。人又不是大鸟,哪能随便就在天上飞的?” “是唷,阿爹,我还会做滑翔机。那是真正可以象大鸟一样在天上飞呢。” “是吗?等回到家我给珞儿做纸鸢如何?你想每天去放飞都无妨。” “不要啦,我要滑翔机” 两人拉扯着缠在身上被河水拍湿的降落伞与挂绳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看见旁边围了一圈的人。嘴巴张大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这群围观者,正是适才在空中看到的人群。 这群围观者,正是降涟、随云带着天罡十二星去山下寻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机括工匠与掘地能人正要前去打开凤息宫的断龙石。却远远看到云层上飞下一团白色物体。仿佛是天上的云朵不小心掉下河里。众人赶到云朵掉落的地点时,却惊讶的听到裹在白纺纱布里的那一连串对话。 容玥与宝珞浑身湿透挂着碎布断绳狼狈站在众人面前,降涟首先忍不住转过头去捂着肚子闷头大笑起来。 江山暮色寒(一) 永初二十三年八月初七,建康京城最大的醉仙楼便立在最繁华的西口市,门前车水马龙,多少皇亲国戚朝廷大臣也时常是这醉月楼的常客。这里的消费也是贵得让寻常百姓咋舌,可是食物的精致美味却是冠绝京城,由于出入醉仙楼的多为京城贵族,那店掌柜的便把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除了熟识的士族子弟,其余京城中的富户想要到这醉仙楼吃一顿饭也要提前一个月预约呢。 如今容玥、降涟、宝珞与天狼、星宿五人便站在这醉仙楼的门前。众人连日从陵墓赶回京城,宝珞已经嚷嚷了许久回到馨园预备要卫二娘做的菜肴。可是降涟却带着一行人站到了这醉仙楼门前。 醉仙楼比起魏京平城的独鹤楼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围皆是服饰鲜丽的贵公子,一派歌舞升平,喧沸的丝管弦乐,娇声莺语自醉仙楼上传遍繁华的西口市。 “宝珞,前些日子馋坏了吧,今天咱们就吃这京城第一绝。”降涟一马当先跨入醉仙楼中。 一位小二看着这一行人衣着虽不甚华贵,风尘仆仆,但都气势不凡,中间那位公子更是一副出尘绝世的容貌,温文尔雅的内敛光华也掩不去一身尊贵气质。忙上前招呼过来。 降涟对着小二朗声说道:“小二,去顶楼寻一个宽敞的雅座。” 小二犹疑说道:“这位爷,顶楼是皇亲朝贵专用,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啊,几位爷不如去三楼雅座,临窗观河,景致可不是一般的好呢。” 降涟一听似是怒了,大声说道:“什么只有皇亲朝贵可以上得去顶楼?今儿我们就是上去了,你又能怎样?”说着就要去揪小二的衣领。 宝珞瞪大了眼睛看着降涟,从未见过他如此如此蛮横。 此时那矮小肥胖掂着个大肚子的掌柜听闻这边的吵闹声忙走过来,人未到尖锐的嗓音便传了来:“吵什么吵,楼上可有贵客呢,马蚤扰到那爷你们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说着那肥硕的身子挤了进来,看到降涟还吹胡子瞪眼睛的。 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降涟,似乎被降涟那怒气镇住了,气焰也不敢太嚣张:“这位公子可是头一次来我们这醉仙楼?这楼的规矩您可能还不大知道。” “什么规矩,我们馨园天机阁的公子玥要来这喝酒,你也敢拦?”降涟打断了掌柜的话,报上了容玥的名号,掷地有声。 霎时间,这一楼本是喧闹热烈却一下子清净了许多,所有人的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俱是震惊无比。 这馨园富可敌国,馨园主人却甚少在外露过面,时常成为京城人士茶余饭后的论谈之一。 而天机阁的名头这几年更是如日中天,江湖上的第一大组织,听到名号都退避三舍。这掌柜又哪敢招惹?立马点头哈腰,直称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亲自将众人引上顶楼。 醉仙楼顶楼在京城众多宏伟建筑中也算是独特,形状如梅花五瓣,便是临窗五个雅座。每个雅座均有独立的楼梯从楼下引上来。座位却是极其宽敞,坐下十几人都不是问题。地板上铺了厚厚的羊绒毛毯和柔软的蒲垫。 雅座中间的圆台是歌舞弦乐表演的场地。并可拉上纱幔围成独立的空间。但这京城的富家公子却甚爱热闹攀比,既是能入这顶楼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时常带着十几个姬妾美眷,登楼狂欢。互相攀比。 容玥一行上得顶楼来四个雅座均是坐满了人,歌童舞女,伴唱伴舞,好不热闹。掌柜引了五人在蒲垫上坐了下来,降涟便吩咐他将这醉仙楼的招牌菜都送来,再叫上两壶“醉八仙”。 宝珞看得新鲜,大眼睛骨碌碌的四处乱转,只见这顶楼里均是衣饰华丽的贵派公子,席间也有穿着艳丽的陪酒舞嬢,更甚者,几个华衣金冠的男子竟然当众搂搂抱抱。宝珞省起,拓拔嗣说过南朝士族子弟盛行男风。自然,在二十一世纪,同性恋也早就不是什么异类了。宝珞也没有初时得知男男可相悦这么讶异。 可是,这男男相悦固然可以理解,但是,宝珞吃惊的是看到那束发嵌宝紫金冠、百蝶鹅黄袍风流倜傥的连城公子-刘邑隆。他似乎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左手正揽着小倌,右手举着酒壶与身旁的几位富家公子狂饮喧笑。 容玥也已看到刘邑隆,见他如此放浪形骸不禁皱起眉头。 刘邑隆似乎是感到被人注目,斜眼瞥了过来。却见到是容玥一行人,顿时,好似喉咙里卡住了东西,张大嘴巴,瞪大双眼,不敢致信紧紧盯着容玥的脸。 他哗的站了起来,身边紧挨的小倌一个坐不住向后摔去,刘邑隆扔掉手里的酒壶,不顾旁边人的拉扯,踉踉跄跄的走近容玥,半张着嘴,手颤抖着指过来:“你你是谁?” 容玥皱眉看向他,口气不悦地说道:“三哥,你喝多啦。” 刘邑隆浑身颤抖,酒醉迷蒙的凤目瞬间光芒四射。不多时又蒙上了烟雾。嘴里“你你你”了半晌才迸出“你骗我”然后一把抱住容玥低声呜咽起来,用力之大竟然把容玥扑倒在羊绒地毯上。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出目瞪口呆,容玥尴尬的推起刘邑隆坐好,说道:“三哥,你让我们好好吃顿饭可好?” 刘邑隆放开容玥竟然破涕而笑,倒满了一杯酒就要跟容玥喝。嘴里念叨着:“唉,自小就是被你欺,如今还要瞒骗我,该罚!”说着端起酒杯非要容玥喝。 容玥也不迟疑,一口饮尽:“好,我该罚,让三哥忧心了。” 不多时,酒菜均已上齐,刘邑隆也不理会随他一起来的那一桌子人,挨着容玥坐下来兴奋的说个不停,然后还倒了酒要宝珞也喝,容玥与降涟忙拦住,均是都记得除夕夜那晚宝珞一杯醉后闹得众人是不能安宁。刘邑隆也想起来了,指着宝珞哈哈大笑,却发现宝珞脸色苍白,似乎瘦了一大圈。忙询问宝珞是否生病了? 宝珞摇摇头,容玥却已吩咐小二给宝珞端了药膳补品的炖盅上来。刘邑隆寻思这次他们外出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莫非又是她?不禁双眉紧锁。 “玥,如今你既然已无所顾忌了,是否随我回宫见一见父皇?”刘邑隆眯着迷蒙的双眼试探问道。 容玥摇摇头,沉吟不语。 “玥,你是否怪父皇当年” 容玥打断道:“三哥,当年之事休要再提了,我如今只是容玥。” 刘邑隆摇晃着醉意醺醺的身子拉着容玥的手臂说道:“好!我们就不提往事,只要玥你仍当我是最亲近的三哥便好。” “三哥一直都是我在宫里最亲近的人啊。”容玥也由得醉熏熏的刘邑隆靠在他手臂上。 这晚满桌的美味佳肴虽然是不负盛名,却不如容玥与刘邑隆的兄弟情谊来得让人感慨,或者这就是宫廷中的人情冷淡更让刘邑隆十多年念念不忘那唯一朝夕相伴的至亲手足。 这晚本要连夜赶回馨园,刘邑隆却非邀他们前去他在城西的别苑住一晚,说是要与容玥彻夜长谈。容玥见宝珞神色疲惫,脸色青白。便应允了在京中留宿一晚。令天狼先行回馨园报信。 躺在舒适的软榻上,宝珞虽是倦极却仍是睡不着。回到京城似乎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今晚阿爹与降涟如此高调的出现在醉仙楼且与刘邑隆相遇并非偶然。阿爹定是要对梅妃采取行动了。 宝珞眼瞳黯淡的看着手中的绣囊,神情莫测,半晌,叹了口气将绣囊放回包裹中。正烦躁不安时听到屋外传来悠悠竹笛声。 宝珞起身披上外衣推门出去,看到容玥独自站在前院的凉亭中吹奏竹笛。 容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来转身看到宝珞,皱起双眉:“珞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阿爹不也是没睡吗?”宝珞走入凉亭。 “我只是出来醒醒酒气。” 容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穿这么少,入秋了天凉,也不知自己身子弱。” 宝珞轻笑:“邑隆哥哥不是要与阿爹彻夜长谈吗?” 容玥也笑起来:“他呀,躺到榻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容玥见屋外风凉,正要拉着宝珞回屋,忽听到后院响起一阵打斗声。 两人过去一看,只见心宿正与一个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心宿一手长剑舞得如翻海蛟龙,红衣女子的长鞭被逼得节节后退。 宝珞见状大喊出声:“停手,都是自己人。” 心宿闻言立时收剑,红衣女子却收鞭不及,啪一声打在心宿的肩头,顿时衣衫破裂,打出一道血痕来,红衣女子踉跄后退,却被身后石头绊住,向后倒去。 宝珞惊叫:“啊,梅朵小心!”正想扑过去,只见心宿人影一闪而过,已将梅朵捞在臂弯中了。 宝珞跑向前:“梅朵,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朵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心宿肩头的鞭伤惊叫起来:“对不起,我把你打伤了,对不起对不起。”梅朵满脸歉疚。 心宿却刷的脸色通红起来,后退一步说道:“不碍事,一点小伤。” 容玥走上前:“梅朵,你怎会这么晚在这里?” 梅朵转头看向容玥,那声音分明是熟悉的,那身形分明是义父,可是怎么容貌却完全不一样了?梅朵楞住了指着容玥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宝珞一把拉住梅朵的手:“他是阿爹,晚点再跟你解释,可是梅朵,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不是馨园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梅朵连连摆手。“是我听到天狼说起你受了重伤,心下焦急就自己跑了过来的。可是翻墙进来的时候他将我当作了贼人,便打了起来。”梅朵瘪着嘴眼睛飘向心宿。 “是了,宝珞,你伤到哪了?严重吗?”梅朵边说边将宝珞前后转着圈查看。 宝珞无奈拉住梅朵的双手:“没事啦,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天狼也不说清楚,你也是的,这大半夜的一个人跑过来,明儿我们就回去了,这样也等不及呀。” 容玥摇头,打发众人赶紧回房歇息。 梅朵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一把塞入心宿手中。转身追上宝珞走回房。 宝珞拉着梅朵一起躺到榻上,反正毫无睡意,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的跟梅朵说了,却隐去自己与容玥之事,寻思着如若现在说了,大家可能都无法接受。赶明儿问问阿爹的意思好了。 梅朵却听得入了神,不停询问细节。不知不觉聊到了天色微亮两人才不支睡去。 江山暮色寒(二) 皇城,傲梅宫偏殿却是孤灯独燃,殿内薰香渺渺,弥散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甜香。宫墙外已经敲过三更了,雕阑玉砌的殿堂在有意无意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是寂寥深冷。 上好红木精雕的凤舞贵妃榻上,闭目斜靠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宫廷贵妇,披着秋板貂鼠外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白狐围领,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正是宋武帝后宫最有权势的梅贵妃。 门悄声无息的的推开又掩上,走进来一个身着禁军统领戎装的壮年男子。只见他锦袍及膝,褶至两胯,樊哙冠饰,面容清瘦,目光如炬。眨眼看去颇为英伟。他走到贵妃榻前,梅妃已睁开双目,冷淡的看向来人。 “阿破,今日那边有何动静?”梅妃声音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禀师姐,容玥一行人现已返回京城,且高调在醉仙楼与三皇子会面。估摸明日一早这馨园、天机阁主人便是已逝皇四子玥的传言就会遍传京城。”慕容破沉声禀报。 “哼,这小孽障竟然封了断龙石也能逃出来,动作这么快就想要反将本宫,此事要是传到宫里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皇上亦会接其返宫,如今这小孽障已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助的皇子,想要动他就更难了。”梅妃恨恨的指甲紧紧抠在红木榻沿,似乎硬生生掐出一个指印来。 “师姐稍安勿躁,如今容玥返宫势成必然。怕的倒是皇上迟迟未册封太子,如今皇四子归来” “没这么容易的事,他多年不在宫中,亦无任何建树。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不在少数,介时众口烁金,皇上也不能自作主张。釜儿近两年在外平叛,战功彪炳,也该是时候回朝了。”梅妃沉吟片刻,又说:“阿破,你去打点一下那些朝臣,差不多该是逼皇上决断的时候了。” “可是,师姐,那些朝臣吃惯了油水,如今真是很难魇足,原本计划若夺取了容家产业。有充盈的财富,我们的大计便万无一失。如今恐怕” “哼,小畜生不死,坏我大事。这样吧,还有个广陵楚家。” “就是那南方最大的米商?可是他们从不涉足官场,未必肯就范啊。” “如何使得楚家就范还要我教你吗?事成之后要他们屯粮半月,这天下米价上涨些许,是引不起多大注意的。”梅妃嘴角衔着一丝冷笑。 梅妃又道:“那骠骑元帅萧定邦还是不肯收礼吗?” 慕容破“嗯”了一声点头。 “他萧家掌握了三分一的兵马,虽是由其两个儿子领兵镇守边关,但是城外也驻扎了四万余大军。你掌管的两万禁军加上釜儿的六万江军,还不是时候。那萧定邦不是容易收用的人,这老狐狸定是想待册封了太子,再看清风向。”梅妃思忖半刻。 殿内顿时寂静无声,慕容破也不敢打扰梅妃沉思。静静待命。 许久,梅妃目光一亮,说道:“听说萧家长女已年满十八,萧家是推掉了所有京城中踏破门槛的提亲。莫非他萧定邦志在国丈之尊?”梅妃抚掌站起身来,吩咐慕容破:“阿破,你派人立即快马赶去江洲,务必要釜儿在九月初十秋狩之前赶回宫中。不得延误。” 慕容破俯首遵命,又问道:“容玥那方该如何应对?” “静观其变,让她盯紧点儿,不要露出马脚,乱了我的计策。”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慕容破正要拱手退出。梅妃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眼波流转。轻声说道:“明儿一早再去。”说罢将慕容破拉至榻边,拧头吹熄了宫灯上的火芯。 日上正午了宝珞与梅朵才慢悠悠从屋内走出来。来到前院凉亭,只见容玥与刘邑隆正在凝神对弈。降涟与心宿立在一旁观棋。 看到两人走过来,刘邑隆打趣道:“看来昨夜有人秉烛夜谈了,珞儿,你的眼睛好似那西蜀之地进贡的熊猫唷。” 宝珞也不恼,走上前说道:“三公子,你再多看几眼我这熊猫就要输给阿爹咯。” 刘邑隆一看棋盘,自己显然已无回天之力了,说道:“这盘不算,你们使诈,派宝珞来分我的心,重来重来。”说罢竟然推乱盘中棋局。 容玥也由得他耍赖,抬头看向宝珞说道:“珞儿、梅朵,你们先去吃过午膳,下午我们回馨园。” “阿爹,我想与梅朵去西口市买些薰香药材,很快便回来。” 容玥应允了又回头吩咐心宿跟着宝珞与梅朵一同去。 京城的繁华热闹一如既往,宝珞走近熟识的药材店配置药草。梅朵则拉着心宿在药房里非要驻店郎中给心宿肩头的鞭伤重新上药包扎好。心宿忙推却口里连连说小伤而已,不用麻烦。这梅朵竟然拉开心宿的衣服,按紧他坐在木椅上给郎中包扎。闹得心宿是全身僵直脸红如橘。 宝珞摇头苦笑,梅朵已在中原住了这许久了,可是那行为举止仍是高原儿女那一派率直的作风。腼腆如心宿该是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女子吧。 “心宿,你的剑法真好,往后来馨园教我好吗?”梅朵嘴里一边含着糖人一边瞪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心宿,阳光下梅朵的眼睛竟深蓝如海,美艳动人。 心宿低下头小声说“好”。梅朵这才满意的蹦蹦跳跳跑到前方珠宝首饰的小摊前去了。 薰香铺的伙计已经拿了许多薰衣草的香料慢慢摆满了柜台上,宝珞一个一个仔细的嗅着味道,有时候淡淡的薰香是能凝神醒脑,可这太多了反倒是熏得头晕脑胀。挑了这许多,却没有记忆中的香味。似乎缺少些什么。宝珞拿起一袋香味最接近的香料,放到鼻间闭上眼睛细细回忆。 艾草,似乎缺的是艾草那一股青涩之味。艾草是帝王宫廷和富贵人家常用来熏杀蚊虫所用。 宝珞又让伙计拿了些艾草香出来,两者比较了一下,满意的将薰衣草与艾草各取了一包,又吩咐伙计拿了几包容玥常用的上好龙诞焚香。 梅朵在一旁把玩着各种香料被熏得直打喷嚏,连连皱眉,已先行出了薰香铺在外等候了。宝珞便赶紧付了银两出来,一同往刘邑隆别苑方向回去。 途中,经过后渚篱门,这里是京城里仅次于西口市第二繁华的街区。只见一个巷口前围住了许多人,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女人嗓音高声叫骂:“我打死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老娘给你吃给你用,你狼心狗肺竟敢勾引你继父。”伴随着叫骂声、啪啪的打击声和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声。 梅朵好奇拉着宝珞挤到人群前面,只看一个身着缎衣的妇人正拿着扫帚用力拍打滚在地上的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被打的头发散乱,尖叫不已。 旁边围观的人却指着那女子鄙夷的唾骂不停。 “伤风败德,不知羞耻,将她卖到勾栏里去得了!” “把她关进笼子里丢到淮河淹死!” “唉,作孽啊早知今日又何苦呢?” 梅朵拉住旁边的一个大叔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大叔小声说道:“那妇人叫金娘,是渚篱门书院周夫子的娘子,这女子姓温,却是金娘第一任相公温秀才与前妻生的女儿。那温秀才短命,与金娘成亲不到一年就死了。金娘带着温姑娘改嫁给周夫子。谁知这周夫子与温姑娘不知何时好上了,在家干那苟且之事被金娘抓到。唉,如此伤风败俗,怎么说都算是继父。有违伦常啊,那周夫子因此被书院赶了出来,也没人请他教书了,说是如此败德之行都做得出来,不配为人夫子。金娘其实也是苦命,她心肠也软,打就打了,也不会真的将温姑娘往火坑里推。”那大叔说完摇了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宝珞听完一席话脑中嗡的炸开了,这果真是不对的吗?如果如果大家知道了,阿爹会不会也因此身败名裂?这该如何是好? 宝珞也听不见梅朵在旁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任由着梅朵将她拉出人群。恍恍忽忽的走回别苑。 回到馨园,园里的众人一早便等在雁北居前院高大的梧桐树下了,卫二娘一见宝珞削瘦苍白的小脸就心痛得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流泪连连,嘴里念叨着一定要好好补回来。宝珞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比哭还难看,这下可躲不过卫二娘每日的药膳了。 园里的众人见到容玥倒也没有特别异样,该是天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2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2部分阅读 ,该是天狼先行回来已经交代妥当了吧。 园子里这几日均是忙碌得很。 卫二娘领着一干人筹备着再过几日的中秋拜月; 容玥与降涟、随云每日里在明月楼里议事; 刘邑隆又住进了雁北居,嗯,最闲的便是此人了; 宝珞又躲进了她的后院小屋中,这次研究起薰香来了,自然刘邑隆无事又跟着掺和进来; 心宿竟遵守对梅朵的承诺,日日清晨前来传授梅朵剑法。梅朵这小妮子看到心宿脸儿就灿烂如花; 倒是阿西情绪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平日里神神秘秘的,时常不着家,也不见他再来缠着刘邑隆练武了。只是偶尔与童虎在一旁切切私语。 宝珞向梅朵询问阿西反常的举止,梅朵说是宝珞他们出去没几天阿西就变成这样了。怪里怪气的,问他也不肯说,梅朵也就懒得追问。 宝珞寻思着莫不是降涟交派了什么重要任务给阿西,还是不要问的好。便没有再往心里去了。 这日早晨,宝珞推开后院小屋闭得紧紧的门,眼睛往昨日里关在铁笼的小白鼠看去。只见那昨日里还活泼乱跑的小白鼠正静静躺在铁笼中央,一动不动。只有打开门后微风轻轻吹动它身上细细的绒毛。宝珞紧绷的脸瞬间煞白。无力的靠在门板上,眼睛紧紧盯着铁笼旁那个精致的绣囊。 为何是你?淄衣,真的是你吗?你知道我与阿爹前去拜祭祖母,是你给我这个绣囊。宝珞心中烦乱,用力摇了摇头。也许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晚膳后,众人难得一起在前院里品茗刘邑隆从宫中带来的上好白毫银针。却见阿西坐立不安,神色紧张,喝茶如牛饮。 容玥诧异询问:“阿西,你怎么了?如此坐立不安。” 阿西抬首看了容玥片刻,忽地跪下,结结巴巴的说道:“义父我我想成亲,希望义父做主。”说完低下头也不再言语了。 宝珞差点把刚吃到嘴里的桂圆掉了出来,张口结舌的看着地上跪着也不肯起来的阿西。这小子,许多天来神神秘秘的,难道是为了这个事?真没义气,竟然瞒着我跟梅朵。宝珞愤愤不已。 容玥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说道:“阿西也已年满十八了呢,是该成亲了。你娘亲生前就盼着你早日成家,是我疏忽了。如此看来,你定是有喜欢的女子了?起来说话。”容玥挥手示意阿西站起来。 阿西起来抬起头,只见他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红了,小声回话:“是城郊水月莎庵的淄衣姑娘,我们两厢情悦,她是我们的旧识,宝珞的手帕之交。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望义父能做主。” “哐当”一声,宝珞刚举起的茶杯在听到阿西说出淄衣的名字时一个松手掉到桌上,洒了一身的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珞儿?” “噢,没事,我只是有些意外。阿西,你是什么时候跟淄衣来往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呢?”宝珞拿起卫二娘递过来的手帕随意的擦了擦前襟的茶水,忙不迭的问起阿西。 阿西却低头不语。怎么追问就是不肯吐出半个字。 容玥见状忙在桌下轻轻捏了一下宝珞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再追问了。这男女情事阿西如此腼腆又怎会当众说明呢? 宝珞意识自己有些唐突了,也就不再多言,心中暗忖瞧见阿西如此模样,已是情根深种,自己万不能用没有证据的推测去指证淄衣,此事只能多加提防了。 容玥又向阿西询问了一下淄衣在京城中还有什么亲人,好寻人前去提亲。 阿西皱紧眉头回道:“淄衣姑娘自幼父母双亡,本是京城里有个远房表叔,可是那表婶却甚是黑心,将淄衣姑娘往火坑里推,如今淄衣姑娘仍住在城郊的水月莎庵,我很是担心。不知义父能否准许阿西先将淄衣姑娘接来馨园呢?” “如此看来淄衣姑娘身世甚是坎坷,先接来馨园也好。明日你唤祥叔寻人将碧楼西厢的空房整理出来,将淄衣姑娘接来吧,待过了十五,再寻个吉日让你们成亲。这样可好?” 阿西大喜,又跪下大声道:“多谢义父,明日一早我就去办。” 宝珞心中一揪,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想办法打听清楚才是。疑?今晚似乎多话的刘邑隆没有吭声呢,宝珞茫然看去,却见刘邑隆只是闷头喝茶,一副心虚的神态 江山暮色寒(三) 夜深,大家都各自回了院子。宝珞心事重重,索性又跳上雁北居屋顶坐着发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屋顶成了发呆沉思的好去处了,或者,这里能看见最皎洁的月光,最明亮的星子,能让心情平复轻松。 宝珞用力的哈了口气,想把胸中的闷气舒发而出。忽然被拥进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中,容玥不知何时也跳上了屋顶,从背后将宝珞揽入怀中。脸颊贴着宝珞的秀发闭上眼睛也轻轻叹息:“珞儿,这几日实在太忙,都没有空闲来看你。我我很是想你。莫要怪我,好吗?” 宝珞深深的挨进容玥的怀里,听着他怦怦的心跳说道:“怎会怪阿爹呢?如今这样天天能见面宝珞已经很满足了。阿爹自然是忙正经事要紧。”说着宝珞回过头来冲着容玥甜甜一笑。 “那么,珞儿又为何在这屋顶上长吁短叹呢?是为阿西的事烦恼吗?” “也不算是,只是担心阿西与淄衣相处时间甚短,了解不深。” “缘在天定,份在人为,珞儿不用多虑了。”容玥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珞儿,我们的事,这几日也该告知大家了。你意下如何?” 宝珞一怔,想起那日在渚篱门所见所闻,自己只是寂寂无名之人,遭受到任何待遇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阿爹如今身世已经公开,莫要为了我被天下人唾骂嘲笑。 宝珞正色看着容玥说道:“阿爹,此事暂缓可好?在众人眼里,你毕竟还是我养父。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接受。我我不要任何名份,只要能待在阿爹身边就好。” 容玥心中一痛:“珞儿,你是担心旁人的闲言碎语?我不在乎,也不准别人说你的不是。我容玥断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半点委屈。” 宝珞拉过容玥纤长白皙的手,将自己的小手覆上去,十指紧扣,轻笑一声说道:“宝珞知道阿爹现在正在筹划重要的事情,如今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待一切尘埃落定。阿爹要如何我都不反对,好吗?” “可是,珞儿,这样岂不委屈了你?” 宝珞仰头嫣然一笑说道:“阿爹看我可有委屈的样子?我在边域长大,虽说如今在中原也要入乡随俗,却也不是迂腐之人。阿爹莫要担心我了。” 容玥骄傲一笑道:“我的珞儿自然不是寻常女子。可是,往后你心中有事断不能再自己生闷气了,至于随云,回到馨园我便已经告诉她我心中只有你,只能辜负于她。” 容玥回想那日告诉随云的时候还甚是担心她不能接受,可是随云却是对他浅浅一笑,说是经过陵墓发生的事情后便已知容玥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只要能在身边默默守护,已是无怨无悔。随云如此执着,容玥也是无奈。 “这屋顶上寒凉,你身子尚未大好,我送你回房吧。”起身拉起宝珞。宝珞却转身抱住容玥的腰身,将小脸贴上胸前,小声说道:“我还想再多听一会阿爹的心跳,好不好。”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若精灵,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清清淡淡的香气。容玥心中一颤,手指轻轻抬起宝珞的下颌,看着她若黑宝石般璀璨的双眸。哑声说道:“珞儿,你这是在诱惑我吗?”话未说完便已经吻上那嫣红的双唇,宝珞这回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扶上容玥的颈项,也慢慢青涩的回吻他。 容玥双眼蒙上了烟雾,渐渐无法控制仅在唇瓣上的浅尝,舌尖启开她的双唇,滑了进去。这个吻变得深入而迷乱,似乎时间就此停止 许久,容玥才微闭着眼睛轻轻喘着气结束了这个深吻。双手依旧紧紧握着宝珞的肩头哑声说着:“珞儿,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浓密的爱意,让两人沉浸在莫大的幸福中。 次日,宝珞在馨园后山畔堵住童虎,威逼利诱其老实交代阿西与淄衣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童虎禁不住宝珞的软硬兼施,便红着脸说起那日容玥一行离开馨园以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刘邑隆闲得无聊了,便拉着阿西与童虎说是要带他们去行成|人之礼。阿西与童虎因刘邑隆时常教授他们功夫,对他是十分敬佩,言听计从。 刘邑隆把他们带去了烟花之地。还找了一堆的姑娘陪酒。于是这两个淳朴单纯的大好青年差点便沦陷在柳巷之中。可是却碰上了淄衣在那里卖艺正被几个无赖子弟纠缠,阿西原本在平城画舫上便是见过淄衣的。于是出手相救,将淄衣从妓院中带走。 阿西问起淄衣为何流落勾栏卖艺,得知淄衣远房表叔好赌欠下巨额赌债,说书馆也卖掉了,还被官府捉了去。表嫂便将她迷晕,在卖身契上画了押。幸亏她在妓院里寻死觅活坚持卖艺不卖身。那老鸨为了稳住她暂时答应了。可是进得来的人哪有善男信女?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天。淄衣亦是傲气女子,寻思着一死百了。却遇到了仗义相助的阿西。 结果两人在房中诉说伤心事,一个不小心喝多了。就出事了。 这出手相救之后的半段也是阿西告诉童虎的。阿西将淄衣带走以后刘邑隆便给了老鸨银子将淄衣的卖身契毁了。 刘邑隆亦是劝过阿西风尘之事莫要太认真,阿西坚持淄衣是个好女子,自己必须要有但当。 大半日,宝珞把自己关在后院小屋里,谁也不见,也不吃东西。卫二娘以为她又是在捣鼓着什么新鲜物事连饭都顾不上吃。容玥又不在园子里,卫二娘急得啊是在小屋外走来走去。 宝珞当淄衣是知己,就算怀疑她的时候,都尽量说服自己也许一切不过是巧合。回京几日了,没有去找过淄衣,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样一个纤尘女子居然没有一颗澄澈之心吗? 如今,她为何又要付出一生的代价?宝珞心知淄衣心中有着拓拔嗣,她对拓拔嗣的担忧是那样的真情流露。莫非,一切都可以抹杀吗? 此时,宝珞心中的痛是为了淄衣,也是为不顾一切的阿西。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犹如飞蛾扑火,这样一个明明已经看得到悲剧的结局又无力去阻止。宝珞深深的把头埋入臂弯。 入秋了,一阵阵的凉风吹过心头,身子不停哆嗦起来。 淄衣搬进馨园这天,宝珞也来到了碧楼,看见阿西清秀的脸上笑容明朗干净。淄衣淡漠的容颜染上了一抹小女儿的娇羞。 淄衣看到宝珞的时候神色微微一怔,深瞳闪过一缕愧色。缓缓的走到宝珞面前,拉起她的双手,低下头说道:“妹妹....我....” “不用说了,淄衣姐姐,我都明白。你受了这许多的苦,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阿西哥哥是个很善良的人,你们一定要过得幸福。”宝珞也握紧淄衣的手。 阿西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从容欣慰。仿佛一瞬间从那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蜕变成了沉稳可靠的伟岸男子,他看着淄衣的眼神除了柔情还有一生一世的坚定。淄衣,你看到了吗? 夜幕,阿西带着淄衣拜见容玥,容玥留他们在雁北居晚膳,梅朵与刘邑隆也来凑热闹。刘邑隆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与淄衣寒喧,梅朵却一见到淄衣就称呼她嫂嫂,闹了他们一个大红脸。 晚膳后,淄衣说起时常与宝珞在庵堂烹茶论琴,“听闻阁主精于琴曲,淄衣仰慕已久,不知阁主能否弹奏一曲?” 容玥欣然答应,宝珞已经回屋取来了容玥的筝琴,在香炉里点燃了龙诞焚香。 容玥弹奏了一首《听月》,轻柔、典雅、华丽而委婉,好似这宁静的月夜飘来的曲韵撩拨起心中对无限美好往事的缠绵与向往,荡涤心间尘封的记忆。 一曲奏完,久久曲韵不散,淄衣感慨道:“吾自幼习琴,这许多年来流离大江南北,对这琴技甚是自傲,如今得听阁主一曲,方知吾不过井底之蛙。技艺繁复高绝又如何?这神韵方是乐曲之魂啊。” “淄衣姑娘不必自谦,琴音雅乐若无娴熟技巧亦是无法将心念与曲音合二为一。人心执念均不相同,自然心中曲意各有千秋。”容玥一番话令淄衣眼眸一亮却又黯淡下来。寻思自己莫非便是执念太多? 这晚,琴音悠扬不时伴有宁静秋夜蝉鸣、蛙鸣、竹林轻舞、远处潺潺的小溪流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伴随着清婉的旋律。 月儿清亮,转眼,便是中秋了呢。 容玥难得同意卫二娘在园子里挂满了灯笼,这中秋便要有中秋的气氛嘛,往年容玥不喜热闹,似乎只有雁北居以外的人在过中秋。他只是冷冷清清的整夜在前院里弹琴。 今年中秋可算是团团圆圆了,卫二娘心里特别高兴。宝珞、阿西、梅朵从边域来了馨园,刘三爷时不时也来凑个热闹。这雁北居总算活络多了。这才像个家啊。 十五这晚,雁北居的团圆饭还真是空前的热闹,刘邑隆在宫中应酬时就溜了出来,除了降涟、随云,还有白羊、天狼、射日、心宿、天琴,也来到了雁北居。乐得卫二娘啊嘴都合不拢了。摆了一大桌子的酒菜。 梅朵看到心宿异常的高兴,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阿西也带着淄衣入座。这顿饭吃得是热热闹闹。 然后卫二娘在月下设了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红烛高燃,大家依次焚香拜月说出心愿,祈求月亮神的保佑。 接着便是在月下焚香、烹茶、煮酒吃月饼了。宝珞兴起拉着淄衣与她琴笛合奏。刘邑隆还洋洋洒洒的作了一首《听月诗》,和着曲音唱起来。 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 摩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 乐奏广寒声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 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 大家听得高兴,纷纷拍手鼓掌。 刘邑隆干脆闹着大家玩起了抽签行酒令,短签者先干一杯,抽到最长签的还可以令抽到最短签 的出一个节目。一时间,碰杯声,饮诗的、唱曲的、舞刀弄剑的。梅朵还来了一段西域舞蹈,看得大家叫好不绝,心宿也是两眼惊艳不已。 宝珞已经两杯酒下肚,情绪渐渐不受控制,还好容玥给她挡了一杯。可是这个回合,又抽到了短签。降涟亦是担心她这浅薄的酒量,便令她不用罚酒了,抚琴唱一首与月儿有关的诗歌便可。 宝珞对诗词向来不擅,可是两杯酒气上来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一首极好听的曲儿,也不管怎么来的,便大声说道:“我便来一首《水调歌头》”跟着便抚琴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下来竟是鸦雀无声,这首词仿佛是与明月的对话,耐人寻味。它的意境豪放而阔大,情怀乐观而旷达,对明月的向往之情,对人间的眷恋之意,弥漫着浪漫情怀,潇洒豪迈和行云流水一般意境。 首先是刘邑隆发出的惊叹:“珞儿,我又发现了,原来你喝了酒,还能作出好词来。来,多喝几杯。”说着给宝珞面前的酒杯斟满。 却被容玥一把夺了过去:“三哥,你莫要起哄了,又不是不知道珞儿的酒量。” “阿爹,我不碍事,再喝一杯,保准又能想出一首词曲来。”宝珞很不满的又要去拿酒。现在,大家都能看出她已有几分醉意了。 正在喧闹间,一个护院侍从手里端着一个锦盒来到容玥面前,弯腰将锦盒递给容玥,说是适才有人送来的,说是要阁主亲收。 容玥接过打开,只见锦盒中放着一枚翠绿萦绕的如意符。容玥双眉一颦,盖上锦盒。坐在旁边的刘邑隆与宝珞却已看得清清楚楚。 刘邑隆轻叹:“这块玉如意翠绿欲滴,绝非凡品啊。” 容玥将锦盒递给侍从说道:“交回给来人,退回去。” 侍从不敢接,说道:“来人把盒子放下就已经走了。” 宝珞也不闹着要喝酒了,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锦盒,心想:馨蕊夫人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啊,如意符果真出现了。阿爹会如何处理呢? 仲怔间容玥凑到宝珞耳边小声说:“明日我便令人退回去,不要胡思乱想。” 宝珞嘴角一咧,笑道:“阿爹你小看我了,我自然是相信你啊。” 两人相视而笑,皎洁的月光此刻正穿过云层,忽明忽暗。 江山暮色寒(四) 众人散去后,容玥也打发卫二娘回去歇息,容玥看着趴在他肩头醉得不省人事的宝珞摇头轻叹,这丫头酒量极差却又喜欢饮酒,下回还是看紧点好。 将宝珞横抱在臂弯中走回竹楼,却见台阶上站着两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身形高大,一人只露背影,隐在黑暗中。 一人看到容玥回来,快步走上前,将罩在头上的连帽披风一拉,只见是一个儒雅的壮士,他俯首行了个礼,沉声道:“公子,我家主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请公子一见。” “外面夜深露重,两位还请进书房稍候。待我安顿好小女再行拜会你家主人。”容玥思忖这两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雁北居,看样子也在屋外等了许久,并无恶意。 过不多时,容玥走进书房,那侍从便退出门外,将房门轻掩上。 眼前人解开披风的绳带,取下放在椅背,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他五官深刻清朗,美髯金冠束发,相貌堂堂,举手投足间自然雍荣华贵的气势,看得出年轻时是名器宇轩昂的美男子。眼中流露出深不可测的光芒紧紧凝视着容玥。 容玥看到他竟然愣了半晌,才缓缓跪下行礼:“玥儿拜见父皇。” 皇帝上前一步,拉起容玥,手指微颤。仔细端详着这失而复得的爱子。 “你既已回了京城,为何迟迟不回宫中?莫非你不愿意见朕。”皇帝声音低沉,似乎含着一丝气恼。 “你还在怪朕当年没有处置谋害你之人吗?你母亲至死都不原谅我,你也是吗?”这句话竟然有些喑哑。 容玥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父亲,十多年未见,他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竟然苍老了这许多。鬓间隐约已染华发。心中不由酸楚。 “父皇,孩儿不孝。若是当年有埋怨之心,也不如未尽守孝道来得抱憾。如今孩儿已长大成|人,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了。” 容玥心中唏嘘,这么多年来一直隐隐想着回宫看一眼父亲,仍是放不下那怨恨。如今却是在中秋之夜父皇亲自寻上门来了。那多年的恨意在看到他苍老的容颜那一瞬竟然烟消云散。容玥心中自责不已。 皇帝看着个头已经高过自己的儿子,幼时模样便酷似馨蕊,如今更是俊逸非凡,可是略过清瘦,这些年必是吃了不少苦。 皇帝双手用力握着容玥的双肩,说道:“玥儿,你随朕回宫吧。你始终是朕的皇儿,岂能一直居住宫外。” “父皇,母亲已逝多年,孩儿心中一直愧疚,在她生前没能苛尽孝道。如今更要守护母亲毕生的心血。孩儿定会多回宫探望父皇。” 皇帝目光流转,缓声说道:“为父老矣,便是想时时看着你,如此而已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容玥怔住,不知该如何拒绝。这皇宫内院,是从未想过再有一天踏足进去。可是看着皇帝那哀恸的神情,却又于心不忍。 “父皇,回宫无妨,可是这馨园的家业,孩儿也不能不顾。请父皇体谅。” “好吧,就一人让一步。”皇帝心知不能逼得太急,待他回宫了再慢慢打算。 皇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坐了下来,细细询问容玥这些年的近况。虽然也曾派人调查过,但是也想与容玥多说说话,这父子俩一聊就是一个通宵。 天微微亮了,皇帝从怀中掏出一块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交给容玥,容玥认出这块玉佩便是从小戴在身边,那日在太傅府中诈死留下的玉佩。哪知父皇还一直留在身边,心中感慨万千。 仲怔间皇帝已与在门外守了一夜的御林军统领安泰一同离开了。 清晨的风凉,道旁的梧桐已开始纷纷染上了明黄,落叶满地。安泰替皇帝系紧了披风,缓缓跟在后面。 忍不住问道:“皇上,四皇子可否答应回宫?” 皇帝“唔”了一声,说道:“玥儿心孝,劝他回宫不难。” “宫中形势如今危机四伏,以四皇子的才能与财力方能与那人抗衡啊。” “玥儿是定不会放过她,只是怕他无心去争太子之位。”皇帝深深叹息。 当初突闻噩耗时痛心疾首,这四子是他一心栽培的皇位继承人,可是始终还是输在她手上。不是没有想过处置她,派出去搜寻证物的亲信却没有一个再回来的。原来这许多年来自己一个疏忽,这女人竟已有在宫中翻云覆雨的能耐。后宫朝堂不知遍布了多少她的耳目。自己竟然被逼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馨蕊夫人亦恨他无能。甚至连得到玥儿未死的消息也瞒着皇帝。 十多年来皇帝心灰意冷,眼见大皇子骄横跋扈,二皇子懦弱内向,三皇子本是天资甚佳,可却放荡不羁,毫无责任心。五皇子尚年幼,资质平庸。于是这太子之位着实难以抉择。 得知四子未死回京,自是惊喜交集。可是皇帝坐立不安的等候了好几日,也不见容玥回宫,这 中秋之夜,实在是思念娇儿,看到刘邑隆在宫宴中溜了出去,按耐不住便随后也跟了来馨园。 皇帝在暗处看着馨园这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拜月饮酒茗品演奏,比起宫中那些趋炎附势、虚情假意来更是暖透心肺啊。 如今的玥儿自不在是当年的四皇子,已经拥有了强大得可以对抗那j妃的实力。可是今夜一席 长谈,皇帝却丝毫看不出来这个儿子有争夺天下的雄心。不禁忧心忡忡。 馨园,明月楼议事阁。 容玥将皇上夜访雁北居之事告知降涟。 “父皇定要我回宫,这实在是有违我本意,亦是知晓他的心思,可是,我实在不欲涉入这皇权争夺之事。”容玥眉头深锁,甚是烦恼。 “公子,如今的形势我们亦是骑虎难下。” 容玥默然点头“j妃想要的是我容家产业,如若被她得逞,她便是得了充足的叛乱后援,我们现今步步紧逼,便是要她按耐不住,仓促行事。j妃在朝中暗线颇多,亦多为见风转舵之人。看来这宫廷不得不回啊。” “公子分析得透澈,现今朝廷中支持大皇子者十之六七,尚有部分人未明确表态,皇上又迟迟未立储。如若公子回宫,j妃必趁公子在宫中根基未稳之时笼络朝臣逼皇上册立大皇子。皇上被形势所逼极有可能行缓兵之计暂立太子。再与公子联手,假以时日铲除了j妃党羽再行废立。” 容玥摇摇头,说道“如若父皇册封大皇兄为太子,j妃定不会再等。必会寻个籍口逼父皇禅位。大皇兄登基,j妃首先便是要铲除我们容家与天机阁。所以,现今我们动作不能慢,他们也等不起了。” “因此公子此次回宫势在必行,我们在宫外根基丰厚,那见风转舵的朝臣应也不难笼络,只要能削弱j妃在朝中势力,我们便有机可乘。” “亦要做好充足准备防止j妃起兵逼宫。慕容破是皇城的三万禁军统领,大皇兄领了十万大军在江洲平叛。让江洲分舵时刻留意这十万大军的动向,每日回报。”容玥沉思少许又道:“父皇身边只有宫中的五千御林军,然后就是城郊骠骑元帅萧定邦驻扎的五万护城大军了。南北两个边关的守军约莫也有十五万,亦是由萧定邦二子领兵,可是这边城重镇的守备,动不得。” 降涟点头,说道:“萧定邦如今亦是j妃极力笼络之人,不过据线报,那骠骑将军尚未表态。定是想静观其变吧,此人乃是现今局势的关键人物。公子若能得其相助,便能稳操胜券了。” 容玥摇摇头:“此事难办。”停了许久,容玥将馨蕊夫人缔结联姻与昨夜收到信物如意符之事告知降涟。 降涟闻言不知是喜是忧,说道:“馨蕊夫人真是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十多年前便已能洞悉今日之局势,埋下如此精妙的一着。此着本是无可挑剔。只是降涟又怎会不知公子的心思呢,自古情义两难全,公子也不必为难自己。” 容玥微笑拍了一下降涟的肩头:“知我者降涟也。”两人默契一笑。 降涟思索片刻,说道:“萧定邦与馨蕊夫人乃金石之交,就算无婚约之盟,他也并非就不会相助。” 容玥摇摇头:“萧定邦无视钱物,手握重兵,能令他心动的便是这皇亲之位。古今外戚如能掌权,便是权倾天下啊。他必不会舍弃此次机会。先照原定计策随机应变吧,在宫中的暗棋可以开始行动了。” “另外,从各分舵调集部分人马入京。联合园中子弟兵务必凑够八千人,分成十二营队,由天罡十二星分别统领。驻扎钟山山坳密集特训。”容玥预备将这批子弟兵训练阵法演练,这阵法的原型便是在《韩仙秘籍》中演变而来,另外编写一册适合于行军作战,以寡敌众的阵法。 这调集人马与编写阵法便由降涟与容玥分别负责在五日内完成。 这五日,容玥与宝珞均耗在书房中讨论演变各种阵法,在《韩仙秘籍》中选出了十二种适合军队作战的阵法进行演变。 容玥将各阵法演变得精妙无比,充分考虑了军队实战的便利、快速、因地制宜等等因素。宝珞甚至觉得他的思维模式已经是接近二十一世纪军事家的水平了。天才少年还真不是捧出来的。 而宝珞只是将自己大约知晓的现代军事作战技巧稍微提出一下容玥便已经能融会贯通。而宝珞就像是容玥的点睛之笔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 除了如此精妙的阵法外,宝珞思索这以少胜多的案例中也少不了大型的杀伤武器。以前研制的手里剑、撒菱、忍刀、吹矢、忍杖、手甲钩、水蜘蛛等等武器都是适合于组织里的单独行动。撒菱倒还是可以在阵地中派上用场。 那么,这军队作战的大型杀伤武器莫过于使用火器了。 宝珞思虑良久,决定将一些印象中可用的火器类型改良后写成册子记录下来。 这个时期的军队使用的均为“冷兵器”。 于是在“冷兵器”的类型里,宝珞记录了弩臂和弩机:可以延时发射的弓。射手使用时,将张弦装箭和纵弦发射分解为两个单独动作,无须在用力张弦的同时瞄准,比弓的命中率显著提高;还可借助臂力之外的其他动力(如足踏)张弦,能达到比弓更远的射程。 袖弩,一种可以藏在袖子里面的小型折叠弩。将每个军士配备一副更为加强了单兵作战能力。 然后便是“火器”了。 炼丹家已发现硫磺、硝石、石炭混合具有爆炸力。宝珞将这三种粉沫的混合便称为“黑火药”“黑火药”极易燃烧,而且烧起来相当激烈。如果火药在密闭的容器内燃烧就会发生爆炸。火药燃烧时能产生大量的气体(氮气、二氧化碳)和热量。原来体积很小的固体的火药,体积突然膨胀,猛增至几千倍,这时容器就会爆炸。这就是火药的爆炸性能。利用火药燃烧和爆炸的性能可以制造各种各样的火器。 “蒺藜火球”、“毒药烟球”是爆炸威力比较小的火器。 “震天雷”是一种铁火器,是铁壳类的爆炸性兵器。火药发作,声如雷震,热力达半亩之上,人与牛皮皆碎并无迹,甲铁皆透。 “多发火箭”,如同时发射10支箭的“火弩流星箭”;发射32支箭的“一窝蜂”;最多可发射100支箭的“百虎齐奔箭”等。 “神火飞鸦”等具有一定爆炸和燃烧性能的雏形飞弹。“用细竹篾绵纸扎糊成形,内装火药,由四支火箭推进,是一种多火药筒并联火箭。 “突火枪”,此枪用大竹筒制成,内装火药,还安有“子窠”,就是是陶制颗粒或者碎铁片,作战时点燃火药,利用火药燃烧后产生的作用力射出“子窠”。这“子窠”就是是子弹的雏形。 宝珞将这几样冷兵器、火器的使用方法,制作方法,示意图形详细的绘制成册。连熬了两夜都没有歇息,容玥心痛不已,差点便要点了宝珞的睡|岤强制休息。 当宝珞将完成的兵器图册交给容玥的时候,容玥又惊又喜,吃惊的是这样武器杀伤力的巨大是前所未见,甚是是恐怖。喜的是火器配合阵法简直是珠联壁合,神鬼莫敌。 容玥兴奋得想要紧紧拥抱他的珞儿时,却看到她已经趴在桌面睡着了。于是便将她抱至一旁的贵妃榻上让她好好歇息。 这五日中,容玥派去退回的“如意符”又被送了回来,萧府派来传话的人说是这“如意符”实是馨蕊夫人之物,如今交还给容玥是理所当然,而那约定,萧家不急于要容玥的答案。锦盒中尚附了一首诗“汝晓梦回时,便携春暖渡,关外玉阑珊,把酒落前踏,疑是故人来。”似是纪念与馨蕊夫人的结义之情。 容玥无可奈何,便收下了“如意符”。 而皇宫里皇帝左等右等也不见容玥回宫,每日派人前来催促,容玥哭笑不得,于是让人传话给皇帝,待这几日处理完事务后立即回宫,绝不会失信。 五日后,降涟调集的人马也分批隐密的进入了馨园后山的钟山山坳驻扎下来。容玥将编制好的阵法与武器图册交给了降涟,商议好这些阵法的演练便由降涟与随云统领。而火器的制作便将天机阁的工匠集中到馨园,将图册拆卸后分成零碎散件交由不同的工匠完成。最后再组合完善。这制作图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降涟看着这些阵法武器已经是震惊得目瞪口呆,兴奋不已。心知这些图册流传出去的利弊,自然更是小心谨慎。甚至连阵法演练都分拆成十二份交由天罡十二星分开演练。并且全程封闭,不允许进出山坳。 江山暮色寒(五) 因这火药制作的硫磺、硝石、石炭粉末比例不易掌控,宝珞决定亲力亲为,整日里耗在后院小屋。 忽想起今日容玥便要入宫,忙擦把两下手走出屋外,却见容玥向着她走过来。 含笑捋了捋宝珞垂下鬓角的发丝,容玥将一块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放到她手里,尚带着温润。说是宝珞如想入宫寻他只需出示此玉佩,便会有宫人带她进去。要她收好,便转身与等在前院的皇宫内侍上马离开了。 这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是皇子的身份之物,皇家的每位皇子出世之时便开始贴身佩戴,且色泽不一,刘邑隆的是青绿,容玥这块乃是罕见的赤红色。 宝珞看着容玥渐渐消失的背影落寞的返回后院,忽看到马厩的小厮牵了阿西的白马往碧楼方向去。便拦下询问。小厮说是淄衣姑娘要去京城的万国寺烧香祈愿。 宝珞放了他去,心念:淄衣不喜人多,向来都是在水月莎庵堂礼佛,怎么会想去人群拥挤的万国寺?心想今日正好闲暇,火药的配方比例也已完成了,跟去看看也好。 宝珞回房换了套粗布灰男衫,简单改装成男子。 万国寺的香火终年旺盛,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宝珞压低头远远尾随淄衣进了千佛殿,身边的婶娘婆子的手里举着长香争先恐后的往殿里挤。香火熏得宝珞是眼泪鼻涕直流。恍惚间眼角瞥见淄衣闪身去了后殿。 小心跟了上去,只见淄衣在后殿的普贤菩萨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跪拜。 宝珞在普贤菩萨对过不远处的不知哪尊菩萨前的蒲团上也跪了下来,深深俯下身去,眼角倒看着远处的淄衣。 过了许久,只见一个麻衣中年男人在淄衣身边的蒲团跪了下来,磕头间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淄衣带来的祭品篮里。宝珞离得太远,竖长了耳朵也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不多久,淄衣起身挎着篮子走出殿外。宝珞想跟上,抬起头来却发现身边围了几个婆子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正纳闷间,只听一个婆子说:“这位小相公兴许是来给娘子拜求菩萨,你们就别嚼舌了。” 猛一抬头,看到送子观音金花娘娘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宝珞仓惶起身逃出殿外,只听身后的婆子们哈哈大笑。 出得殿来,已是不见了淄衣的身影。 穿过人群四处找寻,却看见刚才那个麻衣中年男人向万国寺后院走去。宝珞加快两步跟着这个男人。 走出万国寺,来到大街闹市,穿过巷子,进入一个窄小泥泞的胡同。宝珞寻思这胡同人迹罕见,紧跟其后必然会被发觉,于是轻轻一跃无声无息跳上民房屋顶,灰沉的屋檐瓦面密密集集连绵伸向远处。宝珞身着灰衫,隐去自己的气息。这一路的跟踪竟没有惊动到麻衣人。 京城的胡同子大如迷宫,宝珞小心翼翼跟了许久,天际渐渐落下紫霞帏幕。莫不是被麻衣人发现了故意在胡同里兜圈子?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麻衣人在一个三叉胡同口停住。不多时,不知从哪走出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两人挑着个不大的箱子。与麻衣人碰头后低声耳语了半晌便又一行三人向城东行去。 直走出了东篱门来到燕雀湖附近才在湖边的林?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3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3部分阅读 林子里停了下来。宝珞忽然省起这里上得个山坳便是水月莎庵。这三人抬了个箱子鬼鬼祟祟的必定是有所阴谋。 只听林子里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来,走来两个满头满脸遮在披风帽兜下的灰衣人,看身形似是女子。这两人接过箱子也不多说便朝山坳上走去。 宝珞不假思索便跟了上去。果然,两人抬着箱子进了水月莎庵。便没有在出来。 这庵堂必定是有古怪的,摸不清虚实下宝珞也不敢峁峁然进去。眼看天色已大黑,自己离开馨园并未打过招呼,为免大家担心,还是先回馨园为好。 宝珞既然是溜出去的,自然便要溜回来,除了前院正门,这后院四周均是布满了机关阵,所以也只有正门才设了护卫。馨园里各院的护院阵法均是由院主人自己设下,并且时常变幻。外人如不知情乱闯进来被阵法困个三天三夜也不出奇。 今夜容玥留在宫中,雁北居只有宝珞一人,可是入夜前梅朵已经让人收拾了两间空屋出来说是要与淄衣暂住进来。怕宝珞一个人住得冷清。 三人在前院喝茶聊了会天,宝珞就说玩一天累了便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换上忍衣躺在屋顶看星星的宝珞在这深秋的夜晚冻得打哆嗦,直想着怎么把这忍衣的改制成冬暖夏凉型。 直过了未时,在屋顶几欲睡着的宝珞才听到细细的动静声,忙屏息施展忍术潜行下去。只见淄衣已经摸进了容玥的书房,正在细细簌簌的翻找着。过了许久,似乎一无所获,又潜入容玥卧房。 宝珞眼神一黯,自己没猜错,淄衣果真是为了《韩仙秘籍》而来。幸好一早有提防,已经放到了只有自己与容玥知道的地方。仰望乌沉沉的天,今夜的星月都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仿佛天昏地暗的帏幕,无边无际的铺展开来。 ———————————————————————————————————————— “听说广陵楚家的独孙被拐了,前日儿进城购粮看到楚家米庄都乱成一锅粥啦。” “那可不是,昨儿我也听说楚大当家的悬赏一万两找孙儿呢。这会京城也闹开了,衙门日日寻人,还不是为了那银两。” “这年头,财大招人眼啊,就像咱们容家前园子里的哪个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俺还听说去年末大小姐也是被贼人掳了去,也不知主人花了多少银两才赎了回来。” “这个咱没听说啊,不过自从大小姐来了后,园子里守卫就紧了许多,这前园的阵法都开启了来。估摸就是你说出了那档子事。” 宝珞经过伙房门外时就听到几个小厮在议论着,心中好笑,拓拔嗣啥时候就成了掳人勒索的贼人了。 只听一个小厮又说:“陈二,幸好前些日子去购了粮回来,今儿一早俺去城里跑腿,那可乱得呀,都在抢米粮呢,说是楚庄米铺都关门了。” “这还不苦了老百姓,其他的小米铺趁机抬价。今年冬天又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啦,唉。” 宝珞皱了皱眉,轻声离开伙房,向着后山走去。寻思着这京城米祸如此突然,那掳人的难道不是为钱财?按道理一万两已经是天价了,贼人还不满足那必不是为蝇头小利而来。 容家的产业是遍布南北西域的水运陆运以及钱庄,却没有粮庄可以解京城如今的燃眉之急。不过这京城的米祸漫延开来可是不得了的。必定会民生动荡。 宝珞刚好拿着完成的火药配方前去山坳里的武器工坊寻找降涟,因此便把适才听到的事情向降涟提了。 “降涟哥哥,咱们的运输能否将南边或者北边的粮食运来京城,先解了这米粮之急呢?若是这米祸漫延开来,南北均囤粮,着实苦了老百姓啊。” “宝珞,容家的钱庄要购买这大批量的粮食是轻而易举,只是这楚家的米庄不仅仅是在京城而已,而是遍布整个南朝,京城的米铺都关了,说不准其他地方也是一样。楚家不卖粮,咱们钱再多也难办。这事儿不简单,待大哥去查明了咱们再从长计议。”降涟说完便唤了个侍从进来,交代了下去。 傍晚,天机阁的暗人带回了讯息。 原来这楚庄的五岁的小孙儿在八月二十一跟着楚少夫人、||乳|娘前去逛庙会,一个不小心小少爷就不见了。这楚少夫人是哭得死去活来的,楚庄老爷子的独子在前年急病去了,这孙儿便是楚家独传的香火。一夜间楚家是人仰马翻。重金悬赏欲救回孙儿。 暗人查出,次日楚家就收到了绑匪的书信,送了件小少爷当日出门穿的外套来,勒令楚家囤粮。本来这商家囤粮,官府是必定会干涉的。可是此事却被压了下来。暗人从蛛丝马迹中查到插手此事的是京城禁军统领慕容破。 “此事必是那妖妃所为,不知她又安的什么心思。”降涟听完回报打发了暗人离去。 “降涟哥哥,梅妃如此定是绑了楚家小少爷来要胁楚家,楚家有何物是梅妃想要的呢?” 降涟心头透亮,击掌说到:“自然是要楚家源源不断的支持钱财,妖妃欲在朝廷兴风作浪自是少不了这巨额财富作后盾。她拿不下容家,便是要打楚家的主意。可惜这楚家虽是南朝最大的米商,却还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于是便要楚家囤粮聚敛翻几倍的钱财。” 降涟一掌击向桌面,恨声道:“这妖妃不顾天下民生,此事断不能让其得逞。”说着又唤来侍从,吩咐暗人彻底寻查楚家小少爷的下落。 宝珞心中咯噔一下,八月二十一正是跟踪淄衣前去万国寺那日,梅妃、淄衣、麻衣人、水月莎庵 宝珞寻思这淄衣之事暂且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从降涟处回到雁北居后,子夜时分,换上忍衣,在漫无边际的浓黑夜色中朝着水月莎庵掠去。 这水月莎庵宝珞从前也是时常前来与淄衣论琴谈心,自是不陌生。 庵堂静地,本是与世无争,此刻亦是万籁俱寂。宝珞略略寻了一遍,却不见那日两个灰衣人抬进庵堂的箱子。心中疑惑,如若他们将人藏在庵堂内,守备怎如此松懈?大殿上香烛缥缈,小尼姑头一顿一顿的打着磕睡。只有后院小屋中传来的声声木鱼音,在这死寂的夜晚显得特别突兀。 宝珞轻轻扒开屋顶砖瓦的一个缝隙看去,只见屋中是识得的主持慧能师太,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左手一下一下的敲着木鱼。屋中除了正中墙面供奉的佛台崭新光洁之外,均是十分简陋。 宝珞看了半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欲离开去别处寻找。却见似乎有飞蛾在慧能师太周围盘旋许久,师太不胜其烦,挥了几下手也未赶开,忽然一道精光,宝珞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见到那只小小飞蛾已经被一根极细的绣花针钉在了墙面上。 这慧能师太竟也是个武林高手。 如此看来,水月莎庵必非普通的庵堂,势必要查个清楚。 宝珞暗忖自己的蓝珠在陵墓被梅妃的侍从收走后一直尚未再制作一个,没有趁手的武器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庵堂中着实不讨好。 嘻嘻,那就来给他闹个天翻地覆。 不多时,大殿传来惊惶的嘶叫声“走火啦!走火啦!”然后便是杂乱的人声与行跑声。 宝珞抿嘴偷笑,潜回慧能师太的屋顶,心中暗想。这下师太总就要出去了吧。刚好可以搜一搜这屋子。 可是慧能师太只是在蒲团上起身,开门张望了一下。忽的把房门在里反扣上,走到供奉的观音塑像前在观音捻指的手腕上轻轻旋转,只看地面“哗”的裂开了一个大洞口。洞里隐隐传来幼儿的哭闹声。慧能师太闪身进去,洞口又哗的关上了,地面一尘不染,无一丝破绽。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宝珞差点笑歪了嘴。这洞内必定是楚家的小少爷,现在孤身闯进去凭自己的功夫未必能救得人全身而退。宝珞不再犹豫,迅速离开水月莎庵。返回馨园。 江山暮色寒(六) 宝珞回到馨园后山山坳,将写着楚家小少爷下落,并且如何进入暗室机关的便条绑在石子上,丢入武器工坊里,宝珞知道降涟必定在此日夜督工。 次日,天机阁夜破绑架南朝第一米庄小少爷的案子,一举歼灭隐藏在京郊的邪派势力水月莎庵。这一义举传遍京城,整日里大小茶馆、街头巷尾、说书坊人人津津乐道的均是此事。 而楚家庄因此在天机阁的要求下全面重新开启遍布大江南北的米铺,并且在天机阁的补贴下降价一层。稳定了岌岌可危的南朝经济。跟着接连几日,天机阁阁主宋四皇子刘邑玥的声望在京城中越传越盛。 宝珞在茶馆喝茶便听到满场都是议论着天玑公子的事迹,传得添油加醋。简直将容玥说成神一般的人物。 “你们听说了吗?天玑公子已经回宫啦,皇上也召告天下四皇子当年侥幸逃出火难回归皇廷。” “这件事早就不新鲜啦,我还听说,皇上要立四皇子为太子呢。” “真的吗?天玑公子救世济民,深得人心啊。” “我还见过天玑公子呢,那真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啊,高贵出尘的气度,令人不敢逼视。” “你少吹牛了,就你这马房小厮,怎么可能见过天玑公子?” “你莫要不相信,我们家老爷可是郡南候爷。昨日我才跟了老爷进宫,无意就见了四皇子。”那小厮洋洋得意滔滔不绝细细形容了四皇子的容貌,衣着。围听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宝珞听得心花怒放,容玥已经离开馨园近半月了,心里思念得紧,便缩在茶馆里听着旁人议论四皇子,心里也如吃了蜜糖一般。 这日,宝珞在武器工坊里一直在降涟身边转悠着。 “宝珞,你有话直说无妨,就不要转得大哥眼晕了。”降涟实在忍不住把在身边团团转的宝珞拉到一边按坐在椅上。 “呃,降涟大哥真是宝珞肚子里的蛔虫,大哥你最近可有见过阿爹?他都很久没有回馨园了,是不是宫里事务忙得紧?”宝珞嘻皮笑脸拉扯降涟的衣袖。 降涟心中好笑,也不答宝珞的问题,反问道:“何谓蛔虫?” “大哥你就不要管虫子啦,阿爹最近好不好啊。你一定有见过阿爹。”宝珞不依不饶。 降涟双眉一挑,只见他眼光一闪捉狭,从怀中掏出一张信条递给宝珞,说道:“那宝珞先告诉大哥这是什么?” 宝珞接过那张夜里绑在石块上丢给降涟的信条假装看了片刻说道:“这不就是你们暗人的传信条吗?” “是吗?这夜黑风高的,哪个不要命的暗人能独闯这里的‘弥雾阵’直接把石头丢给我?何况公子也说了,这字迹分明就是某个机灵鬼的。” 宝珞打算抵死不承认,只是摇着降涟的手肘一声长一声短的叫着“降涟大哥”。 降涟实在拿她没辙,笑说:“好啦,公子多年离宫,这宫中朝堂的人事均要熟悉的,自然是很忙。不过你放心,有三皇子跟着。公子过几日有了空闲便会回来了。” 听到容玥过几日便会回园子,宝珞小脸立刻绽放如花。轻快的跑回雁北居,告诉卫二娘这个好消息,预先多准备些容玥喜欢的菜肴。 宝珞偶尔也会去碧楼,不知是否是这心里的芥蒂未解。竟也与淄衣不再有无所顾忌的谈笑。自从水月莎庵事件后,淄衣脸色越发苍白。时常呆呆坐在碧湖边凝看水中的莲花,一坐就是一整天。 秋意无声无息的靠近,愈来愈浓烈,淄衣一袭白素单衣坐在落叶翻卷的湖岸,看起来越发的单薄。 宝珞放轻脚步,在淄衣身后停住。淄衣自是知晓身后有人,那淡淡的宝珞独有的清香。她未回首,只是捻起一片落在衣裳上的梧桐叶,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眼瞳却是落在不知是何处的远方。 “淄衣姐姐,这有因必有果,甚至是前世因后世果。姐姐你精晓佛义难道仍是不通透吗?” “佛言,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非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宝珞继续说着,淄衣仍旧是一言不发。 “淄衣姐姐你自己保重。”宝珞回身踩着沙沙的枯叶渐行渐远。淄衣呆滞的眼瞳中“嗒”一滴泪打在手心的梧桐叶上。 巴巴候了两日也未见容玥回到馨园,却等来了宫里的传话内侍,竟是皇上宣容宝珞九月初八进宫修习宫廷礼仪,并参加九月初十的“秋狩”。 宝珞皱着眉问降涟何为秋狩? “秋狩是皇廷一年一度的狩猎庆秋收盛典,秋狩谐音秋收便是寓意这天下丰衣足食,安定太平之意。每年的秋狩皇家便会邀请朝廷大臣与各国使臣参加此次盛会,秋狩历时三日,狩猎最多者前三便为此次秋狩的优胜。”降涟曾经也是容玥的皇家贴身侍童,这宫中的许多典故知之不少。 宝珞不解问道:“既然是皇族贵亲,朝廷大臣才能参与的盛会,皇上为何会邀请我呢?” “那自然是公子请求皇上邀请你去的,非士族又非入籍贵亲,须得皇上宣召才可入宫。那秋狩自是好玩,公子定是知你在馨园闷得慌了。”降涟顿了顿又说:“况且,你若不去,公子必定烦优不已。” “为何我不去阿爹会烦优?” “秋狩另有一个的惯例,王公大臣定是会携同家中已到婚龄尚未婚配的公子或者千金前去秋狩,参加狩猎的王孙公子均可邀请一名女子成为此次盛会的淑伴。淑伴的女子亦可参加狩猎,所获猎物均可算入男子的狩猎数目中,或者参加女眷的琴棋书画织绣才艺竞逐。项目优胜也可给男伴增加狩猎数目。宝珞,你若不去,你猜公子会选谁淑伴呢?他自然会烦恼。” 宝珞听得两眼发亮,狩猎即是可以骑马在林子里肆意狂奔,弯弓搭箭。而且,还是与容玥一起,宝珞不由得浮想联翩,沉醉在自己幻象的秋恋情怀里。 次日,宫里派来的马车一早便候在了雁北居门口。皇宫内侍毕恭毕敬的扶着宝珞上了马车便驾着马车向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从北篱门经过东门桥,再从东华门进入宫城。 进了宫城便要下马车换乘宫轿。 今日阳光明媚,秋风送爽,宝珞掀开帘子晒着暖暖的阳光欣赏皇宫景致。只见宫殿多为青白石筑建,高耸的屋脊,金黄的琉璃瓦,四处皆是龙纹图形,饰以金壁辉煌的色泽。宫城内的宫殿均是南北向中轴线排列,两边展开,南北取直,左右对称。 满园桃梅成林,林下缀以繁花,堤岸间种桃柳,湖中一片荷香。这皇宫御苑果然是集天下至精至美的园林景致于一身。 来到乾西宫门口,宝珞下了轿,只见轿下已经候了几个青衣宫婢。一个圆脸含笑的宫婢亲切的领了宝珞走进乾西宫。 “容小姐,奴婢名唤小桃,往后在这宫中便是由奴婢来伺候您。有什么不明白的您就直接问小桃便可。”小桃笑如桃花绽放,果然是人如其名。 “小桃,这里是哪里呢?”宝珞四周打量着问小桃。 “这里是三皇子与四皇子的乾西宫,两位皇子知道小姐今日到来都十分高兴呢,不过这会儿在皇上的御书房,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叮嘱小桃先带着小姐熟悉熟悉乾西宫。”小桃嗓音娇俏,说起话来流畅麻利。 小桃带着宝珞来到飞骊阁,宽敞华丽,熏炉里香烟缈缈,内室里飘扬着龙诞香气。 小桃说是得先沐浴更衣换上宫装方便在宫里走动,招手唤来宫婢装满热水伺候宝珞洗浴。 宝珞慌忙将人都推出门外,甚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着洗浴。 这宫殿里四处皆是奢华绚丽,连洗浴水都洒了百合香油与花瓣。宝珞泡得雪肤泛红才起身。看到贵妃榻上已经放了一套粉红宫装。便自己穿了起来。可这衣裳看起来虽不是繁复,却是难穿得紧,无奈便唤了小桃进来。 小桃笑盈盈的熟练帮宝珞穿好了衣裳,跟着灵巧的梳起头发来,只是在发后卷起了几个小小的发髻便由得宝珞一头及腰的长发散了下来。髻前别上精琢玉片花饰、花穗钗。 宝珞肌肤胜雪、细腻光洁,自是不用敷粉,在脸颊上浅浅抹了点胭脂,画黛眉。不多时,铜镜中看到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娇俏少女。粉红绢丝裙腰高系,下着宽摆长裙,肩搭白纱长绫。乌黑微卷的长发像水藻一般柔柔顺顺垂至腰际。 宝珞将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系到腰畔,小桃惊诧的看着玉佩,却不动声色的抿紧嘴没有多话。 宝珞在铜镜前转了一圈,笑着称赞小桃手真巧,将她装扮得这么漂亮。 小桃领着宝珞走到乾西宫花园,如今正是秋菊盛开的季节。满园金光灿烂。 宝珞行走于花丛中,微风吹拂起粉色宫纱长绫,长发散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笑靥醉人。好一幅云赏衣裳花赏容的美图。容玥急急走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画中人。 宝珞听到小桃一声“奴婢参见四皇子”蓦的回过头来。只见容玥站在不远处粉紫花树下看着她,眼中闪动着欣喜。一身降紫色大袖宽袍,黑纱冕冠,高贵清华的出尘气度。宝珞竟有些恍惚,身着皇族宽袍的容玥高贵得令人不敢正眼看去。 容玥挥手遣退小桃,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意,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顿时变得和煦而可亲。宝珞挽起长裙,在花丛中飞跑过来,紧紧依偎进他怀中。 无边灿金的花园争相开得更为绚烂,似乎在贪恋阳光的眷顾。双双对对的彩蝶在花丛中追逐嬉戏不知是陶醉在漫天的香气还是紫藤树下那一对丽人的浓情蜜意。 “阿爹,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宝珞抬起头,微风拂过,朵朵细碎的紫花雨纷纷落落,鼻间凝聚起淡淡的清香。 容玥也抬头,皱了半天眉也说不出这株花树的名称。但见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灰褐色的枝蔓如龙蛇般蜿蜒。 “珞儿你喜欢,我们就在雁北居也种满这种花树。”容玥宠溺的手指拂上她粉嫩的脸颊。 “好啊,不过我想要知道它的名字。”宝珞拉着容玥在园中寻到一位花匠。终于得知那株花树名为紫藤,每年春季开得最为灿烂,那株花树不知何故,却偏偏在秋季盛开。 “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原来这便是紫藤花,珞儿,明年阳春,我们的雁北居定会开满这花儿。” 宝珞呵呵笑着点头,心想着自己被这花儿吸引是因为容玥一身降紫长袍在这飘满花瓣的紫藤树下如此的和谐完美。 这时小桃走了过来,屈膝颌首行礼后便说是宫里的礼仪女官过来了。容玥皱眉问为何女官会过来?小桃垂眉答是因宝珞是初次进宫,按宫中的规矩是要修习礼仪。 容玥不悦:“打发她回去,珞儿不需要学那些规矩。” 小桃面有难色,无奈正要转身回去打发那女官。宝珞快一步拉住她,转身对容玥说道:“阿爹,这既是宫中的规矩那我便去瞧瞧又何妨?省得小桃被责罚了。 容玥便依了她,说是若觉得无趣了便打发那女官走。看着宝珞走远后,容玥也出了乾西宫,与候在宫门外的内廷侍卫一同往皇上的德阳殿行去。 今日未时,大皇子刘邑釜将于江洲平叛归朝,皇帝携百官于朱雀门迎侯,容玥自是要去的,皇帝如今出席任何场所这身边必定是少不了四皇子,直向朝堂百官暗示自己对这四子的宠爱。 乾西宫内,宝珞正百无聊赖的伏在桌案上听着女官讲述这宫廷礼节。正忍耐不住要打个哈欠的时候却见刘邑隆兴冲冲的快步走来。 女官与身边伺候的小桃忙双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颌首行礼。那女官朝宝珞看去,宝珞正欲给刘邑隆行礼时被他一把拉住。说是去看好玩的事物,拉了宝珞就往门外走。 乾西宫外已经候了马车,两人上了车竞直往宫外去了。 “三皇子殿下,你这是要带奴家去哪啊?” “唷,珞儿,这才半日,你学得倒很快呀。”刘邑隆似笑非笑的斜瞥着宝珞。 宝珞咯咯一笑:“那可不是,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礼数之言,快说我们要去哪啊。” “就知道你闷得慌了,今儿大皇兄班师回朝,咱们出去看看热闹。” 不多时便到了朱雀门,这朱雀门临近西口市,亦是人来车往,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如今这偌大的长街已被两旁森然林立的禁军隔开了来。空出一条宽长笔直的大道,直至宣阳门。道的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刘邑隆拉着宝珞登上朱雀门附近最高的雀鸣楼,此处可把这朱雀门与宣阳门看得清清楚楚。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明艳的日头暖洋洋的普照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成千上万的百姓已经将大道两侧围得是水泄不通。 “邑隆哥哥,你怎不与皇上一同在宣阳门迎侯呢?那不是看得更清楚吗?”宝珞转头看着身边的刘邑隆,只见他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容,懒洋洋的倚在木栏上摇晃手里的茶杯。 “咱这不是溜了出来嘛,谁耐烦站在那日头底下去候着他呀。”刘邑隆笑得依旧玩世不恭。 未时一到,忽听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只见朱雀门缓缓开启,一缕阳光直射在一马当先而出的武将身上,只见他银盔铁甲,腰系佩剑,盔上一簇白缨,跨坐在乌色如墨的战马上,身形高大魁梧。他便是南宋大皇子刘邑釜。 他一马当先,提缰前行,身后整齐六列精神抖擞的江军骑兵。乌沉沉的盔甲在正午阳光下耀眼夺目。 那黑压压缓缓步入的军队仿佛是带着极大震慑威严,围观的群众霎时间沉静了下来。 宣阳门方向礼乐齐鸣,金鼓三响,城门缓缓打开,迎面一人紫袍皇服,长袖翻飞,烈日下他宛如太阳般贵气逼人。却是皇上微恙令四皇子率领百官出迎,代天子犒赏三军。 刘邑隆抚杯轻笑:“呵,父皇这招厉害。” 忽听楼下喧闹声起,却是本已平静的围观群众纷纷向宣阳门方向挤去,争先恐后一睹四皇子风采。那两旁林立的禁卫军竟被推得几乎阻挡不住。 刘邑隆哈哈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大皇子此次带了四万江洲军回朝,三万余人马驻扎在城外,仅四千人马跟随进城。却已经足够震慑京城。 刘邑釜率军在接近宣阳门前挥手停住了大军的步伐,紧接着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向宣阳门正中手持圣旨的四皇子。十尺外单膝跪下听旨。 离得太远,实在听不到这圣旨宣了什么。只见刘邑釜行三叩之礼三呼万岁接旨谢恩。其身后的四千江军将士均齐刷刷跪地高喊万岁。声震如雷,响彻京城内外。 永初二十三年九月初八,皇上封大皇子刘邑釜为永王。称赞其骁勇善战,平叛有功。赐城西永王府。 永王自是春风得意,百官祝贺。皇上未央宫设庆功夜宴与百官同庆。 深夜的未央宫歌舞升平,乐曲声通宵达旦。 宵歌不知醒(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大大对这个故事的关注,都来亲一个(?) 大家都很关心女主的身世唷,不过偶素打算让女主身世不详滴,既然一把火都烧干净了。那就一了百了。留一点悬念也好哇。 主要是女主的身世对这个故事的主线没有太大作用。偶也不要容玥这么神通广大,什么秘密都能挖出来。 九月初九,这日礼官依旧是一早便来到了乾西宫飞骊阁。宝珞问起小桃得知昨夜容玥与刘邑隆均是过了丑时才回宫,今日卯时却又出去了。 小桃兴高采烈的说起明日的秋狩,她入宫三年了,这参加秋狩的皇亲国戚哪个不是携带自己的近身侍从丫鬟婢女的。也就宝珞今年是个例外,三皇子指了小桃服侍宝珞,才有机会得去见识一番。说是今年的秋狩特别热闹,大皇子从江洲回朝,四皇子也已回宫。皇上心情大好,亲点了许多名媛淑女入宫呢。 这皇家子嗣中,除了五皇子尚未满十三,其余成年的皇子仅有二皇子娶了正妃,侧妃妻妾无数。大皇子也仅是纳了侧妃与几名妾侍,尚未大婚。三皇子与四皇子更是后宫空虚。 宝珞脑海中浮现醉仙楼中刘邑隆手中揽着小倌的模样,寻思刘邑隆莫非喜男色,这才迟迟未婚娶吗?这皇子,莫非都是要三妻四妾? 还在发怔间小桃已在吩咐宫婢收拾细软,申时便要前去位于皇城北的乐游苑安顿下来。乐游苑是位于城北的皇家别苑,依山傍水,地势开阔。这皇家猎场便是位于整个钟山西林,风景怡人,空气清新,野生兽类时常出没,猎场每年亦会在森林中放养大批的驯鹿飞鹰,已备来年的秋狩之用。 乐游苑的别宫极其宏伟,名曰“武英别苑”。呈长方形,占地宽广。雕廊画凤豪华气派。内外檐均施金龙和玺彩画,菱花槅扇,城墙四角各有一座结构精巧的角楼。苑外护苑河环绕,严然便是一座宫城。 别苑中高楼林立,首尾相连,黄瓦红墙的五凤楼重檐飞翘,雄伟而壮观。分区域按官等分派居所。这皇族别苑,就算是普通的居所也是京城一般富裕人家远远无法比拟的。其奢侈华丽可见一斑。 前来秋狩的皇亲朝臣,名媛贵公子均已是入住了别苑中,华丽的辇车、马车穿梭不止,四处皆是群仆簇拥的华衫权贵互相寒喧作辑,手持宫扇的窈窕名媛婷婷萼萼。宝珞看得是眼花缭乱。 宝珞虽名义上是容玥的养女,但是从未入皇籍。管事将她分派在偏僻的水阁居。她倒是心中甚喜,水阁居依傍玄武湖边,虽是偏僻却也很安静。本就不欲与人过多来往,这里倒也是自得其乐。 在馨园的时候闲暇便在钟山游荡的宝珞却想不到钟山西林气势如此蓬勃,水草丰富,林木茂密。四处可见各种野生菌菇,飞禽走兽。 宝珞还想走入林中时,小桃寻来了,带着宝珞回居所沐浴更衣,说是晚上的夜宴她也要出席。宝珞也由得她折腾自己,身上穿了繁复的宫装,裙腰高系,长发垂腰,只是在发髻上别了许多珍珠花饰。淡而不素,丽而不俗。 小桃手上的动作极快,嘴也没停下来。一边向宝珞讲述这夜宴要注意的事项。首先便是开宴前所有参加秋狩的人士均要叩见天子,然后便是未大婚的贵族公子挑选淑伴。然后强调如何跪拜天子的大礼等等。宝珞听得小脸快要皱到一起去了。 来到别苑的正殿,殿堂亮如白昼,宽敞富丽堂皇得让宝珞咋舌。而殿外排的长龙也让人目瞪口呆。 这叩见天子也是按官等来排序的,宝珞自然便是落在最末端。还好这多数是由官臣领了正妻子女一起拜见。倒也不慢。 参加秋狩的规矩繁复众多,百官权贵只能携同正妻以及正妻的子女前来。可见南朝士族等级制度森严。虽说是如此,出类拔萃之仕皇帝亦会宣召前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二千余人。 许多觐见皇帝后的人士均已入座,已大婚的便与正妻一座,未大婚的贵族公子便是单独一座。或是等待挑选淑伴。身着华丽宫装的名媛淑女便安静的候立一旁,一字排开,近身侍婢站在身后。千娇百媚,仿如百花争艳。 宝珞入得殿来,独自走上名贵红艳的绒毯,微笑向在正殿前方高位而坐的天子走去,天子身畔那贵气凌人,一身丹凤朝阳大红袍的便是梅贵妃了。各位皇子坐在皇帝的下手座。宝珞也不敢转头去张望,目不斜视。 走到距天子十步外,宝珞念道:“民女容宝珞参见吾皇万岁。”然后行正规揖首礼,右手压左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 待皇帝唤她起身才缓缓站了起来,却见四周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她。这单身女子独自进宫叩见皇帝似乎仅是自己一人。宝珞也不介怀,慢慢退至众名媛候立的末位。小桃似乎松了一口气,默默站在宝珞身后。 礼官高宣开始挑选淑伴了,只见落座的贵族公子两眼放光的在众名媛中流连。似乎这目光均集中在首位的一名女子身上。宝珞在末位自然是看不到那名女子,不过也甚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吸引了满堂的目光? 只听旁边有人低声议论着,“这萧元帅是第一次携女参加秋狩,看来是志在皇子啊。” 宝珞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比一般人强许多。 “还是带了两个女儿前来,可都是艳冠京城的名媛。” 挑选淑伴亦是从皇子开始,然后是品阶高到低的百官。无官位的公子排位便是由其父的官位而列。 永王身后的侍童走向首位,引了一名女子去永王的上座。只见那背影婷婷婀娜莲步渺渺,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三皇子今年不知是否选淑伴?往年殿下均是独自参加秋狩。” “三皇子不愿选妃已是让皇上很是气恼了,今年该不会拂了圣上之意吧。” 宝珞向刘邑隆看去,只见他身后的侍童后退一步双膝跪下俯身。不知是何故,便又竖起耳朵听那几个人切切私语。 “三皇子谦让下位,呵呵,原来是四皇子与萧二小姐啊。这莫非是皇上的意思?” “疑,不对啊,怎么往这边来了?” 宝珞正纳闷不解他们所说是何意,待反应过来却见殿堂上众人眼光都投向了自己。小桃在身后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宝珞才注意到一名青衣内侍站在了她面前。 那内侍引着她走向四皇子的上座。容玥含笑站起扶她坐上龙风图形丝绢座垫上。也不顾这大殿上众人惊异的目光。宝珞也笑意盈盈的望向他。 容玥小声低语:“珞儿,此种场合甚是烦闷,你且忍耐稍许。” 宝珞点点头。抬头回视那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管这是否有悖淑女仪态。只见诧异、惊奇、迷惑、探究、鄙夷、等等各种复杂的表情应有尽有。 对座的刘邑隆向她眨了眨眼睛,笑得颠倒众生。他身边不知何时落坐了一位火红宫装美貌女子,正含羞带怯偷偷看向刘邑隆。 刘邑隆上座便是永王刘邑釜,这坐得近了,宝珞才看清了他的长相。只见他粗眉大眼,面形端正,肤色微暗,定是多年在外征战略染风霜,威武不失英气,竟是一伟岸男子。 宝珞看向他旁边的女子,竟也觉惊艳非常。她云鬓花颜金步摇,双凤纹鎏金银钗,额间一抹钿花,朱颜清丽,宛如河岸上飘然落入凡间的洛河女神。只是如此柔美的女子与身边的永王看似反差极大。 宝珞低声问身旁的容玥:“阿爹,永王旁边的女子好生漂亮,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容玥侧头看着宝珞说道:“她便是萧定邦的长女。” “呃,是她啊,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呢。”宝珞心中竟生出羡慕之情。难怪以前降涟哥哥便说过这中原的女子比自己漂亮的大有人在。曾经觉得淄衣、随云已是罕有的出尘气质。可是与眼前的萧氏女简直无法比拟。那种艳绝天下的芳容连女儿家看了都会动心不已。若是她与容玥站在一起,岂不是如神仙眷侣一般? 宝珞那千变万化的神情看在容玥眼里不由得眉心微皱。在方桌下轻捏一下她的小手:“珞儿,莫要乱想。” 宝珞竟幽幽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女子爱美自是天性。看到与容玥有缔结婚姻之约的女子竟如此完美,宝珞不由得沮丧不已。 容玥竟有些着急了,捏着她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手中一痛,宝珞才恍过神来,抽出微红的手,委屈的低下头去。容玥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揉着。两人半晌也不再说话。 尤其宝珞看到那萧氏女不时把目光停驻在容玥身上,那柔情似水的眼眸身为女子的自己自然明了。心头竟然堵得慌。 这大殿上渐渐热闹起来,随着歌舞在场中翩翩升起,众人觥筹交错互饮畅谈。可是这两人间的冷空气却是越来越浓。连对桌的刘邑隆都看着他们露出纳闷的表情。 宝珞心知自己的小性子又上来了,可偏偏又是无法控制。眼见容玥的应酬也多了,不时便有王公大臣带人前来引见。 宝珞于是便端起案前那尊青光流溢的琉璃盏自己慢慢独饮浅尝起来。饮尽了身旁的侍童便会满上。也不知这皇家御酿的佳酿是何名字,甘甜芳醇,那香味悠远流长。喝了几杯也无酒意。容玥却示意侍童不要再给她斟酒。宝珞只能咬着下唇愤愤瞪了他一眼,遂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酒名为宫廷酃酒,后劲十足。不多时宝珞的脸颊便绯红。适时皇帝与贵妃先行退席了,众人起身躬送。然后便有女眷逐渐退出大殿。 宝珞也站起身,说是不胜酒力,唤了小桃便走出了殿外。冷空气一吹,今夜似乎又寒了几分。小桃立即将披风给宝珞搂上。 懵懵懂懂的在夜色中向前走着,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怎么走到了玄武湖边。宝珞头晕得厉害,捂着额头说道:“小桃,我们迷路了,怎么办。” 半晌也不见小桃答话,宝珞一回头,却见身后的小桃不知何时变成了容玥。于是捂住眼睛念到:“又喝多了,人都能看错啊。”跟着转身又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的容玥一声轻叹,拉住宝珞的手。拧转她的身子。将宝珞的手用指尖轻揉着说道:“珞儿,还痛吗?” “痛,当然痛啊。”宝珞抽出手,向前跑去。泪水无法控制的涌出来,宝珞恨自己莫名其妙的难过,恨自己不是雍容大方的女子。恨自己竟然如忌妇一般乱发脾气。为何现在的情绪变得这么失控?瞬间的喜悲竟如此强烈。 宝珞跑得快了不知不觉用起轻功来,身上的披风不知何时滑落了都没有发觉。 似乎容玥没有追来,宝珞跑到林子里,飞身掠上一颗梧桐树梢。坐在粗粗的树干上微微喘着气,眼泪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4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4部分阅读 控的依旧流淌不止。酒后的晕眩漫延全身。渐渐冷透心肺。 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强装大方,明明看到馨蕊夫人的信时是介意的,明明看到送来的如意符是介意的,如今看到了自己如此介意的女子站在眼前了。甚至,看到了她眼中的柔情。自己便难过得无法抑止。是从何时开始变成如此多愁善感? “珞儿,下来。”容玥悄声无息的来到树下。 “不要。” 容玥也不说话,飞身上树伸手一揽,便将她带了下来。触手冰凉,忙将她带入怀中。 “珞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是答应过我不许再自己生闷气了吗?如若你不喜欢这里,我们这就回馨园,好吗?”容玥伸指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我的珞儿打小就不会哭,可是如今,就像是水娃娃一般,我究竟是哪做错了?珞儿,你告诉我。”容玥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紧张。 宝珞把脸埋在容玥的胸前呜呜哭个不停了,似乎要把心里的委屈一次哭将出来。容玥见状便也由得她,只是时不时用衣袖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宝珞才抽抽噎噎的停住了,看到容玥胸前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一大片。尴尬的低下头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容玥抬起她的脸,月光下只见那乌黑琉璃般的双瞳哭得红肿,心痛的吻了上去。 “哭够了,可以告诉我为何难过了吗?” “难过就是难过了嘛,我看到她望着你,就想生气呀。”宝珞抿起双唇,用力叹了口气,又说:“阿爹,我不是生你的气啦,我是气我自己。是我心眼小,我一直假装大方。其实不是这样。我我”宝珞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自己也听不到在说什么了。 容玥越听下去脸上的笑容竟不断扩大,然后双手微紧揽着她说道:“珞儿,这是人之常情,我也是会如此。对方是自己心爱之人,便是会很在意。” 宝珞仰起头瞪着红肿的双眼看向容玥:“阿爹,你也会这样?我怎么没有看到过呢?” 容玥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看到墨玉公子送你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送你萤火虫的时候,看到三哥从山上背你回来的时候,我亦是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宝珞听完竟破涕而笑,原来,这就是相爱之人时常会发生的事啊,忽悲忽喜,如此奇妙。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明儿一早便开始围猎,你不是最喜欢吗?”月色浅淡映照着摇曳的树影,容玥牵起宝珞往回走去。 “阿爹,你是否想优胜呢?想当初我们在边域俄喏尔森林打雪鸡,我也是很拿手的噢。”宝珞一边跟着容玥往回走,一边说道。 “你玩的高兴就好,我志不在此。” 笑谈间已经走回水阁居。小桃抱紧双臂仍在门口候着。看到两人笑谈着走回来,心中一乐,上前扶了宝珞回屋。容玥嘱咐小桃寻些冰水浸了手帕给宝珞敷双眼。小桃应了他才转身离去。 小桃一边给宝珞更衣一边笑嘻嘻的念着:“小姐,我看四皇子对你可真是细心体贴唷,殿下刚回宫的时候啊,这宫里的姐妹许多都很仰慕他呢,但是殿下偏偏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冻得大伙儿都不敢靠近了。” “小姐,您看四皇子把玉佩都交给您了,那便是认定了,听说那是皇子的贴身之物,只有在大婚之时送给皇妃做信物之用。” 宝珞微惊,这玉佩竟是如此重要之物,心念在外还是不要太显眼的好。 “小桃,你在外头可别这么说啊,有些事,说不得。” “放心啦小姐,小桃知道分寸。” 宵歌不知醒(二) 宝珞看着镜中人,一身绒白骑装英姿爽飒,只是眼圈儿有些许浮肿,唉,昨夜定是那酒精作怪,怎么就哭得这么狠。真真丢死人了。 小桃却是一脸的担忧,上下打量着宝珞问道:“小姐,您真的要去骑马狩猎吗?听说去年就有一个候爷千金从马上摔了下来,胳膊都摔断啦。” 宝珞双手揉着眼皮嘴里说道:“小桃莫要担心,我七岁就会骑马了。这马儿与我可是心意相通的呢。” 小桃仍是半信半疑。 来到乐游苑位于钟山脚下一片宽阔的草坪上,只见坪地上各路将军公子已经在牵马品评、弯弓试力、摩拳擦掌。而女眷大多聚在坪地上方连廊的花园中,花园里栽满了樱花树,树下三五成群,煮茶谈天,一派旖旎风光。 园子里的名媛千金仍是一身绫罗绸裳,有的围聚在连廊看着草坪上英武的骑手掩嘴轻笑。而有些年纪的宫廷贵妇则是坐在亭阁中由宫婢伺候着拉家常说道短的。 宝珞打发了小桃回去拿自己遗漏的小药囊,侧身依在连廊上等着。 只听附近花树下一群年轻女子在高声谈论。 “这五位皇子中就数四皇子最俊了,我可是为了能见四皇子一面才央求父亲虚报了岁数带我来的呢。” “你这小妮子也不知羞,四皇子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还是三皇子和气多了。今儿一早在花园里遇见还朝我笑了呢。” “姐姐,你说四皇子怎么会看上那个青涩的丫头啊,姿色不过而而,那身子骨小得像孩童一般。” “我听说那个丫头是四皇子流落在外时收养的义女,这次带她入宫纯粹是让乡下人见见世面吧,省得往后丢了人。” “噢,原来如此。难怪四皇子放着萧家小姐也不选。疑,萧家小姐来了,咱们过去套套近乎,人家估摸将来可是要当皇妃的命呢。” 宝珞仍依在连廊边上,也不着恼,就当作在听笑话罢了。这三姑六婆爱嚼舌根子的多了去了,犯不着挨个去恼的。 远处的亭阁中聚了不少人,围绕着萧家两姐妹,宝珞已从小桃口中得知了萧家长女名为萧汐凝,年方十八,次女萧汐兰,年方十七。两姐妹在京城中是艳冠群芳,萧家据说是推掉了所有提亲的人,看来这两位绝色千金必定是要嫁入皇宫的。 一个青衣宫婢走到萧汐凝面前,说是梅妃娘娘有请萧小姐前去殿前作陪。萧汐凝颠倒众生的一笑,莲步渺渺便跟了去了。 宝珞看向草坪,只见搭建在草坪上华丽的宫帏似乎坐满了人。小桃此时匆匆走了过来,将药囊给了宝珞后说是狩猎仪式就要开始了,带了宝珞走下草坪。 宝珞看到自己的小红马正精神抖擞的站在草地上,旁边是看着她微笑的容玥还有刘邑隆。宝珞欢快的跑过去,拉下小红马的脖子亲昵的搂着。 “疑?珞儿的眼睛怎么肿得跟核桃似的?莫不是昨夜里又摸了出去跟人打架了?”刘邑隆笑得泼痞。 宝珞瞪大眼睛凑到他面前:“三皇子莫非白日里也喝酒了?怎的眼神不济呢?我的眼睛哪有肿了?您在仔细瞧瞧?” “哈哈哈,珞儿今日里可活泼多了,害得玥还一直担心你呢,昨夜里寻人就将你的小红马从馨园牵了过来。” “呵呵,那是我看到小红高兴了。” 两人正嬉笑间却见走过来一名红色骑装的如花女子,正是昨日夜宴里刘邑隆身边的萧家二小姐萧汐兰。 萧汐兰落落大方,走到刘邑隆与容玥面前做了个福,然后便对刘邑隆说是也要参加狩猎。 “萧二小姐会骑马?真是难得,不过待会人多马乱,摔下来可不许哭鼻子。”刘邑隆打趣到。 萧汐兰仰头一笑,阳光下明艳照人:“三皇子放心,汐兰自是学过骑射的。”说着转头看向宝珞:“这位便是容家妹妹吗?我叫汐兰,今儿场上似乎只有我们两位女流之辈呢。待会我们一块结伴可好?” 宝珞觉得这萧汐兰的气质个性竟与梅朵有几分相似,不觉心生好感。便灿烂一笑,点头答应。 皇上与众妃子公主均坐在宫帏中,萧汐凝也端坐在梅妃身侧。而永王则一身轻裘戎装骑在他那高大乌黑的骏马上。威风凛凛。二皇子刘邑峒样貌清秀,眼神飘忽,无精打采。似是习惯于被人遗忘一般安坐在宫帏中。 三声礼炮响起,永王带着近身侍卫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各武将少年公子亦是争先恐后的拍马追上。 刘邑隆走近宝珞小声说道:“珞儿,一会你带着萧汐兰往西边去,我与玥迟些会去寻你们。” 宝珞点点头,然后翻身上马。只见萧汐兰已在前方招呼了。便策马追了上去。 “汐兰姐姐,你看那边天上的飞鹰。我们过去瞧瞧。”宝珞带着萧汐兰进到了林子里。 “容妹妹,咱们女孩儿家臂力不够,我看这天上的飞鹰只有力大惊人的永王跟几位将军才打得下来,咱们寻寻有没有山鸡野雀的便好。” “汐兰姐姐,往这山上去,飞鹰也就不见得多高了。” 两人兴致勃勃的一路策马上山,沿路宝珞打下不少山鸡野兔的,看得萧汐兰崇拜不已。尾随而来的侍从利落的拾起猎物捆绑了搭在马背上。 不知不觉就上到了山顶,却见永王已经在山顶上弯弓搭箭,频频射向天上的飞鹰。那盘旋的飞鹰甚是灵活,只是射落了几片利毛便一个旋身飞向更高去了。跟着忽然几只飞鹰俯身迅速冲了下来,扑向这山顶上的众人,永王眼看搭箭已经是来不及,反手抽出长剑,砍向扑过来的飞鹰。 宝珞只听一声惊呼,一只飞鹰竟朝着萧汐兰冲下来。于是毫不犹豫,手心一扬,“手里剑”甩袖而出,那俯冲的飞鹰尖啸一声便坠了下来。宝珞再一扬手,“啪啪啪”又打落几只近身的飞鹰。 那方永王也已砍下了飞鹰的头颅,溅了一脸的血,仿如地狱修罗一般狰狞。 “啪啪啪”萧汐兰在一边拍起手来“容妹妹身手好生了得,打下了四只飞鹰唷。”随后上山的侍从也乐呵呵的捡起地上的飞鹰搁到马背上。 那永王侍从的马背上却只有一只驯鹿两只飞鹰。看来永王是不削去打兔子山鸡之类没有挑战的小动物。 宝珞眼见永王面色不豫,便说道今日儿累了,让侍从将猎物带回别苑里清点,便与萧汐兰向永王福身告辞慢慢走下山去。 山里清风徐来,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梢一缕缕打在林子里厚厚的落叶上。萧汐兰也不问容玥与刘邑隆去了哪里,却是牵起宝珞的手乐呵呵的说个不停。 “容妹妹,你身手如此好今年四皇子必定能夺魁呢。” “我只是图好玩的,哪能跟那些大将军比啊。再说阿爹也不是非要夺魁不可。” “容妹妹,你真的是四皇子的义女吗?我听旁人都议论着呢。” 宝珞愣了下,无奈点了点头。 “原来真是如此,难怪昨日里夜宴上看到四皇子对你照顾有加。许多人羡慕不已呢。”萧汐兰停了一下忽然说道:“容妹妹,你可知道我姐姐对四皇子情有独钟?” 宝珞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萧大小姐昨日里不是才初见四皇子吗?” 萧汐兰摇摇头,轻声说道:“只有我知道姐姐心里的苦,其实姐姐在五岁那年入宫便是见过四皇子的。那时姐姐贪玩跑去偷看四皇子练武,却不慎失足落水,当时身边均没有宫人。是四皇子救的姐姐,还要姐姐不许向旁人说起,便走开了。自此姐姐就对四皇子念念不忘,父亲母亲也不知道此事。姐姐只是偷偷告诉了我。我还记得四皇子遇火难那年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姐姐是哭了几日几夜,茶饭不思的。” 原来他们竟有如此一段渊源,五岁的小女孩怎就如此早熟。宝珞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嘴。 “容妹妹,我看出四皇子对你并非父女之情如此简单。他看向你的眼里除了疼爱还有失了魂的爱念。这点不光我看出来了,我姐姐也看到了。”萧汐兰缓缓抓紧宝珞的手,眼中竟不复适才的天真的神色。 宝珞咯咯一笑:“汐兰姐姐,原来你今日的目的并非是要与邑隆哥哥狩猎,而是要寻宝珞说这一番话儿,是吗?” 萧汐兰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容妹妹果然冰雪聪明,实非一般矫揉造作的官家千金,既然如此,汐兰就直说了吧。” 萧汐兰思索了一下,说道:“昨儿姐姐一夜未睡,做妹妹的自是心痛,才如此冒昧的前来。容妹妹,你从未涉足这士族之流,许多规矩也许是不明白的,四皇子毕竟是天家之子,殿下若要娶你自是不难,可是皇上绝不会让你成为正室皇妃。我这么说请容妹妹不要见怪,这士族制度历来便是如此。正室皇妃必须是朝堂上一品官员根基雄厚的士族大户正出之女。你瞧那梅妃,皇后薨了这许多年了,她家世身份也最多能做到贵妃而已。这祖宗礼法谁也不能践越,她梅妃权倾后宫也不能。” 萧汐兰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拉住宝珞的手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她,表情似乎诚恳无比。 宝珞却是微微一笑:“那又如何?我从未介意那名份地位。” 萧汐兰似乎松了一口气,嘴上笑开来:“容妹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这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女子想要在这士族大户里站得住脚靠的可不是夫君的疼爱,而是这妻妾间的默契。容妹妹,我姐姐她温婉善良,性子随和。她若是皇妃,定会处处维护你。这样岂不是琴瑟和鸣,一家之福?” “汐兰姐姐说得远了,这些事又岂能是我们说好了就算的?”宝珞自是不能明白的推托,三妻四妾便是人之常情吗?自己断是不能容忍如此的人之常情。看样子似乎萧氏两姐妹对缔结婚约之事并不知情。 萧汐兰看宝珞似乎没有赞成的意思,便话音一转,说道:“容妹妹,此事你放在心上便好,今日你能听完汐兰一席话,汐兰已经是感激不已。” 宝珞也释然,心想萧汐兰虽然心念很重,不若表面那般天真无邪。可是她心地里毕竟是疼惜姐姐。 于是两人笑语妍妍牵着手一同走下山,山下刚好遇到容玥与刘邑隆策马过来。见到宝珞与萧汐兰便翻身下马。 “哈哈,你们俩处得还不错嘛,可怎么空手而归?”刘邑隆远远就嚷嚷开了。 萧汐兰跑上前去,将她们一路上从打兔子开始一直说到射飞鹰。 容玥将宝珞拉到身边,伸出衣袖给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嘴里说着:“珞儿,瞧你玩得一头大汗的。饿了吗?” 宝珞点点头。这会已经是正午了,早上就吃得少,这会就饿了。 “阿爹,今儿不用跟皇上一块吃饭了吧,唉,吃得多不痛快啊。”宝珞心想昨夜那夜宴就没吃几口东西。 那边刘邑隆已经笑开:“珞儿,你昨夜哪有吃东西,我都瞧见了,有人赌气就一路喝酒来了。” 宝珞斜瞥了一眼刘邑隆,也不理他。拉着容玥的衣袖说道:“阿爹,今儿打了许多山鸡呢,内侍清点过后能拿来烤了吃吗?我想吃香菇子烤鸡了。”宝珞想起他们在边域时常吃的食物。越发的饿了。 “好,让厨子来烤就好,若等你动手,怕是大家都陪着饿肚子。”容玥轻笑说道。 一行人回到别苑,在玄武湖边吃起烤鸡来。笑闹打趣,快乐不知时日过。 “容妹妹,下午有女眷的书法画艺比试,你要参加吗?”四人正吃饱了在樱花园里烹茶解腻呢。 宝珞摇摇头:“这琴棋书画,我也就会弹琴吹笛而已。其他的还是不要去现丑了,去瞧瞧热闹便好。” 宵歌不知醒(三) 申时一到,这长长的连廊下的桌案一字排开,好不壮观。这些官家小姐自幼便学书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一展所长。无不是专心致志。 待众女眷将完成的字画悬挂于连廊时,便由皇上领头,一路欣赏过去。这些字画竟然也是集百家之长,最出众的便是萧汐凝的牡丹图。画中牡丹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那词提得也好。“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照地初开锦绣段,当风不结兰麝囊。仙人琪树白无色,王母桃花小不香。” 一手漂亮的行书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获得满堂喝彩。 勿庸置疑,这书画之魁自然非萧汐凝莫属了。永王立在萧汐凝身旁也是得意非凡。 别苑清泉居 薰香袅袅,容玥在桌案上提笔疾书,刘邑隆斜躺在贵妃椅边半睡半醒的看着容玥。 “玥,父皇把东麟宫赐给你了?”刘邑隆开口问道。 “嗯,父皇封了大皇兄永王,赐宫外府邸的意思咱们都明白,父皇便让我搬去东麟宫。不过还是住乾西宫方便,习惯了。”容玥随口答道。 “那是啊,咱们兄弟打小就一起住在乾西宫。又都还没大婚,先别急着搬好了。”刘邑隆将手里的折扇甩得哗哗作响,容玥自从回宫后两兄弟住一块时常这样谈谈心、对饮几杯。这风流成性的三皇子也少了外出闲混。如今容玥要搬出乾西宫,心里自是老大的不愿意。 容玥也没犹豫便说好。随后将写好的信笺密封好唤了心腹内侍将信笺让他连夜送往馨园。 “三哥,西林那条捷径通往馨园后山坳费时还是太长。万一宫中有变,只怕救援不及。我想将容家军迁往西山坳,更接近皇城,也不会离馨园太远。如此可行否?” “只是迁出馨园后山坳会不会不够隐密?那里毕竟不是馨园地界。”刘邑隆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在四围设下‘弥雾阵’,便可。”容玥答道。 “玥,永王这次所带兵马不少,且也是骁勇善战之军,这皇城内还有慕容破的两万禁军。我们在兵力上已经悬殊,萧定邦又迟迟不表态。” “父皇亦是防着大皇兄,这赐府邸宫外,他也就不能堂而皇之的带大批人马进宫。至于这两万禁军,内有我们的暗桩。现今如若不用萧定邦,也只能暂时如此安排。”容玥说道。 “玥,萧定邦要是两不相帮也就算了,我担心的是他会投去永王。梅妃这两日似乎在萧汐凝身上下功夫呢。” “确是如此,不过好像萧家也未领情,萧定邦心思捉摸不定,只能静观其变了。”容玥站起身来,给自己披上了外套。 “玥,你还要出去吗?” “嗯,去看看珞儿。”容玥吹熄了桌案上的蜡烛,说道:“三哥,你早点回房歇息。”说完便走了出去。 刘邑隆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帘。未关严的窗子阵阵拂进的微风吹散他的发,吹得衣襟上的流穗摇晃。人却如熟睡般一动也不动。 玄武湖,湖畔亭。 朗月照耀,露重霜微。 容玥静立在亭中,心中默想宝珞唤人传话约他戌时湖心亭见,不知这小妮子有何事还是又胡思乱想了?嘴角泛起笑意。 月凉如水,月光洒满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般清冷。 萧汐凝穿过花径,踩着莲步款款走来,花树映月婆娑。越过花树,看见湖畔亭中那如嫡尘仙子般的男子。 胸口一滞,萧汐凝知道这定是妹妹的安排。心中如小鹿乱撞,她玉手抚心,微微平息慌乱,示意身后婢女停步静候,便鼓足了勇气缓缓走向他。 环佩叮当打破了月色的宁静,容玥面带微笑转过身来,笑容僵住,眼神微讶。又瞬间恢复了波澜不惊。 萧汐凝没有忽略他神情瞬息的变化,曲膝道了个福:“萧氏汐凝参见四皇子。” 容玥摆手示意她起来,问道:“萧姑娘这么晚还出来赏月?” 萧汐凝平静抬头看他,说道:“四皇子请恕罪,我家小妹顽皮,估摸也是她约了四皇子来此?” “噢?那不知萧二姑娘是何用意呢?”容玥声音清冷无波。 “四皇子请莫要责怪我家小妹,她亦是为了了却奴家一个心愿才出此下策。” 容玥眼中泛起疑问:“萧姑娘的心愿?与本宫有关吗?” 萧汐凝美目含笑点头,说道:“不知四皇子可还记得十三年前在乾西宫御花园湖心救起的小女孩吗?那便是汐凝幼时顽皮落水,幸得四皇子搭救,幸免于难。多年来汐凝一刻也不敢忘。只盼有朝一日能向四皇子亲自答谢救命之恩。”萧汐凝说完深深的俯身下去,行了个大礼。 容玥将她扶起,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萧姑娘又何必介怀至今?” 萧汐凝抬起头来,月光下美如洛河仙子,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而那一双美目含情脉脉似羞带怯的看着容玥。 容玥心中一凛,说道:“夜已深,湖边风凉,萧姑娘莫要着了寒气,还是快些回去吧。” 萧汐凝脸色一红,忙低下头,知道适才那目光流露了隐藏多年的心意。于是匆匆福下身子告辞,头也不敢抬的向亭外走去。那隐在花树下的侍女走出来扶了她渐行渐远。 站在水心阁前廊,门外便听到屋内宝珞与小桃的嬉笑声传来。容玥轻咳一声,小桃打开虚掩的房门,看到是容玥,福身请安便侧身迎了他进来。 容玥透过紫檀木雕云龙屏风瞧见宝珞似乎急急要收起什么物事,心下好奇,也不等她出来便走进了里屋。 宝珞看见容玥走了进来,一脸慌乱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拽着。 他走向宝珞,双手拥住她取过了掖藏在身后的一幅绢帕。 容玥展开一看,不禁莞尔,只见那白绢丝帕上绣了星星点点的降紫,却也看不出是绣的何物,右下角一个歪歪斜斜的玥字倒是依稀可辨。 “珞儿莫非是在学刺绣?可是这是绣的什么?”容玥好笑的将绢丝倒转过来前后细看着。嘴角的笑容忍不住一直放大。 “珞儿绣给我的?”容玥指着那角上的“玥”字。 宝珞脸儿通红一把抢过绢丝帕,说道:“还没有绣好啦,人家今天刚跟小桃学着玩儿呢。” “绣的是什么?”容玥在宝珞身边软席上坐下。小桃端了茶水进来搁到矮案上,接声帮着宝珞说道:“小姐说绣的是紫藤花。”说完抿嘴一笑就退了出去。 “珞儿怎会想到要学这个?”容玥捻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宝珞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听到宫婢们议论这中原女子均是擅绣,若有喜欢的男子便会将绣品或者绣囊转送作为定情之物。于是宝珞随口答道是想参加明日的女眷织绣比试,不过似乎是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还是不要去出丑了。 容玥低声说道:“嗯紫藤花绣好了给我。” 宝珞咬着下唇谨防自己笑出声来,低低“嗯”了一声。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龙诞香气,混合茶香竟是如此舒适闲散。宝珞将丝帕收入怀中,看着容玥神色似乎有一丝疲惫,便问道:“阿爹,身子可有不适?” 容玥摇摇头。 宝珞又说:“阿爹在陵墓催动身上的‘翎火焰’,怕是触发旧疾了,平日里莫要太过操劳。养气菬紫丸莫要忘记了服用。” “好”容玥闭目听着宝珞的叮咛一股暖流缓缓在心间涌起, “阿爹,这琴艺比试我选哪首曲目好呢?好生犯愁。” “唔,我喜欢珞儿的《水调歌头》,弹给我听好么?” 宝珞取过古琴放在茶案上,在容玥身旁坐了下来。挽起衣袖露出光洁的皓腕,指尖抚琴,琴音悠扬的响起。 容玥倦意袭来,头轻轻靠上宝珞的肩头。这多日来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两人相依相靠的时光,似乎只有在珞儿这里,才是容玥停泊歇息的港湾。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容玥心底最珍视瞬间。 回到中原后,他一直都成为他人仰赖的角色,经历过万般风风雨雨。也总有倦怠之时,如若那倦意能如现在这般,依在珞儿的肩窝。嗅着她身上宁静悠长的清香,直想这一刻定格成为永远。 “珞儿,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否唤我‘玥’?”容玥在宝珞耳边轻声说道,暖暖的气息拂上肌肤,令得宝珞耳根刷的红透了,低声含糊的“唔”了一声。 容玥微睁开眼睛,看到一抹烧红粉雪的肌肤,忍不住辗转吻了上去。只听宝珞手间的琴音顿时絮乱,他低笑一声,手指抚上她白皙的颈项,抚摩浅吻着。 琴音嘎然而止,满室只剩下幽幽的薰香与浅浅的呼吸声。那样的碰触好似春日里第一场轻软的细雨,抬眼时,人也醉了。 那慵懒闲散的吻渐渐漫延到脸颊、眼帘、轻颤的双唇。仿佛带了某种霸道的纠缠将人湮没,唇齿之间缠绵摩挲,极尽温柔。酥酥麻麻的感觉连同无边的热意,传遍四肢百骸。 容玥有些狼狈的放开宝珞,低低喘着气。却听见怀中的可人儿轻轻唤了一声“玥”,仿佛天籁之音拂过心扉。 宵歌不知醒(四) 第二日的秋狩永王似乎峁足了劲将钟山西林当作了战场一般冲杀,侍卫的马儿驮着猎物一趟一趟的往回送;刘邑隆则躲在林子里不知哪棵树杈上乘凉睡觉;众武将公子虽也是争夺得激烈,但是遇到永王打猎的地盘都纷纷识趣相让。 容玥却带着宝珞翻过钟山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山坡草场,眼前是大片深浓的绿,绿得没有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山雄浑,隐约有云海翻涌;好像回到了美丽的塞外之地。 微风煦煦,吹动他紫袍翻卷,将她的长发轻轻扬起,如林中精灵。 他们并缰策马,徐徐而行,没有侍卫跟随,抛开俗事纷扰,唯此两骑并肩倘佯于宁静旷野之中,天愈高,心愈宽,人愈近…… “阿爹,我们比试一下如何?”宝珞扬起手中的马鞭,眉飞色舞的看向容玥。 容玥暗叹,珞儿还是改不了口。看她如此兴致,便说了好。 扬鞭催马,两骑向着前方冲去。 风呼呼的刮在脸上,微微刺痛,心儿却象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宝珞已经跑得脸颊通红,小红马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可是旁边的容玥却还是气定神闲,风采依旧,紧紧与她并驾齐驱。 宝珞哈哈一笑,勒缰认输。 两人斜躺在草坡上歇息,任马儿在一边吃着草。 “阿爹,若是有一天你厌倦了这些无休止的纷争,我们便一起离开这里,寻一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园,好不好。” “好,待一切平定下来。我便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一言为定,阿爹你不能忘记哦。”宝珞眼瞳中光彩四射,似乎这些美好的心愿很快便能实现。 他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好像是无声的保证。 “叫我‘玥’。” “唔,玥。” 这日的棋艺比试竟是在萧家两姐妹间对决,最终萧汐兰棋高一着,夺得棋魁。而织绣比试的优胜则是左司马丞相千金一帜独秀。 第三日的琴艺比试一大早便轰轰烈烈的在别苑内展开了,由皇宫乐师挑选了前十位琴艺出众的女眷于当夜宫宴上殿前角逐,皇上来定夺胜负。 这秋狩最后一日的宫宴是热闹奢华无比,宫灯烁烁,美玉繁花,宫娥罗列。金壁辉煌映照着这殿上众人迷醉不知今夕的神色。繁荣昌盛、五谷丰登、四海升平等等夸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恭维话充斥着各个角落。却不知那乌云慢慢吞噬着皎月的光华,寒风涩涩,分外凄凉。 萧汐凝一曲《清平奏》音色优美,既有大气磅礴也有小桥流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连皇帝都大为赞赏,梅妃更是当众打赏了绝世名琴“雕琢”赠予她。萧汐凝落落大方,含笑谢恩。 正在众人意兴阑珊,认为剩下的曲音远不能与萧汐凝比美时,宝珞从容的走到琴案边,抬头看向容玥,心中默念“玥,此曲仅为你而奏”。 仿佛这诺大的宫殿层层褪色,众人皆去,唯有四目相对。 一曲《水调歌头》首音委婉扬起,殿上皆静,抚琴女子宛如月下精灵,遗世独鸣,朱唇轻启,唱出了曲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词曲清丽雄阔,如月光下广袤的清寒世间,悲中凝聚着旷达。令人不自念忆那些残缺遗憾的往昔。 宝珞一曲奏毕向着皇帝躬身行礼退回座席,这满殿尚在回味那清冷婉转的歌声。 “绝妙之曲、绝妙之词、好一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皇帝赞誉的声音扬起。毫不掩饰对此曲的喜爱。令他忆起了淮河岸月晖遍地与那仿如洛河之神般的女子神仙眷侣的时日。一抹痛惜仍长久烙刻心头。 皇帝为难了,这琴艺之魁若是给宝珞,可梅妃适才已打赏了萧汐凝,岂不是极矛盾。不必因此拂了萧家的面子。皇帝定了定神,朗声笑到:“难得今日这殿中出了此琴艺双姝,各有千秋,着实难以分伯仲,朕今日就定个双魁吧。” “皇上英明”又是一阵的歌功颂德。宴上又恢复了弥迷的奢醉气息。 而今年秋狩的优胜便是永王了,他自是喜不自胜,得意非凡。往年的秋狩优胜者皇帝均会许其一个心愿,今年亦是没有例外。 永王朗声求皇上赐婚,一语震惊四座。 “不知哪家千金深得吾儿之心?”皇上明知故问。 “父皇,孩儿欲求娶萧氏长女为妻,恳请父皇赐婚。”永王双膝跪地,似是诚意十足。 皇帝似乎面有难色,答道:“萧氏长女当年得到太后许诺恩准自行择婿。太后虽已仙逝,此事亦不可违啊。”皇帝又问席下的萧定邦:“萧卿家,你以为如何?” 萧定邦一撂美髯,离座向皇帝行礼,不急不徐的说道:“回陛下,臣女汐凝已于十八年前与臣故人之子指腹为婚,虽后失散,但此诺臣不敢有忘。承蒙永王厚爱,臣不胜惶恐。” 一句话便回绝了永王,永王正进退两难时,梅妃开腔道:“萧将军信守承诺情义甚佳,可这故人之子一日不来莫非令千金便要蹉跎芳华?本宫甚是喜欢汐凝这孩子,不忍见她空度年华啊。” “梅妃娘娘教诲的是,臣便立下半年之期。若故人之子仍未现身,那小女便自行选择婚配。不知皇上认为可行否?”萧定邦依旧未松口,低眉垂头。 皇帝一挥手,说道:“好啦,此事暂缓。今日乃秋宴盛会,还是言归正题。”皇帝赏了永王御赐金弓,八宝玲珑玉尊等奇珍异物,另赐西蜀进献的美女十名。 秋狩盛典落下帷幕,犹如繁华落尽秋意萧条,各方涌动的暗流隐藏在虚假的太平盛世中蠢蠢欲动。 永王府日日笙歌夜舞,极力笼络朝臣,南朝士族萎糜之风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宝珞回到了馨园,只见雁北居屋前屋后种满了皇宫移植来的紫藤花树,明年春天,这紫藤花开遍整个雁北居,将是多么怡人的景致啊。 宝珞得知淄衣病卧床榻便急急赶去了碧楼。几日不见,淄衣竟憔悴凋零如此,脸色惨白,眼眶凹陷。阿西已是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均是说淄衣体质太弱,染了风寒病体侵入心肺,只能慢慢调养,急不得。 宝珞配置了些养气丹丸送了去。如此一来,他们的婚期便是搁置了下去。阿西日夜悉心看顾病塌上的淄衣,无微不至。 永初二十三年十月,北魏派使臣出使南宋商洽通商之道。这南北停战十年来,民间得以休养生息,近年来两朝亦时常互派使臣,议谈通商。 魏使韩非来朝,皇帝大设宫宴款待,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韩非不胜酒力醉卧殿前,皇帝长笑留其暂宿宫中。 韩非夜访御林军统领安泰,求见帝曰有魏太子密函转交。 皇帝夜半披衣而起召见了韩非,韩非将魏太子拓拔嗣密函呈上。信中简明扼要阐述武帝为现今时局所扰,魏太子愿助其除去羁绊。 韩非在旁细细明言,太子在暗查魏国司马王江蕤叛乱一事中无意得到了南宋梅贵妃与王江蕤的来往书信,悉知两人与柔然国的来往密切,柔然进犯魏北之战中将士所中之毒便是由梅妃所供给、尚有梅妃当年与王江蕤合谋制造的南北盐乱牟取暴利、以及勾结柔然伪造南宋前兵部侍郎陈明简通敌卖国的罪证,最终为大皇子夺取兵权。有书函为证。 皇帝双目微眯,面色冷峻,指尖轻轻敲击书案,半晌才出声:“魏太子既知晓这其中形势紧迫,定然也心知就算有信函为证亦是难以撼动其分毫。” 韩非点头称是:“太子殿下自然是知晓的,但是太子手握重兵,派上一两支乔装叛军在宋北引发马蚤乱也并非难事,皇上自然便有了理由令永王平叛,待永王离京,那是鞭长莫及了。” 皇帝沉吟片刻,双目精光一闪,缓缓走近韩非,问道:“魏太子为何如此相助?莫非另有所图?” 韩非嘴角挑起一个笑容,道:“皇上多虑了,太子倾力相助只为与贵朝和亲。” “和亲?”皇帝不解,一双明目直直射向韩非。 “太子殿下欲求娶皇子玥之女容宝珞为妃,只此为条件。” 皇帝微怔,随后让韩非先回驿管等候,此事尚需商榷再行定夺。 韩非叩拜退下。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偶尔暖炉“噼啪”作响搅乱一室的安宁。皇帝右手扶额微眯于书案前,其后静静默立着御林军统领安泰。 眼见已过三更,安泰忍不住开声恳请皇上回寝宫歇息。皇帝双目紧闭,却说道:“回去朕就能安睡了么?” “安泰,此事你怎么看?” “臣以为此?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5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5部分阅读 此事可行,四皇子义女也已到了出阁的年华。如若能扭转局面必是大利我朝。”安泰躬身回话。 “朕担心的是玥儿不会认同此事。”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又说:“欲成大事者,必以江山社禝为重,须分轻重利弊,此事朕便替他决断吧。” 眼中闪过淡淡的一道睿智光芒。 宵歌不知醒(五) 深秋渐至,扑面微风里也夹带了细碎的冰凉。一夜间,已是满地梧桐。 宝珞推开房门,淡青色窄袖襦裙,白色披帛,裙下露出绣鞋上面的粉色绚履。深深吸气,清冷的气息满沁胸怀。 握紧手心里熟悉的蓝珠,像一个失而复得的伙伴。宝珞回到馨园时降涟便将重新打造的蓝珠递给了她,这日日里的清晨,她便在屋前的梧桐树下轻快舞起了蓝珠,清风扬起落叶,在她足边盘旋飞舞,直练到额头冒起滴滴汗珠才回房沐浴。 刚换好衣裳胡乱扎起鬈曲的长发,便有小厮在屋外报称有圣旨到,宝珞小姐速去明月楼接旨。 宝珞一愣,跟着嘴角弯起一道笑容,莫非是阿爹唤人前来?便急急向明月楼走去。 跪地接旨,眼前的司言公公身后数名宫娥手捧红纱覆金盘,一排整齐垂手而立的侍官。眼前如此镇仗亦让宝珞略微一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容宝珞聪慧敏智,与皇四子情如父女,特封和珞公主,赐皇姓,入皇籍,择日进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那司言公公声调高昂的读完圣旨,便递过来给宝珞。 宝珞尚来不及平复震惊的心绪,也只能接旨谢恩。跟着侍官抬来的一箱箱绫罗绸缎、金银玉器都被人搬到了雁北居。亦要留下宫娥服侍,宝珞婉言谢绝。 那公公临走前说道:“和珞公主,十月十五乃黄道吉日,介时下官前来接迎公主入宫。”便携了宫人离去。 宝珞思前想后,此事断不是容玥提出的。可是皇上又为何册封呢? 这时降涟、阿西梅朵等人均闻讯赶来。看着一屋子金银玉器锦箱和呆立房中的宝珞。 梅朵扑上来揽着宝珞笑道:“吓,我们的宝珞公主定是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阿西亦是难得露出多日来的笑脸。 降涟却是双眉紧锁,担忧的眼神看向宝珞,说道:“宝珞,先莫要慌,待我向公子禀告后再作打算。” 宝珞抬起失神的双眼看向降涟,渐渐浮现一抹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容玥匆匆来到武德殿外,却被侍卫拦住了,说是皇上正在接见文武百官。容玥纳闷,下朝后为何这百官都跑来了偏殿?正欲在殿外等候,忽听得殿内传来一声怒吼以及瓷器碎裂之声。 容玥反手推开侍卫打开殿门走了进去。只见皇帝正怒发冲冠的站立在书案后,手指颤颤巍巍的指殿下一众人,竟然是右丞相兼枢密使秦烈、御史大夫谢继元、郡南候王睿之带领了大大小小的官员跪了一地。 见得容玥进来,皇帝稍稍收敛怒气,示意他来到身侧。 “皇上请三思啊!” 右相秦烈伏头贴地仍在朗声说道。其身后的官员于是也大呼“皇上三思” 皇帝握拳用力在书案敲打了两下,砰砰作响,眼中闪过一道炙烈的光芒,恨声说道:“何时定夺太子人选是由朕决定,莫非你们是咒寡人这身子撑不了几年了么?哼!” “臣等不敢,皇上,这设立太子之事关乎江山社禝之稳固啊,现今国泰民安,南宋强盛,虽边境偶有马蚤乱,亦不足以为惧,正是定夺太子的俱佳时机,如若不然,这四方诸侯眼见有机可趁,无不是蠢蠢欲动。” 御史中丞谢继元连连磕头,状似恳切。这堂下又是响起一片称是之声。 容玥心下明白了,原来是这朝中四大家族中的右相秦烈、中臣谢继元、郡南候王睿之联名百官上书前来逼皇上立太子,司马昭之心揭之若然。这架势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皇帝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众臣如此顽抗,双目如火,青筋尽暴,忍不住猛烈咳了起来。侍从忙端了茶杯递给皇帝,皇帝拿过杯子时身子轻微晃了晃。 容玥立于旁侧赶紧扶了皇帝坐上龙椅。眼中如电光闪过,对堂下众臣说道:“各位大人,父皇近日龙体微恙,大人所禀之事可否迟些再议。”口气亦是毫无商榷的余地。 皇帝却是眼中寒光扫向堂下一干人等,沉声说道:“那众位卿家认为这太子之位由谁来但当比较妥当呢?” 郡南候王睿之说道:“禀皇上,前数例朝均是嫡出之皇长子为东宫之首,我朝皇后娘娘早薨,哀无子嗣,但亦可遵循前朝,立长子乃合祖制。” 这堂下众人听了郡南候一番话,却并非一致赞同,有的大臣高声说太子人选自然是由皇上定夺,有的说自是立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之皇子。 秦烈一拱手抱拳说道:“臣等以为永王骁勇善战、南征多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且又胸怀磊落,心高志远,忠孝俱佳,请皇上三思。” “那朕这太子人选是由诸位卿家定夺了么?” “臣等惶恐。”堂下纷纷伏头贴地。 皇帝微喘了几口气,指尖在太阳|岤上揉了几下,沉声说道:“你们且先退下,这百官上奏朕自会慎重。”说罢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请皇上以龙体社禝为重,臣等这肺腑之言还请皇上审夺。”右相说罢便率着堂下一干人等跪安退出了武德殿。 容玥眼见皇帝脸色发黑,额头虚汗直冒,唇色青白。便吩咐内侍摆驾回皇上寝宫含风殿,并令太医前去含风殿候驾。然后便扶了皇帝立起身来走出后殿,皇上沉重的身子忽的一个踉跄,竟向前摔了过去。容玥一把拉住,让皇帝整个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进了辂车赶回寝宫。 皇帝躺在榻上喘声不断,太医于一旁颦眉,面色凝重。吩咐内侍将煎好的药服侍皇上喝下,又施针替皇帝疏通气脉。 容玥在一旁看得是焦虑不已,待皇帝睡下后示意太医跟随前往外堂,询问皇帝的病情。 “禀四皇子殿下,皇上早年征战沙场数载,落下了这许多病根,今年来又是思虑甚多,夜不能寐,引发这血气凝固,实是太于忧心所致,前几日皇上又偶染风寒,带病上朝,如今自是不支。还请四皇子殿下多劝劝皇上,以龙体为重啊。”太医忽的下跪朝容玥行礼,已是老泪纵横。 立于一旁的安泰与内侍均一并跪下,恳请容玥能劝说皇帝。 待只得容玥与安泰处一室时,安泰面带悲凉,沉声说起皇帝这几年龙体每况愈下,仍是忧心国事,众大臣一口说的国泰民安只是表面之象,前几年的南北盐祸波及甚广,加上连年水患,朝廷救灾银由上至下抽取,到得灾区已是所剩无几了。得不到救助的灾民凄惨无比,便引发了暴乱,灾民哄抢官粮,永王所谓的江洲平叛平的只怕是一群无家可归揭竿而起的灾民。 皇帝彻查下去心知这一切的祸因均是来自于梅妃一党,但是在朝上却被那三大家族纷纷阻挠,恨不能平啊。加上这两年西南边关马蚤乱频繁,南召流寇时有抢夺烧杀汉人。且朝中的清流多年来渐渐被排挤于朝堂之外,或是含冤满们屈死者众。朝堂上可信之人屈指可数啊。 容玥听得是心惊不已,胸口憋得难受。悔恨未能早些为父分忧,沉声问道:“父皇早年身子康健,心明目朗,壮志满筹,为何会给那梅妃势力扩张至此呢?” 安泰双目并出火光,恨声说道:“早年梅妃为了迷惑皇上,给皇上下了牵心毒,皇上浑浑噩噩了数年才解了毒,可是却已大伤元气。脑目亦不如以往清晰,这不知不觉中梅妃势力已是渗入朝堂。酿成大患。”安泰说得是痛心疾首。 这梅妃给皇帝下毒之事,容玥在馨蕊夫人的遗书中是知晓的,却不知这毒后患竟如此大。容玥锁眉沉吟了许久。如今这多事之秋,皇帝既已下旨,宝珞入宫之事暂且不提罢了,留在宫里自己亦能护得周全。皇帝的病体是不能再延误了,不禁忧心忡忡。 过不多时,有内侍入得偏堂说是皇上醒了,要见四皇子。 摒退内殿侍从,皇帝留下容玥与安泰于旁,撑着身子在床榻上坐了起来。 “父皇还请多加歇息,龙体为重啊。” “朕又哪睡得安稳啊,玥儿,朕知你今日上殿欲问和珞公主入宫之事,此事朕自有主张,你就莫要挂心了。”说着皇帝又剧烈的咳了起来,容玥忙弯腰替他顺背。 “玥儿,凡事以大体为重,孰轻孰重亦要清晰分辨啊。朕寄厚望于你,莫要令为父失望。”皇帝面色憔悴,却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容玥。 容玥跪于榻前无奈说道:“儿臣知道,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 皇帝这才露出了一丝微笑,抬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玥儿,这朝堂中梅妃党众多,尤其是与这这秦烈、谢继元、王睿之一干人是捆绑成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外界诱惑是难以动其分毫,必要时非常手段亦是无法避免。而萧定邦这老狐狸确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朕的三军统帅,势力盛于其他三大家族。玥儿,朕不如待明年萧定邦誓言满期之后为吾儿与萧氏长女指婚如何?” 容玥听得皇帝这一说慌忙跪下来回话:“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儿臣亦是不削用联姻来达成结盟。请父皇莫要再提了。” 皇帝似乎已预料到他会反对,微微叹了口气。心知此儿逼迫不得,只能动之以情。微微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朕决定明年元月祭祀之前公告天下立你为太子,已拖延这许多年了,此事一宣,必引起轩然大波。吾儿要做好万全之策。” 容玥虽是早已知晓皇上心思,事先想好一套推托之辞,可是却未料到是在皇上病卧床榻时蓦然提起,竟不知如何应答。 “父皇,儿臣资历尚浅,恐不能但当此重任” 皇帝摆手打断他的托辞,提高了声音“朕意已决,现今朝堂形势今日你也见到了,往后只能是愈演愈烈,你若不帮朕,朕还能指望谁?” 皇帝越说越是声音低迷,最后竟呈出一种凄凉之音。这如何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宋武帝?连身旁的安泰都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朕今日也累了,你且先退下吧。”皇帝又用力咳了几声。 容玥走后,皇帝朝着安泰看去,两人嘴角闪过一丝莫测的笑容。 十月十五,宝珞正式入宫,居乾西宫碧翠园。得知容玥传来话道暂时先行入宫,会再作安排,宝珞的心是定了下来。见到贴身宫婢是小桃的时候高兴的拉起她的手,小桃却是含笑轻轻挣脱开来,深深行了个大礼,说道:“公主殿下身娇体贵,适才的举止是折煞奴婢了。” 宝珞见她仍是如此中规中矩,也不以为意。 这皇宫大院很是烦闷,宝珞入宫以来恰好皇上龙体违和,也未举办宫宴。只是由内侍总管公公与小桃几位宫婢领了去拜见宫中的其他公主。公主们在皇宫中居久了时常亦是集聚在一起喝茶、弹琴、赏花什么的,偶也有邀宝珞前去。喝茶还行,这宫中的茶均是各地贡上来的极品,在外自是很少能喝到的。 还好皇宫中还有个游手好闲的三皇子,宝珞便粘上了他,要刘邑隆偷跑出宫游玩的时候也要带上她。如此一来,这皇宫的生活也不会太过烦闷了。只是入宫以来都鲜少见到容玥,宝珞亦知皇上生病,他自是时时在御书房协助处理政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喜欢这个故事的读者,尤其是能给我提出宝贵意见的大大。 偶每天除了写文还有工作,很抱歉很多评论没有回复。但是一定会认真听取意见。 \(v)/ go 梦破暗惊魂(一) 一转眼便到了十月下旬了,这日金銮殿上,魏国使臣韩非再次觐见皇帝,并郑重提出了魏太子欲与南宋结秦晋之好,恳请南宋皇帝择适龄公主和亲。此话一出,满庭哗然,纷纷暗自猜测这魏太子此举是何用意。 容玥在一旁却暗道不好,皇上先是册封宝珞为公主,而今拓拔嗣又前来求亲。他们定是达成了某种协定。而皇帝又不知晓容玥与宝珞已非父女情谊,该是觉得此举无何不妥,便是答应了此和亲。 果然皇上龙颜大悦,指婚和珞公主,却又笑道和珞公主年纪尚小,待明年二月满十六再择良辰吉日迎娶。 韩非在殿下思忖皇上此举定是暗示魏太子先履行承诺再行和亲,暗念也是无妨,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容玥却在一旁脸色发青,心中怒火升起,皇上此举定是把自己也算计在内了,不然为何并无事先知会? 堂上众朝臣纷纷向容玥恭贺道喜,容玥心下凄然,心海翻腾却又不能不和颜敷衍前来贺喜的大臣。 如今皇上在金銮殿金口玉言应承下来的和亲,在如何去反对已是无用。既然拓跋嗣用此非常手段来迎娶,那便用非常手段来回敬他即可。 御书房中,容玥也未与皇上深究此事,但是面色甚是不愉。皇帝自然心知所为何事,却是扯出一堆政事与容玥深讨,也不再提及和亲之事。 待容玥匆匆赶到碧翠园时,得知皇宫侍官已来宣读圣旨,宝珞亦已知晓和亲之事。遣了众人离开,说是想自己一个人,如今关在房中,任谁敲门也不回应,小桃急得是在门外跺脚,又不敢闯进去。 容玥挥手示意都退下,推了门进到里间。只见宝珞趴在床榻上无声抽泣。便走向前去,抬手抚上她的秀发,宝珞闻到熟悉的龙诞香,回过头来,定定看向他,看到了哀伤与不忍。 “阿爹,你真的要把我嫁掉了吗?”宝珞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此刻布满雾水,满是伤心与不可置信。 容玥心中揪痛,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说道:“珞儿,此事我并不知情,你莫要担心,我断不会将你嫁给任何人。如今父皇下旨,已是没有商榷的余地了,我会另行想办法。你乖乖的,不要让我担心好么?” 宝珞心中一宽,只要不是容玥提议和亲的便好。只是拓跋嗣又为何会突然前来求亲呢? “阿爹,拓跋嗣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如我去跟他说说,让他来退亲可好?” 容玥眉头顿锁,说道:“不好,你莫要再去见他了,我自会想办法,珞儿,相信我。” 宝珞点点头,也不再心慌了,总之这逃婚的办法多种多样。自己又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足不出户。但是此事攸关两国颜面,亦不能太明目张胆,总得想个万全之策。 夜,浓得像泼墨渲染,这座城市已不复白日的喧闹繁华,只有守城禁军来来去去的踱步声以及忽然传出的狗叫声;夜,寒入骨,蜷缩在巷尾的乞丐们紧紧的挤在一起,分享彼此身上的些微暖气。夜幕下的屋檐连绵无边,微微透着泥瓦的寒光。 一道如墨的影子闪过,快得来不及捕捉一丝气息。黑影没入一座朱门官家别苑,来到一间仍旧亮着烛光的厢房屋顶,小心揭开屋瓦,只见屋内一名长衫书生眉目清俊,正盘坐在案前读书。室内茶香飘溢,茶炉仍在汩汩冒着青烟。 书生取过一盏乌色陶杯,放在案前,斟茶。 “既然来了不妨下来一品我这武夷大红袍如何?”书生朗声说道。 那黑影亦没有犹豫,掠下屋顶,推了门走进去。只见他身形娇小,一身夜行装,黑巾蒙面。进得屋来却一把扯下蒙面黑巾,露出了一张纯净白皙的小脸,双眸如月映碧水般清澈。正是飞檐走壁玩得不亦乐乎的夜行女侠宝珞。 宝珞也不跟他客气,在书案对座的蒲团上竟直坐了下来,端起茶水就一口喝了下去,呼,这下暖和些了。 书生哑然失笑,说道:“和珞公主夜访别馆,别出心裁,果然如太子所料。” 宝珞这才展颜一笑,拱手说道:“使臣大人,请恕宝珞无理,不要叫我什么公主啦,听着怪别扭的,叫我宝珞就好。”眼珠子一转,又问:“拓跋嗣知道我会来?那他可知道我来所为何事吗?” 韩非笑笑取出怀中的一封信笺,双手递给宝珞:“这是太子殿下托下官转交于宝珞小姐的书信,说是看了就会明白。” 宝珞拿过信笺,抖开一看,只见那龙飞凤舞的手笔正是拓跋嗣的字迹:“落落,分别许久,一切安好?如今南朝将乱,汝父正是风尖浪口上的人物,汝今身在南朝吾甚是忧心,和亲之举未能得到你的同意莫要怪我,待到了魏国便周全矣。”信末还注了若需要任何帮助都不要对韩非客气。 拓跋嗣一年来还是未变,仍旧是我行我素的作风。这一声不吭就派人来求亲,还瞒着她定下了婚约,竟然信中还说得理直气壮的,宝珞不由得冒火。 “太子殿下也是担心宝珞小姐被这多事之秋波及,才贸然遣了下官前来求亲,如若宝珞小姐身为魏国太子妃,想这南宋亦没有人愿意以魏国为敌,而四皇子亦少了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呢?”韩非慢条斯理的向宝珞解释拓跋嗣的用意。 宝珞依旧无法消除怒气,说道:“使臣大人,麻烦您回去转告太子,我与阿爹共进退,断不可能为了自身安全躲避去魏国,这亲亦就没有和的必要了。” 韩非面有难色,“这太子决定的事向来无人能反对。下官试着将宝珞小姐的原话转告便是了。不过依下官看来,太子殿下便是知道宝珞小姐定会反对才如此一意孤行。” 韩非的意思就是跟拓跋嗣说了也没用,他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拦,届时无论如何都会将宝珞带走。 宝珞眼看再谈判下去也是无望,无奈叹了口气向韩非告辞。心想拓跋嗣也不要小看我了,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宝珞。适才若不是故意让韩非察觉,自己的忍术又怎会如此不济?想要自保或是逃跑又有何难。 夜更寒了,死寂一般的空旷,似乎乌云蔽日已在悄悄逼近。 永初二十三年十一月,天,总是乌沉沉不见一丝暖阳,繁花落尽,百木颓败,这笼罩着京城的压抑气氛象瘟疫一般的蔓延开来。街上行人零零落落,只有迫于生计冒着寒风的小贩在街头瑟缩。 一队全副铠甲的彪骑禁军黑压压如索命厉鬼一样在并不宽阔的大街上呼啸而过,闪避不及的行人小贩无不遭殃,只见乌骑过后满地凌乱。 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源于日前永王府闯入了刺客,永王宠爱的姬妾为救永王血溅王府。永王震怒,誓要彻查到底。施行全城宵禁,由城郊调入了三千江洲军日夜搜寻刺客。一时间,城中四处哀号不断,许多无辜的百姓被指认为刺客同党命丧午门,刑场上血流成河,无论多少清水的冲刷也洗不净这斑驳的怨迹、浓郁的血腥。 郡南侯王睿之夜半熟睡被人掳到了城郊树林倒挂在树端上,还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在那阴森诡异的林间哭嚎了一夜。 刑部尚书黄崇岭被人砍去头颅悬挂于午门旗杆之端。那凄厉狰狞的头颅瞪出圆滚滚混浊的眼珠,看得行人心惊胆颤,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这心头梦魇。 京城最大的玉芳院被指是乱党藏窝点,半宿间被禁军屠杀矣尽,还一把火烧了这终年笙歌艳舞的大院。浓烟滚滚弥漫上空,夹杂着血腥与烧焦尸肉的恶臭围绕城中三日不去。城中百姓惊惶失措,不知灾难何时降临至己,纷纷紧闭家门。 城外,江洲军连夜兵分三军,左翼军悄悄掩于西篱门外的荒山野岭石头津,中翼军留守南城外,右翼军静静北移,掩于东篱门外沼地之中。 无边诡异的寒夜里,江洲军悄悄对皇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而骠骑大将军萧定邦的四万萧军仍旧按兵不动,驻扎在南篱门内长干里山区兵营。军纪严谨,日夜呼喝操练不断。 只有钟山脚下的馨园仍旧是宁静如昔,似乎这外来的纷扰对这诺大的园林无一丝一毫影响。园中密布疑阵,没有人敢硬闯这片林园。 明月楼,底层暗室。容玥、刘邑隆、降涟、羽林军统领安泰四人围坐于一方沙石地理模盘边。目光紧紧胶灼于那沙盘中的旗帜摆布。 容玥手中不时移动黑旗,可是不管怎么动,黑旗似乎躲不开白旗的围圈。兵力悬殊,只有出奇制胜了。八千容家军已隐藏在北篱门外山野之中,逼近皇城。如今的形势,只能是保皇宫,弃馨园。不过这馨园的机关也不是谁都能轻易闯进来的,就算花费时日破解了机关,送他们一所空园那又如何? “公子,江洲分舵回报留守江洲的两万大军已经在少将肖户光的率领下逐步北移,借平叛军之名已是渐渐接近京城。”降涟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沉声说道。 刘邑隆双眉一挑“大皇兄看来已经是摆开了逼宫的阵势啦。”他嘴角不掩讥诮。 容玥眼中闪过寒光,说道:“那两万江军不敢靠近京城一百里内,暂且忽略。如今也只能死守皇宫,护卫父皇周全,只要守得半月下来。各路的勤王之师便会赶到。渤海东伯侯与南地的长乐侯也已是准备妥当,京师有任何异动便挥师北上。 这东伯侯与长乐侯是偏支皇族,早年与武帝征战沙场,情意颇深。天下大平后这两位王爷自请前去偏远封地逍遥快活。两人手中各握重兵两万。 “待到两位侯王到了京城,萧定邦也不敢冒天下之大讳不出兵勤王。如今他仍是按兵不动却也不是坏事。”容玥又道。 安泰眉目深锁:“如今万余人守住皇城几日也非太难,只是这慕容破手中的两万禁军威胁亦是不小。” “对付那两万禁军我自有奇兵,安统领不必担心。”容玥微微一笑。 梦破暗惊魂(二) 京城浓雾多日不散,人人自危时,宋北叛乱又起,扰得是四方通商全部中断。皇帝震怒,金銮殿上令永王即日点兵,尽快挥师北上平叛。 永王殿前跪地哀嚎不已,称是永王府之耻一日不报,心中忿恨难平,恳求皇上宽限时日。皇帝大怒,走下殿前一把抓起永王衣领,将他拖起身来。厉声说道:“王者自当是国事天下事为重,如今竟为府中风波惘顾宋北边境百姓的安危。何敢称为永固天下之王!”说罢手一甩,令司言宣旨永王即日点兵备粮草,限十日内挥师北上平定宋北叛军,不得有违。 容玥自是知晓永王府的刺客风云不过是永王为了城外江军入城所布之局而已。可是皇上此举却是狠决,直接将永王驱离京城。这叛军怎会出现得如此合时宜?莫非,这是皇上与拓跋嗣所布的疑局?哼,果然是有暗中串通。 随着永王奉命出征,京城似乎也拨开了迷雾,久违的阳光洒满了初冬的京城大街。城中的铁骑减少了,街头上越来越多的小商贩、算命的、卖茶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秦淮河上又是千帆竞发,百舸争流,似乎又恢复那个繁华的南朝京城。面对生活,人们只能选择遗忘,尽管心底的伤痕永远都不会磨灭。 永王即将远征,府上又是夜夜宵歌,王侯将相无不前来饮上一宴送别酒。歌功颂德,拍马奉迎。 “永王,下官祝您早日凯旋归来。” “就那些个小流寇,永王一只手就能将他们捏死。” “是啊,永王再次立功归来,看来下官都要称呼您太子殿下啦,哈哈。”宴上顿时沸腾开来,那一声声的太子殿下遍满厅堂,永王也笑得红光满面。 清华宫。 夜深人静,皇帝仍在通亮的御书房批阅奏章,不时长吁短叹,不时起身踱步。思忖着这朝中已是腐败至此,待明日永王出征后势必要来个大换血了,首当其冲便是那三大家族。 “皇上,夜深了,已过三更,该回寝宫歇息了。”身后的内侍提醒皇上,四皇子有吩咐过皇上的龙体不可熬夜。平时深夜均是安泰统领敦促皇上休息,近日似乎安泰也少跟随圣驾了,整日里神出鬼没的。 皇上没有说话,却听到殿外传来吵杂的声音。守候在门侧的内侍忙出去看看何事,只见永王轻衣薄衫在殿外醉酒吵闹,酒气熏天,神智不清却硬是要闯进御书房,被门外御林军拦住,正在推嚷不休。 “滚开,谁敢碰我!本王今夜就是要见父皇。” “永王殿下,皇上吩咐谁也不能进去打扰,请殿下回府。” 永王在殿外嚎哭起来,“父皇难道我不是你的皇儿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疼爱他?我只是想留在父皇身边尽忠尽孝,难道我错了吗?明日孩儿便要出征了,父皇难道您都不愿意见我一面吗?呜” 永王吵闹了许久,终于听到屋内传来宣永王进去的话。御林军侍卫上前恭敬搜身,永王大怒。内侍前来说道这是皇上立下的规矩,委屈永王了。跟着便引了他进殿。 见到皇帝,永王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父皇,从小,您就是孩儿心目中的英雄,孩儿崇拜您,敬仰您。可是您却是连一个吝啬的笑脸也不给我。只有四皇弟,他才是您心目中最优秀的皇子。孩儿虽是皇子,却要过得比一般人的苦,每日勤练武功,别的公子哥儿还在花天酒地的时候孩儿就已经带兵打仗了,父皇孩儿只是希望您能多看我一眼,我也是父皇优秀的皇子阿。”永王哭喊着扑倒在皇帝的脚下。 皇帝听得不禁心下凄然,这手背也是肉啊,虽然痛恨梅妃作恶多端。可是在其他皇子年幼时,确实是忽略了他们。永王这些年虽好大喜功,多年军旅生涯脾气暴戾。确也是治军严谨,平了不少南方的隐患。 “釜儿,希望你能明白朕的苦心。朕又怎么会害自己的皇儿呢?此次出征,早日归来便好。”皇上伸手扶起永王。 永王一头扑入皇帝的怀中,仿若一个孩童般放声大哭起来。袖腕中的无数钢针却已射入皇帝的心口。 “父皇,孩儿知错了,您一定要原谅我啊呜” 皇帝用力推开永王,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永王双手一甩,殿内的内侍全部钢针破喉,立时毙命。 隐蔽处的几个天机阁暗人立时冲了出来,手中暗器射向永王。永王身子一侧,暗器没入手臂。跟着大喊出声:“有刺客!!!” 暗人与永王纠缠中,门外的禁卫军也已冲了进来。暗人手雾一丢,一阵浓烟过后,没入黑暗中。禁卫军朝着身影追去。 而倒在地上的皇帝,已经气绝身亡,两眼瞪如铜铃。 “皇上驾崩!”顿时所有闻讯赶来的御林军内侍全部“扑通”一声跪满大殿。 永王以护驾不力斩杀了守在殿外的一队御林军。不多时,禁军统领慕容破已率领五千禁军奉永王之令将清华宫团团围住,谁也不能擅闯,违者格杀勿论。 “禀永王,七千江洲骠骑已顺利入宫,奉命追拿刺客。”慕容破高声禀告。现时这清华宫上下已全部是己方人马,今夜的局已经展开了帷幕,一场杀戮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了。 京城禁军兵分两队,一万人马与由慕容破率领在皇城内控制各个宫殿,一万禁军由副统领莫展龙率领关闭各处宫门,宫人全部留侯原处,慌逃者、喧哗者、不服从者全部以刺客论处,立斩无赦。 皇宫内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不敢出声,只听见那响声震天的皇帝驾崩鼓钟响遍京城。 永王率领五千骠骑包围了乾西宫,据报刺客便是隐入了乾西宫内。宫外火光灼灼,前锋人马进得乾西宫竟在御花园打转,分辨不清方向了,假山铄石无处不在。 “众将听令!三皇子、四皇子窝藏刺客,前去速速捉拿,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宫内一干人等亦关进大牢,稍后待审。”永王大吼出声,传音在乾西宫内各个角落。可是宫内仍旧寂静无声,先行进去的前锋人马已经不见了踪迹。 “烧!围住乾西宫,一只鸟也不准给我飞出来。”永王一声令下,知道这乾西宫布置了极其厉害的迷阵,于是下令焚烧乾西宫。无论容玥与刘邑隆在不在殿内,这乾西宫是毁定了的。 一霎那,映红大半个天际的火光隆隆如熔浆,皇宫上空滚滚燃烧的火焰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都看得清清楚楚,江洲三路军已经是疾速进城,控制了东西南篱门。军队进城,铁骑践踏声四起。这城中百姓早已被皇帝驾崩的钟鼓声在睡梦中震醒,正惶然不知所措。如今军队进城,城门关闭,引发大乱,还有谁敢走出家门? 皇宫内,乾西宫的火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焚烧了半个时辰,浓烟密布宫墙,这里面的人也已烧成焦炭了吧。 永王留守了一营乌衣骠骑,率领剩下人马返回清华宫。皇帝的尸首已经送回寝宫含风殿,清华宫殿外笔直站立着皇帝的亲卫队御林军,黑甲乌亮映眼。见到永王全体跪下,齐声呐喊誓死效忠永王,彻响天幕,永王闻言放声狂笑。 可是,这一切似乎进行得太轻而易举了,没有任何的抵抗、没有马蚤乱,乾西宫诡异无声。永王隐隐觉得有着什么自己看不到的行动在悄悄进行。 一阵纷杂的铁骑声打破了夜色,慕容破率着禁军且战且退往清华宫方向避来,远处隐隐传来厮杀呐喊声,永王眼中闪过嗜血的寒光,嘴角噙着张狂的轻蔑。 慕容破见到永王,翻身下马跪地,沉声说道:“报永王,副统领莫展龙带着一万禁军叛变,将容家军引入了皇宫。” “哼,废物,进来了多少人马?”永王勃然大怒,抽剑指向慕容破。 “分辨不清,至少有一万人马左右。这容家军作战诡异,兵分数路,各自为营。永王,属下建议暂退出皇宫,待集合了江洲军再一举歼灭容家军。” “一万人马?我这里多他一倍不止,你让我退?哼,集合!我今天就要灭了他们。”永王高声吼叫。 清凉宫殿前宽阔的广场上 两军对垒,容玥率领容家军将士林立在永王大军前。铠甲银白耀眼,齐整有序。 “永王,你觊觎王位,弑君杀父,天理不容,快快弃甲投降,饶你一个全尸。”容玥厉声传音,这传音足以令所有将士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四皇弟,父皇明明是你派刺客杀的,怎能诬陷兄长呢?说我弑君杀父,你又有何证据?” “你夜闯御书房,众多宫人听得清清楚楚,休要抵赖,快快束手就擒吧。” 安泰从一旁闪身而出,手中握紧一卷黄陵。恨声指着永王吼道:“我这里有皇上密诏,皇上在月前已经拟好诏书,封四皇子为太子。前方一干将士还不快快弃刃跪见新王?”安泰吼声震天。 “哈哈!有父皇诏书又如何?还要看你们今天有没有命出得去。”永王杀气顿起,挥手令军队冲杀了过去。铁骑肆虐,园林尽毁。 只听得鼓声响彻皇城,喊杀声冲破天际。乌黑盔甲的江洲军似卷起的乌云翻腾叫嚣着要遮天蔽日。 安泰大声吼道:“御林军听令,包围永王一干人等。”一声令下,那适才投靠永王的五千御林军阵前倒戈,退后将江洲军与慕容破的禁军围在了战圈内,霎时间兵力倒置。 容家军鼓声变化莫测,引导着军队快速变更队形,神出鬼没一般。 且容军的武器着实古怪,厉害非常。火光炸过,无不是尸横遍地,连珠齐发的弓弩竟带着火焰直直扑来,容家军将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是极强,一般士兵实在是无法比拟。正面冲击永王这方已经损失了惨重,后退又有御林军紧紧逼来。 箭如雨下,骠骑军中哀号不断,血腥满天。银白盔甲的容家军象潮水一般渐渐湮没乌骑。火光,血雾将天际映照得灰暗怪异。永王象是杀红了眼一般,力如蛮牛,长剑挥去血雨飞溅。 眼看再战下去只能全军覆没,慕容破快速闪到永王跟前。“永王,我们向东城退去吧,城外有右翼军驻扎接应。” “好,暂且退出去,届时包围皇宫,任他们插翅也难飞。”永王目光狠戾,对如此狼狈的撤退极其不甘心。 一千骠骑掩护永王向东城建春门退去。夺门而出,来到宫外与江洲大军汇合时只剩下了八千人,皇宫一役竟损失了九千兵马。 天际已是朦胧初亮,清冷晦暗。空气中迷漫浓烟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容玥吩咐御林军清理战场,随后匆匆带人赶到乾西宫。 火势已经清减了许多,容玥下令灭火。不多时,乾西宫颓败的残骸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已是烧得面目全非。 此时容玥才面带焦急之色,携将士来到御花园假山石阵中。那山石仍在冒着汩汩烟气,大火焚烧后黑如焦炭。启动机关,石阵地面骤然裂开,露出了一间地洞暗室。 宝珞一跃跳出地洞,被烟灰熏黑的小脸出现在面前。容玥心中一紧,忙上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众将士则上前将暗室内的其余宫婢、侍从拉了出来。死里逃生的人群出得来看到乾西宫只剩下残横断壁,满目沧夷,有的人不禁跪地失声痛哭起来。 此暗室自然是容玥派人秘密修建的,修建完成后便嘱咐宝珞无论宫中发生任何变故,定要进入密室躲避。 宝珞在听到皇帝驾崩的鼓钟鸣响的时候,便迅速将宫中众人集合进入密室。密室水粮俱备,当永王下令焚烧乾西宫时,她便让大家撕下衣襟,沾水捂住鼻子。随后不久又是擂鼓轰隆,杀声震天,心中满是焦急万分。如今见到容玥安然无恙,一身沾满了血迹的盔甲银光刺目,这众多的将士亦是甲上沾满了血污,可想那是一场多么惨烈的厮杀啊。 此时,侍卫报禁军副统领莫展龙求见,这不正是守卫皇宫诸门,慕容破的得力右手,阵前倒戈的禁军副统领吗?只见他一身金光盔甲威风凛凛,眉目儒雅,倒不像是个武将呢。 他一见到容玥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朗声说道:“属下参见阁主。” 容玥见到他面色缓和了许多,赶紧?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6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6部分阅读 紧拉了他起来“夙摩,辛苦你多年来忍辱负重,好兄弟。”说完用力拥抱了一下他。 宝珞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武将,他便是天机阁右护法夙摩?鑫园归鸿居的主人。自己闯过他居所的阵法,却从未见过其人。原来竟是天机阁安插在梅妃身边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 只是这风云突变,重逢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悲伤所掩盖。 含风殿内已经是挂满白绫,殿内外遍布跪地失声痛哭的妃嫔宫人,呜咽哀恸音此起彼伏。留在皇宫的三位皇子满目凄寒跪在皇帝塌前,年仅十四岁的五皇子刘邑勉亦是双手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容玥流泪看着皇帝似乎熟睡一般的面容,直想如若这是一场梦境该多好。这分明就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禁军与江洲军早有准备,进宫如此迅捷,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父皇。昨夜,若是一直陪在父皇身旁,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呢?疏忽未呈想过大皇兄竟然敢冒天下之大忌弑杀亲父,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刘邑隆已是怒发冲冠无法抑制,冲动的跳起来便说要去斩杀妖妃、永王。被容玥一把拉住:“三哥,此仇不共戴天,现在永王府必是戒备森严,妖妃手段狠辣,诡计多端,她的武功在你我之上,要对付她须得从长计议。” 刘邑隆颓然伏地痛哭失声。 梦破暗惊魂(三) 永初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宋武帝刘俞驾崩。寒风萧瑟,皇城各宫殿白幡飘摇,天色阴暗低沉,像是在召告一代帝王的消逝而悲伤。 清晨起,宫城外的江洲大军便展开了猛烈的攻城,这历时几百年的皇宫背山而建、气势磅礴,修建得固若金汤,外墙高耸浑厚、城墙垛口林立、护城河宽阔水深,端的是易守难攻。 容玥果断下令给各宫门守备将领,在城墙外浇洒桐油,以密集箭阵和蒺藜火球等远程攻击武器为主,尽量减少兵将损失;将伤者集中送往太和殿,宫内御医全部立时前往;所有宫人留守本宫,禁止外出;等等。一连串指令淡定的从他口中蹦出,见主将镇定自若指挥有方,众将士信心倍增,各自领命照办。 鼓声沉沉击响,并不激烈,但那雄浑之音却摄人心魄,透出一阵阵肃杀之气。 容玥、刘邑隆、降涟、夙摩等人一身银盔战甲,立于宣阳南门城楼上查看江洲军攻城形势,只见密密麻麻的兵士将竹排连接,在护城河上搭建一道道的竹林桥,士兵顺利通过竹桥在城墙上架设竹梯,欲以人多的优势强行攻上城楼。容玥微微冷笑,下令所有蒺藜火球全部瞄准护城河上的竹排发射。一霎间,火球似乎从天而降,发发精准,那首位相连的竹排或被击沉、或被焚烧,江洲军惨叫哀号声不断,护城河面上浮起了密密集集的兵将尸体。 这时代各国各方作战均是冷兵器为主,投掷长矛、长枪、箭矢、投石加上近身搏击为主。如今容家军的火球火药威力仿如天兵神器,将城外的江洲军震慑住了。 一连几日,江洲军采取了疲劳拖延的战术。兵分两团,日夜进攻。而皇城内的守军渐渐疲态尽现,有的将士几日几夜都未合过眼了。幸好这守城总比攻城要容易些,容玥减少白日固守兵将,让疲劳的士兵得以歇息片刻。自己却也是几日未曾合过眼了。 宝珞则跟随着御医们在太和殿不眠不休救治伤病,并发动以小桃为首宫内医护人员,这城外打得如火如荼,宫城内却是稳中有序。 已是守了五日了,这日据报两万江洲大军已经在少将肖户光的率领下抵达京城,外城的攻势更为猛烈,丝毫不再顾及兵将伤亡。 又报萧定邦之子萧荠率领三万河西军已在归京途中,次子萧游率领了两万西南军亦是北上回京。而东伯侯与长乐侯勤王之师地处偏远,北上途中亦是遭受多次伏击,如此一来大大拖延了行程。 容玥派出众多暗人前往长干里山区兵营请萧定邦出兵勤王,可这萧定邦仍是按兵不动,借口推托两位皇子各有说辞,实在不知孰是孰非,只好两不相帮。 莫非他是想做那黄雀?待两方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出兵夺利?可他萧定邦却是师出无名,朝堂之上又未见得众多拥护。可若不是如此,萧定邦又在打的什么主意呢?容玥如今是百思不得其解。 又过了两日,战火只增不减,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建春门失守,江洲军前锋已攻进皇城。”一位禁军武将直直冲到容玥面前跪地禀报。 容玥双目戾气丛生,反手抽出奘剑,率领着一千骑兵向建春门杀去。 只见建春门宫门洞开,厮杀声惊天响起,守成禁军奋力拼杀,却是节节败退。 一声怒喝,天机阁众高手与御林军们向着冲入建春门的江洲军杀去。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两军接兵,箭矢如星雨密集,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两方将士如猛兽出笼,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拼命砍着,杀着,残肢断臂腥风血雨四处可见,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人间炼狱、修罗鬼界。 拼命般的砍杀似乎已经成为了生存下去的本能,容玥手中的奘剑已如血铸利器一样隐隐闪动嗜血光芒,剑过之处无不血肉横飞,刀矛齐断,果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阿。这一众骑兵硬是生生把汹涌的江洲军挡了出去,宫门轰然合闭。 门内血流成河,尸首堆积,四处滚动头颅,痉挛着试图爬行的残躯。立在血泊中幸存的将士齐声狂呼,呼声撼动天地。这是一群在地狱厮杀中活下来的热血战士,一片血迹斑驳也掩盖不住那坚毅必胜的决心。虽然这上千骑兵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 战罢,一众将领齐聚武德殿。 “两位皇子殿下,末将认为以将士的状态仍可支持五日左右,必能等到两位侯爷到来。”安泰沉声说道。 容玥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两位侯爷在途中均是遇到袭击,现在尚不知道袭击是何人所为,能偷袭两万大军的人数必不会少,肖户光两万江洲军已到了京城,永王亦不会再分散兵力前去对付两位侯爷。最有可能的便是萧游率的两万西南军,以地处回京路线来说,这三路大军夹道相逢。萧游断不会自作主张,定是得到了萧定邦的授意方为之。目的是阻挠两位侯爷到京时日,并未穷追猛打之类。实在不明白萧定邦究竟想做什么,如是要帮永王,加上长干里山区兵营的四万护城大军,皇宫不出三日便破。他又何必大动干戈前去拖延侯爷?” 刘邑隆猛的拍案而起“莫非他是要皇宫撑不住五日好有求于他?可是我们派出去的暗人不在少数,均是被他两不相帮一口回绝。” 众人低头沉吟,实在无法摸透萧定邦的用意。容玥心想自己是有负萧家,萧定邦难道会为悔婚之事恼怒因此而不发兵吗?若是如此,他送来如意符又是何用意? 如意符容玥猛然醒起,可是这如意符在进宫前连同《韩仙秘籍》一起让宝珞收好。可是如今鑫园中人均已撤入山区,已成了一座空庄。 容玥来到太和殿,从乾西宫焚毁那日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宝珞。纷杂的人群中一眼便能追随到她的身影,却见她发丝凌乱,眼圈发暗却仍是强打精神与御医们在伤兵中穿梭诊治。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沉痛。 众兵将与御医宫女见到容玥均立时下跪行礼,容玥摆手说道如今乃非常时期,不需拘于礼节。询问过御医长伤员的情形后,便将宝珞拉到太和殿僻静处,遣退了侍从。 轻叹了口气,满目内疚心痛,伸出衣袖擦试她额前的污迹。“珞儿,辛苦你了。” 宝珞扬起小脸,灿烂一笑道:“莫要担心我,倒是你自己一定要保重身子,降涟大哥说你已几日没有合过眼了。”宝珞担忧的凝视容玥疲累的俊容。又问道:“阿爹此番前来太和殿莫非是有事?”心知容玥绝不是在情势如此危急的时候还会有闲情逸致来太和殿闲逛的人。 容玥面色凝重,说道:“珞儿,我需要如意符。” 宝珞微微愣一下,回过神来看看殿外,只见天色已暗。便说道:“阿爹,你且回去稍候,我现在便去取来。” “珞儿,你放在雁北居?” 宝珞点点头。 “不行,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容玥断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身回雁北居。看到宝珞忧虑的目光又说:“这里有三哥坐镇,不用担心。” 两人双目对视,默契一笑,施展轻功向黑夜里掠去。由秋狩间在皇宫北苑钟山西林探好的小道翻过山头,径直回到了鑫园。 夜里北风刮起极是寒冷,空气中些微湿润的水汽,两人裹着连帽黑长斗篷在死寂沉沉的馨园里穿行自如。宽大的斗篷将头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晶亮的双眸,可是冷风仍旧是无孔不入的在长袍披风下激荡。 鑫园似乎并未遭到破坏,前园亦是有兵马闯入的痕迹,看样子是碰到机关而无法前行便放弃退出了。 宝珞拉着容玥一跃跳上雁北居屋顶,旧日温暖的时光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幸福而温馨,他们时常一起坐在屋顶看皎月星辰、一起谈心抚琴。 宝珞在屋檐暗处轻轻揭开几片砖瓦,再把砖瓦下的掩护稻草拨开,露出了一个沉重的铁制黑盒。嬉笑道:“阿爹,此处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吧,就算这里被火烧了,‘黑匣子’也一定不会毁。” 容玥亦轻笑出声:“只有你这鬼精灵才能想到把重要物品藏到这里。” ‘黑匣子’还设定了开锁密码,正是宝珞的生辰数字,也就是容玥告诉她那是他们在马厩暗室相遇的那一天。 打开‘黑匣子’,内里又裹了层层的油毡皮,取出如意符锦盒,容玥将锦盒内写有诗词的信笺取了出来,对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信笺上的诗题为“汝晓梦回时,便携春暖渡,关外玉阑珊,把酒落前踏,疑是故人来。” 宝珞大致也知晓这首诗是思念友人所作,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何特别。 容玥微叹息说道:“珞儿,你将每一句由一至五逐字看去便明白了。” “汝携玉前来”宝珞逐字念出小诗暗藏的一句话。“原来是这样,阿爹,萧定邦是要你亲自去见他?” 容玥点点头:“看来是如此,我去见他就是了。” 宝珞跳起来反对“阿爹,不行,萧定邦现在是友是敌尚且分不清。你怎能前去找他冒险呢?若是他是一早勾结了永王,引你前去便落入了圈套。” “珞儿,如今皇宫形势危急,就算有最后一点希望,我也不会放弃,莫要担心,我自能应付。你回宫告知三哥与降涟此事。” 宝珞仍是用力摇着头:“阿爹,如果你是非去不可,那我要跟你去,你知道,我逃跑的绝招多着了,我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容玥板起脸来正色说道:“珞儿,这是军令。回去通知三哥与降涟,我定会在卯时前赶回皇宫。”说完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抚摸了一下便回身毅然投入黑暗中。 宝珞呆愣在原处,无法移动脚步,眼睁睁的看着容玥消失在夜色中。百般焦虑涌上心头,仿佛容玥是去闯那龙潭虎|岤,一去就难以回头,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宝珞打定主意后就向着容玥离开的方向追去。心想凭着自己的忍术,暗中跟随便是了。 可是容玥的轻功却比宝珞高出很多筹,早已消失得不见人影了。他去的方向是城南,萧太尉府是在城北,那么,定是去了长干里山区兵营。 馨园坐落于京郊东北钟山脚下,因此前去长干里山区兵营是不需要进入守卫森严的皇城中,在京郊南行即可到达,但是如今连京城郊外都时时有巡查的军队来回搜索,宝珞沿着城墙脚悄悄向南摸去,这么冷得天气巡查兵竟没有丝毫松懈,马蹄得得时常在身边的小路上跑过,她屏息趴伏在草丛中躲过那明晃晃的骑兵队伍,终于依稀在昏暗中看到了长干里的营区。 营区内的守备亦极是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四处皆是巡夜的士兵整齐的步伐声闷声作响。这兵营很大,宝珞不多时便迷失了方向,正想抓一个落单的士兵询问主将营在哪里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打斗声。心中一惊,莫非是容玥已经动起手来了?宝珞慌忙向声响之处掠了过去。 灯火通明照亮了一所营帐的前院,只见一个高挑身形的男子,宽大的黑斗篷将整个面容都遮挡了起来,三两下打趴了几个侍卫。宝珞自然认出他便是容玥。此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应是其他的巡查兵士听到这边的打斗声正纷纷赶来。 忽听见营帐内传出一个严厉浑厚的声音“住手,都退下!”随着声音营帐内走出一个身长九尺,美髯乌发,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将军,正是在秋狩夜宴上见过一面的萧定邦。 梦破暗惊魂(四) 那几个侍卫已经是悄然退下了,容玥向萧定邦一拱手 “小侄见过萧将军,冒昧深夜来访,还望将军莫要见怪。” 萧定邦侧身让了容玥进入营帐。 宝珞亦无声无息的跃上营帐订的桅杆上,在帐顶轻轻割开一条小缝,看向营帐内。 营帐内摆布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床榻便是一张宽大的桌案,黄杨木桌案上整齐摆放了几卷地形作战图,案上油灯明晃,似乎也在跟随着帐外肆虐的寒风抖动。 火光蓦的亮了一下,噼啪作响,只见容玥已经取下黑斗篷,露出一身降紫宽袍,面如冠玉,摇曳的灯光下难掩其高贵清华。 容玥从怀中取出如意符说道:“小侄愚钝,至今才明白萧将军诗中隐意,今日特地前来拜会。” 这一声小侄,容玥清晰表明今夜不是以皇子的立场前来,而是馨蕊夫人之子的身份。 萧定邦也不向容玥行臣子大礼,伸手接过如意符,一撩美髯朗声笑道:“二十余年,老夫总算盼到贤侄亲自前来了。”一伸手请容玥在案前坐下,此时有侍从烧了热茶送进来。 容玥正要道明来意,萧定邦却一摆手制止他,说道:“老夫自是知道贤侄此番所为何来。要老夫发兵也不难,只是这玉如意之约绝不可违,贤侄定是觉得老夫此番要挟太过蛮横,不过,且先听老夫将这如意符的来历一一道来。”萧定邦手握那荧光发亮的如意符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如意符不只是一件信物而已吗?难道还有别的来历?宝珞伏在帐顶上不禁细细观看那块玉牌,半掌大小,厚实幽绿,一面雕刻着游龙戏珠一面雕刻着凤祥天下,玉端的是绝世珍品。 容玥也未追问,微笑着等待萧定邦开口,如今自己的意图对方是早已知晓,而他却是扑朔迷离,且静待其揭示迷底吧。 萧定邦手拈青花瓷杯盖轻轻在沿口转动,发出细细的“磁磁”声,徐徐喝了口茶,慢慢讲述起当年的往事。 “萧家与容家本是世交表亲,上祖传下了两家必要世代结亲的祖训。这如意符便是当年萧容两家指腹为婚的信物,所指定的两人便是老夫与容家大小姐容馨蕊。” 此言一出,仿如一枚巨石投入静谧湖水,容玥亦不由得面露惊诧之色。却也生生忍住询问,待萧定邦继续说下去。 原来,容馨蕊自小聪慧伶俐,甚有主见,十岁那年无意中得知指腹为婚之事,心中不满便离家出走了。却是有缘遇见了方外仙人韩仙子,收了她为徒,于是便长达八年隐居在山中跟随韩仙子修行学艺。容父屡屡派人前来带她回府履行婚约都被她打跑。声称已有意中人,且已定终身。这下把容父气得一病不起。两年后,容父病体垂危又遭偏房争夺家业,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容馨蕊毅然返家以赢弱之肩挑起大梁,与偏房势力展开了无止歇的争斗。 这日秦淮河游舫上,容馨蕊身中剧毒落水,刚好萧定邦平叛返京,军船横渡秦淮河时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容馨蕊。萧定邦全力救治下她逃脱了鬼门关,两人在军船上日日相处,谈知己论天下,竟是觉得非一般的默契投合。萧定邦志向高远,年纪轻轻便接替父职成为了兵马大元帅。容馨蕊巾帼不让须眉,从容慧黠的谈吐,游历大江南北见识非凡的气度深深吸引了他。 待两人互表身份之后却方得知竟是造化弄人,当年萧家遭悔婚后萧定邦便带兵出征,一去就是两年,至今尚未婚娶。一时感叹唏嘘不已。容馨蕊亦向萧定邦和盘托出自己与新登基武帝暗地里的夫妻名分,并且产下了皇四子。 这上祖之命不可违,两人便定下了如意符之约,待萧定邦成婚后生下的长女便与皇子玥缔结婚盟。而萧家兵马亦会助容馨蕊之子入主东宫。 伏在帐顶的宝珞听得是心中一阵寒凉,不知是细细簌簌打在身上的细雨还是萧瑟的冷风。为何萧容两家会有如此离奇的祖训?为何连馨蕊夫人这样超凡脱俗之人都信誓旦旦?在遗书中叮嘱容玥必要守信,方死而瞑目。 此后,萧定邦与容馨蕊便成了不为外人所知的莫逆之交,容馨蕊不削于做万千宠爱的后宫妃子,毅然创立了天机阁,雄心壮志丝毫不逊色于任何男子,机智果断沉着从容。 萧定邦在讲述馨蕊夫人的时候钦佩之情溢于言表,目光流露出深深的眷念。 在萧家的助力下天机阁发展迅猛,如日中天。萧定邦亦是在朝堂上逐渐树立威信,直到四皇子在太傅府中死于火难的消息传出。容馨蕊骤然崩溃,悔恨过于相信皇帝的保证。悲痛欲绝,神志萎靡,一病不起。萧定邦时时劝慰鼓励,至此,为儿复仇的意念一直支撑着她已然颓败的身子。 容玥骤然听闻母亲过往已是心中悲伤,如今得知她竟然是因自己的离去悲恸伤身,忍不住身躯微颤,情不能控。 萧定邦伸出手在他肩上用力握了一下,复又仰天长叹。 当几年后容馨蕊得知儿子竟死里逃生仍在世间时不禁欣喜过望,并将此讯告知萧定邦,连皇帝都不得知的秘密。两家倾尽全力寻找容玥却不得其踪。容馨蕊日夜奔劳,逐渐病入膏肓。这许多年她为儿子登基铺路费尽心血积劳成疾,如今已是灯枯油尽之势。临去地陵前仍不忘嘱咐萧定邦帮她找回儿子,履行当年两人之约定。 萧定邦说到此声音喑哑,思绪又飘回战船上那个迎风而立,美貌气魄逼人的奇女子身上。如今已是生死相隔,往事不堪回首。人生得逢一红颜知己足矣,这份念想将永生相随。 宝珞亦是眼眶朦胧,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冰冷的细雨已经将她的斗篷沁透,由内至外的寒气侵透全身。馨蕊夫人为儿子付出了半生,至死都惦记着他。而容玥又情何以堪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痛啃噬心田。刚经历丧父之痛,而今又得知母亲一生为己操劳,终不能怡享天年。他又该是多么伤心自责啊。宝珞朦胧的泪眼看向他,自己又是何其幸运,虽不知道亲生父母何在,但是十多年来却是尽享关爱,比起容玥真是幸运百倍。 容玥此时也是百感交集,却不知如何回应母亲的厚望,心中无声呐喊着,母亲,你若想要孩儿夺取这天下,那孩儿绝对不会退缩半步,可是,如若要我背弃珞儿,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内心煎熬翻滚于他看似平静的躯壳,只有握住茶杯的绷紧的手指透露出一丝情绪。 萧定邦亦是沉思了许久,顿了顿,喝了口茶水清一下喉咙又继续说道:“当天机阁出现一位隐秘阁主的时候,我便知道是贤侄历劫归来了,玉不琢,不成器。老夫是在暗处观察了贤侄多年啊。行事果断狠绝,计划周详慎密,一步步将天机阁登上了顶峰。颇有馨蕊当年之风,可惜,却少了她肆意张扬的霸气。” 在容玥由陵墓归来后,萧定邦便知他定是看到了馨蕊夫人的遗愿。于是便使人将信物如意符送到了馨园,却不想容玥竟如当年容馨蕊一样拒绝婚约。于是萧定邦不动声色,朝堂中的局势千变万化、峰回路转莫不在他眼中。这宫变双方亦是早有准备,两军对垒容玥能将永王迫出皇宫,面对六万江洲军能阻挡这么久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不禁让萧定邦生了惜才之念。 “永王府不时派人前来,诚意凿凿,老夫亦是难以推却,纵观两军形势,江洲军破城只是时日问题而已。而贤侄若是等不到援军,不出几日必败。而两位侯爷的援兵只要抵达京城,永王只需分出部分兵力前去拖住勤王军。皇宫内疲惫的将士又还能撑得几日?”萧定邦目光深邃,将这皇城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萧将军,为人臣者又岂能如此置身事外?永王弑君谋逆,忠君者定当诛之而后快,还望萧将军当机立断出兵勤王。”容玥也知道晓以大义对萧定邦来说实在是疲弱无力,他定会审时度势某之而后动。 萧定邦目中一闪冷厉之色说道:“我萧家上祖原是封地诸侯,这萧家军亦是代代相传直属萧家,乃父辈多年打拼下来的精魂,才有今时今日的规模,这一兵一卒均为萧家永固的基业,自然不能凭一念之仁行事。必要时择势而为,也属无奈之举。” “如若永王与老夫结盟,必是在此战中占了绝对之优势,用最小的损失便能达到更强盛稳固的地位。而与贤侄结盟,对付这六万骁勇善战的江洲军,这战事完结之期实难预测,我方损失也必不可少,贤侄若是站在老夫的立场,又该如何抉择呢?”萧定邦果然是老谋深算。“老夫是断不会将萧家置身于没有任何约定保障的局面。” “但老夫亦乃重信守承诺之人,如若贤侄也能履行上祖遗训,萧某就算赴汤蹈火,亦是万死不辞。”他话音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萧定邦忽哈哈一笑,拾起桌案上的碧绿如意符,脸上神色复杂。 “这如意符实乃两件拼合而成,一为龙符,一为凤符。而贤侄想要之物老夫早已双手奉上,只是贤侄不肯收而已。”他抚须轻笑。 容玥与宝珞均是听得茫然,不知他所说之意。这如意符浑滑光洁,前后两面雕刻着龙凤。莫非竟是拼接而成? 只见萧定邦不知如何轻轻一旋,半掌大的如意符竟然从侧分成了两块翡玉牌符,而其中那块龙符内里居然还镶嵌了一块令牌。闪闪金光刺得帐顶上的宝珞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萧定邦说道:“这块龙符中的令牌便是我萧家军的将令,全军上下无一不听令行事。贤侄若是接受龙牌,即是认可了盟约,萧家军上下自然任由四皇子差遣,不敢有违。” 疑?雨水怎么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冰粒,和着雨水滴滴嗒嗒的打在帐幕上,像是天上的云朵被打碎了纷纷落落洒向人间。宝珞用力压制自己才不至于在帐顶上发起抖来,好冷,似乎冻得心上的血液也凝固了。璀璨的双目此刻眸色迷离,渐渐暗淡。 容玥忽霍的站起身来,向萧定邦拱手说道:“萧将军,小侄实在是有负您与家母的期望,容玥心中已有情定之人,万不可断送了萧小姐的幸福,如若容玥薄情寡义,相信萧将军亦是不齿于在下吧。” 萧定邦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还道是甚么不得已的理由呢,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我家凝儿对贤侄的心思我做父亲的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娴淑大方,自是不会去计较。只是这名份上凝儿必须为正房。” “萧将军,小侄自是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不能如此为之,人生在世,总是有不忍也不能伤害的人。”容玥目光清冷却也毫不犹豫。 “四皇子果然是有情有义,可是贤侄可想过顾全一人所要背负的后果吗?皇宫一役若是败北,千机阁与容家家业必遭重创,如果你愿意毁掉馨蕊毕生心血,老夫无权干涉。守护萧家是老夫毕生之责,而振兴容家你亦是责无旁贷。此不顾家为不孝。”萧定邦言辞咄咄,却是掷地有声,字字穿透容玥心胸,痛得窒息。 萧定邦声音越来越大:“且宫内誓死追随的众将士,四皇子可有想过他们又会如何?父仇明知可报而不为乃不忠不孝。置众将士生死于不顾而为不仁不义,能舍自我而取大义者方为盖世英豪。” 萧定邦举起手中的将令,冷厉的目光盯着容玥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是四皇子毁信在先,那便怪不得老夫背弃与馨蕊夫人之约定了。” 宝珞听闻不禁全身一震,屏息忍术即破。帐内的两人立刻发现帐顶伏有人。萧定邦一掌挥向帐顶,宝珞已是有所防备,一个闪身,在萧定邦撕裂帐顶时飘然落下立在帐中。 “珞儿”眼前人乌黑斗篷遮面,容玥却一眼认出她是宝珞。 宝珞面向萧定邦,一把扯去身上斗篷扔在地上,只见飞雪盈袖,衣带当风,撕裂的帐顶飘落细簌雪花缓缓在她身上飘洒,人似雪砌,貌若凝琼。 “和珞公主”萧定邦微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向宝珞施礼。心中暗惊这位公主轻功如此高明,且看她浑身已经湿透,不知伏在帐顶多久了,以自己的耳目竟然没有发觉。 宝珞也向萧定邦行了个礼,却伸出手一把将将令拿了过来。几乎是咬着牙齿清晰的说:“萧将军,这块龙牌将令我替阿爹收下了,舍自我而取大义,我阿爹定不会忘记,也请萧将军遵守诺言。”宝珞瞪大分明似水一般清澈的眼,却隐约如大海的深邃。仿佛是要得到萧定邦的保证,目光紧紧逼视他。 萧定邦仿佛被这谜咒一般的目光震撼住,“我萧某一言九鼎,自当为四皇子鞠躬尽瘁。” 宝珞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转过头来把龙牌将令放在容玥手中,他此刻正被宝珞的一番话震惊得呆立当场:“珞儿,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容玥紧紧盯着宝珞强装的笑脸慢慢的摇头。 “阿爹,我们回去再说。”宝珞说完便向萧定邦告辞,从裂缝中复又穿回那冷酷冰寒的夜色。无知觉的走进已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哇~~感谢喜欢这个故事的各位大大,感谢你们逐章给文打分,偶实在是感激涕零。 这段时间工作上比较忙,我尽量每日能更新半章~一章。希望能继续得到各位大大的支持,小熙不胜感激。 雪落卷残云(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呵,就这样无声无息毫无预警的在夜幕中铺满大地,一片银装素裹。似乎天地霎时披上羽衣,洁净纯粹,将多日弥漫的硝烟腥气洗涤怡静,将悲哀沧桑暂时裹上白雪皑皑,落雪草木隐,只因月惊尘。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星稀昏暗。 她茫无目的迎风而行,分不清方向,全然不觉湿漉的衣裳已经霜冻结冰,寒气透骨,雪花在风中呼旋,风刮起雪沫呼啸着吹过她的身子,将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黑夜搅得更是支离破碎,一片迷朦。 蓦的落入一个同样冰冷战栗的怀中,他从后用力把她揉入胸怀,紧紧的不愿放手“珞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声音喑哑到透出绝望。 她放松依进身后的怀抱,仿佛贪恋那冰天雪地中唯一的温暖,“我怎么会离开呢?只是,我,阿爹,让我暂时出走好吗?不管我走多远,珞儿的心也不会离开你。” 他的手圈得更紧,“珞儿,我们回去,大家一起再想想,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阿爹,珞儿十多年来一直倚赖着你,一直在你宠爱关注下成长,可是我却不想一直藏在你的羽翼下。我们若是战败,你若是死了,我又岂会独活?若是侥幸偷生逃了出来,阿爹又要背负什么来度过余下时日?悔恨还是自责?我们放手,一切便会不同。珞儿虽不是大义之人,却也知道大局为重。”宝珞知道,说得再多只能让自己更舍不得,更加想沉溺在他温暖的怀中,于是用力挣脱开,向前一步,回过头来,离开他的气息包围,身子骤然如入冰窖。 容玥眼眸中清晰的痛楚死死看着眼前苍白的小脸,却拿不出任何话语来反驳她。还能说什么呢?还能给珞儿什么承诺吗?他的心里只有她,可是却肩负了太多的责任。像这样又怎么给她安定平稳的生活呢?一直以来,只想她能永远无忧无虑,可是如若连保护她的能力都失去了,又有何存在的价值。 他固执的紧紧拉住她的手,口里反复念着“不要走”“珞儿,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我们约好以后一起云游四海,我们约好一起去寻找世外桃源,我们约好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你都忘了吗?”声音在呼呼的风雪里渐渐哽咽。 她仰起脸,仿佛是想把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锁在眼眶中,“阿爹,是我负了你,从此以后你都是我的阿爹。”说罢再也不敢看容玥惊恸的脸,拉开他手指的刹那,宝珞有些恍惚终于结束了,一切戛然而止。 “阿爹,你莫要去寻我,女儿若是倦了会自己回家。”她不再回头,任泪水沾满衣襟,青丝飞舞,向风雪中行去。 雪片翻飞,渐渐笼住了越走越远的身影,仿佛是随着她的离去,他的魂魄也被生生抽走了。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只余袍袖翻飞。 珞儿,你怎么能就这样把我推开?我心中没有雄图霸业,仅是想守护身边重要的人啊,若是知道要用失去你的代价才能换取,情愿我们永远相守西域,情愿你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当我是阿爹。 心口痛得无法呼吸,一股热流从丹田汹涌而上,腹中那道火燎又烧了起来。容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鲜艳的红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卷入这场乱世浩劫,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来掌控。 走了许久许久,一步一步远离,一步步放弃。越来越沉重,支撑许久的意念瞬间崩塌,多日未曾歇息过,又熬了大半夜的雨雪。宝珞徒然扑倒在雪地里,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只想静静阖上双眼,任黑暗袭来。 异样的气息,透过微颤的睫毛看去,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了所有的光,静静伫立在她前面。 是阿爹寻来了吗?还是自己的幻境?宝珞此时脆弱得像溺水之人只想抓住浮木。她将颤巍巍的手向前伸去,毫不意外的落入一个温暖和煦的怀中,她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坠入了黑暗。 当听到属下报南宋宫变时,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燕云十八禁卫马不停蹄的赶往健康城。幸好幸好宫城未破,她一定会没事的。 长干里兵营的暗哨传来密报,夜里有人暗闯主帅帐营,密谈许久,似乎是宫里出来的。 他正想打探宫内的情况,于是冒着雨雪天来到兵营外。隔着重重树影,他看到了雪地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他看到浓郁的悲伤凝聚在他们的周旁,当她拉开他的手绝决的离开时,雪地反射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一闪过过。 他却愣住了,那苍白疲惫的容颜不像她,可是那梦境中时时闪耀的那双眼睛却明晃晃的就在远处。 他的心神被那个单薄的女子摄住了,他的珞珞是一如阳光的明媚灿烂,他的珞珞脸上怎会出现如此悲痛欲绝的神情? 曾经想过无数种他们再见面的情形,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是亲眼看到她为了别的男子伤心难过。 珞珞,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就把心交给了别人呢? 他想上前质问她,却惊于她身旁迷漫的冰冷气息,似乎是冷冷的拒绝,拒绝那个呆立在雪中的男子吗? 于是,他只能跟在远处,陪着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前尘往事,仿佛只是在昨天,信手拈来历历在目,笑颜娇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相依相伴,曾经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以为随着时光流逝,爱恋的情怀会慢慢淡去,却未料到情愫在心底萌芽滋长,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他本不信世间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多少海誓山盟只是过眼云烟,所以,他没有给过任何人承诺,也不信别人口中的誓言。 可是,现在他却后悔了,捏紧了双手,这次,无论她的心失落在何处,他都要她的眼里只能有他。目光一闪而过的冷冽,一阵风吹起他黑锦银边宽大的长袍,乌玉墨缎飞扬不羁,仿如暗夜的王者,恣意张扬着那足以撼天动地的气势。 她向他伸出双手的时候,目光迷离,仿佛在看着一个虚幻的影。却让他心神绞痛,只想紧紧的,紧紧的将她融入怀中,她身子的冰冷让他心底一阵慌乱,意识到她已经虚弱得失去知觉。 她已经昏迷了两日了,高烧不退。大夫说是连日疲劳营养不良加上风寒入侵,退了烧静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了,可是,她为何额头仍是烫得骇人。 衣不解带守在一旁已经两日两夜了,仔细地端详了她许久,就算她昏迷不醒,可是已经触手可及了,不再是那个遥远虚晃的身影。 她的小脸变得更加尖瘦,长长浓密的睫毛半卷着在眼下织出厚厚的阴影,他在想象那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的时候应该是如星辰耀目,光芒四射,将一切的阴郁吞噬。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大夫说她营养不良,这皇宫备粮就算半年也不会缺,定是她又忙着救助伤患,连饭也顾不上吃,觉也不睡。所以,珞珞,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够了,就要起来。 她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指尖上也是,那手好小,还不及自己的一半大,捏起来柔软无骨,他脸上浮起笑容,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搓。 “阿爹阿爹玥”她高烧不断的时候总是喊着那个字,拓跋嗣蹙起双眉,她叫他玥,绛紫是南宋皇家服色,那个雪地里的紫袍男子莫非就是容玥?那又如何,她不是已经离开他了吗。过几天,便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始终是他御定的太子妃。 —————————————————————————— 宝珞微微睁开眼睛,似乎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迷糊间慢慢忆起那个风雪翻飞的夜晚,心中陡然一沉,这里是皇宫吗?她四目打量这个和暖的厢房,罗绫青纱帐,摆设古朴闲雅,淡淡的百草熏香,?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7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7部分阅读 ,四叶幽兰屏风,屋角几个大暖炉炉火正旺。 一个青衣侍女从屏风外拐了进来,看到宝珞醒来,脸上惊喜乍现,快步走到床榻前按住她欲坐起的身子,“小姐,您还不能起来,大夫吩咐过您身子太虚,还要静养几天。” “我躺了多久阿,怎么身子软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宝珞上下打量这个冲过来不让她起身的女子。 “小姐已经昏迷四天了,昨夜总算退了烧,公子回来看到您醒了一定很高兴。” 公子?莫非是有人在雪地里把昏迷的自己救到了这里。那个身影,不是阿爹吗?昏迷了四天四天了,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萧定邦出兵勤王了吗?宝珞念起此事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不顾那个女子的阻拦,翻身就要下榻。 就算生病了,就算全身虚软无力,练过武功的宝珞还是很轻易的挣脱开来虚步跑到门口,慌乱中一头撞入一个宽厚的胸怀。 一个站立不稳,宝珞就要摔倒的时候已经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襟,抬头看去,却呆愣在原地,那个似笑非笑俊美无双的脸分明就是拓跋嗣。 “拓跋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宝珞结结巴巴,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 拓跋嗣对她连名带姓生分的称呼很是不悦,从前,她不是只喊他“嗣”吗?“我来带你回平城”拓跋嗣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青衣侍女已经很识趣的走出去并掩上房门。 宝珞慌忙后退一步“我不去平城,我不能离开这里,嗣你一定知道,你告诉我皇宫现在怎么样了?萧军勤王出兵了吗?” 拓跋嗣眉头一挑,说道:“你竟然一早就知道萧军会出兵勤王?那么,那夜你去兵营就是为了此事吗?” “你跟踪我?”宝珞有些恼怒的握紧拳头。 “我只是无意在兵营附近捡到快要冻僵的你而以。”拓跋嗣看着宝珞穿着单衣,摇摇欲坠的样子皱起眉头,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放回床榻上,仔细拉过绒被盖好。 宝珞知道是拓跋嗣将自己救回来,也不好意思再挣扎,而且自己浑身乏力,适才闹腾一下也已觉得头晕眼花。 可是心里仍然很担心,手紧紧拽着拓跋嗣的衣袖不放,“皇宫现在是什么情形?我我阿爹他还好吗?” 拓跋嗣看她万分焦急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莫要担心,他们都没事,战局发生了一点变化,你父亲已经率军退出皇宫与长干里的萧军会合。” “退出皇宫了?怎么会这样?”虽然得知容玥他们都没事心中已是稍安,但是仍是为战局担忧不已。 “你乖乖躺下歇息,我便告诉你详细的情形。” 宝珞依言躺好,睁大眼睛露出温顺的神色歪头看着拓跋嗣,一副装乖听话的样子,静静等着拓跋嗣开口。 原来,容玥与萧军结盟后在萧定邦调兵遣将的时候走漏了风声,传到永王那里。永王派兵包围了太尉府欲扣押萧定邦家人以作威胁,却发现府中家眷已然撤离。大怒下封锁城门将萧军挡在城外,更为猛烈的攻击皇宫。 却在同时,八百里加急传来边关临危的讯息,西部边城遭到漠北高车部土谷浑国五万大军突袭,已攻占晋西郡,朝着益州长驱直入。此番变故不排除是永王与土谷浑国达成的协战策略。于是容玥毅然弃守皇宫,皇城外在萧军接应下顺利带着两万人马撤出皇宫,与萧军会合。 而容玥下令正在赶往京城的萧荠、萧游大军折返边关,驱逐土谷浑国的大军进犯。 容家军与萧军此刻正包围了皇城等待东伯候与长乐候抵达京郊后全军围攻皇城。几日下来已成僵持之势。 而永王刘邑釜在皇城内自立为帝,称少帝,年号“景平”。 而城外的大军也已宣告天下皇帝遗诏,奉刘邑玥为太子,率领各路大军讨伐伪帝。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这几章好难写啊,最近头脑相当迟钝,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总失眠的原因 再次声明一下唷~偶这个故事是参照了部分史实的架空文,不能当历史来看喔,改动是相当大的。 雪落卷残云(二) 景平元年元月,宋太子刘邑玥将围攻京城的大军分为四路,全面把江洲军围堵在皇城之内,双方兵力相当,展开了持久的攻城战。 萧容两家家眷均已安顿在萧太尉宗亲掌管的吴兴郡内,大军毫无后顾之忧。 皇城内,宋少帝对凡与萧容两家有牵连的文臣武将,仕族、百姓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血漫护城河。一时间,兵荒马乱的京城人人恐慌不已,千方百计想逃离京城。宋少帝又下令凡私自离城者均视为叛逃,就地斩杀。凶残暴戾的行径令人发指,却又无人敢谏言。 容玥将皇宫战役剩余的八千容家军、四千御林军、八千禁卫军合编为天玑军,降涟、夙摩掌主副帅旗,御林军与禁卫军又分编入原容家军的十二营中由天罡十二将统领,继续发挥这支军队无坚不摧,震撼朝野、威力无比的阵法战术。城中屡屡欲突围而出的江洲军不时落入精心布置的埋伏阵中,大小战役败仗连连,苦不堪言,索性死守皇城不出。 左护法随云带领其余分散各地的天机阁成员亦是活跃于南北朝各州郡,散布太子玥天玑军乃皇命所归的正义之师的言论,以及将伪帝勇王逆天而行,残暴无仁,觊觎王位,弑君杀父,天理不容的罪状纷纷数落于天下。 铺天盖地的言论牵动了天下文人学者赤诚之心,纷纷笔铢讨伐少帝伪君欺民,声援太子玥之义举。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连各地大小说书馆、戏班也将少帝弑君杀父编撰夸大搬上了舞台,传遍大街小巷。 宝珞青梅竹马的至交阿西与童虎亦加入了天玑军,跟随着主帅降涟冲锋陷阵,立下战功无数,多年以后,终是成为了南朝大军主将。梅朵则是加入了心宿统领的营队,并肩作战,生死相随,成就一段佳偶天成。 冬季的暖阳总是令人感觉舒适惬意,晴空里淡淡的云层被微风吹得虚无缥缈,透出湛蓝清澈的天幕,蓝天碧水,水鸟栖息嬉戏,湖面泛滥起一片波光粼粼。几场瑞雪后梅林树梢压着沉甸甸的积雪,真真是“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林幽香清爽,宝珞倚坐梅树下,眼睫微掩,难得拓跋嗣带了她出来透气,几日里闷在屋中已是烦躁至极,出得来方知身处在京城西郊外一片野生梅林中的别苑,仿如世外桃园,远离硝烟尘埃。 一身厚重石榴色糕毛缎裘袄,海狸子银白披肩在暖阳里有些微闷热,可若不是裹成这个样子,拓跋嗣是不会准许她走出屋外的。几日来宝珞温顺恬静,沉默寡言。 拓跋嗣亦将每日燕云十八禁尉打探到的实时战况告诉宝珞,她从他细细的描述中也听得出自负的拓跋嗣对容玥的战略布阵亦是由衷的佩服,每每说起的时候都对天玑军武器惊人的爆发力感到疑惑不已。宝珞也不瞒着他,将火药与冷兵器的相互配合一一道来。直听得拓跋嗣惊讶万分,实在是小觑了这个武功低微不起眼的丫头了。 她总是给他意外,不时发现她身上令人惊艳的光芒,从平城初识时她迷糊出糗纯净一如白纸,浑水河画舫上宛若天籁的笛音,柔玄镇上那个机智果断挽救千军的女神医,现在又是震惊于世的兵器制造巧匠。她,仿佛就是壳蚌包裹的璀璨明珠,令人沉溺诱惑,欲罢不能。 拓跋嗣也没有询问宝珞为何会在那样的雪夜里离开容家军,离开明明心中念念牵挂的容玥,有些答案就算未曾听她说起,也是了然。 “珞珞,跟我回平城吧,这场战事还要打很久,我已经遣人前去军营知会你爹爹了。”拓跋嗣好似无心说道。 弯卷浓密的睫毛微微震动,“我不走,等恢复体力了我便离开这里,军中有我的兄姐至亲,我不能独自离开。” 拓跋嗣也已猜到她定不会安心跟着他走,“珞珞,你是我未过门的妃,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如若你想留下,我便陪着你逗留一段时间吧。只是,你想要做什么,都不能瞒着我私自行动,你若能应承,我便不勉强你回平城。” 宝珞睁开了眼,似乎没有想到拓跋嗣这么轻易就妥协了,从前他决定了的事情是万难更改,宝珞不禁疑惑,紧紧盯着他,似乎想在脸上找出端倪来。 拓跋嗣束发披散,墨衣微敞,半倚在花树下爽朗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堂堂魏国太子,又怎会言而无信?我既说了不会强迫你,自会等你心甘情愿。” 这番话已是说得很直白,宝珞眼睛一亮,绽放一抹笑容,却是苍白得楚楚可怜,“好,我答应你,你也不准食言,任何事都要我心甘情愿,和亲也是,你不能勉强我。” 拓跋嗣眉头微蹙,说道:“和亲已是御定,这关乎两国国体颜面,反悔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自会等你心甘情愿那一天。”他心中窃笑,珞珞,我们此生将会永远捆绑在一起,有的是时间让你回心转意。 宝珞的心思可不会七转八弯的,点头便答应了。“我我今晚想去军营。”几日来,宝珞嘴上未说,可是心思却已早已飞去了军营,只想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只要确认他无恙就好。 看着那双充满恳求的黑眸,拓跋嗣竟微微酸涩。“珞珞,你身子还未大好,过两天我会带你去。” “不会,我浑身没劲就是因为总是躺在榻上睡得太多了,你瞧今儿出来走走,我的精神一下子就恢复了。”宝珞说着还站起来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就差没舞一套拳法向他表明自己已经全好了。 拓跋嗣无奈笑笑,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便站起来拉着她往别苑方向走回去。“你今天晚膳多吃点我便带你去军营。” ——————————————————————————————————————————— 只有不停歇的忙碌才能减缓心底的痛,这战局千变万化,稍一疏忽便会万劫不复,容玥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恍神。走到如今这一步都付出了惨重代价,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退缩。 珞儿他定会护得她周全。 等战局结束,便是拼着舍弃一切,也要将珞儿带回来。 “公子,今日一切已安排妥当,你莫要熬坏了身子,且先去歇息吧。”降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帐里灯火经常彻夜不熄,容玥每日睡不到三个时辰,眉间有着再也无法掩饰的疲倦和困顿,如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 他没有与任何人提起宝珞去了何处,众人仅是猜测她随着家眷避到了吴兴郡。可是,降涟是大致知晓萧定邦与容家的关系,如今萧家军相助,宝珞离开,容玥魂不守舍,已是猜到三者必然是有关联的。容玥不说,他便不问,这种无可奈何的事情任何劝慰均是无用之举。 容玥淡淡的从书案上抬起头来,“京城墙体的防固着实不能以人力强破,可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军中人心渐渐有浮躁之态,降涟,再随我去外城巡视一次,我就不信寻不到破绽。” 降涟无奈摇头叹气跟着走出帐外。 拓跋嗣与宝珞由帐外阴暗处转了出来,宝珞怔怔看着已经走远的容玥,虽然相隔甚近,她却是没有勇气跨越过去。胸口堵得难受,阿爹看似瘦了,他可有怪我吗?宝珞放任泪水长流,静静呆立了许久许久。 “珞珞,若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便莫要后悔。” “我没有,假如那天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过了今天我就不能再难过了,就算是为了阿爹,他若是看到我一直消沉,一定会更伤心。”宝珞就着衣袖用力揉了下眼睛,将泪水擦干。 这样纤弱的女子,坚强得让人心疼,“起风了,我们回去吧。”拓跋嗣看着她,一时心绪万千。 “等等”宝珞拉着拓跋嗣闪过侍卫进到帐营中,在桌案上取了纸笔,细细在纸上画了起来。 这是简易的爆破弹的制作图,原理大致是在一个密封的管状物中,利用火药燃烧后产生的高温高压燃气推动弹丸的前进,弹丸依靠惯性飞行,落到目标点,爆破但在弹丸接触目标的同时利用导火索的定时触发引信,引爆炸药,如多枚爆破弹一起引爆,便有很大可能摧毁城墙。只是这爆破弹的制作工序比较复杂,工匠若要赶制出来亦要花费些时日。 宝珞将制作图与详细注解绘制好放在桌案上才跟着拓跋嗣悄然离开。 那一晚,宝珞在梅林别苑屋顶上坐了一宿,静静伏在膝头沉默无语。身旁那个纤长的男子吹了一夜竹笛,黑缎银纹锦袍映着月华,隐隐流光。 那一晚,营帐内的容玥一瞬不瞬盯着桌案上的图纸神色恍惚,一夜无眠。 景平元年二月初里的一个清晨,一声巨响拉开了一日的帷幕,如滚滚春雷延绵不息,回荡在天际。 从梅林别苑往皇城方向看去,只见浓烟密布上空,滚滚的黑云凝聚不散,巨大的声响震醒了仍在沉睡的人们,已被战火摧残得脆弱的心灵仍被这样的狂雷巨响深深震撼,以为是末日来临。大胆的人跑到屋外向着响声的方向看去,却发现那是一场血与火的死亡盛宴,城外的大军将东篱门城墙生生炸了个大洞出来,石屑纷飞,烟尘盘旋,血火色的光暗淡了天际仍未消散的星辰。 京城里到处是惊慌的呼声,江洲军诸队兵将纷纷朝着墙破之处涌去。仿佛是城外有着吞噬一切的猛兽即将扑进城来。这些多年征战沙场的将士从未有过这样的惶恐,彼时战无不胜,披荆斩棘的傲气已是在连月的挫败下消失殆尽。 破墙之外,容玥迎着猎猎北风立于众将之中,眼神沉郁而凌厉,紧闭着嘴唇,脸上露出罕见的肃然。缓缓吐出一声“出战!”,随着从容不迫的话语,身后鼓声大作,四面八方的军将兵分数路,有条不紊的向着京城挥旌而去。 一场大战腥风血雨铺漫开来,连珠箭矢、火炮、飞弹等等武器以惊人的杀伤力在火光下如礼炮烟花一般四处绽放,所到之处哀嚎遍野。天玑军前仆后继涌向黑压压围堵在破墙洞口的江洲军将,殊死肉搏,踩踏着遍地的尸体碎肉破墙而入,轰然打开了东篱门,城外呼声震天,将士们挥舞着手中兵器如天兵神将一般冲杀而入。喊声竟与清晨那连绵狂雷的巨响不相上下,呼啸京城内外。 江洲军连连败退,往昔繁华的西口市长街俨然已是修罗战场,天玑大军直追不放,已是杀红了眼,退走不及的江洲军将拼死抵抗,在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下被生生撕成碎片。 宫门在剩余尚多的江洲军将还未退入之时便已“轰”声关闭,留待昔日的手足伙伴抵在宫门外被呼啸而至的天玑大军踩为肉酱。 大军长驱直入迅速占领了京城内各据点,趁势包围了皇宫。容玥数月前死守皇宫之时已是知晓皇宫城墙的坚固之力已非爆破弹所能撕破,现下攻下京城需先扎稳阵营,再行布置攻打皇宫。正欲鸣金收兵时,忽闻皇宫方向传来密集的咻咻破空之声,宫城上方立即弥漫起一团黄雾,将宫城前的大军笼罩在内。 “不好,雾气有毒,迅速撤离宫门外。”容玥斩钉截铁下令,眼中涌起一丝忧虑。这丝忧虑在将士回报宫城前中毒的将士神志涣散虚脱倒地的时候更为扩散开来。 “将中毒兵士撤回,调集火炮弓弩、震天雷围堵宫墙十丈外。”容玥所一瞬不瞬的盯看着皇宫上方渐渐散去的烟雾,“前锋将领速速回报将士中毒症状。 “禀太子殿下,毒雾于宫墙内响箭射出,破空爆裂,毒雾古怪,掩鼻屏息亦是无用。中毒将士神志涣散,萎靡脱力。” “半里外太社扎营驻军,军医火速救治中毒将士”容玥有条不紊下令后吩咐副将召集各军统帅前往太尉府商议战情,已然空置的太尉府便作为临时军机处。 这毒雾令得众军医是束手无策,中毒的人数在八百余人,并非很多,且暂无性命之忧,似乎是一种能麻痹神志的毒素,若不能破解此毒阵,别说是攻打皇宫,这将士恐怕都要赔进去。 一连几天,众人在京中寻了无数解毒圣手,也是无功而返。 这梅妃用毒之精是天下少有,当年她师从韩仙子学艺,最擅长的便是用毒,普通医师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破解的阿。 “不如,让宝珞来瞧瞧,这丫头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刘邑隆眼见容玥已是愁肠满肚,便是随意这么一说。 容玥心中一动,自己何尝不是这么想过,只是珞儿,不知是否还愿意见他,半月前她来了帐营留下爆破弹制作详图却避而不见,如今她还会来吗? 一个爽朗的笑声从外传来,“三皇子,你是想到宝珞了,可是我却是把人带来了。”话音未落,降涟已是信步跨入堂中。 容玥与刘邑隆闻言双目均是齐刷刷看向降涟身后,却未见宝珞身影。 降涟莞尔一笑:“宝珞已在中毒将士的营帐中了,我便是前来告知公子与三皇子一声的。” 刘邑隆哈哈一笑,“我也是许久未见宝珞了,怪想她的,玥,咱们也去军营瞧瞧去。”他说着便拉了容玥一同前去。 是她真的是她,虽是一身公子服作男子装扮,但是他远远便看见了那娇俏的身影,是他的珞儿,容玥竟然有些怯了,停住了脚步揣揣不安,紧张得如同初涉世事的毛头小伙。 她转过身来对着他们咧嘴笑开,仿如冬日暖阳,丝丝甜涩沁入心头。 “阿爹,邑隆哥哥,许久不见,宝珞很是挂念。”她仍未收敛笑容,心如止水。 这疏离的问候令得容玥眼神一黯,好像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事,好像他们只是普通的家人关系,好像这撕心牵挂从未存在过。珞儿,你当真是要这样吗?心一阵抽痛。 雪落卷残云(三) “珞儿有瞧出什么端倪了么?”容玥走过去站在了宝珞面前,近得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草味,近得一伸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他要硬生生的压制这心头的渴望,嘴里淡然询问将士的病况,可那深邃黑幽的眼瞳却是布满了柔情思念。 宝珞仿佛被炽热的火焰燎烧到一般,迅速低下头,略为沉思了片刻,说道:“将士们的症状大致是中毒后表现为神志不清、瞳孔缩小、呼吸困难、支气管痉挛和剧烈抽搐,毒素可以通过呼吸道或皮肤黏膜侵入人体,杀伤力极强。” 这旁边三人听着宝珞解说的术语均是非常困惑,这呼吸道、皮肤黏膜还大致猜得出来是什么,可是支气管却从未听说过。 “呃”宝珞也发觉自己的医学术语已被颜陌所知晓的现代医学同化,这一时也解释不清楚。“总之这是一种神经性毒气,可以麻痹人的中枢神经,这种毒素我大致知晓,却是不知是何种药草会有这种毒性。”宝珞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小布囊,“我收集了一些残留在将士衣襟上的剩余毒粉,需要分解过才能得知。” 宝珞在察看了将士的中毒症状后亦很是忧虑,此种毒素与颜陌所知的二战期间德国纳粹研制的“沙林”很是相似,“沙林”是最致命的化学武器之一,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油状液体,一旦接触到氧气,就会变成气体;可以通过空气或水源传播,几乎无法察觉。人体皮肤与之接触或吸入就会导致中毒,造成中枢神经系统紊乱、呼吸停止,最终导致死亡。梅妃此种毒素的毒性比“沙林”是弱了许多。现今这个朝代要想萃炼这类麻痹神经的毒素必定只能是在植物中提取。 “阿爹,邑隆哥哥,降涟大哥,宝珞先行回去分解此种毒素,若是有了破解之法定会立即前来。”宝珞向他们告辞,也不敢再看容玥一眼,只是小声说了一句“阿爹保重。”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军营。 在军营外的林子里寻到了在树干上打瞌睡的拓跋嗣,他说是不方便在南宋军营露面,便等在了林子里。此君可是悠闲得紧,除了夜半时常与韩非会晤密谈之外,似乎便是无所事事。 宝珞问起这魏国太子怎能如此闲散的时候,拓跋嗣总是说已是安顿好了一切,无须再费心。 偶尔闲聊,宝珞亦是得知拓跋嗣在皇陵守孝一年内却已经部署一切,实现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取得北朝大半兵权的誓言,铲除了朝堂中里通外国的j佞朝臣,如今魏国上下均在他的掌控中,若有何风吹草动他莫不是了如指掌。 拓跋嗣在梅林别苑辟出一间屋子给宝珞“化验”毒物,只见她埋首大半日了还是愁眉深锁,在特殊溶液浸化后的毒粉微微散发着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异香。 “珞神医也会被这毒难倒了么?” 宝珞也不理会他的调侃,凝眉说道:“此毒真是很难断定是何种植物提炼而出,有点像曼佗罗中的莨菪,可是我不能确定。”她手指轻轻揉了揉额头,“嗣,我想进皇宫” 拓跋嗣双目一凛,坚决反对。“不行,我知晓你是想去查探此毒来源,但是皇宫内高手如云,而且现在必定是戒备森严,太危险了。” 宝珞憋了憋嘴,仍旧是不死心。“如今只能进宫才有可能寻到根源,不然大军破城之日遥遥无期。” “那跟我有何相干,我只要确保你没有任何危险即可。”拓跋嗣双手拢在胸前,也是不为所动。 “嗣你不是希望我跟你回平城吗?如果这战役早日结束,我便跟你去平城。”宝珞无奈,思忖如今已是一切无可挽回,留在建康与去平城又有什么区别呢。 拓跋嗣双目一亮,嘴角挑起一个潋灩的笑容,一霎那竟然令人有些恍惚。“好,我去便是,我一个人更容易全身而退。” 宝珞斜瞥他一眼,“若是你自己去恐怕是寻个几天几夜也找不到,你又不熟识药理?何况是要寻稀有的毒草。”她知他是担心自己在皇宫遇到危险。“莫要担心我,我的潜行之术就算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我都能避过他的耳目。”宝珞得意的扬起小脸,无不对自己的忍术相当自豪。 拓跋嗣仍是觉得她武功低微,去闯皇宫简直是不自量力,可是又拗不过宝珞软言哀求。只得答应,但是他必须要跟着她一同前去。 夜过三更,宝珞带着拓跋嗣从馨园后山悄悄摸进钟山西林,翻过守卫薄弱的城墙进入了皇宫。 宝珞的潜行之术让拓跋嗣是刮目相看,直怀疑这小丫头定是时时在京城内飞檐走壁练出来的。而她内敛气息竟然可以做到非常低的存在感,隐在夜色中令人完全意识不到她的存在。而拓跋嗣则凭的是高深的内功与绝顶轻功来去自如。 在皇宫也居住过一段时日,这地形已是大致了然于心,只是梅太后居住的傲梅宫却是从未去过,只是知道大概的方向。 宫内警戒确实森严,就算普通的武林高手恐怕不熟悉宫内路径定也会暴露行藏。宫内鲜少见到平日里充盈后宫的宫婢内侍,四处是巡夜的禁军踱着整齐的步伐,不敢有丝毫松懈。这静谧的深夜隐隐流动着的诡异,透着森冷之气。 穿过草木扶疏的御花园,终于是寻到了傲梅宫,这毒定是梅太后所配制,自然便要在她的寝宫里寻找线索。 傲梅宫四周均是明晃晃的火把和来回遵循的禁军卫兵,光亮如同白昼,看样子想要从正殿进入是不太可能的。 拓跋嗣揽起宝珞的腰身,一跃飞上宫殿旁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梢,梧桐树叶落未尽,枯萎的叶片在夜风中摩挲,沙沙作响。趁着树底下一队卫兵行过之后,拓跋嗣足尖一点,瞅准下一列卫兵到来前的时间缝隙,借着树梢枝干弹力揽着宝珞一起荡落在宫殿二层的瓦檐上,静寂无息。 从怀中取出几根自制的弯曲铁丝扣,“嗒”一声细微的声响,宝珞轻松快捷的打开了从里栓死的窗框,动作纯熟老练得让身旁的黑衣男子侧目,心中不禁好笑,珞珞还真有做飞贼的潜质。 悄声翻入内殿,一阵浓郁的萝兰薰香扑面而来,宝珞拢了拢眉心,仔细嗅寻薰香中其他异常的药草味。 她的嗅觉异常灵敏,那是打小就练就出来的,能辨别百草异香,这点拓跋嗣早就是见识过的,若不是当初珞珞发现他母妃尸身上的毒香,他也不能知道那个惊人的秘密。 逐个大殿、偏殿、厢房的寻了过去,傲梅宫说大也不大,但是楼阁分布呈梅花状,亦是内藏玄机,两人也是略懂阵理,倒也顺藤摸到了一座独立的阁楼边,阁楼建成四合环抱状,尚未进入宝珞便已闻到了各种浅淡的香气,仔细地分辨想要寻找的那一种,却是惘然,于是顺着香气摸上阁楼。 这楼中布置很是朴素,乍一看倒像是宫中仕女内侍的居所,也仅仅是在底层有侍卫把守,楼上静悄悄连一个宫女也看不到。 寻到一间宽敞的厢房中,这厢房四面无窗,象是一个密室,可却有异平常的雅致,真青油墨绿的怀素纱帐,沉香百年檀木雕制的床榻,墙悬千羽仕女图,蚕丝雕花屏风,翡翠玉琅瓶上插满了新鲜娇艳的寒冬腊梅,梅枝蜿蜒分叉直至房顶,好似将整棵梅树栽到了屋内,满室芬芳,远胜过缭绕的薰香。屋内纱灯黯淡,透出道不明辨不清的婉约气息。 那隐约的数种草香便是由这屋中散发而出,可是四处查找也未有所发现。难道是屋中有暗门通向别处?两人正欲推墙摸壁的搜寻下去时,忽闻屋外有声响,似乎是有人朝着这个厢房的方向走来。拓跋嗣眼角一扫屋角一个厚实的粗制菱角柜,拉起宝珞掀开柜顶就跃了进去。 这柜子边木厚实,几尺见方,拓跋嗣身形高大,就算是他一个人藏在这柜中也稍显局促,宝珞虽娇小,可是两人进得来,掩好柜顶已是密实得毫无缝隙,宝珞就像紧紧贴在拓跋嗣身上,双手不得不环绕至他身后,这姿势着实暧昧,鼻息中满是他清爽的男子气息,她暗恼这柜子怎就不多长半尺的,他心中却乐开了花,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了呢,恍如隔世,不禁微闭双目,唇角轻触发丝,直想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却听到了屋门被打开又关闭上的声响,听声音有两个人走入了屋内。这粗制的柜子钉缝露出一丝光线来,紧紧依偎的两人凑着缝隙向外看去。 视线所及是一个风韵犹存的贵妇,罩了一件大红白狐狸里的鹤氅,金花簪蓖,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白狐围领,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妆阔眉。正是少帝之母梅太后。 跟随其后的只隐约分辨是一个男子。 “师姐这解药” 唤得梅太后为师姐的,那定是禁军统领慕容破,拓跋嗣不识得梅太后,但是慕容破当年在广陵郡客栈里是见过的。 只见梅太后神情似是不豫,紧绷着脸。“阿破你又不是不知晓这黄菰雾之毒的解药是绝对不能流传出去的,不就是一个副将中了毒,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师姐,这毒物太过霸道,接触的军士稍有不慎便殃及自身。”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毒雾的厉害,这宫外的大军说不定早就踏平了皇宫。”梅太后声音尖利了起来。 “这次中毒的是我的副将,还请师姐将解药给我”慕容破声音似乎也强硬了起来。 “你的副将你的副将又算个什么东西,你莫要忘了就是你的副统领莫展龙开了宫门将那小孽障的大军放入皇宫。”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他不是你的亲信吗么不是你生死之交么他怎么就成了小孽障的护法夙摩了?” “师姐,夙摩诡计多端,潜伏在军中数年,我也是遭人蒙蔽阿。” “呵呵呵”梅太后闪过一个讥诮的笑容,“阿破,你说我又该如何信你?这些年来你失手的次数还少吗?若是你在浑水河杀了那个死丫头,又怎会事后生出这许多事端?水缈宫被人端了,若不是刘邑隆念在我对他幼年的养育之恩救了你,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梅太后说道恨处,神色竟狰狞可怖。“广陵楚家的事你又作何解释?事情又是怎么走漏了风声?还累得我的水月莎庵被毁;还有还有你的义女,潜伏在馨园也有段时日了吧,我要的秘籍呢?我要的奘离双剑呢?莫不是她早已背叛了?做了馨园的少奶奶乐不知返!” “哼!”梅太后似乎也觉得失态,收敛了一下狰狞之色,冷冷的说道:“说不准这莫展龙临阵变戈之事你也是脱不了干系!” 慕容破听得梅太后如此看他竟是勃然大怒,一步跨向前紧紧抓住她的肩头。“若舫!你要骂我打我那也是我应得的可是你怎能怀疑我呢?难道这二十多年了,你仍是不明白我吗?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放弃在蓬莱的大好前程回来跟在你的身边,难道我在乎的是这名利权势吗?” 他脸上呈现出悲凄之色,放松了手上的劲力,“从入了师傅门下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我脑中心里无时无刻都想着你被你拒绝后,我是打算永远离开不再踏足中原的。” 梅太后脸色缓和了下来,一双凤目深如幽潭静静的看着慕容破,似乎也是沉浸在回忆起那多年前的少年情怀。 “是啊,”她悠悠叹了口气,“后来我入了宫,无依无靠,受尽欺凌,自然而然就想到只有你对我好,便派人把你寻了回来,留在我身边。” 慕容破动情的将梅太后一把揽入怀中,“若舫,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梅若舫从他的怀中抬起脸,柔情无限,“阿破你知我性子急,有时候说话就口不择言了。你莫要真生我的气,我这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了。”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为你赴汤蹈火,我也是甘愿。”说着他便向她俯下头去,顿时满室旖旎春光,灯火忽明忽暗,罗衫一件一件滑落。 宝珞本还在为慕容破多年的深情唏嘘不已,却未料到竟看到如此不堪的画面,顿时满脸通红,转过脸不欲再看下去,却不知脸颊紧挨着拓跋嗣的脸擦了过去,碰到他冰凉的肌肤,方觉得自己的脸竟烧得火热。 拓跋嗣也是明显感觉到了,指尖抚上她火热的面颊,虽在黑暗中看不到,却也能猜想得到她如今羞怯的模样。 柜外传来一阵阵喘息呻吟之声,伴随着重重在床榻上翻滚,那喘息声越来越大,似乎就在耳边低吟。宝珞恨不能捂住耳朵。拓跋嗣抚在脸颊上的指尖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紧,恍惚间他竟然往前一探,温热的唇贴了上来,紧紧吻住了她。 宝珞丝毫不敢挣扎,知道若是发出声响柜外的两人均不是普通人,定会发觉他们藏在屋内。 拓跋嗣本只是看她羞窘,好玩心起想轻碰一下便放开她的,却不料那轻柔的触觉熟悉得一如当年,浓浓的爱意排山倒海而来,按捺不住深深吻了下去。 这虽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热,但那那不已经算是前尘往事了吗?宝珞心中慌乱,便重重咬了下去,只觉拓跋嗣微颤了一下却毫不退缩,直至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惊慌松开了牙,可他的舌尖却顺势滑了进来,唇舌缠绵摩挲,纠缠不休。一霎那的晕眩感、无力感、恐惧感全部袭来。他感觉到她脸颊滑落的水珠慢慢沁入口中,冰凉咸涩。心中莫名抽痛,便放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偶素顶着钢盔更新这一章滴支持玥的大大鼻要打我呃不要打脸。 雪落卷残云(四) 这份尴尬不知持续了多久,听到外面交欢的声音渐渐小了,然后便是细细簌簌穿衣的声音。宝珞仍是不敢向外看去,闭上双目仿如入定。 “阿破,我便给你解药去救他吧,只此一次,让他们往后自己小心着点,莫要坏了我的大事。”柜中两人立即向缝隙看去,梅太后声音轻柔,牵着慕容破走到墙面的仕女图前,掀开画幅,在中间的砖块下用力按了下去,“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墙面渐渐出现一个暗门。 梅太后牵着慕容破闪身走了进去,半晌才走出来。“给他泡了水吃下去就没事了。”梅太后背向着柜子,怎么也看不到她手里捏着什么。 “若舫,这屋子寒凉,我先送你回寝宫歇息吧。”慕容破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大红白狐狸鹤氅轻轻给梅太后披上,系紧了领巾。两人这才携手微笑着走了出去。 又过了许久,躲在柜子内的两人再也没有听到外头有任何动静,这才悄悄从柜子里跃了出来。 宝珞恶狠狠的瞪了拓跋嗣一眼,瞧见他唇上被咬伤处清晰可见,心中有一丝内疚,偏又用力扭过头,再也不看他径直向那幅仕女图走去。 打开暗门,进去一看竟是豁然开朗,这阁楼四面环抱着中间竟是个小小的草药园。梅太后擅毒,这园中种植了不少珍稀的毒药素材。宝珞一眼便看到了边上一圈捂着纱布的植物便是自己要寻找的东西。 原来是它 宝珞知道在颜陌的时代这种植物被称作“佩奥特仙人球“,又称“乌羽玉”,是一种致幻植物,每当夏季来临,从茎的中央开出白色或粉红色小花,植物体内含有墨斯卡林生物碱,人若吃了它的嫩茎和嫩芽孢,就会出现种种幻觉,而它的解药偏偏就是根部的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球粒。 宝珞脱下外套,小心的铺在地上,想要挖出这根茎带回去。 “用我的衣裳,你别冻着了。”拓跋嗣拾起地上的外套又披回宝珞身上,宝珞却是不领情,用力扯下衣服铺回地上。 “你生什么气呢?你到底是生什么气呢?”拓跋嗣心里呕得慌,连声质问。 宝珞唰的回过身,直直面向他。“你答应过要我心甘情愿的,你食言!”宝珞握紧双手,掩饰微微颤抖的指尖,看得出甚是恼怒。 拓跋嗣嘴角一撇,“你不也没反对吗?”他这瞎话还说得理直气壮的?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8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8部分阅读 的。 “你你你趁人之危你是卑鄙小人!”宝珞也抬高了声音,指尖颤抖的指着他。 拓跋嗣双目戾气丛生,一道怒气腾腾绞滚,“我吻了你就是卑鄙小人那他呢?他夺人所爱又是什么?我们在平城,在柔玄镇的时候又算什么?你有跟我解释过吗?他也是这样亲你的吗?我便是不准你再想着他”拓跋嗣恼怒的扣住宝珞的下巴又用力的吻了上去,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气息牢牢的烙刻在她身上,让她只能全心全意的想着他一个人。 宝珞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推开,心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便不再反驳,俯下身来专心的将“乌羽玉”一棵棵挖了出来,把根茎折断放到衣裳上,拓跋嗣也不再言语,跟着她一起折根茎,不多时便将园子里的“乌羽玉”全部挖了出来处理好。 宝珞这才拍拍手里的泥土,将满满一衣裳的药材打成包裹,缚在拓跋嗣背上。“待会要是被人发觉了你别管我,带着药草先走。”宝珞面无表情的说着。 拓跋嗣冷哼一声,“我岂是丢下你独自逃去的人?想都莫要想。”却看到宝珞从身上取出了十多个乌黑黑的圆球,快速的抛向花园四周。 “珞珞,你要干什么?”拓跋嗣不解的问她。 “自然是要毁了这个园子里的毒草,难道还留着等太后去害人?”宝珞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拓跋嗣就往外跑。 这丫头胆子真不小,竟然豁出去了要炸毁这个药园。 在他们跳出阁楼还未跑出几步的时候只听得楼顶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被炸开的残垣断壁坍塌在四周,扬起满天灰烬,两个黑影在灰烬中飞速掠出。 玩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是吸引了大批的禁军朝着傲梅宫涌了过来。而拓跋嗣与宝珞却已经掠出了傲梅宫范围,正穿过御花园向着钟山西林方向而去。 黑影重重,一道凌厉的光影快如风落在了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死丫头,吃了豹子胆了?竟敢闯皇宫捣乱毁我药园,纳命来吧!”梅太后一甩乌金长鞭就向着两人卷了过来。 拓跋嗣将宝珞挡在身后,反手长剑就削向梅太后,劲道、准头无不是上乘高手的气势,将长鞭震偏弹回。梅太后后退两步,怔了怔,未料到宝珞身边竟有如此高手。“你是谁?”她面色一凛,不敢轻敌,“哼不管你是谁,今天也要让你们进得来,出不去!” “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想要拦下我们也要问问我手中的剑!”拓跋嗣知道要尽快摆脱梅太后,若是后面的大批禁军赶到,再加上梅太后这样的高手,想要脱身就更难了,于是捏剑成雨,铺天盖地密集的向着梅太后攻去。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而宝珞也抽出离剑跟追来的禁军打成了一团。 梅太后在拓跋嗣暴风般的剑阵中瞥到宝珞手中的离剑,竟不顾一切挡开拓跋嗣,长鞭卷向宝珞手中短剑。 宝珞听得身后风声呼啸而来,也不管前面禁军侍卫的纠缠,离剑反抽往后面的风声砍去,“噼啪”一声后,宝珞被那力道震得飞了出去,却稳稳的落在赶到的拓跋嗣手臂中。而梅太后的乌金长鞭竟被离剑绞成了三段。呵别看这离剑乌黑朴实,还真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宝剑。 拓跋嗣也不敢恋战,眼看远处的追兵已经是汹涌的扑将过来了,趁着梅太后长鞭尽断,赶紧拉起宝珞快速向着西林掠去,并向着天空放了一支信号箭,破空而上,噗的一声爆开一抹烟花。 梅太后也容不得他们如此轻松逃走,手一扬,大把的细针闪着幽幽蓝光破空向着他们飞去,更顺手夺下身旁侍卫的长剑,追随细针刺向宝珞。 拓跋嗣左手一把扯开身上黑袍,“噗噗”声中,将密密麻麻笼罩着两人的细针全部卷入长袍。右手长剑挥向凶狠攻来的梅太后,这一阻隔,大批禁军已是追到了面前。 “珞珞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拓跋嗣一手牵制着梅太后,一手拉起宝珞将她向远处甩去。 “不要!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吗?不要管我你一个人更好脱围。”宝珞死死抓住拓跋嗣的手不让他将自己甩出去。 “扑哧”一声,拓跋嗣的长剑刺入梅太后手臂,她却更为疯狂,招招狠辣拼命的打法。而带着禁军赶来的慕容破看到梅太后受伤,像野兽一般嘶吼着冲过来。周围人越来越多,宝珞已是被围在了乌压压的禁军中。 拓跋嗣心中焦急,眼角看到前方远处一匹乌黑大马上跨坐着一个高大武猛的紫袍男子,头戴金冠,挽弓搭箭,紧紧的瞄准了宝珞。“咻”一声破空而响,箭矢力道迅猛的向着宝珞飞去。 流星箭矢拓跋嗣认得这种箭,快如闪电,不是一般的木羽箭矢,纯钢打造,也必须是力大无比的人才能发挥出此箭矢的威力来,可是竟用来对付一个小女子 拓跋嗣惊出冷汗,挥出雷鸣闪电一般的剑招,将梅太后与慕容破一同震翻在地,也不再看他们,飞身掠向宝珞,一把将她从密密麻麻的禁军中抽抱而起,而闪电般飞至的流星箭矢“哧”一声没入他的后背。仿佛被雷电击中,似乎身体被生生撕裂而开。 “嗣!!!!”宝珞眼睁睁的看着拓跋嗣飞扑过来替她挡下那一箭,那一箭也仿佛将自己的魂魄射穿,抽离。 “珞珞快走”拓跋嗣咬紧牙,忍住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宝珞被那个声音瞬间唤醒,双眉一拢,从怀中掏出爆破烟雾催泪弹往地上用力一扔,趁着烟雾拉起高大的拓跋嗣向远处跑去。此刻,她真痛恨自己那低微的功夫,痛恨自己不自量力,痛恨自己的莽撞。 “嗣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你不能丢下我”宝珞看着他鲜血流淌不止,蜿蜒拖了一路,心中慌乱得不能自持,可恨自己没有力气背起他,点了他的|岤道却怎么也止不住血,吊命丹给他吞下去了怎么一点也不见效 那烟雾挡不了他们多久,而后面的禁军已是呼啸着就要扑来了。 就在眼前了一阵箭雨向着他们呼啸而来,宝珞咬紧牙关,将离剑紧紧握在胸前挥挡着,护住身后的拓跋嗣。 “珞珞快走!” “我岂是丢下你独自逃去的人?想都莫要想。”宝珞将他的原话奉还。 “哈哈咳咳那我们便是死在一起又如何!谁都不要舍弃谁”拓跋嗣笑着咳出一口血。 随着箭雨,乌压压的禁军已是扑到了眼前,她只能等着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向自己砍下来 “轰”又是一声巨响,但是这次不是火药爆破,而是飞速赶至的燕云十八禁尉整齐的剑阵扬起轰天剑气,将紧逼的禁军掀翻一片。这一刻,宝珞用着极其崇拜的目光看向燕云十八禁尉,竟是觉得他们就像天兵神将一样光芒四射。 燕云十八禁尉也不恋战,将拓跋嗣与宝珞带着上马向钟山西林冲杀突围而去,后面的禁军人马也紧追不舍。 来吧来吧宝珞嫣然一笑,手中一大把“撒菱”静悄悄的撒在逃亡的路上,果然后面追得最快的骑兵无不人仰马翻,收不住马蹄的后来追兵又一古脑都撞上了自己人,一片狼藉。若不是担心拓跋嗣的伤势,宝珞差点就要拍掌大笑了。 暂缓住了追兵,宝珞将燕云十八禁尉指往馨园方向,转头看向另一匹马背上的拓跋嗣,却见他脸色苍白,忍着剧痛,还要对着宝珞展开魅惑的一笑。看到她焦急的神色,他用力眨了眨眼象是要她放心,自己不碍事。 只要进了馨园就好,那里机关重重,追至的禁军就一时半会也难破解,何况禁军若敢冲出皇宫追击他们,定会被城外巡视的天玑军察觉,到时候救兵到来便安全了。只是这钟山西林的秘道就因此曝光了 宝珞引着大伙绕开机关阵法,很快便回到了雁北居。馨园如今已是座空园,园内的众人因为战事均已经撤离前往吴兴郡。 她熟练麻利的将拓跋嗣扶上床榻,却发现滴落地上的血液呈现乌黑之色,黑夜里他总是一身黑袍,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那箭头竟是淬了毒。幸好幸好没有伤着要害,这毒也不是太厉害,清除毒血即可。 十八禁尉已是在屋内燃起了暖暖的炭火,抬来几桶清水,打点完毕掩门退出屋外守着去了。 拓跋嗣的目光却是一瞬也没有离开过宝珞,嘴角扬着古怪的笑容。 宝珞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疏离清冷,仿佛是捉摸不透的浮云,可是可是适才危险万分她却是不离不弃,那倔强决绝的神情像是在守护着重要的人,他真是爱煞了那样的她。 “痛吗?” “不痛。” “逞强” 那银光发亮的箭矢还牢牢插在他后背肩胛上,宝珞将他的上衣小心撕破,露出大半个后背,白皙健实的肌肤上已是布满了乌血,触目惊心。 扶了他坐直,点住身上各大|岤道,“会很痛,现下没有麻痹散,忍着点”宝珞眉尖紧锁。 “更重的伤我也受过珞珞,你莫要担心我,把箭拔出来吧。”心下却知道“流星箭矢”最具爆发的伤害不仅仅是刺入的一瞬间,拔箭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一声闷哼,他硬生生忍下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却几乎晕厥过去。肩背上传来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她正在替他吸允伤口的毒血,冰柔的感觉一下子掩盖了痛疼。 直到吸出的血液呈鲜红,宝珞才停住,快速的将金创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处,麻利包扎起来,在他口里塞了一粒解毒丹,用清水擦拭身上的血迹,完了这才扶着他侧身躺下,正想走出外将污血倒掉,拓跋嗣却一把拉住她的手。 “珞珞别走。”他失血甚多脸色煞白,宝珞给他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此时他的意识已是稍显迷离。 “珞珞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不要气啊”他紧紧拽着她的手,生怕她仍会生气甩开。 宝珞却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生气!我当然生气,你你莫要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挡下那一箭呢?如若你有事,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让我怎么面对魏国的国民?”嗒一滴泪水打落在手背上。 这口是心非的丫头,明明就是自己担心得紧,却要硬将他的身份也扯上来。 “你你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可以再为我犯险了,为了我不值得,我我始终是有负于你。”宝珞抽咽着低下头。 拓跋嗣伸出指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傻瓜从那日浑水河中你松手的那一霎,我便知道再也放不开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手了垂了下来,药力效用下他沉沉熟睡过去,可是一只手还牢牢握着她,仿佛是强调那一句“再也放不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有事外出唷,早上先把这一章放出来,感谢各位大大的评论还有加分,偶晚上回家再回复哦。:) 花落隔黄泉(一)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许多大大强烈要求np偶昏倒了,小熙生性残忍,肯定有一个是要落败滴偶要狠狠地虐。 宝珞被掳走这段鉴于大家都觉得很白痴,偶就先行删掉,另外再重写。 不过宝珞是一定会被抓走,淄衣一定要死,一个合情合理华丽的被抓还真难想呢。各位大大如有好的建议可以告诉小熙,万分感激。。。来抱抱~~~~~~~  宝珞静静看着拓跋嗣熟睡的面容许久,往事也如镜花水月般一幕幕涌现,年少不知情何谓,他曾说“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心意吗?如果你不懂,我愿意等你。”她却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对他,亦曾道是有情确迷茫,只以为随着他绝尘而去时便无疾而终。 阿爹对阿爹的依恋自始自终就那么强烈,甚至连自己也不懂那是何种情意,直至得知他并非亲父心底蓄积已久的感情排山倒海涌出,将自己湮没。终究此生缘,镜花水月,都已成空幻。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是无缘,徒自牵挂 宝珞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甩不去这乱麻一样的愁绪,忽闻屋外有打斗声,似乎是燕云十八禁尉与人动起手来。 疑?追兵怎么可能这么快进到雁北居?宝珞慌忙跑出屋外,一看,与燕云十八禁尉缠斗在一起的居然是容玥与十几名天玑侍卫。 “不要打了!他是我阿爹!”宝珞冲进战团中,拦住十八禁尉。 双方停下手来,燕云十八禁尉拱手致歉后整齐的退回雁北居拓跋嗣的屋外站成一列,天玑侍卫也向后退去。 容玥快步走到宝珞面前,抓起她的手,“珞儿,今夜是你闯入皇宫?你没有受伤吧。” 宝珞摇了摇头,“阿爹放心,我没有受伤。” 容玥担忧的神色放松下来,眼中却闪过怒气,“我知道你闯皇宫是为了寻找解药,可是你怎能这样去冒险?那皇宫里少说也有六万大军幸好安然无恙,以后断不可以再以身犯险。” 原来,今夜容玥听报皇宫北出现大批禁军追击由宫内逃出的一队人马,禁军遭遇外城驻守的萧家军,已被逼退回去,而一队黑衣人马则顺利躲入馨园雁北居内。容玥暗想能顺利避开机关进入雁北居的人应是珞儿,便立即带了侍卫赶来。看到宝珞安然,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阿爹,我知道今儿是莽撞了,拓跋嗣为救我受了重伤,如今需得留在雁北居静养,解毒草我们已经带了出来,待我研制成药便可解去将士之毒,梅太后宫内的毒药园已被毁去,宫内剩余的毒雾应不会太多,我们手中的解药亦是够用。只是出逃的时候钟山西林通往馨园后山的秘道该是已被他们知晓了”宝珞低着头,不敢看着容玥的眼睛说话。 “这个无妨,西林出口易守难攻,在外驻军把守便不成问题墨玉公子身受重伤,你们留在馨园更为安全,馨园外我亦会驻兵防守只是珞儿,你决意要同他一起了么?”拓跋嗣舍身相救宝珞,容玥心中是感激万分,可是 “我不答应”容玥一把将宝珞拉入怀中,“我决计不会答应。” 宝珞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只见树影婆娑,天际微微透出一丝霓光,树枝隐约冒出嫩嫩新芽,原来,他们是在满园的紫藤花树下呢,只是,已非往昔的心境。“遥闻碧潭上,春晚紫藤开,水似晨霞照,林疑彩凤来。”今年春天,这里该是紫花纷飞了吧,自己又会在哪儿呢? 世间许多事恍如无根花,如盏盏河灯,如漫天焰火,分明是一种易碎的陶瓷,只要一碰,便会灰飞烟灭,再无痕迹。 “阿爹,天快亮了,你回去吧。”宝珞轻轻推开他,“珞儿会一直呆在雁北居静候阿爹破城大捷的佳音。”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曙光乍现之时,万物归于平静,悄悄等候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宝珞当日便将配置好的解药托禁尉送往大营,且交待将士口中含着解药,便不再畏惧毒雾。 拓跋嗣身体健实,伤口复原得很快,只是失血过多,尚不能完全恢复,几日里来看着宝珞为他忙里忙外,亲手炖煨药膳补品,于是也乐得整日里呆在床榻上等人伺候。宝珞待他和颜悦色了许多,往往嫣然一笑已足够让他回味半日。这个伤,谁说不值得呢? 只要她愿意再次敞开心扉,他仍会义无反顾。 —————————————————————————————— 景平元年二月初七,宝珞十六岁生辰。阿西、梅朵、心宿、童虎几人笑意盈盈的出现在雁北居。开战以来,已经是许久没有过大家团聚到一起的时刻了,容玥、刘邑隆、降涟军务繁忙无法分身,让梅朵带了个御厨前来雁北居,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梅朵已似是变化了许多,沙场上的历练让她美丽夺目的容颜上更添加了成熟干练。一颗芳心牢牢系在了心宿身上,宝珞取笑他们是不打不相识。却不明白两人南辕北辙的个性怎么会相处得如此融洽和谐呢?感情真是奇妙。 阿西已是很有大将风范,与童虎成了左右路前锋。宝珞却没有忽略掉他眼中的落寞,只是在低头闷饮之际,竟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婷婷萼萼立于花树下,她素颜清丽,宛如河岸上飘落的梨花般雅致脱俗,正是满眼含笑的淄衣。 淄衣远从吴兴郡回到了馨园。 宝珞看到恢复健康的淄衣满心欢喜,她笑得开怀释然,似乎一切不言而喻。 阿西看到淄衣,脸上掩不住的惊喜。 拓跋嗣看到淄衣却是一阵愕然,宝珞从未向他提起与淄衣的相遇,忽然想起在傲梅宫梅太后曾提起慕容破的义女安插在馨园,难道是淄衣?也曾问过宝珞此事,她只是淡淡的说知道。 “淄衣姐姐,你怎么会忽然从吴兴郡回来了呢?现在京城仍未平定,兵荒马乱的,你这样孤身上路甚是危险啊。” 淄衣淡淡一笑,看了拓跋嗣一眼。“宝珞,战前就得知皇上将你许配给嗣公子之事,却一直没有机会给你道喜,如今嗣公子人都来了这里,怕是战事结束后便要带着你回平城了,往后若想再相见,怕是不易,今儿是你的生辰,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来的啊。” 她这番话惹得梅朵眼泪也涌了出来,“宝珞宝珞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你不要走,不然不然我也跟着你去。” 宝珞是张口结舌,愣在当场,也不知如何去劝慰梅朵。 阿西用力敲了一下梅朵的脑门,“你瞎凑什么热闹啊,嗣公子自然会好好对待宝珞,自个妹妹有个好归宿当然是要高兴的,哪有像你这样泼皮的?再说你要跟宝珞走了,指不定没过几天又哭哭啼啼的要回来找心宿了。” 大伙儿哄的笑开了直笑得梅朵收住眼泪,满脸通红。心宿悄悄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捏着不放。 这晚明月皎洁,难得的相聚令人感叹时光流逝太快,直至夜深才依依不舍散去。阿西让淄衣留在馨园,一个弱女子去军营着实不方便。 半月里天玑军将战场限在了皇宫四周,所有朝臣的府邸均严格限制进出,军士严守军纪,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滋扰居民,京城百姓在惊惧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营生,对太子严谨治军是赞不绝口。 江洲军在宫城外大军猛烈的围堵攻击中慢慢是军心动荡,宋少帝性急狂暴,时时雷霆震怒,祸及军将。这场战事似乎胜负已分,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了。 馨园外有天玑军守卫,内有燕云十八禁尉,日子过得平静如昔。 拓跋嗣已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是经过此次险境,他着实不放心宝珞,虽说她的独门武器蓝珠诡异多变,招式也甚为精妙,与人对战往往能出其不意,但是蓝珠这样的武器是极不适合多人围攻这样的打法。于是他便将一套以灵巧为主的短剑套路教会宝珞,配合那柄无坚不摧的离剑。每日里敦促她勤加练习。 淄衣每日午时准时前来雁北居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宝珞练剑,偶尔也会亲手做些点心带来。宝珞本是留她住在雁北居,她却是说喜欢碧楼门前的那一面湖水,仍是住回了碧楼。 拓跋嗣也在南朝逗留了许久,也不提什么时候回去,韩非不时前来找他商议政事,两人关上门就是谈论大半日的,然后韩非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日里,韩非一大早就来了。 “太子殿下,皇上有密诏遣人送到了广陵郡,说是建康耳目众多,不方便前来,依下官看还是去一趟吧。” “若不是必要,父皇倒是不轻易会派人前来,那就去一趟吧。”拓跋嗣慵懒的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神略为疑惑。“朝中可有发生什么事么?” 韩非照例禀报平城传来的消息,并无什么异动。“只是太子在宋北那支乔装的叛军是不是要撤回呢?” 拓跋嗣手一摆,说道:“那支军队不要动,让他们隐入山林待命,停止扰民,这宋北的地形险要都给本宫摸清楚了。南朝如今格局日渐明朗,只是这朝臣多为少帝党羽,想要拔除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朝代更迭,自顾不暇,我们静观其变。”他深邃乌黑的眼眸似浩瀚无边的深潭,看不到底,亦捉摸不透,隐隐有火光闪耀。 韩非时常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只知太子心胸的宽广远非一个强盛的北朝可以满足,其任何行事必有后招。可是却又为了一个女子滞留南朝,以身犯险,倒是令人迷惑了。 二月末里还是异常冷寒,拓跋嗣拉住在花树下练剑的宝珞,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珞珞,我要前往广陵两日,你跟我一同去吧。”拓跋嗣深知建康城仍是危机四伏,将宝珞带在身边比较放心。 宝珞爽朗一笑,晨光映的肌肤晶莹剔透,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我在馨园等你回来便是了,你莫要担心我,我不出去,外人也没这么容易进来,再说馨园外有军队驻守,还有哪里比此地安全的?” 拓跋嗣拗不过她,留下几名禁尉安排好,看着前方韩非等已在等候他,便不再犹豫翻身跨上乌骑,回过来向宝珞招手,示意她过来。 宝珞走到他的乌骑前,却冷不防被他弯腰一抄,腾空而起,下一瞬他已用力吻上了她的唇,也不顾韩非与禁尉就在前方注视着他们。 “在这里等着我回来,莫要离开。”他低低在耳畔说着便放了她下来,笑得魅惑无双,而欣长的身形跨坐在高大乌骑上散发出一阵威摄傲人的气势,在晨曦流光中撤马而去。 —————————————————————————————————————— 宝珞被掳走这段鉴于大家都觉得很白痴,偶就先行删掉,另外再重写。 不过宝珞是一定会被抓走,淄衣一定要死,一个合情合理华丽的被抓还真难想呢。各位大大如有好的建议可以告诉小熙,万分感激。。。来抱抱~~~~~~~ 花落隔黄泉(二) 黑暗无边无际的冷寂黑暗 宝珞睁开双眼,只觉浑身无力,四面环顾却看不到任何光亮,也没有一丝声响,这里仿佛与世隔绝。 她伸出手,摸到身旁潮湿冰凉的石墙,借力想挣扎着站起来。只听得哗啦啦金属碰撞的声音,方察觉自己手上、脚上均扣着金属镣铐,而腿虚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定是被人喂服了软骨散。这下,就算这密室敞开的大门,也走不出去。 空气中浮动着腥腻的气息,这里是在皇宫吗?他们把我抓来定是想威胁阿爹吧。 淄衣,淄衣,我又错看你了吗? 忽然一阵光亮穿透黑暗,直直在眼前摇晃,宝珞的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突如起来的光亮,不由得微微眯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有人缓缓走了过来,在宝珞面前站住。 宝珞缓慢的睁开眼睛,赫然看到站在前面的人竟然便是淄衣,手里提着一盏纱灯,脸色惨白目光锐利的静静站在那里也不动。 宝珞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反而咧嘴一笑,“我输了” 灯光蓦的闪了一下,宝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赌你会愿意跟着阿西过平静的生活,虽然你不喜欢他,可是那是你脱离泥潭唯一的机会。” 淄衣身形一晃,手中的纱灯跟着摇晃起来,密室内也随着灯光的晃动摇曳出诡异的光。“你知道?一切你都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的香囊与薰衣草、艾草会产生迷|药的作用,我知道你来馨园的目的”宝珞淡淡说着。 “啪”一声,淄衣手中的纱灯掉落到地上,她只觉得身体开始渐渐发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揭穿我?为何还相信我?” “我们之间情谊虽不深,乐由心生,我好像还是从乐中认识的你,有那样淡泊的心境,却又无可奈何的执念,你不是大j大恶之人,必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又何必赶尽杀绝呢?本来发现香囊的时候我就打算永远都不会提起,你也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你与阿西回了馨园,我便知道你是另有所图,阿西他与我青梅竹马,感情胜过亲兄妹,那时候我真的很犹豫,犹豫要毁掉他的幸福还是选择再次相信你会被他感动。” 淄衣打断她的话,“发生这些事,你竟然还相信人性本善?你太天真了,或者说是他们都把你保护得太好,见不到人世间险恶,见不到人心狡诈。” 虽是嘲笑她的天真,可是眼前的人是如此的温暖宁静,洁净美好,简直和自己来自于两个世界,一直是在这样的纯白色光芒下自惭形秽的吧?怀着那样黑暗的一颗心。 宝珞苦笑了一声,“是啊我还是赌输了。”眼中纯净的光芒却让淄衣不敢逼视。 地上的纱灯忽的燃烧了起来,火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暗室,亮得可以清晰看到淄衣嘴角的一丝血迹触目惊心,她在火光中摇晃着颓败的身躯,终是扑倒在地上。 “淄衣,淄衣?你怎么了?”宝珞想爬过去,却无法移动身子半分,徒劳的伸出手。 淄衣看着宝珞,灰败的脸被火光映得凄厉绝美,“宝珞,宝珞对不起,我知道就算是忏悔了,我也是要入地狱的人啊。” “是他们给你下毒了?为什么?” 淄衣凄然一笑,“他们迟早也是不能容我,现在,我若是死了他们就不能再胁迫我我的弟弟,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就安全了。” “你有个弟弟?他们是利用他来威胁你的吗?”宝珞愤怒的紧握双手。 “义父对我们有再生之恩,他,也是个可怜人。” 淄衣的声音越来越小。 火光眼看就要将纱灯烧尽,随着最后一丝火光的泯灭,暗室中只余下一声“不要恨我”如同一声叹息消失又复沉寂。 夜幕时分,京城城墙高处,静静伫立着一袭修长的人影。 雪虽停了,那城楼之上北风如吼,吹得那人紫袍翻飞,风寒彻入骨,守城的士兵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而城头上那人却只是凝望着寒夜沉沉,京城寥寥的人家灯火,尽收眼底。 近身侍卫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容玥蓦然回过头来,双眼如寒星微芒,那目中森冷,竟似比夜风雪气更寒甚,他打了个寒噤,收脚立在原处,风寒凛冽,直吹得人要麻木了一般。 珞儿你在哪里?当侍卫来报珞儿被掳走的那刻,他就没有平静下来过,虽然一直死死压抑着满腔汹涌翻腾的恨意,可是他不能乱了方寸,不能再等,就在明天了,明天假如珞儿出现在战场上,他情愿用自己去换得她的周全。 双眼直直盯着远处那星微光,惟闻北风呜咽,吹着那城楼檐角所悬铜铃,在风中咣啷咣啷响着。他已立定主意,快速走下城楼,要排布明日那场最终对决了。 景平元年三月初一 御花园里,树木山石犹带残冬萧瑟,但阳光和暖,看似生了融融春意。 武德殿外桃花如漫天霞光嫣红绚烂,转眼又是阳春三月,可是今年的冬似乎迟迟不肯离去,三月里还是冷风萧萧,宫人们缩着脖子尽职的守在殿外。 殿内寂静如常,宫人却一丝也不敢怠慢,这内殿仿佛是军机要处,隔音极强,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这里边就有人了,如无召唤,也只能守候在殿外忍受冷风吹袭。 殿中内室,不甚大的内室,却是金碧辉煌,富丽无双,菱花槅扇,香烟飘渺,四处雕刻金龙和玺彩画,映得整个内室如金砖堆砌般华彩流溢,昭示帝王家非比寻常的华丽奢糜。 新帝刘邑釜一身紫金龙纹大袍,高大的身形斜坐在鹅羽软垫上,一脸桀骜,不时朗声大笑。旁边是珠光宝气的梅太后与一身劲装革履的慕容破,三人围坐于柔软大红洋绉银狐毯上围炉烹茶,大乾坤方茶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屋子中央一盆炭火哔剥有声,气氛是少有的和乐。 “母后这一招甚高,那丫头果真是四弟的软肋,如今在咱们手中,还怕他不乖乖就范?”少帝微眯着眼睛,嘴角一丝嘲讽。 梅太后似笑非笑弯了一下抹着彤红蔻丹的唇,冬天畏冷的她将宽袖口拢了一下,微露紫貂油亮绒滑的毛尖,转脸向着慕容破说道:“这几日要禁军多紧着点,估摸他们定是以为人是藏在这宫里头了。” 慕容破道了声“是”面色却有些许凝重,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丫头是北朝未过门的皇太子妃,怕不怕将来迁怒我朝?” 梅太后毫不在乎的冷笑一声,“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届时平定了给他们再送去十个八个公主的又何妨?” “禀太后,微臣猜测前些日与和珞公主闯入禁宫之人疑为魏国太子嗣,此人与微臣的部属在浑水河上曾有交过手,按相貌形容象是太子。” 少帝听到此言腾的站了起来,“朕当日一发流星箭矢重伤于他,如若死不去岂不是遗留祸端?” “皇儿稍安勿躁,就算他是太子嗣,这名不正言不顺的闯入皇宫受伤又有何理由发兵南犯呢?如今且先解决了这宫外围堵大军为上策,其他事端以后再善后均未晚。” 少帝听得太后这一番话亦觉不无道理,便又安心盘膝坐下来。此时室外隐隐传来宦官传报贤王求见,此贤王便是二皇子刘邑峒,贤王府邸本是立于皇宫外,天玑军破城之日便携了家眷跟随着进了宫。 少帝神色略为迟疑,这二皇弟平日里唯唯诺诺,若无召唤甚少前来求见,不知所来何事? 梅太后却是微微一笑道:“瞧我这记性峒儿每日里均是这个时辰来给本宫请安,如今在皇上这儿说得和睦,便是忘了。那孩子莽直,定是寻了来。”她环视了一眼少帝与慕容破,又笑道:“也难得一家子聚一聚,宣了他进来吧。” 少帝眉梢一闪而过的冷寒,极是不满母后将慕容破也归纳入一家子来。 贤王进得内室,似甚为拘谨,给少帝与太后行过大礼后呐呐开口说道:“儿臣适才前去傲梅宫给母后请安,得知母后在武德殿,便想着也许久未拜见皇兄,所以不请自来,还望皇兄莫要怪罪。”说着身子伏地又行礼。 少帝朗声一笑,“皇弟不必多礼,难得母后今日精神好,朕便邀了一同品茗,如今皇弟来得甚好,便一同坐下尝尝这点心,说是今冬腊梅膏酿制的呢,吃吃看有何不同?” 贤王谢过少帝亦围案坐了下来又说道:“适逢臣弟拿了些陈制南中茶子砖给母后,不如也请皇兄与慕容将军也试试吧。”说罢恭恭敬敬将手中一个檀木盒子放到茶案上。 梅太后听闻脸上一喜,前些日子里刚提到对本家南中的茶情有独钟,南中茶子与大宛国花红,辽北柿子、湘豫板栗等天下名产齐名,如今不知道贤王便送了来,还真是有心呢。 这内室向来不准宫人入内随侍,贤王便亲自将茶案上正在烹煮的茶换上了南中茶子,手法甚是娴熟,想是闲暇时余便是日里品茗消磨时日。不多时淡淡清幽茶香飘沁满室,缭绕于耳目鼻息之间 清甘幽香的茶,润入喉间悠远流长,像是倘佯于青山碧水间,流连忘返,其妙无穷。 谈笑间仿佛忘记了战事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亲人聚首,这一刻的温馨似乎从未在这皇家成员身上存在过,缥缈得毫无真实感。 贤王依然话少,依然眼神飘忽,习惯于被人遗忘一般微笑静坐着倾听母亲与兄长高谈阔论。微垂下眼帘,隐去浓浓的落寞,心底有个声音在挣扎而出假如假如父皇也在,那有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花落隔黄泉(三)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是不是又抽了,我打不开页面了,提示“作者尚未上传任何文字!”晕倒阿~~~~ 更新倒是还可以。。。  “哐当”一声闷响,少帝手中的青瓷茶樽跌下大红洋绉银狐毯上,茶水泼洒而出,沁湿了一片,衬得那红毯如鲜血般鲜艳夺目。 太后与慕容破亦是随后瘫斜到一旁,三人瞪着涣散的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贤王刘邑峒。 他仍是低垂着头,如往常一般怏怏无神,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引人注目。 “假如父皇也在,那有多好啊。”他喃喃低语着心底呼啸而出的话语说了出来,“可是都被他毁了,这个位置有那么重要吗?”慢慢抬起眼帘,眼中迷蒙一片。 “是你们杀了父皇我听到了你们密谋杀了父皇!”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瘫倒在地上的三人睁着惊惧十足的眼睛,张大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也虚软得无法动弹。太后用尽全力慢慢的对着贤王摇头,眼中的惊惧渐渐转变成无声的哀求。 却见贤王从檀木盒子下暗格中抽出一把匕首,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少帝——他的嫡亲兄长。 “你从来不懂,我有多恨你。”贤王的声调依然平淡的好像在叙述家常一般。“我们是同胞兄弟,可是你在外边受了气就会撒在我身上,你不敢去惹三弟四弟,可我才是你的同胞亲弟,你却当我是一条没用的狗一般撒气。” 他又看向太后,目光平静无波,“可是,母后你只维护他,就像只有他才是你的亲生皇儿,我只是可有可无的杂草,只有父皇只有父皇待我和颜悦色,虽然他最疼爱的不是我,可是他至少当我是儿子。” “母后我不是废物,您看,我多会使毒阿,无色无味,连您都察觉不到,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呢?您不懂我擅长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眼光凌厉的闪过杀意,他目光胶着在少帝身上,“你杀了父皇!父皇夜夜都入我的?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8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9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9部分阅读 的梦里,要我替他报仇。”贤王仰高了头,看着虚空,“父皇,你看到了吗?你可以安息了”说完猛然将匕首插入了少帝的胸口,下手精准利落,直入心脉,鲜血飞溅而出,淋了他一头一脸,仿如赤炼鬼魅。 少帝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胸口的刀柄插在自己身上,没有痛疼的感觉,只是身体不停的抽搐,喉间热流上涌,沁满口舌,震颤着流敞下来。 抽搐了几下的少帝终于双手一摊,垂下了头颅,不再动弹了。 贤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俯身握住刀柄,毫不犹豫的在自己兄长身上拔了出来,血如泉涌瞬间便将鹅羽软垫染得通红。 犹如地狱修罗一般转身面对太后,只看她脸上已经曲扭得变了形,眼中的痛苦无限放大,紧紧的盯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帝,眼中只有通红一片,红得就要从眼角滑落下来。 那双沾满了血的儒袜慢慢走到了太后面前站住,只是眼前的贵妇发丝不乱,眼神却仍然惨烈的看着死去的儿子,直愿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都没有发生 “母后莫要害怕,孩儿不会杀您,您能够容忍皇兄弑夫,又怎能不原谅孩儿弑兄呢?哈哈哈”他笑得鬼魅般癫狂。 可是太后的眼中只有血泊中的儿子,什么都听不见,其他的影像就如空气一般毫无意义。 贤王冷笑着冷郁的双目蓦的扫到慕容破身上,“你也该死,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要以为你们可以瞒天过海,这只是皇宫里人人皆知的秘密,这里真是个罪恶的泥沼阿!” 慕容破没有看他,也没有露出惊惶之色,当看到贤王匕首刺入少帝胸口的时候,他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为之付出一生的代价,终以这样的惨烈落幕了,只是不忍不忍看到她崩溃的眼神,绝望的脸,贤王不会弑母,但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结束了谁又说这样的结束不是一种解脱? 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那一霎那,她眼光悲恸的看了过来,一眼如过万年,胜过千言万语,人生若只如初见,若舫我一定会不舍不弃的将你留在身边,带着你远赴蓬莱,永远不会让你有机会经受这样的痛心疾首、伤心欲绝。 他疲倦地阖上了双目。 内室的时光仿如静止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梅太后已经是找不到任何词藻来形容这一刻的痛。 贤王将匕首慢慢在死绝的尸身上擦拭干净,动作缓慢,洋溢着极其享受的快感,眼神近视乎疯狂,嘴角始终含着一丝讥诮。 在他将脸上、手上凄厉的血斑清洗干净后,轻轻拈起宫灯中的火引子,“这里是肮脏、罪恶、龌龊、阴暗、糜烂的起源,就让一切都化成灰烬”贤王一脸悲凉的看向如同失去魂魄一般的母亲,“你说好不好?亲爱的母后。”他将火引子看似不经意丢弃在绒毯上,看着火苗倏的蹿高,窜上幔帐,就如看到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次盛放,那样喜不自禁。 室外陡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高声禀报,“皇上宫城外天玑军又开始攻城,各位将军已经聚集城楼,末将特来禀告。” 贤王在火光中挥舞着双臂,状似癫狂“听到了么?四皇弟就要来了,母后,您说他会不会饶过您呢?哈哈哈哈不会!他当然不会!”他猛地将太后从地上拉起,“您是我母后,我当然不会让您死,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说着他已经将梅太后背到背上,转头看着内室的熊熊大火已经漫延而开,吞噬了那两具尸身。 “有刺客!走火啦!” 正在外室等候皇帝指令的侍卫尚在迷惑于没有听到一丝应答的时候,忽闻里面传来尖利的叫声,跟着贤王便背着梅太后破门而出,而密实的大门被轰然开启后,只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顺着门内过道看去,内室已经是火光彤彤 殿外慌了神的侍卫与宫人顿时乱成一锅粥,惊慌失措,四处逃散,和着宫城内外兵士惨烈的厮杀声,众人惊惶的内心隐约了然,一切都结束了。 景平元年三月初一,少帝驾崩,即位仅六十五日。 前朝太子刘邑玥率天玑军、萧家军、东伯候、长乐候联军由宣阳门直攻入皇城,江洲军在少将肖户光的率领下节节败退,终不敌降。 容玥等率人搜遍了皇宫,始终寻不到梅太后与宝珞的踪迹,焚毁的武德殿内已成焦炭的两具尸首经殿外宫人指认确为少帝与慕容破,而贤王带着太后在火场中冲出那是多人目睹,却不知趁乱逃去了何处。 紧急赶回京城的拓跋嗣立即令部属全力巡查水渺宫隐藏在京城京郊的各据点,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京北笼山帝陵区深山茂林中一座不起眼的楼阁。 梅太后端坐在屋中央,身上毒已解,却是始终不肯说一句话,逃出皇宫后贤王却是漫无目的的在荒野四处奔走,显然完全没有计划到逃出了皇宫该何去何从,于是太后便指了这个楼阁所在,来了这里安顿下来。 一日下来母子二人相对无言,贤王仍沉浸在妄想中,时不时对着虚空微笑。 傍晚时分,太后犀利的眼神取代了适先的空洞,霍然起身,缓步走到贤王面前站住,看着他涣散的双目淡淡的说道:“峒儿,你觉得杀了兄长便是报了父仇吗?你觉得大哥弑父便是罪无可恕吗?那本宫今日便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你,你亲手杀死的慕容破才是我儿的亲父。”说完她再也不看贤王煞白的脸,微张哆嗦的双唇,惊诧得无法形容的眼。转身走出外屋,“碰”一声关上了门。 暗室内,宝珞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有人来把淄衣的尸身拉了出去,也有人定时送饭菜下来,算一算送饭的频率,估摸也是过了两天了。软骨散的药效依然持续,手还勉强可以动,脚却无力行走,难怪他们也不用将她锁起来。 “碰一声门打开了,刺眼的光射了进来,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对光线的敏感是不言而喻的,平常送饭过来的人都是在门下的小缺口里将碗筷丢进来,现在是要将她带出去用作人质了吗?宝珞眼睛眯了许久仍不能适应那道强烈的光源,鼻尖却一早闻到一阵浓郁的萝兰薰香,这个味道无疑是梅太后的。 慢慢适应了后她透过浓密的睫毛,看向面前的太后,却愕然了,梅太后竟一夕间憔悴了许多,目光虽仍是如鹰锐利,唇上浓重的抹了丹寇,却怎么也掩不去眉间的疲惫,眼角的皱纹,黯淡的肤色 “你休想用我去要挟阿爹,我阿爹一定不会就范,我已经是许配给了魏国太子,妖妇,你也不怕引发战乱吗?”宝珞仰起头,毫无惧色。 “哈哈事到如今我还有何可惧?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将我逼迫至此,我不好过,你们也休想!”梅太后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仿佛想将心中的愤懑吼将出来。 她向前一步一把将虚软的宝珞从地上揪起,恶狠狠的凑近过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控制不住的震颤着。“我要让你也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梅太后一手提着宝珞,一手在她的后心运功击了下去,缓缓不断的将内力冲击宝珞的八脉。 只觉得身体里象是毒蛇在四处游走、噬咬,已不是可以用痛疼可以形容的酷刑,宝珞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心口涌上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不止,将前襟染得通红,终于“啪”一声从体内清晰穿出的响声,宝珞忍不住惨叫了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着梅太后手一松,软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梅太后伏低身子,将宝珞腰畔的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扯了下来,又从她怀中摸出一块浸满了鲜血的帕子,将玉佩包裹起来,转身离开暗室,又恢复了静谧无边的黑暗,地上的人儿却是一动不动。 皇宫内,容玥已是翻遍了任何一个角落,京城内外与水渺宫有关的组织据点全都被天机阁连同拓跋嗣一起挑了,可却是一无所获。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降涟匆匆而来,将一方锦盒递给容玥,说是有小乞丐送到天机阁京城分舵里的,降涟欲言又止,索性直接打开了锦盒。 一块鲜血染红的绢丝帕触目惊心,容玥屏住了呼吸,指尖禁不住颤抖,慢慢展开血帕,一阵揪心的痛疼,一滴泪“啪”的打在血帕上绣的紫藤花上,降涟背过身去,不忍看他如此伤心。 容玥指尖轻轻抚摸帕子下角那个小小的“玥”字,这正是在宫中宝珞为他刺绣的紫藤花丝帕,仿佛只是在昨天丝帕里那块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正是自己给宝珞的信物。那血迹玉佩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珞儿究竟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染红了这帕子。 “公子,还有一封信。”降涟从盒底取了一张纸笺出来,两人展开了看去,原来是梅太后要容玥今夜戌时带上韩仙秘籍与奘剑独自前往同泰寺,自会有其他指示,不可偕同任何人,否则宝珞性命不保。 “公子,万万不可独自前去,妖后必定使诈。” 容玥略微沉吟,说道:“要确保将珞儿救回来,东西我自然会给她,沿途我会留下暗号,你们万不可现身,必要时接应珞儿,保她周全。” 花落隔黄泉(四) 三月初的笼山,虽尚有清寒,却已芳草点点,透出一丝春色。 暮鼓晨钟,消受这林中的天外清福,同泰寺便是隐于这片神仙境地,不染尘埃。月朗星稀,山上一片寂静,唯有寺深处佛龛上的明灯,透出丝缕光华,撕破这夜的宁净。 容玥轻轻敲扣寺门,出来一名小和尚,递给他一封信笺,说是日里有人送来托他转交,容玥谢过,展开一看,地点改至笼山脚下五里坡,心念妖妃故布疑阵,应是想要确定他是孤身前来吧。却不知远处已是有两拨绝顶高手悄悄尾随而来,丝毫未打破山林的寂静。 一拨人自然是奉令跟随的降涟,而另一拨人却是魏太子拓跋嗣。 拓跋嗣亦是知道梅太后等人掳走宝珞定是前去要挟容玥,于是在攻城之日已是混入军中伺机而动,却是未见妖后有所动作,后经韩非线报才得知宫中攻城时便就发生了异变,少帝被遇刺薨,梅太后与贤王逃去无踪。于是便派出暗人昼夜紧盯着容玥,现今就是一路跟了过来。 只见容玥似乎是在京城北区四处绕圈子,从同泰寺至五里坡茶寮又到半坡亭樵夫,一路兜兜转转。 月上三竿,容玥来至笼山顶畔,这京郊外连绵最大的山脉为钟山,可最高的山便是这笼山了,高耸入云,几近天阔,云雾渺渺。历代皇嗣祭天均是在这笼山顶的攀月峰上。层层千级玉阶,仿佛象是在登跃苍穹,被称为“天阶”,天阶尽头便是祭神台,正位于攀月峰制高点噬魂崖上,此处如入仙界,崖深不可测,是以名为噬魂,喻为于此天界祭天,魂魄弥散。 崖底即是淮河鬼域口,此段河水终年汹涌澎湃,水流端急,更为可怖的是无处不在的下漩涡,仿佛是地心愤怒的吸噬。没有任何船只敢从此鬼域口而过,凡是靠近半里内的船无一生还。 容玥登上天阶,远处尽头祭神台看到了两道人影,走近,果然便是被绑缚在祭神玉碑上的宝珞与在一旁手持乌金长鞭的梅太后。祭神台石案上放置着宝珞的那把离剑。 只见宝珞白衫浸染血迹,长发披散,仿如海藻一般随着夜风飘扬,双手被紧缚于碑上却毫无一丝惊慌,她的眼眸幽远,如宝石争辉于星光之下,神态清雅淡然,周身散发着宁静气韵,此刻正一瞬不瞬看着容玥浅笑,千言万语皆一目了然。 “哈哈哈哈!”梅太后尖厉的嘶笑声响彻开来,“容馨蕊生出的小孽种果然是罔顾伦常,对义女别有用心,做出此苟且之事,本宫还道你有多清高呢,不过是丧伦败德的畜牲。” “住口,你这妖妇,休得侮辱我阿爹!”加诸在自己身上多少罪都无所谓,宝珞就是见不得她诬蔑容玥,紧紧咬着下唇,怒目而视。 “梅太妃,我已依约前来,就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给你也无妨,但是你须得先放了珞儿。”容玥并未因她的侮辱而变色,沉着应对。 “你还有资格与本宫谈条件吗?”说着她尖利的指甲猛的扣住宝珞的咽喉,指尖稍加使力,宝珞已是憋得脸色发青。 容玥眼神忽然一变,冷如冰,捏紧了手中长剑。 太后森然一笑:“本宫这双指甲里淬了鹤顶之毒,只要稍稍刮破这细皮嫩肉,纵然是神仙也难救。” “你待如何?”容玥心知这多年的恩怨情仇,梅太后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今儿若不与你清算,难消我心头之恨,容馨蕊那贱人勾搭我夫君,离间我们夫妻之情,生下你这孽种送进宫来夺我儿之位,毁我水渺宫,坏我诸多大事,若不是你咄咄相逼,我儿也不会枉死,小畜牲,我要你去陪葬!”梅太后声音越来越大,全身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枝,手指越来越紧,青筋隐隐跳动。 容玥已是难掩惊慌神色,生怕她那颤栗的指尖划破宝珞的肌肤,“好!你要如何才肯放了珞儿,你且说得出来,我便做得到。” 梅太后听得他如此说指尖松了松,呵呵冷笑几声说道:“你先把我要的东西丢过来。” 容玥毫不犹豫,手一甩,奘剑与《韩仙秘籍》平平推了出去,停落在祭神台上。 梅太后即刻上前一步,一手抓起奘剑,一手拿着离剑,放声狂笑起来,那笑声畅快淋漓,竟如多年夙愿达成一般,忽而又悲恸如雨下,这又笑又哭的,着实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看着手中双剑喃喃自语,“阿破,釜儿,你们看到了吗?我拿到了本可助你一统天下可是如今却是阴阳两相隔,这茫茫霸业之路,又有谁能与我同行啊”说着她哭得不能自己,转而又一双泪眼狠烈的看向容玥。 “我儿死了,你却生龙活虎的窃取属于他的一切,我怎么都不甘心你自废双足吧,我便可让这丫头与你一同离开,若不然你就看着她在你面前毒发身亡!”她又一手扣向宝珞的咽喉,凌厉的掌气滑过面颊,发丝飘起。 “阿爹,不要!不要听这妖妇胡言乱语!她的话怎么可信呢?她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方休的阿,你快走,不要管我!” 梅太后指尖化掌,瞬间拍在宝珞膳中,一口鲜血“哇”的喷了出来。 容玥惊骇交加,噌的走向前两步,却见太后又死死的扣住眼前已是凋零不堪的小小人儿脆弱的咽喉,象是猎人在残忍的折磨濒死的猎物。 “休得伤害珞儿,否则你是插翅也逃不出这山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定是埋伏了人手,可是你忘了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爱儿去了大不了带着你的宝贝女儿一同下去寻他,又有何可惧?” 容玥心知她所言不假,可也知道她的承诺不可尽信,却也不能让她再次伤害珞儿了,依她所言暂先稳住又如何。 宝珞早已迷糊了双眼定定看着容玥不住摇头,“不要,阿爹不要”却悚然看到容玥双掌击碎自己的膝骨的惊叫出声,恨不得自己在暗室时便一头撞死算了,泪水无法控制的滑落。 容玥额头渗着冷汗跌坐在地上,却哼也没哼一声。深如幽潭的黑眸盯住太后,“你现在可以放了珞儿吧。” “别着急,我说话自然是算数的,且先让你们看一看自己错失了什么罢。”梅太后此时倒是不紧不慢了。 她双手举着奘离双剑,仰头看向中天圆月,等待一缕光华的降临,缓缓述说这宝剑的来历。 韩仙子毕生修道,乃半道半仙之人,晚年勘破红尘,写下毕生所学《韩仙秘籍》以及铸炼了奘离双剑,而此双剑虽是削铁如泥的罕有宝剑,却只是其表象,韩仙子实将其百年功力倾注于剑中,他将宝剑与秘籍全数传给容馨蕊,可是却不将其中奥秘相告,乃道是有缘自能获悉,随后便即摆脱了尘世,再无所踪。 而梅若舫则是在无意中从与韩仙子素有相交的友人处无意中得知了此秘密,且要承继韩仙子百年功力者必须是修练本门的内功心法,否则亦会内息无法相融而亡。 所以梅太后才会如此不择手段千方百计抢夺宝剑和秘籍,秘籍中各种战阵机关无疑是军队的制高宝典,而能承继韩仙子百年内力,这功力之深还有谁能匹敌?如此一来,天下还不是由得他们母子为所欲为? 容玥听得心中一阵冷寒,如给梅太后获得此功力,只怕再难将她制服,必定后患无穷。 此时月光洒向神台,地表一片冷冷清辉。梅太后狂笑着高举双剑,容玥趁其不备做了个手势,暗示降涟伺机而动。 却见梅太后右手离剑挥力砍向左手奘剑剑末,一声清冽的巨响,双剑光华四射,剑气激荡,哐当一声断为四截,此世间也只有奘离双剑互砍方能如此两败俱伤。她随手将离剑弃之于地,将仅剩剑柄的奘剑高举向月,剑柄发出幽幽荧光,断裂处竟缓缓升起剑身形状的强烈光芒,如光铸神剑。 梅太后微微闭目,那剑的光芒渐渐笼罩其全身。 此时便是最佳出手时机,降涟带着天罡十二星从天阶下直扑上来,拓跋嗣与燕云十八禁尉也现身而出,容玥双足已损,取出长笛,一曲“笛音魔咒”攻向正吸取功力的太后,天罡十二星的“玄雷阵”便如远远撒向天幕的光网,铺天盖地击向光华笼罩的妖后。 可那奘剑散发的光华笼罩着梅太后全身,仿佛布成了一个无法穿透的结界,各种劲力在遇到光华时便如泥沉入水,人身更是无法靠近,那股巨大的力量直震得心脉沸腾。 拓跋嗣令燕云十八禁尉协助降涟进攻梅太后,跟着手甩出两枚飞镖,“噼啪”两声击碎了捆绑住宝珞的铁索。可是宝珞却是近在奘剑的光华处,一时却无法接近。 获释的宝珞双手一松,整个人却跌倒在地,软骨散药效虽已过,但是在暗室中梅太后那一掌却已是震断了她的经脉,全身内力尽废。宝珞内力修为本就不高,散功后并不如一般的武功高手那样有严重后患,只是脱力不济,她随手拾起梅太后丢落在地上的离剑,却见离剑剑柄处红宝石隐隐发着光,于是便指尖朝着宝石按去,宝石陷落,竟弹出来一粒赤红丹丸。 宝珞手持丹丸正疑惑,却也知韩仙子将此丹丸藏在离剑中定非凡品。 “珞儿!快出光环!”远处容玥向着宝珞呼喊着。 宝珞用力站直,一步一步欲走出奘剑光华的范围,梅太后睁开双目,看到宝珞手中的丹丸,面容一怔,手挥奘剑,指向前方众人,剑气所及之处竟震倒一众高手。震翻一干人后转身朝着宝珞扑去,尖利赤红的五指直直探向宝珞手中的丹丸。 宝珞虽不知丹丸究竟为何物,却也知绝不能再落入梅太后手中,于是张嘴一下把丹丸吞入腹中,只觉一股清凉传遍四肢百骸,身上的疲软随即消失。 眼见梅太后已扑到跟前,手中折断的离剑毫不迟疑挥向她。 这一剑着实是没有任何力道,轻易就被近身的太后指尖弹飞,宝珞复又落入她的魔爪中。 “死丫头,你竟然把传说中的”万寿仙丹吞了下去你落入我的手中想长生不老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我便履行承诺,送你们一同上路!”她恼怒得脸庞都有点变形了,传闻中此万寿仙丹是韩仙子多年密炼之丹丸,据说是有长生不老、容颜常驻的功效,本以为此丹已为韩仙子所用,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藏在了离剑中,却偏偏被宝珞误食,怎能不让她恼怒交加,欲食其肉而后快。 宝珞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笑出声来,“妖后,你莫非是想做千年老妖想疯了,这世上又怎会有长生不老一说?若真是有,韩仙子前辈怎么不先自个吃了好活到现在收拾你这个孽徒。”宝珞脑中亦有着强烈的现代医学理念,笃信这长生不老固然是痴人说梦。 太后怒喝一声,指尖紧紧勒住宝珞的颈项,她尚未完全吸取奘剑中的力量,此刻又没了奘剑光华的守护,手上挟持着宝珞令前方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此刻她已是杀意盛起,恨不能将这眼前一干与她作对的人全部砍杀于剑下为儿复仇。 一手挟着宝珞,奘剑一扬,怪笑着跃上前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她此刻的功力已是非昔日而语,奘剑光能汇聚,遇光则强盛,剑气无所不在。而容玥与拓跋嗣等人均顾及她手中的宝珞,不敢全力围剿,渐渐落于下风 不多时,燕云十八禁尉中已有人被剑气砍断手臂,天蝎、北斗亦被震翻吐血,伤势严重,“玄雷阵”顿时被破,容玥双足受伤,“笛音魔咒”本就是拼的以深厚功力压制对手,梅太后承继了韩仙子的功力,且招招欲置其死地的凌厉攻势,长笛碎裂纷飞,随即梅太后一掌击中胸口,顿时腹中烧滚难当。 梅太后长笑一声:“小孽障,我怎么能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你以为服了‘寒玉丹’,便能压制我的‘翎火焰’?真是异想天开,今日如若你能逃得命去,这毒也必如影相随,哈哈” 宝珞看着容玥便近在眼前,紧闭双目,脸色煞白,似是强忍着巨大的痛疼,周身散发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触及灼手,正是“翎火焰”发作的症状。 “阿爹!”声音颤抖,伸手欲拉住眼前的人,却被太后更紧的扣住咽喉,似乎那尖利的指甲便要穿破肌肤,深深的嵌入血肉中。 看到她竟重伤容玥,并牵引出他身上的“翎火焰”,宝珞已是顾不上梅太后指缝的剧毒,寻思着必要制服她,否则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宝珞腰围里藏着蓝珠,被关入暗室的时候防着蓝珠被搜走就藏了起来,掩盖在厚厚的冬袄下。谁知先是被下了软骨散,后又被散尽全身内力,跟着被仓促带来此地,梅太后根本没有留意到宝珞身上的武器。 颜陌使用蓝珠这样的武器的时候就是没有练过什么内功,纯粹是在速度、灵巧上控制取胜。 宝珞于太后激斗中小心的摸出了蓝珠,扣在手腕上,趁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出手,将蓝珠坚纫的线索紧紧地缠绕上她的颈项,手腕用力收线。 梅太后一下子被制住颈项,手中长剑已是乱了章法,腾腾腾被众人逼得退后几步,退至了祭神台边,暴怒中指尖已是深深的插入了宝珞的肌肤,顿时渗出了浓黑的血液 宝珞全然顾不上自己,眼看力道不足以勒断她的颈脖,便催动了蓝珠内的尖利刀刃,呼啸的割向太后的咽喉。 “珞儿!”“珞珞”看到宝珞中毒受伤,众人是焦急不已,奋力扑上神台。容玥膝骨碎裂,却是无法移动半步,看着宝珞雪白的肌肤上刺目的黑液不由得心胆俱裂。 蓝珠的刀刃隔开了梅太后的颈肩,血液喷薄而出,她一手放开宝珞,迅速点|岤止血,一手放开奘剑,运气将所有内力逼上颈项,生生将坚韧无比的鲸鱼筋绳索绷断碎裂。接着一招“排山倒海”汹涌的内劲于双掌中喷涌而出,将接近的众人全数击飞,形势斗转,这方已伤残大半,如若继续强攻不退,恐怕今日这噬魂崖上便要血流成河了 宝珞只觉颈上渐渐麻木,知道这毒已是深入脉络,制不住梅太后也是无药可解。眼神苍凉的看向容玥,他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双目无限哀戚。 “阿爹你保重。”宝珞扬起一个笑容,如星双眸却是无限留恋。 容玥与拓跋嗣悚然感知到宝珞所想。 “不要啊珞儿!”“珞珞!不要!不要!不要啊”那声音撕裂了黑暗的夜空。 可是宝珞已是双手缠住梅太后的腰身,倒向了身后的万丈高崖 梅太后惊慌失措,掉落的瞬间一掌劈向身侧的宝珞,欲借力跳回崖顶,却不料崖顶跃下一道人影,手中长剑直直刺入她的心窝。 梅太后惨叫一声向崖下落去。 那跃下的人影黑色长袍翻飞,束发披散,华贵流泻而张扬,正是拓跋嗣,看到宝珞飞下山崖,他竟毫不犹豫也跟着跃下,风猎猎在耳边吹过,运劲下沉的他渐渐靠近了那个瞪大了不可置信的双眼,衣诀翩翩,长发似海藻般四散飘摇如精灵模样的女子。 宝珞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无法再忽视他眼中的深情,遥遥向他伸出了手,瞬间,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了一起。 握紧了宝珞的手,拓跋嗣瞬间将手中长剑奋力刺向山体,长剑飞跃而出,牵着他手中的细链扎入嶙峋山石之中,猛一下的拉力,两人吊挂在半空中。 四目相望,拓跋嗣依然深情无怨,宝珞却是渐渐转化成怒气,“你答应过我,以后绝对不可以再为我犯险!你又食言!”盛满怒火的黑眸却是盈上了泪光,为他的生死相随。 “珞珞,我们也说过谁都不要舍弃谁。不是吗?”层层薄雾在身旁穿绕,在皇宫中奔逃时说过的话仿佛就在昨天。 “喀嚓”一声轻响,长剑深入的石块似乎是承受不住重量开始崩解,细碎的小石已是簌簌落下,不多时长剑已然歪斜 “嗣放开我吧,两个人决计难以支撑得住,我已是中毒,无法可解了。”宝珞心知以拓跋嗣的武功,只要没有自己的负累,沿着陡壁亦可寻到安全落脚处,等待众人营救,可是自己内力全失,此刻便为一个普通人,是绝无可能脱险的。 “珞珞,你休想再放开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我而去了。”他的手握得更紧,而山石也滑落得更快。 宝珞嘴角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嗣,你父皇年事已高,皇弟尚幼,若你随着我遇险,魏国将大乱,我要看着你做个好帝王”边说边一指一指掰开他们紧握的手。“莫要教我死不瞑目” 拓跋嗣心神俱裂,“不要再放开我,不要啊珞珞”却看着她掰开了手飘然向那滚滚淮河鬼域口落了下去。 “珞珞,你不能死,你若要死了我必灭南宋!”只余这惨厉的声音呼啸在攀月峰下。 花落隔黄泉(五) 淮河鬼域口,漩涡翻滚咆哮,仿佛一锅煮沸的滚水,且不说打捞救人,便是船身靠近已是板夹碎裂多日来已是派遣出军队日夜在沿岸下游搜索,仍是一无所获。沿岸渔人均摇头叹息,说是落入鬼域口无人可以生还,连尸首都会被暴烈的河水撕成碎片。 容玥在祭神台眼睁睁看着宝珞跳入山崖,自己却无法移动半步,体内沸血冲涌上来,喷出大口鲜血后晕死过去,被降涟带回宫中。 刘邑隆将所有太医聚集东麟宫,虽为容玥接驳了断足,但是体内“翎火焰”之毒仍是无药可解,此毒连系血脉心神,要想压制毒素,须得心平气和,不再妄动情念,再配合“寒玉丹”便可在除却月圆之日压制住毒发。 可是容玥在苏醒过来便是急急要去寻找宝珞,降涟将军队搜寻不获告知于他,更何况在山崖上宝珞已是身中剧毒,已无生还的可能。 容玥将自己关在屋中三日三夜,不燃灯火。 这日唤了降涟前来吩咐其在雁北居前院紫藤花树下为宝珞立个衣冠冢。 “今年阳春,珞儿要看到这漫天紫藤,该是多高兴啊” 他撑着伤腿飞身掠上雁北居屋顶,将奘离断剑,《韩仙秘籍》,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悉数放入了宝珞藏在屋顶的“黑匣子”内。 景致依旧,人事已非 回到宫中容玥是日日呕血不断,终日沉沉昏迷,急得宫中太医是束手无策,登基大典不得不暂延推迟。三皇子刘邑隆代太子处理国事,阻挡了纷纷前来探视太子病情的百官。 这日,太医长前来觐见,跪地不起,称是太子心伤难愈,再如此日日呕血不停,恐药石难医,撑不了多久 刘邑隆大惊失色,急急前往东麟宫。 将伺候的宫人尽数遣退,刘邑隆静静坐在榻前,眼神无限悲凄凝视着憔悴苍白的容玥,只见他眉头紧蹙,双目凹陷,苍白着一张出尘绝世的容颜。近在眼前,却又似飘忽难寻。 玥从小就是这样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的面孔,仿佛任何物事都不能点燃他心中的温暖,于是他好奇,偏偏总是接近他,以一同上堂为名硬是要搬去乾西宫与玥同住。 一同吃住,一同上堂,一同练武。玥依旧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冷冰,可是却会在他上堂迟到的时候留下来等他,然后一同被太傅责罚;也会在练武比试眼看要摔入花池时拉他一把;知他生性懒散,总是在抄写完字贴后又仿着他的字迹帮他也完成,而刘邑隆只是在一旁呼呼大睡。这许许多多,点点滴滴,忆也忆不完。 刘邑隆抬手抚上容玥白皙的面颊,指尖轻轻遵循。“玥,你让我怎么办呢?你可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只要远远看着你好,我便满足了。”泪水滑落,他俯身紧紧抱住榻上不省人事的玥,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悲恸失声。 “玥我不会让你死,也不能让你死。”刘邑隆抬起头来,眸光深处,渐渐凝聚了坚定。“玥,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无计可施” 刘邑隆拉开容玥紧握的手,抽出那一袭被鲜血染红的绢丝帕。用力握紧,不敢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刘邑隆拿着浸满宝珞血液的帕子,暗中前往太尉府,寻到了萧府二小姐萧汐兰。 原来,前几日萧汐兰托人送信给刘邑隆,说是得知太子因痛失爱女旧疾复发,病入膏肓。自己孩童时曾拜得一苗疆道人为师,得知一种可忘情忘爱的蛊术,名为誓血蛊,但是必须寻到所要遗忘之人的血液方可作为药引入蛊。种蛊之后便会将所有与血液宿主有关的一切尽数遗忘,而解蛊之法仅能以宿主之活血方能化解。 要容玥将宝珞遗忘,他是宁愿死也不会答应的,此事刘邑隆是犹豫了许久。不管萧汐兰的话是否可信,容玥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也只有此法可尝试了。 两日后,东麟宫。 太医长惶恐跪在地上久久俯头不敢言语,那方三皇子刘邑隆已是怒目相向,“啪”一声将八仙桌角劈去一截,太医长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唯恐那一掌从自己的头顶击落下来。 “你再说一次,本宫要你仔仔细细的道来,太子究竟病况如何!”鲜少发火的他此时是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战战兢兢的太医长心一横,回禀道:“太子殿下此时心脉气息均已是平稳调和,‘寒玉丹’并非治疗‘翎火焰’之毒的根本,仅能暂且压制,每逢月圆之日毒性必定发作,且将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痛苦难当。照此推算,太子殿下三十岁前这耗尽油尽灯枯” “你是说太子只有六年的命?大胆!竟敢妄加断言!莫不是嫌岁数大了活得太久?!” 太医长将头叩得嘭嘭作响,“三皇子,下官是决计不敢欺瞒阿,此前太子殿下血脉气息沸腾失控已是无力回天,如今若是调养得当,心平气和说不定能延迟一两年” 刘邑隆上前一步,一把揪起老太医的领襟,“你们这太医院几十人是用来做什么的?若是医治不好,本宫便一个不饶!” “三哥,你这样又是何苦呢?”身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 刘邑隆放开太医长,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淡然的容玥坐在轮椅上由内侍推了出来,白衫胜雪甚是萧瑟清冷,心中凄然,眼中瞬间盈上热泪。 容玥挥手将太医长与内侍遣退下去,目光肃然凝聚在刘邑隆脸上。 “三哥,生死由命,也是强求不得。如今朝野初定,可这内忧外患不可忽视,朝堂不稳,人心动荡,国亦不可一日无君,既然我是命不久矣,为社稷长远打算,便请三哥继位登基吧。”容玥目光深邃无底,话语淡定而不容置疑。 刘邑隆忽闻此言震惊,“玥,此事万万不可,父皇遗命由你继任大统,岂可变更?且你统率三军,覆灭伪帝王朝,收服叛军,诛斩妖后,如今朝堂上下无不是心悦诚服,众军将唯汝号令,此乃天命所归,自是万民拥戴之帝王。且我生性懒散,不拘约束,又怎能担当呢?” 容玥摆了摆手,说道:“三哥,夺天下者易于守天下,如今外有漠北高车部土谷浑国战事不断,北朝魏国虎视眈眈,本朝皇权交替,此战虽是大捷,却也是劳民伤国,隐患重重,肃清朝中残留伪帝之余孽已是迫在眉睫,否则朝臣叛乱,动摇国之根本,必酿大祸,且亦非短期可为。以我残喘之躯,活不过几年,我朝经不起再一次的动荡了,由三哥继位是再合适不过。” “玥,你莫要担心,你的毒我便是访遍天下名医,就不信找不到可解之方。” “此毒已是伴随我十余年,我心中清楚,何况三哥,你忍心我拖此残躯日夜操劳吗?这样,说不准便是又少活几年。” 刘邑隆哑然,虽知此话是容玥激将之言,却是字字凿入心头,无言相对。 此时殿外有内侍高声禀报,萧太尉萧定邦求见太子殿下。 “宣!” 萧定邦进来看到刘邑隆也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于是分别行过大礼后朗声说道:“臣得知太子殿下卧榻违和已久,很是担心,今闻太子已是大为好转,甚感宽慰。” 容玥自然知道萧定邦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嘴角微挑,寻思如今萧定邦功高群臣,在朝堂之上已是举足轻重,百官之首。若要刘邑隆登基,定得先得到他的支持方才顺当。 “萧将军请起,本宫也不瞒将军,此病乃是毒物缠身之顽疾,且适才太医已是宣称本宫仅有六载阳寿” 容玥将刚才与刘邑隆的决定复又向萧定邦讲了一遍。 萧定邦心中如惊雷忽乍,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有此突变。脸上却是沉着倾听,波澜不惊,寻思应变之策。 “萧将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0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0部分阅读 “萧将军,本宫一言九鼎,断是不会撕毁与将军之约定,只是小侄命不久矣,无法继位登基,深恐耽误了令千金”容玥说着眼中却不看萧定邦,与刘邑隆对视片刻,相视一笑。 刘邑隆是知道容玥与萧家的盟定之约,方能得到萧家军之助,而萧定邦如今已是权势倾天,虽说这皇家子嗣谁来继位登基也由不得他异议,但是这婚约始终是要履行的,萧定邦在乎的是那国丈之尊。他微微一笑,“无论谁来继位登基,定会迎娶令千金为后,不知道萧将军以为如何?” 萧定邦一怔,此事也并无损及自己的利益,事到如今,权衡利弊,也只能如此了。“禀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此事有违下官祖训,还请容许老臣斟酌半日。”随后便行礼退了出去。 —————————————————————————————————————— 因太子重疾缠身,遂传位于先皇三子刘邑隆继位登基,是为宋文帝,改元元嘉。 元嘉元年四月,封皇四子刘邑玥为麒王,原六万江洲大军编入天玑军,归其统帅,并统管京城两万禁军,麒王任夙摩为禁军统领。文帝另赐修建麒王府,占地十余公顷,富丽堂皇,俨然便是一座行宫别苑。 萧定邦封爵定国公,官拜右丞相。 元嘉元年五月,文帝迎定国公次女萧汐兰为正宫皇后,麒王刘邑玥迎娶定国公长女萧汐凝为正妃。此时,萧氏一跃而上,锋芒已然盖过秦、谢、王三大家族,权势滔天。 同年八月,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因长年服食“寒食散”致羰而薨,太子拓跋嗣继位,为明元帝,年号泰常。 容玥将天机阁阁主之位传于降涟。 大病初愈,偶回雁北居,此时已是春意盎然,和煦的微风将满园紫花吹拂得洋洋洒洒,漫天飞舞,花树下静静座落一个修缮齐整的孤坟,碑前摆放了一束束蔓萝紫藤,四周干净整洁,似乎时常有人打扫祭拜。 容玥冷冷看着墓碑上篆刻的“和珞公主容宝珞”,亦是知道此人是自己的义女,命丧噬魂崖诛杀妖后一战,此战后自己便是一病不起,待得清醒过来却是对许多事情模模糊糊,再也记不起来。 记不记得起来又有什么干系呢,容玥不以为然,前方可行之路已是看得到尽头,唯独要做的事便是辅助文帝,将这岌岌可危的朝代扭转乾坤,倾尽余生。 飞花逐春似一抹抹紫红飘雪,像那一夜的雪,却在他心中激不起一丝涟漪。 从此,他便是麒王刘邑玥。 第三卷 十里青山行(一) 瓦拉纳西是恒河之岸最大的圣城,河岸之景蔚为壮观。清清的恒河水无声地流过,河岸边则是错落不齐、风格迥异的神庙,一座紧挨一座,形成陡立的峭壁。东方欲白,晨星黯淡,河面上笼起了茫茫薄雾,乍一看去像是行走于云雾中。 颜陌在印度的任务告一段落,这个国家贫瘠而神秘,她习惯于每日清晨静静立于恒水河畔,看缥缈晨雾,仿佛在这云里雾里,由着波澜壮阔的圣水洗涤心头的迷惘。 远处一个淡淡的人影,似是个和尚,金黄的袈裟像是披戴着耀眼晨光缓缓行近,他眼中一道淡淡的睿智光芒,和蔼的凝聚在颜陌脸上。 “姑娘执念深重,怨气徘徊千年,生生世世轮回挥之不散,唉前世宿命”老和尚合掌垂头喃喃低语。 这和尚对着她说中文,或者他只是个东方前来的云游僧人,可是他所说的话像是鬼片中的对白,颜陌不禁有些莞尔。 颜陌用日语说了句自己是日本游客,听不懂大师的缄言,请自便之类的话,想以此打发他走。 和尚微微一笑,用能透穿世事的清明目光看着颜陌,“姑娘遭遇宿命之人,这生生世世的纠缠牵绊今世亦无可避免啊不是他因你而亡就是你因他而终结,纠葛致死方休。” 还越说越神乎了,这往后就要说要帮她化解了吧,再跟着就是要钱,这种事情颜陌倒是遇到过的。为免和尚继续纠缠下去,颜陌取出一张美金欲打发他走。 和尚却是不理会她的举动,眼角瞥都没瞥钞票一眼,不过这化解宿命之论倒是如颜陌所料。难道做戏也要做全套?这和尚还当真奇怪。 “解铃之手还需系铃之人,贫僧便将姑娘下世送返宿命起源,如何化解就看造化了。”说着右手食指挽起一抹金光,瞬间印向颜陌的眉心,那金光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颜陌的反映多年来已是练得迅疾如电,可是那刻眼前的老和尚浑身散发的强大气息竟让她无法动弹,他手中的那抹金光是否只是红日喷薄而出万道金光的幻觉?颜陌已是不能确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和尚喃喃念着“十五载后混沌便逐步开解,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和尚身形渐行渐远,消失在远处万丈金光初起普照的河岸。 晨雾在金光中慢慢消失弥散,河水中晨沐的人越来越多,一生中至少要在恒河中沐浴一次,这是一个自古流传的神话,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情结。这个古老神奇的国度,真的相信圣河能洗净生生世世所有的罪业吗? 风云突变,天地万物支离破碎,瞬间的悲喜爱恨、尘世点滴像缓慢播放的胶带,一幕幕倒叙插播,而始终离不开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一双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黑眸,时而蒙上如恶狼般嗜血残忍,时而清澈忧郁,时而冷如恒古不化的冰川,直直冻入心扉。 他的剑尖刺穿颜陌的时候,眼眸中闪耀的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暖意,残忍悲伤的温暖,原来,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温度,就足以融化了所有的坚持,那一霎那随着身体落入冰冷的海水,心底却沁透出一丝丝的唤作幸福的东西。 澈,让我们重逢于千年之前。 “啪啪啪啪”有人不停拍打着她的脸颊,好吵,不要闹啦,是谁 宝珞猛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极近距离凑来一张无限放大的脸,一双非常漂亮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掩映着一双异常清澈的明眸,正眨巴眨巴着凑近了看来。 一声惊恐的大叫震耳欲聋,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被忽然睁开双眼的宝珞吓得尖叫弹跳开来。而宝珞也因猛然看到一张几乎贴近自己的脸而骇然张嘴尖叫,却更为惊骇的是发不出一丝声音。 还是在梦境中吗?有一种鬼压床,就是自以为已经梦醒,却不能翻动身子,张嘴不能言。 “砰”一声响,尝试翻动的宝珞一头栽下床榻,磕到手肘处痛得龇牙咧嘴的。这才清醒意识到不是梦境,那个梦似乎很长很长,清晰得仿如昨日。 一觉醒来,已是穿越了千年。 宝珞定睛看向愣在一旁惊讶而张大嘴巴的十五、六岁少年,蜜色肌肤充满健康光泽,微卷及肩乱发俏皮零散拨向耳后,漂亮的脸孔甚是熟悉亲切。一身粗布兽皮缝制的夹裳,露出结实修长的臂膀,穿着看着倒像是林中的猎户,可是五官脸孔加上那双迷人漂亮的丹凤眼,却像是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 那少年忽然对着她指手画脚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跟着连蹦带跳推门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嚷嚷,声音清脆得就像清晨啼叫的鸟儿。 宝珞双手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力、关节僵硬,勉强走回榻边坐下,方才留意到身处于一间简陋的竹屋中,除了一张竹制卧榻,便是一个竹桌案,屋角堆满了稻草杂物,屋顶也是由稻草油毡铺盖而成,要是屋外下大雨,屋内定也是下小雨。 揉了揉额头,一个个的记忆画面跳跃式的回到尚且混沌的脑海中,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阿爹惊恐悲恸的脸,拓跋嗣不顾一切的飞跃山崖,最终自己还是落入了翻滚沸腾的河水中。 可是,那时分明是身中鹤顶剧毒,现在看来却没有一点中毒时麻痹的迹象,只是,喉中却发不出声音来,莫非,那毒仅是伤到了咽喉?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那蜜色少年带了一个身着蓝靛色无领枇杷襟衣,头上银饰琳琅垂挂,鬓角斜插一根鸟羽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年轻男女在门外探着头好奇的张望,脸上绽开着淳朴明亮的笑容,似是看到宝珞苏醒过来由衷的高兴。 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南方部落群族,语言不通实在是没办法沟通,任那蓝衣少女在一旁叽里咕噜说了半晌,宝珞也无法听得明白,而今又伤到咽喉说不出话来,无计可施,仅能大眼瞪小眼干着急的份。 那蜜色少年忽然一拍脑袋“啊”了一声叫了出来,随即说道:“你听不懂苗语,只会说汉话,是吗?” 宝珞展开笑容忙不迭的点头,幸亏他会说汉话,于是比手划脚的指指自己的咽喉,又用力摆了摆手,张嘴示意啊了一下表示自己说不出话来。 蜜色少年挠了挠头忽又双眼放亮,“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你是哑巴!”于是眉飞色舞的叽里咕噜翻译给身旁的众人。顿时周遭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同情以及唉唉叹息声。 宝珞摇头苦笑,好想大声说自己不是哑巴,只是暂时说不出话来。 接着蜜色少年欢快的声音指着自己告诉宝珞他叫“鱼儿”,蓝衣少女名唤“茶花”,这里是西坡族山寨,而宝珞,已是整整昏迷了一个半月,就在大家认为她已经是变成“活死人”的时候醒来了,那一刻把少年吓得不轻。 在榻上躺了一个半月,难怪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呢。在吃过茶花端来的稀饭小菜后宝珞小心的下榻走出了屋外,这一踏出门外竟把她愣住了,小屋居然是修建在巨大的榕树干上,名符其实的树屋,而这整个山寨,所有的房屋都是修建于榕树上,连绵不绝甚为壮观。而屋与屋,树与树间用长长的竹排连接到一起,就像是架设在丛林中的空中山寨,这西坡族人往来穿行在竹排上如履平地,这样的居住方式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森林中尽是百年古榕,茂密苍翠,树屋掩在重重繁叶下甚为隐蔽,好一个神秘的族群。 宝珞手扶竹排围栏,慢慢行走活动手脚,鱼儿蹲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子好奇的看着她,模样纯真得像个孩童。 宝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但是瞧这里的地貌,该是距离京城极远了吧。昏睡了这么久,阿爹他们定是以为自己死了。而这长长的一个梦,却是将这前世全然唤醒了,颜陌并非一个不相干的梦中人,跨越千年恍然初醒,脑海中挥之不去前世临死前那一幕,以及对澈无法忘怀的爱念。只是无论如何回想,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他的容貌,只有一双变幻莫测的双眸。 前世的澈,这一世又会是谁?生生世世至死的纠葛又该去何处追寻根源?实在是摸不着头绪,便如那和尚所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顺其自然罢了。 次日清晨,缭绕不断的山歌唤醒了梦中山寨,熟睡了一夜,宝珞伸了个懒腰,竟觉经络舒畅了许多,推开屋门,只见屋外负手背立着一个青衫儒袍客,模样不像山寨中的人,俨然是一派文人学士的装扮。他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长须美髯、朗目星眉,不动声色凝视着宝珞,眉目间似有些微震惊之色。 鱼儿不知从哪棵树上飞快的荡了下来,灵活得像只小猴子,扑腾一下站在那中年人面前,脸上绽放开甜美纯真的笑容,大声唤他“陶叔叔”。 那陶叔叔微笑着替鱼儿拍去肩头的草叶,宝珞见他是鱼儿长辈,该也是晓得汉话,或者也对自己来到此处的来龙去脉有所知晓,于是便双手比划着见了个礼,请了他进入屋中。 “老夫姓陶,姑娘唤我陶先生便是。”舜又想起她口不能言,便从怀中掏出纸笔,放置在桌案上,自行在案前盘腿坐下。 “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会落入河中?” 宝珞略为迟疑,提起笔,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颜陌”两个字。 颜陌从此,就是这个名字了吧。 两月前,陶先生偕鱼儿前往京城访友,回程途中,在淮河岸上隐隐看见有人在端急的河流中起起起浮浮,鱼儿跳下河将她捞了上来,当时她仍未断气,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陶先生便将她带回山中,此处是桂林郡新北山岭中,陶先生居住在山寨外三里处的山顶,因不方便照顾昏迷的宝珞,便将她送来山寨由茶花看护。 鱼儿能在恐怖的淮河鬼域口将她捞了上来,这点让宝珞吃惊不小,不过他既然名为鱼儿,定是在水中有着非比寻常的能耐吧。宝珞看着鱼儿感激的冲着他一笑,鱼儿也呵呵的笑开来。陶先生看着他俩恍然失神了片刻,欲言又止。 宝珞告诉他们当日自己遭到仇家的追杀,不慎落崖,幸得陶先生与鱼儿路过,出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宝珞欲跪下行礼谢恩,却被陶先生一把拉住,称是此地乃山野村林,不要拘泥于山外的礼节。 “颜姑娘在京可还有亲人?” 宝珞微怔,心忖阿爹兴许已经认为她不在人世了吧,过去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如何了?腿伤是否及时医治?是否已经登基为帝?册封皇后?若是回去了,只能让彼此的痛苦继续延伸,倒不如便当自己死了罢。宝珞眼神黯淡下来,不知该何去何从,自己又如何去面对拓跋嗣誓死相随的无悔深情?带着不完整的感情那便是害人害己。“嗣,给我一些时间吧,时间总能医治一切创伤,忘却前尘,到那时,便可完完整整地站到你的面前。” 陶先生看宝珞沉思了许久,脸上变化莫测,心念她定是有不欲讲述的往事,于是说道:“颜姑娘若是不嫌弃山林简陋,喜欢就住下来吧,此处民风纯朴,气候适宜,对姑娘身子的恢复也是大有助益。” 鱼儿听闻忽地跳起来,拉住宝珞高兴地摇晃着,“好呵好呵,姐姐留下来呵,鱼儿喜欢姐姐。” 宝珞看着鱼儿纯真欢快的模样心中阴郁一扫而空,也跟着笑起来。 陶先生捻须也笑了,“鱼儿今年也十六岁了,长年住在山林间,性情便如孩童一般单纯无忧,颜姑娘莫要见怪。” 宝珞摆摆手,表示不会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新年快乐,玩得开心。 十里青山行(二) 西坡族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一个深山族群,桂林郡新北山岭又被人称为十万大山,是一个地域辽阔而又古老的原始森林,间中漓江水潺潺流过,水美鱼肥,青山绿水鸟雀栖息,景致秀美绝伦,本是个人间仙境。 可是世代相传这片古老的森林是受了诅咒的不祥之地,毒蛇猛兽繁生,凡是入了林中过夜者必活不到次日的早晨,还有人见到凄厉的鬼族夜间在林中四处飘荡,拔腿即逃,待回到城镇人已癫狂。所以,深山里别说是寻常猎户樵夫不敢进来,就算依江而住的渔民,也不敢靠近森林水域,避之唯恐不及,更无人知晓西坡一族的存在。 鱼儿告诉宝珞,在森林中遍布了一种毒菇,毒菇在夜里凌晨时分会弥散一种致命毒粉,吸入毒粉轻则产生幻觉,疯癫发狂,重者七窍流血而死。所以西坡人便将家园修建在高大的树上,毒粉分泌仅是在地表几尺高度,且清晨的阳光一出,即消失弥散化为尘埃。 所以夜间是无人在林中走动,日头一出,山寨便忙碌起来,西坡人以猎兽为生,男女老少均是有一手精湛的箭术,妇女平日里在清可见底的江边浣衣捉虾,频频唱起悦耳动听的山歌,而在山林中狩猎的男子便遥相呼应,音域辽阔清脆,焕发着对生命的热忱。 茶花是西坡族族长的大女儿,也是鱼儿青梅竹马的伙伴,几日里相处下来,宝珞也大致听得明白西坡语的意思,与前世所说的粤语有几分相似。 族长旺达大叔与旺达大婶均是和蔼可亲之人,对宝珞是多加照顾,寨中族人不时将打来的猎物相送,将烧好的黑炭整齐的堆摞在屋外,时常令她想起远在北域的图瓦族人,其实,这些单纯朴实的人们隐遁山林,不过是为求避开尘世喧嚣,过上平静安定的生活而已,逢此乱世而生,仅有这片被诅咒的深山老林成为了他们远离纷争的安居之所。 陶先生居住在山巅的小屋,说是喜爱清静,喜欢山巅上日出的晨曦,日落的晚霞,偶尔也会下来山寨教授寨中孩童读书识字,宝珞得知陶先生是十三年前带着鱼儿避难躲入这片深山,夜间中毒昏迷时得到西坡人的救助,于是也就在深山里一住就是十余年。 宝珞日间在山林中采摘药草,慢慢体力也逐渐复原,可是内力被废,却是难以恢复。咽喉之伤表面上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声带处定是受到毒素的侵害,以至于无法发出声音,毒素虽不药而消失,可是内在的隐患还需慢慢调理方能复原。 几日在药食疗效下,喉中能发出简短音节,随着时日的推移,开始能慢慢的说话。她高明的医术一时间在山寨间传扬开去。 鱼儿无事总喜欢往宝珞这里来,跟着她在山中采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研制药丸,一切在他的眼中都那么的新鲜好奇。 宝珞却又发现鱼儿一项异于常人的特质,他能在森林繁茂的树上自由穿梭,行动快捷灵活,一飘一荡看得宝珞眼花缭乱,仿如看到了人猿泰山一般。 茶花乐呵呵的告诉宝珞,鱼儿小时候总喜欢跟着山中猴群为伍,不知不觉便玩就了一身猴儿的本事,听得宝珞也乐开了。 鱼儿显然比用脚在地上走路更喜欢在树上跳跃,看宝珞走得慢就一手拉起她,在树林间飞荡起来,将笑声撒遍各个角落。 看着快乐的鱼儿,漂亮的凤眼眯成一条缝,咧开嘴呵呵傻笑,宝珞总是恍神,一种莫名熟悉的亲近感。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跟着鱼儿时常上到山巅给陶先生送猎物,炭枝等日常用品。据鱼儿说陶先生不知何故这半年来已是很少下山。 陶先生的木屋并非修建在树上,山颠地势高,已经没有毒菇可以生长的适宜环境,此处一览众山,苍翠欲滴,如镜般清澈的江水在山间流淌,江岸儒竹林立,水倒映着山、倒映着绿竹、倒映着缓缓漂浮的云朵,微风在江面拂过,波光粼粼,那山、那竹、那云也随着左飘右荡,令人心旷神怡,难怪渴望悠闲清静的人总是喜欢寻一处这样的地方隐居终身,望着壮丽河山,所有纷争烦恼均抛之脑后,心也平和豁达起来。 “待一切平定下来。我便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宝珞胸口蓦然一痛,那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却已是隔世之约,他一定也会很喜欢这里吧。 “当初来到这里,也是这般深深被这江河群山所吸引。”身后响起陶先生的声音。 “很美。”宝珞低沉着嘶哑的声音说道。“鱼儿怎么不与先生一同居住在山上呢?” “唉,鱼儿尚小,怎能要他与老夫这般离群独索,不通世事呢?我终究是无法照顾他一辈子。”陶先生一霎那的落寞令宝珞不解,他身上似乎总是藏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每每欲言又止。 “先生莫非是担心鱼儿?活在这深山,不通世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倒是少了许多烦恼。”宝珞想起自己的童年,无忧无虑,便如鱼儿现在一样,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最珍贵的生活片段已不能回头。 陶先生略停了许久才悠悠开口:“老夫何尝不知尘世晦暗,难能一颗纯真如白纸的心性,只是我却愧对他的父母啊。”说着陶先生剧烈咳嗽起来,捂着胸口,额头很快沁出豆大的汗珠。 宝珞忙搀扶他回到屋内歇坐下,“先生,身子可有不适?小女子略通岐黄之术,可否容在下把把脉?”说着已不由得他点头,指尖搭上他的手脉。 指尖轻颤,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陶先生却笑了笑道:“颜姑娘既已知晓,还望此事莫要让鱼儿知道。” 这是一种慢性肺病,陶先生应该是患此病多年,如今已是末期,无药可治。 宝珞心中黯然伤感,虽相处时日不多,可是陶先生祥和包容的目光总像是长辈一般令人亲近。他总是有意无意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徘徊,她敏锐的早已发现过多次。 “先生,您是否有话要询问小女子的?不妨直说罢。”宝珞挑破一直以来的疑惑。 陶先生笑意更深了:“颜姑娘果然心思敏锐、聪慧爽直,老夫也不再隐瞒,姑娘容貌与老夫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所以甚为好奇,实在是冒昧了。” “先生莫非是觉得小女子与先生的故友有何牵系?世上容貌相像之人也不在少数。” 陶先生却问:“不知颜姑娘双亲何在?” 宝珞一愣答道:“小女子自小便与双亲失散,至今未曾得以相逢。” “可是三岁那年失散?”陶先生神色略是紧张,紧紧盯着宝珞。 头一抬,她也看住眼前的先生,满脸疑惑诧异,陶先生莫非是知道自己的身世? 陶先生接着追问:“颜姑娘可曾听说过已故前纪太傅?” “阿爹找到我的时候,我便是在太傅府邸,之后太傅府失火,除了阿爹与我,无人幸存。”宝珞此时已是肯定陶先生必定与自己有不一般的渊源。 这时鱼儿蹦跳着冲进屋来,手中捧着一把在林中摘来颜色亮丽的野果,清亮的声音扬起,“果子好甜,陶叔叔,姐姐,你们也尝尝。”他将手中野果全数放置在矮桌上,一手拿起一个递给陶先生和宝珞。却蓦然看见两人紧张严肃的神情,微微一愣。 陶先生和宝珞微笑接过鱼儿手中的野果,先生示意鱼儿也坐下,目光在两人间遵循,心下已是毫不怀疑了。 “鱼儿,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第一次带你下山去京城郊外拜祭的那两位叔叔吗?” “记得,陶叔叔说他们是鱼儿的恩人,纪太傅还有陈大将军。”鱼儿此时也是满脸疑窦看着陶先生,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提及此事,陶叔叔不是交待过此事万万不可与人说起的吗? 陶先生微微停顿一下,似乎是思索着这段往事该从何说起,“陈大将军便是当年威震漠西,多次大败土谷浑国镇守边关的陈明简将军,陈将军多年征战沙场,手握重兵,稳固边疆,深得百姓爱戴,皇上册封其为威武将军,任兵部尚书。老夫当年便是陈将军麾下的一名参将。” “陈将军回京述职却落入了后宫j妃梅氏的圈套,j妃窥视将军手中八万大军之兵权,竟诬陷将军与柔然国勾结,护守边疆戎马半生的陈大将军落得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满门抄斩。”陶先生忆至此不禁目泛荧光,身躯微颤。 “陈将军只有一双孪生子女,为保存将军血脉,当年太傅冒险救走长女,而老夫则抱走幼子,太傅于是告老辞官,约定好分头前往南越之地汇合。谁知老夫行至半途就得到消息太傅临返乡前一夜竟府邸失火,无一生还。老夫本是不信,在约定之地等候了数月,始终不见太傅前来,便知他已是罹难。于是便抱着幼子隐入这座深山之中。” “半年前偶然在市集中得知京城突变,妖妃与大皇子弑君叛乱,已被太子率军围困在皇城,于是便带着鱼儿返京拜祭。” 一阵沉默,宝珞与鱼儿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宝珞心知陶先生定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趁着京城大乱,梅太后无暇顾及他事才急急带着鱼儿返回建康城。 陶先生嘴角扬起欣慰的笑容,“上天冥冥中自有注定,鱼儿在河水中救回自己的孪生姐姐,我一看到陌儿的容貌,便觉得与将军夫人有几分相像,当你清醒过来,那双眼睛更是神似。而鱼儿模样也是酷肖夫人,只是双目与将军长得是一模一样。”说着陶先生呵呵喜笑开来,似乎是了却了心中积淀已久的心愿。 宝珞也朦胧着泪眼看向鱼儿,初见便觉得他熟悉亲近,果然除却那双凤目,与自己的模样竟是有七八分相像,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血缘之亲人。此时鱼儿已是张开他的长臂,拉过宝珞抱头饮泣起来,嘴里呜咽着“姐姐姐姐” 宝珞拉着鱼儿向陶先生跪下磕头,“先生拼死相救,将鱼儿抚养成|人,此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俩莫齿难忘,以后我们定敬先生如父,侍奉终生”说完连连磕头。 陶先生慌忙将他们拉起身来,连连摆手说是不敢当,“陶某蒙得将军赏识,跟随征战沙场,对将军的雄才大略,忠肝义胆钦佩于心,怎奈竟蒙冤罹难。你们姐弟为将军之后,便是末将的少主,我又怎敢受此大礼呢?” 宝珞将自己如何逃离京城,且在域北生活了十余年,回到京城宫变前后直至与梅太后一同落崖的事拣择与私无关的说了一遍。 梅太后已死,家仇已报,如今与鱼儿姐弟团聚,前一阵的彷徨无措似乎破开云雾,原来人世并非有绝对的绝望,否及定能泰来。 凡事总会有一个出口,也许还未到能看清的时候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陈明简将军(见43章宵歌不知醒四)拓跋嗣给皇帝提供梅太后的罪证中略有提及 十里青山行(三) 撑着自制的竹筏,沿着清浅见底的江水顺流而下,宝珞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缓缓呼出,仿佛是将晨曦中怡人舒畅清凉的空气传遍身心各处,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一晃在山中已是过了半年,陶先生的肺病是日渐严重,宝珞仅能以药物减轻他身体上的痛疼,延缓病变处的扩散。 山中猎物食材过于燥热,她便做了竹筏,带着鱼儿每日里到江中捕鱼。 时值仲夏,江水依然清凉,撩了把水濮在面上,好不舒服。 “扑通”一声,鱼儿已是一头扎入水中,扭着像童话故事中鱼人一般的身姿在清澈见底的江水中四处游弋。可算是知道了为何寨中人人唤他鱼儿,甚至连本名也渐渐被遗忘,他就像是天生能在水中生存的人鱼,多急的风,多大的浪,水中的鱼儿总是怡然自得。 上窜下沉的鱼儿将一条条肥硕的乌鱼抛上竹筏,宝珞便捉住放到竹篓中,直到竹篓中装得满满的,宝珞便冲着水下叫唤鱼儿上来。 一边替鱼儿擦拭头上脸上的水珠,一边呵呵笑着,“鱼儿,有了你姐姐也不用去市集上买鸬鹚了,你可比那鸟儿更会捕鱼啊。” “姐姐我叫鱼儿,还要下水捉鱼,已是很难为了,你还取笑我。”鱼儿颇有些不乐意的瘪着嘴。 呵呵,鱼儿实在是太可爱了,宝珞总是忍不住要逗趣他,看他着恼眯着眼睛瘪着嘴的模样惹人怜爱便又去哄回他。她发现自己实在是个恶魔姐姐,应该是有个天使弟弟的缘故吧。 这日,宝珞带着鱼儿去到离山寨很远的沥水滩捉甲鱼给陶先生補身子,只听“啊”一声大叫,鱼儿窜出水面,哭丧着脸,提起手指头放到宝珞面前,只见食指上紧紧咬着一只甲鱼,怎么都不松口,撬也撬不开。 划船经过的渔民朗声大笑,说是被甲鱼咬住可是要天上打雷它才会松口的呢。 结果两人越是折腾,甲鱼咬得更紧,痛得鱼儿哎哎喊叫,宝珞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结果引来了附近的几个渔民大叔,用头发丝插入甲鱼头部两侧的中孔,此部位是甲鱼最敏感的地方,一下就松开口了。 鱼儿的手指头却流血不止,姐弟俩便跟着渔民大叔来到河边的小村庄给鱼儿处理包扎伤口。 从渔民大叔处得知这个小渔村距离最近的城镇只有半里多路程,宝珞多日前便想着去城镇购买一些山中缺乏的药材,于是向渔民大叔告辞,带着鱼儿往城镇走去。 鱼儿久居山中,仅有一次陶先生带了他回京城拜祭才出了深山。对着城镇中的任何物事均感到新鲜,四处张望。 宝珞在鱼铺将整篓的乌鱼都换了银两,寻到药铺,抓了所需的药材。眼看天色还早,便带着鱼儿在城镇中闲逛。 小城镇不大,跟京城繁华富蔗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将近午时,鱼儿肚子已是咕咕叫了起来,两人便在一间小饭馆坐了下来,唤小二煮了两碗阳春面,边吃着边向鱼儿讲述京城好玩的物事,像街头的糖人偶、说书馆的热闹、秦淮河上首尾相接的渡船、路边小儿玩的陀螺等各种小玩意。 听得鱼儿满是向往之情,陶先生带着鱼儿返京之际正直京城变乱之时,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昔日繁华京城。 已经是过了半年了,京城,如今该也是恢复如昔了吧,馨园这会儿也该是绿树参天,繁花盛开了吧,不知雁北居那一院子的紫藤今年有没有盛放呢?仿佛看到在那粉紫花树下,一身降紫色大袖宽袍,黑纱冕冠,高贵清华,令人不敢正眼逼视的他。仿佛又紧紧依偎在他怀中,深深嗅着淡淡的龙诞芬芳。 “听说了吗,京城几个月前就变了天啦,咱这小镇消息闭塞,也是咱家大哥昨日里从北边回来才得知的呢。”旁桌的茶客闲谈之声甚大,小饭馆里人人都听得清楚。 旁邻又一人忍不住好奇心,忙问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还不是那皇家的事儿,据说大皇子篡位弑杀了皇上,皇上驾崩前又册封了四皇子做太子,结果太子把整个京城围了起来打得是天昏地暗啊然后大皇子败亡了,新皇登基,可是登基的却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太子做了麒王。” “不是太子登基,这事儿可奇怪得紧呢,不过据说太子与三皇子感情甚深,文帝朝堂之上赐座麒王,免跪拜之礼。” “是啊,不过听说朝中现今最得势的数那四大家族中的萧家了,做了右丞相,封了定国公。” “不止这样呢,还做了国丈人,萧家二小姐入宫为后,萧家大小姐早前也嫁了麒王为正妃,可不得了了呢。” “哐当”一声,宝珞手中茶盏落到桌上,洒了一桌的水而恍然不觉。 “姐姐姐姐”看到宝珞失神落魄的模样,鱼儿忙去拉她,替她擦试袖口上打翻的茶水。 “噢,不碍事鱼儿,我们回家吧”宝珞起身,匆匆结帐拉着鱼儿向外走出城镇。 这不就是早已预见的结果吗?这,不是她一手促成的吗?为何还要难过呢?自己一直躲在深山里逃避现实,以为时间总能忘怀一切,原来那只是自欺欺人啊。痛就痛吧,那也是必须要承受的过程,宝珞揪住心口的衣襟。 “姐姐”鱼儿一把拉住宝珞,担忧的眼神紧看着她,指尖拭去她不知不觉落下的泪水,将她拉入怀中,任由她失声痛哭。“姐姐,你难过了?为了什么呢?鱼儿会保护姐姐,你莫要哭了。” 宝珞抬头看着鱼儿,半年来处于成长期的他又窜高了不少,还很善解人意了呢。她胡乱擦了把泪,拉了鱼儿往回走,“鱼儿,姐姐没事,只是听到故人的消息,心中感概。”宝珞回给鱼儿一个苦涩的笑容。 “姐姐,你是为了皇上,还是麒王难过呢?” 宝珞吃惊的瞪向鱼儿,他何时变得这么心思缜密了?仿佛一夕间那个单纯的少年成长了许多。 鱼儿仿如看出她的心思,不满的抿起嘴,“姐姐,别忘了你只比我大了几刻钟而已,不要总是当我小孩儿一般。其实陶叔叔的病我也是知道的,你们都瞒着我。姐姐你总是满腹心事,时常长吁短叹,可是你也不愿意跟鱼儿说。你们都是鱼儿最重要的人啊” 宝珞看着鱼儿愈加漂亮的脸微微一笑,“是啊,鱼儿也不小了呢,至于陶叔叔的病我们也只能尽力为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姐姐我很没用,姐姐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如今,他也成亲了。” 鱼儿拧了拧眉头,“不管他是谁,这样寡情薄义的人,姐姐莫要惦记着了,你还有鱼儿和陶叔叔,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 “姐姐不怪他,那是姐姐让他娶的别人,何况,他定是以为我不在人世了吧,只要他过得好,我便不会难过。鱼儿,你可明白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非要朝夕相处,他好,你也会很快活。”宝珞不知道这样一番话鱼儿是否能听得明白,只见他若有所思,似懂非懂的模样甚是有趣。于是伸手叩一下他的额头,“好啦,赶紧回去了,今儿我们把鱼都卖了,还得再去捉些回去呢。” 鱼儿苦闷地伸出包扎得鼓囊囊的手指头,“姐姐,你好狠心” 宝珞冲着他嘿嘿一笑,“这次,姐姐下水。” —————————————————————— 宝珞将打来的鱼分给山寨中的西坡族人,西坡人总是惧怕与山外的人来往,所以几乎不会离开这片水域,更不会撑船出去打鱼。 甲鱼,味甘性平,全身均可入药,除肉外,鳖甲可滋阴潜阳,散结消症,甲胶还有补血、退热、消瘀的作用,鳖血能滋阴退热,适用于肺结核病人。 山颠小屋前,香气扑鼻而来,鱼儿看着宝珞熬的那一锅浓白的药膳甲鱼汤垂诞欲滴,一边在旁甩着受伤的手指头,意思便是他也是要补一补失血的手指头。 宝珞勺了两大碗甲鱼汤,递给鱼儿一碗,又拿了另一碗端进屋给陶先生。 “陌儿,这阵子我真是拖累了你们。”陶先生从床榻上缓缓坐起身来,忍隐咳了几声。 “陶叔叔不要这样见外,您只管多吃,多歇息,好好养好身子,那样陌儿跟鱼儿都会高兴。” “何苦呢?生死由命,陶叔叔已是时日无多,将来鱼儿有你看着,我也放心。倒是你啊陌儿,有的事情,逃避也并不能解决的呢,这深山野林不是你们姐弟应该久居之地,你要答应我,要带着鱼儿回去属于你们的地方。” “陶叔叔,在这里,忘却尘世烦绕,生活得自由自在,有何不好呢?” “傻丫头,不要以为压抑就是真的能忘却了,真正要解脱便是要面对自己心之所想。至于鱼儿,我更是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0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1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1部分阅读 中有愧,我没能教会鱼儿更多的人情世故,他这样的性子,又怎能融入世事呢?将军对你们的期望定不止于此,男儿该志在四方,不求功名利禄也要有所作为,而不是庸庸碌碌度此一生。”陶先生面色凝重看向宝珞。 宝珞郑重地点了点头。 元嘉二年三月,又到了一年初春破晓的时候,南地的四季本来就很不分明,春日来得更是早。冬季里的深山老林不像北地那么落败凋零,只是嫩嫩的油绿变得更为深沉,仿佛是笼罩了一层黯色,沉沉的压积在心头。 陶先生终也撑不到春芽冒尖的时候,在一个冷寒的夜里,炉火熏得暖热的小屋中安详得睡去了。他临走前看着榻旁哭泣的鱼儿,把他的手放到宝珞手中,看到宝珞冲着他抿紧嘴用力点头的时候笑了,好像生死只是云淡风轻的事情。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将我带回去同将军作伴吧。” 西坡族人认为人死后灵魂与肉身在焰火中能随着烟尘升到天上,火焰能焚去前尘罪孽,洗清涤荡魂魄,因此凡是族人死后都是进行火葬大典,那一霎那的火光仿如生命消逝迸发的最后迤逦,艳丽得让人叹息,旺达大叔说那是最澄澈的魂魄才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带上陶先生的骨灰,宝珞与鱼儿向西坡族人鞠躬道别,茶花直跟到江畔,在岸上追着他们的小船,不停的哭泣摇手。 鱼儿对着她大声喊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一定会回来!”声音在山水间回荡 携手江湖行(一)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喜欢落雪的大大,很抱歉隔了两天才更新了一点,还没有认真校对斟酌的初稿,先放上来。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还好不是经常这样。 小熙是本着只要还有一个人看这个故事,我就一定会继续更新下去。大家看得高兴,我心里真的很欢喜,其实郁闷的章节也就是那几章,生活本来无奈的事情就已经很多了,就更不想总是写悲伤的故事。 所以,这一定不会是个悲剧啦___ 最近的章节是宝珞心理成长的一个转变,或许男猪都没有出现大家会觉得很闷,很快很快就要出来了哟。 大家的评论我都很认真地在看,等有空我一定会回复。啦啦啦啦~~~继续赶文,争取明天还能更新。  又是莺飞草长谁为主?渺渺春江作歌苦的时节。 还记得两年前刚到京城的那个春天,也是在馨园度过那段最快乐的时光,热热闹闹的生辰,嗣送来那漫天的萤火虫、记忆中玥总是和煦温和的笑容,还有那曲《落雪琴音》。 那个夜里,她看着满天闪烁的星辰,对他说,“不要把我嫁掉,我要跟阿爹永远在一起,你要记得哦。” 原来,已经两年了呢,那些记忆为何还是清晰一如昨日,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回去面对,但是归家的心情是如此迫切而彷徨。一年了,他还好吗?降涟哥哥,邑隆哥哥,阿西,梅朵曾想过千百次再次见面的情形,自己是会哭还是笑呢?还是只想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远远看他一眼便满足呢?这样的矛盾是不是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作为宝珞的时候她是怯懦的,所以总是努力命令自己勇敢,便以为是真的勇敢了,她所谓的勇敢其实只是蜗牛的壳,看似坚固,实际上却不堪一击。 可是现在她是颜陌,颜陌是自信而孤勇的,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将这两种不同的个性融合在一个躯体里,无论他是不是澈,那个答案也不可能远在千里就能知道,或者回去要的就是明明白白的死心。 她看着迷茫不清的前路露出自信而坚定的笑容,那一刻极致的美丽在脸上绽放开来,看得路人均屏住了呼吸。 鱼儿曾迷惑的说过她与刚到西坡寨的时候有很大变化,她却没有看到究竟哪不一样了,只是自从做了那个长长的梦后,另一个存在的自己慢慢复苏,明显的变化就是一年中身形竟然长高了许多,似乎从前那个娇俏娃娃脸的小女孩在一夕间退去青涩,露出了美丽的羽翼,那样倾城的容貌令人恍惚,仿佛是她,又不是她。甚至是咽喉受伤恢复后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只有那双如宝石争辉般清澈的黑瞳灼灼明亮如昔。 她每次听到鱼儿或者茶花这样说的时候总是哈哈一笑,说是女大十八变,自然是越变越漂亮了。然后就跟他们说《丑小鸭》的故事,暗示自己就像那只丑小鸭一般,长大后就蜕变成美丽的天鹅了。只有她留意到自己若是不小心划破的伤口,却好得特别快,再重的创伤也不会留下一丝的痕迹。 从郁林郡到京城的路途甚是遥远,为求路上方便宝珞亦作男子打扮,乔装打扮对一个暗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两人一身粗布短装,宝珞在白皙的脸上,脖子,手背上抹上事先调制的灰褐染料,斗笠遮面,恍然一看就像是两个落魄乡下人的模样。 最为头痛的是高洁的陶先生并未留下太多的银两给他们,西坡族人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需要银钱的必要,宝珞也没有来得及为下山返京的储备。手头的银两要想一路顺当的走到京城该是远远不够,没有马匹若是靠双脚走到京城恐怕也得走上好几个月。于是她决定搭乘驿站的马车,到哪算哪,盘缠用尽再想办法。 驿站马车人多行走不快,便当作是观赏沿途风景。既然乔装成男子,两人一路上自然是以兄弟称呼。 “大哥,我们现在算不算是闯荡江湖?”鱼儿歪斜着脑袋问宝珞,在山中居住的时候,闲暇宝珞总是跟他讲述各种多姿多彩、惊天动地的江湖事迹,少林、武当、峨嵋等各大门派,武林大会,行侠仗义,听得鱼儿心中是雀跃不已,直想着有一天也能混迹江湖中,成为赫赫有名的一代侠士。他又哪知这些江湖传闻也只是宝珞在说书馆、小说里听来看来的,然后加油添醋将鱼儿忽悠了一番。 “当然,我们现在便是身在江湖中了,鱼儿,以后你的名号就叫‘小飞鱼’吧”宝珞呵呵窃笑。一路上逗趣鱼儿是总是能令枯燥的旅途充满欢乐,她又开始发挥恶魔姐姐的本色。 “好啊好啊,我喜欢‘小飞鱼’,那大哥你的名号叫什么?” “小飞侠怎么样?” “小飞侠是什么,是能飞的大侠吗?”这个时代当然没有人知道小飞侠的故事,鱼儿挠头困惑。 于是宝珞绘声绘色给鱼儿讲起了关于小飞侠彼得?潘的故事,那个梦幻岛上永远也长不大会飞的调皮小孩,侧头呵呵笑看鱼儿,说起来鱼儿还真有点小飞侠的味道。 “大哥,鱼儿想要做小飞侠好不好”鱼儿已经听过不少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也不觉得惊讶。 “不喜欢小飞鱼吗,那你叫小飞猴好了。” “那还是小飞鱼吧。”鱼儿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 “呵呵呵呵”宝珞发出一串欢快的笑声,仰头看着蓝天白云欢笑的感觉真舒畅阿,却没留意到鱼儿暖暖的目光投射在她脸上,嘴角微微向上翘着,漂亮的凤目眯成了一条缝,他是知道很多时是姐姐在戏弄他,只要能时时看到她的笑容,自己就算做个傻傻的弟弟又何妨? 两人闯荡江湖的日子便是在马车上度过了,初春时节,处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鸟语花香,马车上多数人都在摇摇晃晃中打着瞌睡,只有在车尾的宝珞和鱼儿,晃荡着双脚,说着各自小时候没有来得及一起度过的童年的趣事。鱼儿说,希望有朝一日能跟着姐姐去到西域,看戈壁的狂风、草原的苍茫、连绵雪山、高山湖泊。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宝珞扬起笑容。 不知不觉就到了庐陵郡,过了一半的路程,可是宝珞却发现盘缠已经不够支付下一程的马车费用了,看来只能滞留在庐陵郡另想办法。 鱼儿向来不为柴米愁,下得山来一直都在赶路,能在繁华的郡城逗留对他来说是开心得不得了的事情。忙不迭的体验着所谓的繁华城镇的气息。 吃住倒是不愁,凭着鱼儿的本事,在河水中摸几尾鱼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夜里就将就在城郊的破庙住下,烧着柴火烤着香喷喷的河鱼,倒也自得其乐。 破庙夜间留宿的人也是不少,大多是乞丐,也有贫寒的赶路人,此便包括了宝珞与鱼儿。 深夜里,闲来无事一群乞丐聚在一起闲嗑起来,说的无非都是近来江湖中的琐事,看来是乞丐都差不多为丐帮中人。 鱼儿发挥好奇宝宝的天性凑到他们中间认真听故事,时不时还问上一两句,那群乞丐看到有听众更是来劲,什么秘闻秘史的一股脑的都拿出来现了。 “武林盟主薛怀璧听说快不行了,这下武林中人又该为了这盟主之位拼死拼活的了。” “是啊,说是这一下病得不轻,连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戴神医去了都没辙。” “你们知道啥,我这可靠的消息是薛盟主是被人暗算中了毒,薛少公子都放出声来千两黄金聘请名医,这各地的名医来的是络绎不绝阿,可是薛盟主至今未见好转。” 千两黄金!!在一旁闭目假寐的宝珞听到这话豁然清醒,千两黄金阿,可解了如今的燃眉之急,值得去试一试,尽管自己未必称得上是神医,只要不是癌症爱滋这类古今令人束手无策的绝症。 次日将自己的打算跟鱼儿商量了,鱼儿斜睨了她一眼,“姐姐,鱼儿也知道你医术了得,可是咱们这样子别人不会当我们是神医吧。”这半月风尘仆仆下来,也未住过客栈,脏得不能忍受了便在河水中简单洗洗,那模样也差不多能混丐帮了,宝珞倒是觉得这样低调更合心意。 “这是咱们能最快赶去京城的办法,有了银两咱们就能雇上马车,难不成真的要就这样走着去京城吗?再说医者遇上这样的疑难杂症,总是很好奇的阿。”宝珞用力拍了拍鱼儿的肩膀,让他放心。 在河边两人将衣装收拾了一下看起来稍微齐整一些便向着庐陵石阳城薛府而去。结果表明来意后进府倒没有碰上什么阻碍,让他们在大厅候着。 只见大厅里已经盘膝静坐了不少各地闻讯前来的自荐医者,听的小厮说是待会先是有府上的大夫具体验证过众医者的资格再行入内堂给薛盟主诊断,以免有鱼目混珠的人混迹进来。这点自然是难不倒宝珞的,因此在等候了大半日后,终于轮到她进入内堂了。 内堂床榻上落下了层层帐幔,只有一只筋脉纠结的手腕露在外面,进来之前这薛府的管家已经交待过先是诊脉,然后将自己的大致诊断与戴神医明言,接下来是否再继续断症就要看戴神医的意思了。 宝珞留意到那突出的血管上血色异常的深乌,可是除了血管外其他皮肤肌肉组织均无任何异常,脉搏时而有絮乱。轻轻触碰血管,血液已有凝固的迹象,应该属于中毒现象,要确诊还是需要患者的血液样本进行化验才能具体知道。 见到戴神医的时候,他面上无任何表情,看得出来已经是不存任何期待的心理了。 宝珞与鱼儿向戴神医微微颔首,见过礼后也不等他询问,便将心中大致的推断说了出来。 薛盟主血液中已经是布满了毒素,因此导致他长时间昏迷不醒,而这毒并非由口而入,乃是在身上血管创伤中直接种下毒素,所以皮肤肌肉并无毒素漫延的迹象,至于所中何毒,要取出血液化验过才能得知。 戴神医的神态由初时的清冷疏离渐渐舒展开来,有了一丝讶异的光彩,他终于正视眼前这个肤色暗哑,年轻得让人轻视的医者,初看似不为人注意的两个男子,这一细看下不禁大感意外,那五官样貌气度竟是出尘脱俗,看似非泛泛之辈,便是颔首请了他们坐下细谈。 这能断出大致病症的医者也非少数,但是能具体说出令人信服的医治方法却尚没有一人。眼前这位自称是来自南越的颜公子神态自若,言谈举止中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只是此人的医术理论名词甚是与众不同,倒是一个怪医。 “请问戴神医,薛盟主昏迷前是不是有眼花,麻痹,口吐白沫,恶心,等症状?” “小兄弟推断得不错,老朽不妨直说,薛盟主体内中的是蛇毒,毒素确是由血脉处流入。且能断定此毒为环蛇之毒。只是服食了各种解毒药均是无用,至今已是昏迷了五日,仍是未有苏醒迹象,如今血液已是渐渐凝固,若是在耽搁下去,恐怕回天无术了”戴神医双目一瞬不瞬看着宝珞,有了一丝期待的心情。 宝珞抿嘴沉思了片刻,请求戴神医能允许他更为具体的查看患者的现状。 戴神医自然答应了,引了两人走回内室,打开帐幔让宝珞细细检查。 既然戴神医已经能确定是五环蛇毒,便不需要化验了,现在躺在床榻上的五六十岁老者面色已呈灰白态,中毒已深,如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过两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血液凝固那是毒素已然扩散全身,就算再灵验的解毒药也不可能再起作用,只能一边换血一边配置环蛇血清解药,吃过解药吐出心脉中的毒血就能无恙了。 宝珞将自己的诊治方法告诉戴神医时,他大感讶异,这换血与血清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在宝珞具体的解释下也是觉得有道理,只是操作起来确实也是困难。 “提取血清需要大量的环蛇血液,祛除血液里的其他杂物炼制的解药便能解毒”宝珞将大致提取方法告知戴神医,此事所需时间颇长,刻不容缓。 而具体换血便由宝珞亲自操作,这个时代各种医疗器械可以说是简陋到了极点,还好宝珞在馨园时就寻了巧匠制作过一些常用的针头等医用物品,一直都贴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让薛少公子将兄弟姐妹都召集前来,每人抽取了两百毫升左右的血液,于是便开始了给薛盟主放血。 这放血与输血的过程绝对是不能太快,而且需要的血量也很大。 这准备功夫已是花费了半日光景,直到深夜里,放掉半盆毒血的薛盟主面色渐渐转灰为白,明显是毒素减少了,这心里才安了下来。 薛府上下均是感激万分,待宝珞鱼儿如贵宾一般,遣散了络绎前来应征的医者。宝珞心中暗笑,若不是为了那千两黄金,才不会来淌这江湖浑水呢,唉,这人的经历多了就越发的没有慈悲心了,或者这就是颜陌的职业本性吧。 次日看到放血输血后的薛盟主呼吸平稳,面色已无灰败之色,心下寻思再放一次血就能使用血清解药了,但是不能太过频繁,出现排斥反应就很危险了。 戴神医已是着手负责血清解药配制去了,宝珞与鱼儿便跟管家守在内室紧盯着薛盟主的变化。 一夜未眠,内室龙舌兰薰香熏得人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忽然颈后一痛,全身立即麻木,只觉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拦腰搂起,随之便是一片黑暗最后一丝意识反应到自己定是被人掳劫了。 携手江湖路(二) 庐陵郡东郊泽云峰,山颠上伫立一座深入云霄的泽云庄。 庄主蓬莱客敖聂月前意外身故,泽云庄群龙无首,顿时乱成一盘散沙,敖聂唯一弟子卓千尘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主持大局,却无意接管庄主之位,卓千尘遣散庄中众人,仅留下无处可去的人打理庄中日常事务。 卓千尘自从做出一系列安排后却甚少出现在泽云庄,心思也令人揣摩不透。前些天忽然身负重伤回来,在内堂密室中调息了几日。留下的仆役护院却不敢前去询问发生了何事,只因这庄主的唯一弟子极为冷淡孤傲,那冰冷的眸子看了总是让人心生寒意。只有那日赶回泽云庄看到师傅的灵柩时眼中掀起肃杀之气腾腾绞滚,其后就再也看不到一丝情绪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 这日,卓千尘在薛府的内线报称是来了个年轻的大夫,看情形是有把握给薛怀璧解毒。于是他便潜入薛府,将那大夫掳了来,关在地下室暗房中。 他自然不会为难一个无冤无仇的大夫,只是想关他几日,待得薛怀璧不治身亡后再放了出去。虽然很是不解如此年轻的医者怎么有这么大本事能解薛怀璧身上的毒,此毒乃是南疆毒圣密炼环蛇之毒,可若是毒由血脉侵入散布全身脉络,毒圣本人也是无法可解。 至于那个伪君子武林盟主薛怀璧,那是非死不可。谁也不能阻挡他,就算是用再下三滥的手段,他也非死不可。 跟薛怀璧交手时中的那一掌震伤了心脉,几可以算是两败俱伤,伤势之重尚未缓过来又强忍着前往高手如林的薛府掳人,现今回得来已是强弩之末、心力衰竭。 他在密室中强行催动残喘的真气疗伤,此举甚为凶险,稍有不慎真气逆流则四肢俱瘫。因此他是摆出了一张臭脸,令得庄中众人均不敢靠近密室。 从薛怀璧那里夺回的《归灵心法》,是武林中人觊觎的心法秘籍,卓千尘随师从艺的时候也是看过这本心法秘籍的,只是始终参详不透,师傅却说是修习此书也只能随缘,无缘者即便是日日相对,也是不能领悟其中真谛。就连蓬莱客敖聂自己也是无意中得来这本奇书却不得门道而入。 卓千尘自负天资奇才,年少时在家门口救助过被仇家追杀直至重伤的蓬莱客,于其有恩,于是便得其隐入卓府教授武艺八年,亦师亦友,尽得其真传。只是卓千尘是自负且傲气的,笃信以自己的资质定能参透那本《归灵心法》,如能拥有这强大的内力,身上的内伤自然很快痊愈,京城尚有棘手之事待其回去,只要薛怀璧那老贼一死,报了师仇,即刻便能返京。 他来来回回翻阅了这本秘籍不下数十次,只见书中尽是古怪的图谱,无任何一个文字,真真算上是天书一般。 心中杂念丛生,书中曲扭的图形反反复复在脑海中翻腾,体内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热气,卓千尘暗觉不妙,脱了外衫慌忙运气散热。 这运功调息最忌外界干扰,尤其是此时凶险万分濒临走火入魔的时候。 却听密室门闩嘎吱作响,竟是有人从外不知如何打开了拴死的密室大门。一道暗影已是出现在灯火昏暗的密室中。 “出去!”卓千尘一声厉喝,用尽力道平稳胸口激荡的真气,千万不能让这擅自闯入的小贼看出自己已然不支。 那暗影走到卓千尘面前,只见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漂亮的凤目微眯,俊挺的鼻子像小狗一样在卓千尘身上嗅了嗅。猛地说道:“是你!是你掳走了我大哥,你身上有‘随影粉’的味道!” 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倏然放大,他几乎贴着自己鼻尖装出凶狠的模样说道:“你以为不说话我小飞鱼就没辙了吗?我大哥小飞侠在你身上下了随影散,以为躲到这山上我就找不到了吗?” 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是自报名号吗?卓千尘不禁蹙起眉头,看来这所谓的小飞鱼是来寻那大夫的。那年轻的医者手脚还真快,该是在被点了昏|岤之前就在自己身上洒了那个什么随影散。 卓千尘咬牙闷声喝道:“你给我出去!过几日我便放了那大夫。” “不行!你先放了我大哥,你把他关到哪儿了?快带我去。”鱼儿当然不肯依他所说,一把扯着卓千尘内衫衣领,用力摇晃着他。 卓千尘再也忍不住,“噗”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全数吐在了鱼儿身上。 鱼儿见状立刻停止摇晃他,放了双手,“你你吐血了你要死了吗?”鱼儿记得陶先生临死前总是不断的吐血,心中一慌,看到在自己放开手的同时眼前男子轰然向后倒去,那血迹蜿蜒在嘴角,触目惊心。 正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得密室外传来隐隐的打斗声,还有人嚷嚷着“杀光这里的人,为盟主报仇!”跟着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 “呀,薛少侠他们来得这么快,他们为什么要杀人,不是说了只是来救我大哥的吗?”鱼儿脸上出现惊慌的神情。 卓千尘躺在地上冷哼了一声,喘着气哑声说道:“那些什么狗屁大侠全都是伪君子,那个盟主薛怀璧更不是东西,为夺我师傅的心法秘籍下毒害死我师傅,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你跟你大哥不辩是非真相便去医治那个老匹夫,那便是助纣为虐。”一口气继不上来,胸中一热,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鱼儿这下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衣袖帮卓千尘擦拭脸上的血,“你不要说话了,再这样吐血,你会死的。” “等那些人冲进来我还不是一样要死,说不定还是生不如死。” 鱼儿一脸慌乱看向卓千尘,“你不是坏人对吗?看你斯斯文文也不像坏人阿,你现在病成这样还能走吗?我带你出去,你答应放了我大哥好不好。” 真是个傻小子,卓千尘心中暗想,于是点点头,又说:“外面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不能从那里出去了,他们就快把庄里的人杀光要找到这里来。”说话间只听门外那打杀嘶吼声越来越近。 卓千尘忙指密室佛龛香案下,“推我进去。” 鱼儿忙掀开香案的布帘,一把将卓千尘推了进去。 “书书!那本书!”卓千尘盯紧了遗落在地上的《归灵心法》,可是四肢却不能移动分毫。唉,终是被这傻小子冲进来乱了心神,真气逆转,四肢瘫痪了。 忽听碰一声用力的撞击,眼看密室大门就被冲开了,鱼儿忙一手拾起地上的书籍放入怀中,自己也滚入佛龛下。 佛龛下甚是窄小,鱼儿一进去只能抱住了卓千尘。而后者怒目圆睁,却又无可奈何。眼看那些武林人士已经冲进密室,他忙暗示鱼儿启动位于侧墙面的机关。 轰一下,两人搂抱着滚落下一个深深的隧道。 只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滚落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黑压压的地方,鱼儿正想双手俯地爬起身来,却觉手下柔软异常,自己也躺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双手在旁一抚,冰凉温润、细腻软滑的手感,像是像是人的肌肤。而适才双手俯住的那里,莫不是女子的 鱼儿“啊”的叫了一声,敢情那地上躺着的是卓千尘,而翻滚下来的时候自己正好压在他身上,所以他晕厥了过去?可是他的身子不像是男人啊。他慌忙放开撑在卓千尘身上的双手,却猛一下不受力,整个面庞冲向下,贴住了一块柔软的地方。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热,弥漫了熊熊杀气,眼前一双晶亮的双目,在黑暗中灼灼喷射着火焰。 鱼儿这下懵住了,自己竟是整个脸贴在卓千尘的脸上,而嘴也贴住了他的 “啊!!!!”两声震耳欲聋的叫声,鱼儿已是弹跳开来,而卓千尘恶狠狠的吼道:“我要杀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是” “闭嘴!你给我闭嘴!”卓千尘眼中已是喷泪,碍于四肢无法动弹,否则定是跳起来一剑将眼前这个登徒子杀了方能解恨。 鱼儿满脸委屈,胸口那颗心仍是怦怦跳个不停。姐姐说过男子汉便是要敢作敢当,虽然自己是无心犯错,可是也不能这样欺负了人。“你你莫要生气,我一定会负责的。”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没听到吗?”卓千尘怒得又呕出一口鲜血。 鱼儿果然不敢再说话了。 这怨气在黑暗中久久不散,这个暗房在佛龛下几丈深处,两人是顺着倾斜的隧道一路翻滚下来,已是距离顶上密室甚高,所以两人在此处的嘶吼声该是不会传了上去。但是密室中遗留的血迹定是让那些武林人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也会寻到这里来。 卓千尘心中恼恨异常,不想眼前这个登徒子再触碰到自己,可是再不逃出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更是危险了,唉既然决心要做男子,又如何这般放不开呢?算了,这小贼,以后再跟他算账。 这尴尬的静谧持续了许久,卓千尘的声音响起:“论时辰,你大哥的昏|岤也快解了,我被你害得四肢动弹不得,现下也不能给他解|岤,等下合你们二人之力看是否能撞开这地下暗房之门。”转而又厉声说道:“还有,刚才的事你绝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否则他日你定不得好死!” “好好,我答应你。”鱼儿又追问:“我大哥也在这里吗?他在哪里?这里乌漆嘛黑呀,在哪里?”边说边爬着在地上摸索开来。 “不是这边,那边角落上啦。”卓千尘觉到他碰到自己的衣裳下摆,慌忙给他指了方向。 鱼儿在角落上果然摸到了宝珞的双足,爬起来将她揽到怀中,摇晃着她的双肩,“大哥,大哥,你快醒醒”转而又对卓千尘说道:“呃我大哥医术高明,等他醒了,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你莫要害怕。”说完又开始摇晃起宝珞。 卓千尘心中一窒,他这是在担心我吗?这个傻子,我将他大哥掳了来,他却怜悯我身负重伤,帮我躲入暗室,虽然虽然被他占了便宜,可是自己凶神恶煞的非但没有吓到他,还说让他大哥给我治伤?他若不真是傻了,那便是另有所图。哼,不能太过轻信于他了。 “不要晃了!我快被你晃得散架了!”宝珞醒来的时候就听着耳边鱼儿不停在耳边叫唤,还用力的摇晃得自己肺都要吐出来了,这个鱼儿,他莫非是想趁机报平日里总是被捉弄之仇。 “大哥大哥,你醒啦,担心死鱼儿了” 宝珞这下又被他搂住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你又想勒死我啊,笨鱼儿,放手” 呵果然是傻的呢,卓千尘心下轻嗤。 “鱼儿还不笨嘛,竟然知道为兄给那贼人下了‘随影散’,寻到这里来。”宝珞随手摸了摸鱼儿的头,忽又惊声说道:“不对,是不是你也给捉了来?” “大哥大哥,不是这样的,那位小公子说薛盟主不是好人,你莫要救他了,他们带人来杀了庄子里的人,太残忍了,现在那位公子病得厉害,我们想办法带了他逃出去吧,若是被上面的人抓到,他们一定会杀了他的。”鱼儿急急说道。 “哦?鱼儿江湖险恶,你确定你说的公子没有骗你吗?” “他不是坏人啦,我害得他现下四肢不能动了,不能丢下他,我要带他一同下山。”鱼儿难得这样坚持的护着一个人,宝珞寻思他反正也是不能动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于是便应声答应了。 “不过那个盟主我既然答应救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何况,诊金我们还没拿到手呢。”呵呵,主要是千两黄金啦,宝珞眼中仿佛闪烁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唉啥时候变得如此贪财了。 卓千尘嗤笑出声来,“原来你们只是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我还道有多大义呢。” 宝珞在黑暗中爬过卓千尘身边,“什么大仁大义当然跟我们没关系,若不是急需银两,我又何必去趟浑水。”边说边摸到卓千尘的手腕,不由分说指尖就搭上了他的手脉。 “你干什么!放开我的手,你不就是想要钱嘛,我钱囊里的珍珠你都拿去,把手放开!”卓千尘苦于不能动,只能嘴上恶狠狠的利诱。 宝珞也不理他,过不多时放开他却又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钱囊,“公子,你的钱囊归我了,这可是你答应的哦,哈哈”还特意强调了“公子”二字。 卓千尘怒归怒,也不与她多话了,“你们快点撞开暗室大门,就在那边门从外拴上了。” 鱼儿嘿嘿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大哥开门最拿手了,我也是他教出来的呢,不然适才又怎么能这么轻易进了你的密室?” 卓千尘哑然,这兄弟两人究竟是医者还是小贼啊 宝珞取出钱囊中的一把明珠,在淡淡青光下果然三下两下将门打开了。便吩咐鱼儿背上卓千尘,静手静脚的走出了暗室。 在卓千尘的指引下三人从泽云庄地下暗室穿过隧道,在一处隐蔽的草林间钻了出来,没有多加迟疑,向着山下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终于有长评了,爱死你了红袖添乱大大,不然偶都快写到没信心了。 最近工作忙加上天气不好, 气压太低小熙的偏头痛又犯了,头一痛看着电脑发呆什么都写不出来。 迟来的更新,各位追文的大大,抱歉了。 携手江湖行(三) 原来这一粒明珠在钱庄可以换到一百两黄金呢,宝珞不禁满心欢喜,掂着沉沉的钱囊,那里面的十几枚明珠足够他们奢华的一路去到京城,想怎么腐败就怎么腐败。 买了三套干净整洁的衣衫,准备好干粮,再去了驿站买了辆马车,便前往城郊的破庙接鱼儿与卓千尘。 戴上斗笠低头赶着马车,只见城内明显多了许多江湖人士在走动,得尽快离开庐陵郡,将鱼儿与那个瘫痪卓公子留在破庙实在不是安全之举。天色渐暗,这夜路也不能不走了。 幸好那些武林人士尚未寻到破庙来,三人披星戴月匆匆驾着马车逃离庐陵郡。 次日午时来到临川郡,一路上疲于奔命似的赶路,不要说轮流驾着马车的宝珞和鱼儿吃不消,那马儿也快去了半条命。好在此地已经远离了庐陵郡,虽说武林人士遍布天下以盟主令为尊,那盟主令想要寻他们也没有这么快能找到这里,于是宝珞决定找间客栈先安顿下来,歇息半日,而且卓千尘的内伤一路奔波下来再不及时调理,恐怕留下严重后患。 卓千尘一路上总是处于昏迷状态,勉强才让她吃了些东西。鱼儿担心她就这样死掉,不时去探她的鼻息。 客栈内,宝珞用银针为卓千尘疗伤,让鱼儿去城里的药材铺抓了药在伙房煎煮。 卓千尘幽幽转醒过来,算是过了趟鬼门关。 宝珞吩咐伙计端了个大浴桶放入厢房中,倒满热水,放入让鱼儿抓来的药,跟着便去脱卓千尘的衣服。 卓千尘惊恐的叫出声来,那声音却是虚弱无力,“你要干什么,你这滛贼,不要动我,滚出去!” “姑娘,做人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不是我们兄弟俩要跟你有什么瓜葛,我不过是在治病救人,便被你给掳了去,如今我们兄弟好心救你下山,带着你离开是非之地,现在我更是好心给你医治内伤,你不但不感激,还出言不逊,医者皆父母心,你这么多避讳作甚?倘若你不浸泡这药浴,你这四肢就是废了,莫非你是想今后都躺在床榻上任由他人伺候?如若是那样,我们兄弟俩便是不管你的死活好了,随你去。” 宝珞一番话说得卓千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知他并无虚言,这面如黑炭,狼狈不堪的少年确是大夫,何况说来他们兄弟俩可以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岂能如此是非不分,于是便放缓了姿态,“千尘无礼了,兄台请莫要见怪,这药浴能否请兄台寻一女子来帮我呢?” 卓千尘如此低声下气求人打出世以来是第一次,不禁很是郁闷。自己这条命牵系甚重,自是不能白白丢在这里。那样如何对得起家中老父亲,如何对得起卓家列祖列宗。 “可是你在药浴中我也要给你施针呀,那又有何区别?”宝珞呵呵笑开来,忍不住捉弄她,看着卓千尘脸色发青,晶亮的双目眼看就要流下眼泪来,这才缓缓一笑,取下自己发上的束带,一头闪亮及腰的青丝垂了下来,看得卓千尘登时目瞪口呆。 “好啦,大家都是女子,莫要扭扭捏捏的了,水就要凉了。”宝珞笑嘻嘻伸手脱了卓千尘染血的衣衫,将她放入药水中,在相关|岤道上扎入银针。 “卓姑娘,你的内伤好生调理半月内定能痊愈,只是这真气逆转,走火入魔之瘫痪,需得日日浸泡此药浴活络筋脉,此法不能治本,需要有内力深厚的人为你打通阻滞脉络,方能疏导逆转真气。你可识得这样的人吗?” 卓千尘心中一愣,这黑面女子将自己的症状说得一字不差,还真不是欺世盗名的游医呢,“有劳姑娘了,要能打通这阻滞脉络之人,所需功力非同小可,武功高强之人又未必内力深厚,确实难寻,可惜我师傅已然仙逝”脸上不禁黯然,片刻,又道:“无妨,待到回了京城再做打算。” 宝珞微微一笑,“卓姑娘唤我颜陌便是了,这回京路途遥远,还是得同舟共济方好呢。” 卓千尘看她个性大方爽气,毫无扭捏做状之态,也是甚为欣赏,“好,颜陌,我姓卓,名千尘,唤我千尘吧。” 两人相视一笑。 待得宝珞帮千尘换上干净衣裳,在床榻上躺好。忽听得厢房外不远处一声巨响,跟着就有人喊叫“伙房走水啦!” “鱼儿,鱼儿在伙房煎药呢。”宝珞说着忙向屋外冲去。 伙房门前,聚了许多人在围观,幸好火势不大,没有其他人受伤,除了一脸黑灰,衣服烧出几个大黑洞,一脸茫然站在门口的鱼儿,手里还捧着一本书,背后浓烟滚滚。 宝珞上前将鱼儿拉往安全处,慌忙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怎么回事?煎个药怎么会烧起来?鱼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姐姐。” “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了公子的这本书,忽然药炉就飞出去,点燃禾草,就烧起来了。”鱼儿一脸无辜,欲哭无泪。 回到厢房中,千尘看到鱼儿如此狼狈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待知道鱼儿是因为看了那本《归灵心法》真气震飞药炉是大吃一惊,跟着又巍然长叹,“师傅果然是说得没错,这本书是有缘人方能得窥门道,看来是与资质无关。”说着斜睨了鱼儿一眼。 “公子,我不知道你这本书是武功秘籍,煎药时闲来无事便翻来看看,那图形就自己钻入脑中,然后就觉得有气在身上游走,很是舒服,可是那气息自己乱跑,然后不知怎的就震飞药炉了。”鱼儿忙不迭的向卓千尘解释。 “算了,我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2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2部分阅读 算了,我没有怪你,也是你与书有缘,当年师傅也说过他所知也只有方外仙人韩仙子前辈修习过这本书的心法,说是心性纯如白帛之人才能有的悟性,我始终是无法理解啊。”卓千尘又是一声叹息,稍后却微微一笑,“说来若是鱼儿修练了这本心法,便是有足够的内力替我打通阻滞经脉了呢,只是鱼儿你该是未曾修习过气息调和,尚未懂得如何归气为己所用,才会真气外泄,待我教你一套口诀,你多加练习,再去学那归灵心法,便事半功倍了。” 鱼儿听了心中欢喜,忙谢过了卓千尘。被宝珞打发了回自己厢房梳洗换去一身破碎烧焦的衣衫。 宝珞心中也是有些许过意不去,自己夺了千尘的明珠钱囊,如今鱼儿又学了人家师门至宝。如若鱼儿真能获得深厚功力,帮千尘打通筋脉,也是一桩好事。 次日,洗去一身污浊的三人登上马车继续赶路,宝珞与鱼儿换上新装,洗去脸上炭黑,乌发高束,一个凝肤如雪,一个如艳阳夺目,双双走来引得行人一声喝彩,好一双绝世俊俏公子。连卓千尘都看傻了眼,想不到这两姐弟竟是如此出彩的人物。 宝珞是担心如以前的装扮怕是给薛家的人寻来惹上麻烦,才恢复了原本样貌,仅作男装打扮。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乡村四月,景致怡人,美丽的芜水河面,几只白鹭飞上天空。河边稠密的春藤蜿蜒盛放,清澈见底的河水粼粼波光荡漾。河心,渔人头戴青箬笠;身穿绿蓑衣,悠闲摇橹,渔歌响彻山间。 卓千尘斜靠在河岸青青草地上,沐浴着四月芳菲,一览眼前风景如画的河光山色。她嘴角微翘,半眯着眼睛看着河中跳跃翻腾的那一道人影,从未见过有人在水中游弋得如此闲散自在,难怪他叫鱼儿,他那个倾城之姿的姐姐却手忙脚乱的在河边生火炖鱼汤,抹得脸上一道道炭痕。 几不可闻的笑声轻轻沁出嘴角,卓千尘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愉快的心情了,自从结识那对活宝姐弟以后,每天都能在他们的相处互动中找到乐趣,而一直以来处于紧绷的情绪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应该也是快活的吧,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自己好像从未拥有过。 三人结伴同行也已逾半月了,因着千尘的伤势,大家都没有急于赶路。鱼儿的归灵心法也大有所成,千尘阻滞的经络也已经打通得差不多,如今只是行走尚有些许障碍,麻痹瘫软的症状已经全部消失。可是宝珞跟鱼儿只要路过有河水的地方,总是停下来去捉几尾乌鱼炖了药膳汤给千尘滋补身子。 在俩姐弟的照顾下,千尘那一身内伤早就复原无恙。而不知不觉间,相处甚是融洽,宝珞为照顾千尘住店时都用一间厢房,时常秉烛夜谈,竟有相识恨晚的感慨,不知不觉就成了莫逆之交。 鱼儿对千尘的关心总是溢于言表,不会刻意掩饰,也不懂任何男女之间的避嫌,时时把千尘闹得大红脸。而千尘也渐渐发现鱼儿并非憨傻之人,他习武的资质之高竟不亚于年少时的自己,聪颖而又机灵,只是那一身傻气源于不通尘世的纯真,毫无心机的剔透心性。 马车驶入城门,宝珞竟有些情怯之意,既欢喜又彷徨。建康城我们回来了。 “姐姐,我们是不是以后就在京城生活了呢?”进得城来,鱼儿越加兴奋。 宝珞浅浅一笑,“鱼儿喜欢京城吗?喜欢我们就留下呀。” “姐姐,我们的父亲母亲都在这里,陶叔叔也是,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吧。” 千尘知道他们姐弟是送陶先生的骨灰回京安葬,尚无居所,于是便邀了他们一同回卓府安顿。然后又支支吾吾的说道:“陌儿、鱼儿呃,我这女子之身可否请你们莫要对任何人说起,咱们今后便以兄弟相称可好?” 宝珞心知她总是有不为外人道的苦衷才不得已如此,也不多加追问,欣然应允。 可是,当两人跟着千尘进了东伯侯府邸,两旁林立列队的仆从侍卫齐声称呼她为小侯爷的时候,竟把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卓千尘竟然是东伯侯卓竞帆的“独子”,御封的绥海小侯爷,统帅当年那场宫变勤王入京的两万绥海军,奉皇命驻留京郊。 小侯爷卓千尘在入京一年多来在京城是名声大噪,年逾二十,统领大军,军纪严谨,在近年来踊跃的少年将军中是拔尖的人物,而在京城百姓的心目中,自从麒王玥大婚后这最受女子青睐的便是绥海小侯爷卓千尘了,风流倜傥,俊逸无双。 侯府中侍童对小侯爷的一番简介实在让这两姐弟听得嘴都合不拢了,卓千尘尴尬的将他们拉入内室,无奈向他们讲述那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东伯侯本是有一双儿女,候府卓夫人甚为疼爱儿子千尘,而却时常忽略女儿千羽的存在。谁知道千尘不慎落水身亡,卓夫人心性大乱,竟成癫狂,日夜哭闹不休。而老侯爷也是伤心不已,独子辞世便再也无人继承侯爵封地,哀悼这卓家将于自己手中凋零。 卓千羽眼看家中遭逢如此巨变,于是向老侯爷提议,对外界的说辞为卓家女儿千羽落水身亡。而自己便立誓终身着男装,化身为侯爷公子卓千尘,而癫狂的卓夫人看到千羽装扮的千尘也破涕为笑,从此,侯府便不再有小姐卓千羽,而只有文武双全的绥海郡才子卓千尘。 那场宫变时,老侯爷一腔勤王热血,带着千尘与大军千里迢迢赶往京城,政权更替,时局暂稳后,新皇处于内忧外患的顾虑,力挽老侯爷留京,而卓千尘因担忧老父年迈,历年的征战留下了一身的病痛,于是请求皇上让老侯爷归回绥海封地颐养天年,由自己代父留京为将。此举一度在朝堂传为佳话,甚至流传民间。 宝珞鱼儿心疼千尘作为一个女子所要肩负的重任,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之事。又是极为佩服千尘那果敢的作为。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得亦有所失,宝珞何尝不是深有体会呢? 五月花未尽(一) 元嘉二年五月 五月皇城犹莺飞,端阳蒲酒新开腊。月傍西山青一缕,扬花绕江啼不休。 宝珞与鱼儿将陶先生葬于京郊赵明简将军墓旁,本以为当年生身父母亲被抄斩后,部属收殓安葬极为仓促,定是杂草丛生、简单鄙陋。却不料目光所及处的将军墓竟修葺一新,明净宏伟,墓碑亦是新立,洋洋洒洒雕刻了赵将军生平功勋。鱼儿说是去年初陶先生携他前来拜祭的时候这里只是一钵黄土,却不知是谁重新修建了将军墓。 跟随他们前来的卓千尘看到赵将军墓时已是吃了一惊,未料到他们俩姐弟是赵将军遗孤。 “千尘,请恕我们姐弟未能明言此事,父母亲当年乃蒙冤罹难,如今我们若是表明身份,也只能是罪臣之后,或许会给你惹来麻烦,以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千尘你莫怪。” 卓千尘却是向将军墓跪下行了祭拜大礼,起身说道:“陌儿、鱼儿,你们不用担心,去年新皇登基后已为赵将军一家平反,追封将军为‘忠烈侯’,罪魁祸首前朝后宫梅氏也已伏诛,这将军墓便是皇上派人修葺的,如今赵将军有后,皇上必是欢喜,不如由我去禀明皇上,还你们一个名分,如何?” 宝珞微微一笑,“皇上能为父母亲昭雪,真相大白天下,我们已很是感恩,但是我们姐弟所求也就是能还一个清白公道,既然皇上已经了却我们的愿望,那就一切到此为止吧。” 鱼儿也点点头,“鱼儿一切都听姐姐的。” 回城途中,鱼儿一路沉默不语,这时刻静不下来的鱼儿也有想心事的时候呢。 “姐姐,鱼儿想将来能像爹爹那样,保家卫国,驱逐外虏,我想从军。”鱼儿终于忍不住说道,一脸的认真恳切。 宝珞挑眉一愣,陶先生也曾说过不要鱼儿一辈子在山中庸庸碌碌无为一生,男儿当志向高远,在临逝前仍千叮万嘱要她带着鱼儿回京。鱼儿也已年满十七,又机缘巧合得到一身惊人的内力,他就像一枚埋在地底的宝石,欲破土而出,与日月同辉。 “好,鱼儿既然有了抱负,姐姐又怎会阻拦呢?”说着揉了揉鱼儿一头凌乱微卷的短发,姐弟俩相视微笑,千言万语的嘱咐在一笑中释然,这便是孪生血缘的默契吧。相视一眼便能知道对方想说的话,相视一眼就能看到对方情绪的起伏。 卓千尘听得他们的话也说道:“鱼儿想从军?那还不简单嘛,你在我军中先锻炼一段时日可好?” 鱼儿一听乐得蹦了起来,就差没搂着千尘的脖子欢呼了,“能跟着千尘当然最好啦,你说是不是,姐姐,哈哈哈哈。” 宝珞也乐呵呵笑看鱼儿,有千尘看着他,自然是很放心,“鱼儿顽劣,那就有劳千尘了。” 那以后,千尘便时时带着鱼儿前往京郊驻扎的绥海军营,鱼儿空有一身内力,以及无比灵活的身法,与人对战却是毫无章法。他喜用长枪,千尘便不知去哪寻了本枪谱丢给他修习。短短时日下来,悟性极高的鱼儿已经能耍得一套枪法虎虎生风,在深山里与猴儿玩出的灵活身法更使得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矫捷如游龙,轻盈如飞雁。在军中被称为“小蛟龙”赵瑜。 安葬了陶先生,鱼儿也有了自己为之忙碌的天地,宝珞也决定悄悄回一趟馨园。 千尘也曾提起,如今的朝堂麒王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皇上亲厚得无分彼此,麒王无论在朝堂、民间均是深得人心,无人能忘记当年麒王率军力敌少帝近十万大军,至今书馆最热门的故事便是“宫城惊变溅血成河,太子玥对阵弑父伪君力挽狂澜”。可惜战后麒王便以重疾缠身为由放弃了皇位。 “他可是因为腿伤?这重疾是什么?千尘你可知道?”宝珞焦急追问,当日在笼山噬魂崖上玥先是碎了膝骨,又给梅太后激发了体内潜藏的“翎火焰”之毒,难道难道他如今一直受着病痛折磨吗? 卓千尘没有留意宝珞有异于平常的神态,“你也听说麒王患有腿伤了呀,我在朝堂上所见倒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皇上下了令朝堂之上赐座麒王于君侧,那该是念其不便久立吧,至于麒王是否还有其他病伤我就不得而知了,这种事,就算有,皇家又怎会对外宣扬呢?定是瞒得很紧的呢。” 听了卓千尘所说,宝珞这夜辗转反侧,瞪着眼睛满脑子都是玥脸色煞白,强忍着巨大的痛疼毒发的模样,他的伤好了吗?他成亲了,过得好吗?萧汐凝对他情深意切珞儿在他的心中该是随着时日渐渐淡去了吧,会吗?会吗?可是珞儿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玥,玥的情比谁都深,他若不能忘记,那该是多苦啊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城外芳草萋萋,愿君自相忘,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夜深月影如水,一方佳人悄无声息流连于雁北居。 茂密的竹林月影重重,夜莺鸣奏不休,树影婆娑,尤记得当日一曲《竹舞》,我看到你眼中仅有的身影,发丝缠绕双眸,留恋一曲倾城之舞。 如今的雁北居静谧得如一潭死寂之地,缠绵蜿蜒藤花树下一座孤坟,月光静静洒在玉石雕砌的墓碑,投射长长的暗影,月影为伴,花藤笼盖,怎就如此凄清呢? 她白皙如玉的手抚过那玉碑上一个个字迹,和珞公主容宝珞自己果然是死了呢。碑上无一丝尘土,碑前青石花樽一束束鲜活娇艳的紫藤,还有人对墓中人念念不忘呢。 推开一扇扇门,穿过一间间厢房,这里久无人烟,虽打理得仍是整洁干净,无一丝尘埃,却也无一丝生气,他现在该是居住于麒王府吧,那样也好,莫要日夜相对一座孤坟。 宝珞爬上雁北居屋顶,如今没有了内力,轻功也不好使了。 呀黑匣子还在,转动密码,打开匣子,赫然映入眼帘便是那枚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取出,两手捂紧玉佩,冰凉而又烙手。 她斜躺下来,睁大雾蒙蒙的双眸一瞬不瞬看向皎洁明月,这样泪水就不会滑落了吧。 天蒙蒙亮了,鸟儿骤醒,欢声雀跃此起彼伏,在竹林间啾啾闹腾开来。 一个红衫女子手捧大把的粉色樱花沐浴晨曦而来,将花儿利落插入坟前青石花樽,然后取出丝帕细细擦试墓碑,不遗落任何一个角落,边细细说着话儿,似怕惊扰了墓中人,“宝珞你喜欢这花儿吗?五月的樱花开得最漂亮了,唉我们这么多年姐妹,我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儿,义父在园子里种满了紫藤,你是喜欢紫藤吗?不过我觉得樱花更像你唷,前些日子,心宿不知在哪里听人说,花儿也是有花语的呢,樱花的花语是‘热烈、纯洁、高尚’说是很象你呢,我倒是觉得你真傻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不过我不会让你孤单的降涟大哥跟阿西他们也会时常来陪你哦,只是他们总东奔西跑的,心宿也是唉我昨日跟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吗?呵我还没答应他呢,说是要跟你商量,嘻嘻。我知道你也会替我高兴的,是吗?宝珞。” 梅朵喃喃自语着,就像是平时总缠着宝珞东拉西扯闲话家常一般。 屋顶上的人已是身躯颤抖,手捂着嘴无声抽泣。梅朵梅朵,我的好姐姐,宝珞回来了。她站起身来,直想扑下去亲口告诉她。却骤然看到一个纤长温雅的男子走到梅朵的身旁,他是心宿。 “朵儿,我就知道你一大早就来宝珞这里,你跟宝珞说了吗?她一定也会欢喜的呢。”心宿轻轻拥着梅朵的肩头,眼中盛满了柔情。 梅朵斜睨他一眼,含笑不语。 “那我今天可要去向你义父提亲了呀,呵呵,朵儿”心宿笑得如此幸福洋溢,拥着梅朵缓缓离开雁北居。 梅朵终是要成亲了呢,真好啊。宝珞由悲转喜,轻笑出声来。 沾染了一身露水回到侯府,只见千尘跟鱼儿已在前院对练过招,千尘一袭白袍青剑,鱼儿蓝衫银枪,红缨飞舞,打得煞是好看,千尘武艺卓绝,鱼儿虽是内力浑厚,却无对战经验,始终是落于下风,不过这短短时日,他可是令人刮目相看了呢。 看得宝珞手痒痒,可惜蓝珠在噬昏崖上已经毁了,看来有空得去再打造一个。虽然失了内力,可是蓝珠的套路讲求的是灵巧与身法以及精准度,没有内力倒也无妨。 场中两人战罢收手,鱼儿乐呵呵跑向宝珞,“姐姐,你看我的枪法如何?千尘也说我进步了许多呢,姐姐,你要不要也学武艺?一来可以健体,再来可以防身,好不好。” 宝珞呵呵一笑,取出手帕替他擦去满头汗水。边说道:“好啊,我现在没有称手的武器,不过我用短剑来跟你比划比划吧。”宝珞随手在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可是,说好哦,你不准用内力。” “啊不用内力怎么行,那姐姐你也不准用,那才公平。” 宝珞哈哈一笑答应,这傻鱼儿,又上当了。 剑招一晃,宝珞使出拓跋嗣教授的那套剑法,两人不用内力的过招,宝珞直把鱼儿打得弃枪投降。这姜还是老的辣嘛。 “姐姐你会武艺啊,原来你又唬我。” 千尘却看出端倪来,“陌儿,你没有内力?” 宝珞抹了把汗,毫不在意轻笑,“是啊,从前受了伤,内力全失了,剩下花架子,只能唬唬鱼儿,呵呵。” 晴朗的天空、漂满货船的河流、层层叠叠的民居、巍峨而颜色新亮的城门,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城门下川流不息的马队,乃至空气中飘荡的食物的香味。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这,就是记忆中的建康京城。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几乎有哭泣的冲动,看着对任何物事都感到新奇的鱼儿,就像看到当年初到京城的自己,那时有梅朵、有淄衣、有阿西、有童虎、还有刘邑隆,闲暇时候足迹踏遍大街小巷,吃遍了京城各种美食,此刻看到哪里都是那样熟悉亲切呀。 宝珞愉快的拉扯着鱼儿,带着他钻进这家店铺买零食,逛进那边的小巷看杂耍,挤进书馆里听故事,俨然便是个京城通的模样。连带着千尘也跟着逛得开心,千尘入京那年恰逢战火连绵之际,之后又是忙于整顿驻军,新侯加爵,城中贵族官宦宴请不断,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深入京城百姓的生活中,玩得不亦乐乎。 说起京城汇聚美食最多的地方,非醉仙楼莫属。尤记得永初二十三年间,第一次跟随玥和降涟走进这一家醉仙楼,这里除了美食,更是京城中士族子弟的聚集地,寻常百姓也只能远远仰望这座纸醉金迷的豪华楼宇不得门道而入,现今的南北两朝,阶层制度还是异常分明的,士族门阀与庶族寒门不可通婚,不可同席。所以醉仙楼百年来亦是秉承这个店规,一概将庶族寒门拒之门外。 刘邑隆也时常带着宝珞前来品尝美食,宝珞虽是不甚喜欢这里奢靡的风气,但是这里的美食吃过一次终究是难忘的。 千尘在京避免不了繁多的应酬,这醉仙楼她也不少来,而小侯爷卓千尘的大名在京城恁是响亮,所以三人一进门来,小二便殷勤招呼着迎了他们上顶层。三人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俊俏脱俗,引得众人频频张望,那矮小肥胖的掌柜却不时多望了宝珞两眼,宝珞心头一个激灵,从前跟着刘邑隆来过几次醉仙楼,莫不是掌柜认出了她?可是现在自己的模样似乎是有些许改变,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咽喉受损后声音也大不一样了,若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该是无从辨识呢。 果然三人落座后掌柜的前来招呼时便对宝珞说起他跟从前常来的一位容公子长相颇为相似,还小声嘀咕那位容公子当年可是时常与三皇子,即当今皇上一同前来。只是这两年倒是不见了,不知是不是给皇上收了去后宫。 听得宝珞“噗嗤”喷了一口茶出来,“掌柜的,你明明说那是容公子,怎么可能被皇上收去后宫呀。” “呀,这位公子莫非是第一次来京城?京中的贵族子弟就算成了婚,哪个没几个男宠呀,这才风光,知道不。”这掌柜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下席中三人都被茶水呛着咳个不停。 “皇上当年可宠着那个容公子呢,尽是点了他喜爱的菜色,那个殷勤呀。”掌柜的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打住打住!掌柜的,莫要再说了,赶紧给我们上菜,再温一壶‘醉八仙’送来。”宝珞越听越不自在了,这里还真是八卦中心,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那掌柜走后,鱼儿瞟了一眼宝珞,压低声音说道:“姐姐,那个死胖子说的是你吧,你的心上人,真的是皇帝?” 宝珞伸手就在他额头弹了个爆栗,“你啥时候变成小八卦了呀,休要听那个胖子胡说,那时邑隆哥哥只是待我如妹妹一般。 鱼儿抚着额头抿嘴不语,他始终没有忘记那日在小镇中姐姐听到皇上与麒王大婚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也是开朗的姐姐唯一一次失声痛哭,姐姐说,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成亲了。如果不是皇上,那就是麒王玥。 卓千尘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是莫逆之交,也不会对他人的隐私追根究底,谁不会有一方隐藏在心头的心事呢? 糟鹌鹑、五绺鸡丝、胭脂鹅脯、风腌果子狸、熏肘花小肚、油盐炒枸杞芽儿、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 三人还是纯粹为吃而来呢,千尘以往前来少不了与人客套应酬,喝的酒比吃的菜多多了,真是少有这么大快朵颐的时候。鱼儿更是吃得大呼过瘾,好吃! 千尘与鱼儿见宝珞唤了酒来却滴酒不沾,直呼这酒清香硬是劝她也饮了几杯。这下宝珞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不停的笑说以前的趣事。 “有一次我们遭到伏击,只有我跟澈活了下来,我伤得快死了,澈背着我,他怕我睡死过去,那个不会笑的澈竟然给我说笑话呢,呵呵,我一直都记得。” “他说,麒麟到了北极之后,会变成什么?答案是冰淇淋。” “他说,猩猩最不喜欢什么线?平行线,平行线没有香蕉” “小时候哦,我可喜欢骑马了,那次帮梅朵赛马呀就这样脚腕骨折了,阿爹可心疼了” “还有哦,我第一次到中原的糗事呀,胡乱闯进风月之地,还误喝了一杯那种酒啦然后就认识了四公子,那时候他差点就要杀了我呢,谁又会想到后来我们竟然还定了亲” 宝珞絮絮叨叨,颠倒前世今生,直把鱼儿跟千尘听得都糊涂了。鱼儿还不停提问,什么是冰淇淋?澈是谁?听到后来,惊讶得就要拍案而起,“姐姐!你定亲了?” 宝珞支支吾吾说道:“是啊,不过他也是当我死了吧。”说着举起一尊清酒又要喝下,被千尘一把夺了过去。 千尘总算察觉这酒是罪魁祸首,难怪宝珞不敢喝酒呢,原来她酒量极差呀,这酒品也实在 寂静的青石路上,背着宝珞的鱼儿,趴在鱼儿背上哼着歌儿的宝珞,跟随在后不断苦笑摇头的千尘,在月光下拉长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各位大大都千呼万唤玥玥出场,,下一章下一章就出来啦。 五月花未尽(二) 这五月里,城中上至士族显贵,下至贫民百姓,最期待的莫不是端阳后的河灯节,在这一天,除了白日里热火朝天的龙舟竞赛,然后就是夜间的淮河泛灯。人们穿上最漂亮鲜艳的华服,未婚嫁的女子戴上面具,聚拢在秦淮河畔放逐一只只船灯。 放河灯的风俗由来已久,心灵手巧的妇人,年轻少女用竹篾编成竹船,点上白蜡。河灯载着放灯人满满的心意,思念逝去的亲人,或是写上祝辞心愿,祈求河神眷佑。人们说,星星点点的河灯照亮了凡世间,与天幕上的点点繁星相辉映,这样,上苍就看到了人们心中的愿望。 玉落铜壶且莫停,浩瀚九天彻夜开,谁家见月能独揽,何处闻灯不看来。 今年的河灯节由宫外皇族最尊贵的麒王妃主持,河中央华贵富丽的画舫上,纤纤素手放下了第一盏船灯,祈愿国泰民安。河畔上等候已久的人们也纷纷放下船灯,一时间河面上如银河落盘,星星点点烛火照亮笑面如花。 河两岸挂起盏盏纱灯,热闹繁华。未婚女子们戴上面具结伴而来;已婚嫁妇人与相公结伴而来;文人儒士吟诗相对;小童追逐奔闹嬉戏,清脆动听的歌谣四处可闻,“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 秦淮河上今夜只有特许的船只启航,缓缓而过的画舫上无不载歌载舞,一时间,喧沸的丝管弦乐,娇声莺语自画舫之上传到岸上,河岸上的人们早已传闻今夜麒王玥偕同王妃在那艘最大的皇家画舫上,无不在河边翘首遥看,争相期翼能一睹麒王风采,那传闻中从画卷中走下来拥有天僊般美貌的男子。哪怕只看到映在舫纱上的一抹身影,也教人如痴如醉一般。 河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小画舫,一身素白纱罗裙,飞雪盈袖,长裾逶迤,人似雪砌,貌若凝琼的绝色女子,绒白鹅羽眼罩遮住了半脸,更是如谜样姿容引人遐思。 宝珞今日一身女装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亮丽耀眼,等候在庭院中的千尘跟鱼儿看得半晌无声。 “怎么不好看吗?”宝珞拉扯了一下裙裾“我很久没着女装,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呢。”说着讪笑了笑。 “陌儿,依我之见,你往后就莫要再做男子装扮了,可惜这一副倾城之姿啊。”千尘走上前拉着宝珞衣袖,旋起一圈,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一旁煞风景的鱼儿突地插口说道:“姐姐,你走路怎么还像男儿郎啊,看起来怪别扭,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嘛。” 宝珞瞪他一眼,“难得你姐姐我今日破例做回女子,你就不能多夸夸我” 几日前宝珞听得千尘提起这河灯节的时候就心中一动,两年前在馨园的时候就听闻过,那时玥正忙于协助皇上处理朝纲,本来雀跃不已想去见识一下千万盏河灯随波逐流的壮观,却一直未能如愿。于是在千尘跟鱼儿的怂恿下换回女装,照着印象中西方宫廷面具舞会款式用鹅羽自制了面具。鹅羽纤长入鬓,精巧漂亮。 在河水中放下船灯,看着烛光轻缓荡漾漂远,她默默祈愿,愿他平安康健。 三人品茶看灯,惬意自得,初夏的河风清爽怡人,宝珞一个兴致起抚琴作乐,鱼儿也乐得在舫上跳起了山寨舞,逗得千尘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嬉笑间,闻得舫外有人呼喊,“这艘舫船上的可是绥海小侯爷?” 千尘起身走去船头,只见旁边不远处一艘宽大的画舫上灯火绚烂,宫纱摇弋,船甲上一名青袍男子正对着这边呼喊。千尘认得他是麒王麾下的秦副官,于是便朝那方应声答是。 秦副官又说:“末将拜见小侯爷,麒王听闻小侯爷今夜泛舟赏灯,便遣了末将前来相邀上舫一聚。” 千尘听得一愣,麒王相邀,自然是要去的,可是又怎能抛下陌儿跟鱼儿自行离开呢?于是便说道:“秦副官,烦请禀麒王,下官舫上尚有挚友一同前来,恐是不便。” “无妨,麒王说了,请小侯爷舫上朋友一同过来。” 千尘于是令船夫靠过大船,入内跟宝珞鱼儿说了此事。 宝珞听闻一慌,琴音骤停。 玥就在旁边的画舫上,曾经多么渴望再见他一面,就近在咫尺了么?这是上天嘲笑她的怯懦,定要她站到他的面前么?既是如此,为何不见呢? 要见他,就算心碎难当也要见他。何况隐在面具下的自己又有谁能看得到心碎呢? 走过踏板那一霎那,她的孤勇忽一下缩进壳中,竟踌躇不前。鱼儿回头,用力握了她的手。 低首入舫,恍惚随着千尘拜见麒王、麒王妃、以及一众文官雅士,落座。 竟不可知的颤巍抬首,她看向他,恍如又一世的记忆,相隔漫长的阴阳之路。玥我又见到你了。那抹紫袍翻飞的身影这一刻是那么清晰,清晰篆刻在心上。 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向着他们温和微笑,可是她看到那笑意却不在双眸,那双如朗月星辰的双目中隐隐的冷寂忽的让她胸口一疼。他飞眉入鬓,眉间微拢,唇角轻扬的笑意带着些许冷漠,些许的疏离,曾经温润和煦的脸上呈现她所不熟悉的冷厉。 “适才忽闻绥海侯画舫上传出琴音,本王觉得甚是熟悉,不知是何人所弹奏呢?”他的嗓音依旧温润清醇。这一出声,宝珞仿如在梦中清醒过来。 只听千尘已经答道:“禀麒王,适才下官与友人在舫上嬉闹,让王爷见笑了,这琴音乃颜姑娘所奏。” 宝珞忙起身敛衽一礼,“民女颜陌,见过麒王,王妃。” 他身边那绯红身影,广袖飘举若行云中,衣袂迭迭若曳月华的王妃正是萧汐凝,只见她美目顾盼,笑意盈盈,说道:“颜姑娘弹得一手好琴,难得王爷喜欢,能否奏上一曲应和这灯河之景呢?” 一旁的文官雅士忙随声附和,宝珞大方一笑,接过侍女拿来的古琴,眼角余光中只见麒王看向自己,深如幽潭的黑眸似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光亮。 一曲应景之乐随意而起,随之清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随着喝彩声起,萧汐凝却是心头一紧,忽的看向身旁的刘邑玥,这琴声和着歌声,令她想起在乐游苑皇家别宫那个一曲震惊四座的女子。她已死去,玥也从没有提起过她,可是玥那时看着她的眼神自己却从未拥有过。眼前这个名唤颜陌的女子那一手琴技,倒真是跟她像个八九分呢。 看到刘邑玥眼中波澜不变,萧汐凝安下心来,抬眼看去,只见一曲奏毕落座的颜陌正与绥海侯低头笑语。心下也释然了,令人赏酒下去。 鱼儿快手拿起宝珞面前的美酒,说道:“姐姐不能喝酒,这酒便由做弟弟的代喝了吧。”说着一饮而尽。 宝珞尴尬解释,“民女沾酒就醉,怕是失仪,请王妃莫怪我弟弟唐突。” 众人听得哈哈一笑,萧汐凝也笑称无妨,赏了茶下去。 此时隐在帘后的丝弦乐声悠扬飘荡来,歌舞翩翩而起。 席中众人有的品酒观舞,有的吟诗作对,有的走去船头赏灯吹风。 宝珞稍觉舱内烦闷,说是去船甲透气,千尘起身欲跟去,被鱼儿拉住要与她对饮。末了才低声说道:“让她独处一会儿,她难过了。” 拣了一处无人暗处,她撑了许久的身躯软软靠在桅杆旁,玥没有认出她,抚琴那一刻,她是有了些许的期待,却如所料换来的是沉痛失落,真的是淡忘了么?还是你心底不愿意再想起那个舍你而去的人?无疑,他已是有了她不该介入的生活,不认识,也好。 可是,看到那纤长的紫色身影伫立船艉,微风吹得长袍飘逸,仰头望月,那一霎月光洒向稍显苍白的面容,他脸上一抹痛苦的神色,她看得如此真切。 又是满月呢,刘邑玥不禁蹙起眉头,今夜似乎不该来。只是那琴音,竟在心头掀起一股暖意,她并非技艺超脱,也不是乐曲如天籁,可是却勾起他所不熟悉的一丝触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听出她低沉的歌声中那种抑压不住的期待和思念。 宝珞忽地一个激灵,站直绷紧了背脊。 杀气那种气息是道行高深的忍者所发出的动手前那一刻的凌厉气场,而颜陌,无疑对这样的微弱气息异常敏感熟悉。 她由暗处走出来,快步走向他,他听闻脚步声回过头来,一瞬间的对视,他眼中闪过寒光,“不要过来,这里危险!”话音未落,忽地四周几艘悄声逼近的画舫上射出密集如雨的火箭,“嗖嗖”声破空而来。 他向前一步将她按倒在地,躲过身后呼啸而来的箭矢,翻滚向可以遮蔽的桅板后。 宝珞自然是可以躲过箭矢,可是她却任由他带着自己躲离险境,靠在他怀中,鼻尖那缕清幽龙诞香萦绕。他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暖热气息,令得她心头一震。“你身子可有不适?” 他看向她,冷如冰,“无妨。” 船上已是惊叫连连,瞬时燃起熊熊火光,在船身四处漫延开来。 待第一轮火箭稍停,他们跑向船舱,却被火光隔绝,只听见舱中尖叫呼救声不断 宝珞冲着舱内大声喊道:“千尘!鱼儿!你们在哪里?” 舱内传来千尘的呼声,“陌儿,我们无恙!我们下小船会合!” 刘邑玥也冲着火光说道:“绥海候,你带王妃先行退去小船,快走!” “王爷放心,王妃无恙!”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蹭地跳上船甲,手中刀剑向着刘邑玥砍杀而去。这边船艉上尚有麒王麾下几名隐在暗处的随行侍卫,均已跳出将刘邑玥跟宝珞护在圈中。 一番厮杀骤起。 黑衣人武功怪异,招招拼命,颇有些类似东瀛武功。宝珞是见过这些招式的,心中一沉,思忖自己两上画舫,两次都遭到同一班人的伏击,还真是与船交恶。 拾起地上被斩杀黑衣人手中的短剑,宝珞也加入战团。刘邑玥正诧异这女子也会武艺时,也已发觉她内力不济,仍是不着痕迹将她护在自己剑下。 千尘已带着鱼儿、萧汐凝避到自己的小船上,欲将船驶向大船船尾接应宝珞与麒王,却被热浪火焰逼得连连后退。 “陌儿!陌儿!你在哪里?快跳下来!”卓千尘铆足了力气向着大船喊去。 宝珞他们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玥与侍卫虽合力斩杀了十余人,可这火势越来越大,那些杀手又是一副同归于尽决不退缩的架势,情势于己方很是不利。 宝珞看向身旁的刘邑玥,却惊见他面色煞白,忍引着痛楚般抿紧发白的双唇,额头沁出汗珠。果然是“翎火焰”毒发的症状。 他咬牙说道:“待我杀出一个缺口,你快跳下河中,他们定会接应你。” “不!要走一起走!” 忽然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火药味,仅剩的十余个黑衣杀手越逼越紧。 “不好,他们身上有炸药!”宝珞边说边在地上气绝的黑衣杀手身上掏出一大把的暗器,手法凌厉的抛射出去,将他们逼退几步。悚然惊见他们竟然点燃了身上的引线,“滋滋”作响,竟不惜以身为抵也要至他们于死地。 此时刘邑玥与侍卫已合力杀出一个缺口,宝珞扬出最后一把暗器,跟着纵身飞扑向玥,触着他似火般滚烫的身子,带起越过火焰,直扑入河中。 身后传来几声巨响,船体崩分瓦解,碎削火光四散,烟雾滚滚冲天而起,猛烈的气流荡起河水巨浪,将旁靠的小船推向远处。 “姐姐!姐姐!”眼看小船离得越来越远,鱼儿呼喊着“扑通”一跃入水,蛟龙般向火光处游去。 千尘亦是焦急万分,可是舫船中尚有泪流满面,簌簌发抖的麒王妃,哭喊着要船夫驶回去救王爷。 河岸边也已围满了闻讯赶来的京城禁军,阻拦住围观惊呼的百姓,快速备好船只驶向火光中的巨舫。 千尘见状冷静吩咐船夫靠岸,先行将王妃带离险境。鱼儿与陌儿水性均是极好,吉人自有天相。 作者有话要说:小熙这几天实在忙,才写了这一点,惭愧溜走 喜欢嗣的各位大大不要着急哦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3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3部分阅读 迸叮貌畈欢嘁哺贸龀±病? 五月花未尽(三) 没入水底那一霎那,身后的巨响象连绵不绝的春雷一般炸开来,汹涌而至的热流、水流无可抗拒的冲力将他们卷入水底,又用力推开去。 宝珞深知这种力量凭自己的能耐绝不可逆转,只能双臂紧紧揽着玥,以至于水流无法将他们冲击离散,随波逐流,渐漂渐远。 刘邑玥已是抵受不住体内的热毒不能抑制颤抖起来,如一团灼热的火焰散发出骇人的滚烫,不能自控的身躯只能将所有重量依靠在那个紧紧揽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的女子身上。她拖拽住他跃入河水时那一刻眼中绽放出不容置疑的决绝坚持,似乎与他共赴生死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无法不被那样的她所震撼,不由自主松懈了一身的防备将自己完全交付与她。 筋疲力竭之际,河水将两人冲上了河滩。 意识清醒过来那一瞬,宝珞慌忙扶起蜷在一旁的玥,“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焦急心慌之色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刘邑玥咬紧下唇摇了摇头,却见她伸出手指,搭上自己的手腕,他用力摔开她的手,“不要碰我!”那微弱略带颤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狠厉。 “我我是大夫,你现在这样” “不用,你不用知道。”看着她忧虑的模样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去拒绝。自从那场大病初愈后,唯一允许给他医治的只有太医长,因为,他所身受的毒、他的命数,是个不容外人窥探的秘密。 宝珞似是听到胸腔里轻轻破裂粉碎的声音,手指僵直地收了回来。 月上中天,亮如银盘的满月将清冷的光洒落下来,映得水面上一片斑驳银辉,银辉晃到眼底,怎样也看不清他刻意隐在暗处的面容,微敛双眸、冷冷的疏离、不着痕迹的冷漠,均是在掩饰着难当的苦楚。 他身上的长袍很快被热气蒸干,灼热凝聚在他周旁,春末的深夜还是很清寒,这里没有雪山上的冰湖,宝珞转头看了一眼轻缓东流的河水,不由分说撑起刘邑玥向河中走去,走到水流及肩处,她拥着他静静伫立在深夜冰凉的河水中。他全身虚脱无力,只能由着她的簇拥,将纤长的身躯重重靠在她孱弱的肩头。 眼角微微湿润,小时候,她小小的身躯扶着毒发的阿爹去浸泡冰湖,那时阿爹受苦,她也痛得揪心,阿爹挨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却将她守护在羽翼下快乐的成长,她依赖他,贪恋他温暖包容的臂弯,恣意任性的拥有他宠溺的笑容。 如今他重重的依靠在她肩头,令她生出一种宽慰,她的肩头虽然孱弱,没有足够的力量,但是,再孱弱的力量,也有能守护他的时候。 宝珞轻轻将双手环上他的腰,贪恋着能拥着他的这一刻,他没有推开她宝珞嘴角溢出一个笑容,像是偷到了一刻的幸福时光。 虽然,他没有认出她,宝珞不是没有疑惑,她的面具已经在河水中遗落了,难道是因为在这样昏暗的夜里看得不真切?难道是她的变化太大?难道是他失去意识?还是别的等回去了,定要找到降涟哥哥问个究竟。 刘邑玥意识是清醒的,冰凉的河水缓和些许体内的炙热,尤其是那个冰凉的身子轻轻拥住他,安抚住他的狂燥,他没有推开她,好像他们相依相靠是那样理所当然,是他心底无从追溯的一段往事,甚至是自己的王妃也不能给予的她是谁?她究竟是谁?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维持同样的姿态无声无息浸在河水中,他火烧般的体热慢慢散去。于是宝珞搀扶着他走回河滩。依着河滩边的岩石,他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远处隐隐的火光以及铁蹄踏破夜空的声响,是禁军寻来了。 宝珞深深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朝着黑暗中走去渐行渐远,她没有回头,没有看到他睁开了眼睛,久久凝视她远去的背影。 刘邑玥扶着岩石站了起来,俯身拾起在河岸上随着水流涌来飘去那个小小的鹅羽面具,放入袖中,站直了挺拔的身姿,看向狂喜蜂拥而至的禁军,那里,有一抹白裙罗衫的身影,飞快地向他跑来,是他那个一向姿容端庄的王妃,如今却失态无措的奔跑而来。 可是,他却始终看不清她的容颜 元嘉二年五月末 宝珞从河灯节回来后就受寒大病了一场,在床榻上躺了近十日。鱼儿怕她烦闷,也没有向往常那样日日前往军营,留在候府练武过后便去陪着宝珞。千尘却是忙得早出晚归,时常顾不上说一句话,还时有留宿军营。 宝珞向鱼儿问起千尘,鱼儿也说不知,只晓得千尘日夜在军营练兵。 这日,千尘却在晚膳时回府了,带来了一个令宝珞震惊不已的消息。 宋北边境与魏南近期来总是马蚤乱不断,疑有叛军盘踞山林滋扰生事,前些日,魏军以剿灭叛匪为名在边境驻扎了大量军队,而后又称马蚤扰魏南的叛匪实乃宋军,于是大刺刺调集五万兵马攻打宋北守军,魏国大将奚金率步骑兵两万,渡过黄河,扎营于滑台之东。 南北战争一触即发。 南宋刚历经了内战,实是大伤元气,如今是百废待兴之际,北魏分明就是看准了此番有机可乘,方在边境掀起事端。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继位后,大力扩展军备,将骁勇善战的十万重骑兵改为灵活诡变的轻骑兵,被称为魔鬼之军,加上训练有素的二十余万步兵,这军备实力上实有悬殊。而魏国国泰民安多年,国库富足。着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文帝为此事是烦忧不已,朝上主战、主和谈的两方朝臣日日争执不休。麒王主战前谈判,兵不可不备,若能和谈避免一场战乱自然是最好,若魏国蓄意入侵,那这一战也无可避免,且请缨挂帅出征。 文帝自是赞同麒王的战略,但是这挂帅人选倒真让其犯愁。此番前去凶险难测,怎能让玥前去冒险?若是主战,定国公亦能挂帅领兵,可是定国公近半年称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已是久未上朝。其他的年轻将军恐作战经验不足,难当此大任。 迫于无奈,文帝即令麒王挂帅领兵五万出征滑台郡鲁阳关,副帅卓千尘率领两万绥海军随同。 千尘回府便是将此事告知宝珞鱼儿,过几日她便要领兵出征。 “千尘,我也去。”宝珞听完,不假思索便说道。 千尘、鱼儿均将诧异的目光投向宝珞,“呃陌儿,此次出战实乃凶险之极,你与鱼儿便留在候府,莫要去冒险了罢。” “千尘,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只是不知何从说起日后,我定会向你们明言,就算随军不方便也无妨,我独自前往便是。”宝珞着实想不明白,嗣为何要攻打南宋,为那日崖下那一句誓言么?他并非是为了儿女之情而妄动国家军队、罔顾两国百姓安定之人,难道,他是蓄意已久?他,从来就没有掩饰过的野心和霸业。去了,也没有把握能左右阻止他的决定。不去,又怎么可以不去呢?迎战的是玥啊 宝珞一手抚住前额,头剧烈痛疼起来,如此混乱的局面,究竟是为何?玥的反常,相见而不相识,已是百思而不得其解。嗣嗣偏在此时挥军南下,搅乱一方的安宁。 “那,我也要去,我已加入绥海军,自然是要去征战沙场的。”鱼儿此时也铮铮说道。 千尘爽快一笑,“好吧,我们三人便一同前去,鱼儿,你便做我的随行副官,陌儿,你便是随行军医,这样可好?” “好!”宝珞鱼儿异口同声,相视微笑。 宫城外宣阳门广场 大军罗列齐整,肃穆候命,银盔铠甲在烈日下闪耀出一道道白色光芒,亮得令围观的人们睁不开双目。 麒王一身银甲戎装,英气逼人。接过皇上的祝捷酒,一饮而尽,翻身跨坐上乌色如墨的战马,拔剑号令挥师北上。 宝珞亦是穿上戎装跟随在副帅旗旁,远远望去,只看见那英姿爽飒纤长的身影,仰头,万里无云,难得如此澄澈的碧空。 麒王似乎并不急于赶路,走走停停,因此八日后到得滑台郡时,大军亦未见疲劳,反而精神抖擞。麒王令绥海军驻留郡外与主力军拉开一定距离,而主力军驻营滑台南,与魏国奚金于滑台之东鲁阳关外的两万步骑兵形成对持之势。麒王仅带了五千精兵入城。 滑台郡最后的一段屏障便是易守难攻的鲁阳关,众将均不解为何我南宋七万大军集结此地,麒王反而做观望之态,何不一举歼灭了那已入宋境的两万魏军。也不解滑台郡守成兵将不足五千人,为何鲁阳关外的魏军却不做任何攻城之举,仅是遥相观望。 这处处透着不寻常,众将深知麒王用兵如神,不同一般统帅常规之举,亦也安心候命。 便在郡外又等了两日,却得知魏国应允了在鲁阳关和谈,对方的使臣乃魏国谋臣左丞相韩非,而魏国君并未驾临边境。 和谈进入了僵持阶段,魏韩相乃一介文人,却不可小觑了其智谋,迂回推搪之策层出不断,一口咬定魏南边境马蚤乱乃至屠城之变为宋军所为。这僵持之下却又不拍案翻脸,狡黠一笑,乃道今日既未有共识便品茗赏乐,待明日再行商谈。日日相谈麒王亦是耐心奉陪,这斗智谋、比耐性不亚于韩非。 这日,据线报得知,原来魏南境竟然早有二十万魏军集结,迟迟按兵不动。众将听闻出了一身冷汗,兵力悬殊实乃以卵击石,鲁阳关外的两万骑兵只是个诱饵。若是宋军依仗人多围击这两万魏军,那身后的二十万大军必定就是有了理由长驱直入。 一切只待谈判结果了。 绥海军中已有将士现焦躁之态,宝络所处的末路军是给主力军提供物质军备、后援的队伍,人人均是绷紧了一根铉,心中均是盼望和谈达成,能免去无谓的伤亡。 和谈尚未有结果,宋军一队巡兵却在城郊遭遇一小队魏兵,一言不合打了起来,死伤过半,幸得将领及时赶到,压制双方才未引起更大的兵乱。 拓跋嗣要攻宋,万事俱备却又按兵不动,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宝珞决定见一见韩非,尽己之力避免这场战乱。 千尘、鱼儿得知她的决定后一致反对,“不行,魏军营太过危险,你不能前去涉险。” “魏丞相韩非是我的一个故识,我虽没有把握他能听我之言,但是,我和他,尚有一个约定。”宝珞没有明言这个“他”是何人,但是在看到他跟着跳下山崖那一刻,他的生死相随,她再也无法忽视,那个承诺,也该是履行的时候了。何况,她再见玥一面的心愿也已达成,心中已没有任何遗憾。 千尘仍是反对宝珞独去魏军营,“我是宋军副帅,是不能擅自陪你同去,鱼儿也已入军,军令如山,亦不能违抗陌儿,我们无法护着你,此行太过危险。” 宝珞笑笑,“无妨,我并未打算擅闯魏军营,只是修书一封让守将递与韩相,另约地点相见。我脱下戎装,只不过是一介百姓,魏兵也不至于为难我。” 宝珞信中写道“永初末年,夜访别馆,得一品先生珍藏之极品武夷大红袍,甚为感怀,不知先生可有兴致一品小女子所烹之岭南毛尖?以表叙旧之意。”末了约韩非一日后在滑台城郊聚麓山望河亭相见。 约定之日 宝珞一早便候在了望河亭中,这茶是换了又煮,直至茶香溢满山亭,日落黄河西岸,也不见韩非的身影。 唉,莫不是在此非常时期,韩非不欲相见? 千尘与鱼儿在军营中焦虑了一整天,也不见宝珞回来,实在按耐不住担忧,也来到望河亭。看到宝珞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他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拖把大人闪亮登场:) 续缘北风城(一) 十年未可乘长风,一羽凌霄上碧空,拂去云烟十万里,来看黄河落日红。 名约“望河亭”,顾名思义此处一览河光三色,夕阳斜晖中九曲黄河象蛇一样蜿蜒北游,水面泛着粼粼波光,象跳动的碎火。一轮圆日轻飘飘搁浅在水面,河水一处血红,血红色的霞光中但见白河逶迤直达天际。 天色愈来愈暗,天际处,那一抹红霞久久不舍离去。 “回去吧,天暗了。”回去再思忖对策,宝珞轻抿一口茶水,站起身来。山间夜凉,她不禁拢了拢衣领。 出得亭来,千尘、鱼儿牵着马,三人缓缓步行下山,宝珞回首看一眼天际的红霞,仿佛是一道血光刺得屏住了呼吸。 一阵铁蹄踏破了暮色的宁静,霞光中只见几骑黑影风驰电掣般呼啸而来。 微眯双目,背光中,她看不清来者何人,只觉一阵威摄傲人的气势愈行愈近,直至看到当中那人翻卷的黑缎长袍上银光暗纹在霞光中浅浅流逸。高大纤长的身形带着凌人的霸气勒停乌马,立在了他们近前。扬起一阵烟尘。 宝珞一瞬不瞬注视着他,他就像暗夜中的王者,周旁迤艳的霞光一瞬间苍白黯淡,黑色的眼眸如夜一般的深沉,冰冷毫无温度,黑色袍衫随风起舞。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眼眸那冰冷肃杀之气漫延开来,似要将她冻僵碾碎。 鱼儿上前一步挡在宝珞面前,摆开了架势,将她护在身后。千尘也握紧腰间佩剑,杀气翻涌。 宝珞拉下鱼儿挥起长枪的的手,上前一步,紧看着马背上那王者深如幽潭的黑眸,浅浅笑开,那笑容渐渐绽放,明媚灿烂,周旁流动的冰冷肃杀之气瞬间消失弥散。 “是我,我回来了。”她的笑容,连最迤逦的霞光也黯然失色。 他恼恨她的笑颜,冷哼了一声,“哼,你要见韩非,何不如见我,他又岂能允你所为之事。” “我不知道你也在此地。” “你若要见我,又何愁找不到?又何必待到今时今日?”他的怒气愈加强盛起来。 宝珞抿唇垂下眼帘,他恼她了,而她确实也是该受这一份怒气。她的逃避该是狠狠地伤到了他。 沉默持续了良久,他冷冷一笑,“你所想的,也未尝不可以,就看你如何与我谈这条件,若你还要谈,那便随我走吧。” “好,我随你去。”她毫不犹豫应承他。转而对千尘、鱼儿说道:“我去去就回,莫要担心我,你们先行回营地吧。” “珞珞,你若随我走,就不用想我再放你回来,你可要想清楚了。” 一道难测的笑意冷冷悬上嘴角。 宝珞一怔,忡怔间鱼儿已是急急扯住宝珞的手臂说道:“姐姐,你不能跟他去,他看起来不象好人,他会伤害你的,你不能随他去。” 宝珞莞尔一笑,替鱼儿抚了抚额边凌乱的发丝,“鱼儿,姐姐说过不会再与你分开,可是如今我食言了,你莫要怪我,也莫要担心,他便是与姐姐有约定的人,我不后悔。”宝珞看向千尘,说道:“千尘,麻烦你帮我照顾鱼儿。” “放心。”两人默契一笑,宝珞上前拥抱千尘,用一个现代式的拥抱表达那份永不磨灭的情谊。 宝珞走向他的骏马前,仰头看向他,伸出了手。 他紧紧握住,“你真的不后悔?” “我心甘情愿。” 还记得那年那处雪压梅瓣林间,他束发披散,墨衣微敞,半倚在花树下,他说“我堂堂魏国太子,又怎会言而无信?我既说了不会强迫你,自会等你心甘情愿。”而她的回答“我答应你,你也不准食言,任何事都要我心甘情愿。” 如今她是真的心甘情愿。 他一个用力,将她提上马背,扭转马头,绝尘而去。身后紧跟着燕云十八禁尉。 “姐姐!姐姐”鱼儿失控的呼喊声,声声凄然。 他拉住千尘的衣袖,“千尘,那个人是谁?姐姐会不会有危险?我们去将姐姐救出来吧。” 千尘双目失神了半晌,瞬又一亮。“韩相也不能应允的事,他却有得商量,他莫非是魏国国君。珞珞他唤陌儿珞珞,当年魏国太子曾与我国和珞公主有和亲之约,此事天下皆知。莫非,陌儿便是已然逝去的和珞公主,她是麒王玥的爱女,麒王因她的死还大病一场,陌儿为何回来却又不相认呢?” 鱼儿已经给千尘这一番的推断懵住了,“姐姐不认自然有她的理由,那个人就是跟姐姐有婚约的人啊,他会对姐姐好么?看起来,他好像在恨啊。” ———————————————————————— 最后一丝余光也消失在地平线上,入夏的夜风依然带着凉意,宝珞瑟缩了一下,更深的依偎进身后那个温暖的怀中。 他的胸膛还是那样暖和,他义无反顾地为她付出情感,却从未得到过一点回应,她伤他至深。这一去就算要承受更多的怨、更多的恨,她也无悔,这并非欠与还,而是她在尝试放下过去,抬起头来面对他的深情。或许前方有更多的未知,只要他情还在,她必相随。 难为他一收到韩非的飞鸽书信,失魂落魄马不停蹄从洛州直奔而来,直到在她的面前了,他却仍以为那是梦境,这样的失措之举总是因为她。 拓跋嗣一手提缰,一手拢紧了身前的人儿,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没在他怀中的小不点丫头,她高挑绝美,却仍是那样纤弱,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她站在他马前笑得灿烂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只有珞珞才有那样天地为之失色的笑颜。她的一个眼神,便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瞬间魂魄便已被夺去了七分,那一瞬痛疼随之而来。 这个不守信用的小女人,你可曾尝过锥心之痛? 前路越来越开阔了,渡过了黄河支流一路向北。他们不是去鲁阳关外的魏军营吗?宝珞忍不住开口询问。 拓跋嗣一路皆沉默无语,听得她问,方才说道:“我本就不是从那里来,为何要回去。” 宝珞愕然,小心翼翼又问:“那么,我们是要去哪里?” “你别管,就算我要回平城,你也得跟着我去。” “啊平城”平城距此地就算日夜兼程也得好几日的路程呢,宝珞吐了吐舌头,唉,这人还真别扭。“可是嗣,我等了韩非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 腰上的手臂一紧,他“嗯”了声,“知道了。” 直到出了宋境,绕道湮阳,入了一间客栈,燕云十八禁尉却未跟进,齐整侯在店外。 掌柜的见深夜有客上门,乐颠颠的走过来,“两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拓跋嗣皱眉环视了一眼这间简陋的小客栈,随口说道:“把你这里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两碗阳春面,我们还要赶路,掌柜的麻烦你快点。”宝珞在一旁插口说道。 掌柜愕然,看得拓跋嗣点头示意他听从这才走开了去。 拓跋嗣盯着宝珞冷哼了一声,“难怪你瘦得只剩下把骨头。” 宝珞乐呵呵一笑,坐下。“小时候我最发愁的便是胖成个小猪样,最大的心愿就是有遭一日能剩下把骨头,呃当然是皮包骨头那样的。” 拓跋嗣冷峻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笑容。 烛光下,宝珞也看清了拓跋嗣,他也是消瘦了许多。 吃过面,一行人又匆匆连夜赶路,在第二日午时到达了洛州城。进入洛州刺史官邸,将宝珞安顿在后院,复又匆匆离去,留下四名燕云禁尉把守后院。燕云禁尉在魏国是为上品官阶,皇帝近身亲兵,各州府衙官吏无不恭敬从命的人物,如今把守后院,那是任何人都不敢随便靠近。 院子里只有一名婢女伺候着,小小的厢房,四周牡丹盛放。洛州牡丹名满天下,姹紫嫣红,尽显妖娆。 宝珞却无心欣赏这百花之魁,来到洛州,拓跋嗣怎么就没了踪影,他不是答应与她相谈边关之事么?小婢女是一问三不知,也不敢多言,伺候宝珞沐浴更衣,就谦恭的掩门退了出去。宝珞等了几个时辰,实在心焦,便去询问守在院门的禁尉。 “皇上交待了属下在此护卫公主的安全,其余的,属下不知。” 宝珞气结,便要自己寻去,却被拦住,“皇上交待了公主不可出这院门一步,请公主回厢房歇息。” 一连几日均是如此,吃的是山珍海味,伺候得也无微不至。可是宝珞却意识到,她是被他软禁了。她想要逃出这院子自然是不难,可是她不能走,出去了也不知道要去何处寻他,嗣定然会回来给她一个交代,于是宝珞安下心来赏花抚琴,将院子里的花摘了放到浴桶里每日泡上几次澡,反正这院子里谁也进不来,她也不能出去。发也不绾了,鞋也不穿了,和着夏夜蝉鸣抚琴自娱。 一晃便是半月。 她想,后宫里的女子是不是就是这样度过的呢?只是院子更大了一些,花儿更多了,那一方天地中的寂寞却是一样的吧,所以衍生了怨、衍生了恨、衍生了无休无止的争端。 拓跋嗣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看到宝珞的时候一瞬间心象漏跳了半拍,她白纱披发,闲懒坐在凉亭的地上,悬空摇晃着如玉双足,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拨着琴铉,单音节的琴声与花草丛中的蝉鸣相映成趣,像是月光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像是一伸手,她就消失无踪。 他刚步入凉亭,眼前的精灵女子已是快如闪电欺到面前,纤纤细指间一枚银针直刺咽喉。他不闪不避,嘴角挑起一个笑容。 她看到是他,银针顿时收回手心,怒道:“这是你的院子阿,走路一定要没有声音吗?” 他戏谑一笑,握住她的手放下来,“你是在害怕么?警觉得像只刺猬。” 宝珞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从无旁人气息,你也休怪我疑神疑鬼的。” “那么,你连我的气息也不认得了么?”他的眼神有些许暗淡。 宝珞一愣,她的觉能向来是很敏锐,怎会分辨不出他的气息呢?不禁懊恼起来,垂下眼帘,双手扭绞着腰畔束绳。 拓跋嗣无奈苦笑,拉过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此时,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仿佛等候了千年,嗅着她发丝淡淡的幽香,圈得紧些,再紧些。她没有死,实在是上苍的眷顾。还有什么可怨、可恨的呢?她不是好好的在他的怀中了么,从此,他不会再放手。 “你不生气了吗?”宝珞闷在他的胸口低声说道。 “你说我该气什么?”他轻拂她的长发。 宝珞费力扬起头来注视他的眼睛,“你该气我为何过了一年多也没有来找你;你该气我让你担心,若不是因为你攻宋,我也不会出来你该气我背信弃义”她越说声音越小,终又将头垂了下来。 他抬起她的下颌,却见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眼睛盈盈望着自己,眼波流转,明净照人。“我若是生气,那么你会有解释么?” “有!”她伸出右手,像立誓一般。 宝珞将她落水后与陶先生、鱼儿相遇到相认,以及短短的江湖行,一点一滴告诉他。 他抚摩她细腻洁白的颈项,已经没有一丝伤痕可循,“还是伤到了阿,还好没成哑巴呢。”他哈哈一笑,不看她嗔怒的表情,心中暗道,没有什么比活着回来更好啊。 “那你呢?你没有话要告诉我吗?”宝珞斜睨他一眼,状似随意问道。 “嗯?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你把我关在这里半月有余,你不该解释么?”宝珞双手轻轻一推,拉开些许距离。 “噢,这个呀,因为我不喜欢你瘦得只剩下把骨头,所以等你养胖点儿再来见你呀。再说了,这院门拦得住你,院墙外可是没人看守,又怎能说是关着你呢?”他笑得越发邪魅。 “好吧,你若是不想说,我就不问好了。”宝珞双手一摊,转身坐回亭畔,继续拨弄琴铉,继续摇晃着双足。 拓跋嗣也挨着她坐下,说道:“我本就无意攻宋,那只是一个声东击西之策,不过那也不一定,若是宋军仗势袭击我的两万骑兵,那么南宋便是避无可避了,可是,来的是你爹爹,以他的才智在和谈当日就看出端倪了,韩非不过是在给我拖延时间,至于集结在边关的二十万大军那更是个蒙蔽人的幌子。” 宝珞讶异看向他,就是这个理由么?亏自己还担心了这许多日,那么……现在双方已经撤军了么? 拓跋嗣看出她眼底的疑问,淡淡一笑,“撤军了,你可以修书一封,我派人送去。” 后来宝珞才知晓,魏军在宋北边境来势汹汹的气势不过是个烟雾,拓跋嗣在洛州,乃是接见土谷浑国使者,使其大军悄然借道土谷浑前往西北国焉耆,攻其个措手不及,在北魏的版图上增添了个焉耆镇。原西北五国龟兹、疏勒、于阗、焉耆、北凉均是与柔然国结盟共同对付北魏,如今魏灭焉耆,再取北凉,便是完全切断了柔然与西北诸国的接壤。 北魏最终的目的,仍然是征战了逾百年的死敌柔然国。 “珞珞,明日我们便要出发离开洛州,该回平城了。”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半边身子倚靠亭柱边,一任夜露落了满身,闲散而慵懒。深幽的黑眸半眯,眸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眸光深处,有一抹蒙蒙笑意。 朦胧月色将他宛如太阳般光彩逼人的容貌点染出些许柔和,宝珞也静静看向他,他们……终究是要走到一起了呀,似乎这是命运的轮盘冥冥中的指向,他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不是缘由天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大大觉得宝珞太愚蠢,玥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为何不留在他身边。 其实文中已经有交待了,玥的生死是个秘密,宝珞并不知道,她所想的只是玥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就不该再去打扰,为所爱的人去放弃到手的幸福,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中心,所以就有了各种各样的遗憾。但一定不是放弃了就是绝境,故事的结局一定不会悲伤,只是有一点遗憾。 后面很多章都是宝珞与拖把的故事,小熙又要开始写北国大漠了,呀哈,那是我最喜欢的草原雪山,就像宝珞从小生活的赛里木湖,那是我觉得去过最美的地方了。 续缘北风城(二) 作者有话要说:小熙又是顶着钢盔来更新捏 首先,小熙是十万分的感谢小九大大、某蓝大大的长评,不管是对小熙的支持还是失望,大家的意见小熙都很珍惜,真心话唷,没有你们,我可能会写不下去,更不会有进步。 小熙真的不想像某些故事那样,造成读者大大们因为喜欢这个男主,就会讨厌那个男主。拖把跟玥玥都是小熙努力塑造的好男人,一定不会有把小珞安排给某人就会让另一个伤心绝望,那样的爱情太自私。小珞这个女主绝对不像别的穿越女主那样完美得无懈可击,她也不万能,她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心软得近乎愚昧,还有对感情的不确定,甚至逃避。 不管是前世今生,她这样的弱点都存在,不然就别不会在跟澈决斗的时候放过他,而命丧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她对淄衣的心软造成的后果; 当有矛盾存在的时候,人的弱点才会暴露出来,玥、小珞的矛盾是最多的,所以能看到他们的弱点。而拖把的完美源于他一路的通畅无阻,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制衡他,所以他能给小珞的玥给不起。 这个故事的构架在开始动手写文的时候已经完成,或者中间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大方向小熙不想更改,结局不能决定悲喜,小珞的灵魂穿越千年回来,总有她要完成的宿命,那是纠缠在嗣与玥之间的故事,故事还没有要到完结的时候,小熙感谢一直没有放弃落雪文的大大肯耐心看下去。 小熙不想虎头蛇尾,匆匆把结局篇推出来,所以这几章的情节放得很慢,但是绝对不是凑字数的内容哦。每一个环节,都是想要推动整个情节发展。 吼废话很多,偶会加油更新。 另,== 偶刚刚翻看评论,有大大想看小珞的第一次h,小熙真是汗颜,连亲亲戏都写得不好啊那就等到小珞成亲那天吧,偶尽量  北魏拓跋氏是鲜卑一族的皇族,其族源属东胡部落,鲜卑人以游牧射猎为生,而拓跋氏更是个马背上的皇族。 历代帝王开疆拓土均为亲自领兵征战,因此兵权高度集中掌握在皇帝手中。从北魏道武帝迁都平城以来,大量招纳汉人入朝为官,原鲜卑贵族也逐渐汉化,但是在这个胡汉混血的国家,其爽直开放的风气与南朝轻绮细腻之风是截然不同的。一路北上,越是分明。 皇上回京,也不兴什么皇辇车驾,前呼后拥。几匹神骏的汗血宝马,风尘无阻。 回京路途遥远,拓跋嗣本是担心宝珞已无内力护身,路遥艰辛,执意要与她共乘一骑。宝珞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她并非娇弱的千金大小姐,也无汉家女子的矜持,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是大漠儿女,既是选择与他同行,那么,绝不要在他的羽翼庇护下过此一生,她要做能与他并肩而行的良伴。就像大漠上空比翼翱翔的鹰鹫。 拓跋嗣向来激赏她这样的豪情,也深知她所选择的方式,再苦也不会喊累,也不会中途放弃。所以一路上没有刻意的放慢速度、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多加休息停歇,那样做,是小看了她。 策马狂奔并驾齐驱是多么畅快淋漓啊,北方地势开阔,平坦辽阔直连天际,如果这路没有尽头,该是多么惬意。 越近京城,宝珞越是惴惴不安。 嗣已不是昔日的皇太子,他是一个强盛国家的君王。她要用什么样的身份站到他的身边呢?一个死而复生的南宋公主?不……那会引起轩然大波,魏国朝廷近年攻宋呼声不断,若不是有北庭柔然强悍的威胁,无暇分身。魏宋边境接连的马蚤乱已是使得两国交恶。南宋在魏国的使臣也已经被软禁沦为人质,南宋公主的出现只能给他带来困扰。 拓跋嗣也看出了她的不安,京郊外用午膳时她甚至食不下咽。 他握住她的双手,“珞珞,你莫要担忧,你只管站在我的身边,万事都有我。”他的眼中没有犹疑,他的自信向来令她安心。 “嗣,我会在你的身边,但是,你能答应我……由得我的意愿,不要勉强我,可以么?” 拓跋嗣挑眉轻笑,“你是担心我会把你禁锢在皇宫么?傻丫头……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他把她拉入怀中,“就算在皇宫,你也是自由的,不需要担心,我的皇宫,就像你的馨园一样。你若是不喜欢那里,那就在皇宫旁建个小小的院落,只要你喜欢。” 拓跋嗣在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龙翔金令牌,放到宝珞手中,“拿着这个,你在皇宫畅行无阻。” 宝珞咧嘴笑开,原来嗣早就想到她心底的恐惧,他知她所想、他允诺她自由…… 到得平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盛夏。 平城分皇城、外城、郭城。外城方二十里,外郭周围三十二里,有门十二,“其郭城绕宫城南,悉筑为坊,坊开巷,大者容四五百家,小者六七十家”。 城北引如浑水,城西引武州川水入城,使魏都大街西岸有潺潺流水,东西鱼池有游鱼嬉戏,水旁弱柳、丝杨、杂树交荫,流水和郁树把京城妆扮得清新雅致,配上巍峨的宫殿楼阁,真是花团锦簇一般。 平城还是如从前一样鼎盛繁华,胡、汉各族人穿着迥异,马车、驴车、骆驼穿行不息。有西域风情、胡风豪迈、也有汉家精琢。 进了城,已是黄昏时分,拓跋嗣打发了十八禁尉回宫,径自带了宝珞来到“独鹤楼”。 看到这相识旧地,宝珞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公子,我身上没钱……” 拓跋嗣莞尔笑看眼前亦是一身男子装束的宝珞,仿佛多年前那个灵动而又傻气的小丫头。兜兜转转已是三年,在她离开的那些年,他时常是独自前来,总想着有一日能再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 “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玉翠乾坤、再温一壶酒。”熟悉的菜肴名称不假思索在他口中说出来,每次……都是一样。 “四公子,你还经常来这里用膳?”宝珞戏谑问道。 “是啊,吃惯了这一家的膳食,倒还真想把这厨子带回宫里,不过,兴许那样就不是我喜欢的味道了。” 眼珠子一转,笑问:“那……还常去听曲子么?” 他拢了拢眉,斜睨她一眼,“珞珞,你是想我记起你的糗事么?是啊,那种事情又怎会忘记?实在是太有趣了。”说着哈哈笑开来。 宝珞在席下用力踢了他一脚,恼怒转头不再理他,专心品尝美食。 独鹤楼是魏京文人墨客聚集之地,临席又有人议论开焉耆一战,迷惑南宋、取道土谷浑、出其不意攻陷焉耆。有人说皇上睿智远见、有人说皇上好战、寡情暴戾、有人说皇上独断专制。 拓跋嗣面无波澜,任由人评说,他惯于我行我素,他人的评说又怎能动摇其分毫呢。就算是朝堂之上,他所决断之事也无人敢驳,帝王之道,又怎是大多数人所能明白的呀。 “在下倒是认为以皇上决非寡情之人。” “文才兄此话怎讲?” “据说皇上自册封皇后以来,除了皇后寝宫,置那后宫三千佳丽如无物,至今也没有册封妃嫔。如此重情,又怎能与寡情暴戾相提并论呢?” 皇后…… 宝珞手一顿,抬起双目冷冷扫了一眼拓跋嗣,抓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 他……还是这样,从前,他不说喜欢她,不说要她等他,现在,他不说他的皇后,不说他的后宫,不说把她带回平城要如何安置。 “吃饱了”宝珞“哗”一下起身,冷着脸就跑出独鹤楼。 “珞珞……”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4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4部分阅读 跋嗣追到门口却被掌柜拦住,“客官,您尚未结帐呐。”拓跋嗣边跑出大门边丢出一锭银子,稳稳落在柜台面上,掌柜回过神来,他已不见了身影。 楼外是繁华的魏都长街,夜幕降临依旧是人潮鼎沸、熙熙攘攘。人潮中失去了宝珞的踪影,唉,她怎还是一副改不了的急性子,拓跋嗣暗暗气恼。 走到暗巷处,他右手一挥,四面顿时跳出数个黑衣侍卫,其中一个侍卫向其禀报了宝珞所行的方向,且报已有侍卫在暗中跟随护卫。 待得拓跋嗣寻到湖边,却见宝珞已揪出他的暗人,银针直逼其要害,真真是又气又好笑。 挥退暗人,他拉起她就走。 “去哪?” “回宫。” 宝珞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就这么自信吗?自信我会跟着你来,会乐于听从你的安排,面对你的皇后,然后在你的后宫里找一个你愿意给的位置,是这样吗?” “好吧,怪我没早跟你说,现在回去,我给你一个解释。”他轻叹一声。 “我不要去听你花言巧语,是我太过愚昧,连你……也要骗我,我……还该信谁?”宝珞转身不再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蓦地身子一软,她被点麻|岤,倒在了他怀中。“你卑鄙!” “你也不是第一次骂我卑鄙了。” 受制于人,宝珞也知再怎么吵闹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缄默不语,由得他带她策马直奔宫城。 这里……不就是太子东宫么。三年前宝珞在此居住过月余,自然是熟悉。 美轮美奂,琉璃金瓦,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也一如既往的清幽安静,不见往来的内侍娥婢,他还是不喜人多么? “现在,这里不再是太子东宫,是我的皇后宫殿,要进去看看么?”拓跋嗣此话像是一盆冷水由头到脚将她浇醒。 “进去就进去,我又有何惧,解开我的|岤道,我自己走进去。”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想要看我难堪么?我偏是要去看你情独所钟的皇后。 走近,却赫然见到宫门雕梁上的“鑫元殿”三字改成了“和珞宫” “和珞宫”……她无比诧异看着那三个字。 拓跋嗣嘴角挑起一个笑容,一个心愿达成的满足,牵着宝珞的手走过那道门槛,内里早有侍从打开了大门,内侍宫婢跪满两旁,齐声山呼万岁。 拓跋嗣挥退众人,径自带着宝珞向内殿走去。 雁南阁、她住过的厢房,露台外还是那一波清澈透底的湖水,月下洒了一池的碎光;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荷叶莲瓣珠露晶莹,象笼着轻纱的梦。 “这里,就是你所说的……我的皇后寝宫,也是我愿意给你的位置,你或者并不稀罕,可是,就算你死了,这里也不会有除你以外的人可以走进来。” 宝珞双眼不争气模糊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乱发脾气,好丢脸……” “是啊,就你这冲动的性子,一声不吭就跑,我是该高兴你会嫉妒呢还是该气你不信任我呢?”他戏谑笑开,指尖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叹息着将她拥入怀中,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的雾气不散,“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做你的皇后唷。” 他手上一紧,“你想反悔?以前,你是我未过门的太子妃,你现在站在我的皇宫里,这……还不算过门了么?我不管你们南朝还有什么繁文缛节,以我们鲜卑族的习俗,你就是我的皇后。” “你……你就是欺负我嘴笨就是了。”她垂下眼帘,掩饰一丝不能确定的慌张。 他抬起她的下颌,看到她眼底的慌乱,直视入心。“珞珞,我不逼你就是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等你。” 宝珞怔怔的看着他,她不敢说谢,他会不喜欢。他太懂她了,他能看到她心底深处的伤,他看似霸道妄为,却对她这样细心怜惜。 拓跋嗣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忙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你这样看我会让我想入非非呢……” 宝珞被捂着双瞳,不禁眨起眼来,长长浓密的睫毛刷过他的掌心,带起一阵麻蜜的心悸,引得他更深的一声叹息,俯身贴上她嫣红的唇,只觉柔软的唇瓣轻颤,她没有推开他,心中一阵狂喜,更为放肆的轻舔蹂躏娇嫩的红唇,深深迷恋唇齿间淡淡的药草香气,轻吟间,唇舌缠绵摩挲,纠缠不休,轻浅的爱恋渐渐浓烈,他的吻急迫而迷恋,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辗转吸吮,吞噬着她微弱的呼吸,她呼吸紊乱,全世界惟有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 “我喜欢你,好喜欢……珞珞。”他吻她的眼、她的眉心、鼻尖,吻她已经嫣红似血的唇。 他的手颤抖着紧紧将她抱在胸前,直想融在一起,再不分离,滚烫的脸颊埋在她的颈间,欣喜地依偎她同样炙热的身躯。“你每一次放开我的手,都让我心胆俱裂,不要……再有下一次了……”那样的痛苦他受够了,现在这般失而复得的喜悦是那么不真实。 宝珞心中一窒,忽然感受到他的痛疼,万般心碎、无边无际的死寂、仿佛灵魂也被抽离了去。她伸手也拥住了他,以后……不要再孤单了。 “如果,我的喜欢远没有你的多,你会在乎么?” 他摇摇头,“不会,我也是心甘情愿。” 荷塘月色浓、浮云青烟,玉纤横笛,一声吹裂。谁做夏荷浮世间,最怜昼夜修时节,把从前,离恨总成欢,共闻蛙鸣奏。 续缘北风城(三) 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缣。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 贺兰容颉方踏进御花园赏莲台,扑面而来的荷香像是吸食了夏末最清润的光华,四肢百骸无比的舒畅。彤湖水波光潋滟,一望无垠绿意无边,荷叶出水很高,像婷婷仕女的裙裾。层叠繁复的叶瓣间,零星点缀着袅娜高洁的白荷,如出浴的美人。 美人……美人身姿婀娜窈窕,白绸衫儿束细腰。长笛吹裂湖心漾,浅绾青丝和夏蝉。这湖心采莲女直教湖岸人看呆了神,笛音清越象仲夏的雨滴冰凉透心。 雨滴……雨滴竟然无一丝预警淅淅沥沥在这艳阳天里落了下来。顿时湖岸上一众美人公子纷纷避至连廊翠亭。 贺兰容颉没有动,身后侍从撑起了绢伞,他缚手在后,挑起一个邪魅的笑看向荷间的美人,美人落汤该是一幅多么狼狈的景致啊。可是他失望了,突地眼前一亮,白荷一般清丽的采莲女不畏越落越急的雨滴,竟抬头扬起纤纤素手旋转起轻盈的身姿。扎起的裙裾露出白玉润泽的双足,踏起竹筏上水花四溅,如珠落玉盘。 也惟有他内功深厚异于常人的目力才看清了这一绝美的画面。 和珞宫燕南阁 面目秀气的少年猛地拉住路过连廊的宫婢艳伶,“艳伶,宝小姐不在屋中,这会子下起雨了,知道她上哪了了么?” 艳伶忙答道:“回玉侍官,宝小姐去了彤湖采莲子,奴婢看到这会儿下雨,正要去送伞呢。” 玉松一听急得直跺脚,“哎呀,今儿太后庆寿,这会儿该是在御花园里办赏花会呢,后宫里的那些个都去了,还请了朝上的人,宝小姐也不知情,这碰上了出什么乱子皇上还不得砍了我们。” 两人急急冲到雨里往彤湖方向寻去。 宝珞自从入了宫,拓跋嗣却由得她在宫里过起了田园般与世无争的日子,去林子里采药、下湖里摸鱼、甚至是由玉松艳伶陪着出宫闲逛。 仲夏时节,她更是爱上了采莲子,莲子味甘性和,安心养神,做成莲子羹更是消暑,拓跋嗣和这宫里的鬟婢吃过的均赞不绝口。宝珞将燕南阁前荷塘的莲蓬采撷一空,听得宫婢说起东面彤湖上夏荷连绵数里,于是就时不时前往彤湖采莲。 彤湖位于南苑御花园外,清静怡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她竟是爱上了这一个去处。 早在鑫元殿改名和珞宫那会儿,拓跋嗣便将和珞宫跟他的行宫、金元大殿与其余的后宫之间立了道宫墙,那诺大个后宫便划分成了皇宫南苑。那南苑里除了太后、先皇太妃、公主、太后所出尚六岁的小皇子、还有近年来周边各小国部落进献的各族美女、以及众大臣力谏选秀选上来的秀女,无不是千娇百媚的官宦千金。 皇帝自登基以来不顾太后及朝臣的反对追封已故太子妃南朝和珞公主为晋颜皇后,将原太子东宫鑫元殿改为和珞宫。皇帝除了循礼偶尔前往南苑向太后请安外,后宫中佳丽如云竟无从得见皇上龙颜,亦是无一得以册封。 宝珞得知后甚是不解,“你既无意于她们,为何又将她们困在后宫?女子芳华易逝,这又何必呢?” 他却满不在乎,“我做个皇帝,怎能没有个后宫做做样子?再说了,各国送来的人,我不收岂不是拂了他人面子,她们爱走爱留,在那南苑里都由太后说了算。”舜又扬起一个痞痞的笑容,“若你是皇后,这后宫便你说了算,你想她们遣散还是留为宫婢都随你,可好?” 她斜睨他一眼,“我才不要管你的乱摊子呢。 皇上不宠幸后宫,又是时常数月领兵在外,太后着急、朝中大臣着急,于是便借了这一场太后寿辰,一场赏花会,将这后宫佳丽,城中名望贵族权臣,均是聚到了这御花园中。为的就是皇上一赏这宫里千娇百媚的花。 这一举措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园中的名媛淑女无不是争奇斗艳,绮丽罗纱美不胜收。 贺兰容颉倚廊眺望远处雨中采莲女,清新素雅更胜园中花团锦簇,直想一睹其芳容。 湖畔跑来少年侍从和鬟婢,摇着油伞向湖心呼叫,“宝小姐……宝小姐……”那女子闻声看向湖岸,撑起长竿,竹筏悠悠向岸边飘来,悉悉簌簌划过荷面,激起熔金般灼亮的水花。 宝珞俯身抱起一大捆莲蓬子,笑意盈盈跳下竹筏,浑身湿得就像从水中刚捞起一般。 “宝小姐,落雨了您怎不知道避避呢……若是皇上看到您这样,又得训斥咱了。”玉松忙不迭说道,艳伶撑起伞替她遮雨。 宝珞呵呵一笑,“这会子打伞还有啥用,就这点儿雨有啥可避的?从前我跟弟弟在江上捕鱼的时候也是时常碰到这样的太阳雨,半会子就停了,你们看……你们看,这不是停雨了么。” 雨,真的就停了……天边一道弯弯的彩虹,七彩绚丽,瞬间夺去了众人的呼吸。 玉松接过宝珞手中的莲蓬子,说道:“宝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太后在御花园办赏花宴呢,咱们这样出现不合适。” 赏花宴,宝珞是有听拓跋嗣提起,不过当时也没甚在意。 三人正欲回和珞宫,却被侍卫拦了下来,原来太后已然驾临御花园,听得湖边喧哗,便让侍卫将人带过去。 玉松一听慌得双腿打颤,呀……闯祸了,这可如何是好,宝小姐这一身湿漉漉的去见太后……这…… 宝珞倒是不紧不慌,只是皱眉看了一眼身上的湿衣裳,夏日衫薄,虽有着衬里,但是这个样子真是尴尬至极。艳伶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出来怎就不记得带上干净衣裳啊…… 无奈一把拿过玉松怀中的一大把莲蓬子,半遮半掩,跟着侍卫向御花园走去。 上得台阶,远远惊见满园尽是衣着鲜丽贵贾公子,名媛贵妇。这下……脸丢大了。 美人缓步走来,湿嗒嗒滴着水却难掩其绝代风华,如雪雕玉砌,一根素玉簪子将长发轻绾,垂下如海藻一般柔软的发丝,几缕潮湿的发丝粘在额际,更衬得肌肤细腻珠润,让人忍不住想撩起那一缕长发。潮湿的衣裳紧贴着曼妙玲珑的身子,轻薄衣袖隐隐可见粉白玉臂。裙裾已然放下,他却知道她赤着一双白玉双足。贺兰容颉只觉得呼吸停了,心跳止了 恍过神来在美人尚未踏进园子时,便令侍从将备好的干净长衫送了过去。 宝珞一愣,看向依在门廊边衣着华贵的公子,微笑向其致谢。艳伶已是忙不迭接过长衫披在宝珞身上。 这宫廷礼仪在南宋皇宫里学过了几日,觐见太后,她礼数也做得十足周全,只是……太后却迟迟不叫起身,四周一双双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来回打量,宝珞不由得蹙眉,仿佛自己是只待宰的羔羊。只是在湖边喧哗,太后犯不着亲自教人将他们带来,想必是……一些传言已是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年长的女官尖声厉道:“你们是哪一宫的奴婢,竟敢在赏花宴上大声喧哗,彤湖乃皇家御湖,这湖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皇家之物,岂容得你们这些贱婢大胆偷窃!”说着伸出尖利的手便要去夺宝珞怀中的莲蓬子。 玉松欲冲上去拦住,被侍卫一把扣住,动弹不得。宝珞面无波澜,那婆子手尚未靠近自己便不着痕迹按住其脉门,稍一用力,婆子便摔了出去,看起来却像是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 四周传来隐忍的笑声,贺兰容颉挑起长眉,嘴边笑意更浓。心下却是打了个突,玉松是皇上身边的人,他如此护着这女子,姑母这般去招惹和珞宫的人,甚是不妥啊。 地上那婆子已是脸涨得通红,脸上抽搐跳起来就要去拧宝珞的手臂。 “住手!”一声厉喝从远处传来,一个燕云禁尉闪身掠了过来,将婆子掀了几个跟斗,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皇上驾到!”随着声响,众人齐齐跪下见驾。 黑玉金翎裘冠,黑色描金纹龙锦袍,拓跋嗣向她走来,华贵流泻的俊美气度令得满园百花失色。 宝珞本就跪在地上,太后尚未让她起来,众人均平身起立后她仍是跪在太后座前,嘴角却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救兵到了。 拓跋嗣将她拉起身来,眼睛冷冽的一扫地上的婆子,“你又是哪一宫的奴婢,竟敢教训起和珞宫的人来了?不管你是仗着谁的势,你且记着,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是朕的,也是她的。” 此言一出,四周众人均是倒抽一口冷气。宝珞也怔住了,他……他这么说是……想怎样?猛捏一下他的手心,却被他温暖的手更用力握住。 太后走到皇帝跟前,笑得雍容大方,“皇上息怒,桂尚宫也是不知内情,莽撞了,看在哀家的份上,此事就不要追究了吧,这宫里也有好些日子没这么热闹了,没得让她扫了兴致。” “惊扰了太后的赏花宴,是他们两个做下人的不知礼数。”说着瞪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玉松和艳伶。 “朕尚有要事在身,太后您慢慢赏花。”在众人跪地恭送声中他拖起宝珞的手走向皇辇。 上了皇辇才蹙起眉头,一把拉下披在宝珞身上的男子长袍,掀开竹帘,丢给玉松,将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你……你的鞋袜呢?”他一眼瞥见她赤裸的双足。 “噢……在竹筏上不小心落到湖里了。”宝珞偷看一眼他生气的面容,小声说道:“我……是不是让你难堪了。” “哼!此事分明就是她要给我难堪。”顿了顿,又道:“你也是的,下雨也不会避么?你的身子没有内力御寒,还当是从前么?你……你这个样子,唉……”真真是美得诱人心魂,撩起她贴在额际的湿发,他将她拥入怀中。 宝珞推开他,“我身上湿透了,别挨着我。” 他眼中闪过笑意,将她拥得更紧,温热的唇吻过她的额,她的眼,她冰凉的唇。 半晌,喘息稍停,他说:“珞珞,我们成亲吧,我不愿你再受这般委屈。” 她伏在他胸前,静静聆听他稳健而有力的心跳,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嗣,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我不委屈,没有人可以欺负我。” 他纤长的手指穿过她垂下的长发,一缕一缕无心把玩……亦是许久了才说:“好”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嗣,看今天的架势,太后是想要你选妃唷。” “选妃?我为何要选?那些不过是要安插在我身边的众多势力而已。”他嘴角一闪而过的冷嘲。 宝珞悠悠说道:“我从前听邑隆哥哥说过,后宫妃嫔是权衡朝堂势力的分布,是不是这样的呢?” “那是南宋,我北魏的朝堂不需要靠后宫的女人来制衡。” 宝珞呵呵一笑,看他拽拽的模样真是欠打。“可是,太后,大臣们也不会放过你啊。” 他冷哼一声,“世人不是评我专制暴戾么?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啊……有的事可以妥协,有的必得专制才可行,不是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被人说专制还沾沾自喜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强权政治、精于算计这些伤脑筋的事情,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她不想了解却又避无可避的。皇宫里,能生存下去的女子是否都是精于此道呢?他总不能时时当她的救兵啊。 嗣与太后不甚亲厚的传言宝珞早就是听玉松八卦过了,今日亲眼得见,嗣并非称呼她“母后”,而是“太后”。他该还是对穆皇妃服毒自尽一事耿耿于怀的吧。他说过,永远都不要再有她母妃那样的悲剧。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宝珞寻了工匠给她打造了蓝珠,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蓝珠使得更是顺手,只是内力是再也修练不回来了,凝聚力道的气脉受损,药食无医。 宝珞让宫婢洗干净了那件长袍,让玉松给那位公子送回去。 玉松老气横秋说道:“宝小姐,那位公子是太后的子侄,贺兰一族的人,叫贺兰容颉。您还是别太接近他,他……那个名声不太好,介日里在那种场所厮混,不过,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后来就去了守边关,近日里太后寿诞才回了京。” “哦?他还是位将军哪,看着倒不像,像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他那痞痞的模样跟拓跋嗣还有几分相像呢,他们都有着鲜卑贵族纯正的血统特征,高挺的鼻梁、高挑的身形、怎么也晒不黑的白晰皮肤,但是嗣的眼睛是深沉的墨黑,贺兰容颉的眼睛好似有些微的墨蓝。 但是贺兰容颉笑起来更邪气,那邪魅的蓝色眸光里似乎闪烁着猎豹一样嗜食的光芒;而嗣时而是闲散不羁,黑色的眼眸如夜一般的深沉,令人不由自主便想到暗夜的王者;时而又如阳光般的夺目,威摄傲人的气势,不由自主地让人心生敬畏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喜欢玥的大大不要灰心,玥玥也是男主,不会就这样退出后台的嘛,他的记忆也一定会恢复,命运的轮盘准备开始启动。澈是谁,再下一章便知分晓。 另,非常感谢平淡生活大大的长评,看得我都不忍心这样虐待玥玥了,大家不要怪玥阿,他完全是身不由己,以他的本性,又怎么会做对不起珞的任何事情呢?他情愿伤的是自己,也不是珞。 续缘北风城(四) 一晃眼,夏季无声无息的过去了。秋风起时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北国的秋季美丽灿烂而又极其短暂。 萧瑟梧桐飞满园,深院碎落锁清秋。他倚在梧桐树下,看那落叶中翩翩舞动的纤纤身影。 他想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身边有她一生一世的陪伴,焦躁的时候有她清如流水的琴音缓缓抚平烦忧、闲散的时候依在她身畔品茗淡香清茶、快乐的时候踏遍大街小巷,大快朵颐。 谁说他的皇后就一定要玲珑八面、统领后宫?他不需要再多一个后宫总管。她外表璀璨美丽,内在固执坚硬,却透明得不懂保护自己。只想啊……守护着她这样的率性、守护她清澈的眸光,守护他们的……孩儿,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嘴角一扯,竟窃笑开来。幻想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绮丽景象。 “唰”一道蓝光飞了过来,直向面门袭来。他侧头一闪,反手抓住那个蓝光,轻轻一扯,丝弦一端的女子便带着花香扑了过来,抓住她击向肩头的素手,便往怀里拉。 她咯咯一笑,迅捷无比闪开来。“想什么这么出神呢,一脸贼笑。” 眼瞳波光流转,任天地之微笑如天雨香花,落满全身。 他拉起她的手,走在梧桐林间,踩着满林金灿灿柔软的落叶,沙沙作响。她替他捻起落在乌发上的一叶梧桐,捻在指尖把玩。 “珞珞,我要去北境亲自督战,你是想在宫里等我回来,还是与我一同前往呢?”说完他忽地笑开来,“算了,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嘛,跟我一同去吧。”去看草原终年游戈的风、去看大漠戈壁、去看恒古不化的雪山,无论是哪样的风景,都想与她并肩而立。 “好耶!”宝珞开心的跳起来,卷起一片金黄纷飞,仿佛看见了白马啸西风、仗剑江湖的时光。 皇帝亲征都是秘而不宣,均由丞相韩非监持国政。拓跋嗣倒也安心得很,他本就懒散,着重武政征战,而文政向来都是由韩非代理,重要的决策才会稍微费一下神,韩非时时诉苦连天,直叹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如此这般减寿操劳。 拓跋嗣仅带了四名禁尉同行,其余的留下护卫韩非监国,一行人悄悄就出了北城,令得宝珞诧异的是。同行中,竟然还有贺兰容颉。 看到一身侍卫装扮的宝珞,贺兰容颉的惊讶也不亚于她,相看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娇滴滴的采莲女忽而成了皇上身边的女人,现今又摇身一变为英姿爽飒的侍卫,她真是令人费解的谜。 离开平城后一路策马向西北而去,魏灭焉耆后北凉也仅仅抵抗了两个月余便臣服了,贺兰容颉便是拿下北凉国后返回京城禀报这西北的形势,如今北魏的大部分兵力已经聚集在了沃野、怀朔、抚冥、武川、柔玄、怀荒六个军事重镇。 明元帝初登基初时,柔然多次进攻敦煌,欲断北魏通向西域的商路,且不断对北魏北境进行马蚤扰和掠夺。 魏发司、幽、定、冀四州十万人,筑畿上塞围长城,于长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余里,用以护卫京都,限制了柔然的南进,也切断了柔然地区同中原的经济往来。 越往北行,城镇愈见荒芜,十数年的战乱已是令得北方城镇民不聊生,路上时不时见到骸骨、饿死的妇孺老人,满目苍夷。 “这些俱都是柔然人所为,游兵时常突袭抢掠我北方各镇,其游牧部落行踪诡异,防不胜防,每到秋收时节,便开始抢粮,这里的冬天,连草根子都冻没了,百姓无粮惟有饿死一途。” 贺兰容颉常年驻守边关,对这样的事已是有了些许淡漠。 宝珞忍不住问:“不是都有重兵驻守么?怎会由得柔然人如此长驱直入? 贺兰容颉悲凉一笑,“我北魏与柔然疆界何其广袤,军队仅能驻守在要塞重镇,皇上圣明,颁旨筑畿上塞围长城,此工程何其浩荡,待得首尾相连,便是一道天然屏障,届时百姓就好过得多了。” “那,为何军队不救助这些无辜的百姓?百姓又为何不撤离南下呢?” “如何救?军队粮草仅够自给,何况也不是救一次两次便能助其脱离苦难,许多百姓不忍远走他乡,离弃故土,情愿死也要死在这里,再说了,南下逃难了莫不是沦为乞丐就是为奴为婢,也非他人所愿。”此时的贺兰容颉敛去了淡漠不羁,蓝眸中蒙上了一抹沉痛,令得宝珞一扫先前对他的偏见,肃然起敬。 北行数日,越来越寒冷,甚至细细簌簌下起了冰渣滓,北地荒凉,时常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此冷冽自然是不能留宿野外,寻个破屋能挡风遮雪的便度过一宿。 宝珞这几年久居南国,许久是未有经受这般的寒冷,策马握缰的双手竟生起了冻疮,拓跋嗣看得心痛,日里赶路便不再让她独乘一骑,将她裹在自己风氅里,夜里在破屋中生起火,用生姜给她细细擦拭生冻疮的手指关节。 时常在外征战,军中他与众将士同甘共苦,许多京城士族子弟眼中鄙夷的土方子在他手中用得纯熟无比。 夜里在地上铺了干草,斜靠在土墙上就凑合睡一觉,而宝珞便是缩在他温暖的怀中,一席大氅将两人裹在一起,熟睡至天明。未曾大婚,虽说是不妥,但军行在外,也不去避讳这些了。 离得北凉国越近,就看到许多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难民踯躅南迁,大半人在未能到达目的地就饿死或者冻死在路上,死尸随处可见。 日暮西山,眼看天快黑了,一路也未见有可挡风避雪的地方,拓跋嗣下令先停驻在林子里,四禁尉前往周围找寻可以夜宿之所。 宝珞下了马,便在林子里一处隆起的雪地上坐下歇息,咦……这雪地怎这么柔软?呀……还轻微晃动了一下…… “啊呀”宝珞跳开来,看向那雪堆,又动了一下……她忙拨开积雪,雪下……竟然匍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看情形象是南迁的难民,他冻得在雪地里不断抽搐,身子已有些僵硬。 “他没死呢……”宝珞说道,拓跋嗣与贺兰容颉也围了过来。贺兰容颉将那人翻过身子来,只见是一个旬旬老者,发须已是花白,面目却是清雅,鹤颜长须,不象是寻常百姓,不准是边城哪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子,战乱中流落至此。 宝珞把了下他的手脉,“这位老伯该是几日没有进食了,天寒地冻的。再过半日就没救了……”她将身上的大氅给老伯盖上,从药囊中取了粒丹药给他吞下。 “你要救他?”贺兰容颉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我们不可能将他带至军营战场,以他的年纪,自己前行往南迁断也难以活命,如今救活了他,只不过是给他多添几日的苦痛而以。” 拓跋嗣将自己身上的裘氅给宝珞披上,“容颉说得没错,珞珞,这也是无可奈何,路上难民何其多。” 宝珞明白战争的残酷和必然,以战止战才能挽救这些无辜的人们,“你们说的都对,可是,要我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去不救那非医者之道,救了他,就算是极小的可能他也会活下去,我们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好吧,那就看他的造化了。”此时四禁尉已回来禀报寻着一个山洞,拓跋嗣便令他们带上垂死的老者,一同前行。 火光下,老者的身子渐渐不再冰冷僵硬,喝了烧煮开的热水,缓缓转醒,那双眼睛清明睿智,儒雅地向众人道过谢便细细吃起宝珞递给他的干粮。 “老先生,您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雪地里?你的家人呢?”宝珞将热水壶放到他手中。 老者微微一笑,“老朽孑然一身,并无家人,一个人走到哪就是哪,领略世间疾苦。” 想是他也有不欲向外人道出的凄苦,宝珞也不再追问他了。“老先生,我们明日就要离开此地,前方战乱凶险,实不方便带着你去,这袄子干粮你且带着。”说着将一件袄子裹在他身上,一包干粮放入他怀中。 “姑娘真是善心,老朽本就是孤身一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如今得以姑娘相救便是缘,缘起缘灭世事无常,种了因必有果,一切惟心之念。老朽无以为报,便祝愿姑娘今夜有个美梦吧。”老者微微颔首。 “老先生,您也早点歇息吧。” 那是一个艳阳午后。 漫天舞动的“花吹雪”,粉色、洁白一簇簇在眼底燃烧得灿烂,这时,颜陌才发现日本的樱花多么美,所以有了“花吹雪”那样意境的别名。 可是粉色和洁白永远不会是她的生命中的颜色,她是黑暗里虚浮的夜莺、猩红海里的血色菩提,她十岁瘦弱的身躯撞上那辆眩黑的宾士时,象抛物线一样仰面飘了起来,那时,眼瞳里第一次看到了漫天纯白的花瓣,是天堂的颜色么?慢慢印染成刺目的血红,她躺在地上无声抽搐,清澈的双目蒙上了一片血腥的殷红,是她身上的血,血腥气令她兴奋,在血泊中撑起身子,地上氤氲的血丝象张开的网,静静等待着吞噬或者被吞噬。 她对上那双墨黑的眼,十五岁的少年的眼睛冷戾孤傲,微微眯着,眼底的阴霾愈渐浓烈,她忽然就想笑,那双眼里也涌动着对血液的嗜恋,他们,竟是拥有同样孤戾因子的人,他们,是同类。 象迷失的孤狼找到同伴,在相伴的岁月里互相舔噬伤口,天性的猜疑令他们无歇止地试探,试图撕开对方冷漠的皮囊,看清血肉下战栗的灵魂。 他在她面前亲吻爱抚更为美丽的女人,令她守在门外倾听他们欢爱糜魅的呻吟,一夜露水沾湿额发却掀不起眼底的波澜,他恼恨地将她送去执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嗤笑地将任务失败的她丢给刑组,可是,他看到她象被人扯碎遗弃的破布娃娃丢弃在阴暗角落那时,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游戏的规则是谁先爱上,谁就输了,代价是死亡。 她没有告诉他,早在对上那双墨黑得没有焦距的眼睛时,她已是一点一滴的放弃了抵抗。 她早已输得彻底,所以,死的人该是自己。 澈……你说我只能死在你的手里,你的骄傲不可能允许认输,所以……你要我死。 那一霎,她恍然大悟,原来,喷薄的血液才能看得清他因爱而恨,一如那个血色樱花的午后,他们找到了同伴,身体里缺失的另一半。 容仓澈人……澈……澈……在血色氤氲里,她终于看清了他。追寻千年,他依然墨黑的眼瞳是夜的深沉,削瘦坚毅,时而戾酷绝情时而艳治到令人不敢逼视的脸。 拓跋嗣……拓跋嗣,她在梦中笑得如夜莺般凄伤,这就是因果么?前一世我输了,所以……这一世,先遇到的不是你;所以……这一世,我最爱的不是你。 原来没有输赢,千世的轮回里我们两败俱伤。 “珞珞……珞珞……醒醒……”拓跋嗣轻轻摇晃怀中的人儿,“梦魇了么?不要怕,珞珞……醒醒。”她的泪象缺堤的河水,无法止歇,苍白而慌乱,夹杂着喑哑的笑声。 倏然惊醒…… 她瞪大眼睛迷离注视着他,他放松了焦急的神色,换上一副戏谑的表情,“珞珞,你梦到打战了么?一直喊着‘撤’,想要撤去哪?”他纤长的指还在她脸颊上抚摩,抹去残留的泪迹。 山洞里,那老先生早已不知去向,“缘起缘灭世事无常,种了因必有果,一切惟心之念。”他给了她一个梦。 恒河岸上老和尚的话倏间清晰萦绕在脑海,“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嗣……”她的手蓦地搂上他的脖子,脸颊紧贴着他的耳畔。他的耳竟然红得发热,珞珞……珞珞从未对他有过这般亲昵的举动…… “嗣,等回了平城,我们成亲吧。”她在他耳边轻语,那一刻,他竟怀疑做梦的是不是自己? 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好,待我降服那北国的恶狼,我们回去大婚。”将她紧拥入怀,深深地嵌入心底缺失的那一方空洞。 她发现他身上有樱花的淡香,一如前世。 澈……是不是我们这一世幸福相守,不让仇恨衍生,就能消弭千年的劫难?老和尚的箴言是不 是这个意思? 一夜的风雪停了,贺兰容颉站立在山洞外,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他从容拍了拍有些褶皱的外袍,既便再从容,也无法掩饰眉梢一闪而过的冷嘲,嘲笑自己故作镇定。 他和皇上从小一块长大,他们都没有更多的玩伴,他的姑母是皇后,他的父亲是一品公,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鲜卑后裔最耀眼的星。可是,嗣是太子,长大后总是在各方利益的权衡下渐渐疏离。 嗣的光芒越来越亮,甚至连先帝也曾在他的咄咄气势下黯淡失色。贺兰容颉并不妒忌,同是鲜卑男儿,他欣赏他的果敢率性,欣赏他妄意而为,与这样的男儿并肩作战是人生一快事。 可是现在他的天平倾斜了,他羡慕他能用那样睥睨天下的气势去守护深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有着足以匹配他的光芒。在看到她的一霎那,自己死寂的心竟然鲜活的跳动了。 贺兰容颉不能理解这样的情感跳跃,他有过极其放荡的少年荒唐时光,他看遍形形色色的女人,任何的绝色已经难以搅乱他的心,可是他偏偏沉沦了,只是一眼,他就莫名其妙的沉沦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好冷啊天色阴沉沉的,害得小熙特别嗜睡,偶要做冬眠的猪!!!!! 上一章有大大觉得描写宝珞的美有点过头了,写这么多宝珞的样貌只是想引出贺兰容颉这个人,他的作用在后期不大不小,想要使得这个人的个性稍微丰满一点,所以先给他来了个一见钟情。 有的大大疑问为何故事里的男人都喜欢女主啊,其实不然,喜欢宝珞的是玥还有拖把,贺兰只是后期加入的一个不会有感情牵扯的人物。阿西喜欢的是淄衣、梅朵喜欢的是心宿、鱼儿喜欢的是千尘、刘邑隆喜欢的是玥,总之,女主也不是人见人爱嘛。 续缘北风城(五) 这一程行走了十余日,途经朔州、沃野镇、敦煌镇、焉耆、最后到达了北凉伊吾戊。拓跋嗣在沿边各镇军事要点布防排阵,对柔然可汗庭形成了一个三面包抄的形式。 魏史上,迁都平城不久,柔然的崛起成为北魏进取中原的后顾之忧。而北魏的强盛又是柔然南进的阻碍。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北魏,柔然和西北五国龟兹、疏勒、于阗、焉耆、北凉等结成抗魏同盟。如今北魏灭焉耆、大败北凉,势必趁势对柔然主力军展开追击,进一步削弱柔然军力。 柔然大将铁其那统帅主力骑兵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扬名,形成一支威震漠北的强大力量。其在漠北草原神出鬼没,北魏主力轻骑兵多次进击围堵均是被其脱逃,倏又奇袭重创魏边境守军。着实令众将头痛不已。 自从来到北凉边镇伊吾戊后,拓跋嗣日夜与众?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5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5部分阅读 众将于镇外军营闭门商讨战略。宝珞作为皇帝随身“侍卫”,闲来无事带着“墨鱼”前往郊外的草原溜马。 “墨鱼”便是拓跋嗣心爱的乌骑战马,在他还是魏太子的时候,西域国所进贡的这匹珍贵宝马,据说是草原上数十年才会在野马群中捕获的仅存一匹乌龙驹后裔。草原上最好的驯马师也征服不了这匹彪悍的乌龙驹,于是装上铁笼子运来了魏都。尚是幼龄的乌龙驹愣是把跃跃欲试的武将、驯师摔得灰头土脸,只有太子拓跋嗣耗了一日一夜制服了这匹悍马,倏跟随征战沙场,去如风、来如电,多次带着主人脱离险境,相伴多年。 这乌龙驹几年来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劣性,几年前,拓跋嗣带着宝珞前往柔玄镇,初次接触时它也是大发雷霆,宝珞揽着马脖子安抚片刻它竟奇迹般的停止了发飚。连拓跋嗣都啧啧称奇,想当初他驯服乌龙驹可是费尽了气力啊。 至于“墨鱼”的别号便是宝珞由当年人称“墨玉公子”的拓跋嗣身上联想而得,可乌龙驹跟它的主人均是对此别号嗤之以鼻。 伊吾戊镇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像是四面沙漠环绕的一个绿洲,有宽阔的草原,澄蓝的湖泊,秋末的草原草甸虽已枯黄,却是弥散着温润的氤氲之气。野花也已凋零,那浅浅淡淡的草香,便在氤氲气息中倘佯,草香中还夹杂着泥土的清香和山野的味道。 在湖水浅滩上刷洗墨鱼油亮乌黑的鬃毛,它四蹄践踏湖水,欢快地在水面上打滚。这里的气候昼夜寒冷无比,午时却是炎热,躺在湖边草甸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这种感觉亲切无比,像是塞里木卓尔圣湖边的草场,那时候,总是跟着阿西、梅朵象野孩子似的在草原上奔跑,累了便也是这样叼着甘草躺下晒太阳,远处是星星点点棉花团般的羊群。 “墨鱼呀墨鱼……你的故乡是不是也在草原,你会想家么?”墨鱼嘶鸣了一声,绕着湖边来回地跑。 “呵呵……”宝珞眯上了眼睛享受这午后的暖煦。 忽觉一道阴影挡住了光,浓浓的身影投射在她脸上,一个清俊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颜姑娘莫非家乡在草原?可是依在下所见所闻,草原上的姑娘多是浓眉大眼、爽飒豪气,颜姑娘倒像是那江南水乡里出来的一般。” 宝珞微笑一跃而起,盯着贺兰容颉的俊脸笑得狡黠,“贺兰将军莫非是觉得江南的女子都是小家碧玉、弱不禁风?” 说着瞟了一眼贺兰容颉身边的赤红马,“敢不敢与我这江南女子赛上一程。”看着这辽阔的草原早就是蠢蠢欲动了,偏偏有人送上门来。 宝珞老练地打了个响哨,将墨鱼召唤过来,一个翻身跃上马背,挑衅般注视着贺兰容颉。 他哈哈大笑,“从未有女子敢挑战我的赤兔,输了可莫要哭鼻子。” 扬鞭催马,两骑向着前方冲去。红黑两道光影在青黄大草原上好不耀眼。 风凛冽地刮在脸上,微微刺痛。 宝珞侧头看向紧紧跟进的男子,他也看着她微微含笑。恍惚间,这一幕竟熟悉得心底刺痛,曾几何时,也是在这样一望无垠的绿野,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与她并驾齐驱的是那个紫袍翻飞的男子,那天,他将她的手握得很紧,他说,待一切平定下来,便一同去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玥…… 刻意遗忘的身影蓦地充斥了整个脑海,她不禁揪住缰绳,墨鱼不满地打了个响鼻。贺兰容颉已是超离了半个马身,正诧异回望着她。 她用力摇了下头,用力抓住缰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俯身贴向马背,她要在极致的速度里遗忘他,那个已经决定在心里抽离的身影。 墨鱼仿佛感知到她的急切渴望,张弛出最优美的弧线,爆发出无尽极限。四蹄快如闪电,不多时便将赤兔远远抛在身后。 “哈哈……我认输了,颜姑娘好骑术,可以与乌龙驹人马合一,心意相通,佩服!”贺兰容颉输得心服口服,与宝珞在缓坡上放慢了速度,自在倘佯。 贺兰容颉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陶埙,悠远、苍凉的埙音,幽幽响起……仿佛在大地里突兀空灵的回荡,古老而又苍凉,粗犷又不乏细腻,神秘且哀婉,就象一个流浪的诗人的低吟曼咏。 像沙砾一样在心房冲刷,吹动亘古的思念,雁过长空、天地悠悠,难却柔情万种,尽散在一曲埙音,忽然就觉得被掏空了一般,人已不知身置何处…… “真看不出来,贺兰将军可以将一曲埙音吹奏得这般苍凉动人,倒不象是春风得意、溢着豪情满怀的少年将军该有的心境呢。” 贺兰容颉若有所思看着手中的埙,说道:“这个是从前跟随我的副将战死前郑重地交给我,他总是在每一场大战后对着遍野的尸身残骸吹起这埙音,说是送他们一程,日子久了,也便就喜欢上了这种声音,每次血战后,用它的宁静平和来洗涤一身的杀戮戾气,算是一种慰寂吧。” “一曲埙音安魂魄,选择了战场的人,死在战场上也是一种荣耀。”宝珞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骑渐行渐近烽火台,抬头望去,只见一身乌金战甲的帝王正遥遥看着他们的方向,阳光洒过身后,像是镀了一层流金般的光晕。 宝珞扬起笑脸向他挥手,策马加快奔向烽火台。贺兰容颉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埙。 拓跋嗣指尖擦去她额上的汗珠,“我都看到了。” “呃?看到什么了?” “赛马啊,我的珞珞竟然跑赢了赤兔,也不知是不是容颉让着你。”他笑得一脸戏谑。 “贺兰将军已是输得心服口服,你就算不信我能赢也该相信墨鱼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一笑,“来了这里几日,闷坏了吧,明日陪你去镇上走走可好?” “我是你的侍卫兼马夫,不用太顾虑我,日里头晒晒太阳溜溜马,很是自得其乐呢。你去做该做的事情,我跟着来,可不是想拖你后腿。” 若不是烽火台下兵将成列,真想将她拥入怀里,只能低头凑近她耳边悄悄地说:“可是,两天没有见到你了呢,你就不想着我么?” 宝珞斜睨他一眼,笑道:“那好吧,就许了你明儿陪我一同去镇上走走。”倏又小声问:“真的不会妨碍么?” “该部署的都已准备妥当,就差狼群现身了,若不能一击即中,后患无穷。”拓跋嗣看向远方,神色倏然凝重起来。 “是要一举击垮柔然的精锐部队么?” “没错,柔然人擅长骑兵突袭,他们跟我们鲜卑祖先一样,是马背上的部族,先帝前朝,开疆拓土,锐意进取中原,无暇北顾,因而给柔然的发展以可乘之机,吞并了敕勒诸部落,势力益振,统一漠北,而漠北贫寒,以游牧为生,柔然军队日益马蚤扰我北境,抢夺财物,近年更是变本加厉。他们虽也效仿我朝建立了君主制政权,但仍是游牧习俗,居无定所,其精锐更是随时迁徙驻地,神出鬼没。”宝珞虽是随口一问,拓跋嗣却将这两国征战的由来讲得是清清楚楚。 如今魏军压境,柔然必定是避其锋芒,若是全线压上,对方采取拖延隐匿的战术,待得魏军粮草不接,断其后援,便是陷入了瓮中之局。拓跋嗣自然是知晓其中利弊,所谓蛇打七寸,这一击必中乃是此战的关键。 宝珞虽知多年的战事终会以柔然国的臣服为终结,但是历史总有其固有的轨迹,她不敢擅自妄言,须知一棋变而全局改,就像是她如今的选择注定会扭转后世的劫难一般。 俯瞰那茫茫连到天际的草原,嗣,他会想着把这片广阔浩瀚的土地纳入版图么? 仿佛是看到她的疑惑,拓跋嗣傲然抬起下颌,漫不经心而又坚定地说:“这片土地并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拔了它的狼牙、剁了狼爪,让它温顺伏贴而以。至少在往后十余年间,能绝了我的后顾之忧。”他脸上的光彩是霸者气势,,却不由得令身边的女子一阵心慌。 她能理解,逐鹿中原是每个站在高位的统治者一生的梦想,而将来,四分五裂的中土大地也会随着历史的滚轮逐渐归一。嗣,若也有这样的心思,本是无可厚非;她,若当真不能冷眼旁观,又该如何自处? 他,首先是一个强盛国家的帝王,其次,才是站在她身边那个有着清新阳光温暖的男人。 这张描绘了天下蓝图的手,此刻浸沁着坚定的温热紧紧牵着她。 北凉国虽是刚经受战乱之苦,但是魏军入境时并未蓄意破坏,且在北凉战败求降后,魏军便撤出了城镇,驻守在镇外。使得伊吾戊镇民生能快速恢复。所以走进这边陲小镇,正赶上了巴扎日,倒也热闹得紧。 避免太过招摇,拓跋嗣和宝珞均是穿着着粗布皮袄装扮成草原上的牧族。 这里的民风习俗跟倒是与西域人大相径庭,居住的是黄土胚修葺的土屋,半球状的屋顶,弧形的房门与窗框,别具异族风情。 这里成年男子留着两撇弯曲上翘的浓黑胡子,戴卷檐尖顶毡帽、妇人则是黑纱蒙面,遮住了头脸。那黑纱下,均是有一双明亮动人的大眼睛。 宝珞刚吃过大盘烤肉,喝过大碗的奶茶子,这会怀里又捧着大串的葡萄,眼珠子骨碌碌看向街市上一排排罗列的大馕、大枣、油炸馓子、帕尔木丁、薄皮包子、哈勒瓦、羊杂碎、曲连、烤南瓜 还有冒着香气的烤肉串子。 这些食物,有着童年的味道。来到中原以后虽是在西域食馆里也有,但是却是迎合了中原人的口味,早就变了调。 拓跋嗣头上戴着毛皮毡帽,将乌发尽收帽中,贴上浓密的络腮胡子,一身狼皮猎装穿在他身上那是高大魁梧,豪气尽显。那双墨黑晶亮的眼眸却露出不相称的宠溺,含笑看着身旁的女子。 她露出久违的天真欢快的笑容,就像是多年以前,初涉中原见到什么都欣喜若狂的小丫头。 “呀……蛇舞。”戴着头巾的一个艺人吹着木笛,一条色彩斑斓的蟒蛇在艺人的身上闻乐起舞,艺人扭动着柔软的身躯竟似身上的游蛇一般舞动。围观者大声叫好,拍手称奇。 宝珞看得新鲜却不敢靠近,说起来着实丢脸,她终日与药草为伍,亦也深究过毒物,却始终是不敢接近软绵绵滑腻腻的蛇类,总觉得怵得慌。 窄狭的土石路上行过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彩纱覆帘、香珠环翠叮当不绝,与这街巷朴实的景致是如此格格不入。 却见那条舞动的蟒蛇长信吞吐,倏地向华丽马车飞扑而去,猛烈的撞击下车框碎裂,车厢内顿时凄厉尖叫声扬起,围观的众人俱都呆住了,瞬间四下逃散,“蟒蛇吃人啦!”叫声不绝于耳。 一道蓝光快疾如风穿入破裂车厢,银亮丝线缠住蛇颈,一个巧劲,将已经缠在妙龄华衣女子身上的蟒蛇拉起丢了出去,摔在地上扭动两下晕了过去。而车驾内的女子尖叫声仍是未止,似是受了惊吓,尚未缓过神来。 舞蛇艺人慌忙跑过车驾前迭声道歉,原来是车内这名被蟒蛇缠身的女子身上所用熏香与平时驯蛇艺人所用的香料一样,且更为浓烈,以至于蟒蛇飞扑缠身。幸得宝珞眼疾手快,否则那女子如此紧张挣扎中蟒蛇是越缠越紧,就算不窒息致死也会吓出个失心疯来。 看那异族女子花容煞白,兀自不住发抖,着实吓得不轻。宝珞从药囊中取出安魂丹让她吞了下去,对车厢内两名侍女打扮模样的小姑娘说道:“这位小姐实是惊吓过度,回去歇息半日便可恢复如常,莫要担心。” 那两名小姑娘却猛地摇头摆手,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宝珞皱眉苦着脸向拓跋嗣求助。 拓跋嗣摇头苦笑,“见义勇为的女侠,她们在求你去驿馆帮忙向他们主人解释发生了何事呢,如今她们的小姐吓傻了,少不了回去要被责罚。”他又拉起宝珞的手,道:“算了,别管这事,咱们走吧。” “那怎么成,帮人当然要帮到底,再说这小姑娘吓得不轻,别真吓傻了,我且观察片刻才得知,不就是帮她们去说句话嘛,再说有你在,不怕不怕……”说着嬉皮笑脸地将拓跋嗣也拉上了马车,陪着那几个女子来到了驿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小熙的妈妈生病住院了,周六还要动手术,偶是焦虑又担心,几天也熬不出几个字,请各位等文的大大见谅。 续缘北风城(六) 浓眉虬须、阔脸敦容,身形魁梧高大,一身华贵皮裘,看似一名殷实富足外族商人,可那双微褐的双瞳精芒泄露,不若其外貌之憨实,实乃精明算计之人。 土谷浑国商人库耶达便是侍女口中所说的主人,带随商队一路穿越沙漠而来,如今留候在伊吾戊镇等候通关文碟,不日便要前往柔然国,那名受惊吓的女子乃是库耶达的亲妹丹萝。 得知丹萝受到意外惊吓,库耶达忧心忡忡之余,又盛意拳拳邀请丹萝的救命恩人穆四夫妇留下,盛情款待。几番推却不下,惟有却之不恭。 这穆四夫妇便是拓跋嗣随口的一句化名,他一口流利的土谷浑语与库耶达相谈甚欢,宝珞便退出前厅前去厢房看顾尚未清醒的丹萝。 施针调息一炷香,丹萝扑闪着大眼睛转醒过来,忽地就尖叫着扑到宝珞怀中惊惧抖着,美瞳涌出大滴泪水浸湿肩头,不住簌簌战栗。 “别怕,别怕,现在没事了。”宝珞轻拍她的后脊柔声安慰,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着实我见犹怜。 “哈哈!”门外传来一道爽朗笑音,“我那骄横刁蛮的小妹,竟然被一条蛇惊吓成如此不堪,真真是糗啊,若是阔朗台得知此事,还不要笑上一年半载。”来人便是库耶达。 丹萝倏地在宝珞肩头抹干残泪,怒目瞪住五哥,“丹萝没有惧怕!只不过是……是那巨蛇勒得我喘不过气来罢了!五哥你休得贫给那阔朗台知道。”说着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副讨好之态。 库耶达宠溺笑抚丹萝那头千辫乌发,说道:“小妹,你看你把穆夫人衣裳蹭得都是鼻涕眼泪的,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呀!”丹萝这才留意到自己适才揽抱住哭泣的并非是近身侍女,“呀……我想起来了,是一道蓝光将那大蛇卷丢了出去,姐姐!是你救我,你的身手真好。” 宝珞含笑,竟觉这小姑娘的性子与梅朵几分相近,心生好感。 丹萝那方又叫嚷开了,“姐姐你好漂亮!丹萝有五位哥哥,一直想有个姐姐,姐姐可愿与丹萝结义金兰?” “啊……呃……这个……”宝珞万料不到丹萝竟如此豪爽,尚不知如何应对已被丹萝跳将起拉往屋外,对天跪地,一手拉着宝珞,一手向天“我,丹萝年方十六,愿与姐姐……姐姐你的名字。” “我……容宝珞。”宝珞讶异于她的真性情,心中那股子豪情顿起,草原上的女子也是跟男子一般,性情相投便结为异姓兄弟姐妹,哪来那么扭捏作态。 “我,丹萝年方十五,愿与容宝珞结为异姓姐妹,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愿天地为证!” “我,容宝珞年方十七,愿与丹萝结为异姓姐妹,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愿天地为证!” 礼成,两人相视大笑,脆声一路扬向前厅。 “姐夫!你可便是我姐姐的夫君?”丹萝一进入前厅便对着拓跋嗣恬噪嚷嚷着,尚不待宝珞向满脸疑惑的“夫君”解释清楚,丹萝已是喋喋不休说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适才已是天地为证,义结金兰,一时心急,忘记相邀姐夫前去观礼,姐夫莫要责怪小妹才是。” 拓跋嗣哈哈一笑,拉过宝珞素手,戏谑道:“一见如故,性情相投,哈哈!夫人喜欢便好。适才库耶达得知我们夫妇二人常年云游四海,便相邀一同前往柔然一观太子册封大典,闲来无事,为夫便答应了下来,这样一来夫人即可与义妹多加亲近,如此可好?” 宝珞一愣,嗣要去柔然国?虽说是隐在商队中,若是被识穿了身份亦是凶险万分,不由脸泛担忧之色,他微笑冲她眨眼,握紧她柔软的手,指头轻抚。 她手也紧了紧,含笑点头。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也有了这样一份默契。 丹萝自是大喜过望,“这下可好了,小妹正觉与五哥同行很是无趣,现下有姐姐……哎哟……”话语未完,后脑勺已是被缓步走来的库耶达赏了个爆栗。 “是谁非要偷跑乔装成护卫,死活也要跟着来?现下有了义姐就嫌弃五哥了么?你这个小妹,还真是没良心得很。” “五哥……五哥最好了,小妹哪敢嫌弃五哥……”丹萝小手环上库耶达熊腰,扭捏撒娇,小脸冲着宝珞咧了个大大的笑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间种斜睨一眼库耶达做了个鬼脸,惹得拓跋嗣、宝珞忍俊不住也笑开来。 ——————————————————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到得漠北草原,顿时豁然开阔,远是苍劲雄浑连绵不绝的雪山,碧蓝天际是雄鹰呼啸,时时可见柔然牧民游牧于草坡高原。他们辫发左衽,居住穹庐毡帐,逐水草畜牧,在零星散落的毡帐映衬下,天空纯净明亮、草地辽阔壮丽、空气清新、牛羊成群。 同行几日下来,宝珞这才发现丹萝实在是个话唠子,安坐在马车内便也能闲嗑个没完没了,若不是偶尔同她策马扬蹄在草原上奔跑,真怕这小妮子可要嗑到嗓音干哑。宝珞自从咽喉受伤以来,这话若是多说了,咽喉如火烧一般,于是便只剩得丹萝清脆的嗓音在马车内喋喋不休,时而是宝珞轻快的笑声。 这几日里,宝珞已是发觉这两兄妹并非土谷浑商人这般简单,他们所携带均是贵重之物,沿途也不见买卖兜售,随行护卫亦是身怀武艺之辈。将这疑惑与拓跋嗣说了,他却道是无妨,已着人查过他们的底细,实乃土谷浑贵亲,这番掩饰只是图个方便进入柔然国敬贺册封大典而已。 果不然快到得柔然可汗庭,夜里,丹萝抱着宝珞连声道歉,迭声说对不起,“姐姐,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你一定要原谅小妹,我与五哥并非商贾,实在是迫不得已才隐瞒了姐姐。我五哥是土谷浑青海王,奉了父汗王命前来柔然国参加庆典,如今北魏军在柔然国边境盘查甚密,以顺利获得通关文碟,我们兄妹二人方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隐瞒姐姐。” 宝珞这厢却是呵呵笑着执起她的手,“丹萝妹妹莫要自责,你们兄妹也是为求能顺利完成王命,又有何错呢?难言之隐,姐姐也有,丹萝妹妹日后也莫要怪我就是了,可好?” 丹萝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一丝疑虑,舜又咧嘴笑开,“好!我自是信得过姐姐,我这番跟着五哥出来,也是为了多长些见识,天下之大,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不要做那见识浅薄的小郡主,这趟出来能与姐姐义结金兰,实是我丹萝平生一大快啊!”此时的丹萝竟一扫骄纵之气,令得人刮目相看。 来到柔然可汗庭,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毡帐星罗棋布,整然有序,连绵方圆数里。既是举行册封大典,喜庆的气氛四处洋溢,时不时便有牧民聚集欢歌载舞,守备也较平日森严了许多。 库耶达随从向守备报上名号,递交土谷浑特使文书,等候不多时,便有一行官员前来迎接,一番寒暄过后,由侍从引众人前往毡帐歇息。 静待两日后的太子册封大典。 入夜,风声鹤唳,呼啸声贴着齐整的草坡掠过,发出长短节奏的音律。夜空星河更为绚亮,沉坠得仿佛便要扑向辽阔浩瀚的草席。 几声未眠骏马嘶鸣在万籁夜色中如此突兀,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在月华阴暗中飞快掠过。 “都说了你不要跟着来。”压低的男子声音正轻叱身边的同伴。 “我不会拖累你。”声音低沉喑哑,隐约可辨女子身形。 如夜墨色的眸光斜斜地望向她,分不清是嗔是怒,“外边冷,瞧你的手冻得冰块似的。”长眉一蹙,嘟囔了几句,“谁会怕你拖累,你不要随便丢火药便好。” “扑哧”,女子笑出声来。 “嘘……轻点。” 两人正是拓跋嗣与宝珞,他们在多如天上繁星般的毡帐中遵循游走,却始终寻不着王帐。 “停,我们入阵了。”宝珞拉停拓跋嗣,低声说道:“我们走了这大半夜,只是在外幕徒劳,瞧天上的星辰,北斗七星之形,我们始终在天璇星、天玑星的方位。”她仰头细观星相,沉吟片刻又道:“这里是由类似八荒阵的阵法演变而来,按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我知道怎么走了。”说完拉着他沿正确的方位寻去。 不多时,果然绕过星罗毡帐,来到一大片平坦草场,草场中央数座庞大华美毡帐,飘扬以雄鹰为尊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守备兵时不时列队而过,看来,这里便是王帐无疑了。 她咧嘴无声轻笑,“带着我来准没错吧。” 他也微笑,“嗯,不鲁莽的时候值得奖赏。”说着飞快在她唇上偷了一个吻,忍隐笑声,他肩头轻轻抖动。 心头滑过一缕甘甜,嘴角噙着笑意跟随他悄悄掩向王帐。 屏息隐气,两人在王帐暗角处融入黑幕中。隐隐听得王帐中有三人,一为年迈者苍老却又充满霸者之气,其为中年男子高亢浑厚之声,再为年轻男子沉着之音。 老者朗声说道:“将军真是年少有为,又懂得变通,实是汝朝砥柱中流啊。” “不敢当,可汗过誉了,晚辈仅是为父亲前来见证观礼,探望父亲多年挂念的老朋友。”年轻男子沉声应答,不卑不亢。 老者又道:“本王与你父终有个几十年前的约定,尚不知有生之年可否得见,”顿了顿又道,“本王欲助老将军一臂之力,只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无妨,可汗的难处我们也知晓,如今一切均已是布局妥当,只是劳烦可汗出兵演出戏即可。”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又有何难,如今他拓跋氏咄咄逼人,我们便给他来个腹背受敌。”说罢两人抚掌大笑。” 这年轻将军是谁?声音很是陌生,是北魏将军还是南宋将军?听他们所议,乃是合力对付北魏之举。宝珞抬眼疑惑望向拓跋嗣,他也是轻轻摇头。 忍不住,取出匕首轻轻在帐上割出一道裂缝。 看那穿着打扮,老者定是柔然大檀可汗,端坐身旁华丽金缕装着的中年男子便是两日后接受册封的柔然太子,而那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劲装,面上覆了张银盔面具,一双精芒在面具下灼灼闪亮,看得宝珞心头凝起寒霜。这目光如此凌厉逼人,似曾相识一般。 大檀可汗扭头问太子,“铁其那何时能到?” 太子恭敬回禀:“回父汗,铁其那将军信使前来报必定在大典前赶到,前日里将军骑兵奇袭探入境之魏边路军,魏军大败而退。” 大檀可汗不禁面露得色,“我柔然骑兵骁勇善战,他拓跋氏的人马凭得不过是兵多将广,岂敢在我广漠草地上与铁蹄相较。” 帐外拓跋嗣毫不掩饰嘴角一闪而过的冷嘲,柔然可汗庭自恃深入漠北草原,谓我力不能制,防备松懈,若乘其无备出击,势必大乱。 魏五路骑兵已是悄无声息潜入柔然可汗庭数十里之外,并尊帝令若遭遇柔然主力骑兵,乃诈败撤退,令其放松戒备。如今已是探明王帐方位,且得知大檀可汗之左膀右臂铁骑将军铁其那不日便会到来,利剑已然贴近毒蛇七寸,果是不出所料。 两人瞥见守备兵齐步而过,正要离去,却不料转身在帐后竟撞向一人,那人黑衣蒙面,匕首直抵宝珞颈项,拓跋嗣出手甚快,两指迅捷捏住那人咽喉。 此时若是打将起来,势必引来守备兵将,拓跋嗣正想趁宝珞快速闪身一刻痛下杀手。却看见那人已垂下握住匕首的手臂,定定看着宝珞,目光像是见了鬼一般,浑身杀气也已敛去矣尽。倏又凝住宝珞手中握紧的蓝珠,眸光更为惊诧,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愤恨之色,口形轻轻吐出两个无音字,“宝珞” 宝珞怔怔点了下头,这人是谁?看身形象是女子,她认得她? 在拓跋嗣松手一霎那,黑衣女子返身掠了出去,眨眼间隐入夜色,武功之高出乎意料。只撇到她黑衫扬起时,裙角一抹桃红薄纱在月色下刺目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前赶出一章,祝各位大大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多谢各位大大对小熙妈妈的关心,手术很成功,还好是良性肿瘤,今天已经出院了,可以过个好年,实在好开心。 过年期间一定也会很忙,下一章8号更新。:) 续缘北风城(七) 泰常二年十二月 这就是终年恒古不化的雪山么?巍峨陡峭,深入云霄,就像域北那座无人敢涉足的吉祁连神山,几乎可见山风呼啸凛冽、风雪肆虐,就像冰寒山峰刀刃一般的尖利,丝丝割裂肌肤。雪山下,连天地也苍白惨淡,这让宝珞想起冰雪女王居住的普拉德隆,人迹罕绝,连灵魂都要被冻僵了。 “这片雪山我们柔然人叫它‘搏格达’,不可侵犯的圣山,听阿嬷说,山里面有可治百病的冰山雪莲,所以,有人在最接近搏格达的山壁间修建了吊桥,可是过去采雪莲的人,都没有回来。巫师大人设坛祭法,说是接近圣山的人世世代代会被诅咒,所以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了。”路上偶遇的小牧童小大人似的告诉他们神山的由来,叮嘱这些外来人尽快离开这个诅咒之地。说完瑟缩着抖动身体,一溜烟跑开了去。 他们却越走越近,寒风也刮得脸上刺痛,睁不开眼来,寒意四面八方扑来。足底已是麻木僵直,宝珞用力跺着脚,冰硝四溅,忽地发现跺开的雪沫下竟是坚硬的寒冰层。隐隐透着乌沉沉墨黑一般的诡异。 冰层,上古时代,这里莫非曾经是河流?是那场令得地球上生物绝迹、恐龙灭绝的世纪寒冻将这里变成这样的么? 拓跋嗣也留意到宝珞脚下那块抹去雪沫后露出的墨玉寒冰甚是奇异。她已是伏下身子,想仔细一看,却隐隐闻到呛鼻之味,冰层下隐约有墨色涌动。 拓跋嗣将宝珞拉至身后,“这冰下有古怪。”说着抽出长剑,运起内劲,缓缓在冰面上刺了下去。内力直透剑尖,瞬时一股乌黑粘稠的胶状黏液夹杂着刺鼻的味道沁上剑柄。拓跋嗣猛地抽出长剑,一道黑色液体“哗”地喷了上来,两人退后一步,过不多时,那道喷涌液体的裂口又被凛冽风雪堵了个严实。 宝珞取出火折子,打着了火,慢慢靠近粘稠液。看着火光冉冉漫开,这,竟然是原油层…… “这是什么?怎能点燃?” “这是原油,古代海洋或湖泊中的生物经过漫长的演化形成的混合物,与木炭一样属于化石燃料,我们脚下这片冰层,是古地壳变化演变而成的原油田,原油的威力十分强大,甚至产生比火药更为巨大的爆炸力,一般燃料无可比拟。” 拓跋嗣凝视冰面上的火光,唇角弯起一道难测的笑容。 —————————————————— 王城草场东边缓坡,是平缓草原上柔然王族祭拜祀地,名唤祭天坡。王城草场圈环密密麻麻的毡帐无形中便是阵法变幻的天然屏障,因此在王城范围内并未有太多守备军,各路将领将聚集柔然可汗庭的军队驻守在东南西三方,对王城形成环阵护卫。 柔然人信奉萨满教,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隆重而不敢有一丝懈怠,而今年则在祭祀后即举行柔然太子册封大典,出席者均为柔然国地位崇高之辈。土谷浑、龟兹、疏勒、于阗西北各国均派遣使臣前来恭贺。 萨满巫师祭腾格里、祭地、祭敖包、祭火。 大檀可汗率先泼酒跪天,身后乌鸦鸦跪倒一片垂眉低首的柔然族人,肃穆无声,只听得萨满巫师尖利的嘶吼声向伟大的腾格里祈求风调雨顺。 丹萝拉着宝珞隐在各国来使末席,低声窃窃私语,土谷浑国虽也是信奉腾格里,但是身为郡主的丹萝却是离经叛道,任何祭祀均是能避即避,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她那稀奇古怪的脑瓜子竟然认为人力胜天。这个骄蛮任的小郡主在这个时代也真是个异类。 “姐姐,五哥接到密函在册封大典后即刻回国,你和姐夫跟我们一同去土谷浑国吧,我带你去看我的雕堡,那是父汗赐我的封地,是我们土谷浑国最美的地方。”扑闪着长长的眼睫,一脸渴盼。 宝珞垂下眼帘,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丹萝,我们不能跟你去,但是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会去你的雕堡作客。” 丹萝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敛住,“难怪五哥说聚散总有时,你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姐姐,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小妹也看得出你们并非寻常夫妇,姐姐,无论你们要做什么,一定要保重。”丹萝解下自己的腕绳,郑重系在宝珞手上,腕绳七彩流溢,坠起七色皓石,绳上绣着莲花图腾,这是土谷浑皇族标志。“姐姐,他日若是你能前来我国,只需出示此物,小妹必定飞奔而迎。” 宝珞也郑重点头,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向她扫来。抬头看去,却见龟兹国宾座末席站立一众头纱蒙面的西域舞孃,想必是待得册封大典后向柔然可汗献舞的龟兹艺人。薄纱在天寒地冻冷风中飘舞,仿如冬日里桃花盛放的景致。正是前夜那抹桃红,那道目光毫不避忌在红纱下注视着她。她是谁?熟悉却又不亲近…… 仪式完毕,退回王帐大宴群臣宾客。 此时大檀可汗与太子举起金杯敬向柔然首席战将铁其那,此人剑眉横须,不怒自威,那气势震慑全场。他便是嗣所说漠北最凶狠的苍狼,狼一样阴霾的双眸,柔然人称其 “狼神”。 觥筹交错间,艺人起舞。声鼓奏曲中却忽觉远方隐隐震动,像是草原在恐惧中瑟缩颤抖;又像是千万只猛兽扑向手足无措的猎物。 已是有人惊疑未定四处张望,突见王城祭天坡远处隐约升起阵阵狼烟,不止一处……东面、西边、还有南面……均是柔然三路大军驻守所在地。 狼神铁其那眼睛猛的眯起,眼底的阴霾愈渐浓烈,从骨子里渗透出一丝森冷。他镇定自若退去边席,三两下手势调遣精锐守备卫护王帐。 慑于狼神的威慑傲人的强势,众人收敛了慌乱,心下却仍旧是揣揣不安。场中献舞的舞孃亦是退回一旁。 此时已可闻轰隆声响,像是万乘铁骑扬尘而至,席上有人慌张得跌落酒樽,突兀声响拉断了众人心头绷紧的铉丝。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已有传令官快马回报。 “东、西、南三面驻军受到突如其来北魏轻骑军队袭击,现由各军副将领兵迎战。” “北边腾狼军现今如何?” 铁其那目光扫向传令官,腾狼军便是其一手统帅多年的精锐铁骑军,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扬名,威震漠北草原。其神出鬼没、闪倏雷电般迅捷之势是北魏军最强劲的对手。 “北面尚不见魏军踪迹,腾狼军副将驻守待命。” 铁其那不作沉吟,道:“王城外阵法精妙,当年擅闯王城的叛军无不是迷失其中,逐一被绞杀矣尽,量他北魏军闯入亦不过如此,传令去,腾狼军支援西面军。” “魏军欲形包抄之势奇袭,肃不知我精锐部队齐集王庭,便让他有来无回!以血献祭腾格里大神!”大檀可汗朗声说道,双目精芒不减。 新任太子与年青将士齐声附和,顿时喊呐声愈来愈是高亢,纷纷抽出大刀武器,王帐内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号角声破天而上,似母狼绝望的呜咽,随着猎猎硝烟骤然飘来,与那作响的狼图腾旗帜遥声相对。太子已是多番请命出战,跃跃欲试,如若此战能立下头功,更是竖立其威信。 时辰一点一滴在焦躁不安中流逝,迟迟未见回报,铁其那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回踱步。 远方滚滚浓烟绞腾,浓烈的血腥气息早已布满了草原上各个角落,可见外围战况及其惨烈。宝珞握住丹萝手心,瞧见她神态自若,未见惊慌,想来这个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蛇……库耶达褐目精光微敛,依旧大口喝酒,更是从容。 宝珞并不担心他们兄妹安全,库耶达带得他们前来,以其如此精明之人,定是与嗣达成了协议,嗣昨夜趁暮色离开时,亦安心让她留下,她知道,比起凶危战场,此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破城,规矩上亦不会为难外国使臣。 嗣,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此番他已部署周详,所以,她不担心,这也是他与狼神铁其那渴望已久的交锋。他们那样的男人,只有胜利才能填满空落的野心。 传令官浴血而来,“报!腾狼军支援西面军途中遭遇两路魏精锐骑兵伏击,稍有折损,双方至今僵持。” “报!西面军失利退至北边。” “报!南边失守!” 战况失利令得王帐内焦躁的空气愈加浓烈,如此困守王城实非铁其那所愿,正欲禀报领兵前去北部防线亲率御敌。却听得前方厮杀声越来越近,南军败退,魏军追至外围毡阵中了么?果不其然传令来报,南军退至毡阵中,魏军亦追赶而来。 “魏军已入我阵地陷阱,他们绝不能轻易脱身……”大檀可汗话音未落,忽听“嗖嗖”两道破空声响,狼图腾王旗轰然倒塌,颤颤巍巍落在王帐前,杆上插着两支森冷利箭。帐内顿时惊叫连连,已有女眷四处逃散。 大檀可汗、太子、铁其那率先出到王帐外。只闻前方一道狂放笑声,带着睥睨天下的杀意而来。 魏军轻易过阵,足以让众人惊慌失措。顿时乱得?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6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6部分阅读 得不成章法,铁其那大喝一声,令亲兵守卫可汗太子,退走北部。 “有客至远方来,大檀可汗如此急于退去哪?”桀骜笑声又再扬起。 威风凛凛的乌龙驹载着墨色皮裘戎装帝王带着威慑傲人的气势而来,铁蹄踏破王城,纷沓而至。身旁赤兔马背上雅白戎装将军正是贺兰容颉,两人扬着不可一世的轻狂笑意,手中长弓兀自抬起。想来适才那射断王旗的杰作便是这二人所为。 柔然可汗大檀与太子在大将军铁其那亲兵及王城守备军护卫下苍然遁退。 泰常二年十二月十五 魏帝御驾亲征五路轻骑军,太尉长孙嵩左边路军击溃柔然西军;司徒长孙翰领兵由西道向大娥山,卫尉楼伏连东道向黑山,越过大漠,合击柔然可汗庭,占领王城。 此战魏帝领军舍弃辎重,率轻骑兼马奔袭,直逼栗水。柔然无备,临战震怖,民畜惊骇奔散;柔然可汗大檀忙焚穹庐,绝迹西遁。 三路军合围柔然精锐腾狼军激战一日一夜,腾狼军在统帅铁其那回军后拼死顽抗,坚守北地令得可汗大檀携太子王族脱逃。 大檀王弟匹黎先在东部闻魏军至,率兵欲救其兄,途中遭长孙翰骑兵截击而败,其渠帅万人被斩杀。 贺兰容颉大军留守已被攻陷之柔然可汗庭王城,派兵护送各国使臣安全离去。 日暮,天上飘起了雪碎,又要下雪了呢。 丹萝拉着宝珞依依不舍话别,“姐姐,你不要忘记跟我的约定阿,一定要去找我。”泪眼欲泣,倏又道:“跟姐夫一起去。” 宝珞报涩一笑,“我们……尚未成亲。” 丹萝揽住宝珞,轻声道:“他爱你至深,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到,以他……这样,实是王族异类,”说罢放开手,与库耶达坐上马车,挥别而去。 宝珞展开手心,一袭桃色纱巾,潦草写上“十日后伊吾戊镇”。舞孃在龟兹国特使离去时匆匆塞入宝珞手中,是约定十日后见面么? 王城北激战仍在继续,攻陷王城后拓跋嗣早已前往战场亲自督战,能与铁其那精锐大军一战是他梦寐已久,成败在此一役,若任由其逃脱,他日必成大祸,围迁之,解了十数年心头大患。遂三军速破柔然东西南三面大军,另遣轻骑部队拖延腾狼军支援,逐渐将铁其那大军成三面包抄之势,逼退至“搏格达”山脉前腹地。腾狼军虽处于劣势,阵型依旧不乱。果不愧是威震漠北草原的鬼神之军。 宝珞与贺兰容颉策马立于崖壁上,俯瞰整个战况,崖下的深渊就是那日所发现的原油冰层,几条条简陋锁链悬在崖边,与搏格达主峰山壁巍然相连,风雪吹得锁链左摇右晃。这里,莫非就是小牧童所说那个通往诅咒之路的吊桥?桥上踏板多年荒弃早就是支离破碎,黑深深铁索引向之处竟让人不寒而栗。 崖下厮杀之惨烈空前绝后,雪不停的落下,尚未触及地面已是染红,遥看白茫茫素裹遍野,唯那战场中暗褐赤红,触目惊心。 看此形势,她心下已是明了嗣所做布局,擂鼓轰然响起,闷声震得人心跳加速。魏军骤然后退,地表忽窜起冲天火光,竟像是火龙腾蛟而起,沿着凿开冰层的轨迹瞬间将腾狼军围困在雪山脚下。魏军严守火圈之外,不费吹灰之力斩杀逃窜而出的柔然兵将。 迅速燃烧的原油逐渐融化地表冰层,火焰浓烟笼盖住天际,恐惧尖厉的呐喊、惊马嘶鸣、响彻不绝。火光中似被撕开一道溃口,远远可见铁其那在亲兵掩护下冲出火场,却未突围而逃。奋力厮杀围堵而来的魏军,刀光浸染血斑仍是咄咄刺目,刀落之处魂飞魄散。 忽的魏军不再围攻铁其那及其亲兵,让开了一道空场,暗夜杀神模样的帝王策马行近。一场王者与王者之间的对决。最终魏帝提起柔然狼神铁其那的头颅结束其轰烈的戎马一生。他以狼神的傲气战死,魏帝下令厚葬其身。其亲兵骤全数自刎殉主。 火场盛久不衰,浓烟染黑天空中飘雪,黑雪乌压压落满大地。 “传说中的第十八层地狱,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火海,人堕其间,永世不得翻身。”宝珞喃喃说道,清澈的双眸竟被火光映得通红。 “残酷么?这便是战场,这场火,恐怕得烧个三日三夜。”贺兰容颉不由自主取出腰囊中的陶埙,悠远、悲怆的埙音,又再响起…… 身后马蹄声逐远而近,英姿勃发的帝王翻身下马,向前走来。浴血归来的王者,眼瞳中毫不掩饰胜者的光芒。 “他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输仗而不输气势。”他牵起她的手,“男人总是用他人的鲜血来奠定自己的野心欲望,你会不会觉得卑劣?”他实是不想她目睹如此血腥的战争。 宝珞静静凝视前方火光,“生存之道莫不过如此,当穿上军服那一刻,便是军人,能战死沙场也是一种荣耀,只有平定四方,才有真正的太平,才能保得子民安居。”虽说前世所经历过无数杀戮,早已对生死淡漠,但是亲眼目睹坑烧万人,心底仍是涌起无尽悲凉。 嗣,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而她却做不到旁观者那样平静无波。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过年真的很少人上网捏,好冷清__ 续缘北风城(八) 贺兰容颉的埙音顿然一止,“选择了战场的人,死在战场上是一种荣耀,皇上,你比微臣幸运,有这样的知己。可惜,你是帝王,真正的太平,不属于你我。” 宝珞愕然看向贺兰容颉,此话……隐含他意。 拓跋嗣眼神一黯,寒声说道,“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太平,也未曾想过有一天能见到,征战讨伐纵然满足了某些成就感,但却比不上内里倒戈更令朕心寒。容颉,非要如此么?” “若你不是帝王,我们该是永远的好友,若我不是贺兰家嫡子,我会比现在快活百倍。” 言语间挟带着轻狂的自嘲。 “贺兰容颉!你疯了么?你莫要胡言乱语了?”宝珞上前一步,满脸不可置信,这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年将军此时眼神却是高深莫测, “颜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他话音刚落,四边不知何时冒出十余名身着北魏戎装的虬须刺客,森寒砍刀直奔拓跋嗣而来,刀身蓝光凌洌,竟是萃了剧毒。 拓跋嗣傲然一笑,将宝珞护在身后“贺兰容颉,你也太小觑朕了吧,你们几个人便想谋逆?真是自不量力。”说话间已是刀剑交错,刀如猛虎,剑如飞风。 贺兰容颉仍是静静站立在风雪中,苍白如傲梅,“陛下,容颉从来不敢小觑你,所以便很不君子地使用了散功粉,越是用力,便消失得更快。” 拓跋嗣身形一滞,内力果然是在逐步流失。“咻”一声响箭破空,他发出召唤燕云十八禁尉的暗号。 “陶埙,你将散功粉藏在埙孔中,风向将粉末飘向我们,原油燃烧呛鼻气息掩盖了散功粉的味道,你……卑鄙!” “颜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 宝珞抽出短剑,挥向战团,她早已内力全失,散功粉丝毫不能影响。若论武艺她本就不精,但是杀人的技能上辈子就已经融进血液,腾挪跳跃的间隙解决对手,出剑定中要害。袖中暗器也倏倏奇发,与拓跋嗣拼着力道未散竟也解决了半数刺客。可是眼看他气息愈加絮乱,宝珞心中焦急。 退至铁索吊绳前,山脚下熊熊地火燃烧不尽,浓烟密布上空,燕云十八禁尉能看到响令及时赶来么? 肩头一麻,贺兰容颉不知何时欺身而来,点了宝珞麻|岤,她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刺客一步步将拓跋嗣逼近断壁,轻功掠上铁索桥,刺客也攀上铁索,在半空中打将起来。 宝珞袖中银针蓦地刺向自己肩|岤,缓解麻|岤的僵直,眼睛一瞬不瞬凝视铁索上的身影。不多时云雾浓烟蒙住了他们越战越远的踪迹。远处山坡下隐约可见燕云十八禁尉领兵赶来。 贺兰容颉双目戾气丛生,挥起手中长剑,便砍向铁索。 “不要!”瞬息惊骇得心胆俱裂,手腕中的蓝珠卷向贺兰容颉手臂,拼尽全力往后拉,却抵不过他臂力的强势,眼看铁索断裂,她毫不迟疑用空余的手一把拉住铁索末端,巨大的断裂冲力倏将她抽拉而起,向着搏格达飞荡过去。而右手腕扣住的蓝珠竟将贺兰容颉也一并卷了来。 风声鬼哭狼嚎似的凄厉无边,浓烟早已迷住了双眼。绝境求生的本能技巧瞬间涌了上来,看到眼前雪白山体乍现,她松开紧牵住铁索的手,“嘭”的声响,撞开碎石雪块,两人先后翻滚落到雪山壁上,足下一阵钻心剧痛,前额磕在巨石沿边,眼前骤黑,无边黑暗蓦然笼罩…… 贺兰容颉跌落在雪堆中,就地一个翻滚,躲开巨石。稍作喘息便爬了起来。手臂上还缠着柔韧软丝,顺着丝线寻过去,却见宝珞倒在雪块乱石中,额上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 “颜姑娘……”扶起她,还有气息,点|岤止血,他竟有一丝心慌。 四周望去,他们似是掉落在一个冰石山壁上,凛冽寒风未曾停歇凄厉的叫啸,这里,几个时辰就能将人冻成冰雕,得找寻一个避风的山坳。 “颜姑娘……醒醒……你这样会冻死的。”他用力拍打她的脸颊,她浓密的眼睫颤动,舜又蹙起秀眉,似是剧痛伴随着清醒过来。 宝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贺兰容颉凑近来那双布满焦乱的暗蓝双眸,见到她醒来倏又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双手将他用力推出去,他一个不防备,狼狈仰摔在雪地上。 她欲站起扑过去给他补上一刀,左足一阵剧痛,“啊!”痛叫一声倏又摔倒在地,方才觉全身痛疼,她那毫无防备摔落下来,血肉之躯撞飞无数碎石雪块,看来竟是伤到了。 那方躺在雪地的男子闪烁着蓝眸,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笑容,倏又真的笑开来,“就这么想我死么?我若是死了,你现今这个样子也活不成。” “我能不能活不要你管,你……你害死他,我便杀了你给他报仇再去陪他又如何!”她杀意未止,蓝珠出手击向他面门,他一个翻跃,避开了去,手腕转动,一把将蓝珠抓在手中。 面带挑衅笑看着她。 宝珞也回给他一个冷笑,末指微动,蓝珠瞬间呼啸旋转出锋利尖刃。血珠洒落,还好他反映够快弹开那个诡异的小武器,仅是割破皮肉,若不然整个手掌都要绞碎了去。身形转动,他快速欺到她身畔,点了|岤道。 “呵……不能太过轻视你呀,你究竟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毫不在意地甩去手掌心血珠,冰寒地冻不多时伤口就凝结了。 轻叹口气,他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向后山走去。她|岤到被封,浑身不能动弹,知道叫嚷也是无用,便恶狠狠瞪住他,假如眼神能吃人,他该是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来。 破开巨石碎雪,不知走了多久,雪山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山路的形状,若不是滑不溜手的冰壁便是四处散落的山石,加上风雪交加,迈前一步均是艰难。天色渐沉,风雪中根本辨别不明方向,时不时掉落的碎石,崩雪均能致人死命,因此,这是草原上牧民为之惧怕的诅咒之地。 好不容易在山体狭缝中寻到一处可避风躲雪的石坳龛洞,贺兰容颉放下宝珞挨着龛壁坐好,便轻轻抬起她的左脚,脱下靴袜。 宝珞惊怒交加,“你干什么,放开我!”倏又意识到他是在查看脚踝的伤处,“不要你假好心。”口气却不由得软了下来。其实,他真的是无意伤害她,当时拉住铁锁荡过来的时候,贺兰容颉完全来得及砍断她牵着蓝珠的手腕。便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惨境。 他低着头,看不到眼底的神色,“还好,只是脚踝脱臼,扭措筋脉,没有碎骨。你既不怕死也要过来,不就是要救他么,这样,又怎能去寻他?”温热的手心在她脚踝红肿起来的肌肤上轻轻按揉,蓦地一个用力,将踝骨接上。她似乎早有准备,咬紧下唇,不再呼痛出声。他抬起眼帘,失神望了她片刻,便又低下头给她穿好靴袜。 嗣……不知现今怎样了?铁索断裂的时候,她是没有看到有人跌落山崖,那么,他定是也在这雪山上,散功粉作用起码维持几个时辰,还有剩余的刺客,他……能否脱险呢?他与她的牵绊如此之深,一定不会就这样离她而去,若不是这灾难不断的脚踝又负伤,她只想尽快寻到他。 贺兰容颉正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脉上,眉头轻蹙。“你……受过很重的伤,内力全废了?”他抬眼看向她,蓝瞳灼灼,夜幕来临,他神色更是晦暗。“没有内力护体,你今晚非冻死不可。”轻叹一声,他在山坳中寻了几块巨石,堵住狭缝,遮挡无孔不入的寒风。龛洞内顿时黑了下来,只听外边风声愈加犀利。 他在她身边坐下,脱下风氅裹在她身上。悄然无声…… 她忽地说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你没有听说这座雪山是个被诅咒的地方么?凡是进来的人没有活着走出去的,何况你已经将唯一的退路斩断,山脚下的原油层大约也要烧上个十来日呢。”语气不尽嘲讽。 只听他的嗤笑声响起,“生如何,死又如何?我贺兰家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此次执行命令的均是我们贺兰家最精英的死士。” “贺兰将军,权势帝位真的那么重要么?值得用这么多人献血去铺就帝王之路么?何况,嗣,他可有亏待你贺兰家?小皇子虽有你贺兰家一半的血裔,可他更是拓跋氏皇族,嗣的皇弟。” “颜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当年先帝之所以能入主中原,便是我贺兰部与拓跋部联手打下的江山,先帝曾豪言称此乃拓跋氏与贺兰氏共同的天下,并娶了我姑母为后,祖父战死后,我父王更是追随先帝南征北战,巩固基业。可是先帝稳坐皇位却忌讳我贺兰氏之强盛,功高盖主,竟是不动声色削弱我族势力,将太子之位传与庶妃所出皇子,违背当年之约。” 她对贺兰容颉这番说辞不以为然,“国家皇权若是分散,定是弊大于利,先帝此举虽是背信弃义,从国之利害来讲却是无可厚非,若帝位是你贺兰氏,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做法么?籍口而已,野心、权倾天下才是蜜汁毒药,引得世人前仆后继。” “哈哈……颜姑娘真是看得通透,永远不要满足所得,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便是世家王族生存法则,嗣帝登基后做得更好,他更不会退让半步,穆太妃之死皇上认定与我姑母脱不了干系,更是削夺我贺兰家兵权,我父王便是如此愤懑交加,盛年而逝,母亲也……” 风透过缝隙吹进来的声音发出细细的呜吟,他似是用力呼了口气,又说,“我不恨嗣,当我们一无所知的时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是……象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就不可以随心所欲,都肩负着沉重的使命,无论是否自己愿意去做,身后,注视着你的是整个家国民族。” 宝珞黯然沉默,这……她又何尝不知道?玥……也脱离不了这样的命运,这种无奈与悲哀却是世世代代延续在皇族天之骄子的身上。 他又轻声笑了笑,“我的使命是将贺兰氏推向更前、更高,得到应得的东西,而嗣他所肩负的又怎么可能比我少?控制了柔然,拓跋氏更是不会满足现状,他的目光所及便是这天下。今日,我负他;他日,又怎知他不会负你?和珞公主,南宋也有你的父王亲人不是么?” 宝珞一愣,他怎会知晓?倏又释然,嗣从未刻意隐瞒,和珞宫忽然冒出她这样一个女子,有心人很容易便能查清楚。嗣之于天下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刻意去忽略而已。呵……想这么多又有何用呢?如今困守雪山,嗣……他生死未卜。 他可有受伤?这样的夜里、这样的风雪,心揪得发痛。 越来越冷了,雪山不比草原,纵是皮氅裘袄,也抵御不住透骨的寒冻,这里,并无枯枝可点燃取暖,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冰寒。她牙关不由得打起战来,又冷又饿,意识渐渐模糊。 贺兰容颉察觉她的异样,心中忽的慌乱起来。将她搂入怀中,慢慢将气息传入她体内,“我们说话,你不要睡过去了,继续骂我啊,是我将你害得这样……”他用力拍着她的脸颊,“你可不能睡过去了,你还没找到他不是么?你不是还要给他报仇?” “别打了……好痛……”她总算发出微弱的声音,他那悬起的心方才安了下来。 “贺兰容颉,你为什么不杀我呢?那时,你完全可以切断我的手臂……”她亦是拼命去保持清醒,说话……说话…… 他揶揄一笑,“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迷住了。”他竟哈哈笑开来。 “贺兰公子真是说笑了。”宝珞亦是不置可否,一见倾心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他微微闭起双目,仿佛看到那日细雨中的美丽女子,“我母妃也是南宋人氏,以前,每到盛夏,她也是喜欢在荷塘中采莲,她是个温婉善良、柔弱的女人,那时,真的就是这样被你吸引了,后来,才发现你们并不像,你坚强独立,智慧豁达,却与温婉柔弱扯不上关系。” “你这算是在取笑我么?” 他轻笑,“我倒是情愿母亲能如你这般,就不会那样……母亲做过最勇敢的事情便是在边境战火中救了当时身负重伤的父王,再与他私奔来了平城。父王,便是她的天,所以,他病逝,母亲也随着去了。”他似乎说得不经意,却在黑暗里疲倦地阖上伤恸的目光。 她却感知了他被被母亲抛下时那份忧伤,“你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南宋了么?不会想念亲人么?” “怎不会呢?她时常拿着家族信物发呆,可是却不能回头了,母亲说过,他们家世代是南朝将门,绝不会认这门亲,那时,在边境与父王对阵的便是母亲的大哥。” “咦?南朝将军?那会是谁?说不定我也认得。”宝珞此时倒真是好奇了。 “南朝将门一家非萧家莫数。” “啊……萧家……”她愣了半晌,说道,“萧家女子都很美呢。” 他声音带笑,“我长相更似父王。”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好像身体里住着两个魂魄……一个是慈悲的、一个是淡漠的,所以……你很矛盾?” 半晌不再听见说话,似又沉沉睡去,觉得她的身子暖和了许多,于是拂了她的睡|岤,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这样想去守护一个女子,只为她能安稳睡一夜,他所能拥有的,也只有这样一个夜晚吧。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拖把同学一定不会死。 上一章评论多起来了捏,好高兴,不然还真被打击到,以为没人看了。__ 过年期间也就是头几天忙着拿红包发红包,如今闲下来小熙会多多更新,北国之行快到尾声,小熙也越来越忐忑不安,如果虐拖把同学,偶会不会被丢板砖~~~~先~~~打个预防针~~~ 护士小姐!!!! 续缘北风城(九) “贺兰容颉!你出来!” “贺兰容颉!出来!挟持一个小女子算什么?你给我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较量!” 缝隙外似乎天色蒙蒙亮,风也小多了。只是……那声音……吵死了…… 贺兰容颉静静注视着怀中的女子,她仍睡得香沉,额头的伤口在雪白的肌肤上红肿淤青,突兀得令人心痛。他多想再看一眼她长长浓密眼睫下,那双黑玉一般晶莹的眼睛,那般纯澈。 就这样默默良久,他半阖了一下湛蓝的双眸,仿佛是要将她记在心间。解开她的睡|岤,看着她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倒影在那双明亮如镜的双瞳,心不由得一窒。 “嗣……我好像听到嗣的声音。” 贺兰容颉又扬起他那招牌邪魅笑容,“对,他没死,还寻了来了。他总是运气这么好,从小到大都这样。”他定定看着她,“我要把你还给他了,你说过,能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我……即便是不能,也想要有个像男人一样的较量。” 他从腰囊中取出一块契型玄铁牌,放到她手中,“这是我母亲的家族信物,假如,你能从这里出去了,替我送回萧家。” “然后,便忘记我这个人吧。” 他站起身来,不再看她一眼,推开堵在山坳狭缝上的巨石,亮光顿时满满洒了进来,他的身形顿时融入那片柔光中。 “贺兰容颉!” 冲着他的身影喊他的名字,他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忽地一阵心慌,突然洒入的亮光令她睁不开眼。 他顿了顿身形,却没有回头,“你……莫要出来。” 他走了出去,冲着山上石壁大声喊着,“拓跋嗣,你在上面等着我,我们痛痛快快来个了结!” 宝珞握紧了那块玄铁牌,稳住簌簌发抖的手,她不担心嗣,过了一夜,散功粉的药效定是已经过了,贺兰……难道非要用死亡才能了结这一切么?她瞥见他留在一旁的腰囊,取出陶埙。 雪峰峭壁 剑似惊鸿,纵伸横逸,势若飞动,溅起雪花万丈。这是人生最华丽的一场演绎,黑与白的剑影交错,没有过渡的色泽可以妥协,熟悉的招式,熟悉的闪避,两颗心都带着同样沉痛的情谊,这样的了结没有赢家。 埙音响起,清冷而哀恸,隐约的《渭城曲》,“西出阳关无故人……”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尽的伤感。 埙曲缭绕在山间雪地,恍惚耳边是谁在低喃……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犹然浮现着的,浮光跃影,都是过往的滚滚红尘。 他嘴角扬起笑意,蓝眸在晨光中潋滟凄美,像是从心底漾溢出的和煦暖意,原来,有埙音相送,是这样的感觉。虽然她给他的只是悲悯的心伤,她却不懂,那一点点心伤已足以让他无悔,无怨,无牵无挂。 白色的衣裳染上了大片红蕴,像是从心口开出一朵朵瑰丽火红的彼岸花,总是在最美丽灿烂的时候凋零。 目光从那洞穿胸口的剑锋慢慢看向那个一脸震惊的男子,凝视那双倏然悲恸的黑眸,“我们来世做真正的兄弟吧。” 带着无悔笑意,阖上了那双像天空一样湛蓝的眼。似那夜间盛放的昙花,留下一夕清香后骤然消逝。 泪水滑落粗砾的埙陶面,顺着指沿沁入细微的纹裂,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不了解他,可他却看透了她,甚至比她自己看得还更透彻;我们,已经来不及成为朋友,所有的情仇怼怨随之烟消云散。 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将她带入胸怀,她在他怀里潸然泪下。 他亲吻她额头的伤口,手掌抚过脸颊,“你真傻,我看到你拉住铁索跳过来,都快被你吓死……” 她仰起脸,看着他,“我们不是说过谁也不要舍弃谁的吗?”忆往昔,她笑道:“说我傻,那也是学你的。” 将陶埙与贺兰容颉一同葬在雪山上,拓跋嗣背起宝珞,向后山走去,前山由于原油燃烧融化了山脚的冰山雪层,引起山麓时不时的雪崩。 “大火融冰成水,水迟而扑灭了火,再化成冰,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宝珞伏在拓跋嗣背上望向远处轰隆的雪崩。 “莫要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出去,我从山上寻下来的时候,似乎有看到动物的足迹,有活物我们定能等到禁尉寻来。” “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一起总是险境丛生,从初识的浑水河底、到宋皇宫、噬魂崖、到现在遇困雪山……”这是给他们的磨难么? “可是,我们不是每次都能绝境逢生么?这次,也不会例外。”他毫不怀疑。 她笑“嗯”了一声,只要在一起,在哪都一样。 “咦?嗣,你看那边雪堆里,好像有东西……在动。”宝珞手指着峭壁边一团雪堆。拓跋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团白绒绒的毛状物大半埋在雪堆里瑟瑟抖动。 提起一看,竟是一只雪白垂死的小狐狸,左腿还淌着血,雪堆里另伏着一只死去多时的成年雪狐狸,小狐狸被拓跋嗣抓起毛茸茸雪白的大尾巴在空中摇晃……兀自不住战栗颤抖。 “哈哈……珞珞,今天我们烤狐肉可好?这雪山狐狸肉质鲜美,毛色纯净柔软,扒了皮来还能御寒。”仿佛是能听懂拓跋嗣的话语,雪狐狸哀凄鸣叫了一声,黑珍珠似的眼珠子蒙上了薄雾。 “小狐狸定是雪崩时受伤掉落在这里,它……也是伤了左足呢……还失去了母亲。”宝珞将小狐狸揽了过去,不禁同病相怜起来,小狐狸小声呜咽把头埋进她怀中。 “嗣,不要吃它好不好……这里小狐狸能活下来,一定还有别的活物。”宝珞眨着乌黑大眼,竟与小狐狸有几分相似的讨好神色。 拓跋嗣无奈又瞪了一眼小狐狸,“那好,且先留着,若是寻不到其他食物再烤了它。”这只小狐狸甚是狡猾,竟然装可怜博同情,最可恨的是,它竟敢伏在珞珞怀中肆意撒娇,拓跋嗣斜睨一眼那正撒欢的狐狸,满脸不豫。 小狐狸浑身绒毛似雪浮云,好不可爱。宝珞取出药粉撒在它受伤的左腿,撕下衣襟包扎好伤口。小狐狸一动不动安静伏在她怀中,甚是乖巧。 雪狐狸充满灵性,鼻尖讨好轻蹭宝珞面颊,蓦地竟伸出舌头舔了宝珞一脸的口水,惹得她呵呵直笑。 这小色狐,它……竟敢轻薄珞珞……拓跋嗣眼眸中火光闪动。 小狐狸复原得极快,不多时便挣扎跃下雪地,跛着脚绕着母狐狸的尸首“嗷嗷”叫唤,过了许久才依回宝珞脚边。跛脚小狐狸忽地向前跳几步又回过头看来他们,一副领路的架势。 “嗣,小雪像是要带路呢,跟着它走吧。”看着拓跋嗣不情不愿的蹙紧眉头,直觉好笑。 小狐狸在山石雪地上跳窜盈跃,灵活敏捷,若不是拓跋嗣轻功了得,倒还真追不上它呢。 “我就说这狐狸生性狡猾,瞧它这会子如此精神矫健,哪像适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不可太过轻信于它。” 宝珞在他背上咯咯笑起来,“它只是只有灵性的小狐狸,瞧它的模样多机灵可爱呀,哪来这么多心眼。” “哼!狐不可貌相!” 也不知走了多久,翻过多少峭壁崖缝,渐渐走到一片山中腹地,赫然可见一潭湖水,湖面上潮气氤氲,水波流动,神光离合,群鱼游弋,水藤柔曼飘舞,大朵暇白的冰山雪莲在湖岸上娇柔绽放,清幽香气挟着渺渺水雾飘荡在山谷间,好一个冰山雪峰中的奇妙景致。 “嗣……我们是不是来到了仙境?”好美的地方,宝珞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在睡梦中。 拓跋嗣在湖边将宝珞小心放了下来,小狐狸迅速的扑到她怀中,鼻子直蹭她的脖子耳畔。“呵呵,好痒,小狐狸不要淘气……”话音未落,那摇晃得正欢的大尾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一把揪了起来,狠狠丢了出去。小狐狸一个落地翻滚,“嗷嗷”舔了一下受伤的脚,却惧于拓跋嗣凶恶的目光不敢再靠近。 “嗣,你怎么总是欺负小狐狸,它把我们带来这么美的地方,瞧,湖中还有鱼,湖岸有雪莲,我们就用不着吃小狐狸了不是么?” “哼!这小色狐,它若是再敢轻薄与你,我就扒了它的皮!”又瞪了一眼小狐狸,却见小狐狸竟也不示弱,“嗷嗷”叫唤着甩动像柔云一样的大尾巴。 “幼稚……”瞧见这一人一狐瞪目对恃,不禁摇头哀叹。 可是这样的幼稚行为在往后几日中时常上演,小狐狸挑衅似的总腻着宝珞,连睡觉也要蜷缩在她怀中,而拓跋嗣揪着狐狸尾巴丢弃的动作也越来越顺手。竟是一看到小狐狸出现便全身戒备,宝珞直担心哪一天小狐狸忽然失踪,那定是给拓跋嗣扒皮烤了吃。 不知不觉在雪山中便过了数日,拓跋嗣日里便去寻找下山的道路,寻了几日也只能到达原油冰层附近,可是因为原油数日燃烧不息,近旁的雪山坡塌方、融雪形成的雪崩最为严重,好在融雪扑火,火势也渐渐小了,待到油面结冰即可离开雪山。 宝珞闲来无事便将罕见的冰山雪莲采撷研磨,此山终年冰天雪地,酷寒下生长的雪莲自然是至寒之花,而雪莲性温,便是她寻了多年的至温至寒之灵药。当年降涟大哥也说过,治疗阿爹的“翎火焰”之毒除了寒玉丹,还需辅与至温至寒之药,虽不知冰山雪莲是否对症,但是,即便是只有一线的机会,她也要试试,只有他平安无恙,她方能安心。 宝珞额头的伤口,脱臼扭伤的脚踝都以神奇的速度复原,自从在噬魂崖上吞了离剑中的“万寿仙丹”后,体质便有所改变,受伤后止血速度与复原程度都较平常人快许多,至于梅太后所言之长生不老被她视为无稽之谈。 雪山中夜里异常的寒冷,但是宝珞窝在拓跋嗣怀中,有他真气相护,再加上小狐狸天然软绒覆盖,自是无大碍。 星空下两人一狐相依相偎,温馨洋溢。 宝珞半躺靠在拓跋嗣怀中看星星,“嗣,这雪山虽严寒,但也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呢,在湖边盖一间小屋,养上几只小狐狸,倒也逍遥快活。小时候生活的域北,也有这样雪山,还有森林、草原,无忧无虑的日子,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越是长大,烦恼也就越多。那时候,我、阿西、梅朵也是时常躺在草坡上看星星,听着草原上牧民嘹亮的歌声,诉说彼此的梦想……” “珞珞的梦想是什么?” 她黑玉般的双眸如星闪动,“我记得阿西的愿望是要去看看天下是个什么样子,梅朵是想做草原第一女骑手,我的愿望……不记得了。”她是记得的,只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那个被阿西、梅朵鄙夷的愿望是永远跟阿爹在一起,他去哪里也不能撇下她。 就像是来不及许愿的流星,再怎么美丽也已经变成曾经。 半掩眼帘,小狐狸慢慢蹭着身子挤进他们中间,拓跋嗣不着痕迹指尖运气弹向小狐狸长长的鼻尖,小狐狸痛“呜”一声跳开了去。 宝珞微微张开眼,眼底含笑,伸手抓住他的手指头,细细抚摩他修长指间常年练剑滋生的厚茧。“嗣也曾有过什么愿望么,想必身为皇子也是不如我们这样寻常人家那样自在无忧。” “唔,愿望我从未想过,自小父皇便告诉我,令天下称臣,才能成就一个真正的王者,所以我只有想要的、和不想要的,后来,得到的越多,却越是觉得心里空落,那只是满足了野心,却不能获得内心充足,所做的一切就变成了责任。” “直到遇见你,我方知道守护一个人,守护她的喜怒哀乐,心里的满足感那才是幸福。” 震撼从心田直触指尖,嗣象是剖开自己的心,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双手环住他温暖的胸膛,在他耳边低语,“嗣……我们一定会幸福,我或者终一生也不能回报你同样的付出,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从未对你的情意有半分马虎。” 他将她搂得更紧,不容一丝间隙。“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歉疚,之所谓情,亦是不能用天平去衡量孰多孰少,能在彼此身上感到幸福,就足够了,珞珞,你只要答应我,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将就。” “嗯”她何其幸运,能拥有这样一份情……暖意沁透心脾。 “嗣,你相信会有来生么?” “但愿能有。” “一定会有,我们会一起经历生生世世……” 话音淹没在炙热亲吻里,小狐狸正想不要命也凑上来,却被早有防备的男人丢了出去…… 白雪映月,为他们染上银白色的清辉。 ———————————————————————————— 数日后,火势越来越小逐渐熄灭,燕云十八禁尉在得到拓跋嗣响箭号令后迅速赶到,率军士在原油层上搭建木排,迎回了君王。 拓跋嗣原意是将小狐狸丢弃在雪山里,谁知它竟一直跟到山脚,宝珞不忍,抱住它不放。于是小狐狸如愿以偿跟随他们一同回到了军营。 皇帝宣称,贺兰容颉因救驾殉职,追封“护国大将军”,此事就此了结。贺兰氏族根基庞大深厚,若要撼动其根本非朝夕可行,皇权气盛如日中天,已是任何势力也无可阻挡。 铁其那及其腾狼军全军覆没后,大檀可汗偕部族败走西退。 柔然“国落四散,窜伏山谷,畜产布野,无人收视”。魏军追至兔园水,然后分军搜讨,东至瀚海,西接张掖水,北度燕然山,东西五千余里,南北三千里,凡所俘虏及获畜产车庐,弥漫山泽,盖数百万。 时高车诸部也乘机摆脱柔然的羁绊,“抄掠柔然”,高车、柔然先后归附北魏者,有30余万。 从此,柔然大伤元气,大檀愤悒发疾死,子吴提继立,号敕连可汗,遣使赴魏贡马通好。 续缘北风城(十) 泰常二年十二月二十七 岁末寒冬,战火洗礼后的草原依旧浩瀚辽阔,远方白皑皑连绵雪山,雪山上悠游自在的云朵,仿佛未受到硝烟的熏染,纯净得似要化了水、化了风,涤净人间苦难;苦难是会过去的,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时。 一行飞马扬起尘雪,拖拽出长长的雪印,不多时已被草原上游弋的风不着痕迹扫平抹净。 在雪山上被困逾十日,已是过了舞孃约定的“十日后伊吾戊镇”相见之期。此事宝珞思前想后,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明亮眼眸中那抹恨色,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她要见她,定是与他有关。 宝珞本想下得雪山立即动身前往伊吾戊镇,拓跋嗣却担心有诈,不准她独自前往,而攻陷柔然可汗庭尚许多军务积存未理,皇帝困陷雪山,脱险归来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却也实在无可分身,便令了四?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6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7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7部分阅读 四名燕云禁尉跟随宝珞前往伊吾戊镇,有事随时回报。 宝珞骑上拓跋嗣的“墨鱼”宝马,日夜兼程,一日后到达伊吾戊镇,却也比约定之期晚了两日。 五人下马入镇,伊吾戊依旧是热闹如往昔,往来各国商旅在这边陲小镇川流不息。舞孃所约地点没有明确指定,可是小镇说大不大,找起一个人来却也是不易。 杵在城门口困惑之时,一名小乞丐悄悄靠了过来,定定站在宝珞身后。禁尉正想将他喝斥后退,小乞丐已是伸出黑嘛嘛的小手扯住了宝珞的衣袖,小声问道:“汉人姐姐,你……可是容姐姐?” 宝珞一怔回头,眼前是一名十来岁的乞丐孩童,于是微笑点头。 小乞丐听闻大喜道,“容姐姐来此可是寻人?” “是的,我来迟了两日,小兄弟可知道我要寻的人身在何处吗?” 小乞丐忙不迭拉着宝珞便向前走,边走还小声嘟囔着,“我每日里都在城门候着,都等不到那位姐姐想见的人,若是再晚来,可能就见不到了,我们镇上往来的年轻汉人姑娘不多,我一眼就认出容姐姐你了,跟那位姐姐描述的一模一样。” 小乞丐边说着脚上却也没停歇,熟捻地快步在密集民居间穿梭,燕云禁尉亦不敢大意也跟紧了来,不多时便来到城边一座破落坍塌的房屋前,眼前景象令得宝珞小小吃了一惊,她……那样素净高洁的人,会在这个残败破屋里么? 惊疑不定望向旁侧的小乞丐,只见他目光倏然凝聚起沉重,朝着宝珞点了点头,推开无法遮风挡雨的残门,引着宝珞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骤然闯入黑暗中双目无可抑制模糊,鼻尖潮湿霉烂气息萦绕。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咳嗽声响起,“宝珞,是你来了么?你……肯来见我,很好……很好。” 眼前渐渐清亮起来,屋角堆弃了厚厚的干草上,斜倚一个黑衣女子,面目灰败憔悴,嘴角残留一丝血迹,气息奄奄,发丝泥泞纷杂搭在脸颊,落在胸前,眉目微蹙,依稀却可辨其清丽容颜。 “随云……”宝珞慌忙扑到黑衣女子跟前,一手撑着干草,一手便撩起她额前的乱发,她……果然是随云,天机阁那个武功高绝、貌美如仙的左护法,什么人,能把她伤成如斯境地? “随云,你受伤了,让我看看。”说着便手指搭向她的脉息,随云想推开她,却使不出一丝的力道。 她急促喘着气,“不用多此一举了,何必呢,你……心狠如斯,何必关心我一个要死的人。” 宝珞凝望着她的面容,惊诧得无以复加,搭着她手脉的指头不禁抖了起来,随云……心脉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伤,已是残喘着最后一口气,随时就…… 宝珞急忙在药囊中取出一粒丹药让她吞了下去,也……只能护住一时心脉。 随云看向小乞丐,说道:“狗娃,你先出去看着,莫要让人进来。” 小乞丐应声走了出去,宝珞也示意燕云禁尉退出屋外等候,环顾着残破的小屋,却也知道以燕云禁尉这样的高手,该听到的也会一清二楚。 “随云……” “宝珞,你没死,那很好……可是,你为何不回馨园?快两年了……你为何就这般狠心,不回去见他!”激起心中之气,随云声音高了起来,于是又是急促的喘咳声。 “随云,你不能激动……”宝珞忙给她顺了顺气,小声说道:“我……今年五月河灯节,见过阿爹,他……已成亲,我……我不知该如何……如何面对。” “呵……晚了,晚得太多了……你,落崖未死,为何不及时赶回,差一点……差一点,玥就陪着你去了。”她冷然一笑,竟凄楚无比。 手间一紧,“随云,阿爹怎么就差一点去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见到他的时候,阿爹似乎不认得我了……” “你也亲眼所见,那日噬魂崖上妖后掌力激起玥体内潜藏的火毒,你落崖后,他沸血冲涌,差点就……可是玥不顾太医劝阻,心伤难抑,日日呕血不止,了无求生之念,将所有人赶出东宫,闭门不出。他……他决意是要跟你去了……”随云话说得很慢,眼泪已是簌簌不断沾染衣襟。 心底角落那处伤口忽然撕裂开来,溃烂,滴淌出脓血……原来,伤口从未愈合,坚硬的结痂下早已是烂得越来越深;她身体开始渐渐发抖,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的思绪飘向那个黑暗的宫殿,那个痛得没有求生意念的人,那个痛得所有坚持都坍塌的人,手中紧紧攥着紫藤绢帕像是握住生命流逝前最后的温柔缱绻;玥……玥……我竟把你伤得这样深…… 眼前已是模糊不清,泪水刹不住流淌,她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死死按住那溃烂的心口,指尖溢出刺痛。 “那时,三皇子寻了神医才救回了他,一场大病过后,所有情念便全数忘记,连你……他也选择忘记了吧……那以后的玥,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未见他笑过,也从未见他悲,就像一具等死的尸体,冰冷得无人敢接近他。” “后来,我无意在你的墓前听到降涟的话,便得知了一切,原来……你早就放弃了玥,是你……是你把他推到萧汐凝的身边,然后……你落崖不归,便可以隐姓埋名与魏帝双宿双栖,难为玥……为你历劫生死,每逢月圆便要承受锥心之痛的沸血火毒之苦,甚至……甚至仅有四年之命可活……”随云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咳得似乎心胆都要吐出来。 宝珞脸上褪去血色,苍白得像鬼魅一样的绝望,她拽住随云的肩头,指尖几乎要掐入血肉,“你刚才在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故意骗我的对不对?他怎么可能还只剩下四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话呀!你说啊……”看到随云瞥向她那个夹杂着怨恨的悲伤目光,忽的颓然无措,她松手跌坐在干草地上。 随云说的是真的,是我放弃了他,一步一步将他推向痛苦,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愚蠢的我,他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河灯节那天,是月圆之夜,亲眼见到他毒发,他拒绝诊治,因为他早已得知自己的命数;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个自以为是而又愚蠢的我。 那一瞬,她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和颓然,所有的坚持和守望都瞬间溃败,仿佛一片到了季节、从树梢落下的叶子,准备随着湍急的水流飘然远去…… 随云冷冷的笑,干涸的嗓音破碎喑哑,“宝珞,你那是爱他么?你不懂什么是爱,你自以为大义的将他推给别人,那是你在他心上捅的刀子;我不否认,我爱他,而我放弃了,因为他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我放弃而能看到他幸福,我甘愿……你,却给他带来了什么?你像个任性的女儿,汲取他所有的感情,而又弃之不顾。”她说得很慢很慢,抬眼望住宝珞,像是失了魂魄的苍白人偶,兀自一双悲伤纠结的眼眸中汩汩涌着泪水。 颤巍巍双手握住她同样颤抖的手臂,“一切都晚了……他已经不记得你,可是,你要救他……我叫你来,只求你救救他,我已经撑不了多久,只能找你……”忽又一阵剧烈喘息,她身子的重量压在宝珞肩头。 “随云!随云姐姐……”宝珞慌忙给她口中又塞了一粒丹丸,正欲开口叫唤燕云禁尉入来给随云用内力续气,却被随云一把掩住了口。 “宝珞,没有用了,你现在听我说……听我把话说完……几个月前,阁里发现了一封军中有人里通柔然的书函,信中没有署名,只提到了会亲自前往柔然可汗庭恭贺册封大典,未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张扬此事,仍将信送去了;我则混入龟兹国献艺舞团中……” “是那个银盔面具人?” 随云点了点头,又道,“他武功之高不在我之下,我始终不得一见其真面目……他除了见过柔然可汗,还秘密会晤了土谷浑青海王,他们……他们,设计陷阱对付天机军,对付玥,这招里应外合之计及其隐秘,我一路跟踪那j细来到城外,却被其察觉,交起手来,眼看要揭下其面具之际,出现了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蒙面人,那……那身功力甚似噬魂崖上的梅太后……可……却又非女子身形,我们前来十余名天机阁弟兄无一生还,我……也只拼了最后一口气逃到这里,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玥与天机军已经进入宋、魏、土三国交界之松藩岷山山域,他们……将会在那里动手,宝珞……我,已经是回不去了……你,莫太过……轻信魏帝,此事,他……也是脱不了干系……自古帝王最是无情……或者……他只是对你有情,仅是你……你的家人、父兄姐弟,在天下面前……他都不会顾惜……” 她喘得犹如风中的蜡烛,气息忽明忽灭,音调也渐渐无法聚拢,最后宝珞只能贴上耳畔去听那破碎散乱的字语,直至烛灭灯熄,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仍死死盯住宝珞,五指紧紧扣住她的臂膀。 宝珞将随云紧紧搂在怀中,急于将自己的体温传给那个愈来愈僵冷的躯体;意识一丝一丝被抽离,一动不动的身躯是那样冰冷无助。 过了许久许久,恍惚中狗娃哭着来拉扯她们,她仍死死抱着不放手,冰冷的液体不断地从脸颊滑落,晨昏交替都已经毫无知觉;随云,那个风姿卓越的清雅女子,曾是她芨礼上兼任母亲的有司,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她为了他的幸福而退却,却终生不离不弃…… 随着这个素丽女子的死去,她的思绪似乎也游离开来,一连串的打击将她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法确认这是梦魇还是真实,是梦魇么?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魇…… 一个犹自挟带寒气的强健身躯,略带着急促呼吸声,盛住满满怜惜将她紧紧搂住;她没有回头,却不自在的些微挣扎,忽地身子一麻,顿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看文大大多多留言,写长篇故事真的会遇到倦怠期,看着评论便有了无尽动力,不管是砖头鲜花,来者不拒~~ 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各位大大放心,小熙绝对不会弃坑。 续缘北风城(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放出来,偶听天由命,希望砖头不要太多。希望预防针药效还在。 小熙掩面逃窜。 这个设定,是很早很早就有的,当然,嗣的决定是个关键,后文还会有解释。 宝珞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昏黄闪烁的灯光,嗤嗤爆着轻微的火花;衾褥帐帷素净雅洁;婢女打扮的丫头蹲在屋角替暖炉添着炭饼,和暖厢房中淡淡漂浮薰衣草的幽香。 额头仿是压了铅一般的沉重,她眼神恍惚地看着窗帷上若隐若现的绣纹绳结,没有召唤婢女,犹自仿佛在熟睡中。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随云……她死了?玥……陷入困境,有性命之忧?一幕幕回放的画面,手臂上五指紧掐的痛疼隐隐渗透四肢百骸。她猛地推开被褥,坐起身来,绣花玉枕“啪”地掉落床榻,她恍然未觉; 那小婢女听得声响跑了过来,说了些什么,她却听不清;小婢女倏又转身推门跑了出去,冷风忽地从一开一阖的门缝中涌了进来,屋外大雪簌簌。 身上仅着棉白里衣忽就沁了寒气,蓦地打了个抖,她顾不上冷寒,卷起袖口直撩上手臂,惊见白皙的肌肤上一圈乌青勒痕。 不是梦……不是梦,这是真的…… 墨袍男子带着风雪推门大步迈进屋来,脱去身上风氅,眉间犹自带着雪花碎沫行至榻前,将被褥拉起裹住那个兀自发抖的女子。 “珞珞,你醒了,你染了风寒昏睡了两日,这会该饿了吧。”话间,婢女已是端了热气腾腾的食物进屋,搁在榻前矮几上,随又欠身退了出去。 宝珞仍盯着手臂上那刺目的乌青,声音喑哑得如同踩在枯叶上,“嗣,随云她……是不是死了。” 拓跋嗣拉下她卷起的衣袖,温柔地将她揉进怀中,“嗯,已经令人厚葬了她,你莫要难过了。” 她想推开他起身下榻,却浑身虚软没有半分力气,徒然说道:“嗣,我不能躺在这里,我要起来,我要去松藩岷山……” “不行,太晚了,你瞧你身子如此孱弱,在雪山十余日就没好好进食,又如此操劳奔波才染了风寒……” 宝珞打断他的叨念,拉紧他的衣襟,“嗣,你听我说……” “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你乖乖的吃东西,好好歇着,什么事明日再说。”他眼中的强硬容不得她反驳,径自抬手取了一碗滋补药膳粥便要喂她吃下去。 宝珞心念如今自己这个模样,确是难以长途跋涉,便接过瓷碗,“我自己来。” 拓跋嗣满意地看她吃完一碗粥另又取了其他菜肴端来,宝珞轻轻摇头,“够了,我吃不下。” “好,你若是想吃了再传。”随即便有婢女入来取了冷凉的食物出去。 宝珞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拓跋嗣,“嗣,我现在好多了,你听我说,我必须要去松藩岷山,阿爹有难,我不能躺在这里。” “你去了又能如何?陪他一起死么?”他面色一凛,眉间挟带一丝怒意,瞬又放轻语气,手上仍是不容置疑地将她肩头按住躺下,拉过被褥,“我说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讲。” 宝珞推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是么?你一直都知道岷山将要发生何事,你早就认得青海王库耶达,这一切,都是早已预谋好,是么?” 他没有回答,眼中仿若镜湖冰封,看不出一丝波澜。反而脱去外袍,坐上床榻,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拉紧被褥,轻轻捻在她下颌。“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歇息。”他像这月余来一般的习惯,有她在怀中,方能安然入睡,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宝珞看着他闭紧的双目,疲惫的眉头不自觉地紧蹙着,他,最近真的是疲累了呢,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丰神俊容藏不住的倦态,胡子渣爬上了白玉无暇的下颌。 她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抚上他的脸,轻轻抚平紧锁的眉头。 他睫毛轻颤,没有睁开眼睛。脸颊贴上她的额发,若有似无地声音,“我已经传令回京,筹备我们的大婚,二月初十,你的十八岁生辰,我们完婚吧。” 她没有说话,静静阖起双目,暗暗算计着日子,二月初十,她能从岷山赶回平城么?假如……假如有何不测…… 他没有等她回答,鼻息渐渐放松缓慢,仿佛那不是一个询问,而是告知。 启明星才亮,晨曦未起。宝珞已是下了床榻穿戴整齐,拓跋嗣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 “当然不是”宝珞目光灼灼看着他,“我在等着你。” 他长身立到她近前,阴影便落到了她脸上,“我不可能答应,你仅听了个无法证实的流言便千里迢迢寻去,你……何尝顾虑我的感受?何况,过得几日,待我处理完边关军务,我们便赶回平城完婚。” “我一定会回来,你相信我,他……毕竟是我阿爹。”宝珞双手攥紧了两侧衣襟,指节微微泛白。 他逼得更近,下颌几乎要贴上她的发顶,那样的强盛气势使得眸光如火苗窜动,转瞬便要迸发而出,近乎低吼般说道:“他不是你爹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我们经历过如此多生死患难,还是留不住你的心?”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只是替随云前去告知有变,这跟我们的感情又有何牵系?”迫于他逼人的气势,宝珞后退一步,背脊仍是挺得笔直,毫不相让。 “你就算去了又有何用?假如消息是真的,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面对几十万大军,你是要怎么救他还是陪他一同共赴黄泉?你要我相信你能全身而退返回完婚?真是荒谬之极!”他已经是极力忍隐着怒火,她为何就是不能明白?让她走,那便是送死,心底有个声音在隐约叫嚣着,她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嗣,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绝境,换作是你,我也会去做同样的决定。”她抬首直视他凛冽中透出痛色的目光,狠了狠心,“今日,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去。” 怎么会有这样固执的小女人,胸口怒火翻涌,灼得心房一阵阵的收缩。 宝珞侧身越过他,便向着屋外走去,猛一拉开屋门,狂风便夹杂着雪片直扑到脸上,刺辣辣的疼,那,像是从心里漫延开来;她不想与他发生这样的争执,伤他,她也会难过。 可是她没有能再多走出一步,两名燕云禁尉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去路,也挡住了凛冽的风雪;她一个踉跄后退,身后有人扶住了她的肩。 回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竟然要禁锢我?” 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翻滚的怒火,用极近平和的语气说道:“是,你哪里也不能去。”说罢拂袖离去。 禁尉随后带上了房门,笔挺守在门外。 一连三日,拓跋嗣没有再出现,只让人送了小狐狸过来陪伴着她。宝珞心焦如焚;从伺候的婢女处得知她如今竟在敦煌郡太守府内,至于皇上身在何处,一概称不知。 嗣,是在有意避开她?燕云禁尉没有得到皇帝的旨意是不可能放她出去,宝珞左思右想,便寻了个借口让婢女去买了些熏杀蚊虫所用的艾草,熏衣草薰香加上艾草加大份量,那便是梅太后与淄衣在馨蕊夫人陵墓外所用来迷晕宝珞的迷香。 “小狐狸,我要去做要紧的事情,不能带你走,你乖乖跟着嗣等我回来,好么?”抱着小狐狸小声说着,指头在它雪白绒毛上细细抚摩。小狐狸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晶亮的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下,“嗷呜”叫唤了一声,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指头。 “呵呵,小狐狸,还是你贴心。” 深夜,她在厢房内外均燃起了薰香,不多时,便毫无阻碍地出了厢房,悄然无息地找寻太守府马厩。 “墨鱼”……看到这匹神骏乌龙驹,她欣喜四处张望摸了过去。拍拍墨鱼的鼻头,小声说道:“墨鱼,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你,就更好行事了。”她亲昵地搂上马脖子。 “你这是想要偷我的马?”一个隐忍了怒气的声音渗渗在身后响起。 “啊!”她悚然惊叫,跳转过身来,毫无意外看到了声音的主人正怒气冲冲看着她。乌玉般的发在风中飞舞纠结,黑湛湛的眼瞳中一副山雨欲来的阴戾,雪地余光勾勒他欣长的身形更是散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气势。 便禁不住转身就跑,下一瞬已经被他拦腰挟起。冷冽寒风也吹不去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他……喝酒了?手上的力道重得几欲把她的腰勒断。 “你……竟敢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就是要这么不顾一切的离开我么?” “不是这样的,嗣,你听我说……啊!”话语未落,一阵天旋地转,她已被带回厢房丢到了萱软的床榻上。 嗣……从未见他如此失去了理智,她情不自禁缩到了角落,小狐狸跳上床榻扑进她怀里,似乎也惊惧于那个散发了浑身怒气的人,蜷在宝珞怀里瑟瑟发抖。可是一眨眼间那毛乎乎的大尾巴已经被拽住从门口丢了出去,只听见小狐狸惨叫呜咽“嘭”一声落在雪地上,跟着便是内力轰声关上了房门将它挡在了屋外。 伴随门声的是掌力余波震翻屋内几案的碎裂声。心猛地一抽,他拽住她的手臂恨声说道:“我对你不够好么?我们历劫数次生死才在一起,还是,我对你太宽容,令得你从不顾念我的感受。” “你喝多了……冷静点!”怎么也挣不脱他的钳制,他的脸贴得很近,他急促的呼吸、凌厉的目光、紧蹙的飞眉和一身的寒气,都让她打心底慌乱起来。 “你心中究竟是念着谁?那里有没有我?”他将掌心贴上她的心口。 “啊!”她如遭电击,惊叫出声,眼前是他盛怒的黑眸,仿佛像一片无边无际墨黑的漩涡,将她沉入深渊。 “我要你的眼里只有我,心里只有我,只记得我的味道!” 他猛然狂乱地吻她,急迫而迷恋,强硬的分开她抵抗的嘴唇,不容拒绝的蛮横闯入、掠夺,辗转吸吮,吞噬着她微弱的呼吸,他力气大到将她的唇咬破,心跳得就要破碎,唇舌间弥漫着血的味道;鲜红的血与模糊的疼痛中,嗜血的激狂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她的抵抗挣扎更加刺激了这种激狂,让他的动作也逐渐狂暴。 用身躯压住身下人的挣扎,一只手撕扯她的衣物,衣料薄薄破裂粉碎的声音。 “嗣……放开我……” “决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和着屋外声嘶力竭的风声,只能感觉到身上的衣物被粗暴的剥除,撕裂的声音响起,肌肤冰凉的裸露在空气中。 她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身下的锦被,忍不住哭出声来,奋力挣扎着,踢打着,抬眼迎上他失去了理智的墨黑眼眸,绝望地哭泣着。 唇舌中触到咸涩冰凉的泪水,蓦然一怔,他在做什么?是疯了才这般对待她。他看着她,那么的彷徨脆弱,无措而美丽,嫣红的双唇破损处仍冒着血珠子,刺目惊心。 拓跋嗣似乎有些吓着了,拉过衣袍将她裹住,细微的痛疼,摇曳地从心脏里蔓延生长,一直由脉络骨髓纠缠到全身;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搂紧她,柔声道:“珞珞,别哭……别哭,对不起,我是疯了。” 她的头埋在他肩上,仍是哭得不能停歇,忽地一口咬住他的肩头,血腥渗透出来,他却无动于衷,更紧地搂着她,反复说着不哭不哭。 烛火摇曳爆响了一声,一阵细风带灭了一室黑暗,他静静搂着她颤抖的身躯,直至她慢慢平复,只余压抑的啜泣声。 “珞珞,原谅我,我是妒嫉得失去理智……这几日,我一直想一直想;以前,我想把你的人留在我身边,现在,我想把你的心留在我身边;你和我都不敢承认,你心里有他,你根本就放不下。” “嗣……不是……”她含糊试图辩解。 “傻瓜,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谓之为情了,我无法控制自己这般爱你,你呢?却是在骗自己和逃避心中所爱。”他轻轻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心中也有我,你也是认真要与我共渡此生;可我却不是你的最爱……珞珞,我希望你能听听自己的心,我只给你选择一次,仅此一次,一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将就。” 她止住的泪水又簌簌落下,沾湿了他的肩头。时辰在静默中流逝,他只是紧紧揽着她,似在静等判决一般,她抽泣着深呼吸,说道:“嗣……对不起,我放不下他,我真的是在努力忘记,可是……听到他的消息……却又很痛很痛,对不起。” 他的呼吸瞬然一窒,手指穿入她的指缝间,十指交缠。“明天,我派人送你去松藩岷山。”声音低沉恍惚,说完,竟觉心脏一阵抽搐,抽痛得无法呼吸;眼泪蓦地涌上眼眶,是谁说最爱的人是眼中唯一的眼泪,若不想失去你,便永远不能落泪;而幸福总是短暂得措手不及,他终究还是遗落了那滴眼泪。 “嗣……”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感受到他的灼痛,“我会尽快回来。”她也拥紧了他。 他哑然失笑,“傻瓜,我这是在放你走,你还回来做什么?找到他,告诉他你的心,你不会这么残忍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她惊讶凝视黑暗中他仍然明亮的眼,“嗣……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他,也成亲了呀。” 拓跋嗣无奈道:“假如你爱的人是我,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就算你成亲了,抢也要把你抢回来。” “啊……”她猛然醒起,嗣,可是个专制霸道著称的帝王,他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在古时着实不敢恭维,可是这样为爱不顾一切,正是他与众不同的魅力。那许多次舍弃了太子帝王之尊陪她生死与共,直教人唏嘘不已。 要相信爱一个人,不会轻易回头。 “珞珞,你说过我们会一起经历来生来世,如果真的有来生,一定要先遇见你,你不准再背着我把心给了别人。”他瞥见窗棂外透入一丝微弱晨光。 宝珞“嗯”应了一声,却对他们注定纠结的来世感到迷茫,嗣、澈,如今,我们只能跟着命运随波逐流,无法强求。 一夜的风雪止住了,云层灰白,渐渐变薄,朝阳即将破云而出。 该,送她启程了……他依依不舍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便有婢女送了一套胡服男装进来,伺候宝珞穿戴齐整。 拓跋嗣推门入来,将写好的一封信笺递给她,“珞珞,记得我给你的龙翔令牌么,禁尉会将你带到松藩,那里,有我驻扎的军队,你将信笺交给将领佟泽昊,出示令牌,他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宝珞惊讶看住他,“松藩有你的军队?那……” 拓跋嗣漫不经心地拉紧她的毛皮裘袄,替她系好雪帽,说道:“太多人想要他死,他的军队是阻止我南进的屏障,他的战略计谋令得土谷浑无计可施,他的存在阻碍了南宋某些人的野心;就算你此去能解决了他一时的危难,但是他的身边依旧危机四伏,你定要多加小心。” “嗣,他身边有j细?你可知道是谁?” 拓跋嗣摇摇头,“我只略听土国青海王提过此事。”他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摩,拂过她唇上的伤,深深的眷恋,“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还有我。” 宝珞潸然泪下,抽泣着揽住他的脖子,又蹭得一肩头的鼻涕眼泪。 他哑声说道:“傻姑娘,你再哭,我就要反悔了。”擦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我只给你一年的期限,你要得到幸福,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带回来。” 推开屋门,却见小狐狸伏在门边,一双狐狸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宝珞抱起小狐狸正想安抚它,身旁一双大手却将小狐狸一把夺了过去,“莫要惦记它,你放心,我一定将它养成有史以来最肥的狐狸。” 八名燕云禁尉与“墨鱼”均立在城门外候着。 “墨鱼?” “嗯,它跟随了我多年,甚有灵性,将它带走吧。” 只见他目光一闪捉狭,“我不会再说你偷马了。” 惹得宝珞破涕而笑。嗣,是不想她内疚难过;嗣,是怕她遭遇险境,相赠与乌龙驹;嗣,我一定记得你的话,去勇敢地追寻幸福。 一人一狐注视他们绝尘而去,目光久久不能收回,仿佛要将她的笑颜定格在这一刻。他蓦地抱起小狐狸,小狐狸受宠若惊不敢动弹,任由他拉扯自己雪白的皮毛。 “小狐狸,我后悔了,怎么办。” 话是如此,他却终于看清,他深爱的女子,不是关在深宫里的金丝雀,他不忍折断她的翅膀,扼杀她的灵魂,夺走她的笑颜;那么珞珞,你便要成为这世上最自由的女子,在天地中自在翱翔;而我,会一直守在那里,不舍不弃。 西风锁旧梦(一) 元嘉二年夏末 土谷浑国八万大军奇袭南宋边城,时南宋将主要兵力驻于北境以防北魏进犯;西境守军应战不及,接连失利;土谷浑大军长驱直入,攻占晋西郡、益州;晋西督统兵败阵亡,副督统顾长天临危受命,统率五万宋军将入侵土军逼退至晋西以北地,顾长天以少胜多,一战成名,被晋西益州一带百姓誉为无敌将军。 土谷浑军虽败退西地,却暗中将顾长天隐于巴郡的家眷掳至边关,以此胁迫顾长天就范;八十老母惨死城下,顾长天乃至孝之人,目睹亲母惨死而不降,愤而出战,不料亦中伏被掳,自刎不成,饱受土军百般凌辱。 土谷浑军复又攻陷晋西郡。 此役传至宋国,民间一片哗然,各郡布衣文人口诛笔伐,民柬激昂;文帝即令麒王刘邑玥率领尚驻守在北境滑台宋军前往晋西边关增援,伺机营救晋西督统顾长天;麒王军骁勇名扬天下,将土谷浑大军驱离宋境。 暗人探得顾长天及家眷被囚禁之地,麒王与各将领制定万全计策,兵分五路惑敌救援;怎知土军竟对麒王布兵路线了如指掌,对救援路军视而不见,全数兵力埋伏围堵麒王亲领的惑敌一万余宋军,截断其与另四路军,围困至易守难攻的山中谷地—道般沟;麒王擅奇门机关之术,令军将开山劈石,排布石阵,死守谷地,至今已是被困逾三日。 此役除土谷浑八万大军,匿于边境四万草寇组建之“天道义军”年来饱受宋军围剿,亦与土国军联盟,另有一路诡异北地骑兵加入战团,“快如电击,势如破竹,”人数不多,却极擅截断首位联军,冲撞军阵。 侵宋盟军将其余各路宋军截断逼退回宋境,使得麒王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 八千里山河渡沧桑,几许乾坤疏狂;几朝风云变幻,无语黄沙起彷徨;千山犹过,昨日模样两相望,纷飞叶惶惶;长箫徒余惆怅,不断肠,不心伤。 日夜兼程来到宋、魏、土三国交界名为堡子坝的地方,山峦绵绵,草林密布;若不是有燕云禁尉引路,外人是万难从此兜兜转转的山麓间寻到营地。 山麓间竟隐藏了大大小小的各处山寨,若不是宝珞一早得知此乃拓跋嗣隐于山林的军队;倒还真像似聚集了数万人的草寇寨地。 她自是不知,在此盘踞了两年的堡子坝“天道义军”,便是多年前尚为太子的拓跋嗣与宋先帝所谋之一招牵制江洲军勇王的棋子。宋室突变,江洲军败、勇王倒,而由魏军掩饰的边境流寇义军便依令在堡子坝盘踞下来至今。 待得见义军“首领”佟泽昊,出示翔龙令及信笺,佟泽昊虽深感讶异却未起一丝疑心;翔龙令乃见令如朕亲临的信物,仅此一枚,而陪同此女子前来的八名燕云禁尉乃皇帝亲随军官,十八禁尉来了八名,足见此事不会有假,且不容有失。 未敢有怠慢,佟统领即刻着手排兵布将,商议迎救之策。 佟统领简单禀明了宋麒王军现今状况,宝珞是听得心惊胆颤;暗自思忖,从土谷浑大军入侵,顾长天一战成名、被俘,引发宋境平民百姓义愤,而得麒王军亲临晋西,各种迹象显示此乃一个布局,盟军目标直指麒王刘邑玥;而那通敌之人便是隐在宋军将领中参知全局;此人令得土国能迅速掳获顾长天家眷、通报麒王路军所及之处。 此局预谋已久,且随云得知此讯,宝珞即便是快马赶来边境,亦是来不及通知麒王军,局势已成,凭她单人匹马之力,自然是与送死无异。 如今拓跋嗣下令救援,有了这数万魏军之助,便是有了生机。 当下顾不上几日奔波之疲劳,连夜商议制定战策。那人指示盟军行动均是以暗箭传信提早一步通报宋军动向;而“天道义军”倒戈尚不在他预料之内,定可攻个措手不及。 盟军集结道般沟围困麒王路军,时已岌岌可危,阵法虽是精妙,也抵不过数万大军时时强攻,届时等不到援军之麒王部属必将回天无力。 佟统领明言“天道义军”实乃魏军之事,盟军无人知晓,即便临阵倒戈亦不会影响魏国与土谷浑之邦交,且土谷浑青海王在魏攻柔然之际与魏帝另有协议,但魏大军亦不能明目张胆维护“天道义军”,暴露其实质,因此“倒戈”只能暗中行动。 既是草寇所组义军,则是草莽之众,彼时土谷浑大部分兵力守于晋西边境制衡其余宋军,义军即与围困土军兵力相当,届时便在盟军围攻之际挑起事端冲突,便能临阵倒戈,这个时机极其微妙,需得掌握在破阵之际。趁盟军自残,麒王部属即有突围之望。 正定下计策之时,副将前来,收到暗箭信使快报,定于次日,月夜中天,集合盟军大举进攻道般沟。 宝珞心中一个咯噔,冷汗涔涔而下,次日乃十五,月圆之日;那人,莫非是知晓玥身患之毒症?趁他病发之际强攻石阵。 时间紧迫,佟统领当下决定动身前往道般沟营地。 宝珞意欲跟随前往,却被燕云禁尉阻拦,道是皇上旨意命其护卫宝珞留在堡子坝等候。她自是不肯,玥的阵法只有自己熟悉,届时定可助一臂之力,何况,月圆之夜…… 她只能取出翔龙令方使得燕云禁尉不再阻拦。 寒风料峭,谷地阴寒湿冷;各方军队齐聚山谷,铮铮铁甲,蓄势待发,宝珞自是相信佟统领把一切安排妥当,燕云禁尉四面紧紧跟随,将她纳入妥当的护卫范围。 大战一触即发,心悬得紧绷难耐,他,就在前方深谷中,离得如此的近,数万敌军围困下,可会绝望?他必定不会,他……或许一切都是风轻云淡,那样的淡泊时常冷静得可怕,任谁也猜不透那其中蕴含的力量。方使得这数倍于他的敌军亦不敢有一丝懈怠。 “天道义军”内有人不屑于如此紧张的气氛,直叫嚷着冲入谷中踏平宋军,叫闹怒骂声不断,引得土谷浑军将鄙夷侧目,义军继续发挥草莽本色,对着面色不善之土谷浑兵士高声叫嚣。 时辰及至,心绪躁动,远处的马蚤乱似乎愈演愈烈;云淡星稀,冷月当空;响箭号令,军队纷纷涌向谷地壶口,义军内不知是哪爆发了一声巨吼,“老子忍你们这群土番很久了!弟兄们,上!” 一瞬间,本是井然有序纵队进攻的土军霎时间被冲撞得凌乱起来;大军尾部愈扩愈大的混乱并未影响到前方军队的冲击,一波一波的人潮涌向壶口石阵,塞满每一个空隙;石阵蓦然飞舞旋转起来,闪避不及的兵将惨呼声凄厉,血肉模糊的身躯一具具布满石阵外围,后继涌前的士兵踩踏着尸身潮水似地冲前。 是玥,是他在催动变阵。 她虽是亲身经历过宋室宫变与讨伐柔然两场浩大的战争,却从未身?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7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8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8部分阅读 身处于战场中,军队将诺大个山谷填满,充斥着血腥、杀戾、狰狞的面目,一副欲置敌方于死地的迫切;拂过的风,都带着星星点点冰冷杀意,这腥狞的时刻,弱者、恐惧者必死无疑。 她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样的场面反而令得头脑无比的冷静清晰,九人身着胡服,九匹北漠高头大马,冷冷肃立于战场边沿,较起土国矮小的战马,矮实的身型,他们竟像带着居高临下一般的睥睨气势纵观全局,等待最佳时机。 土军猛然察觉到“天道义军”并非是单纯掀动马蚤乱,貌似散乱却是有条不紊摆开阵势,将己方包围起来,曾经结盟的义军手中砍刀毫不容情挥舞。待到反应过来已是折损了不少人马,指挥将领眼看石阵非一时半刻能破解,且死伤不断扩大,果断号令军队将矛头转向临阵倒戈的“天道义军”。 是时候了,“我们冲入石阵。”她毫不犹豫策马掠前。 “公主!不可,石阵变幻莫测,不宜冒险!”禁尉意欲阻拦。 “入阵后随我走即可。”当下已是绕过正在厮杀的两方军队,立于谷底壶口石阵前;有土军士兵杀红了眼长刀砍来,她手中暗器簌簌齐发,近旁者立时毙命。 如此沉着冷静地出手,身旁的燕云禁尉看在眼中,便不再多言阻拦。皇上临行前亦明言,和珞公主要做的事,心意难改,仅能尽职护其周全。只见她在石阵前注视片刻,毫不犹豫便策马进阵,禁尉紧跟而入。 皓月当空,满满散发着清冷的月辉;石阵威力稍有减弱,他此时,终是内力难继。 穿过“生门”、避开“灭门”,即便是开山劈石而成的石阵,亦是精妙得令她不敢有一丝松懈;半柱香后,方得安然出阵,来到道般沟腹地。 眼前冷冽银白刀光铺天盖地而来,燕云禁尉已是早有准备,挡下刀剑同时齐声大喊;“是友非敌,前来营救麒王殿下!”内力将声音一道道送达前方。 宋军见眼前出阵方不过九人,身着北地胡服,确不像土国番人;仍不敢放松警惕,得到前方号令,便将这九人引至麒王跟前。 九人俯身叩见麒王,她抬起头,眼前银甲将军,高人一等的身形,银缕面甲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清冷的目光扫向她的时候略显震惊,复又沉静无波。挺拔笔直的身躯看不出一丝毒发之状。 “颜姑娘,请起。”他示意左右刀剑当胸待命的部属退下,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也不问她为何如此熟悉他所布之阵;迈前一步走至她面前。 “麒王殿下,阵外谷地已有大军接应,此乃最佳突围时机。”她声音平稳镇定,此时,万不可存一点私念情怀,冷静沉着恳请他突围。 旁侧副将齐声质疑提防有诈,不可尽信。 他一挥手,止住部属质疑之念,沉声下令,“各部准备突围!” 他相信她,一缕暖流顿然涌上心头。 “报!阵外有黑骑军强冲入阵,似有人懂得阵法,外围石阵已被破坏!” 麒王此时不再催动变阵,仍是沉声说道:“即刻弃阵突围!”说罢翻身上马。 万余宋军冲出谷腹,石阵中遭遇黑骑军,两军对垒,厮杀顿起;血肉横飞四溅,刀剑长枪磕碰声刺耳不绝,黑骑人数仅三千余,在石阵中无法施展迅捷之速,渐渐被银甲宋军逼退至阵外,出得阵来,豁然开朗,山谷平地一望无际的厮杀战场,义军与土谷浑大军交战仍是如火如荼,双方势均力敌,绝不退让。 远远蹄声滚滚,夜幕中隐约可见尘烟涌上半空。 “不好,该是土国大军增援前来,不可恋战,尽快退出战局。”燕云禁尉大声说道,令得周旁麒王及其部属听得分明。 麒王当刻下令军队不可过于集中,分散突围,返回晋西边城汇合。下令后他目光望向宝珞,虽是留意到八名武艺高强的燕云禁尉不离近旁贴身护卫住她,仍是低声说了句,“颜姑娘,多加小心。”话落不再看她一眼,跃马冲入敌阵。 宝珞本是紧跟随着他,他虽看似无恙,她却分明清楚毒性已是发作,已无力再催动变阵,如今身处凶危战场中,他的体力又怎能支撑脱险?此刻他一句话后即策马远离她,便是不想给她带来危险。 既已来了,又何惧之有?她不发一言仍是策马追上他的身影。 近旁一黑甲骑兵忽地大吼一声:“麒王刘邑玥在此,众将听令,全力阻杀!擒杀麒王者,赏金万两!”号令下杀声震天,麒王身边敌军越逼越多,部属亲兵护其周旁均是杀红了眼,奈何敌军如滚滚黄河之水扑来,瞬息便将他们围入战圈。 “燕云禁尉,去帮忙解围!”宝珞忍不住也冲了过去,暗器如雨洒向阻碍之敌军,不多时在燕云禁尉全力冲杀下破开了一道缺口,内里宋军护着麒王在缺口中冲了出来,一队黑骑兵手执砍马刀纷纷挥向麒王坐骑,战马凄惨嘶鸣,闪避不及,前蹄被剁飞了去。 麒王在马背上飞身跃下,手中长剑密不透风挡住近旁的敌军枪剑。而这瞬息的突变,使得他与亲兵部属被黑骑军冲散开来。周旁的兵将眼泛红光,狰狞贪婪的神色似在欢呼万两黄金即将到手。 一串银光箭雨划过,最近的几名土军惨叫声起,捂住面门倒地气绝,晃眼如闪电般的乌龙驹冲到身旁,纤纤小手探下拉住了他。一个借力,纵身跃上马背。乌龙驹扬起前蹄,踢翻阻在前方的人马,“墨鱼”之神勇竟渗出一股肃杀之气,挟着万夫莫当之势踢出重围。呵……墨鱼的爆发力果不容小觑。 眼角瞥见燕云禁尉也已杀出战圈,向着她的方向而来,心下稍安;可是“墨鱼”像疯了一般蹄不沾地越跑越快,燕云禁尉的漠北名驹全然跟不上来。 冲出战场,前方越来越近的一个黑点也逐渐清晰,一名黑骑将士手提驮龙大砍刀快马迎面冲来,那人一身乌黑战甲,银盔面具,一双嗜杀精芒在面具下灼灼闪亮。 银盔面具……,她见过这个面具,是他,是那个出现在柔然可汗王帐内的人,是随云一直跟踪的人,是策划这一切的南宋j细,是意欲置玥于死地的那个人;此刻便在眼前挥舞着长刀砍下致命的一击。 如何躲过这一击?玥的盔甲煨烫着她的后背,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惧那一击,可……偏偏是今夜;形势容不得她再犹豫,宝珞蓦地抬手,右手蓝珠卷向已近身前的长刀,左手暗器抓起一把就甩向那人。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几乎摔下马去,蓝珠完全牵制不住挥来的长刀,弹开了去。“呼”一下,玥猛然将她的身子按倒在马背,刀锋紧紧贴着头顶发丝而过,冷寒气息直贯下来;“啪”一声脆响,玥与擦身而过的黑骑将士交掌互击。 宝珞只觉身后的人闷哼一声,一股火辣辣的热流直喷到她的颈上,腥热之气充斥鼻间;跟着他重重的身躯便倒在了她背上。 “玥!”她惊呼拧转头,却只看到他一动不动伏在肩头,一个阻滞,那黑骑将士迅速返身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呀,砖头都可以盖楼了,伤心伤心但是,落笔无悔,后续,将会挖起一些伏笔,这个也许会出乎大家意料之外,yy文或许很雷、很白、很俗套,小熙是新手,望各位大大海涵。 西风锁旧梦(二) “玥!”她惊呼拧转头,却只看到他一动不动伏在肩头,一个阻滞,那黑骑将士迅速返身追了上来。 这情形似极不利,只能期望乌龙驹继续发挥其神勇本色,可是驮住两人久了,再神骏的宝马也会逐渐吃力;身后紧追的黑骑士突一个使力,驮龙大砍刀牵着铁锁脱手飞出,直直瞄着两人背心而来,寒光如流星飞射,这一击使了十层之力,非是要一刀洞穿两人不可。 心霎时寒了半截,这一刀,着实避无可避,她却蓦然笑了,闭上眼睛,等候穿心的那一瞬……玥,与你共赴黄泉,我不后悔。 “铮!”一声尖锐的巨响,寒光爆裂,一柄长枪飞来将砍刀撞失了准头,削去一缕长发;她不可置信扭头看去……燕云禁尉!又是他们!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像天兵神将一样出现在眼前,若不是还在马背上飞驰,她真想拥抱他们每一个人,虽然他们平时总是一副扑克脸,面无表情难以亲近,却是多番相救,尽忠尽责。 “公子!你们先走,我们来对付此人!”一名禁尉快马奔来,其余已是排出队形拦住黑骑士。 公子?宝珞一个诧异,醒起自己此刻乃穿着男装,燕云禁尉果然行事极为谨慎。 “你们千万小心!”她咬紧唇,快马向前奔去。心念,以八名燕云禁尉的武功,那人绝讨不了好,只是,却无法得知他究竟是谁,始终于日后留下了隐患。 谷地山道河渠众多,远远抛离了战场,本欲一鼓作气向宋境晋西边城而去,可却不知玥伤势如何,适才硬接黑骑士那一掌定是重伤了内息心脉;况且他体内的火毒发作之时最忌外力激荡,万不可再与人交战了。 寒寂夜色里,天籁和星野黯淡无光,天地如此辽远苍茫,一切生命在此刻都显得渺小短促。天竟然淅淅沥沥落了雨,身后贴紧的盔甲像是烧火的铁炉,煨得她心头寒栗。 勒停乌龙驹,不能东行而去,麒王逃脱的方向定会后有追兵,前有埋伏等候。若再落入土军手中便再无生机可寻;敌军定料不到他们会折返回去,躲在土国境内。 这场雨下得极好,冲去一切可循之迹。 折马回头,沿着谷中蜿蜒小道向山峦密林奔去,途遇无数岔道,跃过普通马匹无法翻跃的沟渠,溯溪而上,随着流速缓急、地势起伏、枯枝乱石密布,竟是越攀越高,落下的雨滴变得晶凉脆硬,冰渣子渐渐密集、轻飘散落,草丛树梢压了簿薄雪沫;湿透的衣裳渐渐凝结成冰,冻得牙齿直打颤。 空气也愈见稀薄,不能再上行了,拨开厚厚足有人高的杂草,寻了一处山崖石壁,勉强可以遮挡雨雪。 玥已是毫无知觉,一动不动,宝珞只得在马背上转过身,扶住他的肩,用自己的身躯垫底将他拖下马背,他高大的身躯加上厚重盔甲落地那瞬间压得她差点背过气,依山壁坐好,把上脉息。 那黑骑士下手可真狠辣,若不是玥原本内力极深厚,事先护住了心脉,恐怕就立时碎心毙命了;可是如今状况也好不到哪去,火毒发作不说,单是那一掌之内伤若不能及时救治,全身功力必废,活下来也将成无法自理的废人。 宝珞全身抖得如风摇落叶,分不清是寒冷还是惊慌;不……不,此刻绝不能慌乱,要冷静冷静。 她死死咬住嘴唇,平复身躯的颤抖,用力扒开玥身上厚重的盔甲,火毒之热气若是散不开,非得炙热而亡不可。 取下盔甲,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月光下惨白得骇人,比起河灯节那次相见,他,又瘦了许多……手指拂上他消瘦的面颊;心,漏跳了半格,堵了一声叹息在咽喉里。 取出随身用油布包裹好的养气菬紫丸和冰山雪莲丹让他吞了下去;如今没有内力为他疗伤,幸好一直随身带着这些珍贵的丹药,本是想着有朝一日托降涟转交给他;过了今夜……只要等熬过今夜…… 宝珞扒开附近松软的泥土将那滚烫灼手的盔甲埋了进去,拔了他长靴上象征宋军将领的羽翎用火烧掉,衣裳……衣裳也烧掉……以防被人撞见认出他是宋人。幸好自己从最冷寒的漠北而来,衣袍穿得足够多,且还是一身男式胡装,长氅也够宽大;将外袍披在他身上,自己仅着中衣即可。 把一切处理完,却惊见玥浑身烧得通红,呼吸沉重……这是热气聚于体内无法散出之状;怎么会这样?一定是内伤阻滞了气血循环,空气虽然寒冷,却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 她急得抓紧他的手,轻轻摇晃,“玥,你要撑着,不要吓我啊……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珞儿,你可不能丢下我,阿爹……”她伏在他的胸前闷声抽泣;“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阿爹,你相信我,一定要撑住……” “珞儿……珞儿……”头顶上方传来隐约低沉的呼唤,像是轻轻的呻吟; 她蓦然抬起头,一双泪眼耀出喜悦的光芒看向他,“阿爹……阿爹,你记得我了?你记起来了?”复又陷入深深的失望,他,仍紧闭眼帘,乌黑的眼睫轻颤,脸色绯红骇人;他……依旧是神志不清…… 霍然站起身来,这样下去,凶多吉少;水,水的导热比空气要快许多,冰湖……冰湖,这样的冷寒高山上说不定会有冰湖,冰湖水加上银针刺|岤导热,对!就是这样! “墨鱼、墨鱼,你替我看好阿爹。”她轻拍了拍乌龙驹的鼻子,转身便寻了出去。 沿溪流一路往水气浓郁的地方溯去,她不敢放慢脚步,一路踉踉跄跄漫山遍野地奔寻着,不管枯树划破手臂脸颊,不管摔倒尖利碎石割得膝盖鲜血直流;她只知道,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 突被一根横里斜岔的枯藤用力绊倒,骨碌碌失去重心滚下一个杂草坡,摔得浑身痛疼,中衣衣袖被树枝钩住撕去了大半截,凝脂雪白的手臂伤痕乌青斑驳。 茫然爬起来,眼角却扫到一汪碧蓝湖水,在皎洁月下散发着莹白澄澈的光晕;一个恍惚,直教她怀疑那是在丛林中出现的海市蜃楼。 用力揉了揉眼,湖水掩映在一片葱郁的密林之中,穿过苍枝翠叶,十余个彩池参差错落,波光闪烁,层层跌落,水声叮咚;有的池埂低矮,池水漫溢,池岸洁白,水色碧蓝;如蹄、如掌、如菱角、如宝莲、千姿百态;巨大的水流,沿沟谷漫游,注入梯湖碧池,层层跌落。 就是这里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宝珞飞快地奔回玥的身边,招呼墨鱼留在林间,半拖半拽将玥带来了水池边;离得近了,才发觉那十余个池水或蓝或碧或||乳|白,月光下美丽得令人咂舌。 有的池水温热、有的灼热,最末端的小池却是一潭冰水;宝珞暗自琢磨,这池水,定是高山温泉,浅温的水,可使毛细血管扩张,促进血液循环,施针渡热再好不过。 除去他的衣裳,拖拽到温水池里,靠在池壁边,温水柔和地拂上他热得绯红的身子;果断地在全身大|岤上下针,轻捻慢揉银针,不多时,只见他头顶百汇|岤缓缓升起热气,拔去部分银针,让四肢百骸积郁的热气慢慢散到水中;他的身躯,渐渐由绯红转淡。 再移至冰水,体内的余热逐渐消散,肌肤再而恢复原先白皙色泽;她长舒一口气,终于,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了,这会儿,方觉心酸后怕,方觉这冰池寒冷刺骨。 轻轻拔去他身上的银针。一只修长的手指,带着余温抚上她的脸颊,拭去那分不清是水还是泪的液体。 专注于他身上银针的视线赫然抬起,玥,正温和凝视着她,月光洒满他的全身,照着他天僊般容貌,令她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是那年那时在雁北居屋顶上那个静静注视她的玥;他的手指仍停在她脸上;一丝轻微的痛疼,脸颊,定是在山中暴走的时候划伤了。 忽然惊觉自己的双手为他拔出银针后仍贴在他胸前,不由得脸上燥热,一个松手,他蓦然眉头一皱,向前一倾,重重压上她的肩头,一个站立不稳,溅起一片水花,两人摔倒在水池里。 “你怎么了?玥……”她慌忙将他扶起来,惊见他嘴角那道殷红的血迹……是黑骑士那一掌的内伤…… “无妨。”他微微喘着气,“你……都冻成这样了,快些上岸巴。”刘邑玥扶着她的肩头站好,眉头又轻轻一蹙,目光看向周旁葱郁的树林。 呼啦啦从林中忽地冲出了一队土谷浑禁军穿着的卫兵,大呼小叫地将两人围住。 宝珞忙抓起水池边的胡装,披到玥身上,系好。 那群兵士叽里咕噜地吼叫着,宝珞一句话也听不明白,神情戒备地盯着他们,思忖要不要此时动手将他们灭口逃出去,可是对方人数不少,就算拼力全杀了,也会引来更多的敌人,且暴露了他们的踪迹,卫兵看似并不知道自己和玥的身份,且静观其变吧。 刘邑玥俯首将脸贴上她的耳畔,轻声说道:“先不要动手,我们是误闯入了他们领主的封地,说是,玷污了他们神圣的五彩池……”声音一滞,他没有再说下去,皱起双眉。 宝珞眼盯着那些土国卫兵,只见他们嚣张的脸上带着鄙夷讥诮的神色,定是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语。当下也不再理会他们地叫嚣,扶着玥在水池中出来。 在卫兵推攘下离开了那片五彩池,天色已是微微亮,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林中行走了一炷香时间,眼前赫然看见林外河谷两岸大片雄伟壮观的碉楼群,红白相间,或三五个一群,或独立于山头,碉与碉之间相互呼应,依山成势;集中的地方,目力所及,数十座碉楼连绵起伏,像是一座蔚为壮观的小王国。 时晨光乍现,一缕阳光穿过碉楼直直照射在脸上;宝珞微眯了下眼,一手搀着刘邑玥,一手抬起掩住刺目的晨光。 一名看似小头目的卫兵突然目露精光直直落在宝珞扬起的手腕上,坠着七色皓石的腕绳在光线里七彩流溢;他一把扳过宝珞的手,猛地用力扯下腕绳,恶狠狠吼了几声,宝珞怒气丛生,伸手便想夺回腕绳,那小头目一个挥手,几把钢刀立时架了过来;刘邑玥将宝珞拉至身后,用土谷浑语与他们交涉起来。 随后他回头对她说道:“他们说那腕绳是土国皇家亲系之物,不可能流落在外人手中。” 宝珞瞧见那群卫兵一副将自己当作贼神态,心念一动,说道:“玥,告诉他们我要见丹萝郡主。” 那卫兵仍是不停骂骂咧咧,推攘着他们向一座五角碉楼行去,也未答复是否可以见丹萝,便将两人丢进碉楼下漆黑的地牢中,“哐当”锁上了铁栅栏,顿时将阳光关在了外头,只余碉楼顶上小小的通气孔透出微弱的光。 这地牢里潮湿泥泞,寻了一处有干草垛的角落,扶着玥挨下。 四周环顾,摸了摸铁锁,这样的锁对她来说没有一点难度,如今身在土国境内,没有比地牢更为安全的隐匿处了,待得玥的内伤复原些许,再想办法出去便是。玥该也是存这样的心思,才会由得卫兵将他们带到此处。 牵过他的手腕,把脉凝神,此时他身上潜伏的火毒已然退去,但是所受那一掌,造成心脉痹阻、经脉受损、瘀血阻络、伤及脏腑气血则见吐血。 指尖微颤,他的腿……气血经脉阻滞,应是两年前断魂崖上膝骨碎裂所致,虽是已得接骨疗伤,可是毕竟是留下了长久的后患,不能久立、且逢翻风下雨、气候骤变之时必定是酸痛非常。玥,这一身的病痛加上火毒,身体机能已然是逐渐衰退,几近油尽灯枯。她垂下眼帘,在昏暗中掩去眼瞳里急涌的心酸泪水。 他瞧见她拢起眉头半晌也不说话,左手把了脉又换右手,指头异常的冰凉,于是出声说道:“颜姑娘,莫要再费神了,我心中有数,治不了也罢。” 他唤她颜姑娘……玥,仍是没有记起她么?在树林里,他的低吟呼唤,只是失去意识后的呓语么? 她略为忡怔复又回过神来,说道:“此伤甚重,并非不能治愈,只是绝不能妄动真气,需得每日施针手厥阴心,此处统管全身血脉,还有足太阴之络|岤,使得八脉交会通于冲脉,方疏肝行血、祛瘀通络,再辅以药物。”幸好,有治疗内伤最好的冰山雪莲,若不然即便是施针也会留下严重后患。 “颜姑娘果真精通医理,三番两次相救,实乃感激不尽。” 她浅浅一笑,倚着角落也坐在草垛上,“王爷不必放在心上,此次实是颜陌在北地得遇到故人,随云姐姐,她得知王爷有难,故托了我前来相告,却不料已然来迟一步,随云姐姐也……罹难漠北。” “随云……她死了?”他不禁闭上双目,呼吸沉重起来。 宝珞“嗯”了一声,哽咽得卡住咽喉,说不出话,一片静默…… 西风锁旧梦(三)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王爷,待得安全返国,你可定要答谢我呢,不知颜陌可否自行要求酬劳?” 刘邑玥微微一愣,声音温和如水,“自然是可以的,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留在王爷身边……医治你所中之火毒。” 刘邑玥这番是彻底愣住了,半晌方说道:“颜姑娘,你也是精通医理,该也是得知了我的火毒已是不治之症,没有必要将光阴浪费在我身上。” 她嘴角挑起一个狡黠地微笑,“王爷,我既是提出了要求,你适才已应允了不是?况且,我虽无十足把握,也想试上一试,为医者好胜之心,还望王爷成全,待得王爷病体痊愈,颜陌便会自行离去。” 刘邑玥有一霎那的忡怔,她仅算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本该断然拒绝,可却莫名地对她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秦淮河岸,瞧见她离去的背影,那一刻强烈的失落萦绕在心头数日不去,好像一伸手,便能挽回一些消逝的时光;如今,她说要留在他的身边,心底竟然莫名的喜悦。 许久,轻轻说了句“好”,却不见她再言语,转眸看去,只见本是绰约柔美的女子此刻衣衫褴褛,一身的污泥淤伤,依在草垛上沉沉睡去,眉目间是深深掩不去的疲倦。 心中一窒,她从漠北而来,该是日夜兼程,几日未曾睡过一觉;两番舍命相救,却又是为何呢?她是绥海小侯爷的红颜知己、随云的故友、跟随她前来的八名壮士,他却分明是见过的,乃北朝魏帝近身禁尉、天道义军临阵倒戈、她却通晓他的奇门阵法;就像是一个谜团,搅得他心绪不宁;答案似乎就在眼前,拨开云雾便能伸手握住。 一切的迹象,清晰分明地指向一个人,她会是她么?那个埋葬在馨园陵墓内却寻不到尸首的女子;那个传说他异常疼爱的义女,他曾因为她的死去痛不欲生,可是大病痊愈,脑海中便没有了一丝任何关于这位女子的记忆;皇兄、降涟、身边的人均一概默契地不再提起她,只是偶尔在宫人处听到有关于她的一些往事,若不是年少而逝,她已然是魏帝之后; 会是她么?然,她若不愿再道往事,那,他也不去点破了罢。 她睡得极不安稳,脸上表情变化莫测,眉头拢得像化不开的墨色;佝偻着身子,蜷得仿若婴孩,肩头不时瑟瑟抖动。 刘邑玥注意到她身上仅着单薄中衣,大袄披风全都裹在自己身上,这样单薄的身子,且在冰湖中泡了这许久…… 他挪坐至她身旁,取下风氅欲盖到她身上,似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她不自觉地将身子蜷缩至他怀中,像是在冰窟里骤然抓住一个温暖的源泉,舒服得弯起了嘴角。 睡得真像个孩子,他莞尔轻笑,忽然脑海闪过一个相似的画面;雪团样的小人儿胖胖的小手也是如此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入梦。像雾一般的图画,蓦然出现又骤然消散。 似雾还非雾,无情似有情,魇随风万里,寻觅千世缘;又归来,樱飞絮,不恨此花纷飞尽,惟恐朝京遍地红;夜阑醉听风吹雨,前世魂牵入梦来。 “嗣……放开我,不要……”她哭喊着哀求他。 那个强悍的男子却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而不带一丝怜惜占有了她;她愤恨难当,不愿意再见他,不再看他一眼;即使他把她带回深宫,集万千宠爱于身,她也无动于衷;直至得知,南宋麒王玥在土谷浑国境内遭遇伏击,英魂罹逝;她仿如断了线的纸鸢,断了情、断了退路。 她知道,是他策划了这一切,他手上沾满了玥的鲜血。她知道,他正筹划攻打南宋,他的天下指日可待,这是她无法改变的现实;从此,她不再开口说一句话,黯然憔悴。 他们坠入了无可逆转的相互折磨;她越是恨他,他便疯了一般发泄在战场上,一城一城夺取宋土;坟坑数十万南宋俘虏百姓,血流千里汇江河,生灵怨气冲九天。 他告诉她,等他南征归来便要举行他们的大婚,她愿不愿意,都要做他的皇后。 于是他成就了自己的野心梦想,而她的亲人、友人均血染沙场。 那日暮色夕阳似血。 她穿上为他们大婚而准备的五色金凤霓裳霞披,立于皇宫最高的凤栖宫楼顶,迎接凯旋归来的帝王,在他看到她的霎那,在他惊呼声中,纵身跃下,用最绝然的方式割断他们的牵系。 她再也看不到他抱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也看不到他为麻痹身心终日吞服“寒食散”,在空无一人的和珞宫癫狂呼喊她的名字,在幻镜中与她重逢。 他逐渐恨她,恨她用这样绝然的方式离开,他以帝王之血为誓,生生世世都要纠缠着她。 魏明元帝终因服食“寒食散”过量,劳顿成疾,薨于战场,终年三十二岁。 这是什么?怎会是这样一个充满血泪的梦境?她为何会梦回到敦煌镇那一夜?真实得胆寒心惊,所经历那样痛入骨血的悲伤、爱恨交织,如此毅然决绝,坠下宫楼那一刻,她满满的,只是对他的怨恨。 “啊……”眼看便要触碰大地,宝珞高声尖叫起来,闭起眼睛,满脑子想象着落地后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死法阿……就不能选择吞药或者割脉,那样优雅美美的死去么? 可是,没有意想中剧烈碰撞的痛疼,好似落在柔软的棉絮;她惊讶莫名,睁开眼睛;呀……这莫非是天界?漫天云雾的虚空,身旁站立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定睛看去,他……他面目清雅,鹤颜长须,正是在漠北路上搭救那位被风雪掩埋的老伯。 眨眼间,面目变幻,忽又是恒河水岸上的老和尚,捉狭对她眨了眨眼,复又恢复成白胡子老伯,仍是抚须微笑。 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老伯、和尚,是同一个人?乃神仙?还是妖怪? “丫头,恭喜你消弭了千年诅咒,莫要怕,适才不过是个梦境,呃……当然现在你与老朽相见,也是在梦境中。” 只见他眼光闪过一丝歉疚之色。 “这又是从何说起?我是在梦境之中?”大惑不解,直将脸凑到老伯跟前。 老伯点了点头,道:“丫头,适才的梦便是你们缘起之世,所发生的一切皆为真实,帝王之血的誓言,且你临死所携之怨念,造就了你们七生七世的孽缘。” 挑了挑眉,她问:“可……我与嗣并未能修成结发之缘,你适才为何要恭喜我呢?” 老伯捻着长须哈哈一笑,“消弭千年之怨,此关键在于拓跋嗣一念之差,并非是修成正果而得;他对你的情念已然超越了前世,放弃了执著、杀戮,心存一善,从而种下你们的福缘。” 宝珞面色不豫,沉声问道:“一念之差?那便是说其实我们的命运牵系于嗣的一念之差?那么,颜陌的记忆为何会在我体内苏醒?为何让我误以为我的抉择才是改变宿命的关键呢?如若嗣仍旧是前世的选择,那么,我们不就是又轮回到前世的浩劫中?这哪是改变宿命之举?分明就是一个赌局。” 老伯讪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你两世的性格不同,也会有差别。前世的你对拓跋嗣乃是全然无情无爱,方激怒嗣帝行为极端,因爱生恨,祸及苍生;而如今颜陌乃是带着对他强烈且遗憾之情而复苏,因情生爱,因爱生怜,从而衍出相知相敬,若非如此,他又怎能看清你的心呢?” 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他只管结果,却不顾后果,“就算你的理由可以成立,可是你有想过么?我……我所爱的人是玥,颜陌钟情于嗣;你硬生生将这两种执念放到一起,却又教我现今如何自处?何不索性在容宝珞出世之时便注入颜陌的记忆?岂不是更好?” 他喏喏而言,“这……老朽也有思虑,只是念及婴孩便有成年人的思想,此太有悖世间规律,且此乃老朽修行以来首次尝试,若惹出大乱那可就……” “什么?首次尝试?原来你当我是小白鼠?”宝珞忍不住抚额长叹,直想用力揪下他的长须;屏息顺气,压下不满,又问道:“为何会选中我做……这个尝试?” 老头一脸歉然,陪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且慢慢听我道来,老朽早年修仙法,修炼至‘舍’字诀,于是舍弃一切身外之物,舍却一身内力修为、弟子、凡尘俗念;便去云游渡苍生,且要历尽世间疾苦、看尽炎凉百态,方能得个‘悟’字。” 这……修炼成仙还真是自讨苦吃。 “老朽是人非仙,终还是遭遇一难,若非是丫头你在雪地里救吾一命,吾这百年修为则毁于一旦,须来世重头再来。” 唔……他是要报恩?太老套了吧。 “恩德不可不还,且汝七生七世的孽缘着实令老朽看得揪心不忍啊,一直思虑如何扭转汝等之命数。” “咦?老伯,你看遍了七生七世?”还说他不是仙?宝珞挑了挑眉。 “呵呵,老朽自修仙以来,即便是轮回转世,皆不会忘却前世,方能得如此境界。”他不禁捻须自喜起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除此之外,老朽最拿手的便是入梦,任何人的梦境均可来去自如。” 呃,他这不是侵犯他人隐私么? 他接着说:“直至七世之后,吾方修成‘锁魂之术’,在各时空中穿梭,凝聚魂魄记忆且在另一时空相同魂体间解锁复苏。” 宝珞瞪了他一眼,心想他的动机断没有这么简单,“我不信,你肯用七生七世去做如此逆天而行,打乱历史轨迹之举,是为了报那区区一个恩德。” 老头打了个哈哈,“呃,丫头,你何苦这般较真呢?嗯……自然也是为解救苍生罹难,乃无尚功德。魏帝侵宋,坟坑数十万南宋俘虏百姓,血流千里,冤魂之怨气直冲九天呐。” 说来说去,老头此一件功德,抵得修炼几千年。难怪他如此不遗余力“报恩”。 “算了,反正此事不做也做完了,老伯,还未请教您的法号呢。”下回听到必定绕道而行。 “老朽既然舍却一切身外物,自然是名字也舍了的,不过早期也有一个尘世俗名,好像是韩仙子吧,久了……也不太记得了,呵呵……” 宝珞差点昏厥过去,大名鼎鼎的“韩仙子”就是他?便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教出了梅太后,慕容破那样的弟子。他的两个弟子如此为祸苍生,他也难辞其咎。瞧他一把年纪,且就不去拂他的颜面了。 “好吧,老伯,我如今是逆转时空之人,且还承载两股记忆,你可教我如何是好?” “这……老朽也无能为力,‘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人心能造天堂,亦能造地狱、造人、造修罗、造畜生、造饿鬼;人的心就是这样微妙,千变万化不离一念。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纷纭世情、人我是非、风花雪月等皆是虚妄之像;且由于吾人自心的迷惑与执著,心迷于尘境,故随境所迁,刹那不停。” “丫头,此事也怪老朽不周,往后俗事,老朽也不便再插手了。就此别过吧,若仍有缘,定会再见。” 哎,这老头,又是丢下一句虚虚实实的佛语了之,甩甩长袖,不负责任地留下一地烦恼。 拱手作礼,“拜别前辈。” 本就是有悖常理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一缕游魂,又该何去何从呢?罢了罢了…… 不生不灭、本来清净,何苦惹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小熙最近精神不济,琐事太多,以至于无法集中精神写故事,更新得慢了 因为《落雪》前25章节均是第一人称写法,偶要开始抽时间修改前文了,尽量保持隔日更唷。 西风锁旧梦(四) 她睡得极不安稳,时而恐惧、时而悲痛、时而展眉、时而怨懑,脸上表情千变万化,额头凝起了豆大汗珠。 刘邑玥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摸了摸前额,有些发烫,莫不是是染了风寒。 他竟没有多想,执起她的手便在手心上用力搓了起来;直到搓得发热,再换另一只手;就如此专注换着手用力揉搓手掌心,却不经意撞上一双晶亮的眸子。 她不知何时转醒过来,怔怔看着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小的时候,有一回她染了风寒,烧得昏天黑地,村子里的巫师就告诉阿爹,用力的揉搓掌心,颈后,再捂出一身汗就好了。 她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自己,月映碧水般清澈,刘邑玥看到她那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你,染了风寒,这样……嗯,再捂出一身汗便能痊愈。”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知道这样的土法子,只是自然而然就那样做了。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坐起身子抬手按了按颈背,“还有这里。” 有些犹豫,撩起她散落的发,露出凝脂雪白的颈背,一手固着她的肩头,一手心无旁骛在颈背上揉搓开来。 虽然这是一个昏黑阴冷的地牢,说不明道不清的温暖气息隐隐漂浮在空气中,熏暖了冰冷的心,他身上的龙涎香味,总那么清爽轻柔,让人深深沉醉下去。明知未来,一切都不可变,也趋之若鹜。 两日后 石墙外隐隐传来鞭子噼啪作响,呼喊哀嚎的痛叫声。 “哐”声响过,耀眼的阳光顿然洒入监牢中。丹萝一脸愤怒且期待出现在监牢门口的时候,眼前所见的画面竟将她镇住了。 蓬头垢面的女子安详蜷在苍白俊美的男子怀里,皮袄大氅裹在他们身上,安详宁静,即便周遭是腥臭破败,教人作呕翻胃的监牢,却仿佛有天地之和煦宁静,如天雾香花,笼罩着他们全身,容不下一丝?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8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9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9部分阅读 丝介入。 丹萝很快回过神来,那天僊容貌的男子只是静静注视着她,那双眸子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任何突变在他眼里,也惊不起一丝涟漪。 女子眨了眨眼,清醒了过来,却不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眯了眯眼。 “姐姐!”虽然监牢里的女子邋遢狼狈的模样令她难以辨认,可是那双眼睛,她不会认错,“打开铁索!快点!”手中长鞭毫不容情挥向身后的卫兵。 待她扑到跟前,宝珞冲着她展开一个甜甜的笑靥,“丹萝……” 丹萝拉起她的手,“姐姐,委屈你了,那些奴才瞎了狗眼,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 丹萝的眼睛不带掩饰地打量着刘邑玥,转而又盯住宝珞,渐渐有了一抹蒙蒙笑意。 “呃,丹萝……他是……玥公子”宝珞不知该如何跟丹萝解释玥,是谁,且玥的身份在土谷浑国,绝不容任何人知晓。 宝珞回首看着他微笑,说道:“玥,她是我的结义妹妹,丹萝。” 刘邑玥只是淡淡地朝丹萝点了点头,手心贴向宝珞的前额,轻声说道:“好多了。” “呀,怎么还待在这个鬼地方,瞧我见着姐姐高兴得都糊涂了。”丹萝身后侍从立即前来搀了两人走出地牢。 宝珞瞅着押解他们前来的卫兵一个不少跪在监牢外,接着便被丹萝一通的鞭子赶进了地牢中,“你们这群奴才就给我在那里头呆上一头半个月,哼,怎就养出了这群蠢东西。” 泡了个热水澡,四肢百骸都舒畅开来,穿上丹萝令侍从送来的嘉绒藏服白皱裙,托盘上珊瑚玛瑙头饰金光闪闪,非常漂亮;宝珞莞尔一笑,简单地在脑后编了个辫子便推门走了出去。 侍从将她引了去见丹萝。 “姐姐,这会才是我漂亮的姐姐了。”丹萝拉着她左转右转乐得呵呵直笑,忽然表情严肃将宝珞拉至软榻旁一同坐下,贴着她的耳畔小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跟情郎私奔而来?你不要姐夫了么?” 宝珞哭笑不得,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小妮子怎就满脑子胡思乱想呀,什么情郎、私奔的,尽往乱处想呀你。” 丹萝抚额嘿嘿一笑,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姐姐,这个玥公子生得好生俊俏,莫要唬我,你定是喜欢他的,是吧,那些个蠢东西跟我说,你们……你们在五彩池衣裳不整,还……抱在一起,那他还不是你的情郎吗?” “呀,作死呀,死丫头……你怎能听得他人胡说八道就作信了?玥公子,他,受了内伤,我那是给他治病呢,休得想一边了去。” 丹萝头挨上宝珞的肩,悠悠说道:“哼,姐姐你瞒不了我,别看我年纪不大,看人可是准着了,当初,姐夫看着你的眼神,便是姐姐你如今看着玥公子的神情,在地牢里你回眸一笑,我就知道姐姐你心里有他。” “丹萝……”宝珞心虚看向丹萝,惊讶得张口结舌,有这么明显么?连丹萝都能察觉了? 丹萝猛一拍她肩头,朗声说道:“姐姐,你放心,你若是喜欢玥公子,既然来了我丹萝的地盘,我定会帮你完成心愿。” 宝珞额头隐隐作痛,擦了一把虚汗,“丹萝妹妹,此事莫要再提了,玥公子他已有妻室。” 丹萝倒抽了一口气,夸张瞪大了双目,揽上她的颈脖安慰说道:“姐姐,你喜欢了有妇之夫……这可如何是好……” 瞧她越说越没了谱,宝珞皱紧双眉倒真是哭笑不得。于是拣了些不紧不要的往事与丹萝说了。 “他……他是你阿爹,噢不,义父……他失去记忆忘记了姐姐你,然后便成亲了……老天爷怎能这么无情,要这般拆散你们。”丹萝虽不太明白情为何物,可是在地牢里那温馨的画面却是牢牢定格在她的脑海里。 宝珞微微一笑,说道:“现在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丹萝,我要治好阿爹的伤,你可以帮我去寻些药材么?” 丹萝咧嘴一笑,“有何不可,你我难得投缘,丹萝自小就很想有个体己的姐姐,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扬起灿烂的小脸,容光焕发,眼珠子骨碌碌,小心眼儿盘算起来。 土谷浑扎骨伊可汗在其最疼爱的幺女丹萝郡主成年之际所赐予的封地名唤羊峒九寨,果真是土谷浑国一处绝美的地域;碉楼山寨天空上终年盘桓雕鹰而得名雕堡,地域内大大小小的百余处清澈见底的海子,似神女的眼泪镶嵌在高山上;四处可见深山瀑布,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森林茂密,古树参天,衫树、松树墨绿挺拔。 最令宝珞欣喜若狂的便是山中药草丰盛罕见,独叶草、星叶草,有“盖世之宝”的领春木、红豆衫;还有稀世珍药三尖衫,虫草、贝母,党参等多种名贵药材。 岷山山域地势高峻、层峦叠嶂、山势挺拔;巍巍雪峰、白雪皑皑、景色壮美;而那五彩池便处于岷山主峰雪宝顶下,天然雪山温泉,便是施针治疗玥内伤的最佳圣地。 温泉温度若接近体温则消耗的能量、心肺的血压均影响较少,且能促进副交感经脉的功能,同时抑制神经循环,不仅可使肌肉、关节松弛,消除疲劳;还可扩张血管,促进血液循环;而温泉所含丰富的钙、钾、氡等成分对玥腿伤旧患亦是有所助益。 丹萝派人寻回了乌龙驹,宝珞与刘邑玥便每日清晨骑马上山,在雪山温泉里针灸疗伤,辅与她亲自熬煮的汤药,大半个月伤势复原得极快。 转眼已是草长莺飞二月天。 天未大亮,宝珞早早起身,梳洗过后便去给玥穿衣梳辫;初时,治伤需得银针封|岤数日,以至于手不能举,不能负重;宝珞也不准侍从服侍,每日亲自动手为他换上繁琐的藏服,梳理藏式男子多重发辫,连用膳也是一羹一羹喂其食用;刘邑玥初时甚感局促,总是悄悄红了脸;瞧着她落落大方,悠然自如的举止,慢慢也就习惯了。 待得停用银针封|岤,她仍是无间歇来给他穿衣辫发,藏式袍服他总穿不好,更别说那样复杂的发辫;土国男子的发辫成婚之前由母亲辫发,成婚后便是由妻室辫发,月余乱得不成模样了才会重新辨一次;玥甚爱整洁,自然不能与土国人相比较,这日日辫发便落入了宝珞手中。 身子好些了便在雕堡村寨中四处走走,活动筋骨;丹萝给刘邑玥准备的男式藏服亦是雍容华贵的土谷浑贵族服饰,古朴的纹饰,厚重的质地,毛色亮泽的黑虎皮帽,衬着他高挑的身形,南朝男子骨子里浸透的风雅,竟是华贵流逸,令人移不开目光。 堡子里楼阁间总有少女妇人躲藏着偷偷张望,若是被发现了又羞红了脸笑作一团逃散开去,环佩发坠叮当脆响;村寨里的孩童便没这么多顾忌,热烈地围着两人嬉戏欢闹。 他瞧着这民风朴实,亲切和善的村民,总是背地里微微叹息。 外人只道他是不惯于被人围观驻足,宝珞却是明白他的心思,慨叹宋土两国常年之战,非两国百姓之所愿,每一场战役于他亦是迫于无奈,寨民们又怎会想到,他们所追逐的华贵出尘之男子,便是领兵剿杀了数万土国兵将的宋麒王。 待得可以自如催动内力之时,便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夕阳下,她在湖边折了松枝文火煎药,浓烈的药草味弥漫四散,沁透发肤鼻间。 他则静静坐在湖滩石上看着金色的夕阳勾勒出她隐隐发光的侧脸,连那淡淡的影子也柔和得软到心底;时有孩童前来缠着他要听故事,他便用流利的土谷浑语慢条斯理的讲述着,宝珞虽是听不明白,亦微微含笑,那一定是司马光、孔融、曹植,还有她最爱的木兰从军,那些个小时候反反复复也缠着阿爹讲的故事。 煎好的药,她小心的捧到他面前,他总是很慢一口一口喝下去;旁人总是嫌药苦难忍,莫不是一口气吞了下去,他却当那是蜜水琼酿,慢慢品尝;而她在一旁便会笑得越发开怀。 他是渐渐喜欢了这股子药香。 她在河溪中洗衣裳,敲打水花溅起朵朵溶金,湿了他的衣摆;他伫立在一旁接过她递来湿漉漉的衣裳用力拧干,洒了她一脸的水花;一同把衣裳在支起的竹竿上晾好,躺在茸茸嫩芽冒尖的草坡上晒太阳。 宝珞采药、晒药、研药,他便在一旁静静地看,时而问上一两句;她如数珍宝般一样样捡给他细看,告诉他药理药性,得意地捧着一把皱巴巴的残花瓣儿碎片,告诉他这便是稀罕的冰山雪莲。 他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道:“冰山雪莲据说只有在遥远的北域,凡人难至的神山才会开花生长。”脑海中却蓦然浮现出小女娃儿独自行走在雪山下,仰望神山那圆润白皙的小脸,黑曜石一般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中满是坚决不弃的神情,深深牵动心底一抹莫名的刺痛。 便又恍惚起来,遇到她,在她的身旁,似乎总在无意中蹦出一些难以捕捉的画面在轻轻跳跃,那……可是一些被遗忘的往事? 月余来,躲在一旁窥视的丹萝郡主开始懊恼,制造了这许多的机会给他们单独相处,互表情衷,怎就一直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呢? 二月初七,丹萝神秘兮兮拎了一坛子酒,约了宝珞、刘邑玥至堡里最高的碉楼顶上饮酒望月。她竟记得结拜时所言,今日乃是宝珞十八岁生辰。 笑嘻嘻献宝似的举着酒坛子说:“这可是世人闻所未闻的猿猴果子酒。”掀开封盖,酒香熏得夜色都醉了。 宝珞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说道:“这可是《蓬栊夜话》中所言之‘山中多猿猱,春夏采杂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的果子酒?” “哈哈!我可不懂这些个文绉绉的说法,这可是我山中猴儿酿的酒,数年难寻,如此佳酿,自然是要与姐姐与玥公子一同饮个不醉不归!”拍案而起,遣退侍从,御赐夜光杯中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仰天长舒一口气,“真是好酒!” 月色如水,对酒当歌,宝珞虽有顾虑,却抵不过那酒香四溢,浅尝半杯下肚,满阁只闻得她的笑声在浓香酒气中起伏。 丹萝本意乃是以美酒使得二人意乱情迷,自个儿偏又禁不住酒香,一个贪杯,早已将满满自得之计抛至九霄云外。 攀上阁楼栏杆便要去摘月,“父汗就会骗我,还说我要天上的月亮也给我摘下来!” 宝珞便去死死揽住她的腰,“那天上的月亮有什么稀罕的,咱不要,咱要酒杯里的月儿。”咯咯笑着举起手中夜光杯,递给丹萝。” “呀!月亮果然在酒杯里呢,还是姐姐疼我!”哈哈笑闹着一饮而尽,“月亮被吞下肚子里了,这下可跑不掉了,姐姐你也来吞一个!” “好!”又是一杯下肚,跟着便是笑得滚作一团。 “不对,不对!姐姐的月儿不在杯里,他才是姐姐的月儿!”纤纤指头蓦地指住刘邑玥,一把将宝珞推至他怀里。 接住差点摔倒的宝珞,刘邑玥不禁摇头,这两位姑娘的酒品,可真是世间罕见,莫非便是以此而引为知己? 宝珞呵呵笑着手指摸上他的脸,“妹妹你喝多了,他是玥,却不是我的玥啊……”笑得几乎落泪。 丹萝鼻子一酸,便将宝珞从刘邑玥怀里拽了过来,“姐姐,他不要你是么?还有我啊,丹萝要你,还有姐夫,他也要你。” “姐夫?”宝珞抬起朦胧双眼瞅着丹萝,“你是说嗣么?他呀……我终是负了他……今生今世,我谁也不能要了。” “傻妹妹,我知道你是想我好,别再做傻事儿了。” 丹萝乌黑大眼凄然落泪,“呜呜”哭倒在宝珞身上,蹭了她一身的鼻涕眼泪。 “别哭了,姐姐弹琴给你听可好?”宝珞用袖子给丹萝抹了把脸,摇摇晃晃扶着她在蒲上坐好。 丹萝破涕而笑,拍着手大声叫好,唤了侍从取琴前来。 琴著竹案,明月掩映,纤指素手,月华洒得她全身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刘邑玥知道她弹得一手好琴,去年秦淮河画舫,那一曲“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触动人心。 琴音渺渺,先是春花落雪,万物朝阳的欣欣景象,天地间柔光回转,丝絮飘飞;似朵朵雪花在风中翻飞,一直落下,落下,飘落心底深处;飘落在手心,美丽脆弱,一眨眼就会消失无痕。 一曲尽,丹萝拍着手儿举杯,宝珞接过,仰头咽下,却满喉的咸涩酸苦滋味。 “姐姐,这曲儿可有名字?我从未听过,改明儿也让乐师学学去。” 宝珞指尖一点她前额,“不许!不许让他人学了去,这是我的曲子。” 丹萝在她那一指轻点之力顺势倒在蒲垫上,酒力不支沉睡过去。 宝珞轻轻扭转头看着刘邑玥,“这首曲子是我阿爹送给我十五岁生辰的礼物,他唤它《落雪琴音》,因为,我是阿爹手心里的雪花,无论多想留下,终是消失了,化了水。” “很美的曲子,放在手心里却怕化了,只能留在心里,颜姑娘,他一定很疼爱你。” 宝珞静静走至他面前,已是无可抑制泪流满面,“不要叫我颜姑娘,我喜欢你叫我珞儿,珞儿!珞儿!珞儿!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唤我的么?”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襟,“你怎么不记得了?你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只选择不记得我……是你在恨我么?”失声痛哭倒在他怀中,鼻间那一阵浅浅淡淡的龙涎香…… 指尖穿过她的长发,轻轻抚摩,“珞儿,对不起。”一定不会是因为恨才忘记。 他在案前坐下,让她靠在他的胸前,拭去她脸上纵横的泪,弹起她的《落雪琴音》…… “阿爹……你要一直弹下去,直到我喊停,不许偷懒哦。” “嗯” 她满足地靠在温暖的怀中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昨天忙得没回家,写好的上半段又放在家里。今天才更新。 本是想着最近好冷清,应该不会有人催文了 啊冷清得快要闹鬼了。 真是沮丧呢,这两天都在想,是不是越写越烂了?想问一下各位大大的意见,小熙不妨暂停更新后文可好?把前文修改一遍,也好找找最初写故事的激|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唉,关于暂停更后文小熙并没有威胁读者的意思,让各位大大误会真的很抱歉,这个故事写完大概也就40万左右的字数,所以也没差多少了,收文阶段当然更不敢马虎。 偶一同事看了故事,跟我说,前文写得像小学生的流水账,那个前言跟第一章节完全没连接,看得人莫名其妙。但是第一卷的文风清新,人物性格讨喜,后文文笔是进步了,但是在文风上却越来越阴郁,闹心得很。 而后文确实也是越写心情越是沉重,所以小熙才起了暂停更新后文,修改前文,找点感觉的念头。 小熙也有在追文蹲坑,感觉确实蛮痛苦,既然各位看文的大大都反对停更,那小熙就更勤快些,一边修改前文,继续更新后文。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__ 西风锁旧梦(五) “啊,痛……”捂着额头从地上爬起来,呃……怎会从床榻上翻了下来,头痛欲裂,昨天……昨天像是喝了酒……唉,这体质怎么一沾酒精就醉得不省人事,比迷|药还管用。哪天得寻思寻思制出个千杯不倒的药丹方可,莫不总被人笑话了去。 侍女推了门进来,看到宝珞狼狈的模样,抿嘴一笑,将手中竹托放置在茶案上,扶了她起身,“公子吩咐熬了醒酒汤,让小姐趁热喝了。 “哦……”宝珞揉着眉心一口饮尽汤药,问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回小姐,午时了”侍女又抿嘴偷笑,“郡主还未起身,公子在湖边煎药。” 午时!呃……宝珞忙加紧梳洗泡澡,清清爽爽地寻到了湖边。 刘邑玥正掰着松枝一点点添到火里,学着宝珞平时煎药的步骤,举止闲雅自如。听得动静回过头来,瞧见宝珞风风火火朝着他一路小跑而来,在跟前两步停住,抚着心口微微喘气。 “玥……我,我睡过了头,误了施针时辰,现在,我们前往山上温泉吧。” 他朝她伸出手,说道:“珞儿,来,歇着,我们今天不去,我已是大好了。” 宝珞错愕盯着他温柔的笑脸,怔怔将手放入他的手心,尚未从他那一声“珞儿”中反应过来,由着他拉下身子,在身旁坐下。 “玥,我……我昨夜喝醉可有胡言乱语了什么?”她小心翼翼问道。 “嗯,说了不少。”他一脸戏谑注视她慢慢胀红的脸颊,窘得将小脸埋入膝头,手指一根一根揪着身旁草尖儿,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问,“我都说了什么?”也不敢再看他,昨夜,准是丢脸死了。 他轻笑,“你说你是我的珞儿,说了北域,还缠着听我抚琴,要你喊停才可以停。” “呀,我可真是……。”宝珞拉过他微红的指头,恨不得在地上挖洞钻了进去。 刘邑玥反手牵起她的手,说道:“可是,我很高兴,你肯回来了。”他眼神又忽地一黯,“珞儿,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宝珞抽出手指,手忙脚乱地擦着蓦然涌出的泪水,“烟都熏了过来,不是这样煎药的啦,火不能这么旺,哎呀,都烧干了……我来,我来。” ———————————————————————————————————————— “成亲?”宝珞本是与丹萝在林子里闲逛,闻言惊愕不已,抓着她的手臂不禁紧了紧。惊起枝头上栖息鸟雀,呼啦啦扑闪羽毛飞离一片。 丹萝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点儿声,这可是我想了半宿才想出来的计策呢。” “计策……好妹妹,你就甭在给我添乱子了,姐姐心思不在那处……”宝珞压低声音,仍旧是捏紧了丹萝的手臂。 丹萝倒是沉寂了片刻,踩着枯枝落叶,往前走,“姐姐,我已得知玥公子的真实身份,他如今已是大好,你们……你们莫不是在想着离开这里么?” 宝珞拉停丹萝的脚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那双乌黑滚圆的美瞳说道:“丹萝……我并非有意隐瞒,他……我不能不救。”垂下眼帘,又道:“丹萝,你是在怪我么?我……不想牵连了你,我们马上离开。” 丹萝“扑哧”一笑,拉下宝珞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傻姐姐,你真是傻的让人心痛……我们,可是天地为证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丹萝……”搂住她的颈脖,当初结义,她,只是一时豪气之举,却料不到丹萝有始至终这般真心相待。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她却得娇憨率真的梅朵,沉着深邃的千尘,如今还有丹萝这样真心诚意相待,老天还是待她不薄。 可是,这又跟成亲有何关系呢? “姐姐,你可知如今土国境内四方戒备森严,所有通向南宋边城的路上重重关卡,俱都是在缉拿两名男子与一匹乌黑战马。” 宝珞皱了皱眉,呃……竟然连墨鱼都上榜了。 丹萝顿了顿,接着说,“国内如今人心惶惶,宋帝得知麒王在土国境内失踪,竟是亲临边关,僵持不下,我国大军却誓要宋麒王之性命。若真寻到我这雕堡来,自然有我顶着,地牢里那些个浑人,我已找人解决了他们,断不会有人再得知你们的行踪。” …… “可是,要想从土国潜回南宋,可是千难万难。如今,临近我土国的‘跳神节’,便让我想出了成亲这个法子。”丹萝自得扬唇一笑。 “跳神节是我土国一年一度的传统,乃是个喜庆之节,我封地内的安多藏人更是有在跳神节之日成婚的传统民俗,且安多藏人于藏寺转经成婚之后,即刻沿贡嘎神山行半月转山朝拜之礼方可返回,为礼成。且转山之时翻越贡嘎神山即可到达摩天岭南麓,此处离宋境便不远了。” “可是,贡嘎神山,乃是雪山之王,群峰簇拥、雪山相接,冰川林立,长年不化的冰雪,胆敢翻越之人俱都迷失方向,以身献祭神山。我却无意中得知一条翻过神山之途径,而这也是唯一能避开沿途关卡,安然前往宋国之法。” 听得丹萝一番话,方明白原来她的计策便是借成亲转山之由通过封地外关卡,到得贡嘎神山,且翻山回宋境。 因此,这成亲乃是借由,并非就是真成亲。可是此事于礼不合,自己倒是没这许多顾忌,可是,玥……会赞成么? 丹萝拍着胸膛保证由她去说此事,定能安排得妥当。 刘邑玥这厢听得丹萝说完她的计策,不禁愕然,“万万不可,此事有损珞儿之名节,于礼不合。” 珞儿,他怎能再拖累于她?他这苟延残喘之躯已是给不起任何人幸福了,珞儿,她这般的纯净美好,值得拥有更好的男人;虽然,只有她,方能融化他那颗死寂冰寒的心;她若是靠近而来,那一声声的心跳,方能让他觉得自己仍旧是活着。 丹萝眼珠子一瞪,恨声说道:“名节?礼数?玥公子,你与姐姐在五彩池间赤身露体,虽说名为疗伤,可也为我属下亲兵所见,此事早已传扬而开,且姐姐日日为你针灸、换衣、辨发,你教我姐姐还有何名节?她如此名节受损,日后还有何人愿娶她?那岂不是毁了她的终身?若要说遵从礼数,你便是该负责娶了我姐姐。” 一番话说得刘邑玥哑口无言,思虑万千,半晌方道:“珞儿……可有答应?” 丹萝偷着露出个j计得逞的窃笑,一本正经又道:“姐姐对你的情义,玥公子莫非一点都未察觉?唉,我那苦命的傻姐姐……她,已认定此生非你不可。” 心猛地一阵狂跳,珞儿,当真不悔?胸口里长久以来被绝望所占据的心似是流淌过一道暖流,开出希望的嫩芽,暖流掠过指尖,微微颤动。 “珞儿既已应允,那就有劳丹萝姑娘费心了。” 心念,珞儿即便是应允,该也是为了他脱险而决定的权宜之计。暂且如此安排,待回到国内,再问明她的心意。 丹萝已是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便要放声欢呼了,此一箭双雕之计,只有她这等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的女子才能想得出来呀,既能让姐姐得偿心愿,又能助其脱离险境。 欢快推门而出,忙着张罗他们三日之后的婚礼。 —————————————————————————————————————— 春日的天,浅浅淡淡的蓝,青草嫩芽,春暖河岸,万绿复苏,一派勃勃生机。 宝珞一手拿着刷子刷洗墨鱼毛光发亮的背脊,一边难过抚摩着墨鱼的鬃毛,“墨鱼啊墨鱼,你可莫要怪我,唉……你还是怪我吧,都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也是你太过神勇,战场上踢翻了这许多军士,跑得跟天马似的,我不是一直跟你说么?做马要低调,要低调。瞧你爱出风头,这不就也被通缉了嘛。” 乌龙驹打了个响鼻,蹄下踏水四溅,洒了她一身湿。 宝珞也不在意,抓过它乌黑如同少女的长发般柔亮的鬃毛,“可是你真的莫要生气哟,我这般也是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要说马为悦己者容,我可不介意你的容貌,你也别太介意哟。”嘴上念叨着,手上短刃挥舞着在乌龙驹颈脖子上削割。 待得乌龙驹发觉一声嘶鸣前蹄扬起表达抗议时,它引以为傲乌亮柔长的鬃毛已是被削得七零八乱,短短一撮撮倒像是被它啃食过草坡上的杂草一般。 一声哀鸣响彻山谷。 过不多会,墨鱼倒是乖乖地不再闹腾了,想必已是自暴自弃没了想法,任由宝珞拎着药汁在它身上涂抹描绘。好好一身乌色均匀,亮得耀眼的皮毛顿时成了杂灰晦暗之色。它炯炯有神的双目霎时湿润。 “这可是我在山中发现的草汁染料哟,保证纯天然,不会有副伤害。”退开一步瞧瞧自己的杰作,满意地咧起笑容,“如此这般也不能再叫你墨鱼了,你就改名叫小灰毛吧。” 乌龙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它,开始怀念前任主人。真不知拓跋嗣瞧见心爱的乌龙驹被折腾成这般模样,该是有多心痛呢。 刘邑玥在河滩上瞧着已是难以忍耐地低下头去,唯有肩膀不停抽动。 —————————————————————————————————————— 上发盛装 梳齿成对的木梳,其上缠一方块白布、一块蓝布;一碗清水,其内放有几枝柏枝;一碗牛奶和一盘“五色粮食”,这些物品表示新妇的心灵洁如牛奶,成亲之后与“木华”白头偕老,幸福富足。 用柏枝蘸着清水给新妇洗头,边洗边把先前的那一条拖在脑后的辫子解开,尔后将头发从顶部分成左右两半,又用手蘸着牛奶开始辫细小辫子,辫成的小辫很对称地从头顶两则垂吊在脸部侧面,中间留一股头发辫成一条大辫:其根处系上“热坚”。 戴上“夷麻阿锐”的大头面,夷麻挂在背后,阿锐挂在两腋下。穿上华丽的藏式多层宽领中衣,镶有织锦、水獭皮边的彩袍;戴上用珊瑚、玛瑙、松耳石、翡翠等镶嵌的“格什健”,再系上红、绿的几条绸带,此时新妇便显得富贵典雅,美丽动人。 盛装而出,宝珞在丹萝的陪同下,迈出山寨大门,前往昆罗藏寺转经祈愿。阵阵莽筒声、唢呐声响起,身后祭司用柏树枝蘸着净水敬天、敬地、敬山神。 待得来到昆罗藏寺,刘邑玥亦是一身盛装等候在此,他的脸上竟被描绘得五颜六色,隐隐可辨是某种图腾之形状。这般可好,仿如面具。 他微笑牵过她的手,立于寺庙神像图腾之前。 透过面上清脆作响的珠帘,瞧见于今日成亲的新人真是不少,面上俱是凝着幸福笑颜。也曾幻想过自己披上嫁衣之时也如他们这般的微笑,甜得如同化不开的浓蜜。 如今,我们这般作假,是否亵渎了神圣的婚姻呢? 且不管真假,牵住自己那只温热的手是这般淡定而从容,那微微的湿润却透露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可以有期待么? 这般牵着手以天地神为证,是多么美好得令人心醉的梦境;既然是梦,何不让我贪恋这一刻。即便是醒了,也曾感受到了幸福。 由大祭司主导的仪式完成,四周便有僧人跳起了羌姆,人们戴上各种面具,扮装成牛神、羊神、鹿神和各种金刚、护法神,以及阎罗王等,绕寺庙而行,表示除去鬼祟和不祥,迎接平安如意。 新人此时手腕上系着红绳,一前一后沿着寺庙四周雕刻梵文的经筒由西至东方转动。 蓦然想起那一句,“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丹萝亲自送了他们行出雕堡封地外的关卡,浩浩荡荡的成亲队伍,守关卫兵却是一点也不敢疏忽,拿着手中画像在队伍中挨个扫过,若是在平时,乃是谁都不准放行;今儿,是个例外。 屏息过关。 分离那一刻,刘邑玥牵着被彩带装扮得七彩绚烂的乌龙驹,丹萝只是紧紧搂住宝珞,隐忍着不敢滴下泪水,成婚之日落泪,那可是很不吉利。虽是瞒骗的手段方能使得他们共偕连理,但……就是该替他们高兴。 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你一定还要来看我啊。” “一定,丹萝,你要保重,待得你寻着了良人,莫要忘记告诉我,我定来讨你这杯喜酒。” “我们姐妹俩杯酒下肚,非翻了天不可。”丹萝破涕而笑。 渐行渐远,前方,是漫漫转山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骗婚,yy得好爽阿~~~~就算是假的,也算把把珞儿嫁了一次。 宝珞虽然当是假结婚,玥可是当真的哦。 窃笑中,后文,继续yy 春暖雁归阁(一) 穿过原始茂林,空气愈加寒凉,眼前赫然惊见群峰簇拥、巍巍雪山相连、无边无际浩瀚得犹如冰雕雪砌之海洋,主峰直插云霄,白雪皑皑,银光闪耀,气势磅礴之雄姿,不愧被喻为雪山之王,宏伟壮观震撼心魄。 山脚下却是气候温和,植被茂盛,林海茫茫;安多藏人转山的惯例,是沿着山脚长年累月踩踏出来的转山道一路西行,而丹萝所言二人却是要南行翻越神山,方可绕道返回宋境。 转山队伍中不时有人途遇玛尼石堆诵经祈祷,慢慢本是聚拢在一起的人逐渐走散而开;刘邑玥与宝珞更是越落越后,待得再也看不见前方人影,两人于是折返南行,沿着碎石山路攀山而上。 换上丹萝为他们准备的雪貂皮胡装、雪靴、雪帽,做足攀越雪峰的准备。 展开丹萝所绘制的羊皮地形图,寻到一处峭壁边简易破陋的藏寺,藏寺东行五里地便可见一处海子,沿海子乱石沙坡下行至底南行上山。 渐行渐高,白云缠腰,景观变幻莫测,空气稀薄缥缈,时可见雪崩轰隆之景,冰雪飞腾、响声如雷、群山震颤。 在山中穿行了两日,清晨,从山坳中转出,旭日东升之金光万丈蓦然将他们笼在其中,金色的光芒穿透他们的身体,映得四面冰雪光彩流溢;目光所及尽览一片金顶雪峰,延绵数百里,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美得动魂心碎;直教两人移不开目光,久久不能言语。 “世间竟有如此壮丽之景色山河,竟教浮尘万物显得如此渺小。”刘邑玥慨叹不已,“只有天地之力方能雕出世间最美的景致。” 终生碌碌沉溺于权势虚浮之红尘,如此豁然开朗之景怕是此生再难得一见了。 “是啊,自然界的力量方是鬼斧神工,真想走遍这个世界,去看世上最美的景色。”当然,是要与最爱的人携手相伴。 刘邑玥心下微窒,道:“这是珞儿,你的愿望?” 宝珞呵呵一笑,“我在发白日梦呢,这个世界用双足怎么可能走遍?” “珞儿,世界在何方?”刘邑玥疑惑询问,会有走不到的地方么? 宝珞一怔,莞尔失笑,“世界就是从我们中土大地一路西行,穿越山脉海洋,再回到原点,那便是世界;那里有神秘的亚马逊雨林、大堡礁迷人的珊瑚岛,险峻绮丽的大峡谷,气势磅礴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很多很美的地方呢……” 他只是静静地听她讲述,虽不甚明白,却觉新奇无比;世界,仿佛就在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透过她,便能看到。 “玥,你可有什么愿望么?”宝珞说完却又后悔了,他的愿望,她怎能不知呢? 他有片刻的恍惚,脑海中忽地划过一句话,与你一同云游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么?这是他曾经许给谁的承诺? 头忽然剧烈痛疼起来,轻轻揉了揉眉心,忽地听得宝珞兴奋欢呼声,“玥……玥你看,青山绿州……那边,那边就是宋境。” 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清晨的薄雾散去后,远远可见清晰的一片深沉绿意; 宝珞一个转身,兴奋得忘乎所以,扑到他身上,“我们总算要回家了。” 回家,回家么?看着她,不可思议地感到温暖。双手缓缓拢上她的背脊,嘴角漾开一抹笑容;这几年累月在边关征战,没有任何念想,从未期待过回家……从前,若是回了京城,倒是往皇宫走动得多,富丽堂皇的王府,倒不像是他的家了。 而宝珞朝思暮想的家,却是沉淀了那许多美好时光的馨园。 目之所及的翠绿山林,却也行走了一整天,方到达摩天岭南麓,已是夜幕降临;前方便是沈黎郡郡府黎阳城,两国交战,城门早已是紧闭,守卫森严;若不是就着乌龙驹,刘邑玥早已带着宝珞跃上城墙而入了,如今又绕了一个时辰,方寻得一处修筑城壕之缺而进。 按耐满腔喜悦之情,摸入城中。 宝珞忍不住揶揄,“想不到堂堂宋麒王返国竟要如此偷偷摸摸。” 刘邑玥亦莞尔轻笑,“我身上能证明之物俱都给你丢弃了,拿何去令守备开城门?莫不把我们当了细作。” 这黎阳城是边陲郡府,寻了许久方得一间客栈,竟还客满了;失望之际,掌柜却上下打量着两人突兀之貂皮胡装,看似塞外经商之贵人,斜睨着小眼说道:“瞧你们夫妇二人风尘仆仆,这大半夜也再难寻客栈,我便腾一间厢房出来,不过我可说好了,十两银子一宿,住与不住,随你们。” 大半夜还碰到黑心掌柜敲诈勒索,宝珞气不打一处来,丢了一大锭银子到那掌柜怀中,掌柜立马换了副嘴脸,堆起笑,忙不迭招呼伙计将马牵去马厩,引了他们前去厢房。 厢房窄小简陋无比,仅得一张床榻,寒碜得连处坐的地方都没有,刘邑玥不禁怔了怔;那厢宝珞已是脱了外袍,踢掉靴子,直扑上榻,嘴里嚷着舒服,好几日未曾好好歇息了。 瞧见他仍愣在一边,“玥,就将就住一晚,这……这床榻还算宽敞,嗯……我先睡了。” 刘邑玥应了一声,吹熄了烛火,方才脱了外袍上榻;床榻虽是宽敞,被褥却窄小得紧,免不了便肢体相触,宝珞挨到他身旁,小声说道:“玥,如今我们已回宋境,你有何打算呢?” 替她抿紧被褥,说道:“明日先回益州,边关之危未除,尚不能回家,珞儿,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那是自然,你莫忘记了答应给我的答谢酬劳。”如今脱险归来,她满心所想便是要如何医治他的毒症,照诊脉断症,医治时间方只得两年而已,两年后毒即扩散至五脏六腑,心脉衰竭,便如活死人一般,每念及此处,心揪痛得难以抑止。不禁靠近过去,揽紧他的手臂。 刘邑玥轻笑出声,“?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9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0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0部分阅读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我们……我们既已成了亲,我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轻视性命,珞儿,我相信你,我定会好好配合你的医治。” 他要活下去,这种求生的渴望直至遇到她方才强烈得破茧而出;既然存了要与她携手此生的念想,又怎能留下她独自在世上悲伤煎熬呢。 “玥……”喉头哽咽,抱住他手臂的手更紧了,她可以看作,玥是因为她而不再消极怠医么? 半晌,以为她已然睡去,却又忽然出声说道:“玥,军中如今有j细,敌暗我明,回去了你可要千万小心呢。” 刘邑玥细想,说道:“当日晋西边城议策,四路将领有三人乃是跟随我多年的部属,绝无可疑,剩下便是接管顾长天晋西边城军的副督统虞洽;此人是顾长天结义兄弟。” “玥,那个攻击我们的黑甲骑将,可是这个虞洽?” “虞洽身形短小,功力也及不上那人。” “我在柔然可汗庭王帐见过此人,我认得他的银盔面具,一定是他……”宝珞一五一十将所见所闻细细道来,直说到随云差点便要揭开他的面具,却被另一名功力甚似梅太后之蒙面男人所重创,方才不治而亡。 刘邑玥思虑片刻,“如此说来,此乃一个连环布局,从顾长天临危受命而始,黑甲骑军便是柔然庭潜派而出,无怪得战法甚有北地骑兵之风;那银盔面具人,不会是魏帝的人,他断不会与柔然人结盟,随云是由我军中得知其形迹,他必是宋人无疑,且军中定也有其安插之耳目。” “他周划缜密,本以为是万无一失,只是料不到随云临死仍传讯出来、天道义军会临阵倒戈,破了他的局,在他历时长久的周密筹划中,唯一豁出去的破绽便是土军太轻易知晓我军营救计策,我必怀疑有人泄露军情,所以,他除了竭力欲在土国境内困住我之外,定会切断一切可循线索,不出意料,顾长天与虞洽定已然成弃子。” “待去了益州,我会令降涟暗中彻查此事,如今我们便是当作毫不知情,免得打草惊蛇。” 宝珞嗯了一声,“如此甚好,但是,跟着随云姐姐前往漠北的天机阁探子也全部无一生还,此人定已对天机阁加以警惕,且他如此熟悉你的行踪,甚至连你身上的毒症发作之期都了如指掌,实在不可小觑了,你身边定也安插了不少眼线,方能展开布局之天罗地网。” 刘邑玥道:“可他料不到我们竟突破重重封锁,安然返回,此次局败,必定还会有再次的行动,照丹萝郡主所言,皇上已然御驾亲征边城,怕就怕这是一个后招,恐京城有变。明日须得加紧返回益州。”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玥,思虑前后,我想,易容成你在民间所遇之游方郎中,跟在你身边,不易引人注目,更为方便暗中探查可疑之人,如此可好?”她别无长处,除了行医便是前世的暗人之职,如此最适合不过了,如是以宝珞的模样回去,那可是极其显眼,想要在暗中查探又谈何容易,说不准又成了他人用来要挟玥的目标。 他在被褥下握紧她的手,“珞儿,怎能如此委屈你呢?此事太过危险,你就莫要插手了。” “玥,我已不能置身事外了,那夜,银盔黑甲骑士已经跟我打了个照面,虽然夜色浓郁,我又是胡装男子。但是也难免会被认得,我若易容为医倌,低调行事岂不更好?” 刘邑玥听得她此言有理,自己身边确实是危机四伏,珞儿还是扮作普通医倌更为安全,待得事情了结了,再行公开便是了。于是答应了她,叮嘱万不可擅自行动。 宝珞禁不住连日翻山越岭之疲倦袭来,含糊随口答应,即沉沉睡去。更是不自觉地将身子依到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肩窝,却听不见身边男子如雷的心跳。 次日一早,两人便骑上乌龙驹赶往益州,乌龙驹亦是憋屈了多日,难得如此放蹄狂奔,日暮时分便到了益州城外。 春意浓倦,万柳垂下绿丝绦;途中沿河歇息之时,宝珞便拿着铜镜在脸上涂抹描绘一番,从河岸柳林转出时,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刘邑玥瞧见她的模样眉眼一挑,竟哭笑不得,只见她从前额往右眼至颧骨处描绘了一块乌青胎斑,削短一缕额发垂在脸颊,将那胎斑遮遮掩掩一番,竟将婉丽清颜易容成无盐女。 还甚得意扬起脸笑言,“我这易容术如何?” “你这不是在糟蹋自己么?”他认得那是宝珞在山中所采之草汁所染,沁透肌肤,栩栩如真,清水外力无法擦洗而去,只能用醋酒混合方能消除痕迹。 “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别人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斜阳冉冉,他眉眼柔和得像是染了一层光蕴,摇头而笑,在马背上弯腰伸手,“上来。”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她便腾空坐到了他的身前,策马向益州城疾驰而去。 “玥,我既易容,便暂时不能与人相认,你记得不可再唤我珞儿。” “好,那就唤你陌儿吧。”温热的气息萦绕颈背耳畔。 元嘉三年二月末 宋土晋西战役中于土谷浑境内负伤失踪的麒王安然返回益州城,宋文帝亲迎城外,益州军民夹道欢呼;一时宋军士气大盛,挥军西进,直捣土军松潘大营,土军大败,退居晋西边城数百里外。 土谷浑大军损兵折将数万,元气大伤,无力再犯;宋帝及麒王军大获全胜,于三月末班师回京,此战南宋亦折损晋西督统顾长天、副督统虞洽等多名勇将,军民扼腕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更新完,下次更新3月12日。 看到各位大大都这么喜爱拖把同学,如此光彩夺目的男猪,当然不会就这么黯然退场,一定会出来鞠躬谢幕滴。 后文,纠葛的情感,不免陷入一连串的阴谋诡计当中。敬请关注。 补充一下哟 有的大大在评论中留言不明白玥啥时候恢复的记忆 玥并没有恢复记忆哦,他只是在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以及和宝珞的对话中发觉了宝珞的身份,还有就是宝珞生辰那天喝醉自己发酒疯说了出来。自然,他和宝珞的相处过程中也会零星闪现一些从前的事情。 至于他何时才能恢复记忆,还没有这么快。 春暖雁归阁(二) 京城朱雀门 春日阳光和煦,此时京城朱雀大街两侧迎候欢呼声热力澎湃,百官早早于京城外跪迎圣驾大捷归来;麒王大军驻南城外,禁军统领夙摩率京城禁军护驾入城,六马鸾车,金碧华盖,朱雀大街两侧百姓不禁齐齐肃声跪迎圣驾。 麒王银甲戎装,策马相伴圣鸾,阳光下盔甲银光流溢,熠熠生辉。伏地百姓中不知谁高声呼喊“麒王”,顿时点燃一路沸腾人潮。 皇城宣阳门 皇后率宫廷妃嫔命妇候驾,已是在日头下等候了许久,众贵妇依旧雍容端庄,那一道道目光胶着前方御道,期盼路的尽头所涌现的那一刻。 麒王妃本是在命妇队列之首,锦衣罗袍,华丽裙裾长长拖拽身后,玉凤金钗垂髻,美貌端丽的粉脸,淡淡薄妆,娴雅高贵;萧皇后牵起她并列走到最前头,寓其尊贵的地位凌驾于众妃嫔之上;身后凝聚一道道殷羡的目光,即可知萧氏姐妹在众人眼中是风光无限、荣宠不衰。 萧汐凝从容微笑,敛不住天生的雍容华贵气度,只有握着皇后的那只手心,微微润湿,透露一丝紧张心绪;萧皇后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无声安抚。 她的皇后妹妹,向来都较她更为恬淡从容,贵、淑、德、贤,无一不完美得淋漓尽致,这些年作为后宫之主,气度与智慧更是不同凡响。 她却微微叹息,从前那个率性豪爽的妹妹,已经修成了完美无缺的一国皇后;同自己一般,完美的掩饰喜怒哀乐,对皇上屡纳妃嫔宽容大度;她明白她的无奈,圣眷荣宠三年却无诞皇嗣,父亲对此不动声色,那冷寒眸光却教人难堪。 而她,笼罩一身光环的麒王妃,坊间流传,她是如何地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麒王玥三年来除了她这正室王妃,不再有纳娶;她却是知晓,他们这羡煞旁人的姻缘,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地飞蛾扑火。 他是她少女情怀唯一的梦想,自小努力琴棋书画,冠绝京城,只为他能回头一顾;当父亲告诉她这一桩婚盟之约,那一瞬的惊喜久久恍如在梦中。 他大病初愈,却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婚,是她,竭力坚持婚约无所计较,只为能离他更近,只为他眼眸注视,只为日久能使他动情。 如所愿,她贤惠温柔,端庄娴雅,成为了他身畔唯一与其相配的王妃。然而,相敬如宾与疏离淡泊又有何差别?成亲三年,她却一丝也摸不透丈夫的心思。 礼乐声起,轰隆鼓声大作;皇后率先跪迎圣驾,萧汐凝眸光聚在那氤氲着银辉光彩的身影,那一身清冷华贵仿佛是晨间皎月,孤绝傲世,不与群星相辉,不与俗子同赏,这就是她的夫君,从来都是坦率的,不会因众人喜而附和笑颜,即便是如此凯旋盛宴,也不足以让他动容。 皇上下了鸾车亲手扶起皇后同上坐驾,起驾回宫。 夜,宫廷盛宴百官,麒王向皇上禀退,皇上念其重伤初愈,特准麒王回府静养,半月不必早朝。 麒王府座于宫城西郊,占地十余里,当初便是皇上下旨修建,气势磅礴华丽堪比皇宫,可谓是月牙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 王府分为内院、外园、后院及旁院,其中内院又分为东苑与西苑,东苑雁归阁乃麒王日常寝居办公之所,王爷喜清静,除了雁归阁几名长侍仆及护院,府中其余人等一律不准擅自进入。而王妃则居西苑鸾飞阁,彼临王府百蝶园,景致美不胜收。王妃乃是宫廷贵妇之首,时常便在这西苑蝶园举办各种诗乐赏会。 麒王、王妃提早退离宫宴,返回王府,马车在西苑停下,便有侍从抬了轿子接下王妃,萧汐凝却没有上轿,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在铁骑亲兵簇拥下径直往东苑而去。 他,这次离开已是近十个月,前阵子得到他在战场上围困失踪,惊惧骇然之忧心直至今日得见其平安归来方安了下来。 他却仍是不会回头看她一眼,那种怅然失落的心情堵上咽喉,只能勉强撕扯出一丝裂缝,堆砌起雍容笑靥,挺直了腰杆,挽回那端庄贤淑王妃的姿容。 刘邑玥策马返回东苑雁归阁,来不及换下盔甲戎装,听得侍从禀报她已于昨日便到了,如今人在书斋,忙不迭向书斋走去。 自从在益州拔营返京,便令亲卫先行护送宝珞分道回了王府。 瞧见她白衣素纱铺拽,慵懒盘坐在软垫上,些微卷曲的云发散开,漫不经心系了根缎带,斜挨着书案,就着烛光阅读案上书简,烛火摇曳映得她双睫在脸上投下深深的暗影。 听到声响,抬起眼,先是诧异的眼眸子一亮,绽开一个笑容,“怎么回来了?听得亲卫说是今夜宫中设宴,没那么快回呢。” 他微笑不答,却问道:“你可吃了晚膳?” “尚未,我吩咐了厨子做了小菜,如若你也未吃,那便一同用膳,可好?”说完又蹙眉瞅着他一身的盔甲戎装未除,不禁莞尔一笑道:“待你梳洗换过衣裳再吃好了。” “好”他转身快步出了书斋。 月色清亮,柔风似水,竹亭湖畔,佳人浅笑嫣然;自从返回益州,他忙于军务征战,他们,许久没有如此坐在一起,品尝这宁静的夜色。 一道暗影直奔亭畔。 “疾影,深夜前来,宫中可有状况?” 那黑影从暗处现身,双手一辑,眼光却瞟了瞟宝珞。 “无妨,说吧。” 疾影收回眼神,垂首禀报,“禀王爷,皇上离京前往边关亲征期间,于昨日夜里宫中出了一桩大事,有飞贼潜入内宫,先是伤了被撞见的宫人,安泰统领在追捕飞贼之时,却闯入楚秀宫,淑妃娘娘不慎被惊吓以致小产;如今安泰统领已被关入大牢,等候皇上发落。” 刘邑玥眸光暗沉,道:“安泰统领乃是先皇始就重用之御林军统领,数十年护卫皇宫内庭,怎会犯下如此禁忌之大错,我现在便入宫面圣。”说完又看向宝珞,“陌儿,我今夜入宫,你且先在此稍候,有个人,要见你。”说罢随疾影离去。 宝珞独自在湖畔亭中,正暗自思忖适才听闻的讯息,直觉此事并非如表象这么简单。 此时,竹影掩映间转出一身形高大,蓝衣劲装的男子,眉飞入鬓,俊逸不凡,正目光灼亮看着她。 宝珞睁大眼睛瞪住来人,眼珠子越发清亮,蹭地站起身来,如同小时候那般飞快跑去,一个跳跃,惊喜搂住他的脖子,连声嚷嚷,“降涟大哥……” 降涟声音略带喑哑,也搂紧了她,“果然是你,死丫头,你可真不让人省心阿……回来就好。”说着略微推开宝珞,扶住她的肩头,目光炯炯看着她,“来,让大哥瞧瞧小丫头如今变成啥样了。” 嘴角扬起愉快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宝珞,宝珞乐得绽开大大的笑脸,“怎样。” 降涟捏了捏她的脸颊,“嗯,丫头这些年个头倒长得快,就是这模样儿……”指尖拂过她的眼角,“可真丑。”说罢哈哈朗声笑开来。 宝珞握起拳头捶向他的胸口,“降涟大哥怎还是一见面就取笑我,枉我这些年来一直记挂着你。” “真记挂着怎么不回家?”他收了笑脸,定定凝视她。 “我……我……”宝珞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向视她如亲妹的大哥回答此问。 降涟悠悠叹息,抚摩她的长发,“宝珞,你的心思大哥也明白,这几年,公子也很苦,你莫要怪他遗忘了你,如若不是这样,他断也活不到今日。”眼神黯然下来。 这番话,触及心中难愈的刺痛,宝珞抬起头,乌黑眼瞳蒙上薄雾,“降涟大哥,是宝珞不好,都怪我当年那般自以为是,愚不可及,累了你们,害苦了玥……” 降涟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额发,将她带入怀中,“傻丫头……” “这次见到公子,终于看到他也会笑了,宝珞啊,只有你能令他心里快活,莫要再次离他而去了……公子这身子,再来一次打击,怕就是不成了。” “我这次回来,便是立了心要治好他,降涟大哥,你可还记得在域北,你给玥取来寒玉丹的时候,说过曾有神医诊言玥身上的火毒,需得以天下至寒至温之物为引,我在漠北,无意中采得冰山雪莲,不知此物可否能用,也有研成丹药给玥服食了下去,却不见有收效……降涟大哥,那位神医,可否给我引见呢?” 降涟点头,道:“神医冀四,我与他颇有渊源,如果找他帮忙,他断不会推辞;三年前,公子毒发之时我也曾寻过冀神医,他当时也是束手无策……宝珞,你要见他也不难,只是他行踪不定,待我传令阁里暗人前去找寻,有了消息即通知你。” “好,此事便有劳降涟大哥了。” 他双眸微阖,“宝珞……降涟大哥打小就是个孤儿,早已视公子和你为至亲,若能救得公子,便是舍了这条命去又有何妨阿,其他举手之劳的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宝珞嫣然一笑,“降涟大哥,莫要灰心。”拉着他在亭中坐下,许久未见,可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太多的事情要问呢。 饮茶畅谈至深夜,宝珞得知,梅朵与心宿已然成亲,阿西与童虎志在军中闯一番作为,去年末兵部考核武将,阿西与童虎前去应考,阿西名列二甲,童虎也进了十甲,受了品阶。皇上去年在晋安郡设立了水军,用于打击沿海流寇,于是便将此次考核高中的武将,全部遣派往晋安郡实战磨练,希望借此机会能为南宋培养出一批优秀将领。 在北域长大的梅朵从未见过海,心向往之,于是便借着阿西与童虎前往晋安郡的机会,拉上心宿也跟着去了。 她回来了,可昔日的伙伴却已行向远方,梅朵定然是寻到了她的幸福,不知阿西,能否忘却那道心底的伤痛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追文的大大久等了,今天更得比较晚,这章写得仓促了,可能下次更新会有修改。 另,有大大担心的问题,《落雪》是小熙第一次写故事,得到大家的支持,真的非常感激,所以,大家放心看故事吧,《落雪》不会入。 下次更新3月14号。 春暖雁归阁(三) 春晴柳岸一径深,鹊啼清鸣花恋蝶;百花满园颊留香,粉翅初绽舞翩跹。 百蝶园依山傍河而建,水草丰美,逢春梨花时节,雪香凝树舞烂漫,花絮飞时雪满园,梨树下雪裳女子素长裾,纤手捻花,美得仿佛是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匆匆脚步声踏花而来,掀起满地梨花瓣,惊破梨园一池宁静,百蝶飞舞。 容貌清丽的橘衣女子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停在了梨树下雪裳女子面前,顺了顺气方出声,“小姐……小姐……” “湘芩,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你打小就跟着我,怎么还是没半点规矩了。”嘴上轻叱,眉眼间却无半分怒意,倒像是对自家人一般的薄怨。 湘芩声音甚是尖利,“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早上府里都传开了,王爷回京,从那蛮荒之国带了个女子回来,这会都住进东苑雁归阁里了,明歌今儿一早奉了王爷令领了杂役前去收拾屋子,这才传了开。” “喀”轻响,萧汐凝指尖花枝骤然断裂,跌落裙裾长摆。 “女子,王爷将那女子安顿在雁归阁?”声音莫名轻颤。 湘芩颔首,道:“只听得说她是个游方医女,在土国救了王爷一命,便带了回京,说是王爷随身医仆,小姐,若我说,王爷带回医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稀奇的倒是医仆怎不安顿去东苑后院,偏是住进了雁归阁。” “噢”萧汐凝倒是舒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也值得大惊小怪么?王爷在边关受了重伤,安排个医从在寝居伺候也无不妥,只是那游方大夫又怎比得上宫廷御医,皇上今儿是不是有遣御医前来?待得诊治后传他前来见我。” “小姐,您可别不放在心上,湘芩这也是担心您吃亏了去。” 萧汐凝轻摆了摆手,湘芩带着满肚子话嘟囔着退了下去。 眼睛看着前方,水样黑眸的眼神却失了方向,她,即便是心中慌乱,又怎能教他人看了去呢? ———————————————————————————————— 竹木参天,清晨微风静悄悄来回吹拂,摩挲着竹叶尖儿沙沙作响,厚厚软软铺满叶片的地上春笋参差不齐冒起鹅黄尖芽。 身影舞动,蓝珠在手中倏如矫蛇,腾挪跳跃;她这身法是越来越好了,即便使不出内力又如何,也是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如今这身子自然不能与前世相比较,颜陌那迅比鬼魅的身法可是十余年日夜苦练而成,身上每一处细胞条件反射趋于完美之态,如今能练回些许皮毛,逢危急时刻能挡上一挡已是不错了。 日头高升,这会儿该是巳时了,她停下抹了把汗,微风吹过颈项,凉爽舒服,不由得眯起眼睛;这片围绕着雁归阁的竹林倒是与馨园雁北居很是相似呢。 听得轻巧沙沙脚步声,睁开眼睛,望见远处明歌朝她走来;雁归阁里的侍从不多,除了两名侍女便是前后院数名护院,明歌便是负责打点雁归阁一切日常事务的侍女,如需要人多的劳作,她是有权调遣王府中任何下人,而没有她的许可,任何人也不能踏入雁归阁一步。 玥已给她引见过这几名守卫着王府东苑,实为天机阁的暗人,他们的身手可非泛泛之辈,这些年,凡有恶意潜入雁归阁的人尽数消失殆尽,就这寥寥数人,将东苑护得滴水不漏。 明歌来至跟前,行了个礼,道:“颜姑娘,适才吩咐的马匹已经备好。” “明歌,麻烦你了,我要出去一趟,王爷回来若是问起,就说我是去了绥海侯府。” “是。”明歌总是面无表情,眼波里从不会兴起一丝的波澜,或许,只有与他人动手的时候方能激起嗜杀的血性,那一身的冷煞像极了前世的颜陌,一个眼神,足以让府中的下人战战兢兢。 宝珞先是去了城郊祭拜生身父母及陶先生之墓,方策马直奔绥海侯府,她戴上了纱笠,心儿欣喜激动,鱼儿、千尘,许久未见,时时总是挂念着鱼儿,善解人意的胞弟,至亲重逢,她这个做姐姐的却未曾尽过责任,无不时时感到遗憾;鱼儿甚是依恋千尘,不知他们如今可好? 满腔期待向管家禀明来意。 “姑娘稍候片刻,小侯爷如今在武场,容老奴前去禀报。” “好,有劳了。”坐下,侍从端来清茶,轻抿一口,正是千尘所喜爱的绥海清茶,嘴角微微翘起;去年夏天,他们三人便是常常在前院中品着清茶谈天说地,好不自在。 一道颀长清俊的身影站在厅堂中,眉目间英气逼人,正带着诧异之色打量着厅堂中头戴纱笠的素裙女子,管家鞠躬垂首退了出去。 “请问姑娘是……” 掀起纱笠,嘴角兀自溢满笑意,眨了眨眼睛,说道:“千尘,是我。” 卓千尘快步走向前来,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女子,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指尖抚上她的脸,良久方听见自己的声音,“陌儿……陌儿,竟然是你,你的脸怎么……” 宝珞轻轻一笑,拉下她的手,身子挨向她,就着耳畔说道:“这是易容,不是真的,我很好。” 卓千尘方舒一口气,纤纤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摇头说道:“陌儿,你可真教人担心,这半年再不见有书信前来,鱼儿急得差点就要奔北国寻你去了。” 宝珞报涩苦笑,“离开北魏之时走得匆忙,也来不及给你们报个讯,教你们担心了,鱼儿呢?鱼儿可在府中?” 千尘摇了摇头,道:“鱼儿离京了。” “离京?他为何离开京城?”鱼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卓千尘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郁色,复又轻笑,“鱼儿,他去年参加了兵部武将考核,获了头名,封了将,随即奉命去了晋安水军赴任,短期……回不来。” “啊……”鱼儿也是去了晋安水军,岂不是与阿西童虎一道?鱼儿……年方十八,竟然拿了武将头名……骄傲之情油然而生,耳边蓦然响起去年祭拜父亲之时鱼儿所言,“姐姐,鱼儿想将来能像爹爹那样,保家卫国,驱逐外虏,我想从军。” 鱼儿,定当能承继父亲志愿,成为一名出色的将军。 千尘又笑说了鱼儿几件趣事儿,听得宝珞捧腹不已,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题,谈着大漠,谈着各国风土……不知不觉已是月上眉梢。 听闻宝珞如今住在麒王府,卓千尘倒未觉讶异,宝珞的身世,她已是得知八、九分,她既易容示人,定也是有她的理由,卓千尘处事向来沉稳且知拿捏分寸。 回到雁归阁,已是夜深人静,与千尘聊得忘乎所以,竟然忘了时辰,不知玥可有回来? 竹影婆娑,前院只闻月夜蝉鸣,仿如在低吟浅唱,沉醉于静籁中;四周只余清亮月色映得眼前一片银光素裹,不见半点灯火……他,没有回来呢。 尤怕惊扰了夜的宁静,她轻手轻脚穿过连廊,一道孤寂身影赫然出现在长廊下,月光洒满他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般清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被那抹孤寂的气息深深镇住了。 目不转睛静静地凝视,挪不开目光,那一瞬间的空气仿佛停滞不动;月下,听不见蝉鸣,看不到风语,这无边黑暗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与她的对视;不知是如何迈开脚步来到他的面前,抬眼望去,月华勾勒出一张苍白出尘的脸。 “玥……”她那怯生生的呼唤尚未禁声,眼前身影一晃,已跌入他的怀中,那一声呼唤便压在了他的胸口,脑中的思想顿时停滞,刹时被那冰冷而忧伤的气息所填满。 “我……一直在等你。”声音喑哑低沉,明歌说她去了侯府那一刻,他的心就一直揣揣不安,从午时一直到夜深,莫名涌出一股不可阻挡的无力感,心口那道不知何时受伤的痕迹又慢慢撕裂开来,无法躲避,无从抗拒。 他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脸,温润的触感沿着前额慢慢往下移动,骤然压上她的唇…… “喀”脑海中一声轻响,似乎听见薄薄粉碎的声音,心间冰封那层屏障就如此轻易碎裂了,全身的细胞对他竟毫无一丝抵抗,轻轻地触碰就无限的沉沦下去。 那个尤带着忧伤的吻是如此苦涩,心口抽痛得无法呼吸,冰凉咸涩的泪水滑入了唇舌间。 他惊怵一般放开了她,她在流泪……她在颤抖……她,终是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么? 他的脸就在眼前,他的呼吸温热地拂过脸颊,他的眼眸如此忧伤,她想伸手触摸他的眼睛,想搂住他的脖子贴上他冰凉的肌肤,可是脑海中有个声音疯狂叫嚣着,推开他!推开他! 心慌得找不到节奏……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来,下一瞬,只听见自己凌乱的步语声仓惶在黑暗的长廊中奔跑,寻找自己的居室,闭上房门那一刻,颓然倚着门扉滑坐到地上。 她刚才究竟在做什么? 天,蒙蒙亮了,漫长的一夜。 顶着个乌青的眼眶推门出来,穿过连廊,偷偷向洞开的窗内张望…… “王爷昨夜里就去了城郊兵营。”一个冷煞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惊得她怵然回头,跳开一步,明歌悄然无息站在她身后,她可真是神出鬼没,适才竟察觉不到半分气息,或者是自己一夜失眠,心神恍惚? “哦”颓然垂下眼帘,幽魂一般游回屋中,挎着一篮子的衣裳,幽魂一般飘到王府北门外河边,挽起衣袖,拉高裙裾,就着清澈缓缓流动的河水,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衣裳,目光始终呆滞看着前方潺潺水纹,附近的仆役,浣衣妇们偷偷张望过来,小声低语。 洗了衣裳,该去竹林活动一下筋骨,可是今天做什么都不在状态中,蓝珠似乎没有了往日犀利的气势,跳跃身形仿如在练太极…… 还是带着墨鱼去山中采药,怎么连墨鱼也像是对她有深仇大恨似的,对她不瞅不睬,墨鱼……还在怪我糟踏你一身漂亮的皮毛么? 垂头丧气洒了一地的叹息。 傍晚返回东苑,他,仍未回来…… 烛光下,翻着竹简,那一个个字像鬼画符在摇曳火光下跳动,不知不觉又盯着火苗烛芯,看那淡淡飘渺的轻烟,俱都凝聚成一抹如雪身影;用力摇了摇头,带起的动静摇拽火苗,“啪”声脆响。 专心一点,不要走神。用力捏了捏脸颊,目光返回到书页上,这几册流落失传已久的上古的医经可是降涟大哥在民间寻来的,还托人将馨园藏书阁的医书俱都搬来了王府。 期盼在这些典藏中能寻到治疗火毒的一丝蛛丝马迹,即便是没有,也可以根据前人的经验找寻出适用的法子。古文体用语晦涩难懂,往往寥寥数字就隐含了无穷的含义,早知道小时候学识诗经那时多下些功夫,也不至于现在这般艰辛解读古人的词义。 进入了书境就仿佛是一个浩瀚的世界,渐渐投入,渐渐沉迷,连在山中采撷的各种药草,都搬到了房中,好好一个寝室,就变成了草药加工坊。 每逢看到兴起,便拿着药罐子研磨捣鼓,尝百草,试百药,把自己当成了活体实验品。 一晃便过去了十天,他……依旧是没有回来。 明歌只是说王爷在城外练兵,她便将他定期服食的丹药教明歌送了去,却不见带回只言片语。 明歌亦是清冷得平日也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见了面若是有事就直奔主题,若是无事就点个头又悄无声息的走开,雁归阁外的其他人,见了宝珞如同看见鬼魅,垂首快步走开,躲在阴暗处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还好,千尘闲来无事带了好茶便前来东苑寻她,千尘就更不是话多的人,总是专注喝她的茶,耳边听着宝珞不知觉那一声声的叹息。 而后再来,除了喝茶,便邀她下棋对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外头发生的事情,皇上压下了安泰统领的案子,羁押在大牢内,且下令全国缉拿夜闯入禁宫的盗贼,待得归案了再行提审。 宝珞在雁归阁地下储藏室修建了冰库,在地下挖了坑,砌成小小半人高的水池,仿做成高山冰湖,在冰水中加入特制的草药汁,该是能在逢初一、十五,月圆之日毒发之时减轻他的痛苦。 月圆之日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3月16日:) 春暖雁归阁(四) 西苑鸾飞阁 一个粉白娇嫩的女娃儿跌跌撞撞蹒跚走来,扑入萧汐凝怀中,咯咯笑声脆响,嘴里咿咿呀呀念着话儿。 “婉儿想要跟娘说什么?”萧汐凝亲了口那红粉扑扑的小脸蛋,眉眼间噙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湘芩从她手中接过小婉儿,“小小姐才多大呀,话儿还说不清呢,小姐你也恁着急了。” “也就是看着婉儿,心里头舒坦,就想着她能陪我说说话。”萧汐凝走出了厅堂,缓步向着百蝶园行去,湘芩将小婉儿交给旁边的奶娘,一同跟上萧汐凝,婉儿那小手兀自摇着拨浪鼓“哐当,哐当”一路脆响。 “这几天东苑那边可有什么事么?”萧汐凝也未回头,眸光里凝着前方景致,仿佛是那么不经意一问。 湘芩跟上两步,答道:“说是王爷大半个月未回府了,每天里都是明歌去了城郊兵营接送换洗的衣裳,那个新来的医仆,前些日里在河边见着了一面,那模样儿,呵!可堪比无盐的。王爷怎就带回了这么个丑陋丫头随侍,我瞧着都恶心。”说着嗤笑起来。奶娘怀里的小婉儿看到她笑,也跟着咯咯笑开,惹得萧汐凝回眸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不知不觉便散到了河边。 “咦?”萧汐凝看着前方三三两两猫在河边的浣衣妇,停了停脚步,“前方那个垂发女子,是不是东苑的医仆?” 湘芩遂着前望去,只见那女子额发垂下,遮住了半边面容,可是那斜跨了大半脸的胎青仍是突兀骇人,正低着头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就是她”眼看着她走近便要绕过她们一行。 “站住!”湘芩冲着她,厉喝了声。 宝珞迷惘回顾,蓦然看到了站在河边的萧汐凝,素白广袖飘举若行云中,雍容端庄而不失清丽。身旁立着个横眉冷对的橘衣侍女,正一脸鄙夷望着自己,一旁奶娘抱着的小女娃儿也看了过来,手中的拨浪鼓“哐啷”不休。 眼神暗了暗,萧汐凝,她自然是认得的;来了王府,却从未想过与她有交集,也不打算与她有任何接触;虽然当年,是她将玥推入了萧家,可是,心中依旧是不齿萧家所为;尽忠勤王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他萧家却在紧要关头以婚约为要挟,成就如今这百官之首,权倾朝野的地位。 那小娃儿蓦然看见宝珞的脸,阴沉幽暗的目光,顿时“哇”地惊哭出声,小手伸向萧汐凝,“娘娘……” 心倏然揪紧,几近喘不过气来,这小娃儿……是他们的孩儿?深深吸了口气,眼眸里渗出无限哀戚,这是她从不敢面对的事实,如今赤裸裸摆在了眼前,像一把尖利的刀子,划刻过心头。 顷刻间收了迷离,仿若镜湖封冰,不动声色,皱紧眉头就要走开。 “站住!你这大胆的奴婢,见了主子竟然不下跪行礼!”湘芩闪身拦住宝珞的去路。 宝珞抬起头,冷冷看向拦住她去路的侍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道冷冽森寒的眸光使得湘芩不由自主打了个寒蝉。 宝珞沉声说道:“什么主子,我没有主子。” “堂堂麒王妃在此,你这奴婢竟敢口出逆言,想作反了不成!你入得这府中,即便是瞎了眼也得认清主子!”湘芩被她一个抢白,刺得蹦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尖就骂。 宝珞微微眯了眼睛,拍开她的手,说道:“我只是个乡野游医,不懂得你们的规矩,你爱做奴才,自个做去。”说着便不欲再搭理她们,绕过湘芩,径直向东苑走去。 湘芩乃是王妃陪嫁首席丫头,且是这西苑总管,哪时候被人这般挖苦过,那气得呀,俏丽的容颜都扭曲了,一手便伸向宝珞的后衣领,就想拉扯住她。 手指头尚未够着衣领,眼前一花,便“噗”一声摔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看着前方的背影扬长而去,扭曲的脸庞闪现出一抹阴霾。 萧汐凝兀自目瞪口呆望着远处那个背影,半晌回不过神,她,似曾相识的气息,可是,她从未见过像她那般桀骜的女子…… 明歌不知从哪闪了出来,朝萧汐凝见了个礼,道:“明歌参见王妃,医女乃是王爷请回来的人,东苑的事,还请王妃管制好下人,莫要再插手。”说罢瞟也没有瞟一眼仍瘫坐在地上的湘芩,转身离开。 这……这东苑的人怎么都一个德行。主仆一行杵在原地呆滞良久,只闻婉儿一阵阵啼哭声。 萧汐凝怔怔坐在床沿,适才侍女匆匆来报,王爷来了鸾飞阁,要见她,她欢喜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可是……他却只是为了说一句话而来。 “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不要有下次。” 浅浅淡淡的话语,不愠不怒……她低首,不敢抬起头来,也不作辩解,仿如一潭死水;她宁愿他对她发脾气,责骂她,至少像是看到她的存在了;可他依然如故,不会大声对她说话,只是温和又不容拒绝的,在他们之间竖下一道无法跨越的防线。 他将心紧紧锁住,不容窥视,不容触碰,远远地将她推开,如同陌路。 萧汐凝按住心口,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0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1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1部分阅读 东苑雁归阁 目光越过憧憧树影,一片墨色黑暗中唯有那一盏昏黄烛灯,从敞开的门,敞开的窗,透了出来,暖暖的柔光,勾勒出案前女子淡淡拢雾般的身影,那个日日夜夜在脑海中盘桓的身影。 她回来,真的只是视他如父么?他却早已忘却前尘……无法感受他们曾经的父女之情。 他所记得是河灯节、秦淮河中那个用孱弱肩头支撑着他,戴着鹅羽面具的女子;在如梦似幻的温泉,死里逃生睁开眼睛,目光中,只有她;在潮湿阴冷的地牢,讨要了不可思议的酬劳,却窝在他胸前,像孩童般沉睡;更忘不掉她为他穿衣辩发,她洗衣,他拧干的那些个相濡以沫的时光。 她酒品极差,真情流露而在他怀里失声痛哭,那夜的琴音,他未曾间断地弹下去,明知等不到她喊停,他也不想停下,只想一直一直就这样下去。清晰记得次日她羞红了脸,窘迫的模样,无论是灿烂如阳光,还是沉静如星子,即便丑如无盐,俱都深深烙刻在了心里。 他们牵着手拜天地、拜神灵、立誓言,恍如还在昨日,夜夜流连梦回中。 亦能深深感到,她对他有情,难道那只是他的执念?她那只是对父亲的依恋之情么?推开他那一刻,心如死灰…… 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清寡冷静的麒王,日夜备受煎熬;想见她,想好好抱着她在怀里,却迈不开脚步;暗人每日来报,俱都在脑海中重复一次又一次;绥海小侯爷隔三差五前来与她品茗对弈,嬉笑嫣然,小侯爷挽起她的手,小侯爷指头拂过她的眉梢,在竹林中比试武艺,她为小侯爷浣洗汗湿的衣裳…… 他怎么敢回去见她呢?怕会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将小侯爷赶出王府;这……太失常了,他需要时间冷静下来,可是,快一个月了,想念越来越强烈,几近洪水破堤;今日听到她受了委屈,不顾一切飞回了雁归阁,却只是悄悄站在这里,远远凝望烛光中的身影。 宝珞揉了揉微微刺痛的双目,烛火下长时间看书,眼睛果然是承受不住啊。每日清晨在铜镜中总是看到一双萎靡不振的熊猫眼,难怪府中的下人见到她像见了鬼似的。 可是不能耽搁,回京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玥还能等多少个月?数都数得出来;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神医冀四,这可如何是好…… 刘邑玥本想看她一眼便离开,瞧着她痛苦的揉着眼睛,揉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何苦呢?何苦啊…… 穿过连廊,站到门外,看着她抬起头,又揉了揉疲惫的眼,迷惑般闭上,又睁开,再揉…… 他无奈叹息,走向书案前,拉下她仍在揉眼皮子的手,将医书合上丢去一旁。 宝珞倏然瞪大了眼睛,确定这真的不是幻境,手指头上仍有着温润的触感,眼中蓦然湿润,水珠子在眼眶中打转,更为清亮,心口又堵了起来,她不敢眨眼,一瞬不瞬看着眼前的紫袍男子,害怕眼睛闭上他又消失无踪。 他清凉修长的手指拂过眼帘,如同薄荷般清凉,刺痛顿然消失了。 “眼睛都疲成这样,不要再看书了,你要多歇息,莫把身子熬坏了。” 宝珞没有回答,仍是怔怔看着他。 刘邑月心口一抽,放下手,半晌又说道:“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你……莫要往心里去。” 隔了一会,仍不见宝珞说话,只得再叹了口气,“早点歇息,不要再熬夜了。”说完轻轻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宝珞这才恍过神来,呼一下起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的背脊,颤声说:“不要走,玥……你不要走。” 他的身子顿时僵住了,清晰的觉到后背慢慢湿透,濡湿之处火热的气息便要烧入心房。搂住自己的那双手,越来越紧,他握住,微微拉开,略带着犹豫慢慢转身,看着她惊惶失措的双眸,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楚楚可怜。 捧起她泪水斑驳的脸,说道:“如果不走,珞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会再放手……死也不会放手。” 泪水仍在不停落下,她颤巍巍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定定看着他,踮起脚,双手微微用力,拉下他的身子,仰头吻上他的唇。 脑海中轰响,霎时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停顿在唇上那个纤柔的触感,心跳得飞快,血液像被煮沸了一般,无法抑制掌心移向她的脑后,加深那个吻,缓缓地深入,直到触到那同样的柔软,急迫而迷恋,抵死痴缠。 灼热的气息在四周绞缠,絮乱的呼吸,只剩下了无处不在火热缱绻,她笨拙地回应他的痴缠,即使是被那滚烫溶化成灰,也甘之如饴。 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吞噬她的呼吸,他的唇如同火苗,他在她心里燃起一把火来;几欲窒息之际,他才略微放开,鼻尖仍触着她的前额,粗重的呼吸声,如雷心跳,“珞儿……珞儿……”声音沙哑将她紧紧按在肩窝。 感受着他颈边脉搏剧烈的跳动,沉重的呼吸在耳畔萦绕,感受着他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玥……你不能再丢下我,死也不能。” “好”印向她的前额的吻,缓缓再次落在柔韧的红唇上…… 蓦然大力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床榻走去,她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攀着他的衣裳。玥将她轻轻放到床榻内侧,宝珞窘得不敢睁开眼睛,只觉他挨着她躺了下来,将她搂在怀里。烛光倏然熄灭,满室寂静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她如雷的心跳。 半晌没有动静,眨了眨眼,宝珞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玥……你……” “唔”他应了一声,顷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弯起,说道:“是你叫我不要走,那我陪着你睡,你可知你的面色有多糟,歇息吧。”手指抚过她的眉眼,今夜一个人回屋,也是睡不着…… 沉寂了许久,宝珞拉了拉他胸前的衣襟,踌躇了许久方小声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先冲撞了你的妻儿,我,情绪不好,以后……” “妻儿?”他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孩儿……” 眉头一蹙,忽然想起他仍在边关之时,萧汐凝曾来过一封书信,“是了,那孩儿该是她叔侄家的孩子,说是喜欢,便过继了来。”顿了顿,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哑声说道:“珞儿,我们成亲之时,我便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可是,现下尚不能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我不要委屈了你,相信我……” “我岂是会在意这些名分?现下这般,我确是有愧疚的。”对萧汐凝,亦生出了歉意,而她最大的歉疚,却是辜负了那个远在北国的他,那个让她勇敢追回幸福,掩饰着悲伤放手的他。此生,她再也放不下这份愧疚了。 即便是如此,她仍是想自私一回,内心是清清楚楚的明白,她再也离不开玥了。 刘邑玥亦不再解释,心知再多解释也不能弥补既成的事实,他只是搂紧了怀中的女子,此生唯一想拥有的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偶决定了,不可能让宝珞再这样左右摇摆下去,她在矛盾中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感情明朗化了。 这种选择,未必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可是,还是决定让她做一个诚实面对内心的女主。 下次更新,3月18号。 春暖雁归阁(五) 玉琢雕砌的坟墓仍是静静卧在开满了紫藤的花树下,繁花累累,枝叶虬散,花瓣轻飘漫舞,铺就一地芬芳。 素白裙裾随着地上翻滚的花瓣轻舞飞扬,她静静立在玉碑前,身后男子紫袍临风,轻轻将手搁在她的肩头,拂落一叶飘落在发丝上的花瓣,说道:“珞儿,既然你已回来,这个墓,就毁了吧。” “留着吧,就权当是埋葬了过去……”她回眸注视着他,巧笑嫣然,“我再不要做什么和珞公主,也不要你再做我阿爹,我只想永远在你身边,做玥的珞儿。”她的眼眸在晨光中越发的清亮。 刘邑玥只是拥着她,轻吻她额上柔软青丝,声音如春风拂过耳畔,“好,永远在一起。” 宝珞双手圈上他的腰身,“玥,带我上屋顶。” 他挑了挑眉,身形一晃,揽着她的腰就跃上琉璃屋檐;宝珞吐了吐舌头,“哈,身边有绝顶高手就是不一样,上回我可是辛苦地爬墙上来呢。” 刘邑玥眼神微暗,珞儿,为何上个屋顶都要爬墙,以她自小跟阿西、梅朵一同长大,怎会内力、轻功差别这么大?珞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牵着她的手不由得握紧。 在屋檐上坐下,长长舒了口气,“紫藤花果然是要在春天开得更漂亮,你将皇宫的花树移植雁北居的时候,我就想着春天我们一同在屋顶赏花,这个角度定然是最美。”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这个愿望如今终于是了了。” “珞儿,我们从前,也不仅仅是父女,对么?我一定和现在一样……”也很爱你,所以植遍了满园的紫藤,“你喜欢,那便将这花树移至王府,在窗边就能看得到,可好?” 她摇了摇头,“它既然已经在这里扎了根,开得如此繁盛,花树亦是念旧居,何苦为了我的私念将它们移走,倒不如闲暇之时前来看看……曾经的人事物事,我不想再回望或是强留,权当是一道风景,莫论好坏美丑。” 她是告诉他,无论过去如何,不会在意他的忘却,忘却了他们曾经拥有的情?虽然,那是他心中一道无奈缺失,亦已被现今的她所填满。 宝珞扒开身侧几片砖瓦,取出一个黑长的铁盒。刘邑玥惊讶地看着她微微转动盒边精巧的铜锁,铁盒“喀”一声开启了来。 宝珞清点珍宝一般把内里的物事一样样摆了出来,“忍衣,带走,说不准还能用得上,秘籍……还是留在盒子里,两把宝剑寻铸剑师傅看看能不能接驳断口,这个……”她拾起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阳光照射下赤红的玉石纹路璀璨夺目,散发出微微荧光。 刘邑玥自然是认得这玉佩,乃是皇子独有之物,只是想不起,它为何会在这个盒中;从宝珞手中取了玉佩来,小心系上她的腰间,就如同他第一次亲手为她系上那天,无比的郑重,仿佛那不是玉佩,而是他的心,只求与她相依相伴。 宝珞抓住他仍在系玉佩的手,眉宇间划过忧虑,“玥,它,还是放回铁盒中吧,教人瞧见了难不准又……” “珞儿,它,只属于你。” 宝珞恍惚地凝视他执着而不容拒绝的脸,洁白的肌肤下闪过一抹可疑的潮红。 离开雁北居时,悄悄将玉佩放入腰间束带里。 回到雁归阁,明歌来报,绥海小侯爷已在竹林千竹亭等候多时。宝珞脸上漾开笑容,便要朝竹林走去;却被刘邑玥一把拉住,脸上些许紧张,些许困惑,些许无奈……欲言又止,终是懊恼地放开手,说道:“去吧。” 宝珞虽也困惑不解,却念着千尘已是等候了许久,前些日那一局棋仍旧胜负难分,难得有终结十连败的机会,如今心情大好,赶紧去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刘邑玥暗嘲自己如此患得患失的情绪,简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般,珞儿与卓千尘本就交情匪浅,自己何必多心。 千竹亭中,卓千尘与宝珞棋艺水准本来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前些日子若不是陪她散心,方才手下留情,没让她输得太过难看,如今,仍是轻而易举便将宝珞击得溃不成军,眼看盘中棋局难以挽回,宝珞皱脸拧眉,不甘心认输的模样,不由得畅快笑出声来。 宝珞抬头怒视其得意的笑脸,蓦然眼神一亮,瞧见刘邑玥正朝着千竹亭走来;乐呵呵跳起身,上前便拉住他的手,“玥……玥,你帮我,莫教千尘如此嚣张,帮我赢她一壶极品绥海清茶。”说罢,按下他的身子在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卓千尘乍眼见到刘邑玥,先是起身见过了礼,再瞧了瞧棋案上的残局,一摆手,微微笑道:“无妨。”且看你们如何死起回生。 刘邑玥眸光宠溺,从宝珞脸上转向竹案棋局,此残局已是处于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沉吟片刻,捻起白子…… 自毁半壁江山方至之死地而后生,仅落数子,千尘已是凝神静气,不敢托大。 “麒王高明,小臣甘拜下风。”卓千尘输得是心服口服,棋面上虽是和局,可是刘邑玥乃是由死局落手,不仅扳回形势,尚且逼和,不得不教人佩服万分。 刘邑玥也不客套,微笑摆了摆手,“小侯爷过谦,你也是让着珞儿,下次再要对弈,且来找我。” 卓千尘微愣了愣,麒王性子清冷,甚少与人结交,如今竟主动邀约,自忖棋艺倒也未精湛到能令他另眼相看的地步,却也只得俯首遵命…… “千尘,你可是认输?哈哈……明日可莫忘了清茶。” 卓千尘亦笑得戏谑,“茶我可是输给麒王,与你有何干系呢?陌儿想要我的清茶,可得自个儿赢我。” “那也无妨,你输给谁,明儿就拿给谁就是了。”宝珞心情大好,也不介意她揶揄自己,依旧笑靥如花。 待得卓千尘告辞离去,宝珞方疑惑相询,“玥,你对千尘,似有戒心?” 刘邑玥一口茶差点就喷了出来……有这么明显么?半晌说不出话来。 宝珞见他不答,表情却甚为尴尬,脑子略一转,心下了然,玥,莫不是在吃醋吧……思忖至此,不免有些啼笑皆非,可是,有了喜怒哀乐的玥,会害羞尴尬的他,倒像是注入了普通人的灵魂,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玥,我与千尘,乃是莫逆之交,你可莫要想歪了去,千尘……千尘,他不喜女子……”心底暗自告罪,千尘可莫要怪我毁你名声,谁教你身份如此隐晦,连玥都要瞒着,我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刘邑玥听得一怔,心情仿是舒展了开,仍是低头不语,嘴角却弯起一丝笑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灰毛乌龙驹四蹄如飞,扬起大片滚尘,官道上路人吃了一口鼻的尘土,无不诅咒叫骂。马鞍上女子频频向行人扬手致歉,却也只给途人留下一抹淡薄的身影,乌龙驹着实是快如电掣,尤其是这阵子,连宝珞也按捺不住它的性子,只能由得它放开四蹄。 今晨降涟大哥捎来口信,说是已寻到了神医冀四的踪迹,如今便在京郊二十里外的芜湖边。于是她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直奔而来。 芜湖夏初绿柳荫,草长无情绵絮飞,唯恐扬蹄惊白鹭,西冷烟雨过草屋。 草屋老叟独钓湖畔,宝珞下了坐骑,稳步行至沿湖木桥,朝着垂钓老叟拱手见礼,道:“小女子容宝珞拜见冀神医。” 老叟也未回首,目光一瞬不瞬凝视湖心,许久方道:“得知老朽身在此处,莫非姑娘便是降涟所言要见我之人?” “正是,小女子此番前来乃是求神医相助……” 话未说完却已被老叟摆手打断,“莫道神医二字,姑娘请回吧,你所求之事老朽亦是无能为力,以老朽同降涟公子的交情,无不尽力而为,可是那‘翎火焰’之毒,乃是毒中之霸,本就是无药可解,十余年前,老夫倒是参详出破解之法,此法亦告知降涟,怎奈至寒至温之物难寻,即便是如此,寒玉丹本可暂压缓毒性,若不是中毒之人妄自催毒,且又受外力所激,心血翻涌,气息难平,火毒也不至于侵蚀骨血,三年前,能捡回半条命,已属大幸。” 手足虚软,她缓缓跪坐于老叟身后。心如刀刃凌绞,其一,妄自催毒……永初年间,馨蕊夫人的地宫内,玥催动了身上的火毒,化开了被冻结成冰柱的她;其二,外力所激……却又是为了救她,噬魂崖上,自废双足,且硬生生受了梅太后那激毒的一掌。火毒至此如影随形、如骨附蛆。 “冀前辈,至寒至温之冰山雪莲,我已无意中寻得,只是不得其法,请前辈施以援手……”深深俯下头去,捏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晚了,若是于毒侵骨血之前入药,此毒必能根除,如今……唯有尽量减轻其毒发之苦,若是毒入脏腑,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不,我不信,天地万物无不是相生相克,我不会放弃,莫道他是我心系之人,即便不是,医者岂有舍弃病患之理?”她猛地抬起头来,带着不顾一切的绝然,注视着老叟的背影。 他终于回首看了一眼跪坐在木桥上,却握紧了手,不屈不挠的女子,数十年行医济世为怀,失去至亲之人无不是悲恸欲绝,她亦不能免悲,却亦不绝望,这般执著的女子…… 潸然喟叹,“除非……” 除非百年开花百年结实、能解天下毒之‘迭翠神果’…… 她没有再策马回赶,一手牵着乌龙驹,步履沉重。百年开花百年结实,还是传说中的神果,无处可寻、无迹可觅,表象与普通果实无异,遇水则幻化五色光芒,连神医也不能确定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沉溺于一个传说中虚无之物,又怎么救玥的性命? 回到王府已是繁星点缀,返京数月,而今春去夏至,那满腔踌躇的信念,却被不经意地一戳而破,她相信冀神医并非推托,他亦是无能为力。 夜深,竹林萧瑟幽静,千竹亭间,倚栏静默良久,一双温柔的手至后将她拥入熟悉的怀抱,“回来了……” 她回身埋进他的胸怀,“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更新3月20日。 下一章……下一章要不cj了唷,8知道会不会被喜爱拖把同学滴大大们集体pai飞…… 顶住锅盖打个预防针。 春暖雁归阁(六) 元嘉三年七月,以秦、谢两大士族为首,群臣联名上奏。弹劾羽林军统领安泰,串谋飞贼入宫、图谋不轨,擅闯宫闱内廷,以致祸害皇嗣。并例举安泰平日结党营私、自恃任两朝羽林军统领,妄自尊大,平素贪恋美色,此闯宫闱实乃包藏祸心。奏请皇帝决断处置,平了这天怒人怨。 群臣上表,这一连串的罪名,众心成城、众口铄金,朝野上下闹得是沸沸扬扬。结党营私这一说,更是牵扯出平素来往甚密的京城禁军统领夙摩等人。 文帝遂御审安泰统领,定责其擅闯宫闱内廷之罪,私产充库,流放交州南荒之地;众臣表呈的其他罪状因无从查实,但舆论已波及京城,故禁军统领夙摩等人免职待罪。 安泰统领流放南荒、夙摩罢官免职,俱都是扼守京城皇宫守备之统帅。这两人宝珞均是认得的,得知获罪不免颓然忧虑,连月来,种种不平静的迹象,仿佛是暗涌密布京城,蠢蠢耸动。 上空笼罩的乌云,泼墨一般当头压下,又要下雨了呢,宝珞仰头望了望头顶的乌云。玥这些日里早出晚归,奔忙于王府、皇宫、兵营之间,无论多晚,每日兵营事务完结,他都会返回雁归阁,睡不了多会,五更天即要早朝。 望着他略显疲倦的面容,免不得黯然,这些年,均是这般的劳碌么?似是习以为常,可,他这身子,如何还经得起…… 云越来越重了,宝珞加快脚步,今儿一早出府尚还阳光明媚,在药铺多耽搁了会,抓几味药回来就变了天了,俱也是这般变幻莫测,捉摸不透。 王府四门,返回东苑平素都是由东边进入。这会儿大雨骤然倾盆,夹杂着电闪雷鸣,划开天际道道银光裂缝。防着怀中药包给大雨淋湿了去,她低头护着药材便朝南门入了王府后院。后院、旁院乃是王府杂役日常劳作居所,平日里甚少经过,况且而今大雨瓢泼,如遁水雾,不多时便迷了方向。 暂且寻了一处屋檐避雨,待雨势小了再寻回东苑。 双手绞拧湿透的衣摆,牙咬住药包绳线,药材还是湿了半边,无奈……这雨可要下到什么时候,今晨玥早朝出府之时,说了今日会早些回来…… 四下无人,她毫不掩饰咧开大大的笑脸,思忖着今夜在哪用晚膳比较有情调,千竹亭……仰或是湖心亭;即便是在屋中,就着点点烛光、熏香,也很惬意呢,呵呵……烛光晚餐。可叹自己的烹饪手艺着实见不得人,不然今儿就亲自动手,玥,定会感动不已?她捂着嘴傻笑出声来。 她就仿是智者所言堕入情网中的女子,再聪慧的头脑在爱情面前亦是一片空白。 屋檐下窗棂内透出年轻女子嘻笑声,宝珞慌忙噤声,屋内有人呢。雨声噼里啪啦敲打在屋檐,泥地里,那屋内的声音听起来便断断续续、含糊不清。蓦然听得她们提起麒王二字,宝珞眼眉一挑,凝神听去。 “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寡情薄意?就连殿下天眷般高洁的人,亦是不能免俗,我也在这王府三年,鲜少见得殿下踏足西苑,话说王妃当年未出阁已是冠绝京城,殿下却也从不曾放在眼里,一离府便是大半年,倘若是王妃生的是小公子,也不致于落得这般的冷清。 另一个声音嘿嘿一笑,悄声道:“你这净是呆在伙房的粗使婢子,知道个啥。” “我咋不知道,我一远房亲戚就是生了个丫头,差点被他相公休了回家,这男人都一样,殿下瞧都没瞧过小姐一眼呢。” “那可不是一码事……”声音顿了顿,又道:“咱们王府的小姐不是殿下所出,他自然不亲近。这事儿听了就是了,可千万莫要贫了出去。” “啊”一声惊呼,忽又生生打住。“真的假的?这事儿胡诌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可没胡诌,西苑里边伺候王妃的丫头倩婷知道不,她可是王妃陪嫁丫头之一,她说的还有假?” “这可蹊跷了,王妃……莫不是偷汉子?” “呸,呸……小姐也不是王妃所生,记得那年王妃回去阜宁老家么?就带了刚出生的小姐回来,那会儿,大伙都当王妃是回去暖和的老家生下小姐,其实小姐是不知打哪抱来的。” 宝珞听得诧异,那娃儿是过继来的,她是知道,本以为是公开了的事儿,怎知萧汐凝竟然瞒了起来,这是何故呢? 那声音问出了宝珞心头的疑惑。 “亏你在府中这几年,没看出来么?抱养小姐当作自个儿亲生的,莫不是为了掩饰一桩丑事。” “丑事?什么丑事?” “你可千万不准说出去,这事儿传出去,准得掉脑袋。” “知道了,快说……” 压低了声音“殿下有隐疾,不能行那男女之事,王妃一个人怎么生?殿下碰都没碰过她,成亲三年无所出,王妃抱了小姐回来就是要绝了外头那些闲话。” 屋里头一阵沉默,屋檐下宝珞也怔住了,只听闻雨声哗哗在身旁落下,心头怒火猛起,直想推门而入教训那两个丫头,竟敢胡言乱语,捏造事端;连这些个下等劳作的小丫头都暗自嚼舌头的事情,王府中岂不是…… 这种事情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传开了去,那男人也是没脸见人之极,何况是在古代?正想着发个暗器对那两个贫嘴的丫头略施小惩之时,忽听得远处踢踏急促地脚步声传来,忙闪向后屋。 不多时那纷杂的脚步声来到适才她站立的屋檐下,“砰”一声巨响,听得屋门被用力踹开,跟着是哭喊尖叫声,还有湘芩尖锐的怒喝,“倩婷招供的可是这个下作的奴婢?拖走!两个都给我拖走!”哭喊声渐渐远处,只余雨声依旧作响。 宝珞悄悄尾随而去,怀中的药包早已湿了个透,只得弃之草丛中。 来到一座精美的院落,看这方向,莫非就是西苑鸾飞阁?那行人拖了俩丫头进内院,朱红大门怦然关上,将那哭喊声也关了进去。 宝珞沿着内院高墙绕了小半圈,寻着一处屋檐,手中蓝珠甩了上去,勾住檐角,一带一跃,就上了屋顶,雨下得大,这会儿也不需要屏息了,猫着身子在屋顶翻过几个屋,瞧见一个宽敞的院落里跪了十余个婢女,只见湘芩撑着伞在院落里咆哮开来,“打,都给往死里打,看你们这些贱婢还有胆子嚼舌头,都一刀子割了去得了。” 顿时“嘭嘭”磕头哀嚎声不断,“王妃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和着护院“噼啪”作响地皮鞭抽打声,热闹无比。 雨水和着血水流淌得一院暗色,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伫立在连廊下的萧汐凝也蹙起眉头,转身回了厅堂。 宝珞伏在屋顶,瞧着底下一院凄惨,暗自咒骂,闹出这么大动静,没有的事也给编排出事来,这些个小丫头,暗地里教训警告就够了,非得闹腾得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了不成。 暗自绕到厅堂上方,轻轻扒开一个小孔,目光探了下去。 只见萧汐凝把屋内的侍从都撵了出去,紧闭了屋门,仅余厅堂中央颤颤巍巍的一个婆子,那婆子身形硕肥,白白净净养得滋润,金花簪蓖,黑缎纹衫,瞧模样倒不像个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汐凝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了开来,“小姐,你要罚就罚我这老婆子吧,都怪我一时口快,捅了篓子。” “奶娘,我一直当你是奶大我的娘,这些年我待你不薄,连嫁来王府都舍不得与你分开,你又怎忍心这样对我……”萧汐凝也落下眼泪。 “小姐……”奶娘抱住了萧汐凝的小腿,大声哭起来,“小姐,我那是替你不值啊……小姐视我如亲人,我又何尝不是把小姐当作闺女阿,哪个做娘的能看着自己闺女如此委屈……呜……” 萧汐凝说不出话来,咬紧了下唇默默淌泪。 那奶娘又道:“当初殿下派人领了御医来国公府退婚,道是太子殿下一场重病,已是虚败不堪,不能误了小姐终身,小姐你却是一意孤行,非君不嫁,小姐你回来向奶娘哭诉,老身那会儿就难受啊,小姐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儿,怎就这么傻……既然嫁就嫁了,殿下不能行周公之礼,望盼他能怜爱小姐一腔深情,虽是有名无实,若也能夫妻恩爱,那也就罢了,可是……可是……嫁入王府,小姐你时时落泪,苦水往肚子里吞,我……我看着难受啊……还瞒着人演那出戏,将婉儿当自个生的抱回了王府,一心也是为了顾全殿下的颜面,可是殿下非但不领小姐的一番苦心,还为了东苑一个丫头前来责怪小姐……奶娘替你不值啊,小姐……我这一肚子怨冲昏了头,教那婢子听了去,四下传扬……是我愧对了你。小姐,你若不解气,就是拿了我这条贱命去,我也甘了。” 萧汐凝终是“扑通”一声,也跪下搂着肥胖的奶娘痛哭失声。 何苦情痴,感情又岂是论价之物,伤人终是伤己。 轻轻扣回屋瓦,静静趴在屋脊,由着雨水敲打着身子。原来……所谓的谣言都是真的,玥……玥受了这么多苦,还要招下人如此耻笑;念及此,心酸难当,翻身面朝苍白的天空,躺着,雨滴敲在心口、落入眼底。 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了,院里的哀号止了,雨过可会天晴?太阳依然遮在薄云后,可是,一弯绚烂夺目的七彩虹,不知何时绽露柔亮容颜,静静悬在云端。 抹了把脸,抹去那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想见他,这一刻她很想他。 刘邑玥站在连廊下,翘首望着前方来路,雨停了许久,伏暑仲夏炙热的空气里带上了丝丝清凉,他却有些许浮躁,打发了几拨人带上雨伞寻了出去。 踏上青砖小路,蓄积雨水的花树压得沉甸甸,兀自“嘀嗒、嘀嗒”如乐音一般落着水珠子,打在石砖上啪啪地响。方绕过花树,眼眉瞬时柔和了,眼前湿漉漉的白衫女子也站住了脚,仿佛是刚从水中捞起,微曲的长发散开,像是水下弧线柔美的水蔓草,湿透的衣裳紧贴着玲珑纤长的身躯,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柔美曲线,他开始庆幸下人没有找到她。 “傻丫头,下雨不会避么?”话未说完,她已经扑到怀里,湿漉漉的头直揉在他胸前,水蕴很快透过夏日薄衫浸透前襟,笑意直达眼底,他搂住这湿嗒嗒的人儿,手心揉了揉她后脑长发,忽然“哗啦啦”一声脆响,大片雨水带着夏日香气顷刻洒向两人,花瓣细叶随着水滴,落了一头一身。 怀中女子抬起头来,退后半步,那双黑玉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眨巴眨巴,像夜空顽皮躲闪的星子,闪烁狡黠的光芒。她的一只纤纤素手兀自把在身旁花树干上,又用力一摇,花雨又在纷纷扬扬,和着她忍俊不住地哈哈笑声。想也知道自己此刻也如她落汤一般的狼狈。 挑起眉头,在满天花雨中,拢住她的身躯,扳住后脑,重重印下一吻,将那清脆笑声封在唇齿间,直吻得她身子轻颤,面红似霞。 浸泡在明歌一早备好的姜汤热水中,舒服地长舒一口气,缓缓将头也沉入水中,任由那暖暖水流沁透全身发肤。闭上双目,含着微笑,脑海中填满了适才那个颤息的热吻。 换好干爽的衣裙,兀自坐在铜镜前,一边傻笑走神,一边用缎帕有一下没一下擦拭湿发;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拿走她的缎帕,替她细细揉擦长发,“为何傻笑呢?” “自然是为你。”她毫不羞涩地抿嘴浅笑,只是脸颊红粉霏霏。 他默不作声,手底依旧轻柔。 作者有话要说:呃偶不cj偶不cj偶不cj偶不cj竟然把玥玥写成了x无能 注:cj(纯洁) ———————————————————— 哈哈,这章其实还是蛮清水的,以上不cj纯属玩笑,本是计划要写,才发了预告。 春暖雁归阁(七)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岐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 睕彼牵牛,不以报箱。” 两人白衣翩翩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中,宝珞依旧不敢相信,他们就这般伫立于喧繁人潮;玥只是说了句,“今儿七夕,我们出去走走。”便将她带到了这里。 这里,她自然认得,朱雀门、西口市,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从漠北来到京城,这儿她可没少来,从前那些悠游自在的时光,那会儿尽是小女儿家心性,喜爱逛街,闲晃,稀奇的小玩意儿,听书,饮茶,看戏,时常一同混迹此处的乃是熟门熟路的刘邑隆、阿西、梅朵,童虎。可是,却从未想过与最亲近的玥能这般携手走在繁华街市。 脱去一身紫袍皇服,白衣似不染尘世的雪霜,高贵摄人的风采,不时引来他人张望,小姑娘含羞回眸。他却毫不在意,任由宝珞拉着手,遵循于路边小摊,始终噙着微笑,那笑容令得他整个人变得和煦可亲。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麒王殿下!” 繁华的街道顿起马蚤乱,路人将他们围在圈中。一道道炙热眸光泛着兴奋,热切地看着刘邑玥。 宝珞慌忙分开人群,大声说着,“认错了认错了,我们是益州容氏,他是我夫君,可不是麒王,你们不觉得我夫君比麒王更好看么?麒王老板着个冷冰冰的面孔,不像不像。”说完竟一脸花痴似的深情凝望。 刘邑玥微微僵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围观众人被唬得一楞一楞的,即便是亲眼见过麒王的百姓,亦也只是远远观望盔甲挂身或是皇服紫袍的麒王,且众所周知麒王素来清冷;笑容,从未有人得而一见。 人群渐渐散开了去,“小娘子,你真好命,相公长得这般好看。”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又走开了。 两人的笑脸也渐渐泛出苦涩,宝珞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下回我们再出来,我可要把你的脸也抹上胎青,没得引发马蚤乱。” “好,娘子下回可要记得了。”瞧着她粉颊羞怯,他笑得越发捉狭。 畅快游玩至夜深,意犹未尽返回家中,宝珞又拖着玥翻上屋脊,躺在屋瓦上观望牛郎星与织女星相逢。 “听说只要夫妇一同看到重逢的牛郎织女星,便会白发相守,举案齐眉。” “那你一定要遵守箴言,白发相守……” 七夕过后,刘邑玥又是早出晚归忙碌不休,对王府中发生的事情似是不知,仰或是不想知道。王府这东苑、西苑,就像是不相干的两个独立府邸,明歌也就没费那个神去打听。 发生的事儿也被掩得密密实实,偶尔在园子里,远远地望见萧汐凝,一身寥落…… 宝珞这些日里埋首医书,恶补从前未曾涉足的病症领域,也曾抓着玥的手腕细细诊脉,却未发觉血气有任何阻滞之处,这个学科,即便是二十一世纪,也是个疑难杂症,每个患者的症状不俱相同,这种病,急不来,暂且采用药膳滋补温和的疗法。 建康京城离海边不远,让明歌着人每日里快马往返打捞海蛎子送来,细心交待厨子食疗做法,晨间便是海蛎子熬清粥,然后变着花样,蒸煮煎炸,总之玥的膳食中每日里都少不了海蛎子。 冬虫夏草羊骨羹、芡实首乌汤、山参鹿尾、山药枸杞子炖||乳|鸽、龟鳖、松子、蜂皇、灵芝、紫河车、地黄、锁阳、肉苁蓉等等不管多珍稀的药材活食,只要她说得出,降涟与明歌就总能寻得到。 玥若是回府用膳,自然满案俱是宝珞精心炮制的独家秘膳;若是在兵营,她也会将这大盅小盅的药膳让明歌给送去;无论他多晚回府,宝珞都将亲手炖好的滋补膳食笑意盈盈端来。 刘邑玥对膳食的改变倒也没太多留意,送来什么便吃什么,这大半月过去了,精神自然是比从前要好了很多,无论多忙碌,依旧体力充沛精神饱满,常年苍白的脸色也略略红润了些。 雁归阁的夜总是很静,偶尔的蝉鸣蛙叫和着摇曳的树影也幽雅得仿佛是在轻歌曼舞;这些日心绪却是躁动难安,那微微吹拂的柔风也挟带着丝丝热流,就像呼出的热息,缠绕不放;这种感觉又与火毒发作时的火燎炙热大不相同,温温浅浅的缭绕,夜里辗转反侧,隐隐觉得是每日里的滋补药膳补得过了头,也曾问过宝珞可否少用或者是停用,她只是浅浅柔柔地笑,“这是大有好处的药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1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2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2部分阅读 好处的药膳,吃多也无妨。”他只得苦笑咽下。 冲了几回凉水也冲不去那股燥热,索性在连廊上吹吹夜间凉风,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宝珞居室门外,房门大开着,烛火已熄灭,许是仲夏夜太过闷热,夜里睡觉门也不关了。 怕惊扰了她,正欲离开,她已揉着蒙眬睡眼从屋里探了出来,“玥,你来找我么?” 摇了摇头,“不是,闷热睡不着,出来吹会风,你去睡,我这就走。” 她摇摇晃晃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玥失眠了哦,定是这阵子过于忙碌,挂心的事儿太多。” 她的手冰凉温润,握着好舒服,“珞儿……” 宝珞瞧他蹙着眉欲言又止,疑惑问道:“玥,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珞儿,嗯,那些药膳,可否暂时停用?” 宝珞愣了愣,抬手抚上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再把脉息,心跳得些微急促,却也无大碍。难道是自己太过急进,以致适得其反?“呃,玥可是吃了药膳觉得有何不适?” “唔……热,睡不安稳。”她的手抚在额上,把在手上,冰冰凉凉,好不舒服。 “珞儿,我是否有何不妥么?平日里食膳与从前大不相同,可是改了药方?你……不必瞒我。” 她犹豫片刻,抓住他的手,嗫嚅着说,“呃,玥……你的病,我都知道,其实不必耽心,虽然用药不是能立时奏效,不过,每日里坚持食用药膳,定也能慢慢转好。”她一脸至诚看着他,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背。 刘邑玥疑惑低下头,瞅着她的脸,问道:“珞儿指的是何种病症?” “呃……就是那个……那个隐疾,其实,你不必瞒着我,我至少也会些医理,旁人说什么闲话的,莫要放在心上,我一定会治好你。”她似怕他难堪一般,抓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隐疾?”他脸上有些许抽搐,这是谁在她跟前说的混话。 “嗯,隐疾……就是那个……那个不能行周公之礼的病症。” 谁让她解释何为隐疾了?“那么,珞儿平日里给我食用的药膳,便是治疗隐疾的么?”他眸光深邃,辨不清神色。 “是啊,已是用药近月,你可有……觉得……管用?” 眼瞳在月色下越发黯沉,他指尖轻轻抬起她的脸,在她柔滑的面颊上细细抚弄,声音也沉了下来,“珞儿想要知道药膳是否有用?” 她微愣,点了点头。 “唔,我们已成了亲,你便是我的妻,你说怎样就怎样,都依你。”倏然间炽热的唇便贴上了她,手指揉入发丝,在柔软的唇瓣上流连,像是在细品美妙的触觉,热气渐渐在四周升腾,辗转吸吮,吞噬她微弱的呼吸。 宝珞微微喘息了一声,些许的惊诧,略松开来透气;他却不容她走神,更紧密地贴了上来,双手紧密将她固在胸前,唇执着的吻着她的无辜的清眸,循着柔滑冰凉的脸颊一路缓缓贴上红唇,靠得极近的两颗心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望入他漆黑眼瞳,便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口鼻间充斥他温热的气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笼罩着她,她爱极了这个味道,纤纤小手抚上他的颈畔,手指贴着他颈边脉搏,感受那热力澎湃的脉息在掌心跳动,迷醉其中…… 她的回应更激得他身子一颤,加深了吻,分开她的唇,深深吮吸,纠缠不休,柔软的触感瞬息传至四肢百骸,在心头轰然点燃了火焰,烧得眼中、脑海中,心中,每一滴血液,每一分气息,都只有她。 那样激烈而浓重的吻,让她窒息。唇瓣游移,吻上纤细的颈项,含在舌尖柔软的耳垂,无法形容的酥麻沿着颈侧向下延伸,半个身体都颤栗而麻木。 听着她抽气地轻喘,惹得呼吸也悸动难耐。温热的指尖,顺着细滑颈项抚上锁骨,小巧的肩,薄薄的纺纱衣领滑至肩头。 他喘着粗气定定看向她眼底,看到一抹慌乱,热气蒸腾,眼睫似乎凝上了雾气。挺秀的鼻子,急促的呼吸,轮廓优美的水润唇瓣红得就要滴出血一般,纤柔雪白的颈项下,锁骨分明,细致而迷人,肌肤胜雪。 她将手掌心由他的肩头缓缓滑落在胸口,掌心贴上他的心,剧烈地震动仿佛一下下亦敲击在自己心头。 “珞儿……珞儿……”喑哑的声音喃喃低念,深深地叹息,一个惊喘出声,他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入屋内,绕过藤花绢绣木雕屏风,将她放到柔软的床榻上,水晶纱帐,鸳鸯锦绣,昏淡的烛光,渺渺熏香,蕴染暧昧而温柔缱绻。 深沉眼眸染上迷离,手指轻轻拉开她腰间随意打结的丝带,纱衫滑落……白玉无暇凝脂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美得动人心魄,他动情地吻上那片肌肤,轻缓地爱抚蔓延在白皙的肢体上,颤栗如潮水席卷。 宝珞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揪住床榻上丝绒软垫。玥……玥,这般亲密抚摩,直让她沉沦在他温柔地触碰中,可是又紧张得不知所以。她想看他炙热的眼瞳,布满自己的身影,她想抚上他的脸,拉下他的身子深深亲吻;可是,却只能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栗。 身上的衣裳缓缓滑落,长发绸缎一样铺散在榻上,层层叠叠,乌黑似墨,如波光涟漪,衬得雪色肌肤更为柔白莹亮,她是多么纯白无暇的女子,细致清丽,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那么纯纯的,嫩嫩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他指尖停在脸颊,眼眸深情凝视着眼前爱入骨血的女子。如果这是梦,永远不要让我醒来,指尖微热的柔滑触觉,真实得让他眼底也热息氤氲。珞儿,即便是历经生死遗忘,你的音容笑貌,已凝刻在心底,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再次爱上你;胸膛里那颗沸腾难抑的心,从此只为你而跳动;为这一瞬交付身心的拥抱,历劫千难,也无怨无悔;即使性命终结,也在所不惜。 眼里有一丝湿润的光彩闪动,“珞儿……看着我。” 她眼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瞧见了他紧紧凝视着自己,那般的深情,仿佛是凝视着世间唯一的瑰宝。 “珞儿,你可愿做我的妻?”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丝不确定,以及满满的期待。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畔,声音极低,“玥,我愿做你的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那细软的声音如羽轻柔,似仙乐缭绕,攥住了呼吸,他埋首青丝,再也难抑眼里涌动的波光涟漪…… “珞儿,我爱你。”用尽一生,毫无保留去爱你, 一个字一个吻,绵密落下。 皎月隐入了云层,风过竹林,有蝉鸣悠悠,安静得可以听到水面涟漪叠漾,清凉微风丝丝拂入室内,吹不散缱绻热息。绢绣屏风后交缠的身影,青丝缠绕、十指相叠,深浅难辨的喘息,指尖游移,带起一缕缕悸动随着血脉汩汩流淌,触觉点燃灼热的呼吸,理智一点一点逐渐被吞噬。 宝珞惊呼一声,“玥……你,你没有,隐……隐疾……” “谁说我有病,是你非让我吃了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呜……玥……你骗我。” 那声音瞬间被封住,只余低低呻吟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才是真的不cj啦,已经尽量想写得唯美一些,可能还是太露骨了:( 珞儿终于被吃掉了,5555555555~~~真不舍得。 下次更新时间3月24 敬请关注风云突起 —————————————— 3月24增加了一些心理描写。 春暖雁归阁(八) 翠竹环绕,碧空如洗;竹林间晨练女子,招式却迟缓无力。今儿练功又是这般心不在焉,时而抿嘴傻笑、时而懊恼羞怯。索性停下了身形,躺倒在布满青竹叶柔软的地上,望着头顶摇曳的竹梢神志漫游飘荡。 想着昨夜的画面,依旧脸红心跳,唉……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怎么会误以为…… 今儿一早在他怀中醒来,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窘得蒙住薄被死都不准拉开。玥隔住被子抱了抱,轻笑出声,想也知他定是笑得一脸戏谑,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珞儿,我会早些回来。” 明歌将衣袍送了过来,他换好朝服,又隔着薄被搂住她,在额发青丝间印下一吻,才匆匆赶去早朝。她拉开被子,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甜蜜得无法形容。 厨子说是他将早膳的海蛎子熬米粥也全都吃了……她赶紧吩咐厨子、明歌往后不必弄药膳了,就按着从前的膳食来布膳即可。 她是他名符其实的妻子了呢,前世今生,俱都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可是,即便是没有,受过特训的颜陌也是懂得要怎样去取悦男人。可是,昨夜,面对的是玥,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慌乱得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爱他啊……没有了理智,没有刻意取悦,有的只是单纯动情地反应。玥的反应……也是很青涩呢,宝珞捂住嘴,难掩笑意。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元嘉三年八月 江洲临川郡郡府奏报,前羽林军统领安泰在押解流放交州途遇江洲流寇,押解官与犯人均惨死匪寇乱刀之下,死无完尸;朝堂众臣闻知有道惋惜;有道此乃天意有唯唯诺诺不予置评;此两朝重臣之下场惨烈不免唏嘘。 宋土两国交战,土谷浑大军虽退居百里之外,宋军依旧咄咄进逼,土国军备无以为继,兵力折损尤胜宋军数倍之众,民生衰退为近数十年之最。遂土谷浑国君遣使臣来宋,乃递交求和国书,割地五百里,协停边境之干戈,再行开放通商。 虽说此议土国放低姿态,也已无力赔付,唯有割地为愿,文帝从政以来以攘外必先安内为重,常年战事于国体有损无益。遂文帝允,接受土国于九月初一益州城郊签订两国停战盟约。 土谷浑前往边境的议和使臣乃是土国储君五皇子殿下,宋皇族人丁凋零,遣派一般朝臣恐遭他国耻笑,麒王玥殿上启奏,愿前往边城拟定停战议和,文帝准。 天,异常湛蓝,漂浮着大朵的白云,衬着一片红墙金瓦,整个乾西宫都很安静。即位以来,他下令重修了在大火中焚毁的乾西宫,此处,有他终生无法遗忘的过去。 挥退了内侍,他独自走入幽径庭园,九曲回廊、亭台水榭,沿着一道荷香,在荷畔亭棋案边坐下,独自品茗静候,历来没有一国之君等候之说,可是在那人面前,他不是一国之君,他是他的三哥,玥是此生最亲近却又不能明言亲近的人。 玥是他唯一的信任,即使性子散漫如他,念起玥,他也能收起闲散,用心去做这个一国之君。玥想要守护的,再难,他也会去做。 微微一笑,他何尝不知道,玥也是同样在守护着他。他本可远离一切宫廷争斗,隐居匿世,却选择留下来,选择与他共同进退。 那时,皇权飘摇欲坠,四邻虎视眈眈,盯着南宋政权一乱,便蚕食分割。 他们,均娶了不得不娶的女人;那时候,唯有联手重兵在握的萧氏,方能压制住一众早已蠢蠢欲动的势力,方能快速恢复民生、收拢皇权,玥选择与他一同将萧家推向最辉煌的顶端。萧氏的扩展之快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如饲养在身边的一只猛虎,因此,萧氏绝不能孕育皇家血脉。 这个权谋算计的地方,唯有玥与他相依相伴。 眼角看到一抹紫袍身影从远处行来,愈见清晰,他扬起了笑容。定定望着他走至跟前,唤了声“三哥”径直在棋案一方跪膝而坐,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 玥自边关回京之后,常年凝固的冰冷疏离渐渐消散,而今,那噙着温柔笑意的眉眼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染上了夏日的清爽晴朗。修长的手指捻子落盘,闲雅如画卷。 “玥,有可喜之事?”刘邑隆不经意落子,亦不经意一问。 刘邑玥唇线弧度弯得优美,笑而不答,笑意直落眼底。 “哼”刘邑隆轻哼了声,“面泛桃花……” 刘邑玥微诧抬了抬首,遂又慢慢展颜一笑,快速落下一子,“三哥,今日且就对一弈,我须早些回去。” “看来传言不假,莫非你东苑真藏了个女子?若是真喜欢,纳为侧妃,封个一品命妇,和正妃并立可好?” “三哥,千万不要,莫说她不在意这些虚名,我也不能将她推到风尖浪口上去。我们,在土国已经成了亲,她,是我认定唯一的妻。” “啊……”这下轮到刘邑隆惊诧了,那医女的事儿他是知道的,玥竟是动了真情,在宝珞死后,竟然有他人能填补玥心里的空缺,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玥,永远都不会再记得起宝珞,所以,他才能爱上了旁人,倘若得知一切,他会恨他的吧。 刘邑隆片刻没有说话,默然落着棋子。 “三哥,安泰与夙摩之事,都已安排妥当,而今宫里羽林军撤换大半,我去边关定盟之前,让降涟安插些人手进去可好?” “你可是小觑了我,若不是我不稀罕,当年可是差点就做了武林盟主的。”刘邑隆不耐烦斜睨了他一眼,又轻叹息,“玥,我是不想你再离京,可是,除了你,能帮我的我不信,我信的帮不了我。 刘邑玥笑出声来,“三哥,你我又何须多言计较,我不是信不过三哥能勇敌千军,你如今可是比武林盟主还凶险万分,莫要大意了。” 刘邑隆鼻息轻嗤,“这局就由得他布下去,他想换了我整个羽林军、禁军,都由得他换去,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由明转暗,迟早揪了他的尾巴。倒是你,土国一战教我这做哥哥的心惊胆战,夜不成寐。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莫要掉以轻心了。” “三哥可是疑心她?”他眼中闪过蒙蒙笑意,“三哥也是认得的,只是不欲她太过瞩目,所以一直瞒着。” “哦?我也认得?” “嗯,她是珞儿,珞儿未死。” “哐当……”捻子手臂一个震颤,手肘撞翻了案边茶盏,泼洒了一地。直到刘邑玥告退离去,他仍旧是恍惚不已,“珞儿未死”这句话盘桓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 斜阳夕照,河岸边人迹寥寥。 宝珞光着脚丫子踩在青石板上,袖子裤脚都高高卷起,简单挽起的发髻松散垂在脑后,手中竹竿子不住划拨水面,意图拽回被河水冲开的衣裳,今儿一整天恍惚,使劲地出岔子。 一道颀长的身影一飘一点,弯腰在河心撩起衣裳,激起熔金般灼亮的水花,降紫皇袍袖炔翻飞,眨眼间便站在了她身旁。夕阳斜晖,立在身旁微笑的男子似镀上一层金色光晕,焕发出一种浓烈极致的绝美。 她痴痴地看着他,竟有些呆滞。男子自顾拧绞手中滴水长衫,扭头冲她展开一个天人般温柔的笑容。 脸刷地红到耳根子……想起昨夜,她又有了要把脸埋进河水的冲动。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脸畔,将散落在脸颊边的乌黑秀发挽至耳后,一只手自如地拎起青石板上的衣篓,另一只手牵起她往东苑走去。 举止如一双寻常恩爱的民间夫妇。 河岸边树林转出两人,白裳女子削肩细腰,芙蓉貌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瞳,有一种哀凄绝望缓缓浮上那双眼睛 定定望住远处携手相依的背影,竟似失了魂。 身旁橘衣少女一脸怨毒,黯沉眼眸流露出令人寒颤的精光。 烛火幽幽,摇曳璀璨,星星点点荧光柔和得似要化了水一般。案前少女凝神锁眉,专注手中古籍医书,不时闭目思索,烛光勾勒她清丽容颜,眼睫如蝶翼轻舞,扑闪扑闪晃得近前拭琴男子不时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 近日研习古籍,颇有收获,寻到与火毒之症相似之病例,有前人古方进而探索求破,携方子前去请教神医冀四,竟也撩起了那医痴的兴致,这一老一少初见疏淡,再见投契,进而相识恨晚,竟成了忘年之交。 冀四先生索性也搬来了王府东苑青竹居,专心致志于找寻解火毒之方。 手中写写画画,瞧着渐成的方子,脸上舒展开欣喜的笑容,这方子里的药材罕见难寻,虽不知能否见效,但是即便只有一线的可能,她也不会放弃。 少女蓦然跳起至男子身旁,指着古籍上晦涩词句相询,“这个‘迨天之阴雨未,予所捋荼’还有‘鸱鸮夜珠’是何解?” “前句是指阴天未落雨之际,采捋茅草花,后一词是指猫头鹰的眼睛。”声音温润好听。 “玥,你可真是活动字典,离开你我可怎么办啊……”夸张的音调引得他失笑,“何谓字典?” “字典就是……此刻我最离不开的物事。”她倏然在他脸上大力亲了一下,乐呵呵笑着又跳回桌案前,展卷研读。 刘邑玥低声说了句什么,她蓦然抬头,定定看着他,玥在说,过几天要离开……他又要去边关了么?一股子空落顿然升起,执笔的手抬起许久不知落下。 刘邑玥行至她身旁,坐下,将她揽入怀中,“珞儿,最迟九月十五,我便回来。” 头往他温暖的怀中揉蹭着,她知道,若是她开口要跟着去,玥定然也会应允,又瞧瞧案上的方子,寻这方子上的药材不是他人能代劳的,尚不知道成功与否,若是随军月余,这进度必然又要延后。 犹豫仲怔间,温热的气息在脸上流连,一个吻落下,“珞儿,字典不会离开太久,你要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jj抽得厉害,小熙脑袋也抽了 这两天进度不敢保证,希望能抽着就开始爆发27号前再更一章。 山雨碾尘烟(一)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荼靡花过时,送走了玥。曾经有过无数次分别后的重逢,相聚后的分离,总是如此循环不休。可是,这次凝望他远去的背影,为何会有一丝丝不安涌上心头;仰或只是他未曾走远,便已开始思念的心绪在作怪罢了。 玥离开后,偌大个东苑更为寥落,明歌无事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玥临行前将天机阁护卫的重心转到了皇宫。难道深在皇宫的刘邑隆会有何危险么?风雨欲来之势挡也挡不住。 冀四先生除了医术卓绝,亦也博学渊源,常年行医踏足天下,聊起来也甚为投契;而卓千尘的棋弈对手,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冀四先生。宝珞成日里跨上乌龙驹,行遍京郊各处大山河畔,找寻可用之药材。 转眼便是八月十五中秋日,千尘早早向文帝告了假,返回绥海郡与老侯爷团圆去了。听闻鱼儿、阿西亦也脱不开身,无法返京,梅朵与心宿在外边玩得乐不思蜀,压根儿就没了踪迹。 东苑里一声连着一声的叹息…… 西苑蝶园倒是热闹非常,往年中秋月圆日,百官同赏,女眷拜月的仪式均是在皇宫内院御花园举办,今年不知皇后如何心血来潮,说是皇宫御花园的美景比不上王府蝶园,愣是将仪式搬到了与皇宫一墙之隔的麒王府西苑。 这不,金桓马车,宫装华服美妇,绫罗裘裳,飘香脂粉,充斥着西苑的每一个角落,西苑蝶园聚集了整个南宋王朝身份最显贵的女人们。而这些女人们所依傍的权势男人,这会儿却都在皇宫盛宴中欣赏莺歌燕舞,品尝珍馐美味。 东苑相比较就寥落得多,她倒是独爱这一份清静,遥记得那一年的中秋夜,大伙儿聚首馨园,好不热闹。可是往后,每逢十五,便是玥最难熬的日子,不由满心牵挂,已经给他备足了丹药,不知是否记得每日按时服用?真该让明歌前去随侍,也有个人时时提醒着。 正出神间,明歌入来报,皇后娘娘宣她前去西苑蝶园叩见。宝珞微愣,萧汐兰为何要见她?她在王府的身份,不过是寂寂无名的医女罢了。 “小姐若是不想去,我去回了小姐身子不舒坦便是。”明歌仿佛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即便是抗旨不去,皇后也不敢把东苑的人怎样。 玥不在府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若是给了萧氏姐妹难堪,往后还指不定闹别的事端出来,见一面又有何妨。于是她便扒拉了几下额前头发,掩住面容,施施然随着明歌往西苑蝶园而去。一身素白衣裙,玉钗轻挽发髻,长长的乌发披散身后,清寡而淡漠 园中遍布五彩宫灯,亮如白昼,骤然间站在满园姹紫嫣红的华服贵女中,突兀寒碜得连个婢女也比她光鲜亮丽。 跟着内侍来到了萧汐兰座前,行了个觐见跪礼,半晌不见让她起身,周旁一道道带着鄙夷不屑的眸光均犀利地投射在她的身上。 看这架势,似乎是有意为难呢,莫非是上次河边没给萧汐凝好脸色惹的事?她是记得,萧汐兰可是对她的姐姐维护得紧。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本宫一早便听说了医女在边关阵前相救之事,就一直好奇女子中的传奇人物,是怎生模样。今儿这日子听闻医女独自一人,中秋之夜,莫不是热热闹闹的好,就著人去请了医女前来。”那话儿说得不紧不慢,倒是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宝珞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直视萧汐兰,她已不是三年前那个娇憨率真的模样,一身金红银丝凤袍,拥簇一张描画得精致的面孔,黑眉挑入发鬓,衬得一双凤眼精芒夺目。一别三年,她不是从前的容宝珞,她也不再是从前的萧汐兰。 “民女容颜丑陋,唯恐惊扰了凤座,吾乃游方之人,不知礼数,还是莫叨扰了各位的兴致。” 十五月光皎洁亮堂,映照着那张煞白的脸孔,长发惨淡垂在脸颊,似乎这园中热络祥和的气氛倏然间便消失得无影,冷湛湛的寒气由这跪在地上的女子发肤间渗透出来,诡异之极。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倒抽一口冷气。连萧汐兰也怔住了,别开头不再看她的脸。 宝珞肚腹笑得打跌,这一群人仿佛活见鬼了似的。她不过略略释放了一身凌厉杀气,这些不懂武艺的妇孺便胆寒到这份上。 祭月女官上前禀报拜月吉时已至,萧汐兰很快回过神,温言令宝珞平身,便由内侍引了下去,与一干下人婢女一同举行拜月仪式。 她明白,这不过是萧汐兰暗示她要知道分寸,她不过是王府一个下人罢了,果然是冲着那事儿来的。可是,这用得着堂堂皇后来教训她么?未免小题大做,并非如此简单吧,且看定了来。 月映芙蓉香满色,仿佛是知道今夜的贵人多似的,蝶园里的木芙蓉开得异常的娇艳,香气淬满衣间。 拜月仪式后围案赏月,宫廷命妇,官家小姐均是按等阶赐了座,宝珞本想是随着一干下人散了去。竟被女官叫住,说是皇后娘娘赐了末席,将她领了过去。 不让退席,那必有下文,末席就末席,暂且吃吃喝喝瞧着罢。 空赏月自是无趣,便又千篇一律地玩起了猜灯谜行酒令,妃嫔贵女们兴致高昂,论琴棋书画,乐曲诗赋,这些天之骄女无时无刻不是想着念着在这样的场合一展所长,展露才学。 宝珞自然是兴趣缺缺,除了抚琴弄笛,其他才艺她可是连一般闺阁千金也比不上。 这花样儿,果然是由萧汐兰定下的。 女官抽签派定分组,两人一组,此两人互出灯谜,输者自罚一杯壶啼烈酒,和则免;再行比试乐曲,由皇后判定优劣,输者再罚一杯。 话说这壶啼烈酒,宝珞亦是听得千尘说过,此酒味苦难咽,乃是苦胆酿制,酒烈可焚火,若是不擅饮酒者误饮此酒,莫不是神志昏迷,吐个三日三夜,再躺个三日三夜。 呵,原来,这就是她们的杀招,使其在比试中丢尽颜面,再饮下那苦酒,饱受六日六夜地折磨。 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悍妇,竟用此等低劣的妒妇手段。只是说到饮酒,宝珞可不是没有后怕的,在此仿如鸿门宴之地,若是因饮酒失常乱语,怕也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她们有心挑衅,那就奉陪到底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女官将宝珞与萧汐凝分到一处,众人面带讥诮,暗忖医女这厢可是触了霉头;谁人不知萧汐凝才艺决绝,京城贵女眷属无人能及。 论品阶,自然是萧汐凝先出题,提笔即落…… 女官将宫灯诗谜高声咏念:“月拢红蕖冉冉香,河渠杂芜见凄凉。紫月翩跹隐浮云,可怜万里糟尘踏。打一句。”念毕将宫灯放至宝珞案前。 众人细细作想,片刻,窃笑声轻微响起。萧汐凝倒是气定神闲,仿佛那谜题与她无关一般,兀自轻抿香茶。 宝珞也笑,提笔在宫灯上写下谜底,“芙蓉渠草,乃云泥之别。” 女官将谜底念出,笑声更盛…… 宝珞自然是看得明白萧汐凝谜面所言,芙蓉自然便是她,而将自己喻为沟渠杂草,一个是天上洁云,一个是路边泥尘。 轮到宝珞写诗谜,她可是颇费了些功夫,方才作好谜题,由女官接了过去,大声念道:“土雀腹小难鸣,绞绞长疑居心。无惧不知禽食,子亦曰难养也。亦打一句。” 顿时,萧氏姐妹面色晦暗,半晌说不出话来,萧汐凝垂下眼帘,桌案下十指抠紧了衣襟,微微抖动。偌大个园子里仿佛风也停了,音也止了,猜到谜底的人隐忍难耐,猜不出的面面相觑。这半柱香时辰已到,萧汐凝竟也咬紧牙关,谜底偏就是不说出口。” 忽而一个脆亮的声音打破寂静,高声说道:“阿……我猜到了,谜底是‘小肚鸡肠,乃无知妇孺。’医女姐姐,不知对不对?”不知是哪家小千金,就这么将谜底直兜兜喊了出来。 宝珞扑哧一笑,说道:“民女乃乡野粗鄙之人,不懂作诗,这谜题写得粗陋了,望皇后娘娘莫怪。” 萧汐兰眼角抽搐,几乎便要拍案而起,萧氏姐妹尊贵无双,旁人莫不是看其脸色行事,何曾受人如此奚落过。姐姐做这麒王妃,所受的委屈,她当然是一清二楚。平日里遣派心腹宫女前来王府,奶妈、湘芩也没少诉苦。可是麒王无心无力,姐姐独守空房,她也无可奈何,皇上护着麒王之心,无人不晓,她岂敢去捋龙须,念他这一句半句的不是。 而今竟得知麒王在边关带回了个医女,竟敢仗势对王妃不敬,且更与麒王同吃同住,不清不楚,胆敢欺到正室王妃头上,她这做妹妹的,早就想会她一会,惩戒一番,替姐姐扳回颜面,一个小小医女,即便是拿她怎样了,皇上那方该也不会过多计较。 可是她终究是小觑了她,若只凭这一句灯谜,当场发难,倒是应了她那句“小肚鸡肠”了。 于是按捺住怒气,轻描淡写地说“无妨”这下一回合的音律乐曲相较,她绝无可能胜出。赐她一杯加了醉梦仙的壶啼烈酒,在醉酒中睡个六日六夜,无声无息梦毙,旁人也只当她不胜烈酒。 念及此处,一丝噫笑沁出嘴角,何必去与一个必死之人多做计较呢。 应景应节的乐曲,萧汐凝淙淙琴音响起,如梦似幻,音质清婉,随芙蓉香花飘散空中,悠悠洒洒,妙不可言,一曲《月宫》奏得是完美无瑕。 所有人将目光凝聚在医女身上,萧氏姐妹与医女之间流转那道微妙的气息,惯于心眼算计的宫廷贵人们已是隐隐察觉,不动声色看这场好戏。 月凉如水,这场喧闹的夜宴显然是为她举办,怎可辜负这芙蓉花香,美酒佳酿。 宝珞缓缓站起身来,朝萧汐兰行了个礼,转手在腰囊间取出一个陶埙,低眉指尖细细抚过粗陶上每一丝细纹,浅笑而道:“容民女用此塞北埙乐来应和此际此情景。”说罢将埙孔放至唇畔,悠远、苍凉的埙音,幽幽响起…… 如泣如诉,悲凉沧桑…… 这席间多是身娇柔贵,长于烟雨江南的官家贵女、贵妇,哪时候有听过这般粗砾苍凉的乐曲。这曲中意境悲怆无边,仿是冤魂盘踞头顶倪久不散,如诉未了心事……这声音又有无尽的魔力,直教人置身在乐魂中无法脱身,周身盘桓寒湛湛湿凉气息,浑身汗毛一阵阵竖起。 萧汐兰实在忍无可忍这诡异的气氛,指尖玉扳轻叩桌案,发出刺耳“叮”地一声响,打断了埙音,硬生生将这满座失了心魂的意识拉了回来,心底更是笃定,这医女定然是在施妖术,冷声说道:“医女此曲太过悲凉,又有何应景之处?” 哼,说不出个名堂来便是输定了,即便说得道道出来又如何,那种粗乐怎可与姐姐的天籁之音可比。 宝珞被打断了乐音,倒也不以为忤,仍旧是带着笑眼直视萧汐兰,说道:“此曲名为《魂难逝》,乃是民女在漠北塞外听得,是已为度送战场上死去的亡灵所奏。” “哦?医女在本宫的赏月宴上演奏此曲,用意何在?” “禀皇后娘娘,民女认为,如今能安然坐在此处赏月作诗,风花雪月,又怎可以忘记在边关浴血沙场的将士?若不是他们以死捍国,吾等又怎能端坐于花前月下,边关战事过无多久,将士是皇上子民,又是父母之子,孩儿之父,谁又不想在中秋月下一家团圆?以此曲慰魂,民女自觉应节,应景。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目光状是不经意扫了一圈,满场只见绫罗美食,不懂民间疾苦的贵妇小姐竟是满脸迷茫,不明边关将士与这月下夜宴有何干系。 萧汐兰听完也未作声,不知是认同医女所言还是反对。 宝珞抬眸嘴角牵笑,那笑容却冷透心扉,陶埙放至唇边,继续未完的曲乐,忽而一道清越的箫声在花树林中响起,吹的正是《魂难逝》,萧声与埙音和曲,仿如身置浩瀚无际茫茫沙场,雁过长空、天地悠悠,吹动亘古的沧海桑田…… 目光转向树林间,惊诧于谁人敢惊扰凤驾,只见翩翩俊公子,一席闲雅鹅黄长袍,手抚玉箫,缓缓由树林中转出。眉目俊逸,顾盼生辉,一派风流倜傥。身后细细簌簌跟随几名敛目垂眉,手提宫灯的皇宫内侍。 众人一怔间,立时起身跪地,萧汐兰亦忙起身行礼,侧身让座。 宝珞瞧见来人,埙音也停了下来,盈盈下拜,眸光闪动。 刘邑隆冲萧汐兰微微一笑,却不上座,缓步走至宝珞跟前,伸手令其起身,道:“医女埙音甚得朕心,曲音之说更显巾帼心怀,难能可贵,皇后以为如何?”瞧着宝珞,他眨了眨眼睛,倏才回身望住萧汐兰。 萧汐兰一愣,忙道,“陛下所言极是,亦为臣妾所想。” 女官更是愣在当场,不知要如何定这输赢。众人亦是面面相觑,也有幸灾乐祸之人肚腹里打上了小九九,准备好好编排一番,看来今日萧氏姐妹折了颜面之事要在京城里说上一阵子了。 结怨过甚对宝珞而言倒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自认音律不及萧汐凝,便算是和了,有惊无险返回了雁归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主要就是三个女人的对垒,皇后杀心已起。 “山雨碾尘烟”是很重要的部分,上场的人物众多,这章的冲突小熙觉得还是有必要写得详细一些,使得日后日益加剧的矛盾更加明显突出。也想表达一下现今的宝珞对待发生事件的处理方法,不是一味退让,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冲动行事,用一种无惧无畏的方法保护自己,而且此章也要表达刘邑隆对宝珞的态度,立场也就分明了。 山雨碾尘烟(二) 这里是京北笼山帝陵区一个茂密的山林,一座看似破落失修许久的楼阁,在密林掩映间渐渐清晰。屋前一个白发垂地的妇人睁着呆滞的目光,安详依在门槛边,即使是粗布衣裳,灰白干枯的头发,无神而浑浊的双目,枯瘦萎靡,眉目间却也依稀可辨年轻时亦是风华绝代的女人。 她嘴里唱起了歌儿,是一首断断续续的童谣,摇头晃脑痴痴地笑。 宝珞只是一瞬不瞬远远盯望着这妇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缓步踩着林间柔软的落叶向那依旧痴笑的妇人走去,慢慢站定在她跟前,妇人却仿佛当她透明一般,晃着灰白的头颅如孩童一般吟唱。 宝珞朝着妇人慢慢伸出手,攥紧了她的衣领…… 虽然统共没有见过几次面,没有说过话,虽然他与从前乃是天壤之别,可是她断定自己不会认错,这个眸光颓靡,衣裳褴褛,挤在领取救济粥水的人潮中,貌似与周旁乞丐无任何区别的男子。乃是当年的二皇子,贤王刘邑峒。 从他适才瘸着腿奔忙而来抢夺粥水,撞到途经此地的宝珞,那一抬首间,她就认出了他。 遂远远跟着他来到了这片密林,远远看着他将千辛万苦抢到的粥水喂着屋前的白发妇人吃下,便又瘸着左腿离开,另去觅食。 那妇人,纵然是化了灰,她也认得…… 是她,令本该快乐无忧成长的玥颠沛流离漠北;是她令玥背负了无药可救的毒症病痛;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害死了众多的忠臣;是她令得百姓饱受战乱…… 她怎么还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如此大j大恶之人,难道不该死无葬身之地么? 她伸出手,攥紧了她的衣领,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苍老的皮肤松垮跨地挂在失了血肉的骨头上,从她没有焦距而明显放大的灰白瞳孔,她知道她已失了心魂。这歹毒的妇人,如初生的孩童一般无知无觉,无爱无恨。上天怎能如此优待她?留给玥无尽的折磨,却给了这个该死的人在后半生安详平静。 “梅若舫!‘翎火焰’有没有解药!你不要装傻!你下的毒,一定配得出解药!”她的手仿若痉挛一般用力摇晃着梅若舫,摇得她白发纠结四散,骨络发出咯咯的轻响,摇得她难受了,瘪着嘴发出呜呜的碎音。 宝珞咬紧唇,半晌挫败?br /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2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3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3部分阅读 败地停止摇晃,恨恨说道:“好,我便将你带回廷尉府衙。” “哐当”声响,刘邑峒已回到屋前,手中装满了粥水的破瓷碗跌落在地。满面惊惧拐着腿冲近前来,死死抱住宝珞的手臂,沙哑的声音战栗抖着,“不要,不要带她走,求求你,放过母亲吧。” 宝珞冷冷瞧着眼前这个男子,“贤王殿下,不是我不肯放过她,是她始终不肯放过我们。” 刘邑峒仍旧死死拽着她不肯放手,“母亲,已经失心疯了,你若要带她去廷尉府,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失心疯了么?那么,在塞北伊吾戊镇外杀人的又是谁?是你么?”宝珞放开握住梅若舫的双手,一把抓起刘邑峒的手腕。 不是他,脉相极弱,他一身武功与梅若舫一样,被废了。 “不是我们!是那人!是那个人!”刘邑峒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如忆鬼魅一般的神色,脸上肌肉不住抽搐。 “那人是谁?你若说得清楚了,我便不带她走。”放松了手劲,她紧紧盯着刘邑峒。 他嘴唇颤抖着,低下眼,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武功很高,蒙住了一张脸……”他陷入了极度恐惧的回忆当中,眼神也渐渐没有了焦距,“那时,我一直偷偷跟着母后,我不敢上噬魂崖,母后落崖中剑,幸而内力深厚,护住了心脉,我在河边寻到她的时候,她抱着一根浮木,方没有被河水卷入河底。可是她的伤势很重,我带着她躲入丛林,却遇到了那黑衣蒙面人,他一出手便废了我的武功,打折一条腿,吸尽了母后的内力。可是,母后的内力太过霸道强大,他自身也无法抵御,趁他调和内息之际,我便带着母后逃了出去。” 刘邑峒眼睫抖了抖,看向梅若舫,满脸哀戚“母后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从此就不再识得人,亦不能自理。我本带她远离了京城,这次,乃是回来祭拜父皇。了此心愿后,我就会带她走,远远离开这里,此生不再踏足中土。” 宝珞松开手,退后一步,由得他俯身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梅若舫。她知他所言非虚,看来真有这样一个人继承了梅太后那身骇人的功力,深深隐藏在幕后。 “贤王殿下,你可有见过‘翎火焰’之毒的解药?”她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刘邑峒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宝珞,“此毒,是母亲所制,她制的毒,从不配解药,我……愧对四弟,也,不敢求他原谅……”他低下头,转身,扶起梅若舫慢慢走进屋子。 宝珞怔怔愣在原地,只听得屋内又再响起童谣的低吟浅唱。 转眼已是九月 牵着乌龙驹出了王府,沿着河边溜达。“墨鱼”在府中憋屈了数日,早就不耐烦了起来,整日里地在马厩闹脾气。这不,看着日头正好,便带它出来走走,晒晒。 宝珞顺了顺它柔亮的鬃毛,墨鱼跟了她这些日子,还真是委屈了呢。从前,即便是在皇宫,也有专属的草场任它放蹄狂奔,这江南的马可就没它这么野性,一般的王府别院均不会修建马场。奈何,它可是独一无二的漠北名驹。 “墨鱼”,跟着嗣或者能更快活些,宝珞轻轻叹了口气,寻个机会,还是将它送回他身边好了。不知小狐狸在他身边又好不好,他们总是不搭盘,一见面就人眼瞪狐眼。想着想着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进入九月的日头还是晒得猛,竟有些晕眩,这阵子不知是否心事重,总感疲乏。放开牵着缰绳的手,由得墨鱼踢踏河岸边浅水一路小跑而去。 她在河边林子里寻了处枝叶茂盛的树杈,翻身上树,躺下歇息,避避日头。 闭目许久,耳边突闻细簌人声。 睁眼瞟去,只见一个灰衣汉子在树下不远处,缩头东张西望。不多时,林子另一头走来一个橘色身影,宝珞认得她便是总在萧汐凝身侧的西苑总管湘芩。 湘芩一见那灰衣汉子就柳眉倒竖,低声叱骂:“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找我,教人瞧见怎生得了,若起了疑心可就不便往后在王府里查探。” 宝珞心里头一个激灵,当日在边关之时,已是疑心玥身旁有细作,以至于对阵敌方能如此清晰的知晓毒症发作之期。 刘邑玥将东苑防卫得森严,明歌等几个护院均是天机阁的人,降涟大哥亦说他们牢靠,不必存疑。于是她也曾留意东苑后院的杂役,但是杂役根本不可能靠近内院,连窥见玥亦不易。因此,在王府数月,一直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此时那灰衣人说道:“回姑娘,小的是得知二公子隐秘回京,特来向姑娘说一声。” 湘芩眸光蓦然一亮,声音亦有些急迫,“公子回京了,未得皇上准许回京,他必不会回府,公子现今在哪?” 那灰衣人凑着湘芩耳畔低声说了几句,湘芩喜悦之色猛然一收,柳眉又竖了起来。打发了灰衣汉子离去,思虑片刻,朝着内城方向走去。 他们所说的二公子,难道是萧二公子萧游?萧家两位公子领兵镇守边关,若是让人得知未蒙召见私自回京,那倒是欺君之罪一桩。 看这模样湘芩与这二公子的关系倒是不一般,令人费解的是灰衣汉子与湘芩怎不光明正大在王府中见面,而是鬼鬼祟祟在偏僻的林子里。 越想越是蹊跷,宝珞悄悄也跟了上去。 跟到了城里巷街,湘芩进了一间小院落,不多时换了身男子装束又出了去。左转右弯,来到一家偏僻的大院。 大白天的院子四周红灯笼依旧亮堂,门扉掩不住满院旖旎春色。湘芩推门而入的,乃是一家妓院…… 宝珞这一身女子装束,自然是不方便进去,无奈望了望天,又要做爬墙揭瓦的事儿了。 幸而这妓院建成四合院落,伏在屋檐上顺着天井口倒也瞧得清楚。 这大白天的往来的人也少,瞧见湘芩由小厮引入一间偏僻的屋子,宝珞也悄悄从屋瓦上小心摸了过去。这上房揭瓦偷窥的事儿做得多了,还真是越来越熟练。 湘芩虽不识武,萧家二公子的底子宝珞倒是一无所知,她不敢大意,仍是施用了忍者屏息术,从扒拉开的小细孔看了下去。 咳……这可真是大白天的见鬼了,房中湘芩正与一名男子搂抱在一起,互相拉扯着衣裳,正上演着激|情的一幕。 难道湘芩只是在妓院中会情郎? 一番激|情缠绵过后,方响起了说话声。 “二公子,你已逾两年未回京,可知湘儿有多思念公子。”说不尽的娇嗲柔媚,跟河边那个声音尖锐、犀利的女子真是判若两人。 “湘儿,这几年是委屈了你,再忍耐一阵子,我自当迎你回府给你个名份。”沉厚的男声悠悠响起。“这阵子,王府有何动静?” “二公子,你也知道,那东苑外人有多难进去,湘儿好不容易才安插了个浣衣妇每日进去一趟收取衣裳,东苑里能打探到的湘儿都让涂大机密传给了大公子。” “嗯,做得好。” “湘儿只望往后能服侍公子,仅此心愿足矣……” 两人又是一阵亲热,伏在屋顶的女子却听得心惊胆颤,这萧家大公子、二公子将湘芩安排成萧汐凝的陪嫁丫头进了王府,图的是掌握王府的一举一动?还是只是关心萧汐凝方作此安排?可也犯不着将自个的小妾送进王府做丫头阿。 越想越是心惊,这萧家、银盔面具人……之间会有何联系么?或者也只是自己无端猜测,萧家没有理由非要置玥于死地,那样对萧家有何好处?就近来所见,萧汐凝对玥依旧是一往情深,断不会想要加害于他。 半晌也理不清个头绪来,再听下去,得知萧游此次隐秘回京,乃是要见一个人,便住进了这个烟花柳巷之地,避人耳目。 厢房外有小厮叩门,道是有一位贺公子依约前来相见。 此位贺公子便是萧游要见的人,他将湘芩打发了走,方令小厮请了人近来。 乍一见贺公子推门而入,宝珞惊得差点呼出声来。 眉如墨、高鼻雪肤、削瘦的面颊、尤其是那双湛蓝剔透的双眸,活脱脱就是在柔然雪山上死去的贺兰容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珊瑚大大及各位不署名大大的长评及评论。 关于上一章大家的意见,小熙就一起在这里解答吧,一个故事各人看法不可能都一样,小熙的论点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关于宝珞的心理,她当初决定的事情,就已经当作是离开了玥,如果她存心要和玥再续前缘的话,落崖没有死就应该返回馨园了。 她也是承认了玥与萧大的婚姻,所以才要试着接受拖把,本来这事就这么结了,谁知半路杀出来个随云,搅乱一池水。让拖把同学看出宝珞心里喜欢的是玥。 拖把同学这才放手鼓励她回到玥的身边,才会有后期的一幕,再者,宝珞在感情失控之前还是有些道德观念的,所以是以治好玥的毒症为由跟他回了王府。 感情失控后,他们有了关系,这个时候在道德理念上来说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尽管以爱为名,有小三小四撑腰,还有小熙罩着,她也确实要被砸,所以91章是她被砸的开始。写到这里,所有人物以及发生的事,只能顺着各自的性格去发展,小熙也不能为了帮宝珞而去硬凹,萧家姐妹也会继续砸;宝珞自然就会继续扛。 再到玥,当初求援的确是被逼到那份上了,他确实是有考量的,当然这是小熙当初对他心理的探讨,没有写到字面上来。萧家要的是一个皇后,等事成,他会退位,让小三登基,给萧家一个皇后。所以他是存了悔婚的心思。 尽管后来失忆,还是娶了。他也给了萧大王妃的头衔,心底却从不承认这场婚姻。 可是,婚结了就是结了,这绝对是事实,心理逃避也没有用。 但是再遇到宝珞,他们回王府之时是成亲的状态,尽管宝珞认为是假结婚,可是在玥心里,拜了天地就是成了亲的,没有真的假的那一说。 剩下的只是回到王府没有把这层关系公开罢了。本来是想低调,这种非常时期,低调些才能保护宝珞,谁知还是被发现了,所以才会在离开前向小三挑明了。让小三罩着宝珞。 大家分析得都没错,现在就是这一团乱麻的状态。要想恢复以前萧家跟皇室的平衡是不可能了,而且双方都不愿意。且看后续发展吧。 山雨碾尘烟(三) 贺兰容颉,如风消逝的男子,留下的那道苍凉埙音,久久盘桓在心头。 他不是贺兰容颉,身形更为丰润,面容稍显稚嫩,贺兰容颉那墨蓝的眼眸中深深隐藏着悲悯,而这个贺公子,湛蓝精亮的双目闪烁的是明锐犀利、以及深不可测的阴霾。 这世上非亲非故仍能如此相像,这位贺公子该也是与贺兰容颉同宗同族之辈。 贺兰氏族与萧家…… 心底又打了个突,记得贺兰容颉的母亲便是萧定邦的嫡亲妹子,他亦是说过萧家世代乃南朝将门,绝对不会承认这门亲事。萧家与贺兰氏族分属南北两朝两大族,可是这会儿,萧家二公子却冒着欺君之罪返京,在此烟花之地与贺兰氏相见。 这一滩浑水像层穿不透的迷雾,深锁埋藏已久的隐秘,搅得人摸不着头绪。 两人寒暄见礼。 “贺兰氏蔑见过萧二公子。”贺兰蔑论年纪不过二十二、三,举止却是颇为老成持重。 从这贺兰蔑口中细细听来,得知,魏帝拓跋嗣大胜柔然返回平城后,表面上是封赏了贺兰容颉救驾殉身之功,背地里却是无休止地打击铲除贺兰氏在朝堂中的势力,手段凌厉狠绝。鲜卑贺兰根脉庞大,仅次于拓跋氏,这半年下来,人心惶惶,几近崩解。 贺兰氏于是借着姻亲关系,求助于南宋萧家。 求助?又当如何?莫非贺兰氏欲借助萧家反了不成?即便是整个南宋军队,要推翻北魏,亦是毫无胜算,萧家军又有何可为呢?这令人震惊之事一波尤胜一波。 贺兰蔑接着说道:“吾等已是派人将堂兄的府邸翻了个个儿,掘地三尺,连柔然雪山上的墓|岤也挖了出来,亦是寻不着那物件。依小弟所见,此物极有可能是落到了嗣帝手中,从堂兄尸身上看来,他乃是死于嗣帝剑下,多半,也是给他取了去。” 贺兰蔑愁眉深锁,这一个物件似乎事关重大,竟然将贺兰容颉的府邸掘地三尺,连远在漠北的寝墓也不放过。 萧游听闻此言,阖目稍许,淡淡地说:“魏帝不可能知道此玄铁钥的用处,此乃吾萧氏祖传之物,唯有父亲得知其中玄机,连我都不得而知。玄铁钥是在三十年前不知所踪,父亲多年来执著找寻,近年方得知竟是姑姑带去了北朝。” 他稍停片刻,又言:“你们贺兰氏所图之事,父亲也说了未必不能成,只是这玄铁钥乃是关键。无此物在手,连我萧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啊……待得入夜了,便随我一同回府,见见父亲,看他怎么说。” 玄铁钥…… 莫非是贺兰容颉在雪山上交给她那块契型玄铁牌!他曾说是母亲的家族信物,若是有机缘,便送回萧家。她是记得此事,只是回到建康以来不便显露身份,方迟迟没有着手此事。这铁牌子,若真是如此事关重大,甚至会威胁到北朝,萧家如今看来亦别有所图。这牌子还是妥善收起,莫要交还给萧家为好。 现今情形,萧家是有意相助贺兰氏族,但是条件该就是贺兰氏族取回玄铁钥。 宝珞伏在屋顶直至夜幕星起,手脚麻痹。萧游眼见入夜,方与贺兰蔑出了屋子,夜返定国公府。她如今这身手,还麻了半边身子,未携带任何夜行装备,想要夜入守卫森严的定国公府实属太难。 在屋顶上活络活络手脚,返回王府东苑。 来到东苑马厩,瞧见墨鱼已是自行回来了,才安心回房,顾不上周身酸累,忙将随身的行囊翻了出来,取出那乌黑亚亮的契型玄铁牌子。 就着烛光,细细端详,只见牌子喑哑灰暗,肉眼看去似有淡淡的黑褐色泽,表面浅浅的沟壑纹路纵横,反转背面,却没有了细纹,平滑溜手,中间却似烧灼而出的一道痕迹。宝珞仔细看去,蓦然惊得指头一颤,铁牌跌落桌案上,发出闷闷“铿”声。 拾起牌子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惊骇得呼吸一窒。她没有看错,那烧灼的痕迹清晰无比,e118°40′n24°59′ol94ix……这不是在做梦吧,这排数字明显就是个卫星定位,且不管是定位在哪里,如今这朝代,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工艺也不可能烧灼得出如此细微的清晰的痕迹,唯有激光技术。 这牌子应该是陨铁所制,在二十一世纪军事用途上乃是在卫星落地时,激光瞬间烧刻的定点坐标轨迹。这个地点,究竟埋藏着什么?它是如何成了萧家的祖传之物?可当真是诡异得紧。 百思不得其解,顾不上夜已深,披衣出门,还是将这牌子藏到馨园雁北居屋顶更为稳妥。 元嘉三年九月初三 南宋麒王与土谷浑五皇子,于晋西边城外三十里魁里镇草拟商洽两国停战协定。三日未果,土国单方骤然发难,大军包围魁里镇,欲擒宋麒王。麒王军早有部署,截断土军增援,安然退返晋西边城。而土谷浑五皇子库耶达再次率土军对边城发动猛烈进攻。 土国此番攻势看似猛烈却后继不足,明眼可辨乃拖延消耗之战。 战情传至宋京朝堂,宋帝震怒,当堂斩杀三名土国使臣,宣旨滞留南宋境内土国商民全部羁押为人质,押送晋西边城。 当明歌获得边关密报匆匆来到河边告知宝珞之时,她正与冀四先生在河边淘摘药草,闻讯一个惊愕,手中药镰割破掌心,血珠急涌而出,蜿蜒顺着垂落的指尖滴入河水。她只是怔怔望住明歌,明歌瞧见她脸上血色顿然消退,亦忙补充说道王爷无恙,已是安全退回晋西边关,只是土国攻势甚猛,麒王军协助晋西守军御敌,暂时无法返京。 一颗心方稍安。正思索若不然待此次丹药配制好,便去一趟边关,玥也不知何时能返回。 冀四先生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不转睛盯着潺潺清澈的河水,眸光越发明亮。 宝珞转身亦觉到冀四先生失神,遂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掌心蜿蜒滴落的血珠,落到河水中,竟然幻化出浅浅淡淡的五色光芒…… “迭翠神果……迭翠神果……这必定是百年开花百年结实、解天下毒之圣果!”颤抖的声音中满含不加掩饰的兴奋。 宝珞虽不解他说言为何意,可是“迭翠神果”是唯一能解翎火焰之物,之前听得冀四先生提起,乃觉得这只是一个传说中虚无的解毒圣果,未加多做期待。 她忙一把抓住冀四先生的手臂,目光炯炯凝注着他,无声询问。 冀四血液都兴奋得冲上脸庞,满面霞光,问道:“丫头,你可是服用过迭翠神果?你且看那滴入河水中的血珠,幻化赤、橘、青、蓝、紫五色,且有暗香,与上古医者所书中提及无差。” 迭翠神果,宝珞思虑片刻,“啊”一声惊喘,莫非……莫非就是韩仙子所铸离剑中那粒‘万寿仙丹’?当年梅若舫所言此乃长生不老之药,她便是嗤之以鼻,断不信天底下有长生不老这一说。那会儿老头入梦,倒是忘了询问那丹丸的用处,却不料,竟是解天下之毒的迭翠神果么? “冀四先生,我是曾经吞过不知是何物的丹药,至此也未有察觉有何不妥,只是若受伤,复原得要比从前快许多而已,不知是否便是这迭翠神果,若是,我已吞了下去,又如何能解火毒呢?” 冀四乐得仿若孩童一般展露笑颜,“此物若是服用,则此生溶入活血之中,遇伤则加速康愈、活血亦可解毒,丫头,你这血便是火毒的解药,老朽此生能得一见这传说中之圣物,余愿了矣。”说罢哈哈扬长而笑。 宝珞更抓住冀四先生的手臂不住摇晃,欢喜得眼泪直往下掉。 “我要去边关!我要告诉他有解药了!”要告诉他,我们终于可以携手白头…… 说着她急急就要往东苑里跑,今儿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出发,她只想,奔向他的身旁。 蓦然一个踉跄,膝盖瘫软,眼前一黑……差点便扑倒在地上,幸得冀四先生伸手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丫头!” 她挨着河边树干缓缓在草地上坐下,闭目缓了口气,方笑笑摆手,“不碍事,可能最近夜里总睡不好,这日头晒得猛了。” 冀四先生皱了皱眉,手指搭上她的腕脉,沉吟片刻,顿然面露喜色,“哈哈,丫头,你可真不顾惜自个儿身子,有了喜脉也不自知。” 她瞪大了眼睛,冀四先生刚才说的啥?喜脉……脑海中被这句话轰然炸响,无法抑制的喜悦感涌遍全身,忙不迭自个儿把上脉息。 没错……是喜脉,他们……有了孩儿…… 她的手捂上嘴,轻轻地颤着,喜悦的泪水顺着指尖滑落唇角,甘甜宛如蜜酿。 要去边关,要亲自告诉他…… “丫头,从脉象看来,你气血不畅,心焦脏腑俱郁结,不便长途跋涉,若为腹中孩儿着想,还是在王府中安心静养为上。待回去,我给你写个方子,定时服用,大意不得。” 犹如一盆凉水扑面,她委屈望住冀四先生,老者冲她摇了摇头,无奈叹息垂首。 作者有话要说:建了qq群,58265719 喜欢小熙的故事或者觉得小熙可以做朋友的大大们,欢迎 山雨碾尘烟(四) “呀……姑娘您来啦,这次需要什么药材,小的立刻给您办妥。”掌柜的点首堆笑招呼这眼前的女子,他们柏草药铺乃是京城最大的药材铺,南北各地珍稀绝少的药材也偶能办到,因而这生意,做得也是出奇的好。 女子是药铺常客了,不日便前来抓取大量药材,掌柜的自然是亲自招呼,不敢怠慢了。 瞅着女子点齐了药材,搁下碎银,出了铺子,掌柜方收起一张献媚笑脸,撩开柜台后厚重的垂帘,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幽深晦暗,一名女子伫立房中,幽暗模糊了她的面容。掌柜点燃案上烛台,方渐渐清晰起来。橘衣女子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搁到掌柜手中。 掌柜却锁眉皱起了面腮,一脸为难,“姑娘,不是不帮您,那客官乃是医女,往药材里添东西人家闻个味儿就知晓了,您这不叫我砸了自个招牌嘛。” 橘衣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无妨,你只需将她每次抓药的方子给我便成。” 掌柜的眼睛一亮,这有何难,抓起案上竹毫挥笔写了方子,恭敬递给那女子。 女子瞟了眼药方,问道:“这是何方?” 掌柜回道:“那姑娘往常来抓的都是治疗内患清毒的方子,今儿这方子,却是安胎药。” 橘衣女子目光一凛,嘴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冷笑。 满阶秋叶卷西风,一夜新雨一地凉,秋,浓了…… 冀四先生那日留下方子,便说再无牵挂,复又投入四海红尘游医之行,潇洒离去。宝珞乖乖尊从嘱咐细心调养自个儿身子,不敢有半分怠慢。 她本就熟识医理,身子底也不差,夜里在香炉中撒上一把药用香薰,睡得好,大半个月下来也卓见成效;面色红润了,血气也理顺了。 清晨空气舒爽,牵着乌龙驹在河岸边缓缓漫步,兴致起来放了它自个儿溜达去。伸展肢臂,也该活络活络身子,练练停了半月的拳法招式。寻思着过阵子身子稳当了,还是要往边关走一趟。土国不见撤兵,玥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腹中孩儿来的突然,也不合时宜,可是得知此事之时仍是喜不自禁,如若玥也知晓,定也会与她一样高兴,珍惜……这个喜讯,她要亲口告诉他。 “哇……”突然,林间传来一声幼童啼哭声,哭得撕心裂肺,惊起树林间鸟雀齐飞。 宝珞收了招式,顺着哭声寻去。 只见两名王府婢女穿着的丫头跪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哄着一名哇哇大哭的幼童。那女娃儿,宝珞认得,正是萧汐凝收养的婉儿。 瞧不出有何端倪,她转身就欲离开。 一名小婢女瞧见她,惊惶地跑近来拉住她的衣裾,忙不迭声说道:“医女!医女!我们小姐被黄蜂蜇了,请您瞧瞧,这么抱回去,我们准得被打死了去!医女救命啊!” 黄蜂尾后针藏毒,被蜇了可大可小,何况是这么小的娃儿。 宝珞忙上前,撩起小婉儿右臂长袖,只见患处高高肿起,红彤彤间中一点黑刺。轻轻挑出蜂针,从随身药囊中取了去毒止痛的药膏,轻轻抹在伤患处,再用药绷小心包扎好。 药膏清凉,不多时便缓解了痛疼,小婉儿止了哭声,伏在婢女的肩头抽抽噎噎。 宝珞将剩下的药膏给了她们,交待回去用食醋清洗干净患处,再行敷上药膏。两名小婢女向着宝珞千恩万谢,方抱着婉儿匆匆离去。 西苑鸾飞阁 萧汐凝将侍仆俱都撵出了厢房,寂静不过顷刻,“哗啦哐当”碎裂脆响骤起。她扫落桌案上杯壶玉盏,触目所及之物均毫不吝惜拿起便掷了出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狠狠咬紧了唇,清灵的双目一掠而过的绝望。 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适才湘芩所言,那医女……那无处不及她半分的医女,竟然怀了玥的骨肉!更令她痛心疾首的是……玥终究是瞒骗了她三年!他怎么能这般对她……这么多年的坚持霎那间变得可笑无比,萧汐凝此时颓然崩溃…… 门外仆从惊骇相对,从未见过温良娴淑的王妃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湘芩摆一摆手,将仆从全数挥退出内院。自个站在连廊下,守着屋外,目光闪烁。 屋中一片碎砾狼藉,萧汐凝瘫坐在软塌上,痛哭失声……自小熟学三从四德、女戒、女训,原来这先圣之礼,宽容大度到头来只能让人陷入痛苦的深渊。她的丈夫心里没有她,眼里没有她……那日夕阳下,那对牵手相伴的身影无日无夜不在挖噬着她的心,日日不得安寝。 “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湘芩尖锐的嗓门,“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小姐被黄蜂蜇了!” 萧汐凝一怔,抹了把脸上纵横的泪水,忙起身朝外走去,一个踉跄绊到碎瓷花樽,跪坐在地,碎瓷割裂膝盖,顿时鲜血长流。猛抽了口气,爬起拉开房门,急急向婉儿的屋中跑去。 “小姐!小姐!你的脚……在流血!”湘芩一把拉住急促奔跑的萧汐凝。 萧汐凝看都没看一眼流血的膝盖,只是目光散乱地瞪着湘芩,“传大夫……快传大夫去婉儿屋里!”这接二连三突发事件已是彻底粉碎了她素来的恬静。 她跌跌撞撞奔至婉儿房中,瞧见婉儿不哭不闹,正睡得沉,两名婢子打了盆温水,正欲给婉儿换药。婢女见到萧汐凝,忙欠身施礼,方将这经过一一道来,说是幸得遇见东苑医女及时救治,已无大碍了。 萧汐凝一听,冷汗渗出掌心,蓦然一甩手,甩了那婢女一个耳刮子,厉声喝到:“为何要给她治!她不安好心!没得害了我婉儿!”那凄厉的声音颤抖着,掩不去一霎那的恐慌。婢女从未见过王妃如此冷厉,惊骇不已,“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萧汐凝一把从榻上抱过婉儿,卷起衣袖,急急拉扯开药绷,复又用清水擦拭伤患,却惊骇而见那小小白嫩的手臂上,伤口隐隐透着青黑…… 这么大的动作下,婉儿却没有醒过来,小脸渐渐发白,往日里嫩红的嘴唇透着诡异的紫。萧汐凝顿时慌了神,不停摇晃着婉儿,呼叫她的名字。 萧汐凝正六神无措间,王府大夫匆匆赶来,她如见救星,慌不迭将婉儿递给那大夫,伸手紧紧抓住湘芩的手臂,稳住震颤的身躯。 “中毒!”听到大夫的诊断,萧汐凝与湘芩均异口同声质问出口,而那两名小婢女已是惊得瘫坐在地上。 大夫面色凝重,说道:“那药膏确是可治疗蜂毒,可内里却隐含了另一种毒素,若不是及时清除,小姐中了此毒,神志不清,往后便成一痴儿,无迹可寻。” “是她!是她!我就知道,她要害我婉儿!”一道肃杀之气在她眼中腾腾升起,手指痉挛一般抓起那一小包药膏,紧紧攥在手心。如今有证物在手,看她还如何脱身。 东苑雁归阁 宝珞懒洋洋倚靠在榻上,正欲午间小憩片刻。突隐隐听得纷杂吵闹声,东苑素来清静,何来此呱噪之音?她披了外袍遂着声响寻去。只见东苑西苑接壤的院门外,明歌与护院正剑拔弩张,死死阻住一行身着西苑护院服色的仆从。 抬眼望去,一行人中夹杂着两名青衣婢女,在一伙彪形汉子中甚为醒目,正是晨间树林所遇那两名婢女。心底一个冷笑,这番架势,莫不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果不然那两名婢女远远看到宝珞,便扬声而起,“是她!就是她!我们小姐就是抹了她的药膏,方中了毒,人事不知,至今未醒!” 湘芩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摆了摆手,吵闹的一行人顿时住了口,安静下来。 湘芩冷然一笑,道:“医女既然来了,便随我们走一趟吧,国有国法,府有府规,如今小姐中毒之事免不了医女前去做个解释。” 宝珞也微微一笑,分开人群,站到湘芩面前,道:“我问心无愧,随你们去瞧瞧就是了。”说罢回头神色凝重,朝明歌使了个眼色,方随着西苑一行人往鸾飞阁而去。 进了鸾飞阁内院,厚重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院中候着数十名护院齐整围了两列,这阵仗倒不输于衙堂会审。 宝珞直直朝这那阵队末端的萧汐凝走去,十步之遥便有护院持杖拦住,目光掠过棍杖,投射在萧汐凝那布满恨意的眼瞳中。 萧汐凝亦不惧她目光的凌厉,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如今你意欲毒害我儿,罪证确凿,照规矩罚棍杖三十,再移送廷尉府衙法办!” 宝珞微微垂了眼敛,复又抬起望去,缓缓说道:“萧汐凝,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三番两次设计为难?如今,竟不惜幼龄孩童之命为饵,你如何配为人母?” 萧汐凝气得身子止不住颤抖,仿是当众被刮了一巴掌,颤声说道:“我不配为人母……我若不配为人母,你就配么?你背地里做的丑事莫以为无人知晓,而今先害我婉儿,再来呢?就到我了么?” 宝珞心中一凛,心下全数了然,叹了口气道:“萧汐凝,我从不欲与你为敌,我的药膏中绝无可能下毒,若是药中有毒,岂不是落下把柄,作茧自缚?况且经手之人并非我一个,间中未必没有文章。”说完目光直直望向那两名青衣婢女。 那两名婢女被宝珞凌洌的目光瞪住,一个慌神,禁不住瞟向萧汐凝身后的湘芩。湘芩上前一步,吼道:“没得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棍杖三十,拖去廷尉府衙再审!” 湘芩一摆手,朝左右护院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魁梧的汉子举起棍杖朝宝珞走去。湘芩知这医女有些功夫,便从萧二公子手下新近调遣来这些侍卫充当护院,挨他们这三十棍,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萧汐凝拂袖冷哼,回身随阶步上连廊,冷冷俯看这庭院,便是示下动手拿人之意。 眼看着棍杖挥来,宝珞扬手蓝光出袖,转眼便与院中数十名护院动起手。这一过招,方觉出这些人并非普通护院,均是手下有功夫之人。即便是从前内力未失,也难以在这一大群人中突围而出,何况是现在…… 心底有些焦急,明歌,怎么迟迟不来…… 清啸声中两道人影挟带着强盛的气势掠墙而入,一左一右各自分开了围攻宝珞的护院。 庭院内,两株高大梧桐在风啸声中秋叶簌簌飘落,如雨落叶,袍袖翻飞、剑影憧憧、瞬息幻变……灿烂金黄铺了一地,顷刻间,过半护院已被撂倒在地,扬起一片浮尘秋叶。 一道颀长的身影在院中收剑入鞘,站定身形,令人眼前一亮,好一位清俊脱俗的翩翩佳公子。 卓千尘朝萧汐凝抱拳言道:“王妃恕罪,小侯失礼了,我这妹子若是冒犯了王妃,小侯先行在此赔罪,如今吾等有要事在身,这是非曲直一说,改日再来登门讨教。” 不待萧汐凝答话,卓千尘与明歌一人一边拉起宝珞,跃上高墙,出了鸾飞阁。余下一院目瞪口呆的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宝珞亦是诧异望住卓千尘,千尘是何时回了京城? 卓千尘面色凝重,说道:“我恰好来寻你,遇到明歌,便得知你出了事,如今麒王府处处危机,陌儿,你随我走吧。” 此时明歌已将乌龙驹牵来,手上取了宝珞的药囊细软,“小姐,王妃定不会善罢甘休,先去侯府暂住待得王爷回京更为妥当。” 宝珞点了点头,接过包裹,道了声好,翻身上马,与卓千尘一同奔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卓千尘勒停坐骑,凝眸沉声说道:“陌儿,我收到消息,鱼儿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文比较关键,小熙需要稍多的时间琢磨。下次更新时间4月8日 新开了qq群 58265719 喜欢聊天的大大们,欢迎 山雨碾尘烟(五) 元嘉三年十月 边关战况依旧不明朗,传令兵京城回报,麒王军誓与土谷浑大军周旋到底,不败土军,勿言返京。 近日京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另一事乃一则通缉榜文。晋安水军少将赵瑜、容西等人勾结沿海流寇,谋图私利,罔顾圣恩,颁令缉拿,遇顽抗者,格杀勿论。 年前一行新晋少将威风凛凛,风光出城赴任,百姓远远争睹,群情翻沸。而今竟成通缉钦犯,似锦前程,毁于一旦,不禁唏嘘慨叹。 十月秋浓,道不尽萧瑟之意。定国公萧府倒是在一派郁郁中传出了喜讯。 三年前太尉公萧定邦倾力相助文帝登基,而后封一品定国公,且贵尊国丈,与皇家结姻。萧家一飞冲天,圣眷荣宠不断。却不料定国公一夕间突生恶疾,自此三年卧病于榻。今儿初秋传出萧老将军病体康愈,萧皇后大喜,遂定于十月初十萧国公六十寿诞摆下千馐宴席,且求得圣恩,常驻边关的两位兄长亦返京贺寿。 四轮简朴马车平稳行驶在官道上,车帷掀起一角,清丽佳人伸头张望片刻,蹙起眉头,抿了抿嘴,遂转身向着车厢内怪嗔道:“唉,乘马车怎比得上单骑快马,你偏这许多顾虑,我身子哪有这么娇气,若不然,这会儿早该到义兴了。” 车内白袍隽雅男子斜挨着软垫,眼睑半眯,倒是一副沉着清容,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宝珞瞧她不理自己,也恹恹然靠着软垫挨下来,闭目静心养神。 鱼儿、阿西他们幸而无恙。半月前千尘仍在绥海得到消息时,鱼儿、阿西、童虎等人已然逃出晋安军营,遂立即派遣亲信部属前去助援。待得千尘返回京城之际便收到飞鸽传书,道是鱼儿等人已脱险,如今安顿在义兴太湖别庄。 千尘与宝珞由王府出得来,便不作迟疑,立即动身赶往义兴。 笃信,鱼儿与阿西绝对不会做出此叛逆之事,此中必有隐情。 义兴太湖距离建康京城不过一日马程,千尘却顾虑宝珞有孕在身,坚持乘坐马车,因而到达太湖别庄之时,已是次日清晨。 晨曦微薄,湖岸水气氤氲,清爽透沁心脾。下了马车,尚要深深吸一口这清晨雾霭,蓦然一道人影飞扑过来!笼住了清天亮光。 “姐姐!”她被一双长臂,一个和暖的胸怀搂了个严严实实。 “鱼儿!”这孩子竟然长这么高了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3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4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4部分阅读 忍着眼底泛起的泪花,她伸长了手臂用力揉着他一头清爽的短发。 这姐弟相见之情热乎劲未过,死死搂住自己的鱼儿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火红俏丽的女子宛如清晨一抹朝阳,怔怔伫在面前,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定定望着她,浓睫在微风中轻轻抖动。身后几名英气逼人的男子亦看傻了眼,仿佛一宿未醒,置身梦境之中。 “梅朵!”竟不料梅朵也在此,宝珞眼底的泪水潸然滑落,伸出手拥住了眼前依旧忡怔的红衣女子。 “宝珞!宝珞!你是宝珞!”梅朵倏然爆发地尖叫震得她耳膜一阵回响……肩头又被拳头用力捶个不停,“你这个坏丫头!你是人是鬼!是人我一定狠狠地揍你!”一边捶打着一边呜咽不止。 “你还真想我是鬼呀!傻梅朵!”宝珞微微推开她,手指用力捏住她红扑扑的脸颊,“痛不痛!痛不痛!” “阿西!傻大个!心宿!” 随着一声久违的呼唤,阿西最先回过神来,上前紧紧将宝珞跟梅朵一块拥入怀抱,半晌说不出话来,身躯微微颤抖……傻大个童虎兀自将眯缝儿细眼瞪得浑圆;心宿则笑得一脸温柔。 “坏丫头!你可要老实交待这些年躲去哪儿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先别说我!你们这回闯了什么祸。” “好啦……都进去再说……”卓千尘一把推着他们往山庄里去,身后紧跟着一脸痴痴凝望着她的鱼儿。 厅堂内,卓千尘苦笑摇头看着他们,像是一群久别重逢的孩童,闹得个没完没了。 倒是沉静如心宿,捧着茶盏慢慢将叛逃之事讲述出来…… 众人一时间俱都收起了嬉闹之心。 话说这批晋安水军新任少将,便是鱼儿、阿西、童虎几人性子纯良,甚为投缘,乃成了至交好友,平日里切磋武艺、研习兵法、打击沿海流寇,依风傍海的军旅修练不知不觉就是一年多。 晋安水军隶属江洲南军,江洲南军统管整个江洲地域各郡辖军,南军统帅则是萧家二公子萧游。因而,晋安水军兵将多为萧家军旧部,统领万良亦是萧游一手提拔的得力将领。因而由皇上亲自派遣而来的这一批新晋少将虽在军中表现突出,却也隐隐受到排斥,得不到统领赏识。 鱼儿水性极好,夜里闷热,时常无事便去海里潜游。这日浪急了,便摸到海中一艘军船上歇息。却无意中窥见晋安水军统领万良在船上秘密接见特使,特使乃是江洲南军统帅萧游派遣而来。听得萧游令万良调遣三千原萧家军旧部择日秘密赶赴京城,务必在十月初十之前赶赴皇城京郊。 且听得几个郡的兵马亦已在赴京途中。虽未得知为何萧游在暗中调遣兵马回京,鱼儿从军时短,却也深觉此事极为蹊跷,这千余兵马在各郡间迁营换防倒也是寻常之事,若是全部聚集京郊,那可是数万人马之众,数万兵马临城,那可是非比寻常的大事了。 此时鱼儿被军船上守兵发觉,当即跳海返回军营,寻到阿西、童虎营帐内商议此事。 不多时军营搜捕,被抓了个正着,鱼儿一身咸腥海水味的湿衣裳便成了在海上勾结海盗寇匪的罪证,不容申辩,连带阿西、童虎一道关入了大牢。 恰逢梅朵、心宿此时便住在沿海小屋,几日不见阿西等人前来,则暗中前往军营打听,得知三人俱关入了大牢,便设法混入监牢,五人一道逃出了晋安军营。一路上自然是遭到追捕堵截,幸得千尘及时派遣的亲信部属前来接援,方脱险来到了义兴太湖。 众人一个合计,便觉此事大有文章。 十月初十,乃是定国公萧定邦六十寿诞,萧荠、萧游皆返京贺寿,萧游统帅的江洲南军既然已隐秘往京城推动,难不保萧大公子萧荠的宁州西军没有动静。这各郡统领亦可借由旧部贺寿之名目进京。 此时,麒王军仍在晋西边关抵御土谷浑大军,京城禁军、皇帝亲卫羽林军统领皆已更换。若是萧家存有异心,皇上,此时便是陷入孤立难援之境。 细细回想这近一年以来所衍生的事端,先是安泰统领莫名遭罪入狱,且遇害殉身,再牵扯出禁军统领夙摩;再就是土谷浑国求和停战却临阵变卦,将麒王军牵制于晋西。悚然惊觉,如果这一切都与萧家有关……那么,萧家莫非与土国同谋?不然,为何事情发生得如此巧合…… 再回想至柔然可汗庭王帐所见,随云所述,银盔面具人乃是南宋将军,他出现在柔然可汗庭是替父观礼。忆起大檀可汗之言,可汗与银盔面具人之老将军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且借出兵马与银盔面具人,那便是土谷浑战场上加入战团的那一路北地骑兵! 一连番的推想……假如,那银盔面具人是萧家公子,那么,事情便渐渐清晰起来。 萧游的模样、声音,宝珞见过听过,断不是银盔面具人,那便极有可能是萧家大公子萧荠。 倘若,萧家早有预谋要反,而挡在前方最大的障碍便是刘邑玥的麒王军,因此,首要就是除去麒王。说不定,当初煞费苦心将湘芩安插入王府,便探知到玥毒发周期,便有了月圆之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回忆那一场血战,她依旧冷汗涔涔。可是,玥终是死里逃生,且击退了土谷浑大军,安然返回京城。此次的布局挫败,于是再一次渐步隐秘的谋划中,使得麒王军又再次被牵制在土谷浑战场上。 文帝,便似那困在京城中被折去了羽翼的君王。此时,就是萧家最有利的时机。 迷雾云开见清朗,宝珞将自己近年所遇以及推测细细一说,众人皆惊愕悚然,随即沉入凝思。无疑,萧家要反的答案呼之欲出。 良久……千尘方手指轻轻一磕案台,说道:“不管萧家是否有异心,我们也务必提早防备,只是无凭无据,即便禀告皇上也难以取信。如今麒王军鞭长莫及,无论如何也赶不回京城,即便派人去通传也无济于事。今日已是十月初八,我们需立即快马在初十之前赶回京城,我尚有两万绥海军可用,虽无法进城,亦可加强京郊警备,以防策乱。” 心宿凝眉思虑片刻,也肃声说道:“我与梅朵便赶回京城联络降涟,天机阁亦提早作出防备,全力守卫皇上。” “馨圆尚有千余子弟兵,我便与童虎赶回去肃整待命。”阿西也有了主意。 “好,那便如此安排,我们分头行动,届时各方有何变数以响箭为号。”千尘细细交待了联络响箭之暗号。 “我呢?我可以做些什么?”宝珞瞧着大伙儿都准备领命动身,不禁嚷了起来。 卓千尘看了看宝珞,又说:“陌儿,若是要你留在此处,你定是不愿。可你身子不适,那便让鱼儿陪同你乘马车回京,回侯府等我们消息,不准反对!” 宝珞亦知千尘拿定了主意,抗议也是无效,无奈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宝珞与鱼儿回到京城,已是十月初十入暮时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成,下章将是高嘲部分,最快4月10号晚上更新,最迟4月11,抱歉呀,最近不在状态。。。。 新开了qq群 58265719 喜欢聊天的大大们,欢迎 山雨碾尘烟(六) 金井梧桐秋叶黄,琼楼遍赏花来香。极目尽收百花争魁,四季南北花树尽在此时此地争相竞放,实乃前所未闻之罕景。尤其是那一方规整罕见的稠紫花田,据说是西土之国所进贡,名唤迷迭,吸引了众多人流连漫步,微风拂摇徘徊花丛,摇曳起漫天芳香。 此乃国公府寿筵头赏之百花宴,朝堂重臣齐聚于此,锦簇华服,宫眷美婢盛况空前…… 夜宴殿堂明珠璀璨,宫灯琳琅,稠紫绝艳的迷迭花点缀在各个角落,香溢四散。 夜幕,十六乘蟠龙镏金顶辇驾缓缓而至。众人起座跪迎,皇上、皇后亲临国公府为国丈贺寿,文帝刘邑隆紫金绣团龙云纹皇袍,雍容华贵;萧皇后霞红凤袍冠缨垂髻,明艳无双,帝后欣然上座。 丝竹乐声翩然奏响,萧国公头饰墨玉冠,身穿缎锦金缕袍,髯发如墨,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派喜气洋洋。难能萧氏一门齐聚一堂,萧定邦炯炯目光迎向贤儿孝女拜贺唱诺,不禁抚须开怀。 相较灯火辉煌的寿宴殿堂,偌大的萧府偏僻之处寂然无声。 两道倏如细风的身影飘然掠过,落地无痕,神不知鬼不觉便进了萧府,却是本该在绥海候府留守的宝珞跟鱼儿。 路过迷迭花田之际,宝珞拽停鱼儿,蹙眉说道:“这花香有异。”即取出两粒药丸与鱼儿一人一粒吞了下去,有备无患。 “鱼儿,这两日教你的屏息吐纳之术你可记牢了,务必小心行事。” “姐姐,我们这般私下行动,妥当么?” “不然如何,真在候府干焦急?姐姐信得过你的轻功,咱们这是去查探,若有异变也能及时通知千尘。你记好我教你的,必定不会有人发觉得了。” “姐姐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鱼儿挽紧了宝珞。 两道人影飘然飞向寿宴殿堂外茂盛繁密的树干丛中,隐去了形迹。遂着殿堂西北两面通透的纜|乳|芟驴戳私ァ?br / 宝珞微微皱眉,这殿堂外也空寂得诡异,皇上亲卫、萧府侍卫全然不见了踪迹,殿堂五丈开外隐隐浮动的暗流气息,像是个……结界阵,只是,这阵法尚未催动,方与鱼儿轻易摸了过来。结界阵的强弱关乎施阵者的功力,若功力无可匹敌,则无机可破。 压住心底隐约生出的一丝惶然,向内望去。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萧定邦儿女围坐其下首,萧游左侧旁案,贺兰蔑含笑端坐,乍一眼看去,仿如贺兰容颉复生。 上席,文帝刘邑隆始终带着浅淡至极的笑,难辨其眼底神色,幽深一如黑潭。有人多饮了两杯,神色便迷离了,便有侍从搀了去偏厅歇息醒酒。不多时,璀璨通明的殿堂竟然只剩下了十余人座,以及堂中兀自翩舞的歌舞伎。乐声仿似也清淡了起来,挟带一缕道不明的空寂。 鱼儿着实看不明这诡异的变数,宝珞轻轻在他手心写下“花香,酒,迷香”几个字。这情形,似是不妙,这明亮的厅堂,无处不透着吞噬一切的暗涌,刘邑隆孤峭的身影,瞧得她心底也暗暗着急了起来。 几道目光俱看向上座的刘邑隆,萧荠朗声一笑,道:“皇上今夜为何滴酒不沾?可是酒水不合圣意?” 宝珞听得手心一紧,是这个声音,正是在柔然可汗庭王帐内银盔面具人的声音,那时便是觉得他面甲中透出凌厉逼人的眸光,似曾相识一般,原来竟是与萧定邦如出一辙。 只见刘邑隆微阖的眼眸蓦然一抬,一道冷冽的目光直扫向众人,嘴角却咧得更开,笑容与一瞬间的空寂如此格格不入,“尚有人未到,朕怎能独饮这杯酒?若是朕也醉了,岂不是扫了国丈的兴致。” 话语刚落,一串泠泠琤琤的琴音由远而近传来,仿在远处,却紧贴着耳畔缭响,声声直落心底。无关风月清雅,琴音起伏如金戈沙场,源源不绝撩起声声震撼,肃杀之音、肃杀之息,卷起千重狂沙,直抵九天。音至极致,血脉沸腾,摧折中颤栗的心弦也随之悬起…… 丝竹钟磬早已被琴音湮灭,舞伎停下了莲步,无措茫然立于堂中,仿佛思绪已被琴音深深魔咒。 蓦然“铮”一声铉断琴碎……尖锐裂响震得殿堂中人心底猛然一抽,仿佛是心肺深处碎裂了一道不见血的断痕,隐隐刺痛。 萧汐兰轻轻一摆手,舞伎乐师俱都叩首退了出去。 一道颀长身影翩然而至,一身绛紫皇袍高贵出尘,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殿廊边灼目的夜光明珠也暗淡了几分。那一贯温淡的清容而今却有一种锐利惊动而浓烈的光芒,直如出鞘剑锋,不可逼视。 看着那飘然而入的身影,宝珞不由得呼吸一窒,喜悦与焦虑俱一道涌上心头。 玥……不是该远在边城么?怎会忽然出现在这充满诡变的宴厅中。这当中隐约流动的气息,凭着颜陌训练多年的暗人警觉,都禁不住想退后逃离。玥,不可能分辨不出结界阵,竟然……也毫无顾忌卷入了这看似平静的暗涌。 “国丈大人,小侄失礼,不请自来,本是以琴曲为献贺寿,怎奈琴艺不精,铉断而琴裂,无不感憾然。”刘邑玥此言颇有深意,且其称谓不以儿婿,却称道为故人之子。席间众人俱是一怔,萧汐凝更是无措凝望着他,美目氤氲雾霭,眸光流溢,百味参杂。 萧定邦抚须一声朗笑,道:“夙以为麒王边关军务繁忙,老夫岂敢以无足小事相扰,却不知贤侄如此有心,老夫不胜惶恐。” 刘邑玥轻笑,“皇上在此,小侄岂敢因私忘公,贸然返京,亦是有紧急军情禀告,借国丈大人宴厅一用,望莫怪。”说话间眉宇一耸,收起笑意。 “紧急军情,应是无忌,麒王多虑,吾等自当退避。”说着便要挥手示意众人回避。 刘邑玥亦是一摆手,说道“无妨,此事还须一同商榷为好。”说罢与刘邑隆目光交接,刘邑隆微微阖首,示意无恙,即又浅笑入眼底。 “禀皇上,微臣此次前往晋西,乃查实军中将领勾结土国之事。” 刘邑隆道:“且细细说来。” “阵前串谋土国泄我军情战术之人,乃是原晋西督统顾长天及副督统虞洽。”此言一出,席间却不见有人惊镇,倒是预料中一般。 “顾长天与虞洽,年初晋城战役不是已经以身殉国了么?死无对证,麒王殿下何以言查实。”萧游提声疑问,语气间却存了些许讥诮。 “顾长天却实已死,虞洽却侥幸得存,且已供认不讳乃受了驱使方作出此叛国行径,事毕仍躲不过弃子的下场,自是心有不甘。” 刘邑玥冷然望向旁侧的萧荠、萧游。 萧游不再出声,轻轻点首,一副了然之态,神色却肆无忌惮地轻狂起来。萧定邦与萧荠依旧不动声色,深沉难辨。 刘邑玥继续说道:“虞洽供认乃是受了宁州西军萧荠将军之命为之,此是其一;另外本王欲质询两位少将军,何以京城三门外俱是宁州西军与江洲南军各郡辖军兵将,无旨进京,两位少将军又作何解释?若道是旧部贺寿,何以阻拦本王大军入城。”遂又向刘邑隆禀告,入城之时已下令关闭城门,且斩杀抗令之禁军统领,由夙摩再掌统帅。 檐上两人听得真切,心下亦稍安。玥能如此及时赶回京城,看来已是早有防备,日前放出麒王不平土国大军,誓不返京之言,看来不过是一道迷惑萧家的烟雾。麒王军如今在城外与萧家军对峙,尚有千尘的绥海军,该是不足为俱。萧家自以为把持了羽林军、禁军,便能控制了京城。而皇上和玥看来是早有准备,暗中布置,不动声色又掌控了局势。可是,这气氛依旧诡异难明。以玥和刘邑隆的身手,应是不惧萧家父子。只是,为何,心里这般不安? “紫陌迷迭,香花引人醉迷,辅以酒水入息,则迷醉沉酣,且内息不导,功力受制。皇后寻得这西土奇苑,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刘邑隆侧身对着萧汐兰笑得温和,如春风沐浴。 “皇上过誉,这是臣妾回给皇上的眷宠之礼,皇上日日在臣妾的兰香浴汤中赐下麝香,皇上对臣妾如此有心,臣妾岂敢忘恩。”萧汐兰柔声应答,仿佛一对恩爱夫妻。 刘邑隆笑出声来,“朕的皇后果真是蕙质兰心,国丈教导有方” 萧定邦说道:“臣不敢当。”沉吟稍许,起身踱至堂中,精芒眸光凝住了刘邑玥,“贤侄不远千里赶回,我们萧容两家乃是世交,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典故,既然难得人齐,这往事也湮没了近百年,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他停了片刻,朗声说道:“萧容两家先祖实是琅琊王司马氏,即是前晋朝皇族后人…… 琅琊王司马于百年前建立了建立了晋国,历代晋帝均面临着强臣柄政、大权旁落的尴尬,始终受制于强大的诸侯,大臣恒玄专权的时候废掉晋安帝司马德宗,篡位称帝。 恒玄称帝之后,天下人心不服。寒门刘氏起兵勤王,灭掉了篡权的恒玄。刘氏此后掌控了晋王朝的政权,野心也逐渐昭显,预谋篡夺皇位。前人道‘刘氏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然而刘氏野心不止于此,终藉‘禅让’之名篡夺了帝位,建国刘宋。” 萧定邦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道:“天下由能者居之,刘宋取代了司马氏,枭雄霸业,无何不妥,先祖大权旁落方是败之根本。强盛之国,以武定邦,以丰厚财富为治国之本。亡国之戒世代相传,岂知刘宋始终没有放过司马后裔,嫡系逐渐没落。 而旁系为保存实力,方分成萧、容两家,萧家承继以武定邦之责,而容家则全力拓展财富基业,为他日复国而备。且萧容两家先祖立下誓言,以玉如意为约,龙凤天下,世代结亲,以牢固先祖遗训之盟约。” 一番话听得刘邑玥背后寒气顿生,这,竟是累积了数代人的权谋之争,沉声问道:“母亲,当年可知先祖遗训之事?” 萧定邦说道:“容家积蓄了数代基业攒下倾国财富之后,渐渐背离祖先盟誓,安于现状不思亡国之耻。馨蕊,也是生下你之后,遇到老夫方得知此事。萧容两家均是司马后裔,若要复国的捷径便是你登基为帝,这样的结果馨蕊自然也是乐见,她创下天机阁,均是为你铺平前路。可是事情发展却是出乎预料,麒王殿下,这,你心中自然清楚。容家的隐暗人势力,倾国的财富,俱用在了刘宋王朝。老夫此时便恍然大悟,殿下,已不是司马晋皇族后裔,而是刘宋之子。” 当年,刘氏起兵勤王,却篡夺了帝位。而今,萧家亦欲让历史,再次重演……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读者大大,小熙想说一说关于评论打分的事,偶知道很多大大都非常支持小熙,很多看完故事的大大会逐章补分,可是我们家编辑大大说了,评论积分要乘以字数的,所以空心评是肯定没有分的,又容易被作为刷分处理,所以建议我删空评。可是大家逐章打分也很辛苦,小熙是不舍得删掉。。。大家若是支持小熙,麻烦就算复制一段话也好,鼻要空评呀 落雪群 58265719 下次更新时间,4月13号晚。 山雨碾尘烟(七)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还没有忙完,8过小熙会尽快更新。 落雪群:58265719  萧定邦回首将目光凝在刘邑隆脸上打转,怅然一叹道:“休怪老夫有此异心,皇上与麒王又何尝放下过戒心?步步为营,道道提防。 刘邑隆淡然轻笑,“国丈亦言之提防,若朕不防,难道国丈便不反么?倒是国丈处心积虑已久。朕给的,你不稀罕,你想要的,朕也万万不能放手。朕亦是应同国丈方才所言,天下有能者居之,前日种种算计,端已是无足轻重。” 此时此际,双方确实无需在多计较指责,箭在弦端,已无寰转的余地。萧定邦莞尔一笑道:“皇上果断,倒显得老夫计较了。” 眼角扫了扫一旁急得花容惨淡的萧汐凝,几不可闻的一丝喟叹沁出嘴角,遂又看向刘邑玥,沉吟垂眸片刻,“贤侄又以为如何?祖训不可违,盟约血誓言犹在耳,何敢忘祖不尊,你从前不自知身世,老夫不以为怪,是承稷前朝皇族正统,还是依然维护刘宋,孰轻孰重,仔细掂量。”萧定邦缓缓抬起眼,眸光深沉,闪烁着锐利芒色…… 萧汐凝无助而绝望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刘邑玥身上,无声哀求着,答应父亲吧,莫要违逆了他。而今两人仿佛伫立在地表裂缝的两端,碎石簌簌而落,他只需轻轻迈向前一步,就可到达她的身旁,可是,他的眼里始终看不到她,即使一小步,也恍如天涯。 刘邑玥自始自终没有望向她一眼,肃然直视萧定邦,不带迟疑而风轻云淡,“千古长河史于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秦朝并六国,强盛兴衰又如何?史记无情。帝王将相为了天下,征战杀伐,却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亦成了北邙山下尘。朝代更迭再寻常不过,若要纠结过往,又有谁要来向前晋讨还亡国之恨呢? 为君为臣之道,重莫过于黎民安危,百姓疾苦。兵将亦非轻贱如蝼蚁,军队的使命乃是护卫国土,而非夺掠杀戮。若不是民不聊生,朝官无道,只是存一己私心之枭雄霸业,置黎民军队于水深火热之中,吾绝无认同之理。祖训与社稷,孰轻孰重,小侄分得清,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罢了。” 一番话听得檐上两人差点禁不住抚掌,宝珞历经千世之魂,却也料不到刘邑玥能将世间生息湮灭的规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坦然如一股清流,直教尘世浊浪汗颜。 萧定邦却是被激起了怒意,怒极反笑,“哈哈!!!贤侄此言当真大义凛然,忘祖逆子,不再是我司马子孙,休怪老夫六亲不认!”叱笑声中蓦然气息大盛,甩袖腾起的浊浊气流盘旋于厅堂之间,宝珞骇然惊觉那围绕着屋宇的“结界阵”霎那也强盛起来,果然,此阵乃由萧定邦所施。 人影掠动,喘息间,掠入十余道身影。齐齐护到了刘邑玥与刘邑隆身前,正是降涟带着天罡十二星瞬息而至,看情形也是一早有所准备,掩伏在近处。 厅堂外赫然惊见已然于流放途中暴死的羽林军前统领安泰,金甲涌动,领兵围住了宴楼,萧家护府亲兵也从暗处悄然现身。一霎那间剑拔弩张,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对峙仅片刻,乌云蔽月,星芒骤沉,尖锐的剑甲铿锵声蓦然大作;楼内楼外刀光剑影,杀戮骤起,血腥之气弥漫四溢。 楼内,降涟指挥着天罡十二星以剑阵围住了萧定邦父子。宝珞惊觉那结界阵已然将楼内楼外倏然分成两个空间,阵外安泰率领的羽林军渐渐控制了局面,且闻讯而来的禁军亦团团包围了定国公府。排兵较量上,刘邑玥终是以出其不意之势胜了一筹。 阵内情形却是触目惊心,萧氏兄弟对阵降涟与刘邑隆渐落下风。可是,另一方,竹笛尖锐嘹响,刘邑玥“笛音魔咒”将萧定邦笼罩其间,扰其心神、天罡十二星天下无以匹敌的剑阵如星芒划过,却在萧定邦掌中仿如小儿嬉戏,连衣角也摸不着边。 刘邑玥一声低呼:“梅若舫……原来是你……” 萧定邦森冷咧唇,长须飘散在胸前,“现在才得知,已经太晚了,即便是当年承继了百年内力的梅若舫,也无可与老夫现今相提并论!” 旁人自然为此对话摸不着头绪,宝珞心下却已经是清晰明了。那个虏获梅太后吸去其一身惊骇功力的人,便是萧定邦。那么,在伊吾戊镇外,重创随云,屠杀殆尽天机阁暗人,救走萧荠的蒙面人,也是他。 他强盛的结界气阵,阻隔了楼内楼外。占据绝对优势的安泰羽林军,却完全无法进入气阵内,甚至连内里的情形也辨不明,看不清,兀自着急。伏在檐上的宝珞、鱼儿却能将两方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破阵,只有萧定邦自行撤收力道,韩仙子的内力乃是数百年的道行,天下无可匹敌。初初承继内力的梅若舫已能力敌天机阁及拓跋嗣燕云禁卫,噬魂崖上一场恶战至今依旧惊心动魄,如今形势相仿,萧定邦经过三年的内力调和融会,早已非昔日之梅若舫可比。这便是他称病三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吧,暗中操纵一切布局。宫里,朝堂,军队,密密实实地展开了丝网,线端紧紧把在手中。 所以他肆无忌惮,即使是军队被牵制在皇城之外,即使丧失了羽林军、禁军掌控权。他却将皇帝与麒王牢牢握在了手心。 千尘曾经说过,鱼儿所修习的《归灵心法》,从前也只有韩仙子得窥门道,说起来倒是与萧定邦如今的内力相同出处。唉,那老头儿,功力散了就散了呗,留在臧剑里惹下如此多的祸端。 “你去助阵,可否能赢?”宝珞轻轻在鱼儿掌心写道。 “不成,他功力有数百年之深厚,非凡人能及。”鱼儿亦写在她掌心。 “好,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噼啪”声作响,刘邑玥手中竹笛节节碎裂,倏然爆发的强劲力道,将众人手中兵器震飞,“噗噗”闷响着穿透四周横梁,震得檐上两人随着抖动的屋顶虚晃了一下。 眨眼瞬息,力道更是强盛,怦然巨响炸开时只余眼前光影斑驳,气流飞逸,将众人掀翻一地,无不身受重击,闷声呕血。拂|岤制服,萧定邦显然是没有了耐心。 刘邑玥身上那一掌尤其为重,萧定邦更是刻意掌力透|岤激起了他体内火毒。 任凭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却抑不住如入火窟般焚灭揪心地颤抖。鲜血一丝丝溢出嘴角,又在瞬息间被体内喷薄而出的热流蒸凝住。 “玥!”瞧着他的情形越发不对劲,萧汐凝终是失了理智,意欲冲破护住她们姐妹的亲卫扑向自己的夫君,却被萧汐兰与亲卫死死拉住,兀自挣扎不休。 “父亲!父亲!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为何言而无信!”她状似癫狂,没了平素的恬雅淡定。 萧定邦冷哼一声,萧荠会意上前点了她的|岤道,萧汐凝软软瘫倒在妹妹怀中,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无声落泪,紧紧凝视在刘邑玥身上。 檐上,宝珞手心捏汗,死死抓住鱼儿的手,不知不觉握得鱼儿掌心吃痛。鱼儿将温厚的大手轻轻覆在她指节痉挛的手背,方缓解她瞬间心底的抽痛。 厅堂内已是一片狼藉,刘邑隆、降涟等人俱将目光忧虑地看着苦苦死撑的刘邑玥,只有他未曾被点|岤受制,却丝毫无法动弹,手足逐渐麻痹。心知,火毒正悄然侵入脏腑,今夜,大限将至。 麒王军返京之际 在皇城外汇合卓千尘绥海军,得知宝珞现今安然在侯府,方安下一路忐忑之心。 可是,终究是功亏一篑,未料及萧定邦鬼神般的杀伤力。也曾将生死勘破,料定世间无一可牵挂,死亦无所留恋。然而,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月,再也不复心如止水。 不再觉得痛,她的笑靥占据了所有的思觉,若是能再看她一眼,即便是瞬间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最惨烈的酷刑,也甘愿。 珞儿,纵然天人永隔,人鬼殊途,我也会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 多么希望,人生而有灵,死而有识……终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你。 刘邑玥陷入恍惚迷离之间,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 萧定邦令人将刘邑隆扶至刘邑玥身畔,萧游近前,从怀中摸出一卷黄陵,伸展至刘邑隆眼前,说道:“请皇上御笔拟下禅位诏书,父亲尚有法子可救麒王殿下一命,若不然,麒王殿下可是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乍闻此言,刘邑隆双目哀戚悲恸难抑,|岤道受制,无法言语,只得紧紧凝视着唯一的兄弟,他身上的痛楚何尝不是痛在他心里?萧定邦若想得天下臣服,若无这一旨诏书,即便是杀了他们两兄弟登基,亦是沦为乱臣贼子,名不正而言不顺。届时天下祸端必起,各方诸侯割据,乃至邻国趁隙发兵,萧家到头来也是一场空,所以,挟帝禅位方是他最终目的。 “不可,三哥,不可以!”刘邑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身旁刘邑隆的手臂。 檐上女子胸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血肉一点一点的流逝,愈加深刻。无论如此,只有赌这一次,赢了固然好,若输了,便与他同生共死。至少,两个人的黄泉之路,不会寂寞。 她摊平鱼儿的手,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计策,鱼儿顿然拉住她的手臂,不断摇头,凤目眯成一线,掩住失措神色。 厅堂内,萧定邦缓缓走至刘邑玥前方,森冷说道:“既然不写诏书,也无妨,老夫自然不会动皇上一根寒毛。贤侄,忍受这烈火焚心之苦,如凌迟酷刑至死,念在与馨蕊相交一场的份上,老夫也于心不忍,便就此送你上路罢。”说着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幽蓝,凝聚了十层的功力…… “慢着!”屋檐上骤然飘落一名女子,少女兀立,绰约出尘。眉黛明净削肩细腰,闲云飘忽罗纹裳,芙蓉俏靥,似雪如霜。 女子神态清雅淡然,缓缓走至堂中,直教众人移不开目光。 “珞儿……”刘邑玥迷离的眸光竟似清明了些许,若只是梦境,他愿在这一刻不再醒来。 宝珞眸光雾霭氤氲,无限深情胶著在他苍白的脸上,瞬间的千言万语,俱都在对视间了然。 “如果不走,珞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会再放手……死也不会放手。” “玥……你不能再丢下我,死也不能。” “珞儿,你可愿做我的妻?”,“玥,我愿做你的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珞儿,我爱你。” 誓言仿如昨日,言犹在耳,他听到了……珞儿不是梦,无论相隔多么远,珞儿总会来到他的身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不舍不弃。 两人间流转的情愫让时光停顿,眼中再无旁人。 “医女!容宝珞……”一声低呼打破了沉寂,萧汐兰骤然间像是见了鬼一般,指尖颤抖地指向堂中女子。挨在她怀中的萧汐凝更是禁不住簌簌发抖,目光从刘邑玥身上转向那绝丽女子,软发青丝,面容洁白胜雪,哪还有那令人嫌恶的半面鬼胎……是她,是她回来了…… 宝珞将目光缓缓转向萧定邦,清声说道:“晚辈容宝珞见过萧将军。” 萧定邦朗声一笑道:“和珞公主屡次教老夫刮目相看,此次前来又所为何事呢?”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山雨碾尘烟(八)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萧定邦轻捻鬓须,嘴角透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对眼前女子所言提不起半分兴趣,莫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缓兵之策罢了,亦也对她的大胆生出了些许好奇,且看她要如何说下去。 “萧将军可是不信小女子有何能耐与将军作交易?”她扬起嘴角,牵出一抹噫笑,“不错,我是没有什么能耐,却偏偏无意中得到了将军殷盼之物。” “是你!”立在萧游身后的贺兰蔑蓦跨前一步站到堂中,雪色肌肤一霎那绯红,激动得不能自禁,复又喃喃:“不错,是她……” 宝珞浅笑嫣然,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与小女子一位故人活脱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若不是亲眼见到他……还当真以为死人也可复生呢。” “果然是你,你是魏帝拓跋嗣的女人,住在和珞宫中的女子。柔然之战,你与魏帝、兄长一同前往柔然国,而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兰蔑已然确定,眼前女子便是在平城皇宫,御花园赏花会上,魏帝毫无顾忌维护的那名女子,两人翩然离去,留下一园子目瞪口呆的人。那次,着实把太后姑姑气得不轻。魏帝当日所言之震撼,相信在场之人无人能忘,“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是朕的,也是她的”所以,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牢牢记住了她。 宝珞瞧见贺兰蔑忡怔不语,不想在耽搁下去,说道:“贺兰容颉是公子的兄长?不错,我与拓跋嗣一同到了柔然,令兄罹难之时也是我在他的身边。”宝珞从腰囊间掏出陶埙,递给贺兰蔑,“你可认得这陶埙?” 贺兰蔑接过陶埙,眸光顿时黯沉了下来,“不错,每逢出战,兄长身边必有此埙相伴。” 宝珞微微颔首,“除了了陶埙,容颉尚给了我另一样物是,这便是如今小女子站在此处,要与萧将军所做之交易。” 贺兰蔑精芒闪过眼底,回过身来朝萧游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游肃然面色一凛,蹙起浓眉,复又凑向萧定邦低声禀告。 萧定邦始终眸光沉着,不起波澜。宝珞心底却是暗暗生了几分把握,玄铁钥果真对萧家事关重大,萧定邦越是不露声色,萧游越是谨慎寒眉,显然已是沉不住气,便可大概知晓那物件的分量了。 “和珞公主怎么会如此笃定一块不相干的玄铁钥能与老夫的千秋基业相提并论呢?”萧定邦眼中的讥诮愈盛,毫不掩饰对此事的鄙夷之态。 欲盖弥彰……这老狐狸还真不肯示弱半分。宝珞也不能显焦急,笑容也愈加明丽,“小女子怎敢用玄铁钥要挟将军,只是这个中道理,难道萧将军却不能权衡利弊?”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萧将军,而今形势你想必也是清楚的,城外,萧家大军已被麒王军与绥海军牵制。而国公府,亦被禁军、羽林军团团围困,纵然将军武功盖世,不惧与这千军万马。然而,即便是杀了皇上、麒王,将军也难以顺利登基。莫忘了城外尚有绥海小侯爷卓千尘,小女子与绥海小侯爷相交颇深,有些事,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小侯爷母亲乃是先帝亲妹,淑玉长公主,倘若皇族一脉遭遇罹难,城外大军自是会拥戴小侯爷,萧将军还有几分胜算?” 萧定邦额角青筋暴跳,心知她所言不假,终是在兵力上失了利。三年间,文帝有意无意削弱萧家兵权,而麒王军却屡见壮大,甚至连隶属麒王军之新晋少将亦逐渐融入萧家军,假以时日,萧家军崩分离解,先祖数代沥血基业毁于一旦。虽心知麒王命数不长,却也再不能拖延举事之期。不料土谷浑边城之战竟是拖不住麒王军,而今萧家与麒王两军对垒,自己终是落了下风。 鹬蚌相争,倘若文帝、麒王不保,得利渔翁便是落在了城外绥海小侯爷头上。 他的心胸,却远非世人所能勘见,奈何壮志未酬,不经意间,便已蹉跎了大半生,纵有神功盖世,亦慨叹唏嘘。 玄铁钥……玄铁钥方是能成就他万丈雄心的契机神钥,即使是孤注一掷,也趋之若鹜。 “和珞公主心神清明,难能女子有你这般胆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4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5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5部分阅读 你这般胆识过人。”萧定邦也不再试探深浅,如今这般僵持下去已毫无意义,他扫了一眼受制众人,说道“人,老夫可以放走,可是和珞公主与皇上得与老夫一道,如何?” 宝珞双目一眯,这老狐狸当真是老谋深算,料定玥已然活不成了,带走皇上与自己,既可要挟军队,也要拿到玄铁钥。他是料准了她无可选择,若不答应,那就是一个也活不成,以他的能耐带走皇上安然脱险与城外萧军会合倒不是难事。 “好,我便跟你走,你要的东西,我自会在他们安全后奉于将军。”宝珞拿定主意,眼瞳柔和了下来,缓缓看向一旁的刘邑玥,他也正一瞬不瞬望住自己,眼底眉梢一片柔和。仿佛听不见适才的对话,深邃眸海里只容得下她。 宝珞咬紧了下唇,抑制着泪水滑下,玥,他听不见……遂而会看不见,再而失去所有的触觉,生命一点一滴抽离…… 她缓缓走向刘邑玥,缓缓低下身子。 萧定邦却并未阻拦,这厅堂中的一切,均掌控在他手中,宝珞武功低微,他丝毫不放在眼里。 众人一个抽气,目瞪口呆望住眼前的女子。 宝珞伸手将刘邑玥的身子揽到胸前,他的眼中清辉遽亮、流光溢彩,这熟悉清凉的胸怀,熟悉淡淡的药香…… 刘邑玥用力想抬起胳膊,握住她的手心。她却搂上他的颈项,在一片压低地抽气声中,毫无顾忌吻了下来……柔软的唇,一如记忆……却,带了淡淡的暗香甜腥,他不禁颌上眼睑,一股暖流缓缓滑入咽喉。流光掠过暗夜苍穹,幻化出五色光芒…… 许久,宝珞方轻轻放开他,嘴角兀自带着一线血印,她焦急地目光遵循在他的脸上,似要看出分毫的变化来。 刘邑玥抬手,欲抚上她的脸,“珞儿……你……” 一道掏心挖肺的痛疼骤然袭来,从心口间直至四肢百骸,他来不及思考,已被卷入体内的惊涛骇浪。只听得宝珞在一旁骇然惊怵的喊着他的名字,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烙印…… “哇”刘邑玥猛地喷出一口灼热暗沉的污血,带着微微的荧绿,众人不禁骇然。那污血中一团抽动的血块瞬间“嘶”一声化作黑雾…… 刘邑玥力竭扑倒在宝珞肩头,一动不动,望去竟像是断气了一般,她指头抓住他的手腕,探寻脉息。蓦然失声痛哭,绝望而悲切…… 身旁刘邑隆、降涟、天罡十二星等人见到宝珞此状,均是悲恸难禁,目含泪光。萧汐凝则在这一瞬,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宝珞兀自拥紧刘邑玥,哭得不能自己。 萧定邦眼神一沉,刘邑玥人一死,怕是钳制不住宝珞取出玄铁钥。于是走至他们身旁,伸手便要去搭脉把息。 一蓬粉雾骤然在眼前炸开!酸涩刺鼻的气味吸入肺腑,饶是他反应极快,这零星窜入眼眶、鼻息的粉末也足以刺呛难耐,泪腺奔涌。 只是在萧定邦一瞬的失明及气息絮乱间,宝珞已是抱紧刘邑玥着地一个翻滚,避开了他掌力所及之处。 而几乎在她撒出粉末炸开的同时,一声响箭呼啸着破入夜空。鱼儿破瓦而入,手中抓住一把宝珞在屋檐上交给他的药丸,手腕巧劲一甩,“扑扑扑”药丸透着内劲,瞬间将刘邑隆与天机阁等人的|岤道解开。而另一手掌力挥过横梁,武器兵刃簌簌落下。而解了|岤的一行人手脚得以动弹,接下武器,眨眼间便挥刃扑向萧定邦。 这只是一个瞬息变化间,鱼儿那挟带着山崩地裂般的掌力直朝着萧定邦头顶百会|岤击去……萧定邦目不能视,气息翻涌,即便是如此,他也非束手待毙之人,大吼一声!骤然凝聚全身功力,随着吼喝声迸发而出,将欺近众人霎那间震得翻飞。纵是这令天地色变,狂风骤雨般的回击,也耗尽了他气力,倒退一个踉跄,萧荠、萧游一左一右将其扶稳。 宝珞与鱼儿的计策,等的就是这一刻,围绕着宴楼的结界阵在萧定邦力竭之际也消失弥散。轰隆步伐声响起,大声喝喊的禁军、羽林军如潮水汹涌逼入。 萧定邦扬声怒吼!震得瓦砾簌簌而落,宴楼摇摇欲坠,微眯双目,眼前人影浮动。这粉末并非致命之物,只是宝珞随身携带防身之用,仅能扰敌催泪、瞬间失明、内息混乱打喷嚏……功效却也持续不了多久。 萧定邦定了定神,借着眼前浅淡的人影,身形亦是快如鹞鹰,趁着众人翻飞落地瞬间,一个起落,已是抓起紧紧护着刘邑玥的女子点了昏|岤,飞快地退回厅角,在萧荠、萧游及众人簇拥下快速退向偏厅。 宴楼顶端开始坍塌,厅堂内如地动般摇晃…… 此时苏醒过来的萧汐凝,|岤道已解,正被萧汐兰拖拽着往偏厅走退。她却不知哪来了一股蛮力,骤然挣脱萧汐兰,朝着刘邑玥的方向跑去…… “姐姐!回来!”萧汐兰惊得便要冲上前拉她回来,却被萧定邦一把拦住。 一把夺过身旁亲随的长剑,浓眉骤沉,毫不迟疑将长剑飞向萧汐凝的背心,“扑哧”一声没入体内,只余那蹭亮的剑柄,闪动着摄人心魂的诡异光华。 血……缓缓涌出,浸透了白裳云纱,终是历尽千辛至死,也难以到达他的身旁。她只能紧紧望住远处那张眼眸紧闭的苍白容颜,一声噫叹溢出唇畔,在妹妹惨厉的哭喊声中缓缓倒向了地面。 一道横梁砰然砸下,落在她的前方,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视线,一滴眼泪风干在眼角,难道连最后一眼也是奢侈的么? 她那飞蛾扑火般的爱情,终是被烧了个万般皆空…… 偏厅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齐整的洞口,众人鱼贯而入,在禁军冲入偏厅之际,洞口轰然闭合,萧府宴楼,也在巨大轰声中骤然倒塌,那直透云端,震撼苍穹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京城夜色。 扬起漫天尘雾……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小熙出差了,也没来得及上网说一声。sorry 拖把童鞋下一章应该会出来了。:) 落雪雁归巢(一) 烽火无夜照帝京,铁骑鸣彻落尘霄。残秋卷盖千重浪,瀚海凭阑不复归。 元嘉三年十月十一,京城外铁蹄隆隆,京城内百姓揣着惊惶忐忑,一夜未眠,不约而同想起三年前那场昏天暗地的战事,尖啸刺耳的火炮,敲打在心尖的战鼓,地动天摇的破城。难道,这三年的安稳祥和只是过眼云烟的梦境? 幸甚,黎明曙光乍现,这场祸端终未殃及建康内城。定国公府外层层叠叠的禁军以及府内贯达云际的硝烟,方让人们如梦顿醒。烽烟起、宴楼坍,一夜间天地骤变。 皇城颁旨,举国震撼。 定国公萧氏谋逆无道,拥兵自重,勾结土国犯我疆域,惑乱朝纲,萧氏皇后觊涉朝政,助纣为虐,诬蔑朝廷命官,特旨,削爵、废后,昭告天下。 萧氏叛军掩护遁逃城外的萧氏一族败走京城外百里,退亦有序。麒王军似有忌惮,未再追堵拦截,遵令屹守京城。 传言四起,道是麒王玥重伤不醒,皇上衣不解带,日夜守候,唯恐再生变数,方下令穷寇莫追。又有人说是土国与北朝趁此内祸之机骤然再次大举范境,皇上殿前封将,遣派绥海小侯爷即日率军赶赴边城,方无暇顾及追击萧氏叛军。 民间亦悄悄流传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据说宴楼坍塌之际,麒王妃违抗叛逆父兄,执意相护麒王玥,以身挡住了塌落横梁,愕然香消玉殒,麒王悲伤过度,一病不醒。 方过一夜,皇宫中骤然传出噩耗,麒王玥重伤不治…… 举国哀恸,麒王玥,天僊神祗一般的人物,护佑着宋室河山,牢牢稳住了飘摇动荡的刘宋皇廷,他是百姓心中一座不可动摇的基石,即便他始终貌若寒霜,却如春风般抚慰人心;他是万千军将心中的王者,仿佛有他坐镇军营,便信心百倍,无惧无畏。 皇上罢朝三日锁深宫,颁旨“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朝中素裹斩衰。 秦淮河,夜夜河灯璀璨,哀乐连绵,河岸不时恸哭有声。京城百姓围聚河岸借由放逐河灯追缅那个天僊般美貌的男子,祈愿其魂归仙庭,护佑民间。 魏平城皇宫 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御花园东边彤湖上荷藕连绵数里,却已是荷残花谢。仿佛还能看到荡舟湖心的采莲少女,身影一如昨日般清晰,白纱青丝,玉足轻摇,闲散慵懒。 玉松知道他喜欢莲羮,令人将整个湖面的莲子都采撷一空,可是,饮到嘴里的莲羮,却不是她的味道…… 远处传来飘忽的琴乐,他喜欢她的琴音,非技艺精湛,却无人可及的纯粹干净,一如她,他心底唯一的女子,那个飘忽的精灵…… 一年之期……“我只给你一年的期限,你要得到幸福,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带回来”从未忘记的诺言,他只想让幸福留在她的手心,尽管给与的人不是他。也不曾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始终相信,他的珞珞,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偶尔犯傻得教人担心。 就如当下,手中攥紧了龙翔令牌,仿佛借由那枚小小的令牌,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开始后悔,放她回到那个处处险境的地方。 他始终关注着南宋的暗潮汹涌,他将贺兰氏逼到退无可退,如猫戏硕鼠,不作赶尽杀绝。他要他们手中最后的王牌。却收到了他给她的令牌。 适才燕云禁尉来报,南宋麒王玥重伤骤逝…… 这是个契机,他却无法高兴,她落入了一个无法估量的敌人手中,他不能在她的伤口上再添重创。 捏紧了令牌,寒声下令,“所有禁尉即刻待命,彻查清楚贺兰蔑与萧定邦的行踪。” 南宋皇宫一间偏僻的宫殿,灯火昏暗,静籁无声,殿门外守顾了不少禁卫,亦都无声无息,肃然屏息。 两道颀长的身影随着摇曳烛火映在锦绣屏风上,半晌不见动静,隐隐流转着淡淡的哀伤。 “玥,你会怪我吗?” 一声几无可闻的叹息,“三哥,我何时会真的怪过你?我只剩下你一个兄弟了啊,为何你不信我呢?” 刘邑隆黯然,玥所说的不信,乃是宝珞未死,他是知道的,却没有说起誓血蛊之事。可,他又怎么能说出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呢。他确是不信,玥竟然毫不介意。 刘邑玥静静走至他的身旁,手轻按在他的肩头,仍是一声叹息,“三哥,我自然不会怪你,若不是因为你,我与珞儿,早已经是天人永隔”他的面容在暗淡的烛火下泛着光华。 “是我做哥哥的执念。”他微停顿,又说,“玥,我已对外颁布了你的死讯,现下,你想要做的事就放手去做吧,再也没有任何责任可以阻拦你了。”他们兄弟俩的心,始终是相连的,他明白玥最想要的是什么。刘邑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隐藏在他看不见的背光处。 “三哥……”刘邑玥有一霎那的动容,“你不必……再瞒我,土谷浑与北魏均有异动,这个担子,我愿意分担。” 刘邑隆冲着他笑了笑,“玥,去把珞儿带回来。莫要小看了你三哥,你可是不相信我有这能耐?玥,就算你不在,我也定会好好守住我们的江山,这是父皇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去吧。以后,相信我,定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刘宋。”这一刻,刘邑隆,眼中闪烁着光芒,与从前那个慵懒、闲散不羁的连城公子判若两人。 刘邑隆自此勤勉持政,即位期间,整顿吏治, 清理户籍,“役宽务简,氓庶繁息”,三十多年安定繁荣,最终开创了刘宋王朝最辉煌的朝代,史上称为“元嘉之治”。 河畔,宛如嫡仙的清瘦男子,白衣如不染尘世的雪霜,一身高贵清华的摄人风采。河水荡出涟漪,映在那天僊无暇的容颜,他仿佛陷入沉思,双眉纠结一缕化不开的愁绪。 当我记起你的时候,心如刀绞,甚至不敢再去回想失去你的那一刻,可是,珞儿,从此以后,一点一滴,永不再相忘。 他的珞儿……从小,就是个机灵聪慧的孩子,如此善解人意,体贴窝心。相依相伴十余年,她是他心底深处那一点亮光,唯一珍爱的人,他绝不能失去她。这些年,竟让她受了这么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珞儿面对失去记忆的他,那时,该有多难过啊。刘邑玥垂下眼帘,眼底微微湿润。 “公子……”蓝袍男子行至刘邑玥身后。 “降涟,有何消息?”刘邑玥目光灼灼,望住降涟。 “公子,萧定邦现今与萧家军兵分两道,萧家军由萧荠领兵往南退去,如今已是到了永嘉郡。故计是将军队屯守萧家在南部的据点夷州;而萧定邦领了为数不多一行人,沿路北上,现今已到徐州城,照方向乃是向魏境而去,携同马车,行进速度很慢,暗人能断定宝珞在马车上,与萧定邦等人一道北上。且,在暗人跟查途中,得知,不止我们一路人在追踪萧家军,尚有一路人马,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 “去查清楚,究竟是何方人马。我们现今亦尾随北上,该是赶得及,伺机营救。” “是,公子!”降涟双目闪过一道精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为何不现身!” 一名十八九岁俊逸的男子由树丛后闪了出来,凤目飞眉,眸光清亮。向刘邑玥行了个拜礼,“赵瑜见过麒王殿下,末将来的时候殿下正在议事,所以,就在树后边候着,不是有意偷听。” 刘邑玥微微一笑,伸手挽了他起身,“鱼儿,你姐姐时常提起你,我不再是麒王,往后你便叫我姊夫就是了。” “是!姊夫!”鱼儿脆声应道,“姊夫,我要与你们一同去把姐姐救出来,我与卓将军说过了,把姐姐救回来,我再去边关应敌,姊夫殿下,你就答应我吧!” “好,鱼儿,你便与我们一道北上罢。” “姊夫,尚有一事,卓将军觉得殿下应该要知道,姐姐她……有了小宝宝……” 刘邑玥呼吸一窒,心底的一阵阵地抽痛,珞儿……明知道……为何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珞儿,珞儿…… 降涟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子,莫要太过担心,宝珞聪明机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立刻出发!”他要尽快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她回来。” 黑袍男子剑眉星目,难掩一身帝王气势。刘邑玥站定在他面前,无比清明淡静,隐约便猜到那另一路人马会是他,果不其然。昔日战场上的敌手,他对他亦生钦佩之心。 若回念起来,土谷浑之战,瞬间扭转局势的该就是眼前这位魏国国君,刘邑玥虽不得而知魏帝是何样心情为珞儿放弃一个布局已久的计划,可也清楚明白,在噬魂崖上那个跟随着跳下山崖的人,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深情的男子。 若不是他们所爱的是同一个女子,若不是间中隔着家国河山之争。他们应该是能成为互相钦佩的朋友。 他的意图,应该与自己一样的。 拓跋嗣却是有一丝波动和无奈的暗嘲,原来,竟是如此期待眼前这个出尘绝世男子的死讯。他终究为她放弃了一切,自己该是自悲还是该欣慰呢?珞珞所选择的人,值得托付终身,于自己而言,难免苦涩。 “麒王,想不到我们会在此处,这样的方式见面。”拓跋嗣眼眸深沉,难辨神色。 刘邑玥微微颌首,说道:“国君,我们的意图该是一致,暂且化敌为盟如何?” “好,麒王所言亦是吾意,我要知道萧定邦为何会挟持珞珞。”拓跋嗣单刀直入,问出心存已久的疑问,萧定邦挟持了她,却未向南宋提出任何要求,反而是用了珞珞身上的令牌引出了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 “国君可知玄铁钥这个物件?珞儿手上握有此物,因而牵制了萧定邦。” 拓跋嗣倒吸了一口冷气,玄铁钥,便是他未对贺兰氏族痛下杀手的唯一忌惮。从贺兰氏处心积虑在雪山挖出贺兰容颉的尸身,将他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他方查明这传说中的物件,竟在贺兰氏手中。他只要他们交出此物,却怎知贺兰容颉竟在雪山交给了珞珞。 拓跋嗣沉吟许久,方说道:“麒王可曾听说过‘天上有龙星,地下有龙脉。’这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熬了几天,收文章节难写啊 小熙纠结又纠结,一个字一个字的墨迹,然后就hll滴卡文了 偶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大概还有两章,《落雪》正文完结。 这章终于更新完成,应该到101章就能完成了。 jj这两天抽得厉害,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到更新。 落雪雁归巢(二) 拓跋嗣沉吟许久,方说道:“麒王可曾听说过‘天上有龙星,地下有龙脉。’这一说?” 这个传说,莫论南北,大凡皇族子孙都略有所闻,刘邑玥自然也是听过的,只不过既然是传说,就是无法证实的物事,只是当作故事一般听过即罢。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就是地的主宰。天遣派其子统治着大地,即为天之子。始由轩辕黄帝而起,一统中土建国。而后轩辕黄帝御龙升天,乃成天界龙星。传言得龙脉者乃为天之使者,必得天下。 天上龙星,百年方显形一次,若隐若现,拖拽长长的龙尾划过天际。非凡夫俗子而得见。龙星百年降入凡间,必定落入龙脉所隐之处。可是千百年来,尽管有人勘见龙星降世,却无一人能道得清龙脉所在之处。 人称“千古一帝”的秦皇嬴政,幼年颠沛流离,无意中得入龙脉,遂先后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建秦。后人争相效仿找寻龙脉,却再也不曾听闻过其踪迹。 宝珞听得萧定邦对其讲述的传说甚是不以为然,什么天子之说更是荒谬,所有自然界产生的变故定然是有原因可以解释的,所谓百年一现的龙星,可以看作是彗星,彗星出现由其季节性以及各地能见度不一样,所以自然就是有的地方能看见,有的人却看不见。 说是荒谬,宝珞却也无法解释和尚老头如何将她的记忆带回千年后世。更何况,她手中的玄铁钥,上面激光烧刻的卫星定位数字何其蹊跷,也不该出现在这个朝代,这个地方。 宝珞本就对牌子好奇,可是既然不幸落入了萧定邦的手中,要保住自己与腹中的孩儿,牌子也只能惟命是从地取了出来,再加上胡诌了几句,说是知晓牌子的秘密。于是萧定邦也没有为难她,和大军分开后直接带了她上路,且雇佣马车代步,一路甚为周到。 宝珞举起手中的玄铁钥说道:“萧将军,那么这块玄铁钥与你所说的传说又有何干系呢?”遂而忽又明白了,“莫非是,这玄铁刻录的一个目标位置,就是萧将军所说的龙脉?” 萧定邦眸光精亮,微微颔首,“玄铁钥是我萧家祖传之物,传子不传女,因此到了老夫这一代,此物的用处也只有老夫得知。” “先祖周游中土列国,曾有幸目睹龙星降世,且得到了这块玄铁钥,却在返回家中商议途中遭遇埋伏,身负重伤,拼死将玄铁钥带回了萧府,临终交托此物,乃道‘天上龙星,地上龙脉’,随即与世长辞,不及告知龙脉所在。” “魏贺兰氏族长房定是得知了玄铁钥在老夫手中,方引诱了舍妹,盗取玄铁钥与他。可是这块玄铁在老夫手中数十年,俱参透不明其中奥妙,贺兰氏千方百计拿到此物,终究也是枉然。” “容姑娘年纪虽小,却能参透玄铁上怪异字符,倒是令老夫大为意外。”他目光闪烁,宝珞心知萧定邦至始至终心存怀疑。 宝珞讪笑了笑,说道:“我自小在北域长大,时而有得见云游而来的方外之人,于是就跟从他们知道了些与中土汉字大为不同的字符。” 她当然对什么龙星、龙脉一无所知,但是却是记得牌子上经度、纬度坐标的大致方位,于是便引着萧定邦等人一路北去。她不知为何贺兰蔑会将她的龙翔令牌取走,贺兰蔑手持令牌,该不会拿去威胁拓跋嗣吧,贺兰氏族本就是对拓跋氏生了异心,欲行谋逆反叛之事,若是拓跋嗣前来,岂不是落入了圈套?萧定邦一人,已能对付千军,她是万不想,将拓跋嗣也牵扯进来。 每逢落难之际,嗣总是奋不顾身,毫不顾惜己任,她,已是万般愧疚之心…… 秦岭山势巍峨雄壮,交汇纵横,绵延的山势犹如矫龙,逶迤北行,聚于骊山域,众山环拥相抱。泾水、渭水,洛水、洢水四水交汇之处,气势澎湃磅礴。 缓慢北行已是半月有余,来到此处,宝珞心底的疑虑愈发肯定了起来。这里进入了陕西境内,她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她还是颜陌…… 那是一个没有让她知道目的的任务,且澈亲自出手执行,她只是协助。大凡这样的任务,均是不允许失手,异常隐秘。而在这个艰险的任务完成过后不多久,颜陌就收到了偷取晶片的命令。 进入陕西境内以后,玄铁钥出现了奇异的变化,隐隐有流光在牌面上浮动。萧定邦同样无法解读牌面上浮动的字符,宝珞却看得明白清晰…… 细看牌面浮动的字符,“n528”每移动一下位置,数字也跟随着变化。这块所谓的玄铁钥就是一个导航仪,面上烧刻的定位坐标在处于没有任何导航系统的情况下,进入范围区域,导航玄铁就会接收到目标物发出的信号,依照牌面指示找到目标物。 “n528”的喻义就是南行528米的距离,待得数值变为“0”,便又会重新出现另一组字符,一行人跟随着东西南北方位指示在山林间穿行。 萧定邦的目光越来越按耐不住兴奋,在进入泰州,且玄铁钥发生变化时,他心存的疑虑终于抛下,对宝珞已是深信不疑。 宝珞知晓玄铁的作用以后反倒是不着急了,带着众人在山林间兜旋了数日。 她在山内看到一道亮光像流星一般划过天际,那是她与鱼儿在西坡族生活那两年时常把玩的流星焰。她知道,鱼儿寻来了,他们,仅是一座山头的距离。 她身上下了随影粉,鱼儿,一定能分辨得出。 她在多个地方留下了不要行动的暗号,鱼儿也一定能找到。 以萧定邦的警觉定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却不动声色,以他的能耐,天下人俱都不放在眼里。宝珞深晓其中利害,不能让前来救她的人贸然犯险,只能等待机会。 在山坳间像是迷失了方向,一行人日渐焦躁,眼看按耐的情绪便要到了极限,宝珞方引着众人行出了山坳,清晨第一道曙光乍现,眼前豁然一亮,来到一处集天地至美的山峦腹地。 四周群山耸立,绵延起伏,峡高谷深。山中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幽深河谷绿浪翻滚。悬崖峭壁造型奇特,倒映山水千奇百怪,如雪的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气势磅礴的山势,犹如一条巨龙腾空飞跃在天地之间! 环形的山川地势藏风蓄水,形成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萧定邦一瞬不瞬望住眼前景致,喃喃自语。憋屈了数日,萧游与贺兰蔑亦禁不住欣喜之情,放声狂笑,罕见人迹的林间鸟雀四起。 若不是有导航玄铁带路,即便在这山峦外兜兜转转数月,也难以寻到此处。 这片瞭望绝美的山谷腹地,行进起来却是不易,怪石嶙峋,忽而宽敞的流水河面挡住去路,忽而深陷的沟渠横戈眼前。水土丰盛,野草嶙峋,一人多高的草滩四处可见,仿佛是个巨大的迷宫,走进去就迷失了方向。 宝珞内力本就全无,长途跋涉而来,体力已有所不持。往常萧定邦尚会顾及,下令歇息,而今龙脉就在眼前,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手托起宝珞的身子施展轻功在山谷里腾挪跳跃。她只需指明方向即可。 玄铁钥终于在一块凹陷谷地中间消隐了任何信息,宝珞指着一方杂草丛生的凹地说道,“萧将军,就是这里了,这里应该会有与玄铁钥相呼应的异物,只是这十数丈见方人高的杂草,须得慢慢找寻。” 说罢她也顾不上礼节,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坐下歇息,咕噜噜灌了一口水。拉紧身上的玄狐披风,不知不觉已是入冬,幸而这山腹四面山峦层层叠叠阻挡了北地狂风,倒也不堪难忍。 萧定邦吩咐随从开始拔草,清除杂物碎石。 半日下来,竟将一整片的草地清除干净,亦清晰可见一处地面露出一根乌漆漆金属物事。宝珞走近看去,取出玄铁钥比照,一模一样的金属材质。地上的金属,应该是可以无限伸延,始终保持在空气中,吸取太阳的能量,给玄铁钥传递信息…… 这地下,究竟埋藏了什么秘密?她心底有个答案,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 不等宝珞说话,萧定邦已经下令挖掘,他亦是等不及要得到能给予他天地间一切力量的龙脉。 萧定邦只带了数十随从而来,要挖开这么大块地方,也数不易。 宝珞拾起脚边一瓣草叶片,吹起了曲儿……曾几何时,她靠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耳边也是环绕着草叶曲儿……他,可还好吗?身上的火毒不知是否清除,他定是在担心着她…… ‘玥,这次,我一定会安然带着宝宝回到你的身边。’草叶曲音越发的清亮了。 日落星起……直至大半夜,地上挖出了一角略带弧度古怪物事,宝珞走下深坑,走近看去。呵……真的是它…… 手指在金属表面一处抹干净,在萧定邦看来,这又是一长串的奇怪字符。宝珞却是熟悉之极,不,应该说是颜陌…… 这是颜陌偷取晶片所进入的那个海底实验室,那是个巨大的球状金属实验室基地,架设在海中的实验室。颜陌为了偷取晶片,用了将近半年时间去取得进入这个实验室的各处资料,任何一处通关密码,修改接纳指纹,声讯…… 海上的实验室基地……竟然是时空穿梭机,那是非常核心的机密,连颜陌都不得而知的机密。可是,它为何会来到这里,却再也没有返回呢?那该是在颜陌死后所发生的事,究竟,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挖掘工作依旧在进行,宝珞却在一旁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时空,探入颜陌的记忆…… 她望向远方,这里,应该离骊山秦皇陵有数里之距。颜陌与澈,曾经为了始皇帝手上佩戴的一枚玉戒而来,他们在深夜潜入陪葬器物展览馆,躲避各种精密的防盗警报激光,偷天换日用一枚仿制玉戒将真物换了出来。澈没有告诉她玉戒偷来有何用,她的职责也不允许有任何的质疑。 再念及这艘时空穿梭机落点以及偷盗的玉戒,一个答案浮现脑海。 秦始皇陵墓内建筑有各式宫殿,陈列着各式的奇珍异宝,以人鱼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还装置有许多弓弩,以便射杀入墓的人。 千百年来,意欲盗墓者不乏其人;秦灭亡之后,项羽入关,用了几十万士兵发掘陵墓;唐末,黄巢农民起义军进入长安也曾经挖掘秦皇陵;五代时军阀温韬又以筹军饷为名,再次大规模地盗掘秦始皇陵。皇陵历经了两千多年的风雨侵蚀和人为破坏,却无一而得入始皇帝真正的陵寝所在。 美玉,本就是集齐天地之灵气,玉戒自幼由始皇帝佩戴,其气息则更为强烈。澈的计划,莫不是利用那玉戒粉末制成了晶片,时空穿梭机穿越时空,返回既定的朝代,准确的陵寝落点。完整的盗取陵寝? 如今答案是否正确也不得而知了,至少澈的计划或许因为颜陌盗取了晶片而失败,至少时空机在这片土地下掩埋了数百年,也未曾返回二十一世纪。 听着远处传来的草叶曲,清越而忧伤,两个男人都仿佛痴了,出神地望向前方。 鱼儿轻轻咳了一声,唤醒了他们漂游的神志,“姐姐的曲音是暗示今夜动手,等她的长音为号。” 刘邑玥与拓跋嗣均点了点头,目光顿然清亮。若不是一路上宝珞反复留下暗号,他们早就是迫不及待要与萧定邦正式一战。 这一路前来倒是苦了鱼儿,他冲着刘邑玥喊姊夫时,旁边的拓跋嗣狠瞪了他一眼,骇得他都不知如何是好。刘邑玥淡漠清冷,拓跋嗣盛气张扬。唉,这两人,只有面对姐姐的时候,才是温柔的吧。 营救策略,很早就已经商议妥当,与萧定邦对阵,不能力拼,只为救人。萧定邦胜在内力雄厚,与鱼儿所修习的《归灵心法》系属同路,鱼儿自当熟悉他的掌力变化,且鱼儿天生身形灵活敏捷,如不是生死力拼,萧定邦也不易伤到他。拓跋嗣与刘邑玥伺机救出宝珞,其余降涟天罡十二星与燕云禁尉拦截萧游、贺兰蔑等人。 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 趁着萧定邦等人挖掘疲累且精神恍惚之际,宝珞发出了讯号,一霎那间人影铺天盖地袭来。萧定邦仰天哈哈大吼一声!“老夫还以为你们这群缩头乌龟果真不敢现身呢!来得好!便让你们全数葬身此地!” 刀光剑影中……她惊骇交加地望住前方,与萧定邦对阵的,除了鱼儿,竟然还有玥和嗣…… 蓦然,鱼儿一人力挡萧定邦,刘邑玥和拓跋嗣脱出战团,一左一右朝着宝珞飞掠而来。“珞儿……”“珞珞……”一人一边拉起她的手臂向后退去。 萧定邦此时并未追来,视乎是想快速解决了鱼儿,谁知鱼儿竟像泥鳅一般滑溜,对他的功力收放了如指掌,一时半刻也拿他没办法。 “玥、嗣,我们退至坑谷底!”宝珞边退边担心地望住与萧定邦缠斗的鱼儿,三人来到挖掘的大坑谷底。萧定邦眼角瞥见,竟以为拓跋嗣要抢夺龙脉,狂性大发一般施展出全数功力欲震退鱼儿,返身朝三人扑来。鱼儿不要命地一把缠住他的双足,死死勾住不放…… 宝珞快速地在露出地面的穿梭机开启密码条上输入记忆中的数字。焦急地等待系统校验,焦急地看向被萧定邦一掌劈开去的鱼儿,焦急地呼喊着鱼儿,“鱼儿!鱼儿!快逃开!”看到鱼儿再次扑上去缠住萧定邦,宝珞几乎哭出声来。刘邑玥和拓跋嗣只能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叮”的一声响,密码校验核对完成,露出地面的穿梭机顿时发出微微的蓝光,光滑的玄铁面上倏然裂开一个一人宽的缝隙。 萧定邦见状再也顾不上鱼儿,拼着被鱼儿一掌打向后背也拔身往宝珞三人所在之处狂扑过来。 三人闪进了裂缝,宝珞在裂缝内冲着鱼儿呼喊,“鱼儿!不要过来!快离开!” 随即入口徐徐关闭,萧定邦不顾一切扑到了近前,咫尺之距……他的一只手忽地探进了手掌宽的缝隙,硬生生要把玄铁裂口拉开。惊得宝珞后退一步,刘邑玥一把扶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拓跋嗣扬起手中长剑便往缝隙中萧定邦的手砍去。 萧定邦手掌顿然撤开,却双掌齐发,排山倒海的内力猛烈击向徐徐关闭的玄铁门。这一掌之力不容小觑,尽管是隔着厚实的玄铁板,亦把里面三人震得翻飞开去。 刘邑玥已是将宝珞紧紧搂在胸前,震落之时拓跋嗣反应极快,遂着力道快速扑前,骤然托住倒在刘邑玥身上的宝珞…… 宝珞惊喘未定,站定身子,抚了抚小腹,未觉有异样,方回过身来,两人一人抚着背,一人揉着肩,可摔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对昨天晚上一直等更新的大大说声对不起。:( 昨晚要更新的时候jj抽得偶更不上去,又赶着出门看午夜场,所以就拖到今早才更新抱歉抱歉 —————————————————————————————————— 最近更得很慢,小熙很抱歉,呃主要是准备挖新坑,在存稿。《落雪》也在申请出版中,所以也必须要修改前文了 另外小熙是jj签约作者,想要得到网站的支持也必须要对jj有所付出。 有的事情我很犹豫,也一直坚持着《落雪》不会入v,没有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个故事可能写到一半就夭折了。 历经半年,完整地写一个故事真的很累,但是也从中尝到了太多的乐趣。《落雪》是我第一次尝试写的小说,我希望它能有更好的成绩,所以小熙答应了编辑大大的建议,《落雪》番外加入,希望大家能体谅:( 我必须意思意思v一下 但是正文我说过绝对不v,在故事打出完结以前的部分,大家还是放心的看吧。章节只会出现在完结以后的番外。而且会在一个月后解开v章节。 落雪雁归巢(三) 刘邑玥顾不上肩上的痛疼,拉过宝珞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宝珞微笑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遂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小腹,笑着又点了点头。 拓跋嗣见状扭过头去,暗暗打量这个奇异的空间隧道。四周均是冷冰冰泛着光泽的金属,反射着三人的身影,地上两边是带状的发光槽,不像是夜明珠,发着幽幽的暗光。 “这是什么地方?如此古怪。”拓跋嗣禁不住开口询问。 宝珞伸出手摸了摸身旁的铁壁,光滑的金属手感,镜面反光,只有那时候的技术才能做得出来呢,便说道:“这里是来自一千多年以后的时空穿梭机。” 匪夷所思的话语将不明就里情况的两个男人怔住了,“珞儿……你是说,一千多年以后?是以后,不是以前么?” 宝珞点点头,“有以前,就会有以后,不过这个道理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就如同,我们都有这一世,下一世,还有千世以后,灵魂生生不息,只是每一世的记忆都会随着新生而遗忘。” “珞珞,你又怎么能确定这个物体,乃是来自千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5部分阅读 欲望文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6部分阅读 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6部分阅读 以后?” 宝珞沉吟,抬起头说道:“因为,我千年以后的记忆在这个身体内复苏了,那时候,我的名字叫颜陌。” 一片静谧,两个男人不知要如何消化宝珞所说的这句话,可是,宝珞绝对不会隐瞒的,就是他们俩人。 “珞儿……”刘邑玥牵住她的手紧了紧,“那,可是在你十五岁那年的事?” 宝珞缓缓看住他,眼睛霍然清亮,“玥……你记得?你记得我十五岁那年?” “嗯,我记得,我全都记起来了。”刘邑玥目光温柔凝视着她,“你十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每天只要入睡就会梦魇,那时候夜里守着你,有时候会听到你说,‘颜陌,快跑’之类的梦呓,那时,你梦中所见的,可就是前世?” 骤然听到刘邑玥恢复了记忆,心中感慨万千,宝珞点了点头,“是的,那时候我只是一点一滴的记起了前世,直至很久以后记忆才全数清醒,颜陌的记忆来到这个时空,是为了一个人……”宝珞看向一旁的拓跋嗣,心中五味杂陈,万般心绪涌上心头。 入口玄铁门处传来闷闷的轰响声,似是门外有猛烈的撞击,宝珞一惊,她可没忘记萧定邦惊人骇世的内力,这来自异时空的玄铁门能不能阻挡他未可而知,“玥、嗣,我们先离开这里,这座门恐怕支撑不住萧定邦的内力,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于是往里退去,这里的内部结构清晰的印在脑海里,适才闯入的门只是其中一个侧门,其他的侧门应该是被封在了地下,而最下层底部的通道门必定是通向时空穿梭机的目标点,陵墓所在。要进入穿梭机底部的入口,必须要前往最中心的核心控制室。 他们通过一重一重电子密码控制门,似是个环形的廊道,如蜗牛壳的内部构造。走了许久,宝珞也将这千年的恩怨情怀大致说了一下。她娓娓淡然道来,那一字一句却震撼着拓跋嗣。 “我是你说的澈?我杀了你?这怎么可能!”拓跋嗣哼叱一声。 宝珞莞尔一笑,“怎么不可能,你杀了我不止一世!” “可是我爱你肯定也不止一世!”他反驳。 身旁传来刘邑玥按耐不住的咳嗽声…… 三人面面相觑,眸光相视,均忍不住笑出声了。今世,前世,千世情仇爱恨,谈笑释然。 对刘邑玥来说,他与珞儿的千言万语之情已经在萧府那夜那一吻中道尽释怀——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螺旋环道似乎是个渐渐下行的缓坡,最后到达了核心控制室的门外,记忆中的数字密码却提示错误,一定是被换掉了。 她试了一个又一个密码,均无法开启控制室大门。 澈习惯于用日期数字来作为密码,那么,他心底最深刻的数字会是什么呢?他曾经用过与颜陌相遇的那一天来作为他的电话破译密码,那么,会不会还是那个数字? 宝珞试了试,依然是失败。 心底蓦然闪过一个画面,颜陌死前最后的记忆,是澈的吻……澈吻了颜陌,那么澈心底是否,也是爱着颜陌呢?老头说过,他们的孽缘,生生世世相爱,却不得善果。 澈,必定是爱着颜陌。 宝珞输入了20071028这组数字,密码门“叮”一声打开了…… 这是,颜陌死的那一天,是澈杀死颜陌的那一天……俩人均是极深的隐藏自己的感情,颜陌甘于死在澈手中,澈,只准许颜陌死在自己手中…… 三人走入巨大的核心控制室的时候,顿时光芒大盛,所有的亮光顿时燃亮,照亮了圆球型控制室的每一个角落,犹如白昼。四面延伸过来的是钢化玻璃悬空桥面,清晰的看到下面的支撑构架。 蓦然四周传来轻微的震动,又慢慢趋于平静,隐隐听得缓慢的滑动,不,像是一种转动。 宝珞一脚踏上玻璃桥,被刘邑玥、拓跋嗣一人一手拉住,“小心!” 她用脚在玻璃上磕了磕,说道:“无妨,这是类似琉璃一般的物质,经过提炼,犹如玄铁一般的结实。”说着示范踩了上去,还蹦跳了两下,咯咯笑了起来。 “珞儿……”“珞珞……”两人真是好气又好笑。也跟随着宝珞一道踏上玻璃桥。 钢化玻璃桥直通中心的控制台,主机电源已然开启,上方闪烁着数十面控制屏幕,可以清晰的看到时空穿梭机内部及外部的各个角落。从一个屏幕中看到萧定邦已经用外力打开了第二道防护门,正在调息内力,准备冲击第三道门。 萧定邦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必须得快些找到出口。 宝珞在其中一个屏幕上找到了通往穿梭机底部的入口,正在控制台的正下方。从透明的钢化玻璃向下望去,她惊呼一声,一个倒退,刘邑玥在身后扶住了她。三人的目光锁定在控制台下方。 只见一道细微的光线从下方直射向控制台电脑系统的主机内部,那光源,却是从控制台正下一个七彩绚丽的水晶棺中透出,里面,躺着一个包裹着黑色紧身衣的绝色少女,紧闭着眼睛,苍白的容颜,乌黑的秀发边放着一朵粉色的樱花…… 她的面容,竟然与宝珞有七分相似。 “她是颜陌……”宝珞无法置信地伸手捂住了嘴。 而那道细微的光线正是从颜陌的腹中发出,投射在主机控制台下方,那里,正是颜陌偷取芯片的位置。存放尸体的七彩水晶棺材密封严实,内里定是注入了异种气体,方能永久的保存尸身完好无损。 那么,当时空穿梭机来到这个千年后的时空,除了颜陌,还有其他人么?这已经不得而知,毕竟距离现在也有百年之久。 宝珞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这里像是百年未曾启动,而从她破译了控制室大门密码之后,就像是触动了某个按键一般,这个智能化的控制室似乎也运作了起来。 对了,这儿有全方位的监视系统,那么如果调用上一次存档的资料,就可以看到穿梭机穿越时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宝珞走进电脑控制台,熟练的输入指令,找到文件,打开…… 正中的液晶屏幕画面上出现了一幕幕影像,从颜陌偷取芯片开始,宝珞快进无关的画面,直至看到澈让人把七彩水晶棺材抬了进来…… 拓跋嗣在一旁看到屏幕画面上与自己相似的澈不由得惊讶万分,“珞珞……这个人就是我的后世?” 宝珞点点头,怔怔地望住屏幕画面中的澈,他正深情凝视着棺材中的颜陌,手指缓缓抚过她的面颊,指尖拈着一朵粉色樱花,轻轻放在她的脸侧发间。 然后吩咐封棺,有人质疑为何不开腹取出芯片,澈说是等待芯片研究小组作出对策,芯片被颜陌盗出之时,发生了异变。 而后……夜阑人静的时刻,颜陌腹中的芯片便发出细微的光线,连接主机……倒计时……进入启动程序…… 就如同现在,遭了……现在的情形,和屏幕上所示一般无二…… 适才隐隐察觉的转动感越来越清晰,莫非是整个时空穿梭机在旋转?控制室大门也传来外力撞击之声,萧定邦已经在试图打开最后一道防线。 时空机器就要启动,萧定邦眼看就要破门而入,如今该如何是好。下方的通道出口要如何开启呢?她手指飞快地输入各种指令,紧紧咬着嘴唇,焦急之意不言而喻。 刘邑玥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头,说道:“珞儿,莫要心焦,我与拓跋嗣先去阻挡萧定邦,他若能破门而入亦是消耗甚多功力,我们能挡他一阵子。” 宝珞回身望住他们,眼神凝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千万要小心,若是敌不过尽快退出这里,我自然有办法与他周旋。”她没有告诉他们,时空机正在启动,如若找不到出口,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主机系统发出英语提示音——“主机讯息接收完毕,进入启动倒计时。”其中一面屏幕上出现倒计时数字,只剩下十分钟。 门口处轰然巨响!刘邑玥与拓跋嗣飞身跃去,骤然袭击破门入来的萧定邦。 宝珞在控制台系统上找寻到机器下方出口的位置,就在停放颜陌的七彩水晶棺下,可是却找不到开启命令。还有六分钟……情急之下她攀着玻璃钢架跃下底层,径直来到水晶棺前,找寻有无机括开关之处。 仰或,打开水晶棺,破坏芯片…… 三分钟…… 找到开关,缓缓推开水晶棺盖,光芒大盛,似是漫天的星光骤然从棺中急涌而出。亦吸引了缠斗中的萧定邦,他怒吼一声!“休得碰龙脉!” 吼罢全力将刘邑玥、拓跋嗣击倒在地,返身朝着宝珞扑来…… 两分钟…… “珞儿!小心!”“珞珞!”,两人顾不得伤势,急追萧定邦。后者以雷霆万钧之势已扑近宝珞,眼看她是避无可避…… 一分钟……倒计时报数声音亦是越来越响亮,如擂鼓撞击。 宝珞定了定神,倏然将右手伸入棺中,从颜陌身上抽出一样乌黑小巧的物事。返身就对准萧定邦,扣下扳机,“砰”一声巨响,她亦有所准备侧身一闪,避过萧定邦落到眼前的掌风,他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仍盛放光芒的水晶棺,额头的血窟窿骤然喷出一柱鲜血,庞大的身子砰然倒在棺沿上,那巨大的余力撞击将棺材推出数步之距。 倒计时声音噶然而止! 刘邑玥与拓跋嗣亦同时飞身扑来,手中长剑“噗噗”插入萧定邦后背。方伸手扶住侧挨在水晶棺旁的宝珞,“珞儿,你可还好?” 宝珞抚了抚心口,嘴角牵笑,“我无事。”眼睛望向水晶棺,只见光芒已然黯淡,颜陌腹中发出的光柱也消失。莫非是萧定邦余力将水晶棺推移了位,导致芯片与主机连接中断? 惊魂未定。 主机系统又发出英语提示音——“主机遭遇严重破坏,进入引爆倒计时。” …… “珞珞,这声音说的是甚么?” 宝珞刚刚舒展开的脸骤然冻结,“这里要爆炸。”话语间,外层廊道已是传来山崩地裂的声响,时空机器由外至内逐渐引爆摧毁。 出不去了…… 刘邑玥与拓跋嗣却握住了她的左右手,目光温和而坦然。即使前方就是万劫不复,只要我们握紧了手,又有何惧呢。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腾现,初遇、相识、相爱,历经万苦千劫,终还是将手握在一起直面生死,再无抱憾。 宝珞却是黯然,脑子飞快转着,此时,再无天地之护佑,可否还有一线生机?她垂下眼帘…… 鱼儿等人解决了萧游及萧家护卫,正欲进入龙脉之际,忽然间地动山摇,地底下似有巨物晃动,且缓缓旋转,似要挣脱而出一般。龙脉入口倏而转入了地底,无迹可寻。 这可如何是好,姐姐、姊夫他们还在里面。挖出来!鱼儿拾起萧家护卫遗落在旁的挖掘工具,降涟、天罡十二星与燕云禁尉等人亦加入挖掘之列。尘土纷飞,众人之心无不悬吊着,地下的异动愈加强烈,脚下裂开了一道道的地缝。他们不得不退离开,跃至高处。 降涟死死拉着鱼儿退开。众人目光灼灼望着这匪夷所思的异动。 过了许久,转动越来越快,那物体已有半数旋转着露出地面,萦绕幽幽蓝光,带起呼啸风声,飞沙走石,仿佛遮天蔽日一般的震撼。这阵势,直教人联想巨龙即将腾空而起,翱翔天际。 忽而风止了,那物体也停了转动,没了声息。 再众人忡怔之间,忽然巨响频密,地底下的炸裂逐层蔓延上来,脚底下的大地在震颤。鱼儿含着泪水就要冲上前去,嘶声叫喊着,“姐姐!姐姐!” 降涟费了几人之力方将他按住。沉声不语,莫不是悲恸难抑。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切趋于静止,眼前只剩下一片沙砾,深深地凹陷下一个巨大的洼坑。天边有闪烁星子,忽亮忽灭,粉粒尘埃如雾霭一般渺渺升腾,遥遥向着天空飘去。 那,可是逝去的魂魄? 黑暗,四面黑沉沉,没有一丝亮光。这是地狱还是天堂?有人在急切的呼唤她,“珞珞!珞珞!”声音缓慢由远及近。 她揉了揉额头,清晰的意识慢慢回到了脑海。适才,在时空穿梭机自毁爆炸前一刻,她在水晶棺原来的停放处看到了通往下方出口的隐秘机括,在爆炸来临前一秒,打开了密门,三人跃入一条滑道,接着就听到头顶巨响,然后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那个呼唤她的声音是拓跋嗣,宝珞遂着声音应了一声,“嗣……我在这里。” “珞珞,珞珞!”声音更急了,“你在原地不要动,我过去找你!” “好……”他们从滑道一起落下,为何会在不同的地方呢?玥!玥在哪里? “玥!你在吗?你在哪里?”她却只听到拓跋嗣的声音,“珞珞,你别怕,我就来。” 她顿时提高了声音,“玥!玥,你听到了吗?你回答我啊!” ……“嗣,你知道他在哪吗?” 淡淡的亮光移动,拓跋嗣的声音来到了身边,“珞珞,我醒来时,身边没有人。你放心,我们安然无恙,他定也会无事。”他手中拿着火折子,发出星点温暖火光,宝珞慌张的心稍安,她握住他伸出的手。 “哎,痛!”拓跋嗣扶她站起的时候,左脚脚踝一阵刺痛。她的脚踝都已经成了习惯性骨折了。腹中亦有些异样,忙从怀中取出备好的药丸吞下。 “珞珞,你哪里伤着了?” “唔,还是脚踝骨折,是旧患。”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漠北雪山,那时,她跃过雪山追寻他的时候,也是摔伤了脚踝。忆往昔,他从未遗忘过一点一滴,那已是足以回味一生的美好记忆。 这里不知是何处,须得尽早离开,拓跋嗣伏下身子,要背起她。 宝珞迟迟没有趴上来,他疑惑回头,“珞珞,你,不愿我再背着你了么?” 宝珞摇了摇头,咬了咬唇,说道:“嗣……我,我现今有了身孕……” 他微愣,痴痴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我知道。”忽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一笑,把手中火折子递给了她,然后将她拦腰抱起。“珞珞,有了身孕的人,怎么能这么瘦,你总是不爱惜自个身子。” 她扑哧一笑,“嗣,你怎么忘了我可是半个神医,别担心我。” “你这神医的心思总是在别人身上。” 宝珞怔了怔,说道:“嗣,若说我这样,你又何尝不是呢,为何屡次以身犯险,你教我如何……” 他打断她,“傻丫头,我是来夺龙脉的,你莫要忘记我可是一国之君,龙脉出现我又岂可置身事外?可惜一个不凑巧,又碰到你这个爱闯祸的丫头。结果龙脉没有见着,这会还多了个负累。” 她忍俊不住捶打他的肩头,眼角有泪光闪动。 就着微弱的火光看去,这里是一个由巨石砌成的廊道,石面隐约可见壁画,“嗣,看看这石壁上所绘何物。” 拓跋嗣抱着她走近石壁,宝珞举起火折子,细细看去。只见兵马山川河流,无一不刻画得栩栩如生,有八百里长城,有水利灵渠,有文武百官,画中人穿着玄衣纁裳,百官戴高山冠佩绶,有武将,身穿双重长襦、外披彩色铠甲,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顶部列双鹖的深紫色鹖冠,胁下佩剑。 这显然就是秦代壁画,与初初推断时光穿梭机降落方位的臆测俱是吻合,那么,他们此刻便是在秦皇陵内。秦皇陵乃是一座地下城,世人所得知乃是凤毛麟角,一路走下去,只觉甬道十步一拐,八步回转,竟是暗藏五行阵法之道。 拓跋嗣亦是看出了端倪,待得宝珞告知其此处乃是秦皇陵,两人一个合计,推断这里定是皇陵初入口处的五行迷宫, 既有空气流通,必定就有出口。 可是走了许久,这里仿佛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她一路行过之处留下沉香,既能少走弯路,亦可留给失散的玥一个记号。 “嗣,要不要歇会。”宝珞自然不累,可是拓跋嗣却抱着她走了这许久。 “不碍事,珞珞,你身子,可有不适?”他没有忽略适才宝珞捂住下腹之时眉头隐忍之色。 宝珞微微摇头,瞧见他依然忧心不信,说道:“可能是爆炸之时动了胎气,我有备置丹药,服用后已是大好。” “咦?”宝珞看向前方,只见星星点点荧光在黑暗中飘忽飞动,“这是什么?萤火虫?” 拓跋嗣也抬头看去,“萤火虫?是何物?”他伸出手拢了一只,凑近火折子看去,笑了笑说,“这是蝹蝇,会发光,在潮湿的洞|岤,夜里河边最多,本该是夏季繁殖,但是在潮湿的洞|岤中,温暖之处亦是常见。” 宝珞一愣,忽而抿嘴一笑,“嗣,这,可是我十五岁生辰那年,你给我的礼物?” 他哈哈朗声一笑,“珞珞,你竟然还记得,那可是我挖空心思,讨你欢心之事。” 她自然不会忘记,他那天给了她一个如星辰梦幻般美丽的夜晚。除了这些,他给她的实在太多太多,多得无法用语言去表达,而只能用心去回报。 “嗣,我们随着蝹蝇之处走去,或者就是出口附近。” “好,我亦是这般打算。” 不多久,这漫无边际的甬道果真走到了尽头。拓跋嗣在前方有些微潮湿的石壁上推了推,纹丝不动。于是把宝珞放置在远处,方走近石壁,运劲双掌推去。 石壁“嘎吱嘎吱”声响,渐渐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清新寒意随着微微的天光顿时涌了进来。 激动欣喜之余,宝珞不由得回望身后黑幽幽的长廊甬道。玥,为何还未寻来呢? 拓跋嗣抱起她,从缝隙里走了出去,“麒王精通五行阵法,这样的迷宫又怎么可能难得住他呢?珞珞别怕。” “嗯,”宝珞点了点头,多少难关,他们都一道闯了过来,每次都能绝境逢生,那么这次,也不会例外。玥,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们出来之处,是一座山头,远离了挖掘龙脉之地。天色微亮,薄暮雾霭在山间渺渺升腾,山脚下茂林密布,溪流潺潺。他们在溪流边石面坐下,掬起一捧山间溪泉水,甘甜怡人。 拓跋嗣朝天放出响箭,远方另一座山头的西面、南面分别亦有响箭回应。 “麒王已脱险,那南面的响箭乃是他所发出,看来我们是在分散在陵墓不同的方位。这下你可安心了吧。”他又莞尔一笑,“老天为何就如此照顾他,倘若他不出来,我就有理由把你带走了。”说罢哈哈长笑,那笑声竟有无限悲凉。 宝珞握住他的手,“嗣”……“对不起。” 记忆中,她总是在跟他说对不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又岂是一个对不起可以道得清。 他扭过头看着她,微光掠过,在她眼底映出深情的男子。拓跋嗣一伸手就把她往怀里带,轻声说道:“珞珞,别推开我,就一会……” 这是夜夜梦回中思念的女子,却不能与他携手白头,可是他不怨,他知道,她心里也是有他的。怀抱里这小小的身子,片刻的拥抱,足以让他温暖此生。 “珞珞,小狐狸很想你,以后,我带它去见你,可好?可是你不能把它留下,你想它的时候,也要告诉我。” “好……”她的手环住他,泪水禁不住落下。“那么,墨鱼也要跟着我,它再不乐意也得跟着我,你偶尔也来看看它。” “嗯,”他听到不远处已有声息,他们,来得好快。他缓缓放开她,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摩,拂过她唇,依依不舍的眷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摆了摆手,“珞珞,保重!” 她大声地答应,模糊的双眼看着他大步离开。 他曾说: “珞珞,我们也说过谁都不要舍弃谁。不是吗?” “你每一次放开我的手,都让我心胆俱裂,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假如你爱的人是我,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就算你成亲了,抢也要把你抢回来。” “珞珞,你说过我们会一起经历来生来世,如果真的有来生,一定要先遇见你,你不准再背着我把心给了别人。” “你要得到幸福,若不然,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带回来。” 定定凝望他的背影,这个选择用一生来爱的男子,他相信爱一个人,不会轻易回头。 宝珞抹干泪水,缓缓回过身来,旭日破开云层雾霭,渲染淡淡鎏金,瞬间朝霞漫天,绚烂明媚。万道金光骤然照亮了苍穹大地,溪流水面顿时银亮耀眼。 溪水边,那晓露清风般的身影,沐浴一身晨曦朝她走来。 (完结)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6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