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识》 分卷阅读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 书名: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文案 某太子二十五岁高龄,无正妃无侧妃无通房,传闻他风姿濯濯如春月柳,可惜宠着一个冉冉如雨后清荷的小生,二人断袖情深,由此惹的人见人厌,鬼见鬼嫌,沈家长女秾辉避之不及,唯恐落入太子府的冷宫道。 他一朝翻船,皇帝却用赐婚圣旨拖她下水,秾辉只好把心一横,他不就有个男宠嘛,怕啥,实在过不下去了,连他的男宠一起收了,一女二夫,貌似也是条活路。 直到她看见某男宠一挥玉骨西子捧心折扇从刺客身上掏出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来,万幸没打他的主意,否则,等着她的,嗷嗷,可是阎罗道啊。 好在最终峰回路转,她终于盼得一生一世一双人,玉枕侧畔除了她与他外,再无第三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宅斗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秾辉,刘挚 ┃ 配角:沈韦氏,沈叔伦一干人等 ┃ 其它: ================== ☆、选秀 乾宁二十五年,仲夏,熏风南来。 午后,京中枢密使兼马军都虞候沈叔伦的宅中后院,穿杏色的小丫鬟急急拂去飞落在秾辉裙角上的飞虫,道:“小姐,这里虫多,咱们赶紧回屋去吧。” 秾辉提了一下芙蓉色的褶裙,好像没听见她的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被拍到一仗开外的小绿点:“好像是一只小螗娘,春棠,捉过来我瞧瞧。” “小姐,这......”棠儿低头,面上透出一股为难。抓虫捉蝉的活儿,向来都是小厮哄哥儿们玩的,侯门绣户的小姐不做女红不读《女则》,偏要一派顽皮,万一被人瞅了去,嚼舌到老爷夫人的耳朵里,又免不了讨来一顿训斥。 “你只管抓来与我玩儿,这会子又没人瞧见。”秾辉垂了下分髾髻,音清如泉。 春棠无法,只得拿帕子把那莹绿色的小虫扑住,送到小姐面前。 秾辉伸出水葱一样的纤指让他做势爬上去,细细端详了会儿,扬着蛾眉道:“春棠,你说,它和我的如莲碧玉枕比,哪个更绿一些?” “小姐的如莲碧玉枕绿里透翠,更喜人些。”春棠觑着长身细腰的小东西,见它要逃,忙用帕子轻轻一拂,待落了地,弯下腰去将它罩在帕子里拾了起来。 小小虫被激怒,前端双刃展开,挥刀挺剑,颇有霹雳惊风之势地砍向捉弄它的人,秾辉倏然莞尔,隔着帕子捏紧他的脊背:“陪我玩儿一会儿就放你走,好不好?” “小姐,当心他咬到你的手指。”春棠忧心地道,它刚才发狠的小样子还怪吓人的。 “无妨。”秾辉说罢移步右边厢房。卧房里的香云软榻上放着一只色过碧玉,娇比玉雕的长枕,态势怡人,通体透着一股冷静之意。 秾辉俯身看了看手里的小虫,身后的春棠有些不乐意:“可别叫弄脏啃咬了去。” 这只如莲碧玉枕,她和夏槿天天擦拭保养,好不容易养成这般光壁囫囵的样子,被咬些痕迹岂不可惜。 秾辉不理会她,径直将小螳螂挂到如莲碧玉枕上,挥了帕子道:“春棠你看,它和我的如莲碧玉枕一样儿绿呢。趴在里面,不仔细还瞧不见呢。” 春棠轻叹了口气,小姐真是不务正业的紧,成天专心这些无聊的事儿。 待要劝几句,还没开口就听见夏槿在月门口喊:“小姐,不好了!”语调甚是惶惶。 秾辉惊了一跳,螓首骤然抬起。只见夏槿环鬓略有松散,额上全是细汗,呼着大气道:“老爷被圣上革职下狱了。” 闻言,秾辉怔忪思忖了下,提起裙子急急往前面内院得正房跑去。 乍一听儿子身陷囹圄的消息,沈韦氏在房里牙儿作对的打了个寒噤,一口气没顺过来,倒在椅子上人事不省。满房的婆子丫鬟,鸟飞鹊乱的,哭的喊的,捶胸的顿足的,好似树倒了乱窜的猢狲一样,全然没了章法。秾辉见这里完全没个管用的人,只得吩咐春棠和夏槿把人抬到象牙金丝软榻上,一边去掐她祖母的人中,一边打发太太的陪房徐氏去请大夫。 大夫在沈韦氏人中处行了针,嘱人强行灌了她几口参汤,约摸过到半个时辰,榻上才微弱地嗯了一声。 大夫收了银针道:“老夫人这是受了惊吓,一时急火攻心所致,暂时看来不大妨事,但要记住,万万不要再受刺激,否则,下次再发作,可就凶险了。”随手开了个安神镇定的方子,谢了赏钱,自告辞去了。 秾辉满面愁容地立在老太太床前,自从父亲从地方升迁到京城为官,步步韬晦沉稳,处处收锋敛芒,才保得几年太平日子,谁曾想竟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竟落得身陷囹圄的境地。 尚在愁思,不妨大公子沈涧方从外面回来,一袭湖蓝色长衫上全是汗渍,一脸怏怏,见了老太太,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哭泣着道:“孙儿不孝,奔走半日尚未打探到父亲下狱的原因,只道听途说是为了太子和庄王的事。” 上个月皇后下懿旨为太子府选妃、秀女,京中正三品以上官员,但凡家中有年龄合适的嫡出女子,品貌端淑者,皆可送选。据说皇后此举一来是为了太子一脉早日诞下世子,二来和朝中重臣结了姻亲,也好阻止他们效忠人心日盛的庄王。 沈韦氏不语,似在沉思,良久抬手指了下身旁的婢女:“繁霞,你打发屋里的丫鬟婆子下去,这几天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盯着,老爷刚出事,我向来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保不齐有黑心的奴才作势动歪心思,才招了外灾,内宅断然不能鸡飞狗走的叫人笑话。” 沈涧何曾见过祖母这样凌厉的时候,心中忐忑,默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太,眼下该怎么办?”说着,似有深意地瞥了秾辉一眼。 “你的意思是老爷不肯把你妹妹送进太子府候选,才招来无妄之灾的?”沈韦氏语调寡淡,不见波澜。 沈涧摇摇头,眼眸透着犹豫:“朝廷尚为给父亲定罪,孙儿不敢臆断。” “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不用拘谨。我看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儿,你父亲身为枢密使,皇后岂有不拉拢他为太子所用的道理,可偏偏他不是心狠之人,明知道太子府是火坑还要把你妹妹往里面送,这么一来二去的拂了皇后的面子,她气不过,自然要搬皇帝出面。圣上再不喜欢太子,可只要他还在储君的位置上摆着,就决不允许大臣轻视半分。嗐,你父亲这回是触了皇家的大忌啊。”言辞之间,声音颤巍巍的:“圣上这次将他革职羁押,暂且没叫人查抄沈府,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要是他还执迷清高,不把太子府的选秀当回事,只怕要前途难保了。” 秾辉听的头皮发麻,不禁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 有些神魂出窍,当今太子刘挚昏聩,只知道飞鹰走犬,寻花夕醉,一味的逍遥快活,不知上进。越发比不上聪敏谦和的四皇子刘夷,在朝中渐渐失了大臣的信心,要不是皇帝顾念着与皇后结发多年的情分,怕是早下诏易储了。 现下肯把女儿送进太子府的大臣,哪个会看好太子府的前途,还不是抱着安皇后心的意思,谁肯为她们的来日考虑半分。 沈涧面有凄色,又叩首道:“老太太,孙儿知父亲为秾辉妹妹的前途打算,可如今事已至此,莫说妹妹妹的前程了,就是父亲的性命,也悬在皇帝皇后一念之间,还请祖母和妹妹为他考虑一二,不要叫孙儿失了父慈才好。何况妹妹入了府,来日太子登基继位,自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也不算委屈了妹妹。” 秾辉听见后面一句,心中嗤笑一番,不大作声。平日里他几时听从父亲教诲的,又几时拿正眼瞧过她这个异母的妹妹。沈韦氏见状,知她对沈涧的话不以为然,叹气道:“罢了,辉丫头不肯点头,自然有她的考虑,此事莫要再提起。” 沈韦氏满脸忧戚,秾辉望着也眼眶发酸,她自幼生母亡故,父亲一年难得过问几次内宅的事儿,平日里全靠老太太对她嘘寒问暖,添饭加衣,才护得她无忧无虑长大成人。想来老太太如今正是该安享喜乐的时候,竟被她拖累焦心至此,真真叫人有些不忍。 “老太太、大哥,父亲虽被羁押,但他要拿定主意送我入府,这几日必定送消息回来,咱们不如等等他的音信。”她道了句可进退的话。 沈韦氏拭了眼泪,点点头:“也好。你的终身大事,终究轮不到我来做主。嗐,方姨娘倒是愿意把芩丫头送出去的,可她到底是个妾室生的,容貌又不及你三五分,日后万一太子侥幸登基,有人拿此事做引子挑拨,咱们沈府照样吃不了兜着走啊。” 秾辉红了眼圈,道:“祖母的意思,秾辉明了。只是入不入府,我擅自做不得主张,须得父亲发话才行。” 说罢,对沈韦氏屈膝行礼,告辞出来。春棠见她用帕子遮住眼睛,似是哭过,也不敢多问,只惴惴地跟在后面。 秾辉回房,闷头静坐到天黑,冬白过来提醒晚饭的事,她方觉身上的绡裙汗透了,黏哒哒地贴在肌肤上,很不舒服。胡乱用了晚饭,丫鬟早备好热水,侍候她沐了浴,在五彩琳琅景泰香炉里焚着些水沉香,冬白陪着写了一会儿字帖,不知不觉过了初更,正要歇息,忽然外面一阵急雨敲窗,哔哩哔啪的嘈杂,进了帐子,辗转至三更天才昏昏入了梦。 次晨,东方一缕云开,继而雨霁天晴,暑热渐渐回笼。 小丫鬟秋菡飞也似的从前院跑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太太从娘家回来了,这会儿子正带着两个姨娘在老太太房里哭闹,请老太太做主立刻将小姐送入太子府待选,以确保老爷平安无事。” “老太太怎么说?”秾辉无奈地问道。 秋菡一下噎塞:“奴婢、奴婢没听见后面的就跑回来给小姐报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来乍到,请各位小天使多多关照。 ☆、画图 “你这丫头,平日里比谁都周到机灵,怎地今日毛毛躁躁的,只要老太太不发话,任凭旁人怎么哭闹,也作不得数的,慌什么。”冬白抢先埋怨道。 秾辉蹙眉道:“不相干的先不去理他,你们紧盯着老爷的消息。” 秋菡道了声“是”,碎步又往前面内宅老太太房里去了。 符氏跪在老太太房里咽泪:“老爷算是白疼辉丫头了,如今又不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那太子府里比天的富贵,就是一只金凤凰,也栖的住,咱们普通的官宦人家,她心气再高,日后也碰不上这样的好事,何苦搭进去老爷的前程来着......” 沈韦氏呷了一口老君眉,拍着胸口动气道:“就你知道爷儿们的前程要紧,难道我就不怕他出个三长两短。昨儿辉丫头在我面前表过态,要等她老子爹捎话回来,你休想撺掇着我逼她。” “老爷现如今哪里能见的到自己人,就算有人嘱咐,怕是已经被打的不能言语了,如何捎话回来,辉丫头这是糊弄老太太呢。”符氏口里喊着苦命的老爷,呜呜咽咽大哭起来。 沈韦氏烦心不已,喝道:“本朝法度仁慈,就算犯了杀头的罪,还不准严刑拷打,你爷儿们不过是罢了官,罪都没定呢,谁敢动他一个指头。你在这里蝎蝎蛰蛰的,传出去没的叫人笑话。” 符氏被老太太三番五次地驳斥,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又不好顶撞,只得讪讪退出来,回自己房里叹气垂泪。 过了两日,依旧没有沈叔伦的音信,沈涧从国子监上学回来,急的团团转,对老太太道:“总得想个法子,托个妥当的人进去探探才好,总不能听其自然,照这个样子,我爹几时才能捎话回来?” 沈韦氏皱起眉头道:“我们沈家原是寒门,在京城一无入仕的族人宗亲,二无世交至谊,旁人哪有信的过的,再等等罢。” 沈涧无奈,只得按捺下火躁,长吁短叹地退了出来。 回到房中,左思右想,与其坐等,不如出去寻求门路,于是净面整发,换了身倜傥衣服,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悄悄到太子府上递了名帖。 太子平日里不私下见客,这规矩他是知道的,本不抱面见储君的希望,只想借机在府门外看看能不能遇上来往的宗亲王爷,若正巧有认识的,托他递个话进去,说请太子爷在圣上面前为沈叔伦保句话,日后沈府上下一定唯太子爷的马首是瞻。 他正打着主意四处张望,不意太子府中一清秀小厮出来道:“沈公子,太子有请。” 太子府内,一位广额丰颐长身玉立的男人,飞扬明俊的神气里,带着清冷高贵的意味,苦笑道:“他们就这么不看好本太子?” 侍立在身边的是个眉目英挺的少年,面白唇红,身穿月白衫,手摇折扇,腰中系着一只极品羊脂玉蝉,如清莲出水一般,他拱了手回道:“爷眼下的处境确实不妙。” 刘挚沉思片刻才道:“芝仪,若本太子就此放弃储位,能得一地偏安否?” 吕澈收了扇子在掌中敲了几下,叹道:“储君被废,向来只有被鸩杀或囚禁的下场,太子三思。” 远远看见下人引着沈涧过来,刘挚道:“罢了罢了,三思何用,你我暂且享受富贵,过一日算一日吧。” 吕澈抿唇但笑,尚未接话,见沈涧已在阶下垂首候命,忙起身道:“我到湖边走走。” 刘挚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声音暧昧道:“芝仪,你同我一起见见沈公子。” 沈涧乍一见到太子身旁侍立的美貌男郎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 ,心想他必是坊间私下议论的太子男宠了,怪道父亲说什么都不肯送妹妹入府,竟还有这一层隐忧在。 他叩首委婉说明来意,刘挚叫声“平身”,眼眸含笑道:“沈公子好个风流的相貌,可知令妹也一定是个美人儿。”说着,他觑了一眼吕澈,叹气道:“可惜沈大人看不上本太子,咱们是无缘见上一面喽。” 沈涧头上遽然渗出冷汗,重新跪下道:“太子恕罪,家父实是有苦衷,先考刘氏在闺中曾有一手帕交,相约日后出阁生了男女,定要做一门亲事。因此愚妹沈秾辉乃有婚约之人,另外一位妹妹是庶出,万不敢拿来糊弄太子。” “原来如此。”太子道:“秾辉,明眸秾艳,光辉照人,嗯,不错,好名字。” 沈涧不知他何意,还要说什么,却被吕澈一扇子凉风挡了回来,“太子,今日正巧闲的无趣,不如请沈公子当场画下另妹的肖像,验验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 “这……”沈涧为难地看着太子,见他食指敲着花梨木雕龙纹茶几道:“令妹本该送与本府选秀女,你画了她的像与本太子看,也算不上轻浮孟浪之举。她既有了婚许,本太子赐她落选便是,但求不要扫了芝仪的兴致。” 沈涧大喜,立刻求了笔墨,细细落笔,把秾辉的眉眼身量,如实地搬到宣纸上。 吕澈止不住好奇,沈涧刚一收笔,他便过来先睹为快,只一眼,身体就定住了,那画中女子,一弯桃叶柳眉,鹅蛋脸,丰姿端丽,是个上上乘姿色的美人儿。 “芝仪?”刘挚轻唤一声,“如何?” “名副其实。”吕澈笑了呈给他看。 刘挚眯眼看罢道:“也算个美人儿。”停了一会儿又朝沈涧道:“沈公子请回吧,本太子明日上朝自会卖个人情与沈府。” 沈涧千恩万谢,喏喏告辞回府,并不向祖母和母亲汇报此事,只等明日朝廷放出消息。 第三日,连着在外面打探的小厮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一进垂花门就大喊老爷回府了。 一家老小立刻迎出来,只见沈叔伦卸了官服,脸色憔悴地走到沈韦氏面前,叩首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说完,抱住老太太的腿呜咽一番,进了厢房,屏退闲杂人等,他又道:“蒙圣上不弃,令儿子出知循州,已是万幸。” 沈韦氏靠在软榻上掀起眼睑看了他一眼,道:“为了不让辉丫头进太子府,你搭上自己千辛万苦挣出来的前程,值得吗?” 沈叔伦正了下身体,捋须道:“唉,母亲哪里清楚,那太子刘挚,纨绔骄奢有方,治国安民无能,圣上心里明镜似的,决计不可能将大位委任与他,只是如今庄王刘夷羽翼尚未丰满,加上碍着皇后的情面,不能急于行事罢了。这次皇后借给太子选妃的机会拉拢重臣,焉知圣上不是将计就计观察到底谁在心里真心实意支持庄王,儿子既然要赌,就要押庄王这个有把握的,不能再与太子府有什么牵连,至于一时宦海失利,实在算不得什么,母亲千万宽心。” 沈韦氏竟不知他是这么想的,心里仔细琢磨了一遍,半天才开口道:“我是不打紧的。罢了,此次贬官循州,正好可以远离储位之争,过去要是能造福一方百姓,也算你的造化了。”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想到连累母亲晚年跟着儿子漂泊去那烟瘴之地,终究是不孝。”沈叔伦伏在地上愧疚的再说不出话来。 沈韦氏忙扶了他起来,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又对去往循州的事情安排筹划到半夜,沈叔伦才请了安出来,回符氏房里歇下。 符氏见丈夫全尾全须地回来,一半放了心,一半又不甘心丢了荣华,夜里睡不着觉,背对着丈夫没完没了地抽泣。 沈叔伦道:“你哭什么?” 符氏咽着道:“我怎么不哭,老爷丢了官,我的涧儿和珠丫头只怕也没前程了。” “夫人这话奇怪,涧儿日后科举入仕,只要腹中文章锦绣,完全用不着我帮衬,珠丫头才九岁,议亲还早,谈不上前程不前程的。”沈叔伦道。 符氏听了愈发难过,颤声道:“老爷要去循州自己去罢,我们母子三人是不能随行的了,老爷只当沈家没我们娘儿几个。” 沈叔伦忙拉她到腋下,“这是什么话?循州虽说偏远了些,可咱们到底是吃不到苦的,到时候叫你娘家兄弟跟着去,捡那些名贵的药材弄了来北边贩卖,还怕银子少了不成。” 提到娘家兄弟,符氏这才有些欢喜,她祖上也是官宦人家,不缺银子,可惜到了这一代,子孙不成器,家业凋零,无奈之下才把她送给当时还是校书郎的沈叔伦做了二房的。 也是她命好,过门当年就生了长子沈涧,又几年,沈叔伦外放知府,得了个肥缺,她跟着一路享福,本以为这辈子的富贵就差不多到头了,谁知道原配太太突然殁了,她被扶了正,居然有朝一日行使起当家主母的阵仗,真叫人喜出望外。 沈叔伦还不忘提携她娘家不成器的兄长,资助了银子,让他们走南闯北的贩些药材罕物,现如今上了道,在京城置了三进院的大宅子,娶了正八品给事郎曹郁庶出的女儿做太太,跟前一男一女,日子过的一片红火。 夫妻二人说开了话,在床上反复两个更次,外面天色破晓,符氏全然没有睡意,打发人赶早去兄长符川府上送信,将昨晚商定的事情一一说妥。 两日后,沈府驶出五辆带篷马车,老太太带着秾辉的一辆领先,符氏带着秾珠、方姨娘带着秾芩,沈叔伦和沈涧各自带着下人依次跟在后面,斜阳淡影里,伴着一声重重的叹息,朝南边缓缓驰去。 秾辉挑开窗帘,入目处繁华栉比,打着京腔的叫卖声听起来格外舒服,她伸手摸了一下丫鬟怀里抱着的如莲碧玉枕,黑澄澄的眸子蒙上一层湿润。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时刻带在身边,也算是个念想。”老太太摩挲着秾辉的手道。 秾辉垂了眉道:“这些年幸有老太太教养,想来我娘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妈妈们说碧玉枕有一对,另一只在谁手上,说不准就是咱们大姑娘的姻缘呢。”丫鬟夏槿伶俐道。 “胡说。”老太太听了登时大怒,厉色道:“下人的混帐话,是能拿到姑娘面前来说的吗?这么没规矩,合该撵出去。” 夏槿早吓的没了人色,在马车里跪下去嘣咚磕头,哭着道:“奴婢知错了,求老太太开恩。” 沈韦氏火气未消,把秾辉搂在怀里,过了约有一里地的功夫才道:“起来吧。” 秾辉见老太太动怒,知这里面定有说法,心道:别人的姻缘是月老的红线牵的,她的,莫非应在一只枕头上不成。 ☆、初遇 在路上颠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 簸了将近二十天,沈叔伦一家才到达循州,沈老太太一并三个孙女全部病倒,每日上吐下泻,个个脸都成了菜色,好不受罪。 幸好出门前符川送了一些名贵的药材过来,沈叔伦提前找人写好方子,路上隔三岔五就给家人饮些汤药,这才没出大事。 循州地处高原,不像京城那么炎热,尤其早晚,清风拂拂,没有一丝暑气。几人卧床将养五六日,渐渐回转过来。 这里除了县城,其余地方人丁不旺,一眼望过去皆是草莽千里,狐兔出没,据说前些年还有匪患,上一任知府大人曾为了表功主动进山剿匪,人家的影子没找到,还折了上千官兵,弄得焦头烂额,任期没到就向朝廷请罪辞官了。 沈叔伦到来之前,这里府官位置空缺已有一年半之久,积压了大量涉及民生、经济、官司的案牍等着处理,上任第一天回府便由小厮带了十几卷文书,饭后,连夜挑灯阅览。 方姨娘、史姨娘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丈夫一次,空房守的苦闷,平常见了秾辉都拉着个脸,怨念很大。 沈涧原本在国子监进学,结交的都是天潢贵胄、豪族士子,前程不可估量,乍一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书也懒的念了,每日里长吁短叹,消沉的不成样子。 符氏见了,心疼的跟被剜肉似的,私下里和姨娘丫鬟抱怨,明里暗里骂秾辉“丧门星”、“小贱人”。 下人们见太太不喜秾辉,也渐渐怠慢起她来,对她院子里的丫鬟吆三喝四,处处挤兑。 一日,春棠见秋菡背着身子站在墙角哭泣,便走近了问她:“谁给你气受了?” 秋菡啜泣道:“还不是太太身边的小喜,我今儿一早去领月钱,她说姑娘有老太太管着,还领什么月钱,数落了咱们好一顿。” “呸!姑娘的事儿,轮到她嚼舌。你也是个窝囊的,怎么不回了太太,叫她讨个没脸。”春棠啐了一口道。 “春棠姐姐,太太当时就坐在旁边喝茶呢,她只当没听见,我还去说什么。”秋菡心酸道。 “好妹妹,咱们暂且受了这次气,别叫姑娘知道,她这一路过来恹恹的,从前爱玩的,如今都丢开了,还不是觉得连累了家族,在太太姨娘面前抬不起头来。”春棠推了她一把,“这会儿子姑娘在午睡,你找冬白她们玩儿去吧。” 秾辉哪里睡的着,她养了一会儿精神出来,见丫鬟在这边嘀咕,好奇的很,就蹑手蹑脚跟过来,谁知竟听到了这样的事儿。 春棠和秋菡回头要走,猛地瞧见她在身后站着,吓了一跳,齐声道:“小姐,您醒了?” 秾辉冷笑:“你们受了气,也不告诉我,蒙我在鼓里,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我性子懦弱,任人轻贱呢。” “小姐,奴婢愚钝。”秋菡惭愧道:“说出来怕给小姐添堵,却没想到这层意思上去。” 秾辉道:“好了,别在这里饶舌,明日一早老太太要到城外三星观中打平安醮,你们自去收拾收拾吧。” 二人一听要出门,心里雀跃的跟什么似的,来循州都快三个月了,连门儿都还没出过呢。 次日上午,符氏对老太太说珠丫头身体不适,需要照顾,去不得观中,两个姨娘见状,也都找了理由回避,可秾芩憋坏了,说什么也要出去热闹热闹,方姨娘少不得退了一步,点头应允。 最后,秾辉、秾芩二人带丫鬟跟着沈韦氏坐轿去往城外的三星观打醮。 沈叔伦怕家眷初来乍到的遇上歹人,提前派了十几名护院过去,把观外巡逻了个严实,才请她们进去。 巧的是今日三星观清静的很,来烧香打醮的人寥寥,除了沈老太太一行丫鬟婆子十几人外,余下就是观里的小道士们。 沈韦氏带着秾辉供了香火钱,左右找不到观中主持,便问旁边的小道童:“你师父去哪里了?” 小道童拱手施礼:“师父玄清道长今日有贵客来访,耽搁了时辰,请老夫人再等等吧。” “不妨事,我们在观中且歇一歇。”说罢,老太太携着秾辉、秾芩到铺着软席的木榻上品茶。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见斜对面的房里出来个穿深蓝袍子的老道,眉须皆白,面皮红润,一双三角目炯炯有神,正笑吟吟地引着两位贵公子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袭天青色云纹袍子,腰系玉带,缀着缨络流苏,面上眉毛修长清扬,高出凤眼半寸,颧柄直蒂鬓角天仓,鼻准悬胆,行动来龙有气,贵不可言。 跟在他身后的公子穿白衫,腰中系着玉蝉,比之前面那位,多了份秀气,举止相当有身份。 “玄清,你这观中,香火可是冷清的很,莫不是你平日里好吃懒做,诓骗惯了,连累众仙享受不道供奉。”白衣公子嘻笑道。 老道也不恼,往沈老太太这边一觑眼,捋须呵呵笑道:“吕公子,今日有贵妇人带着小姐们过来打醮,小道把香客都打发出去了。” “是哩是哩,沈府上的老夫人还在那厢等着和师父商量点几盏海灯呢。”小道童帮腔道。 两位公子对视一笑,吕澈道:“既如此,咱们快走,别耽误道长发财。” 秾辉在敞着门的房里不经意听见二人说的官话,心下吃惊:他们难道是从京城来的。少不得往外瞥了一眼。 青袍公子正好转身,此刻目光落在秾辉这边,当下一怔,便挪不动脚步也说不出话来。 这女子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对了,前不久沈涧曾在太子府作过一幅沈家大小姐的画像,和眼前这位女子轮廓已对上八、九分,只是□□气质上要逊色她很多。这也不怪沈涧,画是死板的,人是灵动的,不是丹青大家数年琢磨,要画出女子一顾倾城的风情,大概强人所难了。 明眸秾艳,光辉照人。 秾辉—— 真真不辱没了好名字。 待要上前说话,又自矜身份,怕唐突了佳人,便站在那里有意无意地看个侧影。 吕澈见他这般光景,顺着看过去,也是一呆,那女孩儿梳着垂鬟髻,白纱交领中衣外罩藕粉衫,下衬浅绯色石榴裙,身量纤纤,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如一株空谷幽兰。 他也忍不住把目光钉在那里。 玄清猴精,见状,忙拿出拉皮条的本事,几步跨到沈韦氏一行这边,打千:“老夫人,巧了巧了,这两位贵公子也要在小观供灯祈福,小道一同叫人写了去,省去许多功夫。” 吕澈闻言哑然:他何曾说过要供灯的话来着,这个水晶老狐狸。想巴结太子还不忘敲本公子一笔,该杀。 沈老太太上了年纪,耳朵不敏,刚才没留意外面有人在说话,看见玄清进来才起身瞧过去,隔了一道门槛立在院中的两个贵公子的身形,让她过目了个仔细。 秾辉不想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 稍一回首竟和外男打了个照面,极不自在,听到玄清的话,知他说的是刚才那人,也不敢乱看,只低头在她祖母身旁。 “姐姐,你看那两位公子,好像也是从京城来的。”秾芩望了一眼,拽着秾辉的衣袖悄声道。 循州这里风俗开放,女子踏青游玩、进香求神之类的场合并不需要回避外男,因此老太太领着两个孙女上前福了福道:“借两位公子的福。” “老夫人言重了,此乃缘分。”吕澈还礼道。 玄清呵呵笑着请几位去了大殿,他手下的小道士早放置了四、五个斗大的莲花灯,沈老太太施了银子,叫孙女给神仙磕头。 “我看老夫人哪里是来打平安醮的,分明是为府上的两位小姐求姻缘的。”玄清抖着胡须道:“我看二位小姐的姻缘,太上老君已经牵定了红线。”话落,拿眼去觑秾辉和秾芩。 臊的二人一阵脸红,心里都道:老不正经。 “又巧了,这位刘公子也是来求姻缘的。”吕澈指着刘挚笑道:“老夫人看他还成否?” 秾辉、秾芩以及丫鬟们听了,都掩口笑起来。 沈韦氏也笑开了道:“公子玩笑了。刘公子人物难得,只是老身这两个孙女,断断不肯使她远嫁的,一家骨肉,分开了终究是没趣儿。” 刘挚看看日头道:“吕贤弟,莫拿人家女儿的姻缘开玩笑,快办了正事。” 吕澈知他急促要走,从囊中取出银子递给玄清,拉脸道:“老道,爷爷的银子暂时存你这儿,下次见面,如数还我。” 玄清眉舒眼笑打哈哈道:“多谢公子的香资,太上老君一定保佑公子将来得个如花美眷。” 吕澈气的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回身朝沈老太太拱手:“老夫人,告辞。” 秾辉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那一袭渐行渐远的青衫,心中竟有些异样,回了府,还在出神。 沈叔伦旁晚从府衙回宅,一落脚就去老太太跟前问安,“母亲今日打醮可还顺利?” 沈韦氏靠在软丝锦绒檀木榻上,见儿子来了叫人在后背塞了个枕头撑起来,“出去闲逛,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对了,今天我和秾丫头、芩丫头在三星观中遇到两个年轻人,像是从京中来的,一人长的龙骨凤睛,修长身材,另一人与他兄弟相称,我看着是他的侍从,老爷可知道他是谁家公子?” 沈叔伦听罢摇摇头,“京城的世家公子多如牛毛,单听母亲这么形容儿子还真想不起来是谁。不知他姓什么。” “别人称他是刘公子。”老太太端起茶碗润了润口道。 “刘公子?”沈叔伦捻着胡须惊道:“莫非是他。”摇摇头又自言自语:“不该,不该。前几日听说皇后得了重病,太子再荒谬,也不可能离开京城到循州游玩。” 沈韦氏听他说完,细细回忆一番,道:“今日那人眉宇清严,不是寻欢放纵之流。” “老太太问起这人身份,可是有什么担忧?”沈叔伦不安道。 ☆、祥瑞 沈韦氏道:“今日在三星观中,玄清道长和那位随从公子一唱一和,引到辉丫头和芩丫头的姻缘上,想来蹊跷。一个京城世家公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定个循州的婆娘。” “他莫不是看上辉儿有几分姿色?”沈叔伦讶然道。 沈韦氏摇头:“那公子始终没多看两个丫头一眼。” “听母亲这么一说,儿子也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不如我派人暗中去查,看他住的哪个客栈,找到他落脚处再下结论。”沈叔伦离开座椅蹀躞几步道。 “不可。”老太太盯着沈叔伦道:“若被他发现,老爷该如何说法。万一此人是圣上子侄,到时候参你一本,后果可堪设想。” 沈叔伦又到椅子上坐下,“母亲考虑的周全,眼下之计,只有徐徐侧敲那玄清道人,他要是肯透漏一二,咱们心里也算有个底儿。” 沈韦氏微微点了下头,叫丫鬟婆子都退下,道,“辉丫头的娘当年和花家到底说了什么?这些年花家不来提亲,每每去信又没个准儿话,事到如今咱们连那头个活人儿都没见到,辉丫头今年都十三了,再耽搁下去,误了孩子的终身可怎么办。”说到最后声渐急促,脸色极为难看。 沈叔伦道:“母亲有所不知,儿子私下派人打听过,花家正房夫人甄氏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过世,遗下的这大公子花天爱考了三次科举,都榜上无名,一气之下便生了遁世的心,整日混迹于隐士道人中,怕是没有娶亲的志向。” 沈韦氏大惊:“竟这么不成器。花家也是不厚道,他儿子不往正道上走,还不早早说明情况把亲退了,打算坑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儿一辈子不成。”自顾数落一顿,又叹道:“要是个好人家的,在京城的时候向圣上禀明,也好免了你的谪贬之罪。” “儿子也曾想过搬出花家来保住俸禄,细思几日甚觉不妥,以皇后的性子,保不定派人给花府透个气,许些好处,花家老爷是个没气性的,还不满口应承下来。到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还是咱们沈府。”沈叔伦道。 老太太道:“这事难道咱们就只能坐等不成。” “来循州前身处庙堂,平白无故和花家解除婚约,御史定要给我扣个势利的帽子上奏参我一本,如今官微身轻,他花家稳坐世袭爵位,要是现下沈家以高攀不上为由,和他退了婚,料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诽谤的。”沈叔伦道。 “你既拿定主意,明日就派人给花家送信,免得夜长梦多。辉丫头手里那件信物,是不是也一并的物归原主。”沈韦氏道。 “那是自然。只是辉儿那边……”沈叔伦神色有些作难,看着老太太,说不下去话。 “老爷先打发人和花家接头,辉丫头那边,我来说。”沈韦氏道。 沈叔伦自告辞出来不提。 时光易过,忽忽已过重阳。 一日,京中来消息说临江王刘伩因政务不修,一味沉迷仙道被叱责,罚去靖边三年,无事不得返京。 难道皇帝要对太子下手,谁不知道刘伩这个亲皇叔最坚定支持刘挚登基,对庄王刘夷压根儿不屑,此番皇帝对刘伩出手,无疑是拔掉废太子最大的钉子,沈叔伦心道。恰好符川在循州收购药材,临行之前到沈家看望妹妹、妹夫,说了此事,他便把在京中道听途说来的原委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这临江王刘伩王府的御花园里,一眼泉水连着几天冒出五彩梅花,这水梅花稀奇的紧,远远看着一片淡色红云,可用瓢接住,到里面还变作水色,喝进嘴里,一股甘甜夹带清香,竟比冬日梅花上收集来的雪水还要回味五分,见过的人都说是祥瑞。 皇帝刘丛听说以后非常高兴,架不住临江王三番五次邀请,九月初九这日,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6 带着皇后并各宫嫔妃、太子、皇子、公主、大臣等三百多号人,乘御辇前往刘伩府中观赏瑞泉。 刘伩得知他这个皇帝亲哥要来,一早就敞开大门,府中王妃、子女若干人等全部盛装跪在垂花门外,预备接驾。 刘丛的御辇行到王府正门口,他喊了一声停,随侍太监丁峤忙抱了明黄绸面的脚凳,将他扶下轿子。跟在后面的后妃皇子也都纷纷下轿、下马,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就要进府,庄王刘夷突然上前对刘丛耳语一句,皇帝脚步一顿,脸色大变,当即下令回宫。 当夜,刘丛就下了一道圣旨给临江王,命他即刻启程去北地,家眷等人一律不得随行。据坊间说法,当时庄王告诉皇帝:临江王府内墙壁间藏着密密麻麻的刀斧手,恐要弑君。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沈叔伦同他唏嘘一阵,符川道:“出京的时候听说皇后自临江王被谴去靖边后病的更重了,顾不上为太子筹谋许多。”话锋一转又道:“妹夫和庄王那边可有接触?” “不曾。我虽然把天下押他身上,但要说到投靠,庄王未必有意结党营私,沈某亦不想日后落得个弄獐宰相的口评。”沈叔伦肃然道。 符川在沈府住了两日,送了沈韦氏一些名贵药材,如天麻、三七等,临走前又和妹子符氏唠叨家里长短,听她抱怨道:“老爷眼下勤勉,很少来后宅,来了也是在两个姨娘处歇着,我的日子是越发的不如从前。” “妹子不是有涧儿吗?他是沈家唯一的男嗣,日后当了家,还怕没你这个亲娘的地位。”符川笑着道:“我这次来,专门去同仁堂配了上好的雪蛤膏,妹子早晚一用,保证颜色不输姨娘。” 符氏见他取出三五盒雪蛤膏来,喜的眉展眼笑,抢过来收在袖子里,“哥哥是实打实地心疼妹子,可怜离的千里远,否则妹子时常回哥嫂那里,他爱去谁房里,我也眼不见为净。” “瞧妹子这话说的,原先在京城的时候你经常回家去住,就算子谆(沈叔伦字子谆)想你,处处摸不着人,还不是移步姨娘房里,机会都是你白白让出去的。这会儿子又后悔了。”符川道。 符氏被他一席话说的红了眼眶,“就说眼下的,我难道就该被他冷落至此?” “子谆纯孝,妹子多到老太太跟前走走,嘘个寒问问暖,不愁他不感动。”符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道。 “罢罢,不如不说。”符氏推他出门道,“我就知道娘家没个指望上的人儿。” 符川知妹子小性,一点儿小事非要翻腾翻腾,也不怪沈叔伦,隔着门劝了她几句,隔日辞别回京。 沈叔伦惦记着花家的事儿,叫人送了信儿过去,一个月下来不见答复,心中着急,却又奈何不得花家,甚是气愤。 符氏得知丈夫心事,一日梳妆完毕,款款至书房道:“老爷,妾有法子让花家退婚。” “说来听听。”沈叔伦埋头文山书海,无心应了句。 符氏道:“花家在京城也不瞎不聋,老爷这次为什么贬官,他们如何不知,分明是看准日后庄王当了太子,定要把老爷召回京城重用的,一日老爷腾达,他们和沈府做了亲家还不跟着得利得势的。”看了一眼沈叔伦的面色,她接着道:“与其这样拖着让他得意,索性叫我哥哥去花家府上做一回说客,说沈家已经下了退婚的决心,耗着无益。前头因为这个,还挡了沈家与太子结亲的路呢,是真是假抬出太子来敲打几下。哥哥办事精明,再与花家一些南边的罕物,他只要受了,这事儿就办成八分。” 沈叔伦看着她道:“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唉哟,老爷,您明知妾身想不出来,非要驳我的面子,是他舅舅提到的。辉丫头的事儿,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只对我说预备着老爷被花家赖着一时想不到好的法子,叫我好好为老爷分一分忧。”符氏嗔道。 沈叔伦见她今日脸颊粉润,妃色华裙衬的身子玲珑有致,不禁生了怜意,拉起她的手道:“你说的对,没想到大舅兄还有这等巧思。”当晚,他便在符氏房里歇下,一夜自然少不了云恩雨爱。 次日鸡叫,天还没怎么亮开,秾辉正在起床,有人叩门,寻思道:莫不是循州城出了什么大事,官差来给父亲报信的。她暗自忐忑一会儿,没到早饭时间,就听冬白说老太太房里悄悄说道的,皇后薨了,庄王派人给老爷送来一箱子奇珍异宝,并叫人带了什么口信的。 “有这么好的事儿,老爷是不是把东西都送到了老太太房里,小姐你快领我们去开开眼。”夏槿高兴地道。 “眼皮子浅的小蹄子,咱们向来和庄王府没来往,他凭什么送东西与我们,保不齐是有目的的。”冬白拿手帕甩了她一下道。 “住嘴。你们眼里越来越没我了,大早上的在这里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秾辉扫了二人一眼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更新。宝宝们记得留爪噢,嗷~ ☆、废立 两个丫鬟立即住嘴,互瞪一眼,一个打洗脸水,一个准备珠钗胭脂,心里却同样寻思,小姐自从来到南地后性情不似从前温和,对下人的拘束也多起来,往后只怕时时要长眼色、记得尊卑,莫被挑个错处撵出府去。 “姑娘起了吗?”老太太处的繁霞在院子里道,闻声,秾辉马上朝丫鬟使个眼色,叫去把人领进来。 春棠挑帘出去道:“妈妈,我们小姐正梳头呢,您快请进来。” 繁霞一双斜挑眼眯着,“老太太让你们姑娘快到她跟前去,你们收拾好就来吧,我赶着回去服侍,不打扰了。” 秾辉忙叫丫鬟简单梳了发髻,素着一张雪肌,眉也不瞄,只点个唇,就到沈韦氏房里去。 她前脚进去,后面秾芩和秾珠都到了,一起笑盈盈问姐姐好。 老太太今天穿了件海青色满绣灵芝草的衣服,外罩紫锦披肩,头上带一支银镂珠穿的福寿簪,站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见秾辉进来,侧身对婆子道:“早饭摆上罢,我同丫头们一起用。” 秾芩请了安道:“祖母今日起的这样早,穿戴又齐整,可是有好事?”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什么好事。” 用了早饭,沈韦氏正看孙女们打缨络消食,符氏领着两个姨娘过来请安,她今儿气色颇好,穿的比两个姨娘还要鲜艳,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气,两个姨娘却是没精打采的,笑的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 “都下去吧,让我们娘儿几个关起门来说说体己话。”沈韦氏对丫鬟婆子挥挥手,“看看姑娘们的冬衣都做好了没有,都说南地的冬天不冷,可我瞧着秋天这凉劲儿,每人还是要预备下一两件的。” 符氏见丫鬟婆子都散了,捧了一杯茶递给老太太,“这等小事儿也叫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7 母亲操心,儿媳实在惭愧。” 沈韦氏接了茶道:“你不用多想,我拿出私房钱给丫头们做件衣服,也是图个事儿干,并不是要替你当家作主。” “儿媳谢母亲为孩子们操心还来不及,岂敢有那个心思。”符氏讪讪道。 沈韦氏没接她的话,觑着两个姨娘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句丑话要说到前头。皇后薨了,庄王那边派人来府上联络,明里暗里的意思,不用我说,你们都明白。你们老爷的意思是既远离庙堂,就先不效这个犬马,因而用巧言打发了来送财务的,怕他们不甘心来走你们的路子,叫你们去老爷那里吹枕头风。从今天起,如果你们谁叫我发现和庄王在循州的人接触了,别怪我翻脸无情。” 声音不怒不燥,掷在那儿却如千万支刀剑一般,寒意逼人,符氏并着两个姨娘面上早没了人色。 老太太的手段她们是知道的,沈家刚进京那会儿,沈叔伦从青楼赎回来一个小妾,仗着姿色比别人强些,挑衣捡食,没蹦跶几天就被灌了迷药送到老家庄上干粗活去了。 果然不出沈韦氏所料,那些送贿的人不甘心,日后专挑沈叔伦不在家的日子上门,琳琅贵重的珠翠往符氏面前一摆,勾的她眼珠子馋的痒痒,幸亏有老太太的话在前头压着,她再贪恋,也只得咬着牙连人带东西一起打发出去。 一日,沈韦氏向儿子抱怨:“你总是说庄王是贤王,谁知背地里也有这等邀买人心的手段。” 沈叔伦沉思道:“怕不是庄王的意思,或是他手下的那些个人,见皇后死了,太子无人庇护,想趁热打铁一举把自己主子扶上位置,或是庄王的宿敌,打着他的旗号私贿臣子,意在破坏他的名声也未可知。” “管他打的什么算计,咱们都一概推掉,将来没把柄落人手里,才有可退可进的路。”老太太道。 沈叔伦笑道:“母亲和儿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循州的冬日来的姗姗,秾辉有一天早上起来打了个冷颤,她这才想起,此刻已近年尾。 秋菡捧了冬衣过来道:“小姐,循州真是奇了,冬天也不见下雪。” 秾辉看着她手上的衣服道:“这衣服做的比京城的轻巧,绣面也别致,要是下了雪,再衬一树梅花,不知道怎么个好看法。” “是哩。”说着,秋菡红了眼圈,“今年看不到咱们京城宅子里的梅花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十二月正朔风呼啸,漫天飞着鹅毛般的大雪,皇宫笼罩在一片茫茫之中。 刘丛靠在雕龙紫檀高背椅上,深目微垂,左手下刘挚正襟而坐,开口道:“父皇,儿子自知性子寡断,学问浅陋,不能绳继大位,还请父王早做安排。” “怎么,郭荣将军打了胜仗回朝,你害怕了?他是庄王的亲舅舅,你忌惮一些也是难免的。”刘丛双眸猛然圆睁,透出一股凌厉之光。 刘挚无奈笑道:“父皇莫要取笑儿子。儿子以为,郭将军此次大捷班师,乃国家之兴。以他的威望,日后定能扶持三弟坐稳江山,不像儿子,母族无人可靠,难呐。” “朕春秋尚盛,为你栽培人手就是了。”刘丛听他语气晦气,知他对临江王被遣耿耿,心头一时不悦,冷着声气道。 “父皇愈是这样,儿子愈加愧不能安,暂时违心受了重托,以后昏聩无用,白白叫天下人嗤笑父皇立储不贤,儿子还有何面目祭我列祖列宗。”刘挚道。 刘丛起身挥了挥宽袖:“你自九岁上被立为太子,朕用尽天下人才教导于你,后来你不上进,朕只当你开窍晚,有朝一日总能明白你父皇和母后的期望,谁知你一年不如一年,到现在连这个储君的位子都不想要了。唉,早知如此,我一开始就该让你做个安乐王爷,任你风流逍遥一世,你母后也不至于整日为你的储君之位担忧,这么早就撇下朕独自去了。”说到此处,悲从心起,竟当着儿子的面流下眼泪。 刘挚默然,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刘丛伤感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脸色骤然转青,道:“你看上朕的储位,准备到哪个地方自处?看在你母后的面上,朕最后再由你一次。” “儿子想去循州做个寻常王爷。”刘挚道。 刘丛听罢道怒道:“你倒会选地儿,循州离京城千里之遥,真正的山高皇帝远,就是朕想管教你,也鞭长莫及,打的好主意。” 刘挚忙拜伏在地,“儿子不敢,儿子久享京城极致富贵,德不配位,所以自请到循州蛮荒之地受些肌肤筋骨之苦,以积子孙福泽,请父王允准。” “哼,巧言辞色。”刘丛长长地叹了口气:“朕过几日会下诏,你退下吧。” 刘挚回府,密召吕澈道:“你这几天抓紧以太子府的身份和花家接触,弄到花琨的笔迹来,叫能人仿着写一封退婚书给沈叔伦那边,记住,此事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太子,您可要想清楚了,花家若不是自愿退婚,日后闹出岔子来,对沈姑娘可是不利。”吕澈道。 “花琨老贼,这几年不做好事,暗地里草菅多少条人命,你这边一得手,就叫黄雀给他安排个不露痕迹的死法。他死了,谁还记得花梁和沈秾辉的婚约,至于沈家那边,拿了退婚书,为着自家女儿的前程考虑,无故不会说出去的。”刘挚年轻白皙的面上忽然杀意腾腾。 “臣听说沈府的大舅哥符川一连几日都在花家转悠,莫不是为退婚这事儿。”吕澈道。 刘挚神色轻蔑道:“他如何能让花琨那老狐狸上钩。” “臣这就去办。”吕澈心道,乖乖,你第一次对人起杀心竟是因为她。 早这样果决,哪儿轮到庄王那肖小出头。 退出几步,又转身回来,柔情道:“紫端,此事做完,我随你纵情山水,再也不要沾染污浊了罢。” 刘挚被他一声“紫端”唤的声色俱动,“芝仪,这些年是我拖累了你。” 乾右二十六年元宵刚过,皇帝刘丛下诏废太子,立庄王刘夷为新储君,诏曰:皇太子挚,地惟嫡长,幼立东宫,朕召天下明德训以《诗》、《书》,教以《礼》、《乐》。庶宏日新之德,以承天下之祚。而其性耽清闲,懒于政治,疏远正人,亲昵隐士,酒色极于沈荒,土木备于奢侈,倡优之技,昼夜不息,山水之娱,盘游无度。朕亲督年余,再无长进,岂可承社稷之鼎,何堪守宗庙之重。朕夙夜捶胸,今废刘挚为南循王,另择贤立储,以安万民。 诏书一出,群臣欢呼,天下同庆。 远在循州的沈叔伦接到花家的退婚书后心情大悦,一路小跑到沈韦氏的房里,老太太看到后,也重重地舒了口气,“此事就此作罢,再不可声张出去。” “这个自然。”沈叔伦道。 母子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8 俱以为是符川办事得力,说了些感激的话,沈韦氏叫婆子拿她几样上好的紫金头面送到符氏和秾珠房里,母女二人喜不自胜,一连几日都在老太太房里转悠。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皇帝圣旨并没有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和钦此的这些套话,这主要是古代戏文中是这么唱的,现在的电视也这么演,大家就认为是这样的。一般古代圣旨分两种:圣旨开头是昭曰是由皇帝口述旁人代写的,而开头为制曰是由皇帝亲手所写的。 废刘挚的召书是由其他人代写的(刘丛心情过分沉重,不能提笔),所以用诏曰。 ☆、赐婚 不意没放松几天,皇帝下令废太子的诏书到了,刘挚被废,本也在沈叔伦的意料之中,只是他千万没想到储位更替的如此之快、之顺,更没想到废太子这个烫手山芋竟被丢到自己下辖之上。 尤其让他猜不透的是,刘丛下诏封刘挚为南循王的同时,循州权知军州事王和充被召回京任职,原太子太傅文季瑶接替他出知循州,掌管当地军务。 文季瑶此人,做了十几年太子太傅,是朝中为数不多坚决支持刘挚继位的重臣,此次太子被废,他不仅没受到牵连,反而得了地方军事实权,不甚蹊跷。 太祖皇帝当年为避免地方藩王坐大抗衡朝廷,规定皇室诸王虽有封地,但不允许拥兵,地方上的兵马仍由朝廷直接统领。然此次刘丛将文季瑶调任循州,实是变相给了刘挚一支可调动的军队,这可不是废太子应有的待遇。 沈叔伦再次看了一遍废太子的诏书,皇帝的用词并不严苛,大意是说刘挚性情闲散,适合做个散王,并非失了大德的不堪之人。 琢磨几天,始终没猜透圣意。 这日他用了早膳,正要坐轿到衙门去。 忽然军士来报,说京城来了圣旨,马上就到沈府。沈叔伦一听惊的手抖了抖,半天才稳住心神,来不及问的仔细,忙带着一家老小提襟跪在垂花门外候着。 马蹄声由近及远一停,去迎的小厮领进来一位白面无须的太监,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不经意间露出些许阴骘的光。 沈叔伦认得此人,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丁峤的第七个养子,人唤丁七。 “沈大人,接旨吧。”丁七一句废话没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家十几口人,打开手中明黄色的卷轴。 沈叔伦一家把手臂伏在地上,个个凝神屏气,不知是喜是祸。 “制曰:兹闻循州知府之女沈氏秾辉,行端仪雅、礼教克娴、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南循王刘挚已二十又五,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氏秾辉芳年待字金闺,与南循王堪称般配,实为良缘天作,特将汝许配南循王为王妃,下旨赐婚。一切礼仪,待南循王守孝三年期满后,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丁七又尖又亢的声音完全落下后,沈叔伦再拜道:“臣领旨谢恩。” “沈大人,恭喜喽。” “同喜同喜。” 沈叔伦恭恭敬敬双手接了圣旨去,转身瞟向符氏,她马上从袖内摸一个银袋子出来,塞到丁七手上,“公公一路辛苦,陋厅内备好了茶,请移步稍坐片刻。” 丁七掂了掂,掬起笑容道:“不了,杂家现下回京复命,南循王爷大婚之日再来府上讨大小姐的喜酒喝。” 他离开后,沈叔伦跌足长叹:“时也,命也,运也,非吾所能。” 秾辉出生前夜,沈韦氏和沈叔伦做了个相同的梦,梦到一只金光耀目的凤凰在低空久久盘旋不去,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次日凌晨,夫人生女。 想到这个,沈叔伦心中略略释然,收好圣旨自回后院。 刚才那道圣旨,如一个霹雳,把秾辉给震呆了,众人都往后宅走了,她还直挺挺地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才起身。 到了沈韦氏房里,老太太落坐最先开口道:“沈家要出个王妃,你们都高兴一点儿。涧儿,芩丫头、珠丫头,还不向你们姊妹道喜。” 沈涧斜瞟了一眼秾辉,眼中浮起一抹冷笑,“是啊,祖母不提醒,我都忘记恭喜妹妹了。”秾芩和秾珠跟着他的话音,向秾辉福了福:“恭喜姐姐。” 秾辉还了礼,正要开口,只听沈叔伦道:“一家人不来这些虚辞,辉丫头,圣旨已下,你以后要多多修习妇德,婚后相夫教子,使夫君不离正道。”说完,他正色向秾辉施了一礼道:“臣沈叔伦见过南循王妃,王妃请上座。” 沈韦氏一个恍然也从软榻上起来,朝孙女行礼道:“老妇沈韦氏参见南循王妃。” 秾辉知道父亲和祖母这么一来,是坐定赐婚的圣旨,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便跪下来道:“祖母、父亲,我命该如此,没什么可说的。只求承欢膝下的时日,一家人待我不要生分才好。” 说罢,先扶起沈韦氏,又去拉沈叔伦,“女儿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求祖母、父亲万不可这样。” 沈叔伦道:“礼不可废。循王妃既顾念亲情,今日我等行此一次,下次就是南循王妃回门之时了。” 符氏在一旁听见丈夫说话,忙拉着两个姨娘勉强给秾辉行礼,沈涧和两个妹妹跟在后面浮皮潦草地应付了事,坐回软榻不说话。 “大姑娘,你身份贵重了,可别忘记提携你两个妹妹呀。”方姨娘道,她这辈子没有享受富贵命儿,旁人嘴里一个接一个的“南循王妃”听的她耳朵馋。 秾辉道:“妹妹们的事自然由父亲做主,秾辉如何插手。” 老太太乍然听到方姨娘的话,啐了一口道:“糊涂的老婆,辉丫头三年之后才完婚呢,芩丫头明年及笄,难不成让她等辉丫头进了循王府才开始说人家,你倒打的好主意,没的误了芩丫头。” 当着大家的面被老太太下了脸,方姨娘又不好怎样,既悔又恨,生生受了老太太的话。符氏和史姨娘见她没讨到好处,心里揣着话不敢说,各自低头品茶。 老太太又道:“子谆,沈府被圣上赐婚,是天大的喜事。你带人下去吧,今早给圣上写封感恩的奏折呈上去。循南王爷那边,也派人去接个头,凡事通个气。” 众人退出后,沈韦氏拍着秾辉的手道:“辉丫头,你该高兴才对。” “祖母,秾辉能得一正妃之位,再没什么奢求,只是连累父亲和大哥前程,对家族有愧。”秾辉垂首道。 “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老子以后在循州办事,有南循王府丈人的身份,谁还敢拿他的短。又听说新太子是个极仁厚的,将来即位想也做不出残害手足的事儿,你父兄安于循州一带,不涉朝堂争执,前程也算好的。”老太太道。 方姨娘回房关起门,没意思起来,一会儿骂丫头偷懒,软榻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9 上的靠枕洗的不干净,一会儿又叫妈妈们过来,见没人理她,嘴里骂着都死了男人的老货,一个个哪里赶骚去。 正骂个不停,秾芩的奶娘闫氏一头嘻嘻地撞进来,“姨娘息怒,有什么事儿跟婢子说说,婢子给您出出主意。” 方姨娘见是她,平时也倚做个心腹的,当下怒气减了三分,“你说说,人家府里头的,一个姑娘攀了高枝,都要拉自家姐妹一把的,为的是在夫家有个照应,咱们倒好,我才说一句,老太太就夹七夹八地给嘴脸看,生怕芩丫头沾一点那个没娘养的好处,唉。” “姨娘的意思,难道想让芩姑娘一起进王府享受富贵不成。”闫氏眨泛着一双三角吊梢眼道。 方姨娘趋身凑近她:“王府自来就有正妃提携自家妹妹做个侧妃的惯例,别人娘家有姊妹的,总要想办法多送进去一个。咱们老太太、老爷提都不提,叫我怎么不替芩丫头着急?” “老太太、老爷看不上区区一个侧妃的名分,况且还是个废太子的。姨娘宽心,咱们芩丫头一定能许个好人家。”嘴上这么说,闫氏心里盘算个不停,循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富贵的人家,顶不上王府的分毫。将来她是要跟着去的,谁不指望瞧瞧天家富贵,日后告老了也能落个口舌虚荣,不枉出来一场。 ☆、王府 “挚儿走了?” 皇帝刘丛半仰在楠木龙纹蜀锦软榻上,他脚下右方跪着位须发皆半白的免冠老人,此人正是前太子太傅、本朝第一大儒文季瑶。 “走啦,南循王昨日去祭过章明皇后,没有单独召见其他人。” “他在朝中,竟无一亲近的人?”刘丛道。 文季瑶伏首道:“臣有罪,臣一直不让太子……,是、南循王私自结党。” “昔年隋文帝废长立贤的教训文大人可还记得?”刘丛挪挪龙躯坐正道。 “臣不敢忘。隋文帝驾崩前后悔不迭,直喊‘独孤误我,独孤误我。’,圣上下旨废太子前夜,臣也想过这件事。”文季瑶道。 “以你看,朕会不会重蹈隋文帝的覆辙?”刘丛趋身面向他道。 文季瑶脸上有些失色:“臣请皇上万不可有此想法。太子仁慈英明,不是隋炀帝之流可比。” 刘丛翘着龙须道:“文卿这些年学会了圆滑啊,呵呵,朕换个说法问你,当初满朝文武上书废嫡立贤,你为何千方百计和皇后联起手来阻止朕?” 文季瑶哑了一会儿道:“陛下,臣身为前太子太傅,自然希望辅助他登基。臣只是出于私心,并不是以为南循王比当今太子殿下更适合绳继大业。” 刘丛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扔到他面前,道:“在朕面前你一句实话没有,该当何罪?” 文季瑶颤颤兢兢地匍匐向前,扫了一眼奏折后流着大汗道:“郭荣大将军说臣有拥王另立之意,臣不敢存此心。臣舍不得南循王是真,可出任循州一职乃是圣上钦定,不是臣主动谋求的,臣冤枉。” “踢棍子都踢到朕这里来了,文季瑶,你胆子不小。”刘丛拍了一下椅子道。 文季瑶宽大的袖子垂到地上,嗓子像公鸭那样难听:“拥王另立这顶帽子扣的太大,臣万死不敢接受。” 刘丛看着文季瑶,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如果朕有意让爱卿拥王另立呢?” “臣万死,臣不敢。”文季瑶吓的伏在地上筛糠。 “你此去循州,规谏南循王修身养性是首要的,但循州西南边防,异族虎视眈眈,你切不可忽视军务。朕给南循王留的是条活路,能不能自保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刘丛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铅,灌人耳脑。 “臣谨记圣上教诲。”文季瑶再次俯首磕头。 刘丛:“早日到任上去吧。” 文季瑶退着快步出来,迈出宫门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正回味刘丛那句“如果是朕有意让爱卿拥王另立”的话,突然被眼底的一双黑底皂靴惊的站住。 他猛地抬起头,朝横在自己眼前的人行了个礼,道:“张大人。” “文大人这是?”说话的是参知政事张颐,此人长着一张方脸,面有髭须,见文季瑶魂不对舍地从御书房退出来,目光略略诧异。 文季瑶拉着他的袖子往旁边挪了挪,叹气道:“老夫也不知道是做了哪门子的孽,被郭大将军参了一本,圣上震怒,唉,不提了。” 张颐看着他摇头丧气的样子,不冷不热道:“文大人位高权重,难免被人挑刺,不像我等无足轻重之人,呵呵,想让人参一本都不够资格。” “唉。青敏你这是哪里话......你与我去循州,一同开疆辟土如何?”文季瑶酸腐半天,最后压低声音道。 “文季瑶,你休要说的好听。循州那鸟儿不拉屎的地方,你自去放逐就罢了,拉上我做甚?”张颐脾气不太好,一听他的话,气的八字胡齐齐向上翘。 “青敏兄......” “多谢好意,小弟志不在循州。”没等文季瑶再往下说,张颐就甩甩袖子,抬脚而去。 文季瑶拈须笑笑,对前来接他的小厮道:“拐了陛下一个能人,去簋街多买些吃食带回去,老夫今晚要喝痛饮几杯,哈哈哈......” 张颐往宫里面走着,隐隐听到身后文季瑶的朗笑,预感不好,觉得脚下被缀了铅块一样,每朝前走一步都极其沉重。 “老匹夫。”他狠狠地咒了文季瑶一句。 刘挚一行在路上快马飞奔十天之久,眼看望见循州边界,他突然勒住马道:“玄清那厮怎么不来迎小爷?” “那老道许是跑到别处装神弄鬼去了。”吕澈道。 两人正在计较玄清道长,不经意眺见一顶官轿,后面引着一队人马,远远地朝自己这边过来。 “你丈人来了。”吕澈笑道,语气听的人牙酸。 “他倒是乖觉。”刘挚从马背上下来,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侍从,提襟坐到锦面暗绣云纹的凳子上,朝吕澈笑道:“芝仪,到本王身边来。” 那抹笑容带了流风苍岚,看的吕澈怔一怔神,反没听到他说什么。 “芝仪。” 吕澈趋步到他身边:“王爷,何事?” 刘挚蹙眉:“芝仪,你怎么如今像一只呆鹅。” 旁边的侍从低头掩口笑一阵:“吕大人,王爷刚才唤你坐到他身边去。” “王爷。”吕澈青荷点水般的颜面染上柔情,在刘挚下首坐了,随手拔起靴边的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晃着。 沈叔伦先打发人快马过来给刘挚报了名,自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下轿,带循州文武一路小跑过来。 吕澈忙起身侍立在刘挚身侧,侍卫引沈叔伦上前,他跪地伏身道:“臣恭迎南循王。” 刘挚:“起来吧。听说沈大人着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0 人修缮府邸给本王居住,本王不胜感激。” “此臣分内之事,何足王爷挂齿。”沈叔伦恭恭敬敬道。 “沈大人是本王的岳丈,不必如此拘谨,叫本王觉得自己怪难以近人的。”刘挚道。 一提这事,沈叔伦更不自在,心道:当初死活不肯把女儿送到太子府,此次皇帝赐婚,难不成是对他的敲打。唉,若这王爷打定主意慢慢和他算账,府中晾着女儿,外面和他作对,该如何是好。 他定定心神道:“臣不敢废礼。” 刘挚闻言微笑不语。 吕澈在一旁敲敲玉骨绢面绘荷折扇,“王爷,沈大人,莫要在这里耽搁时间,快快进城安顿下来再叙。” 沈叔伦拱手道:“王爷?” “就依芝仪所言,沈大人,你在前面带路,本王随后而来。”刘挚道。 沈叔伦道了声“是”,引一拨人到前面开路,另安排一拨人在后面帮忙牵马的牵马,搬东西的搬东西,浩浩荡荡,不消一个时辰就进入循州城内。 南循王府座落在闹市取静的一个角落处,是前南雍王的旧府,沈叔伦接到圣旨后派人将这里修缮一新,红墙明瓦,七八进的大院落,也算不辱刘挚缁尘京国,皇族贵胄的门第身份。 “委屈王爷暂时住在这里,一切事宜定下之后再另择福邸。”沈叔伦道。 刘挚尚未开口,听吕澈在一旁笑道:“难为沈大人考虑的周全,放心,来日王爷迎娶大人家千金之时,定然花一大笔银子另修一座新宅,绝不会委屈王妃的。” “芝仪。”刘挚道,“好好的,你替本王许什么诺,小心本王要你出这笔银子。” 沈叔伦流汗急辩:“王爷,吕大人,臣不是这个意思。” “芝仪只是说个玩笑与你,不要当真。本王这里没什么事情,沈大人暂且回府去吧。”刘挚敛袖道。 “臣告退。”沈叔伦磕头退出来,从袖中掏出手帕来拭掉额头上的大汗,匆匆往府衙去了。 沈府后院的偏厢房内,闫氏拿着几个鞋样子来找方姨娘,在门口探了会儿头,不见有人出来,大着胆子往里面走几步,瞄见方姨娘正在责罚秾芩身边的小丫鬟柳儿,“下作的小蹄子,要是我好好的姑娘被你们撺掇坏了,看我能饶你们哪个。” 柳儿一侧的脸高高肿起,显然是被打的,哑声哭道:“姨娘饶了我吧。是姑娘让我去三星观打听那人名姓的,奴婢不敢不听姑娘的呀。” “啪!”方姨娘扬手抽了她一巴掌,怒道:“还敢饶舌。” 柳儿被打的嘴角流血,再不敢说话,只捂脸哭泣。方姨娘更恨了,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在她的手上乱戳一气,顿时血珠子飞溅,柳儿也不敢躲,直到方姨娘消气,才有两个妈妈出来把她从方姨娘面前拖走。 “菩萨保佑。”闫氏含糊咕哝道,真不该小瞧了她,面子上闷葫芦似的,责罚起下人来比正经主子还狠上百倍。 “闫妈妈,过来吧。”方姨娘早瞥见闫氏,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 闫氏踮着脚跑进去,“婢子听见一件大事,赶着来告诉奶奶,谁知奶奶这里有公案,见了奶奶的威风,婢子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方姨娘听她恭维的舒服,笑出声道:“什么好事劳您巴巴地跑过来告诉我?” “是姑娘的终身大事。”闫氏把手里的鞋样子往肘边一放,凑到方姨娘面前:“听说老爷今天去迎南循王了。” “来的这么快?”方姨娘道。 “可不是。咱们姑娘的事儿,照姨娘吩咐,我在老太太面前吐了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题目有点难产,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各位大人将就着看吧。 ☆、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发现小天使收了我的文,呵呵,打了鸡血一样,三鞠躬! 方姨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老太太答应了吗?” 闫氏歪嘴:“奶奶太急些,老太太怎能对婢子明说,只要她不反对,事儿就能成。” “妈妈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老太太不出面做主,难道我亲自找南循王说去。”方姨娘道。 闫氏溜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我的奶奶哟,您怎么把大小姐给越过去了。这事儿应在她身上,老太太将来也是要问她的。” 方姨娘挠了挠头:“说的我越发糊涂了。” “奶奶想,日后大小姐进了王府,她是正经主子,少不得要给王爷荐个侧妃什么的,自家妹妹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既博了贤良的名,又不叫外人分了宠,这事儿就算奶奶不说,大小姐心里也有计较的。”闫氏道。 “妈妈的意思是让我跟她说去?唉,那丫头,妈妈你不知道,浑身长刺儿,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如今赐了婚,越发不敢惹她。”方姨娘泄气道。 “奶奶说的哪里话。她纵做了王妃,见着自家长辈还是要敬三分的,奶奶何必轻贱自个。再不成,奶奶在老爷枕头上吹吹风,老爷是个男人,怎不明白王爷女人多,哪儿能守着王妃一个,咱们沈府不做打算,自然有别的人家盯着。万一其他姬妾生下世子,日后堵心的不还是沈府。”闫氏挑着三白眼睛说的头头是道。 方姨娘听的心服,正盘算着如何跟沈叔伦说来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气道:“芩丫头的事儿要赶紧说定,年前她跟老太太去三星观打醮,不知碰上谁家的公子哥儿,回来后魂不守舍的,居然打发丫鬟私给玄清道长送信打听人家姓字名谁,你说可气不可气?”边说边拭泪:“我是做的哪门子孽,养出这样没脸的丫头来。” 闫氏方才悟到进门之间方姨娘为何对柳儿发那么大的脾气,这事要是让沈老太太知道了,秾芩还能讨到好儿。 “要我说啊,芩姑娘是个极聪明的。听下人说,那次老太太带姑娘们在三星观遇到的那位公子哥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模样教养都叫人夸奖。没准儿老太太也为姑娘们打听过呢。”闫氏笑道。 “妈妈别扯远了。”方姨娘一脸不屑,“顶多也就是个世家公子,老太太看得上,我还未必舍得把芩丫头给出去呢。” 说罢,从手上取下来一个翠绿的镯子放到闫氏手里。 闫氏稍做推却,脸上的笑容绽开了些,眼儿眯的几乎看不到浑浊的眼珠子:“那婢子再寻个机会到大小姐面前说道说道,奶奶这边也要和芩姑娘说清楚,趁大小姐还没出府,多过去走动。” 却说这日秾辉在老太太房里看丫鬟打络子,繁霞端了一盘益母红豆糯米糕来,“方姨娘那里做的,婢子恰好去传话,见着了非让带回来给老太太、大小姐尝尝。” 沈韦氏伸手夹起来一块,仔细瞧了瞧道:“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1 她娘家原是行医的,我倒忘了,她刚进府的那会儿常弄药膳吃的。” “可不。如今她也懒了,这次是想起来教芩姑娘做法,索性多做了些。”繁霞笑道。 沈韦氏指指盘子:“辉丫头你也吃些,这益母草、红豆虽是平常,养血活血却是最有效的,对女孩儿家再好不过。” 秾辉听了她祖母的话,拿起一小块尝过,道:“老祖宗说不错果然是不错的。” 老太太呵呵笑一阵,叫繁霞带着丫鬟婆子下去,秾辉知她祖母有话说,便打趣道:“老祖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这个混丫头,”沈韦氏在秾辉额头上戳了戳,“是你妹子秾芩的事。方姨娘想让她与你一同进南循王府,明里暗里在我跟前提了几次,我一直没松口,就等问过你再做打算。” 秾辉惊色道:“方姨娘要把芩妹妹送给南循王做妾?这事、这事我如何做得了主,好歹禀告他才行。” “你爹原是不同意的。我们家通共三个丫头,两个送给被废的太子,真真叫人笑话。后来方姨娘跟他说芩丫头木头人似的,日后寻婆家,做主母怕拿不住小妾,偏房又受气。况你进了王府,也需要个伴儿不是。照着大乾朝的祖制,王爷至少纳十二位侧妃为他开枝散叶,与其叫别人得了机会,不如给你妹妹。”老太太道。 秾辉听了思忖:原先在京城的时候,父亲宁可被流放都不肯把我送进太子府,如今他失去储君之位,不过是个偏安西南的王爷,沈家竟主动送个侧妃给他,说不通啊。 难不成全是为了巩固我将来在王府的正妃地位。 想着她摇摇头,“好祖宗,你告诉我,父亲怎么突然转了心性,看中南循王的前程了,主动送芩妹妹进府?” 不是说那人是个纨绔吗。 听说废太子的诏书一下,京城百姓为了庆祝,燃放了一夜烟花。 “你爹还不是为了你好。”沈韦氏讳莫如深一笑,“怕你来日吃亏,叫个人去帮助你。” “老祖宗骗人。”秾辉佯恼。 老太太道:“你是个水晶心肝的孩子,我也不瞒着你,你父亲之所以考虑把芩丫头送进南循王府,一方面是方姨娘的意思,让女儿享个富贵,另一方面......南循王虽然失了太子位,可在循州,有兵有土地,比普通王爷,甚至新太子都要强的多,咱们沈家借赐婚的机会交好他,一来有个靠山,二来不会落人话柄。传出去,送个庶女进王府帮助主母,也没什么好嚼舌的。” “既然老祖宗和父亲拿了主意,秾辉没什么好说的。”秾辉道。 祖孙二人正说到末尾,只听见外面婆子嘈嘈杂杂个不停,老太太朝外面问:“出什么事儿了?” “大爷收了个丫头在房里,太太不依,闹起来了。”繁霞进门道。 原来今天沈涧起的早,见新来的庞妈妈的女儿翠丝穿着紧身红袄单衣,发髻只松松挽了站在外厅逗弄锦鲤,晨光洒下,她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媚态柔情。他看的呆了,走近翠丝身边,在她肩上捏一把道:“晨起天凉,你穿的这么单薄,冷不冷?” 翠丝也是个轻薄的,也不推开沈涧的手,只笑嘻嘻地道:“大爷的手真暖和。” 沈涧没防她这么一说,脸蹭地红了,那放在翠丝身上的手拿走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翠丝顺势抓住他的手,低头娇笑了半天:“奴婢侍候爷洗脸。”说罢松开他的手,一溜烟跑去打水。 不一会儿,她捧着一盆温温的水,袅袅进房来。沈涧挽起袖子,在盆里洗了几下,翠丝绞了帕子给他,他不接,道:“你来给我擦脸。” 翠丝噗嗤掩口:“哪有这样使唤人的。” 沈涧涎着脸道:“我只这样使唤你。” 翠丝啐道:“冤家,我依你这一遭儿吧。”说着拿帕子去给她擦脸上的水珠。 一抬手,雪晃晃的腕子露了出来,沈涧低头看见,一口粗气喘不上来,拦腰搂住翠丝:“小美人,看的我心痒。” 见她软软伏在自己胸口,沈涧索性抱她进了卧房,翠丝自脱了外衣,上身只剩件绿色小衣,雪臂全陈,藤曼一样挂在沈涧的脖子上,腕子上的几个银镯子,叮叮铃铃发出脆响。 两人正办的难解难分,庞妈妈忽然闯进来,见这情形赫了一跳,立刻哭道:“我没脸活了。下贱胚子,叫你来替我当一会儿差,就办出这等好事。” 外面的丫鬟婆子听了赶来,这才闹到符氏跟前。 庞妈妈带着女儿跪在符氏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已经许了殷实人家,如今没过门就被破了身,还怎么给人家做媳妇儿。 符氏从头到脚扫过翠丝,冷蔑道:“好不好的,你一大早跑到爷儿们的房里做什么?” 庞妈妈赶紧抢着回道:“婢子有事分不开身,就叫、叫翠丝去顶替一会儿,把大爷房里的鱼儿给侍候了。” “翠丝,你妈妈没叫你干些别的?”符氏哼道。 “没有没有,太太,”本想说那事儿是沈涧拉着她做的,转念一想,将来进到这里,如何相处,便哭道:“是我轻浮,见大爷英俊和蔼,起了委身之意,跟我妈妈没有关系。求太太让我做个丫头服侍爷吧。” 她这么说,符氏反倒不好发作,“做个丫头委屈你了。你既许了人家,就该好好守着妇道。我叫人抓副药给你喝了,别留下什么不该留的,再给你添份嫁妆,好好回去等着嫁人。” “太太,”翠丝砰咚砰咚在地上磕起头来,“翠丝已经是大爷的人了,怎好再出去另委他人。求太太开恩,让翠丝做大爷房里人吧。”说话的功夫,额头已撞出一滩血迹。 庞妈妈见了,也哭道:“太太,您就让她在大爷房里做个会说话的玩意儿吧。您不答应,会要了翠丝的命呐。” ☆、周颂 符氏心里骂道:下贱东西,本就该死。面上却只冷笑道:“庞妈妈,丑话说在前头,沈家的姨娘都是清清白白的聘进门的,没的这样先勾搭主子之后抬的,翠丝留在沈府,到头也不过做个通房,你愿意?” 房妈妈脸颊抽了抽,暗地拽女儿的袖子,意思是让翠丝再磕头求情,只听翠丝咚的一声又磕头道:“太□□典,翠丝愿意。” 沈韦氏听下人说完缘由,不住地摇头,“沈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这么不成器。我和你们太太前后给过他房里人,挑的都是老实的,他不冷不热的,我还暗自里说他稳重,不在这方面上心,谁知道竟招个狐媚有手段的。” “谁说不是,太太太仁慈,允这种人进来,也不怕别的不安分的效仿。”繁霞道。 秾辉听着老太太和妈妈们说话,知道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插嘴的,便扭过头去和小丫鬟们玩穗子。 老太太絮叨半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2 晌,“他妹子是要进王府做正妃的,这个当哥哥的,要是太不像话,传出去可让辉丫头日后在南循王府怎么直得起腰杆。” “老太太想多了,像咱们这种门第,哥儿们收个通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谁会拿他做文章。”繁霞接过老太太吃完的茶道。 “话是这么说。只是风闻南循王昔日为太子的时候,风流多情,辉丫头进了他的府,想要规劝他收敛一二,人家拿她娘家的事儿来堵,岂不是赤眉白脸的没话说。”老太太凑在繁霞耳边道。 繁霞朝秾辉的方向看过去,她正低头挑着一个红底金线的穗子,面上平静如斯。 “老太太怕委屈了姑娘,可我瞧着,咱们姑娘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您只管想好事。”她添了一杯热茶重新端给老太太。 沈韦氏品口茶道:“繁霞,你到处打听打听,循州这里可有女夫子。咱们家的姑娘该进学了,礼仪、治家、御下之道,都得一一学起来。” “最好是宫廷、王府告老的嬷嬷,见过世面的,也好叫姑娘们开开眼界。” 繁霞想罢道:“婢子闲下好好张罗张罗。” 她这一探寻,还真找到个人,原是南雍王府的教引嬷嬷,人唤扈大家的。 说定了三月三之后来的,沈韦氏很高兴,和符氏商量,让姑娘们趁这几天不上学,依循州的风气,不论男女,到外面好好玩玩。 循州风俗,三月三前后男女都出门踏青,这几日城门大开,街上卖各色小吃和玩意儿的妆点着氛围,连官府都要出来与百姓同乐,闹春播,共祈一年风调雨顺。 秾辉走出沈府,走在循州城街道上,好奇地看着这南疆的繁华盛景。 不同于在京城的礼节规矩,女子经年深居闺中,遇上节日,想出门也要带上面纱,遮住容颜,不自在的紧。 循州城的街道上人流汹涌,秾辉和春棠、秋菡没走两步就得停下来,等前头的人散一散,才能顺利前进。 秾辉和丫鬟紧紧挨在一起,她低声道:“小心别走散了。”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拥挤在一起的情景,少不了有点慌。 循州城的这条主街并不怎么宽敞,加上两侧挤满了乡下赶集过来卖草药的摊贩和原有的铺子,各类草药香气和食物的甜味混杂在一起,暖风里,市井人声鼎沸,根本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后面涌上来的人会自动推着前面的人往前移动。 远远的,一群踩着高跷打着锣鼓的队伍在两个玩杂技的人带领下,往这边徐徐而来。人群纷纷往边上靠去,让出一条窄道让他们通过。 锣鼓伴着南疆独特的乐器交织响起,玩杂技的两个人时不时向人群抛出小玩意儿,人群欢呼起来,秾辉和两个小丫鬟被挤的东一处西一处,很快就各自淹没在人群里。 待他们走过去,秾辉才发现身边的两个丫鬟没了人影,后面的人涌上来,她被挤到前面去。找不到随身丫鬟,又不能立刻回府,她贪着春光,便自己出城去了。 城外人也很多,但不像城内的街道上那么拥挤,她前后左右,多是少年男女,三人一群,或是五人一伙说说笑笑走着,心情看起来和春光一样明媚。 路边有人搭台在演傀儡木偶,许多人围观,秾辉原不打算看的,不料被人一挤,想出也出不去了,只好仰头看着。 木偶面部覆盖透明的驴皮,画着精巧的眉眼,女偶穿着艳色锦缎儒裙,男偶青色衫子,远观和真人一样。幕后有人在旁白,声音清悦贯耳,伴着木偶一抬袖一转身,很是绝妙。 以春日社祭为题,一个悠悠的声音唱道:【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 开头那声音是婉转新破的,如初春的第一场雨,生机而清冽。渐渐的那歌声突地欢快起来,像经受了冬日的寒风,乍然沐浴在暖风之中,禁不住发出一声清哮,把个生机勃勃的春意,送进听着的心里。即使是个烦闷愁苦的人,也会被那盎然之声注入斗志。 秾辉在闺中背过《诗》,当然知道《周颂·良耜》是一首远古的曲子,说的是翻土的犁头真锋利,先把南边的地耕好。在田头播下百谷的种子,一粒一粒都会发芽成活。 不过那是枯燥的文字,她还从未听过有人把它编成傀儡戏唱出来的,真是新奇。 ”唱的不错。”秾辉听到旁边的三四个男子突然咧嘴笑道:“听说这唱歌的小相公长的那叫一个好啊,等它唱完咱们去瞧瞧。” 秾辉听了怪恶心的,想避开他们走出去,又碍着人多,不好动弹,便僵硬地悄悄撇了他们一眼。 四个男子穿着一样的灰色长袍,系暗纹银线腰带,做寻常的书生、公子打扮,但留意之下就会发现,他们眉眼之间带着凶煞,怕不普通寻常人物。 敏锐地觉察到她的目光,他们其中的一个猛然看过来,瞬间,他竟然呆住了。 竟有如此佳人混迹市井之中。 看她孤身一人的,想必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和其他人交换过眼神,四人三挤两挤把她围堵起来。 “几位大哥.....”秾辉脚下有点软,她莫不是遇到登徒子了。 那些人眼神贪恋地看着她,“你是哪家的女子?可曾许配人家?” 秾辉壮着胆子道:“已许配人家。” 四人迅速交换眼神,其中一人快速伸手在她腰上一摁,秾辉顿时感到浑身乏力,想开口喊人,却如何都发不出声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带离人群。 离人群几丈远处,她才站稳脚步,气得脸色泛白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挟持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哈哈哈......咱们不在王化之下,当然不知王法。我们哥儿几个只想问姑娘一句实话,可曾许配人家?”为首的姜明大剌剌地笑着道。 “已有人家。”秾辉见他没有轻薄之意,施了礼道。 姜明身边的一位红脸细眼的男人道:“谁家。老子找他退婚,为姑娘另牵一门好姻缘,如何?” 秾辉不愿意说出南循王刘挚来,想这循州城也没有她认识的,编个谎怕糊弄不过去,正在犯难之间,忽然听见一个冷清的声音道: “三妹,你怎么在这里,叫我好找。” 秾辉愕然抬起头来,云眸含着水光,些微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位公子,不是上次在三星观遇见的吗? 漫天□□里,他身穿一身银色衣服,墨发整齐束起,玉颜英华,虽然是寻常男子的打扮,可举止雍容,尤其是那身气度,更令人无法小觑。 他也是一个人。 看那秀颀的身板,应给不会武功,指望他英雄救美估计不成了。 “二哥,”秾辉见机做戏道:“我也在寻你们呢,谁指碰上这几位公子绊住,才不曾遇到家里人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3 。” 刘挚看着他们几个,笑的如濯濯春月柳:“几位公子看起来是习武之人,我的小厮好久没人切磋武艺了,不知几位愿不愿意奉陪?” 他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拿出口哨,见他要召唤人来,姜明为首的几个人面色一沉,拱手道:“改日吧,我等今日有事,失陪。”说完,便往前面遁去了。 待四周无人虎视,他才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 她正要开口,他使了个眼色,叫她别出声,随后隔着衣服拽住她的胳臂,转到人头稀松的地方。 “面纱呢?”他小声问她。 秾辉脸一红道:“我没带出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上街的啊。” “小姐你不一样。”他淡淡道,目光如星。 “不一样?”秾辉惊讶地道,难道他知道她的身份,还是指别的。 不想戳破身份让她尴尬,他避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它,“和友人走散了?” “嗯。”秾辉道,“公子呢?”他不也一个人。 “和你一样。”刘挚微微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坐等第一个留爪的小可爱~你在哪儿,在哪儿? ☆、守城 出城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扫到她的身影,惊讶一个姑娘家怎么单身出来游玩,又一想,刚才城里人实在太多,她许是和丫鬟走散了。 他遣走身边的侍从,尾随她而来,见她被人挟持,心中一震,哪里冒出的杀胚,敢冒犯他日后的王妃。 柳飘嫩芽,草泛新绿。 前行几步,秾辉止步行了一个欠身礼道:“多谢刘公子仗义解围,小女子如果没猜错的话,刘公子是京城人氏?不知何事滞留循州?” 循州乃是大乾朝的西南边陲,鲜少有说京话的外来人,要么就是像沈家这样的,得罪皇帝,被贬官外放的。 “哈哈哈。”刘挚朗声笑道:“看来上次三星观一面之缘,小姐对本公子印象颇深。” 秾辉红了脸,蓦地想到,她刚才称呼他的姓氏,是上次在三星观听他的随从说起的。 她竟记在心上。 见她作小女儿态垂首羞涩,刘挚道:“玩笑了。我乃南雍王世子刘岚,幼年在这儿度过,故而常回此地。” 南雍王年事已高,膝下只此一子,圣上顾念兄弟之情,早几年就宣他进京,赐了府邸,让他专心颐养天年。 刘挚之所以不挑明自己身份,一半怕她落荒而逃,一半不想提起废太子那桩破事。 反正刘岚远在京城,借他的名字用用有什么妨碍,他本尊又不知道。 “原来是小王爷,小女失敬。”秾辉屈膝行礼。 “你叫什么名字?”刘挚故意问道。 “小女沈氏秾辉。”秾辉如实道。 她不敢诳他,欺瞒皇亲贵胄,一旦暴露,家族都要跟着遭殃。 “哦,听秾辉小姐的意思,你是新近从京城迁到循州来的?”刘挚往前一指:“那边看看去?” 秾辉正要行礼告退,被他扶了一下胳臂:“小王落单,请姑娘相陪一程。” “王爷。”她清声道:“秾辉不便再与王爷结伴,还请恕罪。” “如果本王一定要呢?”刘挚眯眸问。 难不成他看起来不是正人君子,会打人家女儿的主意? 秾辉被他为难的极不自在,虽然循州青年男女自由结伴并不为世人诟病,但她毕竟是被赐婚与皇家的,不能入乡随俗。 “王爷难道没有耳闻南循王爷被圣上赐婚一事?”她正色道。 他既是宗亲,怎能不知废太子,如今的南循王爷刘挚被皇帝大张旗鼓赐婚,而对象,正是她,沈氏秾辉。 刘挚假装大悟,道:“莫非刘挚被赐婚的对象是姑娘你?” 秾辉失色道:“正是小女。” 他怎能直呼南循王的名讳,若是被人告发,定会招来是非,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 刘挚自觉失言,他现在是刘岚,掩饰道:“秾辉姑娘莫惊,小王和南循王兄关系亲密,不拘小节惯了。” 秾辉闻言浅浅松口气,想再次提醒他自己该告退,忽然郊游的人不知道看到什么,呼朋引伴的人群纷纷朝这边聚集,很快,他们身边便挤满了人,后面涌上来的人满脸惊慌,口中呼着:“快快回城,快快回城......” 秾辉被人群推着往城内方向走去,她有些急虑:“小王爷,这是......?”她刚才只顾着和他说话,完全没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刘挚嗓音沉着:“我也不知道,看来前面出事了。”并伸手放在唇边示意她不再称呼他为小王爷。 秾辉微哂,浅浅翻腾的心思被咚咚响起的声音打乱。 “起战事了?”刘挚眉峰蹙拢道。 大乾朝以鼓为号,倘有异族进犯,戍边的战士便在军中敲起大鼓,声传百里之外,警示戍守地方的将士做好准备。 乾右二十七年三月初三,滇国大将洪利率领八万大军来犯循州,事先没有半点征兆。 而这一天,循州城百姓正在祭春,大批的男女在郊游,城门洞开,大小将领和军士在帐中饮酒谈笑。 最为荒谬的是,循州权知军州事文季瑶尚在赴任途中,无人点兵御敌。 铁骑剑雨中,洪利的人马已向郊游的男女追赶过来,刀箭齐发,人群中传出绝望的惨呼声,没命地往城中回流。 秾辉一深闺女子,哪里见过战争,她闻着空气里逐渐弥散开来的血腥味,双脚发软,宛如惊兔般的眼眸瞪的很大。 他看着她,从袖中拿出一把玉哨,哨子底下雕刻一只振翅冲入天际的苍鹰,映衬着他的面容忽然有股英武之威。 哨声被淹没在犯军的马蹄和人群的哭喊声中,他伸手捉住她的,沉声道:“跟我走。” 事急从权。 秾辉顾不得男女有别的礼节,任由他带着,在四名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侍卫的保护下,越过一团混乱的人群,冲到城门之下。 在他们眼前,城门正在缓缓关闭。 “爷,不好了。”一名侍卫道。 刘挚从腰上拽下玉牌,道:“走,马上进城。” ...... 紧闭的城门,暂时将犯军阻挡在外。城门外,尚未进来的男女成了虎狼的囊中物,他们叫着喊着,挥刀砍向手无寸铁的人群,刀落处溅起阵阵腥热的血雨。 宛如人间地狱。 里面侥幸逃生的人们被吓傻了,全都瑟缩在角落里,整个城笼罩着一片死寂。 秾辉惊魂甫定,只听见刘挚的侍卫朝她行了个礼道:“前面就是沈府了,小姐快快请回吧。” 她回神,四处梭巡,不见刘挚,慌张问:“你们世子呢?” 侍卫道:“已经回府。” 秾辉朝他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4 “哦”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去向后她忽然心安下来。 围攻打了三天三夜。 沈叔伦是文官,并不掌兵,只得每日稳住城中民众,为竭力迎战的副军州事卫宣提供军务供应。 滇国以武立国,这次更是出动了雷霆万钧的洪家铁骑,其势如破竹,循州很快成为一座孤城。 卫宣不久战死殉国,紧接着又有一连串的将领英勇阵亡。 和普通百姓一样,沈家内宅的女眷也是人心惶惶,一旦城破,她们作为知府家眷,必然会被杀死。况且滇国军队向来以屠城作为功绩,就算她们分散化作平民,也未必能够幸免。 沈韦氏让每房备了白绫,并嘱告家人,与其落到犯军手里受辱,不如自裁来的干净。 出战的人回来的越来越少。 人人绝望地等着城破的一刻。 循州被围的第二十三天,极远处的官道上扬起黄沙,夜深人静的时候隐隐听到马蹄声,传闻是救援的大军奔袭而来。 临近州城的援军已经来过,可惜犯军太过凶猛,他们未接近城池就被打的节节败退,损兵折将逃了回去。 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城中的士兵人人都带着伤,再也无法抵御汹涌的进攻。 谁也不知道这个带着饕餮覆面的人是从哪里出来的,他站在城墙上,扬起手中的盘龙宝剑,沙尘漫天中高呼:“弟兄们,援军来了。”声音震耳欲聋。“你们跟着我再坚守几天,我们的家眷就能活命,我们的城就不会破。”谁不想自己的老小活命,谁又不想保住循州城。 原本颓废下去的士兵听到他的高呼,精神一振,有人跟着他发出最后的怒吼:“我愿意为保卫循州城决一死战。” 开始只是零星的几个人表态,逐渐地,整个城内,每个士兵都跟着高呼,呼声汇聚到上空,安抚城内强烈求生的百姓。 他们把美酒和家中仅存的粮食、鸡鸭献给即将和犯军决一死战的兵士,目送他们出城的出城,埋伏的埋伏,乔装的乔装...... 整整厮杀了五天五夜,天边尽染血色。 第六日,援军终于在背后成功袭击犯军,夹击之下,洪利率残部两万人马从小路逃回滇国,八万大军,几乎覆灭殆尽。 循州城的人心终于安定下来。 人人都知道率领援军的是新任军州事文季瑶,他奇计巧解循州之围,而那位覆着饕餮面具的人,却没有留下名姓。 事后,再没见到他的踪迹。 秾辉想到那日幸好遇到刘岚,否则她可能和那些没来得及回城的人一样,已经成了犯军的刀下鬼,甚至被掳去凌辱,生不如死也未可知。 “要如何谢谢他呢?”她自言自语道。 他是南雍王世子,自然不缺金银,其他的,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再说,就算想起来又怎样,她不能私自去见外男,叫人送去物品,怕会落得个和外男私相授受的话柄。 罢了,日后她入南循王府,名义上是他的王嫂,到时候以南循王妃的身份致谢,更为妥帖。 想着想着,总是绕到他当日捉着她的手奋力往城中奔涌的情景,不禁面红耳热,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这不是女儿家该有的心思。 她无聊的紧,到后院去,几个绣娘正十指舞动春风,一针一线在为她绣百子嫁衣,那正红的底色,金灿灿的线,晃入眼底,她秋水般的眸子微泛涟漪。 前太子刘挚风流放荡,眷恋男宠,天下人人皆知。 他必然不是闺中女儿久盼的良人。 ☆、刺杀 在心中长长地叹口气,秾辉转身就要回房。 不想迎面撞上方姨娘和秾芩,她勉强笑了笑道:“姨娘和妹妹也过来了?有什么绣品要做吗?” 方姨娘大概没想到会遇见秾辉,面色略带尴尬:“你芩妹子笨手笨脚的,连个香袋也绣不好,想向外面请来的绣娘讨教讨教。”说完,拼命向秾芩使眼色。 秾辉看在眼里,只当不知道,“芩妹妹真贤惠,姐姐我是比不上了。” “大姐......”秾芩刚开口,就被方姨娘暗处拽了拽袖子,她讪讪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练练功夫,将来去到王府好帮着姐姐。” “那秾辉就先谢过姨娘和妹妹的一片苦心。”秾辉扫了眼她红红的眼眶,告辞出来。 走出后院的门,随身的春棠才悄声道:“二小姐最近总耷拉着脸,从没见她笑过。” “我要是她,恐怕也笑不出来。”秾辉道:“她娘费劲手段要她跟我去王府享福,呵,哪里有什么福可享,只怕比白头宫女好不到哪儿去。” 春棠听出她口中的厌弃之意,赶紧道:“姑娘可不要这么说。奴婢想着,家里有个人一起入府总是好的,姑娘将来是王妃主子,手底下少不得多些自己人帮衬,别人再如何可靠,总不及自己的亲妹子。” 秾辉冷笑道:“我哪里有多嫌她的意思。我是替她可悲。南循王什么名声,你我不是没听说,但凡有别的法子,谁肯入他的府。我左右是逃不过这命,可她娘却一头撞上去,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听说二小姐叫柳儿往三星观打听一个人,被方姨娘得知,把柳儿打个半死撵了出去。”春棠更加小声道。 “去三星观打听什么人?”秾辉一时没反应过来。 “姑娘难道忘记咱们头次和老太太去打平安醮在三星观遇见两位公子的事情了?”春棠只略略提醒道。 她一个下人,是不能妄议主子们的事情的,传出去坏了主子的名声,不被打死才怪。 秾辉脑子里蓦然闪过一个玉面长身的影子,不觉耳后一热,有些凌乱道:“这事千真万确?” 春棠点点头:“太太房里的喜儿说的,错不了。” “我可不敢带她去了。”秾辉脱口道。 春棠愣了愣,“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秾辉敛起表情道。 春棠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 秾辉没理她,主仆二人走进房里,她才道:“从前的南雍王府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从前的南雍王府,不就是现在的南循王府吗?去年为了恭迎南循王,老爷连夜派人四处收集能工巧匠翻修工事,姑娘难道不记得了?”春棠一脸不解地道。 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迷糊过。 “是我糊涂了。”秾辉往软榻上一靠,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一株怒放的山茶。 那个人只是世子,尚未承袭南雍王封号,怎么会住在南雍王府呢,有违礼制呀。 想他在循州,定是另置府邸了吧。 可有一点她不解,那日他拿出的骨哨看起来很不一般,那几个来路不明企图挟持她的人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5 ,貌似是看见他的骨哨才被吓退的吧。 本朝皇家宗室,一概用玉牌表明身边,这骨哨,听也没听说过。 忽然一转念,是了,南雍王在循州经营三四十年,有些护身的路子也不为奇怪。 想到这里,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日后再遇见,以王嫂的身份向他讨一只,遇事也威风威风。 是夜,浓雾弥漫,月光怎么也透不出来,漆黑如渊。 南循王府之中,悄悄潜进几名黑衣人来,他们身形如燕,落脚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很快就避开层层护卫的注意,到了内庭。 内庭偏左的一处小屋还挑着灯,灯光从纱窗透出来,散在大雾中,一片昏黄。 黑衣蒙面人往前聚拢,隐隐看见一个锦衣玉带的影子捧着本书,他一动不动,状似正在苦读。或者,睡着了。 黑衣人在黑暗处交换手势,这个人,正是上头叫他们务必杀掉的前太子刘挚,只要今夜他们得手,上头答应提供的金银足以一世无忧,到时候,回乡娶妻生子,再也无需刀头舔血四处卖命。 “这个草包,居然还有挑灯夜读的时候,老大,你再仔细看看,别找错人了。”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 “听说他与男宠片刻不离身,怎的只有他一个?”另一个声音道。 “有人来。”为首的黑衣人闻风提醒道,眨眼就使轻功攀上屋顶。 另外几个人也很快找到藏身之处。 “王爷,夜深露重,您还是到榻上休息吧。”室内,一名婢女捧着一盏燕窝百合甜水道。 刘挚果然睡了,他听见婢女的声音才缓缓张开俊目,“几更了?” “回王爷,已经三更了。” 刘挚站起身来张开双臂,“宽衣吧。” 婢女上前帮他脱去外袍,“王爷今晚歇在书房?吕侍卫......” “不必惊动他过来。” 婢女道了声“是”,服侍他歇在书房后面一角垂着云纹锦绣帷帐的紫檀木软床上。 一切恢复安静后,两个黑衣人屏息靠近门窗,几乎没有动静就撬门进了屋内,凭着练武人的夜视力,看见床上隆起的人形,“噗”的一声,刀起头落,他正要欣喜发狂,忽然觉得不对,向来杀人,哪有不溅血的,然而此刻,他却感受不到一丝血腥,连手中的钢刀上,都不沾染一点血丝。 “不好。”他一闪跳出门去,对同伴低呼:“快走,上当了。” 王府里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发觉他们一样,四人越过高墙,一气跑回落脚处,换上普通衣服,只等天亮出城回去复命。 “大哥,你到底杀没杀掉那个草包?”脸上有道长疤的老二忍不住问。 “没见血。”被唤做老大的凶猛男人悻悻道。 身形稍显矮小的老三道:“许是那人的血被被子吸去了,所以感觉不到。” 老大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说话。 他身旁一直没开口的驴脸黄眼的壮汉烦躁道:“反正俺们跑出来了,天亮就见分晓,哥哥们先睡一觉。” 南循王府内,刘挚打着火折子,对床上被砍成两截的木偶拱手:“木偶兄,抱歉抱歉,害你代我受一刀。” “哎呀,我说爷,人家砍的可不是木偶兄,砍的是爷你。”吕澈摇着他的玉骨扇子嘻笑道。 刘挚霍然正色:“芝仪,你的人......” “王爷,我的人已经锁定他们,只要一出城,便可截杀。”吕澈道。 “好,他让我受惊,我就送他几个仇人。呵呵,有意思。”刘挚抚掌笑道。 吕澈微微上挑的漆黑眸子盯凝在他脸上:“紫端,你身上的箭伤如何了?” 上次滇国来犯循州,刘挚在最后关头拼死守城,左腹中枪,也不知道滇国的箭头上涂了什么邪门的毒,伤口用尽奇药就是不好,一直化脓。 “不妨事。万老儿一天到晚借换药来窥视本王玉体,唉,烦也要烦死了。”刘挚打哈欠道。 “王爷,你有伤在身,不宜劳神,早点回房歇息吧,臣追刺客去了。”吕澈愣了愣道。 刘挚掣住他的袖子:“芝仪,这些小事,就让底下的人代劳吧。本王来循州一晃这么久了,玄清那老儿,也不来拜见,莫非他见本王失了太子之位,有二心不成。” “王爷,料他不敢。上次守城,道长手下的黄雀倾巢出动,兄弟死伤过半,他大概忙着为他的徒子徒孙做法事超度亡灵呢。”吕澈痛心道。 刘挚道:“寻个时间,本王亲自去,对了,那些战死的,不能具名的弟兄,有家眷的,务必尽力安抚好。” “是,臣明日就安排下去。”吕澈行礼退出。 他心下犯愁:离京的时候,他当太子十年积攒的金银珠宝都带了过来,守城一战之后,这些年明里暗里已花去三分之一,照这样下去,如果没有可以聚积财富的经营,怕是要坐吃山空喽。 可惜眼下不是考虑这些长远事情的时候,朝中拥护新太子的势力,暗地里要取代新太子的势力,都在向南循王伸出杀手。 誓死效忠新太子刘夷的人,担心刘挚日后东山再起,威胁新君地位,刘夷的对立势力则想借此机会杀掉刘挚,一举嫁祸给刘夷,让他坐不稳新储君之位。 成年皇子中,刘夷贤能不说,五皇子、七皇子、十皇子,都是颇有韬略和野心的人,皇帝废嫡长立贤后,诸位皇子蠢蠢欲动,都认为储君之位靠经营可得。 “唉,紫端啊紫端,你为了自在,不仅害自己,还害得兄弟们争来抢去,罪孽不浅啊。” 吕澈边走边自言自语道。 雄鸡啼晨,循州城门缓缓打开。 昨夜那几名潜入南循王府的刺客,垮脸道:“如此看来,南循王那个草包没死。” “你们无能,竟然没杀死他。”一个冷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黄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啦,啦啦...... “谁?”四个人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该死。”来人的声音像从地狱传来一样,听的人毛骨悚然,伴着一声清脆的铜器声,几个蒙面人飘然落地。 驴脸黄面的刺客暴跳道:“你们是上头的人?” “聪明,可惜呀,就要进坟墓了。哈哈哈哈......” “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杀掉爷几个。”老大大吼一声,跃起来拔刀就砍。 来人十分强悍,几下就把四兄弟打的各自带残,不是废了眼睛就是废了胳臂,或者,废了...... 朝中一位谐士对太监讲笑话:从前,有个人。太监问:下面呢?谐士笑曰:下面没了啊。 正好送给这两位倒霉的刺客。 惨叫声不绝于耳,蒙面人狞笑扔下几锭银子:“找个郎中保命吧。”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6 说完,闪身消失在凌晨的薄雾之中。 南循王府,吕澈扯下脸上的面罩,快步来到后花园之中,一个春柳般的身影正在舞剑,他摇摇头,走近了道:“王爷,蕴力不够,这是舞姬耍剑。” 刘挚听到声音停下:“你少拿本王消遣。”边收剑边向吕澈走近,闻到他身上的煞气:“芝仪,下手重了。” 吕澈笑道:“王爷,臣这次换了个新玩法,受了臣教训的人,必然恨死主子。” “左不过......”他肃然道:“万一他们混入宫中、王府成为阉官,后患无穷啊,芝仪。” “臣就是想送给某位王爷或者太......近身仇人,有趣,有趣。”吕澈摇着折扇道。 刘挚眉峰微动,想了想道:“玄清老儿那边,还得芝仪走一趟。” “知道了,爷。一要安抚他手下的黄雀军,二要说服他编入文太傅手下,放弃当匪贼。”他摇摇头道:“主意甚好,只怕那帮人自在惯了,不服文太傅那一套。” “所以才劳烦芝仪亲自去办。”刘挚目光熠熠道。 吕澈干笑一声:“王爷是吃定臣了。” 刘挚:“当年你知本王风流多情,好好的匪首不当,一头撞进本王的怀抱来,本王不吃你吃谁。” “罢罢,休要再提当年的事儿。”他倏尔黯然:“王爷迎娶王妃之后,臣是不是就该......” 刘挚打断他的话:“就该回你的芝崖山?否,本王不放人。” 说完一把捉住他的袖子,“芝仪,本王与你,除了生死,没有其他理由分开。” 吕澈知他的话作不得数,反手握住刘挚的手:“王爷,臣陪您练剑。”他收了玉骨折扇,拿起一把软剑,芝兰玉树般的身形瞬间和剑合二为一,龙走蛇飞,力道之处骤然生风,看的人恨不得长四只眼睛。 “王爷,吕公子。” 二人正切磋的酣畅,走进来一个玄袍高髻的道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挚惦记了好久的玄清老道。 老道明面上是个善男信女,背地里则掌控着大乾朝南疆地区一支绿林,就是让朝廷和地方政府色变的黄雀。 不过他们很少露面,更不会骚扰地方百姓,朝廷这几年也没有蓄意和他们过不去,总之,两两相安无事。 “道爷别来无恙。我等俗人还以为道爷一不小心修成正果,升仙去了。”吕澈一见面就开腔调侃。 玄清朝刘挚行了个礼:“多谢王爷赏赐,小道今日特来谢恩。” “免礼免礼。”刘挚笑的明朗:“道长哪里话,要不是你的兄弟们支援小王守城,恐怕我的人要找道长为小王超度了。” 玄清哈哈大笑:“王爷福泽深厚,天命所在,凡事都会化险为夷。” 吕澈在手中拍拍扇子:“老儿,你不修你的仙,什么时候学的和朝臣一样拍马溜须。” 玄清老眼一眯缝,呵呵道:“全拜公子所赐。” 吕澈但笑不语,绕开他的目光,看向刘挚。 刘挚道:“玄清,滇国攻城那日,我见你手下四五个人,试图调戏民女,这是怎么回事啊?” 玄清捋着一把白胡子,促狭道:“这话王爷不知?老道就更不知晓了。” 刘挚也不恼怒,“很不幸,他们盯上的,正好是本王来日的王妃。” 玄清听了微微变色,立刻跪下揖首:“王爷恕罪,小人的确不知。”心里恨的咬牙,是哪颗老鼠屎坏了他的事儿。 “本王不是要怪罪你的意思。当日若本王不在场,此事闹大必定惊动官府,一旦引发朝廷注意,到时候,官兵围剿,你黄雀有多大能耐可以抗衡。今日的沈知府和文太傅,可不是之前几个草包可比。”刘挚说完又道:“当然,本王要娶的那个女子,也任性了点儿。” 被皇帝赐婚的千金小姐独自上街出城,这要是在京城,传出去,龙颜震怒,沈家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循州男女自来不遵礼教,想来王妃也是入乡随俗。”吕澈倒不认为是秾辉的错。 刘挚只是拿这件事情敲打玄清,并未意指秾辉,斜了他一眼道:“入乡随俗的好,本王也不喜死板之人,只是,”他转向玄清:“这件事儿,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本王小心眼,这口气,注定是咽不下去的。” 玄清头上已渗出一丝汗珠,他抬头朝吕澈看去,“公子......” 吕澈想也没想:“从前黄雀的规则是怎样的,就怎么办吧。” 玄清有些不忍,“王爷,公子,黄雀此次为了守城,十伤其三,眼下都在悲痛中,若为了这点儿小事杀人,只怕,弟兄不服......” 未等刘挚开口,吕澈便道:“他们不诛,才真是对不起战死的兄弟。” 玄清头上的汗珠聚的越多越大,三月三日姜明等人混入城外春游的事情,他早就得了汇报,所以一直躲着刘挚走,不想事情过去多日,这小王爷还耿耿于怀。 “小道遵命。” 刘挚命他起身,叫人在凉亭中置下清酒素菜,入座对二人道:“循州可有发财的营生?” 玄清和吕澈同时一愣:“王爷也在考虑这个?” 刘挚来循州的第一日,他们就担心上这个了,循州穷山恶水、山高皇帝远,皇帝即使有心赏赐爱子财物,怕也无力在御史们的口水中运出京城。 虽是被废太子的无用王爷,可保不准谁害怕谁万一将来祭出原太子这面大旗作乱,想送一壶鸩酒的大把人在。 想保命,要有钱粮有军队,自然不能坐吃山空。 只是没想到,向来一掷千金的刘挚居然也在考虑金银这种俗物,是不是该喊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怎么,难道本王在你们眼里就如此不成器?”刘挚苦笑道。 “否,王爷这等谪仙人物,开口谈经世之道,芝仪只是吃惊。”吕澈忙安慰他道。 心想:你要是成器,咱们早在京城呼风唤雨了。 他话音刚落,忽见小厮匆匆过来禀告:“王爷,京中丁公公前来拜访。” “快请。”刘挚给玄清使了个眼色,后者识趣,快步绕到花园后面,从小门出府。 等人的功夫,吕澈眨眼道:“紫端,你猜这次来的是丁随本人还是他的孝子贤孙?” “赌吗?”刘挚问。 “赌。” “写手上。”刘挚扬手。 小厮领着黑色宦官服的影子逐渐逼近,二人同时把手掌伸出来,觑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丁随。” 笑音未散,丁随已来到面前,阉人特有的尖嗓子亮起:“王爷,吕公子,二位真自在惬意。” 刘挚又提起笑容:“丁公公风尘仆仆而来,快快上座,喝茶,饮酒?” “老奴讨王爷一杯清茶。” 吕澈拱手,屏退侍女,亲自奉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7 了杯茶端来。 闻着从来没见过的香气,丁随受宠若惊道:“怎敢劳动吕公子,折杀老奴了。” “公公但受无妨。”吕澈一笑,面如点玉,风流冉冉。 连丁随这种净了根的老阉人都看的心头悸动,暗忖道:难怪南循王宁肯背负天下骂名也要留他在身边了。 “王爷,老奴这次来,”他爽快坐下,押了一口茶道:“是替圣上瞧瞧王爷可好?滇国一役后,圣上担忧王爷,日夜难安,又不好即刻派人过来安慰,怕引起御史口舌,哎,他老人家心里苦的很啊,还望王爷体谅。” 说着,掸了掸袖子,拭起泪来。 刘挚只得陪着掉两把泪:“父皇龙体康健否?小王每日登高望北,惟愿父皇安乐。” 丁随稳住眼泪:“循州被围困那几日,圣上日夜难安,生怕王爷有个差池,直到文太傅率大军赶来,他才玉体安康,王爷勿忧。” “父皇只是让公公看看本王身体?”刘挚拍着胸脯道:“能吃能睡,还是父皇的牛犊,嘿嘿。” “我作证。”吕澈不怀好意地道。 刘挚斜他一眼,接着对丁随道:“公公不用理他。” 丁随眯眼笑的鸡贼:“圣上让老奴给王爷带个话,王爷若是不喜欢这里,尽管上书陈情,圣上一定护着王爷。” ☆、血芽 “哈哈,本王喜欢这里,喜欢的紧,请公公也帮本王带个话,告诉圣上,若那紫禁城待腻了,到这天高云淡的地方走走也是好的。”刘挚道,谈笑间眉宇锁着一股不羁。 丁随抽了抽面颊笑道:“王爷,圣上国事繁重,纵然有心,也是徒劳。” 刘挚直面望北:“本王过了秋天,回京一趟。” “老奴就等王爷这句话呢,要是圣上听到王爷准备回京,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丁随又扯起袖子拭着眼泪道。 “丁公公,您老快回吧,再不走,我这一园子花儿草儿都要被您老的眼泪咸死啦。”吕澈撇撇嘴角道。 “老奴这就告辞。”丁随也不恼他,喝掉杯中的茶,给刘挚行了礼,临走之前讨了几两血芽和金丝红茶,畅快回京复命去了。 刘挚看着下人从府库里搬出来的茶饼,忽然额头渗出汗来,这东西,朝廷和地方官多年不曾有人上供,皇帝乍然看到丁随从他府中拿回不少,心中不知该做何想法。 只因丁随来的太突然,下人忘记换茶,罢,也怪他从未向下人交待这种事情。 抬头看见吕澈悠哉游哉地坐在那边品尝,走过去道:“芝仪,下次招待宫中来的人,还要再谨慎些的。” 吕澈道:“如何谨慎?怕人家知道王爷吃的好茶?” “芝仪。”刘挚加重语气。 “王爷远在南疆,若手头没点好东西,传到京城,难道就好听。人家还不说王爷落魄。王爷来之前没人给朝廷上贡,干王爷何事,相反,王爷得到后立刻送给圣上,别人难道还能挑理?”吕澈道。 刘挚思忖,大约也是这个理了。父皇知道他还是有些本事的,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这么说,你是故意给本王长威风不成。”刘挚道。 吕澈悠然:“紫端与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岂有步步不为你着想的道理?” 刘挚不理他,指着一把血芽:“叫人送些到沈府去。” 下人领命退下。 暖风起,二人周围草丛里传来若隐若现的虫鸣,夏讯已至。 秾辉听说南循王府送茶过来,愣了愣,脑中一合计,离她的嫁期还有十个月。 之前不闻不问,忽然送茶来......听说这茶比金子还贵,南循王爷果然不负一掷千金的名声,出手真大方。 “小姐,老太太叫你过去呢。” 正要到她祖母那边去,那边就来传了。 秾辉在凉衫外罩了件秋香色夹丝金线薄云肩,穿过小门,到沈韦氏房里去。 “姑娘来了?”繁霞在门口看见她,忙扔下手里活,“方姨娘今儿早上送了几盘凉糕,老太太想着姑娘,叫奴婢请姑娘来尝尝。” 秾辉在门槛处轻轻提翠色凤尾裙,身形轻盈迈进去,见着她祖母,屈膝福了福:“老祖宗。” 沈韦氏端坐在暗纹锦绣软榻上,耷拉着松泛发青的眼皮,朝秾辉动动手道:“坐吧。” 秾辉见她神情不似往常,心中讶异,扫了一眼丫鬟端上来的豌豆玫瑰凉糕,道:“老祖宗尝过了吗?方姨娘真是孝顺,变着法子孝敬老祖宗。托老祖宗的福,我每回来,都有的好东西吃。” 沈韦氏道:“辉丫头贫嘴。叫你来,是问问你,扈大家的教你们姊妹礼仪规矩两三个月,可学到些东西?” 问起近来进学的事情,秾辉想了想道:“孙女在京城的时候,老祖宗原教过不少的,想来扈先生还没教到孙女未曾学到的。” “是了。她自然要从头教起的。辉丫头,我今天听繁霞她们私下里嘀咕,像这样教下去,你入王府前可学的东西太少了。”沈韦氏摇摇头道:“我今儿叫你来,是要问问你,我和你老子爹的意思一样,让扈大家的单独教引你,把那些个王妃、以及如何管理王府的琐细,趁早教给你,省得你入了府手忙脚乱的,被别人挑出错处。” “这......”秾辉有些为难地道:“芩妹妹和珠妹妹刚进学不久,她们正学的好着呢,骤然停下,叫秾辉愧对妹妹们。” “芩丫头如今可是被方姨娘盯的紧,就说药膳,她学了多少,如今送到我这里来的,哪一样不是她做的。”沈韦氏语气不明地道。 秾辉思忖,她属意的是南循王世子刘岚,想来每日辛苦学习做事讨人欢喜根本不是她的本意,是方姨娘押着她学的。 “芩妹妹能干,秾辉省心不少。” “姑娘。婢子多句嘴。”繁霞道:“老太太是怕日后委屈了姑娘,不想让旁人风头压过你去。” 秾辉早知道她祖母是这个意思,口中道:“老祖宗放心。” 想来她和秾芩的心日后也不会在南循王身上,明年入府,二人只要恪守礼仪教化即可,争宠吃醋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 说了会儿话,沈叔伦从外面回来,一进大门就叫小厮传夫人出来迎客。 符氏惊喜道:“定是我兄长来了。”奔出门一看,正是符川。 “我先到老太太那边去问个安。”他道。 沈叔伦和符氏引着他过去,正好和秾辉碰上,寒暄落座,符川道:“大小姐好事将近,我这个做舅舅的要赶紧把嫁妆添起来喽。” 秾辉脸上涌起一阵淡淡的红云,朝他行了个欠身礼道:“多谢舅舅惦记。” 沈韦氏怕她不自在,使了个眼色给繁霞,“你带姑娘去清点下嫁妆,看看少什么,叫她舅舅补上。”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8 繁霞会意,拉着秾辉就往里屋走:“姑娘去看看罢,老太太忙活几天了。” 这厢热闹着,方姨娘窝在房里给秾芩准备入府的各色衣物、用具,闫氏不请自来,进门瞅见黑红底箱子里华光闪闪的,眼睛睁的如灯盏一样。 方姨娘也不拿眼瞧她,只自顾理着,时不时想起什么,叫丫鬟翻箱倒柜去找东西出来。 “奶奶挑的可真细致。”闫氏没话找话道。 方姨娘气道:“瞧妈妈说的,要是我这个亲娘不操心,谁会想到芩丫头。”说着抹了把眼泪:“要是芩儿也能风风光光嫁进去就好了。” 那样的话,一进府就是侧妃的地位,用不着低三下四地求着谁提携。 “奶奶这话急切了。”闫氏道:“我朝规定,王爷大婚之后半年之内是不能娶侧妃的,其他人家,就算想送女儿的,也要等到一年之后,奶奶想,芩姑娘和大小姐一起入府,还不是近水楼台?” 方姨娘听罢道:“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心里才好受些。” 闫氏尖嘴咧了咧:“奶奶听说了吗?大爷屋里的那个,”她在肚子上比划一下,“有喜了。” 方姨娘一时没回过神来:“你是说翠丝?” “可不。除了她,大爷跟前那几个,谁有那狐媚本事。”闫氏轻蔑地哼了声。 方姨娘手上的活儿停下一会儿,不知想什么,腾地红了脸,别开向另一边,“妈妈来这儿半天了,怎么也不叫小蹄子们上茶。” 闫氏听了觉得好笑,又不敢露出来:“婆子又不口渴,叫她们上茶做什么,奶奶见外了。” 她如今也就顶着个秾芩乳母的身份在沈家养老混吃混喝,谁把她当个菜帮子的,莫说使唤方姨娘屋里人,就是洒扫的下人,她敢用用谁。 方姨娘笑笑,不提这茬儿,“妈妈刚才说的,翠丝在大爷那儿,好像很得宠呢。咱们大户人家的女儿,到底是拉不下那个脸来勾引爷儿们的。” 闫氏猜度她的意思,三角眼在暗处转换几次眸色,道:“端庄、矜持的,说出去好听,图个名声罢了。我刚才虽说翠丝狐媚,可也是服她的。” 方姨娘紧接着她的话道:“是啊,要是芩丫头有她一半的本事,我就不用作难了。”说完,长吁短叹起来。 闫氏心理道:她在这件事儿上,到底是沉不住气的。 “婢子有句话,奶奶听了莫恼。” “我何时恼过你来的。”方姨娘道。 “奶奶该叫芩姑娘学着点翠丝的手段,再学着大小姐的隐忍,莫要像翠丝姑娘那样明显,到头来才能把男人握在手里。”闫氏道。 “是啊。大小姐的城府像极老爷,很多事情做的不动声色。”方姨娘道。 闫氏枯瘦如干柴的双手有意无意地抚起摆在她侧面桌子上的南疆织锦,心中隐隐不安,也不知是为秾芩担忧还是为自己。 门槛外想起一阵脚步嘈杂声,听人压着嗓子喊:“南循王府来人,说是请老爷和舅老爷去一趟呢。” “王爷请舅老爷去做什么?”方姨娘听了一耳朵从门槛里出来,假意去前庭给太太请安,看看能不能从小厮们嘴里套出些话儿来。 谁知跟着沈叔伦的小厮们都跟着去了,符氏院子里的人,口风紧,她绕了半天圈子,也没问出点东西,悻悻要回去。 路过沈涧院子,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我哪里还有脸活着。我在这屋子里熬着,连个丫鬟都使唤不动。别人家的大爷,哪个不偏疼被窝里折腾的人,大爷倒好,睁眼看我被人欺负,没事儿人一样。既这样,我还顾念什么,母子一头撞死算了,省得日后一窝被人看扁。” 作者有话要说:  偶申榜了,吼吼。 ☆、不争 方姨娘心下一惊:这女子忒没教养,难怪是下人教出来的。 “好好好,这里的丫鬟不成,我去央求太太买个给你使唤......”之后传出沈涧嘶哑疲累的声音。 方姨娘不好再听下去,慢着脚步从沈涧院子外围绕过去,离的远了,眼梢瞅见符氏带着丫鬟气冲冲往儿子院儿里去的影子,银牙暗咬,啐了一口:你也有今天。 “方姐姐这是在说谁呢?”史姨娘从药圃那边过来,一身桃红色软纱百褶裙,腰肢束的纤细,海棠般娇羞的气色,被初夏的阳光一照,越发显出她韶华妩媚的面庞来,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提着小巧的长柄竹篾花篮,里面盛着几株三七。 方姨娘忙敛了刚才的快意,笑吟吟道:“说谁?姐姐何曾说谁来着?妹妹只怕听岔耳朵了吧?” 史姨娘顺着她的话道:“是了,我最近身体不好,耳朵欠灵敏,姐姐切莫在意。”说着凑到方姨娘跟前,从竹篮中拿出一株三七来摇了摇:“听说用它的汁子调粉养颜益肤,只是妹妹不会做法,姐姐能否教一教我?” “妹妹这么年轻,又有老爷眷爱,暂且用不着这个。”方姨娘心疼地看着自己种的三七被剜掉茎叶,心里怒的跟什么似的,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片药圃,本是老太太种花的,可惜沈韦氏喜欢的花儿,这边都种不活,渐渐荒芜了,她求了太太,才开辟成种植南疆稀有药材的,为的是她们母女养出如玉的颜色,谁知被史姨娘盯上了,三天两头跑去摘,一会儿炖汤,一会儿调胭脂,折腾的不成样子。 方姨娘这阵子一心教秾芩女工,掌家、做膳等事物,没的心情到沈叔伦面前晃,这一松泛,偏就让史姨娘钻了空子,十天总有八天叫他歇在她房里,得意的很。 “芩丫头才多大,姐姐还不是给她使,妹妹怎么就用不着了,莫不是姐姐觉得老爷常歇在妹妹房里,姐姐受了冷落,心怀怨愤,好东西不肯给妹妹分享一二不成。”史姨娘眉眼噙着笑道,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如冰雹一样砸在方姨娘身上。 “你要这么想,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辩不清了。”方姨娘看了一眼她的竹篮,叹气道:“你摘的这些,还没长到可用的时候,这样吧,我房里有调好的,你随我过去挑挑,喜欢什么便拿去。这些苗,我叫人再养养,行吗?” “那我就听姐姐的了。”史姨娘抛出一个媚笑,头上的芙蓉花镂刻如意纹金钗明晃晃的,光芒耀人眼睛。 到了方姨娘的院子,一股淡淡的药香和食物的甜绵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老君的炼仙丹的宫室呢。 “姐姐这里果然有好东西。”史姨娘一个心思在粉啊膏啊上,看着丫鬟捧出来的各色精致小盒,两眼放光。 方姨娘神色自若,打开一个蓝底攒金丝的玉瓷盒子:“这是芩丫头用的那款,当归、红景天搭了朱砂调制的,用上一段时间,显得气色红润。” “是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19 了,这个香气我闻着好,老爷一向说的肌肤白的过了,看着总不健壮,用它正好。”史姨娘忙不迭向方氏讨了去。 “你喜欢就好。”方姨娘大度地又拿出几盒同样的,“我不给你挑,怕你用出毛病来说我针对你。” “姐姐真多心。”史姨娘笑的十分灿烂,讨了三盒,才满足地回去。 秾芩刚才在里屋刺绣,没和史姨娘打照面,听见外面安静了,她才出来,看见方氏坐在榻上抹眼泪,狐疑道:“娘,你怎么了?” 她刚才隐隐听到史氏讨了些东西回去,可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哭的吧。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 “她凭什么拿我的东西,我辛辛苦苦做的,难道就合该伺候她。”方姨娘用帕子掩着面,生怕被下人看去。 秾芩走过去摇摇母亲的胳膊,“娘,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何来谁伺候谁的。” “唉。芩丫头,”方姨娘擦掉泪痕,拉女儿在她身边坐下,“娘跟你说,我和她在这个家里,都是没地位的,谁得了你爹的宠,自然谁就要越过谁去。” 秾芩听的似懂非懂,心不在焉地道:“娘,爹待您也不差的。” “糊涂丫头。”方姨娘顿时来气,“你几时见你爹歇在我房里?”说罢,又觉得当着闺女的面说这个不好,红了脸,“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别跟着掺和大人的事儿。” 秾芩听她母亲说的不三不四的话,她到底是念过几年书的,又恼又气,甩头道:“娘,女儿不知道您生的哪门子气。” 说来说去,还是埋怨沈叔伦冷落了她,好像又不干史姨娘的事儿。 “你老娘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方姨娘冷哼道:“你去学你的吧。等你入王府封个侧妃,这府里的人,少不得卖我面子,我也排场几日。” “娘,我只是去陪辉姐姐的,您就别指望了。”秾芩神色凄凄地道,脑中滑过一抹俊逸身影,她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好好好,我不指望你。”方姨娘赌气似的,“你和我,就任人踩踏欺负罢。” 秾芩见她母亲动气,也红了眼眶,手指绞住衫子下方滚的银边不说话。 “芩儿,娘跟你说,命都争来的,你不争,地位、好东西自然都是别人的......” “娘,你不要说了。”秾芩看也不看她母亲,抬脚跑回自己房里。 她争,要争心仪的,南循王府的侧妃,她一点儿都不稀罕,有什么可争的。 再说,人家南循王可没有点她为侧妃的意思,是沈家的一厢情愿,到时候有的一番尴尬要处。 反正不管他们怎么打算的,入了府,她也不到王爷面前去,安安心心当个陪嫁丫鬟,过几年寻到那个人再说。 沈叔伦从南循王府回来,步履轻巧,面如春风,边走边和符川谈笑,“大舅哥,一向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我沈某人到了南疆边陲,还有这等施展手脚的机缘。” “纵使南循王不作为一分,文太傅也是不肯闲着的,妹夫,你的运气不算太差。”符川道。 他们上午一进南循王府,就听见文季瑶老儿壮心不已地在劝导刘挚,“......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二人不约而同地道:“王爷苦矣。”相视笑笑,符川悄声问:“文老儿的心还没死啊。” “辅助一代明君和一代贤王一样,放心吧,都会青史留名的。”沈叔伦意味深长地笑道。 见二人来了,文季瑶才由吹胡子瞪眼一脸酸腐改为正派严肃,拱手道:“沈兄,劳你走一趟。” 回头和符川客套一句,继续转入正题,“这次借王爷的口请沈兄过来,实则有要事相商。” 沈叔伦见刘挚摊手坐在榻上,眼睑微阖,对文季瑶的话充耳不闻,不由得心生失望,口中道:“文太傅说的哪里话,您老有吩咐,但说无妨。” “王爷,阿秋说他猎到一只红狐狸,活的......”吕澈敲着玉扇从外面进来,猝不及防地对上四人,话哽在喉咙里。 沈叔伦一见他,莫名有怨,冷睨一眼文季瑶,他看见吕澈也没什么好脸色,便掺着几分讥讽:“吕公子几日不见,越发养的风流俊俏。” 文季瑶亦道:“吕公子这身段气质,不知出身何处名门,难道家中诸人不承望公子绳继门楣?”他这话说的够狠,旁人听了,脸不禁发白。 刘挚正欲出言维护,但听吕澈哈哈大笑:“哎呀,鲜衣怒马正当时,何苦背负家族负累。太傅呀太傅,我看你是越活越无趣了。” “你......”文季瑶气得胡子撅起老高,想找几句刻薄的话回骂,又不想在南循王和外人面前失了身份,口中冷哼一声,甩着宽大的袖子背过身去。 “芝仪,红狐狸难得一见,你去告诉阿秋一声,务必给本王留下活口,去吧,本王再听会儿太傅教导。”刘挚朝他摆摆手,眼中流露出说不出的缱绻。 吕澈笑着看了几人一眼,作揖退出,转到角门隐蔽处对几个身段俊秀,目带杀气的小生道:“抓到的人一律先关起来,王爷要亲自审问,另外,通知清虚老儿,让他务必查出上次洪利犯我循州,究竟是谁做的内应。” 小生们齐声道:“是,公子。” “如今文季瑶在循州掌兵,暂时不要让他捉到你们活动的痕迹。这老儿一根筋,容我慢慢和王爷商议之后再知会你们。”吕澈在手掌里敲敲扇子,点玉般的俊庞带着虑色,不似平时的清雅秀隽。 “是,一切听公子吩咐。”小生们抱拳作揖,道别,身影瞬间消弭在高墙青草间。 ☆、梯田 沈叔伦沈涧院子里隐有喧嚷声,眉头一拢,“走,去涧哥儿那边看看。” “自来循州之后,涧哥儿看着不如从前长进。”符川担忧地道。 沈叔伦摇摇头,似乎不愿意提这事儿,快步踏入沈涧的院子,只见符氏坐在高背黄梨木椅子上,地上跪着沈涧,后面一个打扮鲜艳的丫头在哭天抹泪。 “老爷来了。”符氏稍稍吃惊地站起来,“哥哥也来了。” 丫鬟抬来几张座椅,沈叔伦示意符川随意做下来:“这是怎么了?”斜了一眼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沈涧,心里明白□□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素来管教涧儿严格了些,他在屋子里收个丫头,我听说便兴师动众过来,刚要说他几句,谁知道老爷就进来了。”符氏笑的贤良,吊了一眼翠丝,“翠丝姑娘,老爷一向少来后宅,今儿碰上算你运气好,杵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磕头。” 翠丝也是个可点拨的,匍匐到沈叔伦面前:“老爷......”娇滴滴的一声,叫的女人都发酥。 沈叔伦觑眼一看,脚下的丫鬟一身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0 松花色襦裙,浅朱小衫,面带桃红,眼蓄水波,容貌无可挑剔,只是那举止,他颇嫌,为妻不够端庄,为妾又少伏顺,做个通房丫鬟,做点铺床叠被的活儿勉强入眼。 “你是庞妈妈的闺女?” “回老爷,正是。”翠丝见沈叔伦话语和蔼,不似符氏板正冷酷,不由得飘然起来,声音越发媚人。 符氏侧目她一眼,脸上的霜结的浓重。 “涧哥儿,扶她起来吧。”沈叔伦见她两只手有意无意地放在腹部,印堂拢结,没再说什么。 “爹......”沈涧羞愧的话语凝滞,大户人家的公子,不是说娶妻之前连个房里人都不能放,只是和通房弄出孩子这种事情,非常上不得台面,传出去会叫一家人失了颜面。 沈叔伦掀着眼皮扫了他一眼,“为父得空把你引荐给文太傅的两位公子。” “多谢父亲。”沈涧重新跪地磕了个头。 文季瑶虽然自出京那日便不再担任太傅一职,可皇帝依旧按照太傅的俸禄供养,朝臣们私下议论起来,也不改口,依旧呼之为太傅。 回到书房,沈叔伦见符川一直不语,提襟落座道:“大舅哥,依你看,我这家里是不是治理的不成。” “也未见起什么风波。”符川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农事杂记》,见书面未染灰尘,道:“妹夫的心都操到这上面来了。” “沈某多年寒窗,一日荣顶乌纱,为的就是造福天下百姓,唉,可惜这么多年庸庸碌碌,当日上京赶考所发宏愿至今无一成就。”叹口气,他接着道:“近来家宅不宁,已是上天对沈某德不配位的警告。” “妹夫严重矣。”符川把书拿在手中翻了几页,阖上放回原处,“涧儿血气方刚,正是少年风流时,收个通房不足挂齿,倒是你忽略了一件事儿,涧儿的亲事,早在京城的时候妹妹就提起过,怎么如今反没了动静。” 沈叔伦一拍深蓝衣襟,道:“你不晓得这正是我和你妹妹的痛处。先前在京中之时,隔壁张颐大人家中有一女,时年九岁,常扮作男娃儿来府中耍,涧儿与她,大约那时就互生情愫,以至于......唉,我和你妹妹不是没厚着脸皮去张府提过婚,奈何张颐匹夫目中无人,把遣去的媒婆一盒果子打发出来,绝口不提女儿的婚事,叫我好没脸。”说完,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符川干笑几声,“亏得没和张家结成亲戚,听说张颐那家伙,一年到头难得笑几次,去年有次圣上当着群臣的面讲笑话,大臣们哄堂捂肚子,唯张颐肃然立在那儿,圣上问他为何不笑,你知他说什么?” “臣生下来就只知道哭,在臣这里没有令人发笑的事情。”沈叔伦道:“张颐必定是这么回圣上的。是也不是?” “啊呀呀,你和他真算得上知己了。”符川笑咪咪道。 “算不上,若不是涧儿有意张家小姐,我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沈叔伦摆手道。 “妹夫莫急,向来好事多磨,听闻张家小姐已过及笄之年仍待字闺中,说不定在等涧儿,姻缘这根线,玄妙的很啊。”符川道。 沈叔伦的心不在儿女之事上,“说到张颐,你倒提醒我一件事儿,循州这里,水患频繁,年年良田被淹,以至于大片土地荒芜,粮食收成微薄......他可是一把治水修田的好手。” “是啊,那厮当年在闽浙开梯田,一层一层田地拾级而上,雨季水流顺势而下,从不淤积,所开之处稻米丰收,养鱼肥美,至今被谈为奇迹啊。”符川叹道。 “阴他一把。让他到循州来为我所用一段时日。”沈叔伦道。 今日文季瑶的意思,要安州郡,先安农田,手中有了粮,士民自然安居乐业,更不愁兵马不壮,关肆不荣。 可循州这里,山壑纵横,良田本就少的可怜,辛辛苦苦秧上苗,一逢雨季,稼穑全毁,颗粒无收,久而久之,境内粮食稀缺,全靠小贩从别处运来,大大抬高吃饭成本,造成民间养育子女艰难,溺死、抛弃、转卖幼子幼女之风盛行,屡禁不止,令人痛心不已。 “那人跟水晶狐狸似的,谁阴得了他。”符川虽是个商贩,但在京中的官员几斤几两,没有他不知道的。 “你再想想?”沈叔伦眯缝着眼睛道。 符川支颐片刻,“你是指文季瑶?” 沈叔伦食指扣着花梨木桌面,笑而不语。 夏季很快过去,绿纱窗换上绸布后,沈家后院常见一个通房丫鬟在两个粗使丫头的搀扶下,咋咋呼呼地来回穿梭。 “小姐,翠丝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晃呢,咱们别出去了,小心染上晦气。”秋菡白着脸啐了一口,哪儿有主母还没进门,一个通房先生产的道理。要不是沈家老爷厚道,这种贱人,早拖出去发卖了。 “闭嘴。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没说什么,轮到你来议论她。”春棠拿出大丫鬟的架子,叉腰训人。 秾辉听见二人吵嘴,微蹙着眉头:“为个她,我难道不到老太太面前请安了。”说完,水荷色月华裙一拖,径直到她祖母房里去。 沈韦氏院子里静悄悄的,秾辉没见到平日常守着的丫鬟婆子,她微愕,挪近房门,只听里面低低传来符氏的声音:“......娘这么安排,儿媳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涧儿那边......” “生下孩子,这女人还有什么看头,你趁机寻个好姿色的放他房里,二人渐渐就淡了,到时候叫庞家给她闺女寻个去处,咱们也算仁至义尽的。”这是沈韦氏的声音。 老太太要把翠丝打发出去? 秾辉心里打了个激灵,又听符氏道:“她的孩子抱给史姨娘养,怕老爷也不愿意......” “总比我让大夫一包药下去堕了的好,何况大夫说了,八成是个丫头,谁养有什么要紧的。”沈韦氏又道。 秾辉抬颐瞅了瞅鸟笼里的小雀儿,心下说不出的凉意,站了一会儿,她转身从旁边的角门出去,闷闷地回到自己房里。 “小姐,翠丝来了。” 秾辉正卸了钗环倚在银丝软榻上看书,忽然见丫鬟小步跑进来,忙套上绣花鞋从榻上下来,稍整理了一下鬟髻,她道:“请她来坐。” 冬白不一会儿便引着翠丝进来,五六个月的身孕使她显得行动笨重,可脸上的粉脂一点儿都不少,甚至盖住她的清丽,显得庸俗不堪。 “坐这里罢。”秾辉起身,指了指她刚从倚的软榻。 “大小姐,我、我不敢。”翠丝行了礼,唯唯诺诺地站在下首,神态与她平日里的张扬跋扈相差甚远。 “你找我有事?”秾辉叫丫鬟另搬一把椅子来,上面铺着软面满绣丁香座垫。 “我是来求大小姐救命的。”翠丝不顾身孕,扶着椅子跪在地上磕头。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1 秾辉屋子里的春棠、夏槿同时啐了一口,“你比咱们小姐过的还娇贵,别寒碜咱们了。” 秾辉想起刚才在她祖母院子里听到的话,抬手指着二婢,“你们出去看看冬白她们养的睡莲,顺便去太太那边看看有吩咐没有。” 遣走二婢,秾辉端坐在榻上,“好端端的,说什么救命不救命的话,不怕瘆着自己?先起来坐着罢。” 翠丝直起头来跪着,“大小姐想想,沈家怎能容下主母没娶进门,通房大着肚子的事儿。当初刚知道自己有妊,翠丝就应该告诉太太,让她赏我一碗寒药喝下去,”她摇摇头,“现在来不及了,我舍不得他。” “你说明白点儿。”秾辉道。 翠丝七七八八道:“沈家既不能忍通房大肚子的事儿,又迟迟没给我喝药,定是等孩子生下来另打主意,到时候,我不是被发卖就是被灭口......大小姐,我想的不会差的,求您救救我,我爹娘在家里给您立长生牌......” 作者有话要说:  符氏按照正规的写法,也应该称做沈符氏的,小的在这文里懒一下,请各位知晓。 ☆、奕蛮 秾辉迟疑了一下道:“这事儿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说实话。” 翠丝平时肤浅跋扈,怎么看也不像考虑前后的人,乍然说出这番话,又向她求助,不能不叫人怀疑她背后有什么人在唆使。 “......是婢子自己想出来的。” 秾辉瞅了瞅她道:“这是你有妊在身,胡思乱想了,沈家人丁不旺,有了孩儿岂有不生的道理,既然容你生,留子去母这种事情,沈家大约是做不来的,你尽管放心养胎便是了。” 翠丝未必和她说的实话,她又何必认真,安慰几句打发走图个清静。 扑通——。 翠丝在秾辉脚下磕了个大大的响头,“大小姐,婢子刚才没说实话,是、是太太那边的人告诉婢子的,她说老太太找太太商量过了,孩儿给史姨娘养,婢子......或杀或卖......” 秾辉拧眉:“或杀或卖?”她那日听沈韦氏的意思,好像只是让庞家把她领走,并没有加害她的意思。 何况她又不是买来的丫鬟,沈家如何卖她。 “求大小姐救命。”翠丝磕的额头又红又肿,险些破皮。 “如何救你?”秾辉道。 翠丝毫不含糊地道:“求大小姐许婢子个妾室身份。” “......”秾辉一时说不出话来。 翠丝拿捏的很准,随着她和南循王婚期逼近,府里的人对她越来越恭敬,想来她提出给谁抬个姨娘的话,就算有人不愿,也不会拂她的意思。 “大小姐,您赏婢子一条命,积福积德,日后入了王府定能一举诞下世子,永葆荣华富贵。”翠丝接着道。 “你起来坐着吧。”秾辉见她歪着身子,指了指椅子道。 要是沈涧看到翠丝在她这里又跪又磕头的,有的没的,还说她苛待下人,在娘家作威作福呢。 “大小姐,您就答应我吧。”翠丝艰难地扶起身子。 秾辉等她坐好后才冷笑道:“姑娘的志气可真不小。” “婢子不能不为孩儿打算。”翠丝咬牙道。 “你来找我,无非是看重我这待嫁王妃的身份,可你却不知在家从父孝长的道理,一日未嫁,就一日要听老太太和老爷的,你的事儿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要问过老太太、老爷、太太才行。”兜兜绕绕一圈子,秾辉不冷不热敷衍道。 “大小姐这是不肯帮我了?”翠丝低头捻着海棠色上衣的银丝滚边,语气怨憎。 “凡事儿量力而为,我是,你亦是。”秾辉敲打着她道。 “婢子谨记大小姐的话。”翠丝扶起身子,不怎么恭敬地福了福,转身轻笑出去。 秾辉叹口气,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小姐,太太为何忍着一个丫鬟在大爷房里指天画地的,难道就为了她肚子里孩子不成?”适才二人说话的时候,秋菡早就进来了,她只是躲在侧厢房没露面。 “你这丫头,偷听主子说话,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秾辉佯怒。 “小姐,是春棠打发人家来的,她说翠丝心术不正,留她和小姐在房里不放心,叫我悄悄过来盯着......” “好了,她也太过小性儿,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能被奴才辖制不成。”秾辉打断她的话,“昨儿听说芩儿病了,你们可去看过了?” “听说二小姐得的是相思病,方姨娘不让她见人的。” “相思病?”秾辉讶然。 “是啊,二小姐前日跟姨娘坐轿子上街,听说好像瞧见了什么人,回来后不吃不喝就病倒了。”秋菡撇嘴道。 “去看看。”秾辉道。 婚期逼近,她可不愿意秾芩出什么岔子。 “小姐,二小姐她或许真的不愿意进王府。”春棠一边快步跟着一边道。 秾辉加快脚步,鹅黄月华裙翩翩,“二小姐入府只是咱们一厢情愿,南循王爷那边答不答应还是另一回事。” “小姐,当年咱们在京城的时候老爷死活不肯把你送给他,这会子沈府肯巴结他,他若存了报复的心,那二小姐.....咱们可有的苦头吃了。” “老太太、方姨娘真让我两头难为。”秾辉颦眉道。 她总不能把庶出的妹妹当陪嫁丫鬟带进府里吧,大乾朝也没这个先例。 秾芩的屋子和她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摆设素了些,品相也不如她那边的贵气。穿过隔间,里面候着的小丫鬟见她来了,忙迎上来行礼,“二小姐在里面睡着呢,大小姐先坐一会儿,奴婢给您上茶。” “多谢。”秾辉坐在秾芩平时的位置上,手边一张桌几,上面放着一本《花间词》,正是扈大家的荐过来读的,她随手翻开,里面赫然躺着一片纸笺——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可叹命贱,姻缘半点不由人。 秾辉看完一惊,这蝇头小楷她识得,正是秾芩的字迹。 “姐姐来了。”一个丁香色身影款款挑帘进来,苍白的脸上笑意微弱。 “芩妹妹。”秾辉有意不去看桌几上那本书,起身走过去道:“听丫头说你病了,可吃药了?” “要换季了,难免染上节气病,不要紧的。劳姐姐牵挂。”秾芩淡淡道。 “妹妹,”秾辉向来不喜逶迤,“咱们姊妹刚来循州那会儿跟老太太到三星观打醮,遇上的那位银衫公子,乃是南雍王世子,刘岚小王爷,不知你对他还有印象否?” 秾芩登时脸上覆满尴尬,不假思索道:“瞧姐姐问的,一面之缘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2 ,连话都没说上,妹妹怎会记得?” “果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秾芩一口咬定。 秾辉挥挥帕子笑道:“果然不记得了吗?那我可就放心把你引荐给南循王爷了,听到点风声,怕耽误了妹妹的前程,所以过来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真不明白,一个被废的前太子,怕是一辈子会囚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爹到底上杆子巴结他什么。可当年在京城,他折了前程都不肯送你进太子府,唉......难道为的图眼下一个正妃之位?”秾芩道。 “爹嫁我,顺的圣上的明旨,不同当日皇后的懿旨,至于妹妹的事儿,怪姨娘盼妹妹出人头地,寻思循州并没有比南循王再强的,这才求了老太太,嘱我务必把你提携成王府侧妃。”秾辉盯着她道。 “如果我不愿意,你可有办法?”秾芩不甘心地道。 “我有什么办法,妹妹,你高看我了。”秾辉笑道,她几时能替方姨娘做主了。 秾芩着恼道:“那你过来和我说这些话,什么意思,看我的笑话不成?” “我只是想提醒你,只要方姨娘不改主意,老太太发下话,我只好照办。南循王是什么人你未必没听说过,倘若咱们姐妹真能一块儿进去,图的也只能是个衣食富贵,你要眼下不谨慎起来,日后连半分富贵怕都保不住。”秾辉谆谆道。 夏去秋来,气清天澄,流云高飞。 王府里的菊花开的峥嵘,刘挚坐在太湖石上的凉亭里,看湖中舟上舞姬飘渺起舞。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中间那名舞姬,一袭湖绿裙衫,柔软的身躯轻盈如仙子,水袖随着他的旋转如柳絮般飘扬摆动,他樱口中吟唱轻快曲调,银铃般的嗓音如春日黄莺。水袖上下翻飞,他的身姿仿佛要在旋转中飘然而去。 曲毕,他清艳的脸上蒙上一层薄汗,迈着莲步移向船头,朝刘挚璨然一笑:“奕蛮见过王爷。” 刘挚放下手中的茶碗,深深黑瞳睇视他良久,才道:“奕蛮,名字不错。”说罢,又笑道:“舞姿也精妙,赏。” 侍立在一旁的小厮赶紧捧了一袋金银珠玉送到船上。 “奴谢过王爷。” 刘挚摆摆手,“下去吧。” 载满舞姬的小舟盘旋流连一阵,才依依不舍地撑向远处,须臾,一位面如傅粉的青衫小生款款来到刘挚面前,道:“王爷,可还认得出奕蛮来?” 刘挚一口茶险些喷在锦袍上,随即拍手大笑道:“妙,真是妙哉。快近前让本王瞧瞧。” 奕蛮提襟直起身来,正要到他跟前去,却见吕澈摇着玉骨锦面金钩折扇,笑的怪气:“太子爷可真天下贤人也。连你这般人物都能招至麾下为其所用,佩服佩服。” “这位便是吕公子吧?小人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说不出的仰慕。”奕蛮微微一笑,颜色如暖玉生香。 “他长的太丑,让你一见之下受惊吓了。”刘挚戏谑道。 吕澈接口笑道:“小生丑的惊吓了天子爷送来的天人。” “吕公子太过自谦,小人自愧弗如。”奕蛮美目流波,语气诚挚的见不得一丝伪色。 刘挚叫左右给他搬来座榻,摆上茶,他亲手拿了一盘果子到奕蛮跟前:“阿蛮从京城来,见惯风华物胜,南疆贫瘠,委屈你了。” “王爷羞煞小人了,奕蛮虽身份卑微,决绝不是井底之蛙鼠标,南疆虽不似京城繁荣,却有其他不及的风致幽胜,小人甘之如饴。”奕蛮起身行了谢礼道。 “我瞧奕公子这身段,从小是练媚功的吧,你师父是谁,赶明儿我也去拜师学学?”吕澈没正经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哪位大人第一个留爪?快快出现。三鞠躬。 ☆、变局 奕蛮盈盈笑开,水眸如碧潭溅波般弯成月形,“奕蛮儿时曾养过一头白毛雌狐,无意中习得一二媚功,并非特意拜师。” “妙,妙。”吕澈目光灼然看着他,赞不绝口。 “芝仪,你这么盯着太子送来服侍本王的可人,无礼,无礼。”刘挚不悦道。 吕澈放肆道:“奕蛮,太子刘夷许你什么好处,你竟要为他监视王爷动静。” “吕公子,奕蛮从前只是太子府一名伶人,太子想把小人赏给谁,自然不是小人能做主的,至于监视王爷一说,小人实在不敢,亦没兴趣。”奕蛮不卑不亢道。 “芝仪休要欺生。”刘挚沉声道,从身上解下一条金丝绣边松鹤腰带,“阿蛮远道而来,你理应照顾好他。”说罢,亲手将东西放入奕蛮手中。 “这......小人多谢王爷恩赐。”奕蛮受宠若惊,尾音略带拉长的媚音。 吕澈心头一酸,赌气道:“紫端,我去玄清老道那儿静静心,王爷保重身体。” 刘澈没趣道:“留步。我同你一道去。”回首瞅了瞅奕蛮,润声道:“阿蛮,下人已备好你的住处,本王天性随意,你大可不必处处拘着,想玩的想吃的想用的,叫管家为你准备就是了。” 城外黄澄澄的秋菊漫山遍野,远山飘渺,一抹雾挂在天边。 通往三星观的石径湿漉漉的,偶尔有行人走过,都格外小心。 “哟,二位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说话的正是玄清。 “怎么,不欢迎我来?怕影响你骗香火钱?”刘挚冷哼。 玄清捋捋那把欠抓的胡须:“瞧您说的,我这耳朵大老远听见爷的脚步声就下来了。爷可比观里的泥胎菩萨尊贵多了。” 一旁的吕澈摇扇轻拽他的长须:“老道儿,溜须拍马就你在行,快找间僻静处,有事交待与你。” “好好,又不是找花娘睡觉,吕公子你猴儿急什么。” 吕澈嗔怒:“呸,还不去用马尿刷刷你这张臭嘴,亏你还是出家人,花娘也是你说出口的。” 玄清也不恼,呵呵作笑,把二人引至观中密室,亲自奉上好茶:“听说刘夷给王爷送了个貌美的玩意儿来,不在府中好好消遣,来看老道这把鸡皮?” “奕蛮是老七的心头肉。”刘挚道。 提到这位男女不忌,唯美貌是瞻的玳王刘斑,玄清呵呵笑道:“刘夷想用一个奕蛮这个桃子杀掉二个王爷,玩烂的老把戏了,一点儿都不聪明。” “刘夷吃准刘斑比他更不聪明,所以才敢动这招的。不如王爷做个顺水人情,把人转增给刘玳算了。”吕澈道。 刘挚沉思道:“不,人到本王手上岂有转赠的道理,七弟那边不足为虑,麻烦的是刘夷,刚坐稳太子位置就对我这个废太子下手,为此不惜损他多年辛苦经营的贤名,可见他对本王忌惮颇深。” “当上太子,要紧的是铲除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3 异己,抓权在手,贤王的名声算个什么,不过是当上储君之前迷惑众人的伎俩罢了。”玄清不屑道。 “诸王里面,也真是挑不出比他更适合当储君的,可惜呀,他实在太高看本王了,本王根本无意跟他争紫禁城那把玉座。”刘挚苦笑道。 玄清忽然想到什么,“早上我手底下的人传消息过来,说上次出现在王爷府中的刺客逃回走后并没有回京报仇,而是回河北老家躲起来了,本以为幕后线索就此断掉,谁曾想就在前几天,有人偷摸给四人送钱送药,我的人一路跟过去,却发现他回京后去了玳王刘斑府上。” “刘斑?”二人闻听同时一愣。 玄清点点头,“老道有些糊涂,刘斑与王爷毫无利益瓜葛,派人千里刺杀王爷,又毫无胜算。这,这说不通啊。” 吕澈道:“当时我和王爷不是没有怀疑过有人为了嫁祸给刘夷才出此下策,在南循王府虚晃一枪,闹起来天下纷纷猜疑刘夷,真正的幕后主使坐收渔翁之利。因此王爷并没有张扬出去。” “储君被废,向来只有被继任者铲除,天下人人皆知这个循环,当日王府进来刺客的事情一旦传出去,矛头定会指向刘夷。刘斑好计策,难道他也志在储君?”刘挚黑眸中猛然迸发出一股凛锐之气。 “不对,”他幡然一震:“玄清,马上叫人继续盯住那个给刺客送钱送药的人。” 刘斑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昏聩贪婪可以,却是奸佞不来,这种能称得上高明的计策他是无论如何运用不起来的。 “王爷怀疑他被人收买了?明着是玳王的人,暗地里为他人所用?”玄清抖了抖半寸长的花白眉毛道。 “圣上易储之后,京城局势诡谲,余下诸王蠢蠢欲动,不是没这种可能。”吕澈插嘴道。 玄清又道:“遵王爷的吩咐。另外,老道会安排黄雀的人轮班盯住奕蛮的一举一动,只是,若此人是个死士,志在王爷性命......”默了片刻:“不如......”他做了个下药的手势,南疆这里不少慢性致命□□,黄雀中有几个能人,不露痕迹地解决个人可以说轻而易举。 “本王见奕蛮不似寻常人,他受命刘夷,必然有他的道理或难处。玄清,你先不要动手,有芝仪在本王身边,就算他是死士,也未必容易得手。留意他几日再说。”刘挚摆手制止。 “那么个好相貌,又兼一流的媚功,王爷舍不得,玄清,你动了他,王爷饶你不过。”吕澈风凉道。 “芝仪休要打趣本王。” 见他一本正经思虑筹谋,吕澈仰头饮尽杯中清茶,“玄清,你这儿今日香火太盛,熏的我好不难受。” “既如此,王爷快带公子下山去吧,老道去数数香火钱。”玄清干呵几声道。 刘挚听 ☆、惜命 一位蓝衫公子坐在下首右边位置上,目光飘忽地看着四周。 见秾辉房里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进来,沈韦氏一惊:“怎么回事?” “老太太,冬白姐姐被虫子咬了,小姐让我来取消毒化肿的药膏。”小丫鬟见有外人在,不敢说秾辉被虫咬了,只得撒个谎。 “辉丫头糊涂,该打发你到太太的陪房徐妈妈那儿要去。”沈韦氏道。 沈府如今管家的是符氏,下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然去找她的陪房徐氏,怎么也轮不到老太太来贴补东西。 小丫鬟腿脚发软,几欲跪立不住,正要起身去寻徐氏,只听蓝衫公子开口道:“听说南方毒虫凶猛,本公子南下之前听友人说起,若是被咬了,赶紧找大夫,千万耽误不得。” “这......”小丫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沈韦氏似是看出端倪,道:“去回太太,把花公子的话照实跟她讲。” 小丫鬟跑出去后,沈韦氏接着刚才的话道:“府中人多事儿杂,让花公子见笑了。老身还是那句话,花、沈二府早在三年前就退了婚约,说到信物不信物的,也没什么意思。”她抚了一把玉枕,淡然道。 “老太太,家父死的突然,退婚一事从未向府中之人提过,是以花梁这些年尚未婚配。”花梁道。 沈韦氏掖了掖银丝绣兰草手绢:“想是花侯爷怕耽误公子前程,不愿提到和敝府这桩旧约,便不动声色了了。公子也知道,老身的孙女已赐婚与南循王爷,万岁昭告天下,眼见大婚在即,公子却在此时拿信物找上门来,怒沈家实在不能给公子个说法。” 闻言,花梁的脸色灰的难看,冷哼道:“老太太这话说的不明理。沈家一口咬定和花家退了婚约,却为何迟迟不见还回信物?莫不是沈家一头想攀着高枝儿,一头又贪图花家那只玉枕?”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花公子是来讨玉枕的。罢了,老身叫人取来还给公子便是。”沈韦氏道。 侍候在一旁的繁霞瞅着四方桌上的玉枕,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遂盯着它出神。 “你看什么。”花梁冲上前抱在怀里,气冲冲道:“快把另一只还我吧。” 繁霞眼疾手快,从头上拔下金钗朝他手上扎去,花梁一个不留神着道,嗷叫一声,手里的玉枕应声落地。 “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端部顷刻出现几条裂纹。 “你干什么?”花梁弯腰去捡。 繁霞一笑:“老太太,这件是假的。听说交趾国有种伪玉,产量极高,只是硬度不及汉玉,容易摔裂,这无疑就是了。” “死婆子,瞎说什么,等着,我这就进京告御状。你们沈家把已有婚约的女子许给南循王,害他蒙上夺人之妻的恶名,你们,你们就等着领欺君杀头的罪吧。”花梁恼羞成怒道。 “花公子请便。”沈韦氏指指门外,叫人送客。 花梁被沈府的奴仆撵着,一步三骂地滚出门。 繁霞问:“老太太,这事儿要不要打发人去衙门一趟告诉老爷?” “不必。”沈韦氏重叹一口气:“想不到花家不成器到这种地步,真的玉枕大概已经被这败家子买了,他不远千里过来,哪里是为了亲事,分明是企图拿走东西去发财,唉。” 春棠拉着夏槿一路小跑回到府中,进门就道:“冬白,小姐呢?” “春棠姐姐,小姐被虫子咬了。老太太那里被花公子绊着,太太听说后随便送来一瓶陈年的药膏,不知对症不对症的,擦上去半天了,小姐还是难受的紧。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冬白抹着眼泪道。 夏槿从怀里取出一个深蓝描金的葫芦小瓶,揭开盖子道:“也不知道那人是好意还是歹意,我先试试吧。”说完捋开胳臂,在内侧涂了一片,刚开始只觉得凉意怡人,随着渐渐渗入毛孔,凉意变得淡淡的,若有若无,后劲很滋润,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4 无疑是上好的药膏。 “你们说的什么人?”秾辉听到丫鬟嘀咕,提着一口气道。 “小姐,奴婢回府的路上被人拦住,他自称是南雍王世子刘岚小王爷的小厮,拿了这个跟奴婢,说可治愈南疆毒虫叮咬,还说小姐用的着,叫奴婢即刻回府。”夏槿将小瓶递到秾辉床前道。 秾辉费力地张着眼皮,想要伸手接过来仔细瞧瞧,浑身使不出半分气力,再一用力扯着背上红肿处,痛痒热并发,难过的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只有伏在芙蓉软榻榻上痛喘。 “小姐!” 春棠见夏槿抹过之后没有中毒,再顾不上更多,一把抓过来药膏,叫夏槿和冬白给她搭手,用它在秾辉背上的红肿处抹匀,好一阵过去,才见她渐渐和缓过来。 “小姐好些了吗?秋菡去请大夫了,很快就来。” 秾辉点点头,指着夏槿手上问:“你说这药是刘岚小王爷给的?你们几时遇到的他?” “小姐,奴婢和春棠买好黛粉往回走,在府门口被人拦下,非塞给奴婢这个......奴婢们没多想,就急急跑回来找小姐了。”夏槿如此这般道。 秾辉伸出玉手将小瓶抓在掌心里,盯凝许久,什么话都没说,只浅浅叹出一口气来。 天色已经不早,从早晨就开始下的小雨,依旧沥沥淅淅个没完没了。 轱轱辘辘前行的马车上,帘子被撩起,露出张颐刻板的一张脸来,他的气色比出京前更为呆滞,“前面还有多远?”他问赶车的人。 “回老爷,翻过这座山就是循州城地界,咱们应该能在酉时之前入城。” 张颐略一沉思,道:“不急入城,遇上旅店歇一晚再走。” 一路行来,眼见瘴气弥漫,前人口中“南疆卑湿,丈夫早夭。”的阴云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生怕平生壮志未酬,却一命呜呼在南疆偏地,何其悲哉。 他正要放下帘子,就听雨中几人打马而来,为首的玄袍挎刀男子喊道:“前面可是张颐大人的车驾?” “张什么?”张颐含糊道,分不清是敌是友,贸然应答有失谨慎。 “文州事让小人马君前来迎接大人入城。”来人道,显然已明知张颐身份。 张颐从车厢里微探出头来,眯缝眼睛打量马君一番,客气道:“有劳这位小将军了,尔等前面带路,我的马车紧跟在后面即可。” 马君得命在前,余下等人立刻驱马分散在张颐马车左右,护着他一同往循州城方向而去。 路越走越泥泞,驾车的马很吃力,走一步拖三步,马君的人稍微一放松缰绳,就把张颐甩在后面一截,走走等等,等等走走,他们烦了,对车夫抱怨道:“喂,兄弟,你的马是不是没吃粮食,我这里有粮,随你投喂些罢。” 车夫停住车取下嚼头,给马喂了些干粮,拉好缰绳重新上路。可驾车的马好像得了病,磨磨蹭蹭的,不停地趔趄,比之前行动更缓慢。 马君一行人等的心焦,催促几次,眼见金乌西坠才行了不到十公里,离循州城尚有小三十公里,便勒马朝马车围拢过来。 车夫瞥见马君凶相,一看四下无人烟,想到什么,脸色骤变,结结巴巴道:“军爷,这马......”话音未落,他脖颈处飞溅起一道红光,身子重重地栽倒在泥里,死了。 “人呢?”马君冷冷扫一眼车夫的尸体,亲自从马背上跃起踢开马车的门帘。 当他看到车板上一人多宽的缝隙和锁在左侧车轱辘上的铁链子后,什么都明白了,气急败坏道:“张匹夫定是早从这里落下逃了。早知他如此狡猾,一发现此人就应该下手杀掉,唉!” “追吧,他一个人连马匹都没有,能逃到哪里去。”另一人道。 翌日。 晨曦微亮,打着呵欠的士兵刚打开城门,就见一人头带斗笠,肩上挑着两篓鱼虾,一晃一晃要进城去。 “大哥,这么早进来,送到哪家酒肆的?”守城的士兵拦下他抓了一条肥鱼在手上把玩。 张颐伸出舌头指了指,摆摆手,呜哇呜哇乱叫一番,可恨他一口京腔,开口岂不是露了馅。 “你是个哑巴?” 张颐奋力点点头。 守城的士兵见他的鱼篓和扁担都是旧的,脸膛粗糙、佝偻背,憨的跟桩木头似的,笑道:“这鱼儿给爷儿们当下酒菜,进去吧。” 沈叔伦辰时初出门,轿子坐到半路,听说府衙对着的那条街早市非常红火,便在街头处下来,徒步走进市井。 “老爷,买鱼吗?鲜活的。” 一阵极浓的鱼腥气扑面而来,沈叔伦被迫吐了口气,正要绕开他,倏尔瞥见那张熟悉的衰脸,表情僵在眉上,生硬道:“我要的多,随我送上门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国开拓南疆的历史自汉代就开始,马援攻打交趾国(今越南),手下士兵十有四五死于瘴气,以至于后来的文人士大夫提到岭南以南就认为那里是瘴气之地,人不长寿。其实所谓瘴气,现代医学是不承认的,古人也没有给出确切的说法。 汉朝以来,认为长江以南都有瘴气,后来南宋南迁,明清江浙极大繁荣,又认为瘴气只存在广西、云贵一带。 清朝有学者屈大均著的《广东新语》是这样说的: 当唐、宋时,以新、春、儋、崖诸州为瘴乡,谪居者往往至死。仁人君子,至不欲开此道路。在今日岭南大为仕国,险隘尽平,山川疎豁。中州清淑之气,数道相通。夫惟相通,故风畅而虫少,虫少,故烟瘴稀微,而阴阳之升降渐不乱。 说白了,就是王化所到之处,瘴气自然消弭。 不知道小作者我了解的是否全面,各位大人勉强看看吧。 继续吆喝:按爪,按爪—— ☆、打雁 作者有话要说:  古人结婚用“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按照《礼记。昏义》的说法,“纳吉”和“请期”都要给女方送只活的大雁。8过,大雁也不是常常有的,就算有,也不是所有男的都能抓到的,所以后来送活鸡、鹅的都出现了。 呃呃,这章有点崩溃,某以前是坑总裁小黄文的,乍一本正经起来,差点把自己酸倒...捂脸爬走... 张颐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进了府衙后院,撂下挑子,见沈叔伦早憋不住在那里笑话起他起来,登时虚火上来,挺腰拂袖道:“沈大人与文老儿合伙将卑职拐到此处,就是为了看笑话?哼,二位治下劫的劫,抢的抢,哪有一点儿清明之象,卑职都替你们臊的慌。” “张大人,”沈叔伦敛住笑意,“大人是受惊了,可文太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昨儿傍晚带人前去迎你,至三更天才回到府中,瘴湿交感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5 ,喝几天苦药是免不了的。” 张颐声色不动:“他治军无方,混入奸细都不自知,这笔账算不到我头上。” “昨儿旁晚军士在岔道上找到大人的马车,被杀的车夫,文太傅以为大人凶多吉少,情急之下亲自带人去找,可真真实实是担心大人的安危呐。”沈叔伦当和事儿佬惯了,难免说句维护文季瑶的话。 “哼,”张颐指着自己一身拖泥带水的衣裳,“是恩是怨等见了文老儿再说,大人先把鱼虾的钱给了,再给卑职打顿秋风,一向衣冠楚楚惯了,实难忍受这番邋遢。” 沈叔伦生生把大笑憋回肠子里,面颊抽着道:“这个容易。沈某早为大人准备一切衣物用度,丫鬟仆人,都安置在城南的宅子里,马上送大人过去。” “那就多谢沈大人了。”张颐亦不推迟,大模大样地端坐等人来服侍。 沈叔伦陪着他道:“不曾听说青敏习武,不知是如何从歹人手下脱身的?” 张颐伸出污兮兮的手:“一锭银子拿来,妙计教给你。” “够不够?”沈叔伦贼三奸四地笑道,从袖中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到他面前。 张颐毫不客气地拢了,“来人一行五人,虽然自称是文季瑶派去的,却连匹马车都没驾,这难道不可疑?” 文季瑶听闻不禁佩服道:“是了。文夫人一气给他生了五位千金,文太傅这人最厌烦‘五’这个数,决计不会派五个人去迎你。再者他体贴心细,知你长途跋涉疲累,必定叫人带上舒适宽阔的马车去换下你的轻便马车。青敏真机智人也。” 文季瑶一早听到下人来报,说张颐虎口逃生,已经安然无恙住进张宅,大喜,觉得头没那么沉了,腿脚也有劲了,立刻叫人服侍穿带好纱帽圆领,坐轿子前往张宅。 张颐刚洗了澡换上干净袍子,正欲闭目养神片刻,听人禀告说文季瑶来了,冷着脸坐在正厅,见人进来,也不起身迎客。 文季瑶自个儿找个椅子坐了,恼也不恼,哑着喉咙道:“青敏,别来无恙啊?” 张颐两个鼻孔里冒着怒气:“文季瑶,你与我到底多深的仇怨,断我前程就算了,还非拉我到这不长命的地方,你,你干脆给阎王爷烧份文书,让他收了我岂不痛快。” “青敏错了。循州这个地方地处高原,穹顶开阔,物产是贫瘠了点儿,可活到□□十岁的、甚至百岁的老人比比皆是,哪来的不长命这一说啊?可见寿夭无定,习而安之。你看我,一把老骨头越活越硬朗......再说,圣上若不是有意扶持南循王爷,又怎能轻易相信我的参奏......”文季瑶说的吐沫横飞,一口满是为张颐着想的苦心衷腑。 “文季瑶,你和圣上这些把戏,是当今太子看不懂还是群臣看不懂?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这样做,只会另太子愈加不安,必欲除掉南循王爷而后快,唉,甚至逼急了,太子手下的人一致要他逼宫提前登基,太子该如何定夺,这,这也是将万岁置于不安的地步啊。”张颐激愤道。 “青敏担心的不无道理。三年前下诏书废太子前夜,陛下想到一件事,担忧他会重蹈隋文帝覆辙,在下来循州之前,陛下特意提起,你说,一个人有了忧患,他会眼睁睁看着它,任它发展下去吗?”文季瑶讳莫如深地道。 张颐思忖:难道皇帝前阵子忽然召临江王刘伩回京,又委以兵权,难道是为了制衡太子舅父郭荣的兵马,以防不测。 “南循王当日若有一分的成器,陛下又何须废嫡立贤。”他怒气全无,一味叹息道。 文季瑶不住地摇头:“老套的旧事提起无益,既来之,则安之,有空想想正经差事罢。” “丑话说在前头,在下只是于农田水利上有所心得,若委我其他差事,只有点卯领饷的本事。”张颐性急道。 二人聊扯半晌,出了宅子,一路向西,见一山岭横亘眼前,蜿蜒如巨龙一般,行到跟前,有泉水淙淙流淌,从石头缝中涓涓而出,热天摸一把仍觉得冰冷刺骨。 张颐审视两山夹谷底部的平整下洼处,见那里干燥而不积水,甚觉奇怪,便问:“那里出来一条条山泉最终都流到何处?” “我也不知。”文季瑶摇头,“下去仔细瞧瞧?” 到了底部,张颐顺手掬起一把土来,土质松干发红,一看就不肥沃,往下扒拉扒拉,渐渐露出坚硬的岩石,他拢眉道:“这种土质即便犁为耕地,粮食收成恐也不及北方平原三分之一。” “可有改进之法?”文季瑶道。 张颐面露难色:“成效不大。” 吕澈听说张颐的事儿,风火报告与刘挚,他听了只笑笑道:“芝仪,文大人费尽手段把他诳来,大抵是期望他重现早年在闽浙山区开梯田的壮举,为本王建造一个仓廪实的循州城。” “文大人一直对王爷忠心有加,认为这天下合该是紫端你的,纵使你做了王爷,他也把你当成一地之王来扶持。”吕澈道。 “芝仪这么说是本王让他失望了?”刘挚一挑浓眉。 吕澈粉面微恸:“我若是早早离开王爷就好了。何至于让王爷被天下人指责,以至于失了太子之位。” “芝仪,没有你不顾名声护本王周全,挚性命尚且难保,还谈何太子之位。此话不要再提。” 刘挚今日新穿一双火纹云纹南疆式样皂靴,起身走到吕澈面前,道:“择日替本王送只活雁到沈府去,告之陛下那边选定的吉期,行请期之礼。” “紫端,按照礼规,纳吉之礼尚未成形。王爷至少要送两只雁,还有彩礼......” “那就叫人多打一只雁。至于彩礼,你打开府库看着搬,不亏待她就成,”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道:“再准备一瓶琼津液送过去。” 琼津液是南疆神医万陀以不传之秘方所制的防虫蛇灵药,在随身的荷包上蘸上一滴,方圆几公里之内的虫蛇都不敢近身。 吕澈一笑,打趣道:“还没抬进王府大门呢,王爷就把她当自己人护着,这番心思,我一定好好转达。”接着他又促狭:“王爷是否也赠一瓶与蛮公子?” 刘挚指着他身上的天青色金线水纹荷包:“阿蛮很少出王府,倒是芝仪你,应该在荷包上一用,以备不测。” “臣......”吕澈躲开他的眼神,昳丽转身道:“臣叫人打雁去了。” 刘挚忽然改了主意:“芝仪,慢,本王好久没打猎了,和你亲自去罢。” 秾辉卧床一日便好起来,因夜里睡的多了,白天精神好,午膳难免贪吃了几枚虾子,恰好手边没山楂等化食的果子,秋菡见她一直抚腹部,忙把院子里的活儿交给冬白,她去符氏房里要一些。 恰巧符氏不在,秋菡想起方姨娘常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6 在院子里做药膳,于是绕过小门,准备去方姨娘院子里讨些回去,谁知道刚要进门,就被史姨娘新买来的小丫鬟荩儿拉住了。 “姐姐别进去,方姨娘正在管教二小姐呢。” 秋菡一惊:“这是为何呀?” “听胡儿说啊,方姨娘嫌二小姐丰腴,不准她三餐沾丁点儿肉,成日里喝的粥啊糕啊,都是放了花汁子的,老远就能闻到香气,虽说也好闻,可天天吃也要腻歪死的。”荩儿低声道。 “你们知道什么?”符氏院里做粗使的丁婆子听见嘀咕过来卖弄道:“姨奶奶思虑长远着呢,姑娘家出嫁前凭她颜色多好,一旦被男人破瓜做成妇人,身上不知不觉就有了浊气,再不会像女儿身那样香甜。要是饮食上还大鱼大肉的吃着,不出几年,就算洗完澡,男人近身时也会闻到骚气。所以早早戒了鱼肉,把香气吃进肌肤里,保管日后次次行房男人闻着你都是香的。” 几个小丫鬟早听的面红耳热,纷纷用帕子捂着脸,啐道:“妈妈真没个羞臊,咱们可听不懂你说的。” 丁婆子搁下手里的伙计,着恼道:“我呸,你们哪个小蹄子不是在姨奶奶房里伺候过的,该听的不该听的,什么不晓得,就会在婆子面前装你娘的大头蒜。” ☆、面叱 秋菡见她越说越不成体统,待要拿话压制两句,细想丁婆子刚才说的话又没拉上她,犯不着为姨娘们的丫鬟儿出头,只好当作没听见,悄悄拿眼睛往方姨娘院子里瞟。 荩儿可不干了,一甩袖子,怒目圆瞪,指着丁婆子的鼻子,道:“妈妈夹枪带棒的胡扯上我们做什么?我初来乍到的,哪里招惹您老人家了,这么说叫我以后还怎么伺候姨奶娘......”说着竟红了眼,呜呜咽咽哭起来。 “听听,哪儿买来的混账小蹄子,敢来同老娘斗嘴,我好意教你伺候男人的事儿,你倒要作怪,说老娘不要脸皮的。老娘再不济也是正经人家拿轿子抬回去的老婆,不像你这种拉下裤子就能睡的货色。”丁婆子气哼哼地叉着腰骂道。 荩儿受了她的辱骂,一阵阵脸上红出来,不禁肚里寻思,她这样无缘无故地骂我,必定是符氏见我有几分姿色,那日老爷在姨娘房里多看了我几眼,她容不下,就叫下人来作贱我。她既然盯上我,怎会给我好日子过,我若忍气吞声下去,早晚被她折辱死,不如拼一拼吧,索性贱命一条,能翻腾出几层波浪来也不白活。 “妈妈少说两句吧,姑娘家脸皮薄,您老担待些。”秋菡忙把丁婆子拉到背阴处,从头上拔下只银钗放到她手里,“大热天的,拿去换杯凉酒喝。” 丁婆子在衣襟上擦擦手,眉笑眼开地瞅了瞅缂丝兰花雀头衔坠儿钗子,“秋菡姑娘好福气,大小姐什么好东西都舍得赏给姑娘。婆子拿了姑娘的东西,少不得给姑娘效劳,姑娘有什么事儿要办的,尽管告诉婆子就是。” “怎好使唤妈妈。”秋菡道:“大小姐一向既胃口不好,打发我来找太太要几粒山楂陈皮丸药,谁知太太不在家,我想着方姨娘素日熬药膳的,屋里自然少不了这些,就寻过来了,谁知道她这里忙,我看也是讨不成丸药的了,唉,改日再来罢。” 丁婆子拿眼瞧瞧四下无人,凑到秋菡耳边道:“姑娘可不敢胡乱给大小姐讨了药去吃的,唉哟哟,可使不得。” 秋菡心上噼啪一跳:“丁妈妈,这是为何呀?” “啊哟,姑娘还不知道吧,大爷房里的翠丝姑娘下个月就要生了,这里痛那里痒的,见天打发人到太太这里取药丸,拿回去之后她都先给猫儿狗儿吃的,自己不吃。说出去也没人信,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吃死了两三条狗猫,缺德死了。”丁婆子道。 秋菡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好的猫狗大约是吃不了人的药的。” “姑娘可是实诚人了。大爷见了都恼太太害他孩子,容不下翠丝,好几日不到这边来请安了。”丁婆子道。 秋菡见方姨娘那里还没人出来,又听见丁婆子这么说,挤出一丝笑容道:“妈妈快去忙活儿罢,我自去街上买一些山楂来。” 史姨娘见荩儿眼睛哭的肿肿的空手回来,疑心她受了方姨娘的气,怒道:“我打发你和她要的黄芪膏子呢?” 荩儿道:“方姨奶奶在房里教训二小姐,谁也不让放进去。奴婢过会儿再去讨来给姨奶奶用 。” “那你哭什么?回来回我就是了。”史姨娘倚在淡紫色云锦缠枝青莲团榻上,眼皮慵懒地抬了一下,想不出什么缘由来。 荩儿便和她把丁婆子的话儿添枝加叶地说了,越发嘤嘤哭个不停,一会儿说打狗的也要看主人,欺负她就是看不起史姨娘,一会儿说她没脸在史姨娘跟前伺候下去,叫赶快找个人人伢子卖了她,再不受这份践踏。 史姨娘听了却没什么大动静,只直直身子坐正些道:“嗐,我当什么大不了。家里的婆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脾气,大骂丫鬟也是有的,莫说你了,就是方姨娘身边的胡儿她们,谁没挨过几句荤话。硬硬头皮,老老脸皮,也就过去了。” 荩儿听了不说话,嘴上说着:“姨奶奶教训的是,奴婢下次不这样了。”心里却道:史姨娘是个没气性的,眼皮子又浅,符氏每每送来点儿人家挑剩下来的物什儿就把她吃的死死的,她叫我不当回事儿,我偏不能听,非叫老爷知道不可。 当晚趁史姨娘睡了,她弄了些栀子香粉,悄没声气儿的打水洗净身子,把手腕、胸口、腰肢处涂了些,远远能闻着淡香,近了也不刺鼻,拿把团扇坐在进门口处歪着。 到了二更天,见沈叔伦的小厮茂儿提着灯笼从厨房出来,她莲步一移,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问:“茂儿哥,老爷安歇下了吗?” 茂儿身子一趋,差点歪倒在她身上,嘻嘻道:“哟,荩儿姑娘啊,老爷还在书房看公文呢,看样子不到五更不会歇息的。” 说罢拢住她的袖子嗅了嗅,“姑娘熏的什么香,真好闻。” “哪儿有什么香,想是帮姨奶娘打理花儿,沾上了些香气。”荩儿赶紧把袖子从他手中拽出来。 “姑娘真小气,无趣。还是胡儿姐姐好,前天遇上她,贴身的汗巾子还给了我一条呢。”茂儿斜了她一眼,把紫色雕须三层食盒放下,从腰里解下一条馨色松花汗巾子来,“姑娘看看这个。” 荩儿拿在手中借着月光瞧了瞧,一把扔在地上,道:“胡儿那里什么好的没有,偏用这个糊弄你,亏你还念她的好儿呢。” 茂儿也不捡,伸手在她手上蹭了一把:“姑娘可有好的给我瞧瞧。” 荩儿从腰间解下一条浅碧色点金线双面的来,“茂儿哥,这个如何?” 茂儿两眼发直地盯着这条沁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7 着香气的汗巾子来,伸手拽了,“姑娘扔了我的,就把这个赔我罢。” 茂儿得了东西,荩儿问他些沈叔伦平日的喜好习惯什么的,他哪儿有保留的,把眼见的,听到的一五一十都倒了个干净。 张颐来到循州,安顿下来次日,便到南循王府给刘挚磕头请安。 彼时刘挚正在书房看书,小童引张颐在门外候着,进去通报几声,却不见应答,壮胆上抬头一望,只见南循王伏案睡在一本书上,玄黑色的丝绸束发缎带也开了,他旁边的榻上斜趴着一个俊俏男子,头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说不出的光泽绮丽。 小童赶紧退出来,低声对张颐道:“王爷昨儿挑灯夜读,此刻在小憩,请大人随我到吕侍卫处暂等片刻。” 张颐不悦地望了望天,已经日上三竿,堂堂王爷还在书房睡觉,成何体统。他闷声跟在小童后面,离开几步,忽然听到书房里传出声音:“本王醒了,张大人进来罢。” 张颐一顿脚步,睨向小童:“书房只有王爷一人?” 小童低头不敢说话,两只脚尖戳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张大人。”刘挚挑帘出来,用袖子遮住颜面打了个呵欠,道:“大人昨日到的?” “回王爷,正是。”张颐行了跪拜礼,起身随他进入书房正厅,落座,刘挚笑道:“再过一个多月本王行大婚之礼,青敏来的凑巧,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是为喝本王的喜酒来的。” 张颐道:“王爷,臣不是为和喜酒而来,臣是被文大人上奏本陷害才贬到这里的。” 刘挚深知此人不苟言笑,刻板无趣的紧,换作正经面孔,道:“循州边关重地,多年来农耕不盛,桑织落后,文大人爱重青敏才能,想造福边关百姓,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乍一听之下,这位前太子爷并非外界说的胸无点墨,风月之外什么都不晓得,张颐正起了疑惑之心,忽然见金丝楠木镂刻嫦娥奔月的四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位俏秀身影,对上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他的眼神像被盯住一样,再也挪不开了,神魂颠倒好一阵子,才猛然回过神来,急忙暗自收敛心神,心下大惊,刚才,他、他竟然差点被眼前的美男子魅惑住魂魄。 “小人奕蛮见过张大人。”奕蛮见怪不怪,躬身行了一礼,施施然在刘挚身边坐下。 张颐因刚才的失态一时面子上拉不下脸来,忿然扭头道:“王爷,臣来汇报正事,可否请王爷屏退男幸?” 刘挚道:“本王叫阿蛮来,正是与青敏商谈正事儿。” 张颐更为不屑:“臣平生誓不与伶人男娈往来。” “哎,青敏休要出言不逊,”刘挚道:“阿蛮昨夜给本王讲了一个典故,张大人或许有兴趣听听。” 奕蛮接口道:“大人,小人昨夜和王爷说的是‘买鹿制楚’的事儿。” 张颐嗤道:“奕公子当自己是管仲?那么谁又是楚国商人?昔年管仲高价从楚国商人手里收购鹿皮,商人重利,在国内奔走相告,致使楚国人人放弃农耕而去捕鹿,三年后,管仲关闭鹿皮交易,楚国大乱,管仲趁机灭了楚。奕公子看看,循州是有钱还是有鹿?哼,完全不知所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宝宝,更晚了。 ☆、贺礼 但见刘挚面色忽然凝重,望着张颐道:“大人在来循州的路上可曾见到成群的商贩?进入循州城内可又见到四处挖掘的百姓?” “臣在路上确实见到不少的商贩,臣还听说循州这里的山丘之中生长一种长约七寸的冰蚕,做的茧五彩莹透,织成五锦穿在身上夏可使肌肤生凉,秋冬可使人不生杂病。”张颐道。 “大人信否?”刘挚笑道:“若不是奕蛮昨夜说与本王,本王至今也和大人一样信以为真呢。” 张颐不解地看向奕蛮,“难道这冰蚕是虚传?” “小人十二岁流落粤州那年,曾亲眼见养蚕人在桑叶之外给蚕喂蓼蓝、茜草、苏方等染料的叶子,成千上万头蚕里结成彩茧的不到百余,这百余枚茧拿到市面上,为哄抬价格,说是冰蚕所吐。”奕蛮道。 “自本王来循州以后,粤州商人蜂拥而至,什么冰蚕火鼠,从前没听说过的罕物儿全出现了,哈哈,难道该本王发财不成?也好,听说一只冰蚕结的茧可以卖到五两银子,比种田收成来的好。”刘挚道。 张颐恍然道:“臣刚才不明所以信口开河,真羞赧死也。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只是和你随便一说,无妨无妨。”刘挚不以为意,“有大人在,本王何需担心他人买‘蚕’制‘循’。” “臣竭力。”张颐叩头退出,至门外还不住叹息,南循王若不是嗜好男幸,以他的资质,是做得天下之主的。 回府后,简单收拾衣物,向文季瑶要了一支护卫,张颐沿循州城往南,昼行夜泊,一连花了将近半月之久,把循州之内的山水地形考察殆尽。 京城大将军府内,一玄衣墨发尊贵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如竹的手指在郭荣捧着的青白色瓷瓶上弹指慢敲,瓷瓶发出如罄般的清音,他道:“舅舅这瓶青似天、明似镜、胎薄如纸、光泽夺目,是汝窑上品之作。” “不日南循王大婚,臣以此物为贺礼如何?”郭荣道。 刘夷道:“舅舅送他这么贵重的礼,孤这个穷酸太子倒不知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汝瓷再贵重,毕竟是死的,太子前些日子送与他的奕蛮公子,只怕多少只汝瓷都比不上。”郭荣道。 刘夷凤目微阖,道:“说来孤倒是有些不甚明白,玳王刘斑迷恋奕蛮并非一日,他在孤王府中时刘斑还镇日来府瞧他。这次居然收了心,什么没做就当了缩头乌龟,是怕父皇怪罪还是明知道抢不过刘挚?” “臣瞧着刘斑是在等机会,看吧,下个月刘挚大婚,他必然有好戏唱。”郭荣道。 “孤听说他思念奕蛮成疾,他那副被掏空的破身子能不能撑到下个月还是个变数。”刘夷道,“玳王妃以下侧妃的位数都要超过二十了,孤真为他担忧。” “太子担心什么,刘挚那个弱秧子还不是硬撑着到了循州,太子的兄弟们都是陛下壮年所生,能蹦跶的很,这回,保管刘斑会把循州折腾个天翻地覆,太子就等着看大戏吧。”郭荣似已成竹在胸。 刘夷没有驳他,皱眉道:“舅舅不该派人截杀张颐,你常年在边关,哪里知道张颐此人看似不起眼,实则狡猾不输给文季瑶那个老狐狸,唉,这次失手也在情理之中。” “太子教训的是,臣一时轻敌,居然让他活着进了循州城。好在马军等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谅他文季瑶也查不出是谁做的。”郭荣捋须后悔道。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8 “舅舅切莫在对无关紧要的人出手,否则会有人以为孤为了坐稳太子之位急于铲除异己呢。”刘夷叹气道。 郭荣急辩道:“太子,刘挚放逐循州,陛下先派文季瑶去掌兵马,又让沈叔伦与他联姻,接着又遣张颐过去劝课农桑,这,这难道还不明白吗。陛下是有意扶持刘挚在循州的势力啊。” 刘夷起身摆了摆宽大的袖子,缓缓道:“刘挚的事儿急不得,他是皇后所出,自幼养在父皇跟前,父皇对他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若不是他太不争气,再怎么太子的位子也轮不到孤头上,说起来孤还要谢谢他的风流不羁呢。” “急不得,急不得。却不知沈家那位小姐姿色如何?要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进了他的府守一辈子空房,也真叫人心疼啊。”郭荣扯起别的道。 刘夷瞟了他一眼笑道:“不想舅舅凶神恶煞一样的大将军还藏着一副怜香惜玉的心肠。”说罢他一拍手,外面两个鸡皮贼目的太监带着两位貌美姬子盈盈而入,二人一丰腴一窈窕,全素着雪色肌肤,颈后黑发迤及脚踝,一钗不用,身上只着薄如蝉翼的纱裙,肤下浅青色的血管纤毫毕现,尽极玲珑鲜艳可人之态。 “殿下,这是......何意?”郭荣惊问道。 他夫人藤氏出身武将世家,一身功夫凶悍无比,先后活活打死郭荣两位侍妾,他只好断了纳妾的心思,守着徐娘半老的藤氏过日子。 “孤近日要清心念书,府中姬子无处安置,遣送出去又不忍心,只好转赠与舅舅,还请笑纳。至于舅母那边,孤已经打好招呼,不会难为她们的。”刘夷拱手:“良宵苦短,舅舅别耽误房中乐趣。孤告辞了。” 跪送他之后,郭荣心烦地看着两位姬子,摆手道:“你们到夫人房里去听使唤罢。” 沙场宿守多年,他的眼界早不在豪宅美妾上,皇帝刘丛是守成之君,自从即位以来从不与周边国家挑起战事,疆土多年未扩一寸,他看着心焦,几次上书向弱国开战都被以养士休民驳回,令他非常失意。 亲外甥正位太子后,他又雄心勃发,一意替他扫清障碍,有朝一日刘夷登上大位,他必要率二十万大军歼灭周边诸国,开疆拓土,建不世之功业,身后进入先贤祠,位列凌烟阁,这才是大丈夫平生该干的事儿。 一场雨之后,循州转瞬进入秋季,天晴处,一抹金色的阳光正从流云之后破空而出。 两只眼神灵动的大雁,脖子里扎着彩绸,被穿玄色红边的王府卫士抬着,他们身后跟着几辆马车,沉甸甸的,从循州大街中央穿过,在人群的惊叹声中缓缓驶向不起眼的沈府。 沈府的丫鬟小厮跑的腿都快断了,一进垂花门就开嗓子喊:“老太太、老爷、太太、大小姐,王爷行请期礼来了。” 沈府早已得到通报,非但没责怪丫鬟小厮们大惊小怪,还叫人拿了赏钱发下去。 南循王府的管家李公公递上礼单,沈叔伦略一过目,道:“王爷如此大手笔,臣感激不尽。” “呵呵,王爷没寒酸着大人,王妃的嫁妆可也不能给王爷丢脸啊。”李公公眯起眼睛伪笑道。 沈叔伦笑道:“公公可真会为王爷打算。往来循州城的不乏楚州富商,沈某为公公牵条线,公公劝王爷收个富商女为侧妃,保证陪嫁的黄白之物甩满整条街,怎样?” “呵呵,呵呵。”李公公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老奴觉得此事可行,不知事成之后老奴得几两银子啊?” 如此胡乱扯淡一番,沈家封了谢礼送他出来,沈叔伦叫人把箱子抬到沈韦氏房里,挑些老人家喜欢的奉上,又叫人送了府中各房一些,剩下的嘱账符氏领着房先生点好收起来。 “小姐,这是南循王爷送来的礼单,老爷让拿回来给您过目。”春棠从沈韦氏房里回来,手上捧着大红的礼单和一枚精致绝伦的葫芦形小瓶。 秾辉瞧了瞧那小瓶,道:“这与上次的那只有些相像。” 春棠道:“奴婢依您的吩咐暗地里打听了,找不到刘岚小王爷的府宅,或许,王爷大婚的时候......” “不用再打听了。”秾辉喃道。 “小姐,芩小姐的事儿,您有打算吗?”春棠想到方姨娘看到一箱一箱珠宝时候的那种眼神,轻蔑地问。 秾辉道:“没什么万全的办法,照实跟他说就是了。反正王府财大气粗,养个闲妾有什么妨碍的。” 早秋时节,槿萱花依旧开的热闹。漆发墨眸,坐在槿萱树下的青衣男子,手中执着一管玉箫。 专心抚箫的夷蛮,对迎面而来的寒光剑刃视若无物,只轻移美目,盯凝着白衣男子的脸庞,似在欣赏那面容的清逸。 他笑了,黑眸如点墨在湖中晕开:“吕侍卫要杀奕蛮?” 一片淡红色的槿萱飘落到他被风吹拂的乌发上,像被冰冷的杀气逼出的一点血色。 “你不怕死?”吕澈道。 微笑的唇轻轻溢出一句:“怕。” “说,太子派你来王爷身边做什么?”吕澈的剑尖直指他的心窝。 奕蛮伸手抹了一下利刃,洁白的手上瞬间挂满红的血珠,“这是把好剑。” ☆、织染 玄寒迫近,十几根墨发被剑尖齐齐切断,随风飘落到地上。 “芝仪,住手。”一声急喝,玄色身影闪到吕澈的剑前,来不及刹住的利剑划破了他胸前的银丝掩边。 “紫端,”吕澈的脸色煞白,闪电撤回他的蟠龙黄铜宝剑,放入鞘中,双手一抖,单膝跪地请罪道:“臣犯上,请王爷责罚。” 刘挚伸手弹了弹被剑刃划破的衣衫,面色拢着一抹晦暗:“芝仪,你为何要伤阿蛮?” 吕澈道:“王爷明明知道他是太子派来作乱的人,何必多问?” “吕公子说的没错,小人是太子手上的那颗桃子,太子意在引发玳王和王爷之争。”奕蛮将滴血的手指匿于宽大的袖中,脸色苍白地道。 刘挚蹙眉,捉住他的手瞧了瞧,道:“好让本王心疼。”抬眸看着吕澈,“阿蛮身不由己,芝仪不可再难为他。” “王爷惯会怜香惜玉。”吕澈冷笑道,拂袖仗剑而去。 “奕蛮,”刘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本王对你,有一事不明......” 奕蛮俯身跪地道:“王爷可是要问奕蛮因何沦为伶人、甚至他人□□玩物?” “莫非你是罪臣之后?” 良久,奕蛮才抬眸望了一眼青澄的天空,道:“王爷可听说过泉州?” “泉州,嗯,是时王关市无征,四方商旅闻风辐。商贾极盛之地,你是泉州人士?”刘挚有些惊讶。 “小人是泉州商贾蒲徵之子,五岁那年,父亲突然将一部分生意转到京城,投靠在左林门下,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29 官商勾结......之后的事儿,太子应该有所耳闻。”奕蛮缓缓道。 “蒲徵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把本朝的铁器买给北方的拓跋氏,又从拓跋氏手里换取马匹,贩卖与朝廷赚钱,父皇震怒,砍了左林和蒲徵一家。乾宁十七年的旧事了,本王能记起大概。” “家族遭到灭门后,小人和年仅八岁的姐姐沦为贱籍,辗转被卖,最终成了太子府中的伶人。”奕蛮道。 刘挚伸手扶他起来,“难怪阿蛮见识谈吐不似一般伶伎,原来是他府中出来的,本王的那个太子弟弟贤明仁厚异常,府中丫鬟、小厮不论身份,统统可以进学,这在京中可是传为美谈呢。” 奕蛮静听他说完,默然不语。 “你为他效劳也在情理之中。”刘挚道,语气陡然锋利:“不过你要杀本王可没那么容易,本王虽然落魄至此,但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太子,挑起玳王和他的争端只是一招棋,这招不成功,奕蛮必定会做死士,说白了,刘夷送人过来就没打算让其活着回去。 天际之上,不时有云朵掠过,伴着阵阵雁鸣。 奕蛮的墨眸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悲伤,“小人不敢。”想到留在京城太子府中的姐姐,他避开刘挚的视线,落寞地望向北方。 “随本王去个地方。”刘挚再次拿住他的手,“不到万不得已,本王都会护着你,不可再自伤。” 顷刻,二人换了衣衫,穿街走巷,来到循州的茶花坞坊。 “......哎哟哟,刘公子好久没来咱们这儿了,姑娘们想念的紧,今儿一定要多喝一会儿酒......”老鸨子满脸堆笑道。 茶花坞坊在循州的花柳一条街尽头,位置十分隐蔽,从外面看,漆红的大门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和别的青楼不同,他门前没有衣衫单薄,露出卖笑皮相的妖娆女子,仔细一落眼,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上的茶花坞三个洒金字显现出来,似乎能嗅到那么一丝浓重的脂粉味儿。 听着迎来送往的娇笑声,奕蛮额头上的汗顺着鬓发滴下来,“王爷,这,这是......羞辱小人吗?” 刘挚道:“阿蛮多心了。本王引你来见一个人。” 曲折回廊尽头,一座竹楼掩映在翠竹之中,老鸨子引他们进去,落座饮了杯茶,不久便有人进来。 奕蛮揉揉眼睛,见一位须发皆白的黑袍道人笑嘻嘻地看着他,疑惑道:“王爷......” “他道号玄清,是三星观中的大道长,青楼大名鼎鼎的恩客,几百年专修房中术,每日找姑娘双修......”刘挚边说边笑。 “哈哈哈哈,”玄清如鼓般的笑声打断他的奚落,两弯向下垂直脸颊的眉毛顽皮地翘了翘,“这位小哥儿,老道对房中术颇有心得,王爷曾得我传授一二,你、试过没有?事后有没有欲罢不能?” 奕蛮气得满面通红,冷目对着他,眼底的郁色浓如重墨。 “玄清,放肆了。”刘挚道,“奕蛮隽弱如斯,本王焉得亵玩?” 玄清不怀好意地挑拨,“王爷是怕吕公子吃醋吧?”接着一阵呵呵呵呵,脸上明摆着“老道明白,老道明白”的促狭劲儿。 提到吕澈,刘挚果然紧张,忙问:“芝仪去找你没有?” 玄清眯眼瞅了瞅奕蛮,执好手上那把招摇的拂尘,“哼,吕公子整日与王爷不离片刻,他的行踪怎么问起老道?” “废话少叙。本王要的东西拿来。”刘挚变脸道。 “是。”玄清老道退出去片刻,再次进来,后面跟着两位黑壮的汉子,他们抬了一个黄梨木雕如意纹的箱子,“王爷,东西在此。” 箱盖揭开,亮晃晃的银光霎地冲出来,稳了稳眼神,才看见箱中一排排的银元宝,一排排整齐地码放着,约摸有十排,一锭二十两,奕蛮略一估算,整箱差不多六千两。 刘挚点点头,“阿蛮,本王这里正发愁找不到一位商道精通之人,适才听说你是泉州富商蒲徵之后,本王打算,交由你打理一桩生意,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你若不愿意,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 奕蛮眼睛一亮,“王爷适才说什么?” “近日循州涌入不少商贾,买的尽是些稀罕物件儿,除去上次你和本王说的冰蚕,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本王怀疑有人作祟,意在煽动循州百姓不务正业,本王不能坐以待毙......”刘挚推心置腹道。 “王爷想让小人出面开铺,专门与这些人来往周旋?” “你意下如何?” “吕公子来了。”玄清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嘴,话音甫一落地,就见吕澈闪身进来,觑着白花花的银子,他摇摇手中的扇子笑道:“今儿哪位姑娘让有幸让王爷一掷千金?” “芝仪,本王在商谈正事儿。”刘挚起身挽住他坐下,“本王想让奕蛮出面经营织染铺子,再顺便做做太子和其他弟弟们的生意。” 吕澈向来心思清高,遇到刘挚之前又满身绿林江湖之气,当年他手下的人往山头横刀一站,路过的商人便立刻乖乖奉上买路财,怂的他看着就鄙夷。眼前这钱,就是当年打劫商贾积攒下来的。 “那么这银子是给奕公子的?” 刘挚盯着他青莲般俊逸的眉目,道:“这是本王下的诱饵,也是本钱。”做太子那些年,父皇带他去江南游历,遍地开花的织染铺子给他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 吕澈笑笑,不置一词。 不管他的招数有没有成效,总之,他肯主动对抗几个弟弟了,也算有所长进。 随着南循王大婚的临近,来往循州和京城的官道上,常常有快马疾驰而过。 刘丛接到书信,眉间染上要做家翁的喜悦,“丁随,你给朕算着,挚儿大婚后何时启程进京,又几日能到朕面前?” “陛下。”丁随印堂锁着一道深沟:“若无意外,王爷下个月初九大婚,大婚三日之后启程回京,旬月之内能到京城。” “挚儿已经走了三年半了,竟没回京看过朕一次,你说,他是不是恨朕?”刘丛面色苍苍地道。 丁随不敢答,给他换了盏茶水:“陛下瞧瞧,郭贵妃娘娘送来的这吃茶碗如何?” 刘丛敛神朝那只青底通透淡花卉汝窑茶碗觑了眼,“她从哪儿弄来的?” “听说是郭大将军从宫外送进来的。” 刘丛伸手在茶碗上弹了弹,“换回朕的银琅茶碗,朕用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是。”丁随眼疾手快,转瞬间的功夫就端回奉上原来的茶碗。 “朕刚才问你挚儿是不是恨朕,你还未回答朕。”刘丛神情深沉地道。 丁随就像被打捞上岸的蚌壳,死也不肯开口说这事儿,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0 是跪在地上说不敢置喙朝政的事儿,哭的鼻涕快拖到靴子上了,烦的刘丛只好换人服侍。 一连换了数人,都不得他的意,刘丛大怒,一脚踹翻御案上的笔墨茶水。 丁随不得已,匆匆净了面,换上干净太监服,匍匐跪在刘丛面前砰咚砰咚磕头:“陛下,老奴说句实话,不管王爷恨不恨您,您都应该让他恨您。” 作者有话要说:  扯句闲话,古代男人好色,男色女色都好,并把好男色作为一件风流事儿,北京有名的八大胡同,之前就是押男娈的地方......品味高一点的,诸如贾宝玉对蒋玉菡,就那种类似精神上面的。古人好男色的,好像不分什么弯男直男,反正逐色的都是“攻”,呃呃,邪恶了......总之,惟色是图就对了。某文里好男色的都是贾宝玉一流...... 太晚了,脑子不大清醒,随便说说,各位随便看看,不要认真。 最后,抱歉今天更晚了。 ☆、无眠 刘丛心中一喟,“他们都劝朕废刘挚为庶民,彻底绝了他翻身的可能,以安太子之心。”他翻了翻手掌瞧着:“就算朕将他废为庶民,太子也不会就此高枕无忧,除非,杀掉刘挚。” 丁随听的心惊肉跳,涕泣道:“陛下,太子为人宽厚仁慈,断然不会存此念想。” “他送给南循王一名男幸,朕听说他之前曾把人许给玳王。。”刘丛重重叩了一下楠木几案道。 “陛下,太子多年为人谨慎谦和,这......就算太子要对南循王做什么也不会用如此粗劣的手段,老奴以为......” 刘丛摆摆手,“朕已经立他为太子了,他还需要谨慎什么。”顺手拿起面前的汉玉蟠龙如意,他又道:“朕若为祖宗的万代江山考虑,刘夷则是储君之位不二的人选。” “陛下思虑周全,老奴斗胆猜度太子给南循王送男幸这事儿,陛下的意思是让玳王吃一次亏。”提起刘斑,丁随心里存了个疑影,动动嘴,没说出来。有时候越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越不真实,在天底下阴谋最多的地方活了大半辈子,他越来越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嗯。”刘挚把玉如意往黑色暗纹托盘上一放,道:“传旨下去,玳王刘斑增食邑两千户,赏玉如意一柄,伶人十二名。” 丁随不走,也不说话,刘丛看着他,半天又道:“顺便告诉他一句,就说是朕说的,挚儿终究是他的嫡长兄。” “老奴一定把陛下的话一字不漏传达给玳王殿下。”丁随巍颤颤地捧着圣旨退下,出了承祚殿立刻带人去玳王府中传旨。 循州城内的主街上近日添了许多彩灯,一到夜晚,站在高处往下看,火树银花,幻若京城不夜天之感。 经司天监卜问,南循王与沈府的亲迎之礼,也就是婚礼大典定于十一月初九,丙辰日举行。 沈府内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丫鬟小厮一并婆子等人,每人得了两套新衣衫及几串钱的赏赐,一个个眉梢带笑,主子一叫跑的飞快,做事也比从前卖力不少。 入夜的书房里闪进一个窈窕身影,沈叔伦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青缎十样锦草绣花鞋,缓缓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瞧着她腻白纤手捧上来的青莲缠枝青花汤盅,沉声道:“你叫荩儿?” 荩儿趋步朝前,娇声如莺:“是,老爷,奴婢叫荩儿。” “茂儿呢?”沈叔伦又转回头盯着手里发黄的卷书,语气不甚满意,他在书房的时候,为了清心,向来是小厮服侍的。 “奴婢在路上碰到茂儿哥的时候,他双手捂着肚子喊痛,央托奴婢代他把汤羹送到老爷书房来,奴婢见他难受的紧,怕耽误老爷的夜宵,就自己做主应了下来,请老爷责罚。”荩儿放下汤盅,作势要跪,只听沈叔伦道:“罢了,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你去罢。” 荩儿站直身子,弱柳扶风般转身要走,忽然她头上的发簪一松,青丝顿时逶迤到地面,满室溢满清冽自然的香气,她立刻匍匐在地上寻找,银丝松花簪子正好落在沈叔伦的皂袍下面,她要拿又不敢造次,生生红着面顿在那里:“老爷......” 沈叔伦忽然心思恍惚,记忆中他的原配夫人霍氏也是一头墨发如乌云,沐浴之后带着淡淡的雪素的香气,迟钝片刻,他起身闪到一旁,声音不由自主地道:“今晚留在这里服侍罢。”说完指了指外间,“有事唤你,去罢。” 荩儿喜不自禁,泛了泛略带轻佻的秋瞳,轻飘飘转到外间的灰绒水纹榻上,星眼惺忪,半睁不睁的,只顾胡思乱想一通。 快到二更时分,她正朦胧睡着,听见外面有人跑动,立刻坐了起来,朝里面嘤然一声:“老爷,外面......好像......出事儿了。” 沈叔伦此刻正在书中神游,乍然被打断,拢起印堂细细一听,提襟出去,喝住一个飞快奔跑的小厮问:“出什么事儿了?” “老爷,大爷房里的翠丝姑娘生孩子,太太一开始不叫咱们找稳婆,谁知她几个时辰都生不下来,眼见不行了,大爷叫咱们连夜去请大夫和稳婆过来救命。”小厮跑的直喘气。 “糊涂。”沈叔伦跺脚叱道,“快去,找最好的大夫和稳婆来。” 本来正房未娶,通房丫鬟先大了肚子这种事情传出去就够不光彩的了,若再出条人命,庞家闹起来,外面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沈家的名声倒是其次,只是南循王大婚在即,总不好叫人家戳着他的脊梁骨嘲笑他居然娶这种不检点人家的女儿为王妃。 后院下人的住处偏西的一间小厢房里,寒酸地陈列着一张半新不旧的黄绸如意软榻,翠丝痛苦地缩在上面,面孔狰狞虚弱,嘴里咬着一块白布,不时发出沉闷的哭叫。 “翠丝姑娘的肚子不才七个月吗?怎么就要生了。”史姨娘扶着柳腰进来,甩甩帕子,哈欠连连:“我只听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却没听过七月怀胎的。” “她呀,说不定吃错了药呢。整天这儿疼那儿不舒服的,见天见她的丫鬟从太太屋里领大包小包的药材,一时吃坏了也是有的。”方姨娘身边的婆子闫氏也巴巴从被窝里出来凑热闹。 “大爷院子里的人说她从来不吃太太给的药的,都灌给猫儿狗儿喝了。”史姨娘悄声嘀咕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在攀上咱家大爷之前就破了身子带着种儿的,拿太太的药当个孩子早产的借口。”闫氏哼道。 从府里二更开始有动静秾辉就醒了。她坐起来拉开芙蓉新月流苏帷帐,走到窗边,黑漆漆的一片,头顶只有半弯月 ☆、翟衣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翟衣,配套的描写是从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1 一本叫《明朝的服饰》里面看来的,好美好美,古人的婚礼真的好隆重,不知某前多少世有没有机会穿过,哈哈。 关于本章涉及的两种□□,乌头和牵机(马钱子草),都是皇家用的,乌头用在兵器上,《三国》里关羽刮骨疗的就是乌头毒,牵机用来毒杀不听话的大臣后妃,后主李煜就是被牵机酒毒死的。某借这两个梗来用用,嘿嘿。 再走远了,她看见玄裳男子伸手扶住白衣男子,渐渐消失在王府的重重红墙之内。 “小姐,您在哪儿呢?”丫鬟冬白在阁楼下面四处找人。 “冬白。”秾辉玉手扶着栏杆,声音虚弱,“什么事儿?” “老太太说小姐的嫁妆都......烧掉了,叫太太领着绣娘在大婚前赶出一批,太太很是应付,随便叫了两个绣娘来请寸,在房里候着呢。”冬白噔噔一边往阁楼上跑,一边道。 “请寸?”秾辉蹙眉。 冬白使劲点头:“小姐,太太这次请的不是周家绣坊的绣娘,是......太太说如今家里不比往日了,付不起开支,没办法才委屈小姐的。” “拿我的旧衣衫给她们,叫她们照着尺寸做就是了。或者,干脆不要做了。”秾辉道。 冬白见她不是赌气的意思,苦口劝道:“小姐,您是要被迎入王府做正妃的,妆奁怎么说也要看得过去。” 王妃翟衣的制作工序繁琐,用料奢华异常,一套翟衣就有正红大衫、深青霞帔,织金云霞龙文;饰珠子,用玉坠子瑑龙文,红鞠衣胸背云龙文,饰珠子;四襈桃花褙子金绣团龙文,黄缘撰袄子,红领褾撰裾,皆用织金采色云龙文,余下大带、玉革带、青袜……单说罗锦上的刺绣就要倾整个绣坊上百名老绣娘花上半个月的功夫才能完成,更不要说与之相配的九翟冠了,冠身以皂縠制之,遍以大小珠为饰,数九只,每只翟口衔珠滴。中间拱一只金凤,珠结在口;后簪一对宝石小凤赤金步摇,两朵珠翠并蒂荷花…… 除非婚期推迟,否则依照循州的刺绣金银制器水准,至少需要小半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套出来,而本朝的王妃,大婚当日至少要带三套这样大同小异的翟服上轿,以备新婚前三日之用。 “看得过去看不过去,难道是我说了算的。”秾辉着恼道:“就说我昨晚吓到了,叫她们比照旧衣裳的尺寸罢。” 符氏见两名绣娘抱着秾辉的旧衣裳而来,一脸悻悻,扔了手里刚拈起的一块果子,动气道:“我不管了,他们一个个都和我作对,我有什么办法。”说完,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水气。 “太太,您和老爷、大爷置气,也千万别耽误了大姑娘的婚事,咱家姑爷毕竟是万岁嫡亲的王爷,万一怪罪下来,可就是咱们整个沈府要担着的事儿了。”她的陪房徐氏忙劝道。 “早晚是给人家,早在京城的时候一顶小轿抬进去不就齐了,非拖着全家到这里受罪,这都不打紧,可怜我涧儿的前程,全被他妹子给耽误了......”符氏哭诉着,忽又想到翠丝的事儿,两眼冒着火气:“都怪翠丝那个贱蹄子,偏偏她一生孩子府里就遭了火灾......” 不祥。 这人断乎不能留在沈家了。 “太太,昨晚真是巧的不能再巧,翠丝姑娘这里生着孩子,老爷幸了方姨娘的丫鬟......”徐氏咽咽口水道:“亏得昨天起大火了,不然老爷说不定今天就给荩儿那蹄子抬姨娘了。” “史氏那贱人,竟然敢背着我把一个丫鬟送到老爷书房里,看来还是我待她太宽厚了。”符氏恨恨道。 “太太只顾着大爷的事儿,哪儿防的住这些狐媚手段。老太太,”徐氏朝东边努嘴,“不想也是个禁不起吓的,刚才去看她,好像去了半条命似的,病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她哪里是吓的,她是心疼的,给心肝儿肉的孙女攒了两三年的嫁妆一下全烧了,没气死全赖她平日里心强。”符氏道。 一墙之隔的南循王府内,静悄悄的,繁复的雕梁上处处泛着森森冷意。 几天前张颐说循州往北有条河道,因为上流改道淤塞,完全断绝了循州的货船水运,他写了一份《循州水运策》呈给刘挚,策中说用一年的时间征工挖河,引水复流,而后沿途可浇灌田地,北边而来的货船可走水路进入循州城,繁荣两岸市肆,是一举两得的举措。 吕澈浏览一遍后当即抚掌称赞他的主意好,怂恿刘挚亲自写奏本送往京城,向圣上请示循州开挖渠道之事。 本王来循州这么久了,居然不知循州还有通往北方的水路。”刘挚按下策呈,道:“芝仪,随本王去探探如何。” 写给京城的奏折自然不能偏听一面,他虽然不懂水利,但起码也要亲眼见到那条所谓的河道存在才行。 循州往北道路还算宽阔,翻过和大路并行的山丘,密林下面,一条早已废弃的河道的河床上露出大量积聚的泥沙和淤泥,极目望去,河床很宽,蜿蜒之处地势平坦,河道两旁有天然的平地可以做临时的茶馆酒坊。 “张大人的意思想要为循州挖条运河,看起来芝仪是赞成他的。”从皂靴下捡起一枚小圆石子,刘挚道:“本王从京城到这里,原本是要图个自在的,你们倒好,一桩一桩给本王派活儿干,非要本王......” 耳边剑风一闪,只听吕澈疾道一声:“紫端。”便推开他抽剑朝袭击的人刺去,那人见一击没能得手,撒腿就跑,他不敢追,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岂料斜刺里随即杀出七八个人来,江湖人士打扮,剑风如刀,招招催命,团团将二人围住,刘挚功夫不精,对付蟊贼还行,面对这些高手,他很快就没有招架之力。 吕澈边杀边护着他,见刺客功夫了得,刘挚赶紧掏出玉骨哨子吹响,刺客见状下手更狠,不要命的要致他们于死地。 血光一闪,吕澈的白衣顿时染红一片,他浑然不觉,直到远远跟着的侍卫和黄雀的人闻声赶来护驾,他才知刺客的剑刃上有毒。 他以为是普通的乌头,大不了效仿关云长刮骨疗个毒。 绣龙团纹紫榻上,吕澈面色潮红,神志不清地静静躺着。 御医万长春叫人扯开他的内衫,入目的肋下一道伤口,不长,却已经化了黑色的侬血,看起来很是严重。 “王爷,吕侍卫这是中毒了。” 刘挚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下令:“把父皇赐与的药全部拿出来,加上府里囤积的,务必给本王救活他。” “我哪里就死了。”吕澈闻言虚声自嘲。 万长春一张老到发皱的脸为难起来,他跪地请罪道:“以臣的经验来看,对方的剑上抹了两种毒药,一种是乌头,一种状似牵机药,前者尚有解法,后者一旦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2 渗入肌肤,毒发很快,再好的药也来不及阻止病情。” 刘挚脸色大变,踉跄从房里出去,他拽下腰上玉牌,吩咐小童道:“去三星观把这个交给玄清道长。” 小童去后不足半个时辰,玄清就出现在刘挚面前,眉须上下抖动着,“吕澈真中了马钱子的毒?” 刘挚道:“万太医说状似牵机药,不知黄雀里面可有高人能解?” “循州竟也有人用皇室的毒药涂抹兵器了,真是怪哉。”玄清眯起遍布皱纹的眼睛,“一物克一物,物物相生相克,照这个理说马钱子应该是有另一种草药可化解的。” “臣也听闻过相生相克的说法,可臣从来没见过医典中记载何物可解牵机药毒的。”万长春沉思道。 玄清抬眸看了一眼刘挚:“贫道还是回观中候着为吕公子做法事吧,听说被马钱子毒死的人死相太丑,咳咳,他生的那副美貌,贫道真真要惋惜死了。” “玄清。”刘挚一把抓住他的道袍,颌下新冒出的青髭根根如刺,“芝仪若有闪失,本王叫你永远开不了这张乌鸦嘴。” “呵呵,王爷还真没辜负吕公子对你的一片情意。”玄清皮面嘻笑道。 刘挚一瞬颇有些失态:“滚,找不到是谁下的毒手就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玄清走后,万长春道:“臣想到一个方子,只是......” “说。” “牵机毒就是马钱子草,南方山林里生长的地方多了,不如猎几只狐狸、山猫、猴子回来强行喂下去,再放回去,跟着它们说不定它们能找到解毒的草药......只是这样一来,若不成,大伤阴德。”万长春摇头道。 “本王亲自带人去猎。”刘挚道。 “王爷......”万长春后悔不迭,早知他要如此,万万不该说出刚才的法子。 夜深露重时,玄奕蛮从外面过来求见,刘挚亲自接他进来,执着他的袖子送到座位上,道:“阿蛮,你的手好凉,来,陪本王下盘棋暖和暖和。” 奕蛮一双墨眸在烛光下发出清芒,敛去平日的媚气,“王爷此刻心烦意乱,不如小人抚琴弹奏一曲清歌,王爷意下如何。” 来之前,旁晚王府西边传来狐狸惨绝的哀嚎声让他害怕,也不知怎的,他越来越担心刘挚晚上会召他侍寝。 那是多少年前,那个王爷每次杀戮之后都会对他...... ☆、王印 与其坐等着人来传他,不如主动过来一看。 刘挚周身的戾气在跳跃的烛光下越显浓重,他一身逆鳞,嘴角微微向两边扯动,道:“此刻再美妙的琴音也安抚不了本王。” “吕侍卫吉人自有天相,太医很快会找到解毒的方子,王爷切不可过分忧心。”奕蛮说对了句苍白无趣的话,他并不知道怎么安慰刘挚。 外面的门被推开,进来的风带着几分令人清醒的寒意,王府的李公公踱着快步:“王爷,文太傅和典仪官王镜大人、沈大人来了。” 刘挚摆摆手,“就说本王睡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沈大人来给王爷请罪,昨夜沈府失火,王妃的嫁衣和妆奁全部被焚,一物不剩......沈大人已经来过几次了......” “这点小事儿还要来烦本王,本王又不是他沈府的管家,下去。”刘挚拂袖,脸色铁青地道。 “王爷,跟踪猎物的太医和卫士回来了。”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位满袍泥土气味的卫士跑进来禀告。 “立刻传。” 李公公被晾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唉,要是王爷大婚的典礼出什么差错,可要怎么给陛下交待啊。” 一旁的奕蛮听了悄悄拉他到旁边,附耳道:“王妃大婚当日的翟服也被烧了?” 李公公叹息道:“大婚的服饰一并翟冠都没了,重做至少要花费上月的功夫,唉,来不及,全来不及了。” 奕蛮想了想道:“吕公子不苏醒,王爷大概无心他事。” “奕公子,麻烦您再跟王爷说一声,请王爷见见几位大人罢。”李公公俨然已把奕蛮当成刘挚的枕边人。 “公公莫急,不如先请几位大人回去,公公叫人守在这里,一会儿若吕公子稍稍好转,再请王爷指示可好?”奕蛮道。 李公公眼下无法,也只好按他说的去了。 刘挚跟随万长春来到后厢房,听见里面有压抑的苦吟,墙上烛火乱映,他心头愈加烦闷。无心顾忌什么,他径自进去,信步走到吕澈的榻前。见他白皙的颜面已经发紫发黑,万分痛心道:“芝仪,不管上天入地,本王一定要救活你。” 万长春捧着几株不起眼的草道:“王爷,这是臣和府里的侍卫们跟踪白狐和山猫找到的,可是......” “说。” “它们拼命找到的草却没救回命,都死了。”万长春摇摇头,回想起那几只白狐和山猫死之前的惨状,不由得一阵恶寒。 “你可认得这草?”刘挚道。 万长春摇摇头,“臣出自中原医家,不识这种南疆的草药。”不过按照他的经验,纵使解不了马钱子的毒,也一定是种罕见的药材。 “速煎水来。” 万长春把草药交给徒弟,取出银针在吕澈手部和肩胛处扎了几针,蹙眉道:“毒性已顺着血脉往俯脏运行,王爷,若臣带回来的草药无用,吕公子恐怕熬不过明天。” “本王知道。”刘挚望了一眼窗外的如水月华,发出一声幽幽叹息。 汤药煎好,银针试用无毒后,万长春亲自用银勺撬开吕澈的牙关,一口口灌进去,又把药渣敷在他肋下的伤口处,这才从帷帐里退出来。 正要转身,忽然他又转过身来道:“王爷,您今夜可是要奕蛮公子陪伴?”吕澈命在旦夕,奕蛮却是太子送来的人,有个万一,谁来保护王爷真是件让人胆寒的事情。 刘挚脸上瞬间有种难见的寥落,凤目微挑道:“难不成本王独自一人面对寂寂长夜?”他朝小童道:“传奕蛮进来,本王今夜和他一起守在外间。” 万长春抖了抖灰白的长髯,一双老眼怔怔阖上,“王爷......” “本王在太医眼里,连个伶人都看不准吗?”刘挚双目迥然笑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万长春跪地叩首道。 “起来吧。”刘挚见奕蛮被带进来,淡淡扫了万长春一眼,“麻烦万太医今晚和本王一起在这里守着,万一芝仪醒来,本王怕他见不到人寒了心。” 王府里的烛火彻夜不熄,轻敲棋子的声音和着烛花嗤嗤爆破的声音,偶尔后面的厢房深处传出一声不大的煎熬的吟声,每当这时,刘挚的指尖就会随之微微颤抖一下。 奕蛮盯着漂浮在青花瓷杯茶水中的几片翠芽,心绪从来之前的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3 忐忑怅然变的轻松安稳,从他,刘挚的眼中,看不出对他的半分亵玩之意,反倒瞧出一丝旁人从未给过他的欣赏之意。 天际浮白之际,府中的下人送了几碗清粥,数样小菜,刘挚命奕蛮和他一起用了,道:“阿蛮,你通宵未眠,速速回去歇息吧。” 奕蛮净了手,道:“小人可否向王爷告个假,出府一日?” “为何?” “王爷忘了,上次赏给小人诸多银两的用处了。”奕蛮清淡一笑道。 刘挚稍稍一愣,道:“本王准了。” 奕蛮叩首退出,策马直奔循州南城外通往粤州的官道上。前几日去信给隐居粤州开绣坊的奶娘孟氏,在信中,他请求她带人来循州助他开织染铺子,孟氏欣然应允,回信说大约今日到循州,他得提早去迎一迎。 他走后,刘挚和衣正在榻上小憩,猛地听见后厢房的纱橱间响起慌乱动静,立刻跳下榻奔进去,见吕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上前揪住万长春的领子叱问:“先前不是说那药起了一些作用?” “王爷,臣瞧这口血吐出来,吕侍卫性命无忧矣。”万长春不紧不慢地道。 刘挚松开他的衣襟,连唤几声“芝仪”,听见吕澈微弱地回应才放下心来,转头问太医:“这么说昨天找的那草可以解他中的毒?” “臣只能说吕侍卫暂时性命无忧。”万长春道。 刘挚默然良久,从玄色金线镶边的宽松袖袍里取出一枚云纹纂字的玉质印玺,对随侍的小童道:“命人封好送给玄清,叫他马上去滇国王庭走一趟。” 不料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小童刚接了东西,李公公就引着玄清道人来了,他笑眯眯地捋着稀疏的白胡子,“王爷,还真让贫道逮到了,前天行刺的是玳王的人。” 刘挚听了没多少意外,“本王的这个弟弟还真是大胆啊。”居然为了一个伶人,明目张胆地向手足亮出杀意,真不辱没他嗜色如命的美名。 “王爷这是何意?”玄清瞪着小童递过来的王印,面色大讶。本朝规定,皇子的王印和皇子的身份一样最贵,王印到哪里就如皇子亲临哪里,是件非常肃穆郑重的事情。 刘挚屏退左右,道:“听闻滇国王庭有解牵机药的秘方,请道长去见见滇国国王,就说本王愿以任何给得起的东西换一瓶牵机解药。” 玄清眉目少敛:“若王爷这么说,滇国必然会索取城池。” “给他又有何不可?”刘挚道,声清琅琅。 “王爷......”玄清觑着手里被握的温热的王印,不敢从命。倘若刘挚真的拿城池去换解药,不仅天下人不答应,朝野恐怕也会被震惊,到时再为吕澈招来天子一杯鸩酒可如何是好。 “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去做就是了,”刘挚抿起嘴角,“道长不敢去的话本王就另请高明了。” 发出一声长长的唏嘘,玄清道:“老道这就为王爷走上一遭。” 至晚,奕蛮接了孟氏,在循州城安顿下她来,风风火火打道回府,一进门就看见沈叔伦和典仪官王镜皱眉苦脸在团团乱转,心想他们必定是为了大婚礼服的事而来,边上前行礼道:“二位大人不去找绣娘,耗在王爷府中岂不是耽误时间?” 王镜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怎么,怕我等耽误了奕公子和王爷的寻欢时间?” “据我所知,沈大人事情王爷也没办法,除非,上奏万岁推迟婚期。”奕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含光的眸子令他们二人心旌一动。 “你......哼,一个辗转枕榻的伶人竟敢妄议帝王家事,你最后安分一点,否则本官回京后要参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王镜大怒。 “随大人的便。”奕蛮倒也不恼他是威吓,悠悠然从袖中抽出一块锦布,“二位大人看看这布料如何?” 瞬间,一角绚烂铺展在他们面前,这块锦上的图案不是绣出来的,而是织布的时候织在内里的,吉鸟栩栩如生,花草七彩四溢,金银线交织如星子闪耀灼灼光芒,绚烂的把世间的其他丝锦都比了下去。 “这是?”沈叔伦两眼一亮,语气谦和道:“奕公子在哪里找到的如此高明的绣娘?”若是这循州城的,他倒要去拜访一下,或许秾辉的嫁衣她可以赶制出来呢。 “这不是绣娘做的,是织锦娘,不过这位的绣工也异常巧妙。”奕蛮道。 沈叔伦和王镜相视一觑,几乎同时道:“何人?” ☆、清夜 奕蛮笑道:“二位大人还是见了王爷再做定夺吧。” 王镜以为他是因适才的话赌气,故意难为他,脸色倏尔变的难看,“哼,本官自会把你的功劳告诉王爷,不会借此邀功。” 沈叔伦赶紧打圆场:“奕公子勿要恼怒,王大人也是担心王爷。当然,都是在下办事不力,拖累王爷,奕公子给在下指了明路,在下日后必会记得公子相帮之情。” “沈大人言重了,告辞。”奕蛮一拱手,抬履离开。 望着他清弱的背影,王镜气道:“唉,你我堂堂四品大员,居然要瞧一个伶人的脸色,传出去还如何在群臣中立足。” 沈叔伦倒是不以为意,“在下记得明明是大人您难为他,他明面上可有说过拂逆大人的话?” “沈大人的意思是本官太过倨傲了?”王镜斜睨一眼沈叔伦道。 “王大人,在下都火烧眉毛了,就不要再辩论这种无益的话了。”沈叔伦道,拽一拽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去见刘挚。 王府书房,刘挚面上不见风浪,看着二人道:“本王这里不太平静,二位若找到办法,就不要来烦本王了,自行主张即可。只要不违逆我朝礼仪,本王不会说什么。” “王爷,”沈叔伦思虑好久才开口:“沈府才遭逢火灾,凑巧奕公子就接了一位技艺高超的绣娘来,这,臣不能不多想。” 刘挚也不驳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看二位大人如何控制局面了。”他抑真亦佯的话叫王镜摸不着头脑,正要开口,被沈叔伦私下拽住衣襟,只好作罢。 二人乘夜色出来,眉间的愁还是纾解不去,被沈叔伦刚才那么一提醒,王镜也觉得此事不是一般蹊跷,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不住叹气:“子谆,难道说循州真就没有别的绣娘可以制作翟服?” “周家绣坊倒是可做,只是没有绣工高明的绣娘,要集中百名绣娘一起,时间上来不及。”沈叔伦道。 “罢了,一个伶人而已,你我联手,还怕他翻出什么花样来。”王镜打定主意,却又有些怨言:“要说这翟服,本不是本官要操心的事情,只是来时陛下嘱咐,一定要把王爷的婚事办好......” “都是在下疏忽,循州这里地势湿濡,谁曾想宅中竟会半夜失火。大人若不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4 自在,先请一步回府,在下自己去找奕公子便可。”沈叔伦道。 王镜摇摇头,“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沈叔伦和他拱手告辞,正要去寻奕蛮,忽觉已经到了酉时末,他看着黑黢黢的夜色,思忖,此时过去,会不会碰上......算了,还是明日白天来的好。 刚行到王府垂花门外,眼前几条人影一晃而过,沈叔伦定睛一看,又什么都不见了,他揉揉眼睛,加快脚步出来,心道:这王府也甚不平静。 “奕公子,许久不见了。” 奕蛮刚从净室沐浴更衣出来,尚未束发,忽然听得一声冷笑,放松的眸子陡然紧眯起来:“谁?” “哈哈,哈哈......”又是几声沉闷的冷笑,之后,梁上落下一个黑衣黑履的人来,怀里抱着一件玉色水月纹锦袍,“玳王爷念着公子,托小人送了这个过来,望公子睹物思人,莫要忘了昔日床榻之宠。” 奕蛮一见那锦袍,双手不禁抖了抖:“小人自然不敢忘记。只是太子殿下已将小人转赠与南循王爷,小人不敢再奢求玳王殿下挂念。” “奕蛮,若玳王爷非要你去见他呢?”来人上前一步,逼视着那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奕蛮的脸色由白转青:“你要带小人离开南循王府?恐怕不能,我是听命于太子殿下的。” “太子,呵呵,真是有趣,他先把你送到玳王爷的床榻之上,等王爷对你上了心,又转手送到刘挚这里来,意在挑起二王之争,真是好手段,呵呵,奕蛮,你难道不想想,若陛下知道此事,会怎么样?”来人一抬手,那件锦袍就像变戏法似的裹到了奕蛮身上,“天凉,公子身子单薄,还是注意保暖的好。” 奕蛮蹙了蹙一双似杨叶略长的浓眉,语气掩饰不住的惊惶:“陛下自然会顾忌二位王爷的名声,鸩杀小人。” “呵呵,想不到你还算聪明。”来人扯住他的手腕:“只有玳王爷能保你活命,快随我离开这里。” 奕蛮用力摆脱他:“小人不会走的,请转告玳王爷,昔日奕蛮身不由己,并非自愿委人身下,请他莫要再提及旧事。” “呵呵,若我把你和太子的人狼狈为奸,一把火烧了沈府的事告诉刘挚,你还能在这府里立足吗?”来人眼中染上凶狠之色。 “你......你怎么知道?”奕蛮身子向后趔趄,扶住茶几才勉强站稳。 “呵呵,这个问题不重要。玳王说了,你若肯跟他,你姐姐奕君嘛,他自然有办法弄到玳王府里,到时候你们姐弟共侍一人,朝夕相见,岂不是美事?” 奕蛮见他脸上已有烦躁不耐之色,怕是要来强,顾不得细思,立刻打翻手边的烛台,房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甩下身上的锦袍,朝房间后面躲去。 又窜出来几条人影,蹑手蹑脚在屋内搜索,好一阵子,却遍地找不到奕蛮,又听见外面逼近的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先来的人发出暗号,一伙人立刻消失在高墙之外。 “阿蛮,你在吗?”屋子里的烛光又起,刘挚搜寻的目光落在被掷到地上的一件锦袍上,只微微一哂,随即被平日里的不羁神色代替。 “王爷......怎么到小人这里来了?”奕蛮从屏风后面出来,桃花面颊上扑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媚色如春,嘴唇却有些苍白。 刘挚眯了眯两丸微凉的墨眸:“芝仪昏迷不醒,漫漫长夜连个陪本王说话的人都没有,唉,看来本王还真是落魄啊。” 奕蛮心神不定地请他在软榻上坐了,适才受到惊吓,想不出什么迎合刘挚的话来,只得干巴巴道:“小人虽有心陪伴王爷,只是王爷今夜未曾传召,奕蛮不敢前去扰王爷清静。” “阿蛮不敢找本王,本王只好自己找过来了。”刘挚肆意往榻上一歪,指了指旁边,使了个请君入怀的眼色。 “这......”奕蛮有些迟疑,神色略作转圜,他便一副欲迎之意。 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姐姐奕君尚在太子手中,他卑微如尘,自然不能激怒刘挚坏了太子的事。 “罢了,本王已过血气之年,修心养身才是重要的,就不与你行那珠玉之乐了。”刘挚突然出言制止他,“为本王抚琴吧。” 奕蛮松了口气,心头却随之又揪起来,他来的时间不长,极少见这位主子阴晴不定,莫不是刘斑的人把沈府失火的事情捅了出去。 小童取来琴,置于几案上,正在思忖抚什么曲子,只听刘挚道:“《清夜吟》如何?” “王爷雅兴甚高。” 奕蛮行了礼,落座,十指落处,清淙淙的琴音倾泻而出。 一轮秋色清宵月明之后,便渐渐进入四顾寂寥的风淡愁轻之境,刘挚闻听琴音中几丝杂音,轻咳一声,“阿蛮有心思。” 琴弦闻声而断,奕蛮脸色苍白道:“小人该死,请王爷恕罪。” 刘挚从榻上起身,随手整了整他深青色的尝服,“夜深了,阿蛮早点安歇罢。” 奕蛮俯在地上恭送他出门,身上的汗淌湿了肌肤,他竟一点儿都没发觉。 “王爷,这厮背着您和玳王的人往来,要不要......”一出门,耀武就做了个杀头的比划。 “不要动他。”刘挚不假思索地道,一来,他要试试刘夷的手段,二来,他从不介意身边多留个貌美的男幸。 他是不是断袖不打紧,打紧的是朝中那几位以为他荒淫好色就成了。 “属下遵命。”耀武无奈地道,斜眸看了看扬威,自怜他二人五大三粗的样儿,若也生的像吕澈奕蛮那般好秀逸,说不定王爷......。 “王爷,这是要去府库?”走在斜前方提着琉璃灯照明的李公公发现主子指的是通往后院的路。 “本王去看看母后的遗物。”刘挚道。 提起已故的皇后,李公公老眼湿润,“娘娘仙去三年三个月了。” 走至门前,刘挚让他打开府库最里面的暗格,里面整齐地存放着五六个红木镂金雕牡丹纹路的箱子,烛光一照,发出琳琅厚重的光泽。 “这是娘娘当地嫁入王府的妆奁,王爷......”李公公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敢说出来。 “给本王打开。”刘挚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箱子道。 李公公跪下磕了头,恭恭敬敬打开上面的金丝小锁,又站起来,双手扶着盖子掀起。 华光四溢。 里面放着一套已故皇后当年出嫁时备用的翟服,刘挚的外祖家曾经是三朝国公,非常讲究,光大婚的礼服就陪嫁有九套,他母后穿过三套,余下的全都压入箱底束之高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嘿嘿。 据说很多年前金庸对亦舒说:“写文章应该尽量写得浅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5 白,改十次也要改得它最浅白最易懂。”某一直在想,一本明争暗斗的文,怎样才能写的浅白易懂又不是真的那么白,可下起笔来真的没那么容易,呜呜。 ☆、邀约 从京城来时,刘挚担心中宫另立新主,索性求了他父皇,将他母后的一部分遗物带了出来。 “王爷这是要......”李公公不大敢问明。 “万不得已的时候。”刘挚合上箱子,“只好借母后的用一用了。”再不济也不至于让他的王妃没翟服穿。 “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会保佑王爷婚事顺遂的。”李公公说着又抬起袖子拭泪。 刘挚瞧瞧他,抬脚跨过门槛:“近来可有临江王叔的消息啊?” “老奴正要向王爷说起这事儿呢,可巧王爷就问上了。昨儿临江王爷给老奴捎来封信,叫老奴......” “王叔定是命你规劝本王遣散身边的男幸,别叫在大婚的典礼上出差错。”刘挚道。 “王爷。”李公公紧跟在他身后,“还真叫您说着了,不过,临江王爷还说,大婚的时候人多事杂,最容易被人钻空子,叫咱们大小事务都假手信得过的人。” 刘挚笑道:“王叔天真人也。生在帝王家,身边哪有几个信的过的人一用。”九重宫阙之内,人人心思似海,哪一个窥得透,又有哪一个可堪完全信任,尤其是他这个曾经处于夺嫡之争中心的前太子身边,不知道深伏着多少人的眼线,他一双肉眼,实在难辨的清楚。 “瞧王爷说的,老奴这脊背嗖嗖发凉,若是多个心的,还以为王爷这话是在敲打老奴呢。”李公公道。 从府库出来,秋风挟着细雨扑面而来。 “下雨了。”刘挚没搭理他的话,伸手接住一点微凉的夜雨。 身后的侍卫撑开一把御制龙骨玄色绘云纹伞,罩在刘挚斜上方。 “这点小雨,本王用不着撑伞,收起来。” 侍卫吓的赶紧收拢起御伞,心道怪了:主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怕太阳晒着怕雨淋着,哪次遇上下雨不是撑伞来着,饶是那样,动不动还生场小病,好几日卧床不起呢。怎么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反倒不讲究了。 “王府隔壁,住的什么人家?” “是沈大人一家。”李公公忙道。 刘挚抬眼朝西边望了望,加快步履,“本王还是去看看芝仪。”他心里盘算着,依玄清的脚力,再过两个时辰,应该从滇国回来了。 “王爷,”室内敞亮的烛火下,万长春埋头在一片古医书里,见他近来,行了个礼道:“臣无能,吕侍卫情况有些反复。” “为何?”刘挚边问边大步往里面走去。 “吕侍卫伤口化脓不止,高烧不退,药石喝不进去,故而......” “把汤药给本王拿来。”刘挚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侍卫,坐于榻前,俯看帷幔内昏迷不醒的吕澈,轻声道:“芝仪,本王又连累你一次。” 万长春端着汤药进来,见刘挚接过去,惊道:“王爷使不得,臣来便可。” “本王自己的人,有什么关系。太医只当没看见。下去吧。”刘挚略略扬起唇道。 万长春赶紧行礼退出,走到前厅书房,摇摇头,继续咀嚼他从四面八方收集到的古医书来。 刘挚自从十三岁正位东宫,后来虽然不济,但好歹还是一个王爷,凡事自然都有人伺候,他何尝会服侍病人喝药,手执银勺忙活半天,也不见喂进到吕澈口中,懊恼道:“芝仪,不能给本王个面子吗?” “咳咳,”一道玄袍闪进来,那道人猴儿一般举起袖子遮住脸孔,“二位,老道是不是该避一避?” “玄清。”刘挚喝住他,“本王要的东西你讨来了没有?” 玄清道人马上正经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翡翠小瓶:“王爷,这是解药,不过只有三分之一,剩下的,滇国说要拿五千两黄金,以及循州南端的丰县、浼县去换。” 刘挚觑着那瓶子,“拿给太医瞧瞧,捉只野物试了,若是对症的,马上给本王拿过来。” 玄清笑眯眯凑过去,“王爷对吕公子可真有心,老道在滇国就让他们当面试了,确保无虞才拿回来的,只管给公子服用。” 刘挚仍不放心,非要万长春当着他的面试了,才叫喂进吕澈嘴里。 “王爷,那滇国的事儿?”半个时辰后,玄清见他脸色松懈了,才敢问。 “给他就是。”刘挚道。 玄清脸色一变:“王爷,黄金不打紧,这城池......没有陛下手谕,是万万不能私相割送的。” “怎么,道长以为本王当初是说着玩的?为了芝仪,只要本王有的,都能割舍。”刘挚问。 “王爷,这......” 只听刘挚道:“玄清,本王除了天家身份和一些所谓的黄白之物外,还有什么?本王从前是东宫太子,可臣子都说本王不才又无德,不配绳继宗庙,一个个转投刘夷门下,处处给本王挖坑,本王身边不是他们的人就是被他们收买的人。后来,本王认识了芝仪,是他顶着天下人的唾骂留在本王身边,拿命护着本王......” 玄清听罢顿了顿道:“王爷是至情至性的人,可老道还是要劝王爷一句,若陛下知道王爷拿□□的城池去救一个侍卫,他会怎么想?” “父皇......”刘挚的额角渗出些冷汗出来,“他始终是疼爱本王的。” “作为君王,若有必要狠下心时也不是不可以。利弊权衡之下,他要保国土保王爷的名声,其他人,都不值一提。”玄清难得有严肃的时候。 刘挚觑着他,心中豁然打开一角,他之前大概是被他父皇的慈爱护短蒙蔽了双眼,从来不曾想到这一层上。 窗外圆月高悬,四下一片皎然,“本王受教,知道该怎么做。”他朝玄清拱拱手,表情很是莫测。 玄清又嘻皮笑脸道:“不早了,看样子吕公子很快会醒来,老道就先告辞了。”他眨眨老眼,促狭道。 “玄清。”刘挚忽然叫住他:“告诉本王,道长究竟是什么身份?”今夜一席话,听起来玄清对君主之事了解甚详。 “吕公子醒来,王爷问他罢。”玄清笑晏晏道,闪过一道暗影,倏然不见。 “紫端......”帷幔之中传来一声苏醒的清音,“我都听到了。” 刘挚过去按住他的肩头:“躺着罢,伤口还不见好。” “玄清,曾经是滇国的左庶子。” “芝仪,那你?” “紫端难道不曾听说过滇国的凫遥王子?”吕澈浅笑,如墨的发丝在暗夜里发出淡淡青芒。 刘挚倒不见惊讶,只一句:“本王早有猜测,不信芝仪出身绿林。”当年在京城阳春馆中初次见面,吕澈自称是江湖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6 倦客,自荐投在他身边效力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猜测。 吕澈身上那种唯有皇家才能养出来的气度,虽然极力用江湖痞气掩饰,但时间长了,他还是嗅到一丝。 在这之前,听说滇国国王强行纳了本要与凫遥王子成亲的女子,父子反目,凫遥王子不知所踪。 “之前怕紫端知道我本来的身份后彼此生了嫌隙,所以一直隐瞒到今天。”要不是听见刘挚要拿城池为他换解□□的话,吕澈不一定有勇气和盘托出。 “就不担心本王以后对你心生戒备?”刘挚挑眉。 吕澈束带坐起来,道:“紫端,在你的羽翼下躲这么久,是该告辞了。” “芝仪莫要惊吓本王,本王刚才只是玩笑。”刘挚扯住他的手臂往身边拉了拉,“你大可不必担心,五千两黄金本王拿得出,两座边境小城,本王也给得起。” 他要是走了,自己身边可真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了。 “紫端,我该在滇国现身了。”吕澈不经意拍拍他的手,“你大婚在即,也应该遣走男幸。” 言及此处,刘挚知他决心已定,强行挽留也无益处,便伸手摸向他腰间的玉带,用力扯开:“你我背负多年断袖之名,今儿就索性坐实了罢。” “紫端,你并不懂□□。”吕澈叹口气,推开他,“你只是害怕自己太过孤寂。”重新束好玉带,他又道:“很快会有王妃来陪你。”他看的出来,刘挚对那个即将成为王妃的女子非常动情,只是眼下局势险恶,他没有功夫细思儿女之情罢了。 两日后。 “小姐,你看。”秋菡在院子里浇花,忽然一个东西飞过来插在她的发髻上,取下来一看,竟是一块绢布,上面写了一行字。 “今日未时三刻城中栖凰楼丙字号房,请小姐前来一叙,若有不便可着男装,刘岚。”秾辉在心里默念一遍,迅速把绢布塞到袖子里,压低声音对秋菡道:“没什么,不用理。” 秋菡虽然不识字,但总猜到些事,“小姐,您在府里闷了好几个月了,不如出去走走吧,街上新开铺一家绣坊,开业就接的是咱们的活儿,您不去看看?”听说那家绣娘的绣工出神入化,每天都有女子前去观瞻呢。 秾辉一面叫她换衣服、备面纱,一面道:“原先在京中时,听爹爹说王妃大婚时的翟服、首饰是尚衣局提前备好的,迎亲当日才送到妃氏府上,可到了咱们这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失约 “要是小姐和王爷在京中大婚的话,一切由宫里操心提点着,咱们府上自然什么都不用管......”她眼角忽然瞟到院里站着的秾芩,愣住:“二小姐来了。” 秾辉亦向外看去,见秾芩站在院子里,忙起身挑帘出来:“芩妹妹怎么一个人来了?” “在房里无聊的紧。听说街上开了一家绣坊,生意好的很,想请姐姐一起去瞧瞧。”秾芩道。 秾辉见她近日来清减不少,想起方姨娘对她管教苛刻的茬儿来,不由得蹙了娥眉:“芩妹妹,姨娘知道你到我这里来吗?” “娘让我来的。”秾芩如实道。 秾辉松了口气,挽住她的手,“走吧。” 说来沈府走到街上只不过半条街,只不过抬抬脚的距离,她们两个来到循州三年多竟不曾怎么出去过,乍一见到满街的繁华,瞧瞧哪儿都觉得新鲜的很。 秾芩先摘了面纱,道:“这里的女孩儿都大大方方的露着脸儿,偏咱们遮遮掩掩的,反倒显的小家子气。” “我可不能。”秾辉道,她是早早被赐婚给皇家的人,还是谨慎些来的平稳。 秾芩笑笑,“就当我是你的丫鬟好了,大小姐。” “芩妹妹。”秾辉忽然正色道:“过些日子我入了王府,你可要多去瞧瞧我。”好歹在那个不成器的南循王面前露个脸,到时候她提出让他纳秾芩为侧妃的话也好不那么唐突。 秾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微顿道:“我会的。”她反复想了,与其在沈府等上一辈子,也可能没有机会再见到三星观遇见的那个人,不如跟随秾辉进南循王府,刘岚若常在循州出现,他和南循王,同是皇亲国戚,怎会不经常走动。 她没什么奢望,只要能偶尔见他一面就好。 新开的绣坊门面不大,门前挑着一副黄莺枝头闹春图,用的是水色绫地彩线绣,绣线劈丝极细,图中春柳树干和枝叶用了渐次推晕的“单针”、“双针”、“戗针”,还辅助“旋针”,将柳条的随风拂动表现出妩媚的动态。绣黄莺时背部用“铺针”和“施针”,腹部用“双针”、“施针”,双翅用“双针”加“施针”或“刻鳞针”,整只鸟儿毛茸茸的,像刚出壳的一样。眼睛最是精细,针法也更为繁复,眼珠活泛的很,足部的配线十分有趣,极淡的浅黄,让人不由的心生爱怜。 “姐姐,这绣娘的功夫真是好,京城怕都难得一见。”秾芩自幼被她娘督着习刺绣,说出来话自然不算夸张。 秾辉的绣功三脚猫的,看不出门道,只觉得好看,“是哩,民间多的是奇人异士,这家绣娘说不定就是隐藏的高人呢。” 才进门,就有人眼尖,走过来低声道:“小姐来了,快随我上二楼。” 秾辉一看,忙跟她走过去:“秀女官,您亲自来监工?”秀淑是尚衣局随赐婚圣旨一起派过来监制翟服的,所有图案、规制都要经过她过目,衣裳才能缝制,要不是沈家那场大火,她早就可以交差回京的。 “可不是得亲自来,早知道有那么一劫,在下当初应该为小姐请了寸带回京中叫宫人缝制,说来也是在下思量不周。”秀淑把秾辉姊妹引到里面的阁楼里,又道:“小姐放心,孟家绣娘的技艺很好,会把大婚的翟服赶制出来的。” “辛苦您了,秀女官。”秾辉道,从身上掏出一双玲珑玉镯塞到她手上,“南疆瘴气重,听说带玉可避之,不妨一试。” 秀淑微愕,旋即笑道:“在下只当是王妃赏赐,不敢不受。” 秾芩在旁边见了,思忖:娘一直念叨的沈家原配太太的陪嫁,想来老太太是给秾辉了,不然她哪来的出手如此阔绰。 “这位姑娘要是闷的慌,不妨到下面瞧瞧,孟绣娘今儿亲自动手刺绣呢。”秀淑见秾芩进来时没覆面纱,以为是秾辉的丫鬟,有打发她出去的意思。 秾芩正巧对绣艺心痒,朝秾辉眨巴眼睛:“小姐,我偷个懒去逛逛。” “去吧。”秾辉并不戳破她。 见她出去,秀淑站起来掩好门,道:“南循王府里的男幸在这儿呢,小姐就坐在这儿喝茶吧,别出去露面了,和他打照面不好。” 秾辉一愣,“......男幸,他为何来这里?” “小姐怕是还不清楚吧。这间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7 铺子,本就是他开的,听说本金还是王爷赏赐的呢。”秀淑讳莫如深地道:“在下区区一介尚衣局女官,照理不该非议王爷的家事,只是见小姐忽然到这里来,想劝一句罢了。”若是见了面,保不定男幸起什么心呢,深宫大院里争风吃醋的事儿可从来不因为男女之别就消弭,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想大婚的翟服出什么差错。 ......我爹怎么会找他来做?连秀淑都清楚的事情,难道他不知晓。 秾辉极力掩饰住愕色,道:“烦请秀女官出去叫我的丫鬟回来,我赶紧走就是。” “小姐略坐坐吧,他走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告诉在下,到时候小姐再回去不迟。”秀淑一双细致的眉目望向她道。 秾辉苦笑:“那我就叼扰秀女官了。”端起一杯茶和秀淑说些有的没的话,不时透过阁楼的菱花窗纱,望着隔街的凤凰楼,她暗忖:差不多未时已到,不知刘岚是否出现在那里等她。说来别扭,男女怎能私相见面,何况她还是皇家下旨候婚的女子,这刘岚小王爷,真是久在循州民风未开化之地,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了。 秾芩自被打发出来后就在楼下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列的小件的精致绣品,越发佩服这里绣娘的功夫,忽然听人道:“公子,今日不少人来问价钱,老妇想着眼下来不及绣,就推迟订下了,这是账目,请公子瞧瞧。正式一接活儿,只怕要添人手的。” “您老看着办就行,我哪里懂这些。”清浅的男声道。 秾芩迅速抬头看过去,只见柜面处立着一位青衫美人,墨发随意挽着,略略上挑的杨叶长眉,双眸比女人还要水灵,身段说不出的妩媚。 公子? 秾芩噗嗤笑出声来,没想到这里的掌柜是个女公子,而且还女扮男装的出来见店铺伙计。 “姑娘......”青衫美人听见笑声,下意识地朝她看过来。 孟氏也转眸瞧了瞧秾芩,记得她是跟一位蒙着面纱的小姐过来的,猜她大约是大户人家比较得脸的丫鬟,看上去锦衣华贵,举止比小家碧玉还强些。 秾芩闻声对青衫美人道:“公......子,是叫我吗?” 青衫美人走过去,“姑娘刚才笑什么?小生很滑稽?” 秾芩的笑意更大了,凑近他身边道:“我看出来了,你和我一样是女儿家。” 这位青衫美人一顿,道:“姑娘看走眼了,小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秾芩哪里信他的话,把他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发现他脸上没有脂粉,肩膀确比普通女子稍微宽了点,才红着脸垂下头道:“公子......抱歉,我眼拙了,望您见谅。” “在下奕蛮,是这家绣坊的掌柜,姑娘是有什么绣品要订吗?”奕蛮一笑带过刚才的误会。 秾芩被他媚色夺人的笑容扫过,心旌一荡,脸色更红,道:“适才见门外挑的黄莺像真的一样,忍不住进来看看。”她低头觑着眼前一副桃色锦底采莲图,“掌柜,这个,我要了。” 奕蛮正要说这不卖的,要的话可以留下订金,待做好了送上府去,却撇见她窘迫不已的样子,有些不忍:违心道:“这是绣坊拿来充数的摆样,姑娘若是喜欢,随便留多少针线钱,只管拿去便是。” 孟氏在柜面里听见他二人这话,哭笑不得,那是她的拿手小绣,说是摆出来撑门面的也不为过,怎么到公子嘴里,竟然只值几个针线钱。她又仔细瞧瞧秾芩,心下想到一事,马上掬起笑道:“姑娘,老妇人给您包起来吧。” 采莲,荷叶连田田,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良缘呢,孟氏心里叨咕着,她家公子的身份说出去是难听了点儿,但若遇见真心对他的女子,不介意他的过往,与他成家生子,定要谢谢蒲家祖宗显灵的呢。 “那谢谢掌柜了。”秾芩收好东西,朝奕蛮真诚一笑。 未时末,秾辉携秾芩并在街上撒过欢的秋菡出来,快步朝沈府走去。刘岚的事儿,早被她压在心底,日后相见,他道一声“王嫂”,她回一声“小叔”,风轻云淡的比什么都要好。他应该想到她不会去相见的,沈家的女儿,闺训严谨自是不必说的,她怎可能有一丝轻佻之举。 傍晚的霞光柔柔打在栖凰楼的茜纱窗上,映出室内一道颀长的身影。眼见光线渐次黯淡下去,刘挚的唇角冷不防溢出一抹淡笑,自嘲道:“果然没有人愿意搭理本王。” ☆、玳王 从前有吕澈跟随着他,无论是京城内的九重宫阙还是这循州的冷清王府,他倒也不觉得日子寂闷,如今连那个人也走了,准王妃又不肯见他。对了,他是借着刘岚的名字邀她前来一叙的,世家的女子恪守礼节,她不肯来,想必是这个缘由。 可要从一开始就说出他的身份,恐怕她更要避之不及了吧。若不是他父皇一旨赐婚,她定是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他这样一个被废去太子之位的落魄王爷的吧。 京城偌大的玳王府中,刘斑。他容貌偏阴柔,华服随意曳地,眼里有着几分阴冷烦躁,他低声问身边的人:“奕蛮没带回来?” 应声而答的是个太监,他委婉地道:“王爷,陛下上次叫人带话,让王爷记住南循王爷始终是长兄。” “王九,把话说清楚点,本王不喜欢琢磨。”刘斑甩袖往榻上一倚靠,马上有两名美妾上来为他脱靴捶腿。 “王爷,”王九朝两名美妾使了个眼色,她们退下后,他方才道:“陛下前段时间忽然加封王爷,又叫人来提了一句南循王爷的话,就是在提醒王爷,不要和他抢东西。加封的事儿算是对王爷隐忍的安抚。” “呵,本王需要他安抚的地方多了去了。除非他把太子的位置给本王,否则,刘挚的人本王抢定了。”他朝王九勾勾手指,“听说沈家那个女人,颇有几分姿色。” 王九一惊:“王爷,陛下是三年前赐的婚,这样算来沈家的女子也十七八岁了,老奴料她也不如府中豆蔻年华的姬妾美貌。”他心里颤抖,惦记那边一个男幸也就罢了,若连人家王妃的主意都打上,可真要激怒龙座上那个人了。 刘斑有意无意地扫了他裆部一眼,嗤笑:“你懂什么?”他从袖中拿出一副绢图,展开,指腹抚过上面,图中的女子恍若天仙,身段玲珑,回眸一笑如夭夭桃花。 “这是......南循王妃?” “听说这图也就及她本人□□分。”刘斑神色轻佻:“都说本王府里的姬妾美艳,可本王瞧着,她们美艳的只是锦裳步摇而,脱光后总不及远观四五分的颜色,倒是这女子,依本王榻上御女的经验看,卸下钗环衣裳后这娇躯......” “王爷。”王九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慌忙打断他道:“万万不可任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8 性失言。” 刘斑不以为意地笑道:“公公让本王在自己府内还要拘着?”他朝外看了一眼当值的丫鬟,厉声道:“你们刚才听到本王说的话了吗?” 两名丫鬟道是。 “到朱总管那里去,不用在本王跟前当值了。”刘斑扫了二人一眼道。 两名丫鬟的脸霎地全白了,扑通瘫软在地上,“王爷饶命,求王爷开恩,婢子什么都没听见。” 被遣到朱总管那里的,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弄残,在府里当差的,只要听到刘斑那句话,就知道自己完了。 “王九。” “是,王爷。”王九的腿脚也颤了颤,狠心招呼两名侍卫上来,把二名磕头如捣蒜的丫鬟拖了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中,刘斑忽地笑了:“备轿,去太子府里瞧瞧,呵,原先跟本王还不是一样的货,不知道如今坐上这太子宝座有没有捞到本王没见过的好处。” 听说刘斑来访,太子刘夷正在喝茶的手一顿。 “太子若不想见他,老奴找个理由打发他走就是了。”太子府的大太监宋知远道。 “王弟来了,怎能拒之门外?快请。”刘夷起身,撩了撩雍容的太子常服,语气真诚的让人误以为他对手足有多热情。 刘斑刚走过二道垂花门,远远看见太子黑袍金带迎出来,心中暗嗤:论相貌、论骑射、他远远不及本王,不过比本王少御几个女子,惯会沽名钓誉罢了。 “七弟来了。”刘夷走近了,脸色挂着和和气气的笑容。 “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呢?”围着他转了两圈,刘斑有意无意地撩下他的太子服,“都说三哥人中龙凤,果然不假,皇长兄从前穿这套衣服就衬不出气势来。” 刘夷嘴角弯起:“本太子可不及皇长兄芝兰玉树。七弟莫要笑话。” “哈哈哈哈,芝兰玉树,好的很。”刘斑笑道:“听说他身边芝兰般的人儿走了,殿下说,会不会是和府上送过去的奕公子争宠败走的?” 刘夷不置可否,笑笑:“还是少提兄弟们的闱榻之事,免得传出去坏了皇家的名声。”话锋一转道:“七弟,说起那件事,本太子一直有愧于你,私下里寻着个绝色美人儿,叫府中乐师调教一番,这几日正准备送到你府上献舞,你既来了,索性瞧一瞧,合眼的,带回去当个玩意儿吧。” “殿下一向自律惯了,既是绝色美人儿,不如破例留在身边,自古英雄爱美人,想来丝毫不会有损三哥贤名的。”刘斑略略垂眉,满口都是怎好夺人所爱的君子风度。 刘夷一笑,俊目稍冷,引他到花园亭上坐了,再不提这茬儿:“皇长兄大婚在即,本太子却国事缠身不得亲自前去恭贺,甚为遗憾。” “父皇不是已经下旨给他,大婚后立即回京小住,到时候殿下还怕没送礼的机会。”刘斑似有深意地看向天边的流云道。 “七弟。”刘夷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他还没上路回京,我此刻已经颤颤兢兢了。父皇有多疼爱皇长兄,你不是不知道,要是他回京后随口对父皇提起在循州遇刺的事儿,我的太子之位......唉,以父皇的心思,到时候也许倒霉的还不止我一个。”他淡淡瞥了刘斑一眼。 “殿下说的是,父皇说不定会疑心到京中的诸位皇子身上。”刘斑顺着他的话道,心中甚是不屑,还想借他的手对付刘挚,门儿都没有。 刘夷笑笑,语气有些敷衍:“那你我自求多福吧。” 刘斑在他府里转悠一会儿,见比从前的太子府简陋素旧许多,心情复杂地告辞出来,一坐进轿子就自言自语:“刘夷啊刘夷,就算你被人拱上太子之位又如何,父皇照样没拿你当回事。说不定只是把你拎出来替他抵挡一阵风险罢了。” “王爷慎言。”轿子外的贴身侍卫骁功耳力尤好,听了轿子里的话立刻轻声提醒道。 刘斑掀起轿帘,朝他摆摆手,“停车,给本王换马。” 骑在马上,他道:“刘夷这厮手段下作,奕蛮之后,还想塞个女人到本王身边来监视,当本王是无脑的猴子耍,真咽不下这口恶气。” “王爷明知奕蛮是个陷阱,当初......眼下还要千方百计弄他回来,不是正好中了太子的计策?”骁功苦心劝道。 “本王岂能不知。”刘斑白了他一眼,“堂堂一个王爷,若连一个伶人都要被人抢去,要是隐忍下去,他们会以为本王是个软柿子,好捏的很。何况,那奕蛮在榻上甚得本王的意,不像府里的那些木头一样,只会干躺着。” “王爷何不直接向南循王爷索求?听说他昏庸是昏庸了点,但说不上小气。何况他身边有吕澈......” 刘斑斜眯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不小气?” “王爷恕罪,小人胡说,胡说......”骁功知自己失言,忙垂下头认错。 “主意既然是你给本王出的,那本王就派你去要人?怎么样?” “王爷恕罪。” 刘斑扬扬手中的马鞭,“去吧,你在京中的家人就暂时由本王代为照顾。” “玳王贤侄。” 刘斑的马还没跑开,就听到一声呼叫。 回过头去,见临江王从轿子里出来,一身紫色金线朝服,面皮白净秀气,风度翩翩,俊美丝毫不让子侄一辈的男子。 没想到会和刘伩走个对头,刘斑马上下马,眼儿笑起来行礼,“临江皇叔这是要去哪里?”说着,赶紧示意侍卫们挪开轿子把路让开。 “无事闷的慌出来逛逛,玳王像是从太子府里过来?” 刘斑杨笑:“是啊,去殿下府里瞧了瞧他,他现在是太子,正经事儿多,不同往日和小侄在一起厮混了。” “你父皇昨日和我提起,说有意给玳王一个经略使的职位到北地边关历练一番,贤侄要好好把握机会,别辜负你父皇的一番苦心。”刘伩出声笑道。 “皇叔别吓唬小侄,您瞧,我这离不开女人的毛病常常犯,怎么好到边关去?”刘斑自嘲道,凑近临江王的耳朵:“父皇和皇叔是怕我搅扰南循王的大婚吧?”急着把他支开了事,真当他看不出来。 刘伩道:“你不打算去?边关将领众多,正是结交他们的好机会。” 刘斑连连摇头,“皇叔,您发发善心,求陛下饶了我罢,我大不了绕着皇长兄走就是。” ☆、大婚 “去叫辉丫头来瞧瞧,这绣功,不知道比上次周家绣坊好多少。”沈府内宅,沈韦氏摩挲着孟氏绣坊送来的婚服,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繁霞赶紧朝秾辉的院子里走,见小丫鬟冬白在门口守着,顿下脚步:“大小姐房里有人?” “方姨娘来了。”冬白往里面撇撇嘴,一脸不屑。 繁霞知道方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39 姨娘定是为秾芩的事情来的,老脸一抽,“等她走了请大小姐到老太太房里去一趟。” 冬白懒懒应了,在门口杵了好大一会儿,不见方姨娘出来,有些烦躁,便到别处逛去。 秾辉打发走方姨娘,叫丫鬟们把茶点收起,道:“她是铁了心要给芩妹妹攀份富贵日子的,芩妹妹又没有那份心思,倒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就这么急吗?干脆委屈二小姐做陪嫁丫头算了。”秋菡伶俐道。 秾辉凝眉瞧着她,冷然道:“这倒是个法子。一并下来什么都好解决。” 春棠插嘴道:“也不知道二小姐肯不肯?” “我只说句玩笑。”秾辉面色遽沉:“方姨娘不过多来几次罢了,我支吾过去便可,何必给芩妹妹添堵?下次她来,你们给我挡在外面,不打照面再好不过。” 到了婚礼那日,秋风正甚,卷起丝丝凉意。 五更,有人前来敲开沈府的门,送了一箱东西进去,而后,悄悄隐没于尚未明朗起来的晨曦中。 辰时,刘挚穿红边绛纱袍,戴通天冠,端坐于王府正厅的檀木雕花的王椅上,文季瑶、张颐等循州百官依次分两边站在王府门外,个个正色以待。典仪官王镜小心翼翼捧着朝廷册封南循王妃的宝册举过头顶,刘挚扫了一眼道:“宣。”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接过宝册,庄重念道:“今日册封沈氏为南循王妃,命亲迎使持节完成大礼。” 王镜跪首道:“遵旨。” 从王府出来,他领着迎亲的车舆直奔沈府,那边早已经彩灯悬结,沈韦氏及沈叔伦一行人跪在垂花门候着,王镜身边的公公拿出圣旨宣道:“礼之大体,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今典仪官王镜、文季瑶等以礼奉迎,钦旨。” 沈叔伦俯跪道:“臣肃奉典制。” 接过圣旨,符氏引着身着翟服的秾辉出来,王镜一行跪拜行礼,奉上宝册。她要出门的时候,沈韦氏上前整理了一下她的新装,道:“戒之勉之,夙夜无违命。” 秾辉拜别,缓缓走出府门,登上挂着红绸布的车舆,微微惆怅几分,放下车帘。 王镜和文季瑶在前面引路,车舆后面跟着仪仗队,最后面是鼓乐伶人,一路喜乐伴着循州人山人海的前来观礼的百姓的高呼声,直到秾辉的车舆进入南循王府。 礼成的时候,奕蛮挤在人群中撇见秾辉的衣角,揉了揉眼睛,面色忽变,南循王妃身上的翟服,根本不是孟氏绣坊送去的。 秾辉被引入王府的婚房之中等候,外面,则是南循王府在招待京城赶来贺婚的王公贵族,嘈嘈杂杂的好不热闹。 “王爷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呢,王妃若是累的紧,先闭目养养神吧,老身替您盯着。”府里的女官道。 秾辉听这声音熟悉,揭开头巾瞧了瞧,“扈大家的,您怎么在这儿?”她太高兴了,自从一个月前扈大家的辞去沈家的教引先生后,就不知去向,不想人在南循王府里任职。 “说来话长,婢子往后再细细和王妃说起。”扈氏道,叫人拿来些吃的摆上,“王爷不喜礼节拘束,王妃也可随意些。” 到了酉时,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府里的仆妇端来合卺酒,秾辉想,他大概要过来,心不由得紧了紧。 果然,一阵深浅的脚步,伴着一丝酒香,她看见一双朱色金线绣龙纹的靴子,朝她走近了,只听他道:“旁人都散去吧。” 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秾辉疑惑地屏住呼吸,忽地,眼前一亮,头纱被揭开,她垂下首,不敢去看他。 刘挚没说话,瞧了她一会儿,端过一小只白玉樽塞在她手里,她微微扬起脸,“王爷......”无论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他就是她的夫君,总要试着相处下去的。 另一只白玉樽轻轻碰了过来,发出极其清浅的声音,他道:“喝吧。”说完,自顾饮了下去。 秾辉送到嘴边,用袖子掩住,仰头一饮而尽。沁香的液体滑入喉咙的那刻,她看到了他的脸。 “王爷,你......”她霎地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他,满面红紫,心中涌泛出各种滋味。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初次见面那天他的玉哨,以及后来以刘岚的名义送到沈府的琼津液,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未曾袭爵的小世子所有的,还有,她私下里叫侍女去打听过刘岚在循州的府宅,却没有结果。 刘挚在榻上坐下,解开通天冠,随手放在一边,墨发用玉簪挽着,映着莹然若玉的容色,通身说不出的风流气派。 “本王今日累了,王妃也早点安歇吧。”他冰冷的语调忽然沉下,转身踏出房门。 从赐婚圣旨颁下的那天起,秾辉就有准备,南循王府就是她的冷宫,嫁进来就这样,因此,她也不算太失望,解下身上多余的装饰,叫门外的侍女打了盆水进来,简单洗下妆面,坐在窗前发呆。 月亮没有圆起来,月华也是冷清的,房里燃着的大红蜡烛却是热情难耐,遍照每一个角落,曳着她茕茕的影子。 “王爷。” 王府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名黑衣人飘落下来,向刘挚行礼道:“浼县等二县城的地图已经送到滇国宰相手里,他保证吕公子不会有危险。玄清让我二人前来向王爷复命。” “吕澈在哪里?”刘挚眯起一双墨亮的俊目,急切地盯着来人。 “吕公子去了他母族所在的黎地。” “本王知道了。继续跟着。”刘挚道。 二人交换眼神,无奈道:“王爷,吕公子听说您今日大婚,怕宵小前来作乱,调集黄雀的五千人在暗中保护王府,咱们,也被他遣送回来了。” 刘挚并不意外,目光晖晖:“黄雀都是他昔日在滇国的旧部,不易在国内露面,他派来保护本王,也算物尽其用。他下一步如何打算?” 吕澈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又不曾被立为储君,意欲和国王抗衡,怕是难了。 “属下不知。吕公子一回滇国便去了他的母族封地,并没有刻意露面。” 刘挚蹙了蹙眉,挥手命令道:“下去吧。” 或许,吕澈回滇国的本意是避开他的大婚,或许,是为了不让他冒着被天下人唾弃的风险为自己用城池换取解药。 刘挚自作多情地想着,夜风扫面,拂过他的锦衣玉袍,周身浴在淡淡的月华中,他踱着步子,去了奕蛮的院子。 小厮远远瞅见他,一惊,撒腿就跑进去通报,“奕公子,王爷过来了。”音落,刘挚已经踏进来,笑道:“阿蛮尚未休息,是在等本王吗?” 想起秾辉身上的翟服,奕蛮有些惊惶,跪拜行礼道:“小人虽说时刻候着王爷,可今日是王爷洞房花烛之夜,小人不敢妄想。” 他一笑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0 ,烛光下波光潋滟,刘挚看的亦动了心神,佯醉道:“王妃姿色平平,不及阿蛮三分,本王怎能看上眼。” “王爷谬奖,奕蛮受宠若惊。”奕蛮吃力地应付着,他总是心神不宁,刘挚这个人,有时候深沉,有时候轻佻,如云,似雾,从来让人看不清楚,不知道真实的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王爷。 这一夜,他抚琴到三更,后来刘挚在软榻上睡着,他才强打精神,收拾一番,拿出锦被轻轻盖在主子身上,在他脚边轻阖片刻。 翌日,来往贺喜的贵人私下里都传疯了,听说刘挚新婚之夜不是在王妃房里行周公之礼,而是在大驾男幸房里享尽一夜珠玉之乐,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甚至有人说陛下这次估计完全死心,刘挚断不掉男风,于子嗣上怕是糟糕透了,那么,也就没有卷土重来再被推上储君之位的可能。 文季瑶气得拍着桌子大骂,恨不得端起当年太傅的架子,拿戒尺狠狠责打他一顿。 沈叔伦自觉没脸,闷闷回到宅中,叫家人闭门谢客,任凭是谁来,一概不见。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啊,待会儿出去还怎么见人。”春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秾辉梳理及腰的青丝。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不失身份就好。”秾辉波澜不惊道。 没想到曾经有那么一点肖想过的男子竟然是他,她已经很满足,眼下不会奢望过多。 “咦,这套衣服......”夏槿和秋菡从妆奁里取出大婚次日的服饰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日加班频繁,更新晚了,对不起各位。 ☆、潜回 秾辉接过去瞧了瞧,眼中也有一抹讶色:“我记得孟氏绣坊送到府里的衣裳是蜀锦底的,这绫雪锦底的,不是说只有京城才有吗?” 一匹绫雪锦抵万金,偏远的循州哪里来的昂贵如斯的料子,再说,就算有,他们沈府也买不起。 沉思片刻,她当即了然,昨天五更初,她醒来靠在窗边吹风,听见有人送进府里一箱东西,意外地,沈叔伦并没有拒绝,而且恭恭敬敬地叫人把东西接过去放好,听他恭谨的口气,对方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在循州,能让沈叔伦低声下气的,也许只有南循王刘挚。 难怪更衣的时候老太太和繁霞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许是她们早掉包了她的妆奁。她当时根本没往这上面想,只任人服侍完就蒙上大红的凤纹喜巾出来,陪嫁的丫鬟更是如此,生怕规矩上出半分差错,哪里有人去注意翟服的料子。 两名丫鬟互眺一眼,“小姐,那这衣服......” 秾辉伸展两臂,清浅一笑:“无妨,给我换上。” 款款出现在宾客面前,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早就听说南循王妃美貌,见了她本人才知并非虚传,这女子一露面,眉舒柳叶,眼湛秋波,嫣然如芍药含风,妩媚却不妖娆,端庄并不刻板,一如牡丹真国色。 在典仪官王镜和王府女官扈氏的引导下,她一一见过前来贺婚礼的诸位,听他们报上来的名字,也没见着几个身份真正贵重的,也是,皇室的王爷一般远赴封地时都已经举行过大婚,像刘挚这样在循州结婚的,怕翻翻史书都找不到第二位,不过,这倒令她稍稍松下口气。 一天下来,她累的险些虚脱,好在没出丝毫差错,才心安地换下衣服用了晚膳,正要歪到软榻上闭目养神,见刘挚挑帘进来,她连忙从榻上起来,行礼道:“王爷来了。” 刘挚俯身挽她起来,他穿着一身平常的绛色团花锦袍,腰里用明黄色络子系一枚白玉蝉,足上的靴子并不是新的,显然是刚换下衣服过来的。 “你我在府里不用行大礼,不拘些的好。” 秾辉见他温和的紧,绷着的表情松散开来,忙奉一盏茶到他手里,微微笑道:“王爷用过膳了吗?” 刘挚点点头,屏退丫鬟婆子,道:“父皇命我与王妃婚后第四日立刻进京,本王有些等不及了......” “王爷的意思是明日就走?”秾辉抬眼望着他道。 刘挚没说话,秾辉又道:“还是,王爷想今夜启程?”她从前虽是深闺女子,却也并非无知妇人,史书上记载的皇族的刀光剑影,她不认为有夸大的嫌疑,所以,自从她踏入王府的第一步,她就早有准备。 长长哦了一声,刘挚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王妃果然聪慧。” 秾辉微垂下头,耳后露出一抹雪白的脖颈,那里渐渐有晕红之色,“妾这就准备。” “委屈王妃了。沈府那边......” “请王爷叫人知会我父亲一声,其他人,暂且不必知晓。”秾辉道。 “嗯,”刘挚淡声道:“二更本王来接你。” 奕蛮院子里,刘挚踏着点而来,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包裹,走路小心翼翼的。 奕蛮身穿春色夹衫,人如垂柳霏烟一般迎出来,含情施礼道:“王爷......” “起来吧。”刘挚径直走到房里的榻上坐下,朗声一笑,“本王从王妃那里寻了件好物,”说着叫小厮拿过来,他亲自抖开包裹,“这衣裳裁的好,本王觉得应该给配得上它的人穿才不辱没了绣娘的手艺。” 奕蛮举目一见那衣裳,神色微变,却恭顺地接了过来,道:“奕蛮不介意穿女装取悦王爷,只是,这是王妃大婚的礼服,小人怕对王妃有所不敬。” “阿蛮只管穿给本王瞧瞧就好。”刘挚不羁地道。 奕蛮捧着衣服的手抖了抖,转到屋子里的屏风后面,顷刻,传来细微的外衫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刘挚一摆手,小厮冲过去把奕蛮抓出来扔到地上。 “你想死?”刘挚的声音兜头而下。 小厮把那件绣工精美绝伦的衣服拎出来翻开,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斑点,犹如虫蚁一般。 奕蛮垂下头不说话,此刻他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挚拍拍手,冷风一过,立刻有位年轻俊犷的小将军闪身进来,他指了指此人道:“奕蛮,玳王让骁功来接你,你跟他走吧。” 骁功刚才进来的瞬间,不经意扫见地上扔着的那件衣服上的白斑,心下大惊,猜不到江湖上传说的白嗜毒缘何会出现在南循王府。 这种毒药是活的,抹在衣裳夹层,只有人穿着,人体的热度就会把他们暖醒,一旦醒来,透过肌肤渗入人体,不出半月,宿主就会被极端的痛苦折磨,最后因受不了而自杀解脱。 奕蛮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喃喃地道:“与其回京,还不如一死为快。”说着,拿起那件衣服就要往身上披。 骁功眼疾手快,一把上去扯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1 掉,瞠目道:“要死,到玳王爷面前交待后再说。”音落,他朝刘挚跪拜一番,“多谢王爷体恤,人我带走,日后若有机会,骁功一定报答王爷恩德。” “慢。”奕蛮望着刘挚,缓缓起身,脸颊无色道:“王爷不想知道这毒是谁下的?又或者是什么目的?” 刘挚眯起眼,摆摆手:“本王自会查个清楚。”至于目的,无非是想让王妃在婚后不久自尽于王府,她一死,更坐实他冷落王妃的罪名,日后再不会有女子嫁入他的王府,皇子绝后,当然在现任帝王眼里就不可能和九重宫阙里的龙椅有缘了。 奕蛮侧目望着骁功,很是失落,“玳王那里,小人不会去的。”他转头望向刘挚,媚眸通红:“王爷不让小人寻死,可是私下与玳王有所交易?” 刘挚一笑,眉宇带冷:“本王若杀你,天下人会骂本王薄情,换你,你怎么做?”当然是将人送走,一来卖玳王人情,二来把太子的人名正言顺扔出去,何乐不为。 骁功闻言暗忖:都说刘挚庸昏,闻其言,城府谋划决计胜过玳王好几成,莫非他之前的种种不肖都是故意的不成。 可也说不通啊,皇子韬光养晦无可厚非,可一旦得了储君之位,不是该使出浑身解数上得君心,下服群臣的吗。 “王爷,”奕蛮叩首道,“小人暗中下毒意欲谋害王妃,请王爷赐死。”他想,若以这个理由死了,太子刘夷或许会厚待他的姐姐奕君。 骁功一惊,话语急切:“王爷,万万不可,他若死了,玳王殿下......” “本王自然不会让他死。”话声微微一顿,刘挚神色黯然道:“带他走吧,本王想着昔日恩情,下不得手。” “多谢王爷。”骁功不等奕蛮再次求情,当即凭借野蛮的体魄转身将奕蛮拖出门槛,在他嘴里塞进一丸十匙疏筋散,见他的头沉沉垂下,才绑在背上,从府中后面的角门跳出去。 二更刚过,秾辉见刘挚进来,拿起包袱,道:“妾一切打点妥当,走吧。” 刘挚见她换了一身便装,连丫鬟也不叫上,肃然道:“从循州至京城十来日路程,王妃还是带丫鬟随身伺候为好。” “王爷不是想悄悄的走吗?”秾辉轻声道。 刘挚会意,宽大的袖子往身后一甩,“走。” 过去一夜。清晨晨光熙和,初冬的风如筝,所到的驿站外马鸣嘶嘶,人头攒动。 刘挚一行四人换了富商装束,他手上带了七八只玉扳指,秾辉则满头金钗,珠翠环绕,庸俗堪比京城烟花楼里的老鸨子。随行的耀武、扬威二人则是管家打扮,混迹在南来北往的客商中间,一点儿都不扎眼。 换了马行到另一个驿站,天色将晚。秾辉见他的东西搬到他的房里,他随后也跟着进来,有些羞赧,垂目悄声道:“不意低声如此有勇有谋。” 刘挚逊笑:“废太子比真太子还要危险。连累王妃受苦了。” 这次回京,本就风险很大,就算他带上护卫队,左右不过一千五名侍卫,若有人决意灭他,伏击几次就杀光了。他不是没见过从属地回京路不明不白死掉的藩王,前车之鉴,岂可蹈之。 秾辉摇摇头,想软语规劝他句日后走正道的话,却怕招来嫌弃,只好违心道:“妾甘之如饴。” 刘挚示意她坐下,凝眸道:“说来做本王的王妃着实委屈你了。” 秾辉低下螓首,秋波慌乱,羞赧道:“王爷这话真让妾无立锥之处。”想起那日没赴他的邀约,她又道:“那次王爷请妾去栖凰楼一坐,秾辉顾念女德,还请王爷原谅。” 刘挚阖眸一笑,“你若不提,本王也就忘了。” 当夜,凉月疏星,客栈不时传来几声大笑,缓缓落了,夜静似水。 刘挚早早沐浴完毕,在榻上歇着,见秾辉在里间踌躇半天,他道:“来,与夫君一同歇息。” 秾辉怔怔走至榻前,又听他道:“脱去衣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多,更的缓慢,请各位谅解。嘿嘿。 ☆、三折 “遵命。”她细微的发出一声,不失大家闺秀气度地挑开帘帷,脸上热腾腾:“王爷......” 刘挚笑笑:“客栈之内常有不明人员出入,衣衫放在外面才不会叫人怀疑你我的夫妇身份。” 秾辉闻言很是紧张,脸色一白:“夫......君说的是朝廷的眼线?”她早听沈叔伦说起,当今皇帝在各地撒下诸多眼线,牢牢控制住各地的政论舆情。 “不仅朝廷,诸王,哪个在地方没有自己的势力。”刘挚轻声道。 见她发窘,他起身去桌子旁边坐下喝茶,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入口,只见帷子里拿出几件折叠整齐的女子外衫、比夹,上面摆放用来挽住青丝的金钗,虽然俗气了点儿,但看起来并不碍眼。 他窃笑,明儿该去青楼里向老鸨讨几只头钗来给她带上,反正他不觉得丢脸。刘挚把她的衣服和他的丝绸外褂放在一起,撩开帷子,她缩在最里面的墙角,已经用锦被裹把身体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头青丝和中衣的白色绢边,他退出去熄灭蜡烛,复又挑开帷子,“前半夜无事,他们一般在三更天之后摸来。” 秾辉受着他的气息,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不会害咱们吧?” 听他说的那么淡然,好像不过是人睡熟后梁上会出现两只打架的耗子一样,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好说。”刘挚道,双手交叠仰面躺在榻上,漫不经心地道:“耀武和扬威在梁上。” 秾辉猛地僵直手臂,侧耳一听,果然梁上传来男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听着,她再窘不过,这,堂堂王妃和侍卫夜晚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复又一转念,这不过是万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何况自家王爷在身边卧着,他都不曾疑到这一层意思上,她何必多此一虑。 “不如夫君先睡,妾来听着动静。”她朝他靠近那么一点点,夜里一点儿声音都传的很远,故而她把声音压的极低。 忽地,他扳过她纤细的手臂,凉凉的墨发逶迤到她的面庞上,“我与娘子还未成周公之礼吧?” 秾辉微惊,旋即语气泊静,抬颈附上他耳廓:“此处不易动风月之心,保命要紧。”说罢,她拉开一些与刘挚的距离。 他平躺下,道:“从十三岁那年开始,宫里的贵妃们时常送各色佳丽与本王,母后说,这是要让本王沉溺女人,掏空身体,好早早蹬腿把太子的位置留给她们的儿子。好在本王惜命,谨记母后的话,未曾染指任何一个......” 秾辉侧过身来,漆黑之中看见他的眸子里似有星光,她大胆地道:“可夫君还是没留下个清心寡欲的好名儿,还叫人说成嗜好男风。” 刘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2 挚丝毫不恼,边闭目养神边道:“她们想要本王昏聩,本王就如她们的愿,不过怎么个昏法,本王自己拿主意。” 秾辉侧过脸去,心里到底有些在意他豢养男幸,却不好开口明说,也学着他阖上眼睛,未几,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她凝凝眉,心道,他的心可真大。 到了二更天末,风浅浅撩动窗棂纸的声音和客栈里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衬的夜更幽静。秾辉自是睡不着的,自赐婚圣旨下到沈府的那天,沈韦氏就教孙女随遇而安,纵使不能天遂人愿,也要保得自身一世安稳。她信了老祖母的话,安安生生嫁入南循王府,等待日复一日无聊的日子,可不意才新婚第二天她就随夫君乔装踏上艰难的回京之路,喜耶忧耶。 哒。 一声极短暂极小的声响在楼下响起。 秾辉侧耳听去,那声音变的更轻,如人蹑着手脚爬楼,刻意不让人发觉一般。 来了吗? 果然,那极细小的声音倏尔就离她很近,好像已经进到房里,秾辉如遇冷水浇身,全身冰凉,竟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想唤刘挚醒来,又怕发出响动引来麻烦,瑟缩之际,一只手从被子里面握住她的手,很轻地在她手心里写了个字:安。 秾辉本能地抓住他的手指,手心里满是滑腻的冷汗,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说:“走了。” 凝耳一听,果然没动静,她小喘口气,不知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说也奇怪,难道他们翻翻衣服就走了吗,还是在找人,还在做另外的一些勾当。 “这是朝廷的细作。”刘挚靠近她,道:“他们只是查查有没有人在夜里商议谋逆的事儿,其他的极少涉及。” 原来如此。 朝廷的人她倒不怎么害怕,正欲安心睡下,他又道:“或许我和你提前离府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寻来的人随后就到。” 她的心又紧绷起,小心问:“万一打起来,耀武和扬威能......” 音还没落,就被刘挚的手覆上嘴唇,听见窗户吱呀一声,像是被劲风刮开的一样,而后,两声细细闷闷的声音落地,不一会儿,有人摸黑来至榻前,大约是拿起一双皂靴,轻声道:“快量。”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把手中的尺绳和地上半新不旧明显带着脚汗的靴子量了量,比他们手上的尺寸小上一截,一人摇摇头,朝另外一人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施展轻功跳窗而去。 短短半个时辰内不到,潜进来两拨人,可真是热闹。 秾辉大抵是放松了去,眼皮沉重的很,等不及他再说明,她已经入了梦去。 刘挚下床瞧了瞧被拿的凌乱的皂靴,阴笑一声,这些年,他在王府内总是穿大码的皂靴,只有出门行远路的时候才换上耀武准备的合脚尺码的鞋子,想用这点跟踪他,真真是妄想。 这一拨,大概是太子刘夷的人,当今太子刘夷的城府和心计并不深,加上身边没有精通权术的谋士,一点儿都不足为虑。 码放整齐,他翻身入帷,重新躺下,估摸下一波很快要来,就朝梁上吹了个小小的口哨,扬威得令,立刻翻身下来,跳出窗去。 秾辉被人推醒,来不及反应,他道:“为夫忙着赶路买货,娘子上了马车再睡。”她的衣服已经被他拿进帷子来。 知道事不宜迟,秾辉三五下穿戴好,来不及梳妆洗面,就顶着冷风出门,见她在寒风中打了个冷颤,刘挚示意耀武加快步伐把马车赶过来。 天空的星子在黎明前的一刻隐去,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拉车的马似乎看不见蹄下的路,走的很慢,耀武拼命挥鞭,啪啪的声音呼呼灌耳。 秾辉睡意全无,窝在车子里面,她毕竟不是江湖侠女,见惯打打杀杀,早筛糠成一团,兀自紧握着拳头在那里强装镇定。 刘挚悄声拿过一个包裹来,塞到她手里,冷然道:“他们的目标是本王,若有不测,你自去逃生。” 秾辉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东西,正色道:“妾愿学虞姬一死剖明心志。”一想这话说的不甚吉利,便道:“出阁那日,妾的父亲说,妾周岁那日找人算过,一生平安顺遂,想来日后要好命定要沾着王爷才行,还请王爷不要说丧气话。” “本王还听说你降生那日夫人梦见一只凤凰入怀,若真要应验,王妃为何不嫁于当初还在太子之位上赖着的本王?说不定......”他忽然打住话,听到远远的一阵哨鸣,他嗟叹一句:“不知道本王有没有造化撑到他们来。” 那哨声,是扬威吹出去的,黄雀的人虽然大部分跟着吕澈和玄清潜回滇国,但以吕澈的为人,不会不留人保护他,大婚那晚,那边不是来人说吕澈遣了五千人护着他的府邸吗。 他走的时候特地叫人放出暗语,若他们听见,想必不会置他于不顾。 “刘挚?”黑暗中,马车被人围住拦下,听那声音,来的似有百人。 刘挚不答,挑起帘子,叫人举灯照来,朝那些人拱手道:“小人武富栋,前往中原富庶之地贩卖珍珠,好汉只管要金银,小人买命就是。” “哼,刘挚,你装什么大头蒜。”一声尖细的声音破空而来,格外损伤耳朵。 秾辉大惊,这不是南循王府之内大太监李公公的声音吗。难怪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原来内鬼就在府内。 “李金仁,你为何在此?”刘挚出声呵斥,显然也很意外。 对面的冷笑声瞬间响彻山谷:“刘挚,你个庸蠹,若不是临江王爷命咱家监视你们母子,咱家早就在京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用得着跟你去循州受罪。” 刘挚决然没想到从前力主保他太子之位的临江王刘伩竟然在他身边安置一名太监,他定神冷哼道:“本王岂会因你个阉人一句话恼恨临江王叔,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本王想必是插翅也难逃了,既如此,还不把你背后的主子说出来,让本王佩服佩服他的手段。” ☆、火鼠 天色放出一丝亮光,秾辉侧目瞧见他的面庞,凤目深邃,神态坚毅自若,丝毫没有畏惧之态,倒是李金仁那边的马似乎反被他的贵气震慑,不安地扬起蹄子,有后退之意。 “上。杀死刘挚者,赏五百金。”李金仁被气的跳脚,指着刘挚的方向大叫。他的话音刚落,“咻”的一声箭镝突鸣,奔刘挚而来,眼见着就要落在刘挚的印堂间,那箭却急急直栽下去,最终扎进马车的左边轱辘上。连着两箭都一样,一到刘挚面前就俯冲向下,伤不到他半分。 那边的人群登时没了士气,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后退,都说刘挚有王气护身,伤不了他,有想要赏金的,单枪匹马横冲过来,被耀武一枪挑落马下,死了十来个又伤了十来个。 “放箭,齐齐放箭,把他给爷爷射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3 成筛子,每人赏赐一锭金子。”李金仁面如土色地下令,不信刘挚真有王气护身。 忽然,刘挚的马车上面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老鼠,老鼠浑身通红,像熊熊燃烧的烈火,显得尤为诡异。 李金仁带的人一见此物,个个瞠目大叫:“火鼠,火鼠。”传说中的南疆几大邪物之一的火鼠拥有吐火的功能,而它吐的火,只要沾上一点儿火星,就会将人活活烧死。 有人开始逃窜,有人不信这个邪,甚至还有人想将火鼠收归到自己手中囤为奇货,乱了阵脚,耀武对付起来也不算太过吃力。 刘挚坐在马车上,手中握刀,显然已经做了一旦有不测就亲身上阵的准备,秾辉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暗自拔下一根金钗拿在手上,万一落入歹人手里,她也好有个选择了断的机会。 “如你所说,本王会险处逢生。”他低声道一句,瞟了瞟她手上的金钗,显然知晓她的意图。 当另外一队人马奋蹄而来的时候,秾辉终于松下口气,那些人全部背负上乘武功,天还没完全亮开,就活捉李金仁扔到了刘挚面前。 刘挚一见吕澈手下的人,把李金仁晾在一旁,拉着为首的蔡楚问:“你们公子这几日有信吗?” 蔡楚恭敬回礼道:“禀王爷,公子在他的母族黎地修养,请王爷勿要挂怀。” 刘挚神色遽然一沉,“他的伤如何?”吕澈走到时候体内尚有残毒,虽然后来他依照和滇国的契约送去黄金和城池,为其换了解药,再后来,就杳无音信,于他终究是放心不下。 “吕公子已完全无碍。”蔡楚道。 “无碍怎么不来见本王。”刘挚有些怒气地拂袖道。那个抢儿子未婚妻的国王,难道吕澈还留恋着不成。 他真想鼓动父皇兴兵,一口气把滇国国王捉了,把国家交给吕澈治理。 蔡楚面有难色,许久答不上来。秾辉斟酌再三,上前解围道:“王爷,向来吕公子思念故土,想多逗留些日子也是可能的。” 刘挚伸手掣住她的袖子,竟温言道:“山风寒冷,王妃快随本王进车里去。” 随着一声哨鸣,蔡楚带人隐去,秾辉知道,他会跟随一路,这么想来,她安心许多。 “王爷,妾刚才瞧着那个火鼠......当真是个稀罕物。”秾辉好奇地道。 刘挚哈哈一笑,凑近她道:“那是本王特意叫人缝制的,兽皮,外镶狐狸毛,肚子里塞了个琉璃灯,里面着着火,外面看起来红通通的。” “这......”秾辉掩口笑了:“做的真好,妾也被蒙过去了。”刚才,当她看到轿子顶端的硕大老鼠的时候,又惊又喜,以为刘挚真有神兽护体呢。 “嗯。你刚才看到的箭,也是本王的把戏,车把底下带着两块磁石,那箭是铁的,没有不被吸住的道理。” “可王爷就不怕稍有偏差吗?”提起众人朝他放箭的事儿,秾辉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刘挚道:“那箭羽受磁石之力,已没什么后劲,就算有一两支极快的,以本王的功夫还是可以抵挡的。” “......王爷好手段。”秾辉心悦臣服地道,心里自然是扫除先前的偏见,稍稍以为刘挚是可托付之人。 只是,洞房之事......太难启口呀。 呸呸,看她都想到哪里去了。 一路无事行到冀州境内。 “前面就是京城。”长身玉立,笑如春风的男子从马车里下来,一点儿旧地重游的伤感都没有,好像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又回来了那样。 “王爷心急了,还有一百多里地呢。”秾辉笑道,搭着他伸过来的手,跳下马车,舒展骨节。 “是心急了。”他近前轻轻搂住她的腰肢。“王妃看起来淡定的很呐。” 绸子衣衫轻蹭着她的颊面,产生粗粗凉凉的触感。秾辉羞涩一下,下意识地垂下眉目。 “殿下是嫌弃妾慢性子吗?” 可若说在情字上,她可是已经动了痴心的,而他,一路走来,若即若离,好像还是淡淡的。 “是嫌王妃不热情。”他顺着她的话,在她耳边低声轻笑道:“本王是生的不美还是为人粗鲁?王妃与本王同榻数日,每晚裹的严严实实的,生怕被本王占了便宜去,不是冷美人又是什么。” 秾辉哭笑不得:“殿下,这事儿是妾错了,妾没主动服侍好您,来日一定补上。” 抱着她的男子沉闷半天,才放开声音笑道: “我是不成材的,王妃也不必过于贤惠,咱们做一对玩世夫妻就好。”语毕,他放开她,审视她面上的情绪。 她心有千般疑惑,抬眸凝眉,不展一丝媚惑,黑玉色的瞳仁倒映着他的侧影,浅浅白白地告诉他,她不相信夫君这话里头有几分真意。 他深深直视着她,熠熠的眸子里如有星火摇曳,而后俯身,浅吻上她的檀口,“本王不喜欢太过拘束的女子。” 她红唇微翕,并未躲避。男女□□她自然从闺中□□看取不少,胆大的女子如何勾引情郎的她也知晓,只是,当她高高在上王爷夫君忽然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她心里难免一阵乱跳。她悟了……他喜欢热情如火,不羁有趣的女子。 思及此,秾辉踮起脚,勉强够到他的下巴,她阖眼吻了下,垂眸羞涩笑道:“原来妾在王爷眼里真是不讨喜啊。可若是逢迎王爷惯了,父皇嫌妾不端庄,叫王爷废了妾可怎么办。” 他失笑:“王妃思量的可真周全。” “殿下......”她好像从他语气中听到些许失望。 “叫本王紫端。”他极突然地纠正她对他的称谓。 她微微一怔,试了试,“......紫端。”从她的口中叫出来,好生涩的名字。 从冀州到京城,好顺畅的路途,只行了不到二日的功夫。刘挚在城门口亮出王印,守城的提督韩忠吓了一跳,眼前这位穿戴市井的男子,居然是昔日玉冠秀雅,酷爱风流的太子爷。 “王妃,你是不是忘记提醒本王进城之前更换官服了?”见他眼神奇怪,刘挚失笑着对秾辉道。 “妾的不是。”秾辉淡淡道,谁说她没提醒过的,她说了可不止三遍,是他说官服束缚,不如客商的打扮来的自在。 韩忠不敢直视秾辉,眼角的余光闻声过去,但见她上身白绢交领,宽袖束袖口,外罩及腰朱红金线绣玉簪短比甲,下身衬及踝襦裙,裙外围着一层纱质及膝的水色牡丹裙,显得身姿无比绰约窈窕。 端的是佳人,他暗叹。 “下官见过南循王爷、南循王妃。”礼毕,赶紧着人去宫阙内通报。 依照大乾朝的规定,外放的王爷不能私自进入京城城门,就算到了城门口,皇帝说不见,也只能打马回去。 不多时,一队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4 车马奔驰而来,为首的人玄色官服,远远看见刘挚就从马车上下来,疾步走过来,“挚儿,你可算回来了。” “临江王叔。”刘挚上前执晚辈礼,言词甚是亲昵。 “见过临江王叔。”秾辉见刘伩的眼光朝她这边打来,忙上前行礼。心道,或许李金仁真的是在间离刘挚和刘伩,她不能因此失了礼。 “南循王妃果然好气度。本王没见亲眼见到你们大婚,真是心痛啊,”语落,他挽着刘挚的胳膊,“如此佳侄佳妇,想来你父皇见了定会宽慰不少。” “父皇,他老人家,还好吗?”刘挚道。 刘伩含泪点头,“好,皇兄一切都好。” 九重宫阙外。 宫内的人得到刘挚回京的消息,到处忙的脚不点地,倒不是为巴结刘挚,只怕迎合圣意的心思更多几分。 皇帝刘丛几次派出人去探,干脆不耐烦了:“不是说吾儿进了乾兑门,怎么还不到。”乾兑门是离九重宫阙最近的一道外门,进来就能瞧见皇宫的大门。 “回陛下,王爷和王妃正在更衣。”丁随紧着道。 “太子呢?” 丁随要开口,殿外的小太监忽然惊呼:“陛下,不好了,太子爷被火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换个不正经的书名容易被撩,真的是这样吗?要不要试试...... ☆、父子 刘丛龙颜一沉:“怎么回事?” 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倒在地上,“太子爷得到南循王爷回京的消息,赶来迎接,半路,半路上窜出一条火红的东西,朝太子吐了口火,太子额角的发丝被烧......” “火红的东西?”刘丛问。 “看见的人说是只大老鼠。”小太监答道。 刘丛蹙眉,指着丁随道:“随朕去看看太子。” 太子乃国之储君,一旦贵体有损,落下不可逆转的残疾,日后有损威仪。 偏殿内,几名御医来回穿梭,毫不例外地,每位脸上的表情都相当凝重。见皇帝来了,纷纷颤颤兢兢跪倒在地,摇头晃脑道:“陛下,太子的伤在颜面,臣担心......” “住口。”刘夷闪身出来,捂着脸在刘丛脚边跪下,痛苦道:“父皇,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 刘丛觑着他的脸面,乌云罩面:“御医,这点小伤你们都大呼小叫,倒不如朕叫人贴榜从民间寻求良方。” “臣无能,太子这不是一般的烧伤,是......”为首的太医颜涉欲言又止。 “太子,你来说。”刘丛不悦道。 刘夷道:“宫里的老人们说,儿臣这是被南疆邪物火鼠所伤。” “南疆邪物?”刘丛干笑:“皇宫里哪儿来的这等东西,太子,朕看你是被讹传吓住了。” 颜涉抢在刘夷之前回道:“陛下,臣的先祖颜归确实在书中记载,南疆有火鼠,吐火伤人轻者留疤重者身亡,医石无效。” 颜归乃本朝医圣,搬出他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 “既是南疆的物种,怎会出现在皇宫里?”刘丛瞟他一眼问道。 “这.......” 刘夷道:“宫人说南循王兄入宫的时候带来不少罕物,儿臣不信王兄会伤及儿臣,故而不让下人乱说。” “传南循王。”刘丛道。 刘挚和秾辉刚换完宫服,双双候在承乾殿前等着面见皇帝,听见小太监来传,忙又转到偏殿。 “儿臣见过父皇。”目光掠过刘夷,刘挚微讶,在刘丛面前跪下道。 “见过父皇、太子殿下。”秾辉跟着施礼。 刘夷勉强瞧了她一眼,点头回礼道:“见过王嫂。” 刘丛显然一见到刘挚夫妇掩饰不住的慈爱,碍着太子的面子,他只有绷着脸问:“挚儿,听说你从循州回来带了不少罕物,可有此事啊?” 刘挚一怔,他和秾辉从循州过来没有执仪仗,除了随身的几套衣服之外,一应其他的都没带,皇帝并不贪心,却一见面就提点这个,究竟是何等意思。 “吾儿还真是不长进。”没等他回话,刘丛忽然变脸色道,言辞之中的责备显而易见。 一时不知何意,刘挚朝秾辉瞥去。“父皇,儿媳倒是有件罕物奉上。”秾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青绫小包,举过头顶。 刘丛叫人接过来,丁随端着紫玉檀木托盘呈上,刘挚心不在焉地揭开,顿时一股奇香弥漫,闻来令人心旷神怡,香气散开,只见一片流光溢彩的锦面上绣着山河日月,江河流水滚滚,日月熠熠生光,从四方看,宛如俯瞰整个人间。 奉上这个,是依照刘挚的意思。 “这是南疆的香禅绣,吐丝的蚕喂了不为外人所道的香料,吐出来的丝自然带一股子奇香。”秾辉道,这是黄雀的人送给刘挚的大婚贺礼,据说出自滇国已经仙逝的宫廷大绣师之手,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绣的出来。 “织锦用的丝可是冰蚕所吐?”太子身边的人来了兴致。 刘丛眉头一拧,难道冰蚕火鼠之说并不是虚妄,那么太子的颜面,果真是被刘挚设计烧坏的不成。 刘夷抬起宽大的袖袍遮住脸面,闷声呻吟起来。刘挚见状,问道:“太子可是长了痈疮?” “太子是被邪物给烧了颜面。”颜涉立刻回道。 “......”刘挚想到一事,立刻明白究竟,怪道刚才刘丛会问起他有没有携带罕物入京,他头脑发胀,一时不察,竟会提前示意秾辉把那件香禅绣奉上,叫人疑心到冰蚕上去,岂不是坐实南疆真有冰蚕火鼠一说。 若把那唬人的皮毛拿出来证实自己并没有算计太子,可能更被人拿住把柄,即使不是真的火鼠伤人,也是他变的戏法,根本就是越描越黑的事情。 “不知太子殿下是被何种邪物所伤?”秾辉道,心里也有七八分的计较。 太子身边的一名小太监道:“宫人们说瞧见一只巨大的老鼠浑身带火,直扑太子,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秾辉心下一片凉意,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待要分辨几句,瞧见刘挚使来的眼色,只好作罢。 “罢了,此事不可再提起,颜御医,你带人好生为太子治病,朕要你们拿出本事来,若太子无事,今后的俸禄加三层,若医不好太子,你们就不要领朝廷的俸禄了。”刘丛道,摆驾回承乾殿。 皇子间的大争小斗,他看的多了,也烦了,要是换成其他人,他立刻发落下去,绝对不会纵容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手足。可这人是刘挚,从来不屑于太子之位,要说他设计谋害刘夷,刘丛万万不能接受,但他心里,到底是存了个疑影。 刘夷见他终究是护着刘挚,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阴冷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5 。 承乾殿内,候着几位皇子,听说太子遭了横祸,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 丁随轻咳一声,这些人立马噤声,秾辉留意觑了觑,皇家果然好气派,皇子们锦衣玉带,哪怕有的气宇没多轩昂,往那儿一站,也瞧得出是富贵堆里养出来的躯体。 “父皇。” 刘丛见儿子们都来了,面色和悦,道:“坐吧。” 依次坐了,玳王挑头道:“恭喜皇长兄,贺喜皇长兄,王妃嫂嫂如此美貌,令愚弟羡慕不已。” “听说这等良缘是南循王兄亲自向陛下讨来的,莫非王兄在赐婚之前见过王妃嫂嫂?”穿绀青官服的十一皇子刘弼道。 刘丛抚着玉如意,见自己的儿子们聚在一起言语不善,怒从中来,“暂且都散了吧,丁随,选日子跟朕张罗张罗,叫他们都来喝杯南循王的喜酒。” 刘挚没想到回京就惹他父皇不快,心中甚是怏怏,要随弟弟们走,却见刘丛的眼神一直瞟向他,似有挽留之意,他只好硬着头皮留下。 目送走皇子门退出大殿,刘挚红着眼圈道:“经年不见,父皇天颜依旧,儿臣真是高兴。” 秾辉暗哂,一见面就夸自己老爹容貌不老,想不到这人还是弄臣的料儿,怪道从太子位置上跌下来还没失去圣心。 刘丛朝秾辉这里扫过一眼,凤目含威,道:“挚儿如今脸上都添了南疆的风霜,朕怎会不老,吾儿不要宽朕的心了。” 刘挚下意识地摸摸脸,他几日没修整髯须,看上去当然沧桑了些,可被父皇当着王妃的面提点出来,自然有些不自在,讪讪道:“儿臣保养不当,叫父皇见了徒增伤感,罪该万死。” 刘丛叫人赐给秾辉几件玉器,忽地眯起凤目道:“如此佳儿佳妇,留在循州朕十分惋惜,雍地距京城只有三百公里,挚儿,朕将你分封到此处如何?” “儿臣心里虽向往雍地,可儿臣不敢肖想,怕众臣非议父皇偏袒。”刘挚道。 雍地那块,太子觊觎多年,大将军郭荣曾经在雍地之北与鞑虏鏖战七天六夜,身中数箭才打退进犯,自然,身为郭荣的外甥的太子最有资历食邑雍地,眼下皇帝说要将雍地赐给刘挚,他若真去,郭荣和太子的颜面何在。 刘丛何曾想不到这一层,他此时提起,一来不忍刘挚一支流落南疆边远之地,二来,正是为了郭荣。 外戚坐大向来是大忌,何况郭荣的船上还绑着太子,这几年他着手扶植能与郭荣抗衡的将领,提拔一个又一个,到头竟也没个人能用。 大乾三分之一的军队掌控在郭荣手里,有日他想让太子提前登基,发动兵变也不是毫无胜算。 若刘挚肯去雍地,他可暗中将兵马囤于此处,以防不测。 “哼,你就知道拿众臣来搪塞朕,扶不起的东西,去吧,回你的王府歇息去吧。”刘丛怒道,挥手赶人。 出来九重宫阙,往右转去,隔着两条街便是刘挚从前的太子府。如今上面的匾字落满尘灰,明黄瓦楞上缠着几株枯草,风一吹来,飒飒摇摆,好不荒芜。 刘挚一笑:“不知夜晚你我肌肤酣热之际会不会被黄鼠狼偷窥去?” 秾辉见侍从们都掩口笑了,脸上一热,心里埋怨他玩笑也不瞧瞧场合,只顾低下头去。 王府里面倒是敞亮的紧,几名仆役和丫鬟正忙着布置,曲廊上五步一只镶金边的大红灯笼,十步一串彩绸,放眼望去,一片耀目的朱红。 一入正房卧房,刘挚边换衣裳边不正经道:“王妃挑个日子,与本王圆房吧?”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秾辉厌他脸上的促狭之色,又为今日的事儿担忧,故意气他道。 ☆、无题 刘挚颇玩味地看着她,“何必等晚上,本王看此刻正好......” 秾辉本来只是想挑衅他对太子之事漫不经心的态度,却反过来被他一将,面上浮起红痕,无语问苍天,刘挚这厮一定是在报复她昔日失约之耻,一定。 “王爷,王妃,玳王,玳王......来了。”两人正在僵着,忽听府里的老仆役王靖安在门槛外有些慌张地道。 刘挚剑眉微蹙,道:“怕是来找本王要人的。” 果不其然。 刘斑一见到刘挚夫妇,稍显阴柔的眼睛先是在秾辉身上驻留片刻,接着怒道:“刘挚,我的人,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 “本王府里玳王殿下都能来去自如,还有哪里是你找不到的?”刘挚鄙夷扫了他一眼,携秾辉一同落座。 刘斑冷笑:“南循王兄这是什么话,本王可是从正门进来的,”他极不耐烦地道:“奕蛮在哪儿?” “刘斑,你的侍卫夜闯我王府,公然觊觎我的人也就罢了,本王念在你我兄弟一场,人也交出去了,而今你却跑到这里来闹,刘斑,你就不怕我到父皇面前告你一状?”刘挚微动怒。 “刘挚,骁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敢说你没对他动手脚?到父皇面前说理也好。”刘斑派人前去接应多次,都见不到人影,他憋的闷气大的很。 二人你来我往的,秾辉算是听明白了,这玳王刘斑折了侍卫,心上人又下落不明,憋不住气直接跑到刘挚跟前来要人,之所以这么嚣张,压根儿就是吃准刘挚不敢到皇帝面前去提这事儿。 他好男风的名声在外,若是此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刘丛必定下令分散在各地的暗卫剿杀奕蛮,这个人死不足惜,刘挚的另外一个男幸,吕澈,难免也跟着遭殃,他万万不会走这一步棋的。 刘挚倏然一笑:“斑弟,你的侍卫莫不是见奕蛮有几分颜色,携美人私奔了吧?” “刘挚,你莫要混淆是非,你若说不知道奕蛮下落,我立刻进宫请父皇下令搜寻,这些年来,本王不在乎他的那张龙椅给谁,难道要个人,他都忍心撅本王的面子不成?”刘斑道。 秾辉平静的眸光瞬地转为讶然,心道:皇帝自从登基后国泰民安,律己极严,为何膝下的儿子却这般不受教,难道他会纵容这等生事做歹的行径。 刘挚看着他,面上坦荡:“本王确实不知奕蛮在哪儿。” “看来本王只有进宫去求父皇疼爱喽。”刘斑佯笑一声,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这是宫里上好的雪蛤膏,还请王嫂不要嫌弃。”语毕,他随身的宫人立刻捧着金雕檀木香盒奉上去。 秾辉见刘挚示意她收下,便大大方方起身朝刘斑施礼:“妾谢过玳王厚礼。”不收白不收,收了也白收,他又不会还回去,手软什么。 刘斑根本不把刘挚放在眼里,只对秾辉笑的如春花灿烂,“告辞。” 他一走,刘挚就叫仆役把大门紧闭,谢绝见客,丝毫没有和秾辉调情的逸致,煞有介事地写了封书信发给黄雀的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6 人,叫他们务必找到奕蛮。 两日后,收到蔡楚回信,信中说奕蛮已经潜入京城,常乔装扮成女子在太子府附近转悠,看样子在试图联络他的姐姐奕君。 “......奕君。”刘挚用玉指敲着黄梨木雕花翘角书案,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叫人绑在信鸽上带出去。 九重宫阙内,刘丛身着一袭玄色金线绣龙的宽袖长袍,腰系玉带,足上一双锦缎云头靴,锦衣华光之下,赫然映出他的几根银发,他长眉紧锁,面容溢满疲惫。 “郭贵妃,你来研磨。”蓦地,他垂眸睇着随侍在一旁的风韵女子道。 “去吧。”郭贵妃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墨棒,袖袍里的手微不可察地颤着,“陛下,臣妾来之前去看过太子,臣妾担心他额上......” “爱妃放心,太子颜面不会受损。”刘挚那双锐利的眸子扫过她,笃定地道。 “听说太子的伤是被邪物烧的......御医说......” “爱妃,”刘丛打断她,脸上的情绪深沉难辩:“朕不信邪。”郭贵妃仔仔细细地研起墨来,君威难测,自从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之后,她越发谨慎,绝少拂逆皇帝。 刘丛今日只是叫她来伴驾,末了并没有留她侍寝,郭贵妃悻悻回到宫里,听说郭荣候着,她快着脚步走进去:“哥哥来了。” “臣去看望太子殿下,顺路到贵妃宫里讨杯茶喝。”郭荣今日卸下戎装,换上一身深蓝长袍,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郭贵妃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哥哥有所不知,太子的事儿,陛下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陛下不打算追究?”郭荣心头抹过一丝惊悸,脱口而出:“难道陛下把刘挚看的比太子还重要?” “哥哥慎言。”郭贵妃说着拉近他,用极小的声音道:“陛下对刘挚母子情深的很。” 郭荣冷不丁蔑笑道:“太子若是刚强些,倚着臣弟的兵力提前登基,总好过你们母子在这宫里日日看他脸色。” “哥......”郭贵妃花容骤然失色,忙瞧瞧宫殿里,见服侍的人都退的远远的,才定定心神,叫人送客。 郭荣自知造次,他也是气极才说的,心里埋怨妹妹和外甥没有血性,明着逼宫不敢,悄没声息给刘挚下□□也不敢,他看着就生窝囊气。 偏偏刘挚那个草包,每次派人去暗杀他都不曾得手,他怀疑是临江王那只老狐狸在暗中派人护着。 太子被烧伤的消息不几日便传朝野,碍于刘丛誓要压下去的态势,群臣敢怒不敢言,只敢在私下里骂骂刘挚,同情几声太子。 刘挚早已对群臣的攻击习以为常,不动声色地笑笑,照样出入京城的大小柳巷,一掷千金,整日风流快活。 这事儿传到秾辉耳朵里,她着实烦闷,刘挚待她若即若 ☆、痛心 乾宁二十九年腊月十六,南端与大乾接壤的滇国发生惨烈的政变,老国王凫琮被弑,他的弟弟凫钧登上王位,掌控国度,下令追杀凫琮所有的儿子,斩草除根。 吕澈被凫钧的人围困在黎地,他手下的黄雀虽然高手林立,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几次交战下来,已折损不少属下,危在旦夕。 刘挚早在回京之前,就得知文季瑶的探子探到凫钧调兵图谋王位,滇国随时可能内乱,只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遣走蔡楚的第三日,刘挚偕秾辉赴宫廷御宴,席间,玳王刘斑频频向秾辉示好,借酒窥色之态跃然,秾辉却丝毫没有厌烦,疏离而温和地和刘斑举杯饮酒,不怎么瞧身旁的刘挚一眼。 刘挚恍若未觉,恭敬地想刘丛敬酒,时而停下来和临江王刘伩闲聊,绯红的朝服在烛火的映耀下华光点点,侍女们捧着酒觞站在他身侧,让舒舒服服坐在紫檀软椅上的皇子随时能够接过满斟的酒杯,悠哉地接受众人的敬酒。 “哟,皇长兄?”正要将一块栗子糕饼放入口中,太子忽然兴致高昂地唤了他一声。 不紧不慢地将栗子糕放下,刘挚咧开一抹笑意,“太子殿下?”脸上尽是洗耳恭听的谦逊状。 身穿一袭绛色玉袍,凤目狭长的刘夷道:“听说皇长兄府上新添一位宠妾,真是双喜临门呀。”夷君被刘挚设计先弄到青楼,又瞒天过海被抬进南循王府,气的刘夷几乎跳脚,他当真小看刘挚的本事。 刘挚抬眼瞧了瞧他几乎不见烧伤结痂的额角,笑笑道:“愚兄改不了这好色的本性,还望太子莫要见笑。” 皇帝蹙起一双浓眉,“刘挚,你和王妃大婚还不到半年,怎生起纳妾的主意,不可。” 刘挚面露惭愧,“父皇恕罪,儿臣保证,保证不冷落王妃。” 十一皇子刘弼端着酒杯凉凉地道:“本朝规定,皇子大婚半年之内才能宠幸王妃以外的女子,皇长兄该不会仗着父皇宽厚为所欲为吧?”他和刘斑一母同胞,早就视刘挚为眼中钉,逮着机会就要落井下石。 “十一弟怎知愚兄宠幸于她?”刘挚脸上的笑容极淡,转向刘丛,“儿臣谨记父皇旨意,早日与王妃诞下嫡子,为皇族延续血脉。” 正在贪恋地望着秾辉的刘斑一身黑色袍服,衬的他阴柔的气质格外醒目,闻言,他哼声道:“皇长兄不是不近女色吗?瞧王妃这身段,怕还没被宠爱过吧......” 一众皇亲国戚听到他如此放肆猥琐的话,纷纷变了脸色:“玳王殿下不可造次,有陛下在,南循王后院的事儿还轮不到我等插嘴。” 玳王随即冷笑一声,“本王倒是要瞧瞧皇长兄如何生出世子。”话说的如此直接,众皇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对,毕竟,刘挚为了吕澈而向滇国割让两座城池的事情,他们也有耳闻,尽管觉得无比荒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挑起话头的太子一看火候差不多,顺水开启金口:“南循王兄乐得不受拘束,做个风流王爷,咱们有什么好指责的。”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刘挚假笑的眉毛都打结了,他一脸遗憾地道:“本王让诸位皇兄皇帝费心,惶恐不已。”最好他们一直认为他是个不近女色的断袖,这样,无论怎么冲着他来,都不要殃及到秾辉和她家人身上。总之,是他拖她下水的,他起码要护好她的安全。 一直没开口的临江王刘伩习惯性挑挑眉,“诸位皇侄,本王厚着脸皮说句公道话,你们南循王兄自幼受各方名师教诲,多有尔等不及的地方,你们要多多请教,而不是揪住他的一点儿私癖争个不休。” 刘挚把他的话在腹中多过一遍,从前不觉得,怎么今日听来,有些捧杀的意思,这是在提醒太子,他依旧有治国之才吗?连太子都不及。 十一皇子勾起唇角:“皇长兄是嫡出长子,只身份就是我等望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7 尘莫及,也难怪父皇看重。” 此言一出,太子立即变幻脸色,不自然地觑着上首刘丛绣满金龙的玉袍,额上沁满细汗,他的母妃虽然出身不低,但和皇帝的原配皇后一比,那还是一个天上,一个泥地里。 刘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一向是慈父,不求儿子们同心同德,只愿他们不要出现手足相残之事,谁知几个成年儿子之间的矛盾近来日渐加深,不得不提醒他预想最坏的结果。 只听刘挚淡然自若地道:“本王生平没有大志,天下对于本王好比枷锁,既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有何用。” 刘丛一直气这个最中意的儿子不肯担当大任,今日才遽然回转过来,想必他当太子那些年没少受人挤兑,说不定就是因此他才沉溺男风不肯自收,这么一想,心里莫名平添几分堵意,阒黑的眼眸扫过诸子:“你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何来身份有别一说。刘弼不得胡言。” 临江王幽幽笑道:“弼儿也是欣赏他皇长兄,并无恶意,陛下念在他年纪尚小,千万不要怪罪。” 刘挚眯起眼睛笑的四两拨千斤:“能有福气待在父皇身边尽孝,比什么都来的实在。弼弟,你要好好惜福啊。”适才刘丛扫过刘斑的眼神告诉他,很快,就要有人和他一样,被打发到封地去,父皇他先是天子,才是他们的父皇,偏偏有些人就是认不清局面,呵呵。 刘丛赞许地向刘挚投去一眼,而此时临江王的脸色却不大自然,他撩袍起身道:“夜露深重,皇子们五更就要晨起念书,皇兄......” 刘丛早有散席之意,随摆摆手道:“都去罢。”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借着酒意,刘挚醋意十足地道:“王妃好像很愿意刘斑为你献殷勤。”宴席间,瞧她接受敬酒时笑靥如花的模样,他的心口莫名地点着火苗。 二人间已冷落数日,见他主动挑起话端,秾辉疏离道:“王爷若是不喜,妾日后不理他就是。”她心里想说的是,你要是看不顺眼,我自请下堂去就是,但毕竟刘挚是皇子,她怕彻底得罪他,会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哪里敢把“下堂”二字宣之于口。 刘挚听了她的软语,心火无处发泄,想起她先前在碧水苑受的委屈,不由得伸手牵住她的小手,换了话题道:“你父亲可有来信,家里安好否?” “谢王爷挂念妾的娘家,一切安好。”秾辉淡淡道,任由右手被他紧紧攥着。 马车缓缓行在京城的大道上,夜风吹拂过门帘,带着凉意钻进来,带起刘挚一缕漆黑发丝飘扬。 长久的宴席之后,他的头发有些松泛,倚在金丝软榻上,萌生慵懒悠然之意,狭长好看的眸子缓缓转正盯凝着她,一股欲说还休的缠绵之意。 一瞬,借着外面渗进来的微弱光芒,她看清了他俊美的颜面,恍惚片刻,垂下眼眸,“王爷,您累了吗......” 刘挚顺势往下滑去,靠在她单薄的肩膀,“本王痛心的很......” 他的属下秘审李金仁之后告诉他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玳王刘斑,原来是临江王刘伩和他父皇的秦妃进宫前私向往来而生下的儿子,亏他之前还死心塌地地认为临江王是他在朝里唯一的靠山,原来,他肯保自己,是因为刘伩认为这个太子骄奢淫逸,不学无术,将来被拱上君王之位也好拉下的很。 听今日刘伩的话,大约是忙着在为刘斑布局吧,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可悲的是皇帝还不知晓,若是说破,必然会引发朝中巨震,要是太子和他舅父勾连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秾辉清丽的面容一怔,反手握住他的长指,“王爷忍忍,不日即可回到循州......”她以为他在心痛手足倾轧之弊。 他更加生猛地攥住她的手指,绞的她有些疼,黑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王妃,本王今天没喝尽兴,来,你陪本王喝个痛快。” 秾辉正要说他喝多了,却见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停下,仆役抱着团凳请二人下车,刘挚惺忪地从马车里钻出来,拂整宽大的袖袍:“摆酒,今晚本王要和王妃畅饮。” 不多时,南循王府的正厅里,烧了暖暖的地龙,一桌子珍馐佳肴摆开,烛台上蜡烛照如白昼。 落座,刘挚如玉长指擎起酒杯,伸过来与她手中的杯子轻轻叩击,仰面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她目光定住一般看着他饮酒。杯子空了,她叫侍女过来添杯,他却摆摆手叫人回避,示意她亲自斟酒。 一杯又一杯,她杯中的酒尚未饮过半,已经为他斟了五六次。 “王爷,你醉了。”再次为他添杯时,见他俊朗的面容已微醺,她迟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写小黄无脑文的某自不量力跑晋江来证道,呵呵,更新有些吃力喽,让小天使见笑。 ☆、妒妇(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发的字数少,测试一下晋江的尺度,捂脸,没有挑战脖子一下不能描写的意思,实际上也没描写,但怕被“和谐君”误伤,所以少发一点看会不会被锁。 男女主进度有些快了是不是,爬走...... 他挪挪身子,靠近她些,“王妃,你怨本王吗?” 她看着他入醉的眸子,避而不答,微微扬起头吻上他的唇线。浅浅一印,很快抽离,道:“殿下,就算你伤过妾的心,妾还是不敢怨你。” 他没说话,深深望着她。 她深吸口气,大着胆子把他酒杯里的琼浆倒入她的杯中一半,“殿下,愿意和妾饮下一杯合卺酒吗?” 刘挚的目光移向她的酒杯,浅声道:“嗯。”说罢,挽起她的胳膊,把他的酒杯放到她唇边。 “殿下是真心的?” “王妃说呢?” 她还是避而不答,身子前倾,把手中的酒杯递到他唇边,鼻息交错间,她低缓道:“王爷,妾愿与君相知,白首不相离。”语毕,她憋憋气,脸烧的通红,她现在的出路只有夫君一条,若不得到他的心,她难道一辈子以哀自怨不成。 刘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反过来主动吻上她微凉的唇瓣,他掌心火热,许是被她痴情暧昧的言语诱惑,许是他早就想与她......翻滚床榻,交颈欢好。 他的主动着实让她惊喜一把,反正他们已经是成了婚,祭拜过宗庙的夫妇,就算他只是酒后被情欲冲昏头脑,那又如何,此刻,她清高不起。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抱将起来,她的眸子水气迷濛,娥眉微微蹙着。 “嗯?” “王爷抱的妾太紧,可否松开些?”她被勒的太紧,很快就要喘不过起来,没想到他这样有力。 他倏尔浅笑,起身抱她转过屏风,套间的里面,摆着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8 一张满雕龙纹的大床,床身极大,放她在上面,他道:“怕吗?” .......怕吗?她霍地掩住脸面,以为他问的是......只听他又道:“本王处境不妙,王妃若是与本王太过亲密,日后绝无退路。”当初同父皇要圣旨赐婚,不过是看中她的姿色和沈叔伦的才能,无暇诸多顾虑,大婚之后,心境有所变幻,他......很矛盾。 “妾从未想过退路。从殿下那日化名刘岚世子之日起,妾的心......”她说不出太柔情话来,终究不敌烟花柳巷的女子风流。 他很快脱靴上床,翻身搂她入怀吻了过来。她混沌片刻,殷勤褪去他的外衫,抹到他的胸膛处,一片滚热。 他是......习武的,衣衫飞尽之后,她手触及之处坚硬如铁,根本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那样风流纨绔。 “殿下。”她含糊不清地叫道,把脸埋到散开的青丝之内,烧的太烫,她几乎要发抖。 “嗯?” 刘挚俯身双臂撑在她两侧,已然散开的墨发与她交缠,他看着她,直到眼瞳变的迷离,忽地俯下身在自她脸颊开始,游移到耳垂上,种下深深浅浅,急急短短的羞人的小火苗。 痒痒的肌肤相触,令她的心跳很快,所牵扯到的肌肤也跟着微微颤栗,十分欢愉,又有些不太相信,皇族的子弟们,性情多的是比常人喜怒无常些,她怕,此刻柔情缱绻的他,会突然离开她。 “王妃好像心不在焉?”他在她耳边低喃,嗓音沁着酒意,沙哑而醉人。 “......我不知道......”她错愕道,扯过枕头上些许凉意的锦帕遮住姝容,还是不要让他窥见她神色的好,因为......她自觉古怪的紧。 “秾辉,我不敢说一定能护你周全,但我,会尽力。”随着他沙哑的一句话溢出唇边,她一怔。 “......”这,他花样百出的吻,有点凶猛,她敏感的身子乍然荡开涓涓春潮。想来,她已是十八岁的年纪,思春之情也难免不动。 “这样......欢愉吗?”火热的触碰忽地止住,随后听到他哑着嗓子问。 “本王一直想等到坐上那张龙椅再要你。” “......殿下说什么?”秾辉猛然掀起头上的凤戏牡丹的帕子,一个激灵差点魂飞魄散。他,他不是一直立志做个闲王逍遥循州的吗。 “除非得到那个位置,否则,本王谁都护不住。”他的语气有些悲凉。 “碧水苑安置的人,本王没有碰过。” “......” 微寒的空气令她出露的肌肤冰火交加,头脑异样清醒,她紧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他这是,把全部的底细都透漏给她了吗。 他低头又吻了一下她的肌肤,双臂忽然缠紧她,混混沌沌之际,突如其来的巨大不适,令她窒息一般,本能地在他肩上抓出两道血痕。 “王妃?”传来的声音很是低沉。 “殿下......殿下,”她牙齿上下打颤,吸着凉气道:“殿下真是果断。”和盘托出他的志向后,没有给她一丝思量的余地,很好,现在,她是他的人了,除去与他生死与共,还有什么可能。 ☆、妒妇 身上的男人僵了僵,过会儿,他才俯身亲吻她的鼻尖,呼吸很是灼热,浅声道:“还好吗?”她的五官扭曲的让人心疼,然而他已经压抑到极点。 “还......行吧。”她想说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然而最终还是顾忌他的面子,她言不由衷地道。 “本王很差劲啊......”接着而来的声音听起来很复杂,似乎很遗憾他没有再体贴一点儿。 “紫端,”她动了动唇,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声音极低道:“听说欢爱之于女子是先苦后乐,适才,也不算不能忍......你怀里的感觉,甚好......” 他扬扬嘴角,一笑,将她抱的不留空隙。 ...... 约到三更,床帏之中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二人肌肤上的温度已经褪去,他起身拉过一床锦被盖在她身上,与她交颈而眠。 四更天,门外响起隐隐的敲门声,秾辉醒过来却没有气力睁开眼睛,黑暗中,感觉抱着她的长臂忽然松开,她不舍地动了动。 “你再睡会儿罢。”刘挚沙哑着声音,拍拍她的手道。 她弱声问:“殿下晨起读书?” “嗯。”他应道,“外头有丫鬟候着,渴吗?” “嗯。”她有点迷糊地道,很快,有人挑起床帏,服侍她喝下温水,吹灭烛台,退出,房内又恢复到黑沉沉的样子,她裹紧被子,边浅睡边回味昨夜的旖旎云雨。 京城的腊月末很是繁喧,九曲回廊的王府之内,一到日上三竿便听到市井之中各色的叫卖声,小买卖人吆喝的调子绵长浑厚,带着扑面而来的年味,生机十足。 秾辉这日起的晚,梳洗后偏偏被这声音勾起幼时回忆,想叫刘挚陪她乘轿到街上走走,她惦记几家熟悉铺子里的小玩意儿,买了来,将来回循州也可带给老太太解闷。 “殿下呢?”她到处找不到刘挚,在书房门口叫住一个侍卫盘问。 侍卫神色紧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问的急了,他才哭丧着脸交待:“郭贵妃送、送了美人儿给王爷,王爷正在后院看美人儿呢。” “......美人?”她提裙就走,径直往王府后院的方向,那里有间隐蔽的厢房,她的王爷夫君,一定在那里。 说起来刘挚好不好色这个问题,秾辉心里是没底儿的,就在昨夕,他虎虎的体力让她极为震惊,若要纳侧妃,他可是心有余力也足。 一阵冷风撩过她绣着茱萸水纹的裙摆,那身影袅袅飘到后院,远远的,只瞧见他和一黄衫女子斜对面而立,窃窃低语,周身笼着一股子似水柔情。 “紫端。”秾辉在两人身后停下,美目不怀好意地扫过二人。 “秾辉。”刘挚并未因被惊扰而着恼,他走到她近前,挽起她,“贵妃娘娘忧心你在王府无人服侍,特地把香年姐妹送过来与王妃使唤。” 香年。秾辉侧眸去看那黄衣宫装的女子,很美的人儿,鹅蛋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伤,如冬日里盛放的一株水仙,我见犹怜。 “奴婢见过王妃。”香年屈膝施礼。 “起来吧。”秾辉好声气道:“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 刘挚恍若未闻,“香年这次要同咱们一起回循州。”郭贵妃名分上是他的庶母,他赐的人,他怎敢不带走。这种给他送女人的把戏,乐此不疲地玩儿,宫里的女人看来真是闲的紧啊。 “好啊。”秾辉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知道他对宫里送来的女人心存戒备,她还是涌起一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49 股醋意,堵心上,酸涩的很。 纵使小富之家的男人,三妻四妾的也难免,何况刘挚贵为皇室贵胄,大婚之前她甚至不在乎他纳多少位侧妃,可昨夜之后,她竟然,竟然想要就这么一直独占他下去,直到长长久久。 所谓妒妇,是说她吗,秾辉黯然失笑。 在京中过年是免不了了,腊月二十五,皇帝下旨,允许南循王的车舆在京中滞留至次年开春,有大臣反对,上书说祖制规定封王不能在京城逗留超过一月,刘丛当廷发落这名大臣的儿子离京戍边,雷霆之怒,出乎意料,由此再无人敢拂逆龙颜。 “父皇这次可害苦儿臣了。”退朝后,刘挚一路跟到承乾殿,废太子尚且能得天子如此眷顾,对太子和有心太子之位的人来说,不除去此人,前路怎能清静。 刘丛眯起龙目,“朕也是没奈何,朕就是想看看,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究竟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只好借恩宠挚儿你,引出他们的动静,委屈你了。” 父皇的意思,刘挚何尝不知,只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黄雀的人都被遣去滇国,倘若他在京城遭遇变故,能调动的人不济,他该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后台的尺度规定着实吓到某了,上半章试了试,还好。只是影响小天使阅读了,非常抱歉。 另外,打滚卖个萌,求收求收~ ☆、兵符 “父皇还真是狠心,”刘挚苦笑一声,摇头道。 刘丛道:“挚儿放心,朕的一半侍卫已奉命在你和王妃身边,可保安全无虞。” “多谢父皇。”刘挚心中五味杂陈地道。 “挚儿,同父皇说实话,吕澈到底是什么身份?”刘丛垂了剑眉道。 “父皇已经猜到了不是?”当初他向朝廷索要二座县城割让给滇国的时候,刘丛怎会不起疑心,以朝廷遍布天下的眼线,怎能查不出来吕澈是滇国王子的身份。 “朕想出兵滇国。”刘丛道。 “父皇......”刘挚不解地抬眸望向他,刘丛的声音不急,却有一股惊天荡海之势。 他一直是守成之君,在位二十年来,从未对外开拓半亩疆土。 “若朕出兵,吕澈夺取滇国王位的胜算有几成?” “父皇......芝仪他没有成为一国君主的心思。”刘挚深深蹙拢起眉目,其一,他向来不主动对外发生战争,更何况这战争一旦发生,战火必定烧在循州边界,封地内的百姓难免流离失所,到时候安抚起来会无比棘手。其二,滇国政变频繁,吕澈多次对他表露心迹,愿择一处山林终老,梅妻鹤子,此生不复涉及朝廷、江湖的漩涡。若不是吕澈放心不下他的安危,早隐匿去了。 “刘挚,你派文季瑶发兵黎地,现他们已经潜入黎地要塞,此时朕一发兵,凫钧的人马必定腹背受敌,我大乾不仅可以趁乱夺取先前割让的城池。”刘丛紧盯着他,“还可以助吕澈一臂之力,也算还了他这些年护卫你的功劳。”他想的自然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吕澈若和刘挚从此断掉瓜葛,时间一长,世人都不会再津津乐道于刘挚的男风之癖,有朝一日长子一支有嫡子出世,他何愁不能废太子而复立刘挚这一支。 到底是他和原配皇后的血脉。 “儿臣不能替吕澈做主。”刘挚坚持不肯赞同他父皇兵发滇国的想法,姑且不论吕澈那边的意思,放眼京城,储位争夺的激烈完全不像表面那样看起来的无波无澜,一旦分兵南下,引出何种祸患尚不可知。 刘丛沉思半晌:“朕意已决,你退下吧。” 父皇是个极固执的人,刘挚料劝说也无益,便道:“那儿臣即刻启程,赶回循州督战。” 刘丛手里一枚虎头兵符倏尔搁在他面前,像是在下赌注:“朕给你三万虎贲军,一个月给朕个交待。” 刘挚剑眉一凛,皇子们都知道父皇手里有十万御林军,加上暗地里效忠的势力,最多不过十五万人,此时从他手中接过兵符,才了然他们的父皇远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精明和强悍。 “儿臣......遵命。”若京城无事,他带走一部分兵力倒能助益不少事情。 乾宁二十九年除夕夜,京城落了大雪,鹅毛片样儿的白色映着每家每户挑出来的红灯笼,连着阵阵响起的烟花爆竹声,别有一番味道。 从九重宫阙出来,刘挚的绛色王服上染了丝酒气,散在雪地里格外清冽,秾辉披一袭朱色白狐毛镶边的斗篷走在他身侧,新来的香年挑着琉璃灯笼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王爷,风凉,您的披风。”寒风吹来,秾辉打了个激灵,忙从香年身后的小侍女手里接过披风,刘挚一弯腰,她顺势将披风搭在他肩头。 香年瞧见,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低声呵斥跟在后面的侍女:“这等小事,怎好让王妃亲自动手,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秾辉听见,回眸扫过她,笑道:“无妨,你们远远跟着罢。” 香年惭愧低下头去,顺从道:“是,王妃。” 待他们退去数步,秾辉才踮脚凑到刘挚耳边道:“殿下真准备带香年她们回循州?” 刘挚将她往披风里带了带,呼吸近在她的面颊上,“王妃若是吃醋,本王自有办法打发她们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就是。” “王爷还是带上她们罢。”秾辉故作大度道。 刘挚深处微凉的长指刮刮她的鼻翼,“她们之中有本王早年送进宫里的人。” “王爷的人?”秾辉微愕:“哪位?”她必定好好相待于她。 “本王也不确定这么多年之后她是否还效忠本王,所以带回循州细细查问。” 秾辉听的一头雾水,借着雪地的光朝她们看去,一样貌美如花的五名女子,低眉垂眸的恭顺之态,让人根本想象不出她们是受过训练和指使的危险女子。 连着五天的宫宴之后,文季瑶传来紧急书信,滇国大将洪利已经效忠凫均,局势基本已定,大乾再出兵滇国已然丧失良机。 刘挚瞧着手里的兵符,眉间蹙拢成山峦,等皇帝给他的虎贲军到达循州,怕滇国的局势早稳定下来,贸然进犯难免损兵折将,人心涣散,定然出师不利。 “殿下,已经二更了。”外面的爆竹声尚未止息,秾辉半阖眼眸,有些困顿地道。 “先睡罢。”刘挚望望窗外,裹紧锦袍,睨着手里的狼毫笔道。 秾辉瞧这意思是在等人,跟在他身边久了,多少知道吕澈和黄雀的一些事情,她道:“王爷是在等吕公子的消息?” 刘挚颔首,蓦地片片喧嚣中传出一声微弱的哨鸣,他起身道:“来了。” 秾辉正踌躇要不要同他一起去,只听他道:“替本王看好香年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0 她们。”他的踪迹绝不能被郭贵妃探知。 披上狐毛披肩,秾辉扶额靠在贵妃榻上,香年一行人陆续在她下首站住施礼,她一一扫过姝丽,道:“照理说你们是郭贵妃娘娘跟前出来的人,又在我跟前尽心尽力的,大过年的该放你们出去玩玩,只是王爷从循州过来,带的侍女不多,若放你们去了,偌大的王府就显得空荡不是。”缓下语气,她又道:“来,每人赏一匹锦缎,五十两银子。” “多谢王妃。”几位佳人自然喜不自胜,眉宇间的隐忧完全被掩去。 “唉,说起来也是亏欠你们,贵妃娘娘的本意是让诸位服侍王爷的,可王爷......让你们见笑了,他自然是爱风流的,可他瞧不上中规中矩的女子,嫌咱们无趣。”秾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一边觑眼细细观察她们的神色,若是瞧出哪个是王爷的人,她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可这些女子的表情如老僧入定一般,除去恰到好处的喜怒哀乐之外,没有丝毫外延的情绪,叫她暗自头疼不已。 “王妃抬举咱们,咱们可不敢有非分之想。”香年屈膝行礼道:“只求王爷和王妃不嫌弃奴婢拙笨,让奴婢有个安身之处。” 秾辉一笑:“香年姑娘过谦了,听人说姑娘在贵妃娘娘面前很是得脸,将来回了循州,王爷定是要姑娘管王府的事儿的。”扯些有的没的,拖延到三更天,远远听见刘挚折回来的脚步声,她才叫她们歇息去。 刘挚闷声不响进来,脚步甚至沉重,秾辉吓了一跳,“殿下?” “玄清道长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双节快乐—— ☆、分离 “......死了?”秾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位道骨仙风的老人家,总是笑嘻嘻的,老顽童的样子,说他驾鹤仙去她信,可若说他死了,她怎么都不肯信的。 刘挚满脸沉重,停了停道:“本王打算连夜赶回循州,王妃暂且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如何?” 秾辉心下咯噔一声,抑制不住的恐慌,“王爷要留妾一人在京城?”虽然京城于她并不陌生,可家人远在循州,她独自一人在此,想想就觉得苍凉不已。 夜风乍冷。 “本王这次是迫不得已。”刘挚扶她一同坐下,把她的手牵到怀里,“有父皇在,你在京中不会有事。”掣马奔回循州,即使路上不停歇也要六天五夜,她一个女儿家,哪里受的了。 而且,他此去,看形势,说不定直接带军杀入滇国,可能来不及安置家眷等人。 “殿下去吧,不用担心妾。王爷要去几日?”秾辉酸涩道。 刘挚沉思良久,“多则月余,短则十天半月。”告诉她的已经是乐观的预期,一旦有不测......他很难和她摊开来说。 乾宁三十年正月初七,人日,京城按照习俗喜闹喧嚣的让人振奋,大清早,秾辉披一袭白狐毛大氅,手捧暖炉,坐轿去沈家的旧宅。刘挚半夜走的悄然,除了皇帝和她外,外人无从得知,白天来往的皇室贵胄、沾亲带故的客人多的很,她应付起来很是吃力,不如躲出去的好,想来想去,也无地方可去,只有旧宅是熟悉的,家里还留看门的老仆役,见见面也可聊解思家之苦。 沈家旧宅和王府离的不远,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不显眼的胡同,瞧见一座老式院子,上书“道德传家”四个大字的,便是她家。 “香年,你去叩门。”刘挚走后,她时刻把郭贵妃送来的五名女子带在身边,怨她眼拙,也怨他不肯告诉她到底她们之中的谁曾经是他的人,他的意思,似乎叫她把她们全部当作郭贵妃的人来看,处处防备着。 “是。”香年温顺道,快步移至门前,拉起门环笃笃叩响。 半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才探头出来,瞧见香年,和气而警觉地问:“贵人找谁?” “穆叔。”秾辉颤着声音开口。 老人家出来半个身子,眯缝浑浊的眼珠,顺着声音的方向瞅见秾辉,忽地扑通跪倒在地上,边拭眼泪边道:“王妃娘娘,您,您回来啦。” “穆叔快起来,咱们进去说。” 府里只在门口挑着两盏红灯笼,对联贴的也不显眼,里面一应年画什么的,都没有张罗,和京中喜庆比起来,很是寒酸。 “老奴听说娘娘回京,一直在府里等消息,还远远到南循王府去候过,也不曾遇见娘娘,唉,老了,生怕见不到......” “穆叔,怪我一直没接您过去。”秾辉此次回京,没有与沈家在京的旧人通气,主要顾及刘挚身在储君之争的漩涡之中,祸及他们岂不糟糕。 “娘娘有所顾忌,老奴懂。”穆叔不住地点头,大约是没瞧见刘挚跟来,又摇摇头:“大小姐当上正妃,老奴高兴的不得了,王爷待您......好吗?”刘挚的风流名震京师,他暗自替自家小姐忧心。 “殿下待我很好,穆叔放心。”秾辉环顾左右,厅内的一切布置还是当年一家人离开时候的样子,丝毫未动,触景伤情,她掩下眼眸,忍不住泪目。 “那就好。”主仆二人一同泪眼相向。 香年见此情景,宽慰道:“咱们下人看来,王爷待王妃极好,老人家大可安心。” 秾辉上下扫了她一眼,轻笑:“今儿我算是才回娘家,你们陪我在沈府住上几日可好?” “王妃吩咐便是。”香年不假思索道,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提及刘挚的意思。 秾辉见她反应不合常理,心思一转便知晓,她已经得知刘挚离府的消息。平常的侍女,若是春棠她们,一定要问问王爷的意思吧,再不干涉的,也要提醒她送信到王府对王爷说一声之类的话。像香年这样没有任何反应的,她不得不怀疑她们早将刘挚的行踪送到郭贵妃那里。 她倒不过于担心刘挚,京城到处都有眼线,他未必没有想到行踪泄露的事儿,自然,警觉如他,早该留有后手的吧。 “老太太、老爷、夫人、姨娘、大爷、二小姐、三小姐,都好吧?五年了,老太太的身板还硬朗不?”穆叔啰啰嗦嗦念叨起来。 “祖母好的很。”秾辉把沈涧讨了通房丫头,生下女儿的事儿隐去,沈叔伦又纳一妾的事情更是说不得,并非见不得人,而是作为女儿的本分,不好开口妄议父亲的私事。 当晚,沉寂许久的沈府被布置一番,秾辉在后院的梅花树下取出多年前埋在地下的梅花青梅酒,置办菜品,分赏下去,叫守院的仆役好好乐上一顿。 烟火渐熄,夜深露重,秾辉在沈府后院的闺房里静静坐着,梳妆台上的菱花镜被擦拭的很亮,映出一张芙蓉带怅的容颜。 “王妃,您在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1 这里坐上许久了。”香年道。 “几更了?” “二更刚过,王妃。” “今儿不用值夜,你们睡在外面套间的暖阁罢。”秾辉道。 香年欲要坚持,见她兀自走进红绡帐中,并不叫人侍候宽衣之类的事儿,便听了吩咐,打发其他侍女到外面套间的暖阁歇下。 一夜无话。 第二日,还不曾洗漱就听见有人在大门口吵闹,秾辉正在诧异,见穆叔小步跑过来,“玳王殿下来了。” 秾辉面色倏然僵住,扫视侍女,眉目冷冷道:“请殿下去正厅稍候。” 顷刻,她一身家常打扮,发髻仅用一根玉钗挽住,并不簪花,淡扫娥眉落落大方过来,浅笑盈盈道:“玳王殿下驾临寒舍,荣幸荣幸。”她不问他因何而来,又是如何得知她在旧宅,只礼数周全地招待于他。 “到府上给王嫂拜年,得知王嫂回来娘家,愚弟忙赶过来,没打扰到王嫂吧?”玳王阴柔的面上挂着笑意,目光一刻不曾离开秾辉。 “玳王殿下拘礼了,大过年的,亲戚们自然要常常走动,怎会说到打扰。”秾辉道。 玳王在京中的名声比刘挚好不到哪儿去,此人不仅风流,还爱用些不够磊落的手段巧取豪夺美色,风月场合厮混到现在,明里看着是鲜衣怒马,满楼红袖招,实则背地里真心实意的相好寥寥无几,嗡嗡讨嫌的苍蝇倒是招了不少。 皇帝并非不知晓他好儿子成日里都在干哪些好事,只是刘斑多次明示没有夺嫡之心,只贪富贵,他也不好训斥于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还好王嫂随和。”刘斑目光稍稍移开,落到香年身上,语气微轻佻:“王兄真好艳福。” 香年捧茶的手隐在宽大的袖中,遏制不住地颤抖一下,慌忙低下头去。前段时日,郭贵妃同样甄选几名侍女送到玳王府上,听说,没多久,死的死,疯的疯,惨不堪闻。 她一闪而过的异样被秾辉尽收眼底,刘斑似乎也觉察到什么,咧唇冷笑:“王嫂嫁入南循王府还不足半年吧?哎呀,祖宗的规矩真是烦,定要皇子大婚半年之后才能纳侧妃,王嫂为此很难做人吧?” “是了。”秾辉也不驳他,始终拿捏到正正好地笑道。 刘斑起身走至香年面前,“下去吧,本王要同王嫂说体己话儿。” 秾辉心头暗自一惊,知他来者不善,却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朝香年点点头,示意她们退出去。 叔嫂关起门说话,于礼相当然不合,秾辉岂是傻子,侍女一走开,她不动声色拉开与刘斑的距离,“殿下莫非有不为外人所道的苦要向嫂嫂倾诉?” “王嫂不仅随和,还十分善解人意。”刘斑呵呵笑着,从身上解下明黄色蟠龙香囊,攥在手里,施施然来到她面前。 “殿下何意?”秾辉花容一愕。 “何意?”刘斑重复她的话,俯身在她颈间深吸口气,伸手解去她腰间笼着的不起眼的荷粉色绣素馨花的香囊,道:“王嫂身上的香气与本王喜欢的味道一模一样。” 秾辉拽紧衣襟后退数步,抢过自己的香囊,“王爷请自重。” 大乾国民间男女私向定情,有互换香囊的习俗,此刻,她怎会不知他的龌龊心思,甚至,从他进府的那瞬间,她就有所防备。 “听说你嫁给刘挚之前许过人?”那声音幽暗的很。 秾辉并不知她和花家之子花天爱订过婚约,更不知后来刘挚从中作梗让和花家解除婚约的道道,嗤笑道:“我若许过婚,又岂能嫁入皇家?” “呵呵。”那声音听起来格外不善,他讥笑道:“即便你之前不是完璧之身,刘挚都不在乎。王嫂,别装了,当自己是哪门子的贞洁烈妇?” ☆、脱身 秾辉勃然大怒,退后几步,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作色道:“王爷这么孟浪,真有失皇家风度。” “呵,你悔婚再嫁,一女侍二夫,与本王不相上下,本王看上你也算臭味相投,你还矫情什么。”刘斑笑的邪佞。 秾辉和他再没半句道理可讲,握紧簪子指向喉咙,皓腕如凝霜雪,她扬起芳容,“王爷莫要把事情做绝。”她并不害怕,刘挚走的时候说过,父皇会派人保护她,说不定此刻,神出鬼没的皇家侍卫就在暗处盯着她,只是他们还没到出手的时刻罢了。 刘斑觑着眼前的女子,咽了咽口水,美人就是美人,怒的时候依旧是凤目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精妙世无双啊。 “美人儿,本王心急了不是?你放下,放下......凶器......” 他暗自懊恼,先生教导过他多次,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朝堂之事如此,其他的,诸如女人的事儿也是如此,当然,后者是他自己悟出来的,玩的多了,自然无师自通。 秾辉凛然怒视着他:“请王爷出去。”一时,她只想像街上薄唇面肥的泼妇一样大骂他是臭虫,碍于他终究是皇家身份,压住难捱的火气,她指了指门。 刘斑岂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往后跨一步,撩襟坐在软榻上,“父皇的人傻子一样守在王府外面,你到这里来,真乃天赐良机,本王怎能辜负。”他一根手指头挑起香囊,睨着她冷笑。 秾辉一阵恶寒,刘斑看来是从早上就盯住她了,那么府里的人......会不会已经遭到毒手。 “香年。”她大喊一声。 应她的只有远处零星烟火腾空的欢叫声。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刘斑哼了一声:“本王需要对她们做什么?蠢啊,美人儿,你还想让郭贵妃的人效命于你?可笑。” “啧啧,刘挚丢下你去解救吕澈,京城又没你的人,就算本王不来,你想独善其身也是不可能的。” “不劳王爷操心。”秾辉道,京城多的是想刘斑这样道貌岸然的无耻小人,背地里净干龌龊事,这提醒,她倒要认可。 牙一咬,她将簪子戳进颈部的肉里,顿时鲜血飞溅,纵然不全因刘挚,她也是一身傲骨,不容这人言语上的羞辱。 “住手。” 咣啷一声,一名身着黑锦衣、银线滚边,束发带冠的男子破门而入,闪电一般来到秾辉面前,右手轻轻一伸,两指夹住她的发簪一拉,凤眼如狼毫笔尾势勾起,微微一眯,便夺下她手里的玉簪。 “刘岚,你......敢坏本王的好事?”刘斑大惊,指着来人的鼻子怒吼。 “殿下,臣是来阻止王爷犯下弥天大错。”刘岚倾身施礼,音质清朗干脆,玉冠下的束发微微有些凌乱,却从中窥见洒脱自在,估计他是个闲散自在的性子。 被人撞破丑事,刘斑眼中的轻佻此刻已被阴鸷取代,一击掌,几名黑衣侍卫立刻涌进来,亮出兵器,就要杀人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2 灭口。 秾辉一拧眉,“玳王殿下......” 刘斑对侍卫使了个眼色,叫他们退后一步,“怎么,怕了?” “殿下不若就此息事宁人,秾辉为自己清誉,自然不会张扬今晚的事儿,想来世子也不会。”秾辉道。 这里不是王府,真要打起来闹出动静,巡夜的官兵破门而入,对谁都不是好事儿。 刘斑垂目扫她一眼,起身,知今晚好事不成,悻悻道:“走。” “多谢世子搭救。”秾辉惊魂甫定,趋身福了福。 “皇嫂莫要客气。” “世子怎么会到敝府来?” 刘岚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来到侍女的隔间,边叫人救醒她们边道:“臣父受陛下所托,规劝管教玳王殿下,免得他做出悖事来,臣今日无意中见他的小厮在贵府外面逗留,心生疑窦,故而跟了过来。”要不是见马上要闹出人命,他怎能不顾忌刘斑而现身。 秾辉又鞠躬致谢,“世子为我得罪玳王殿下,他日我必禀明王爷,永记世子恩德。” 刘岚微微一笑,“区区小事,皇嫂无需介怀。这些侍女是被人打昏了,醒来就无大碍。” 刚说完,就听他的侍从扶起一名女子,“世子,她断气了。” 秾辉一惊,险些没跌下去,“死......死了?” “无法无天。”刘岚勾挑的凤目一凛,脸上全是怒色,却又无可奈何,“皇嫂......” 香年和其他三位侍女渐渐苏醒,瞠目看着身体冰冷的姐妹,抑制不住地轻泣起来。 “这笔帐,南循王府会记着。”秾辉道。最后扫一眼死去侍女的尸身,她暗自恼恨,若她呆在王府不出门,应该不会发生今晚的事情吧。 “以在下愚见,皇嫂还是回王府的好。”刘岚直言道。 秾辉点头,当即收拾东西回了王府。 朝阳初冉,划破初春云层,如豆蔻少女拂帘外望,羞涩而温柔。 一夜未眠,秾辉抚着胀痛的额,倚在锦缎满绣卉草的临窗小榻上,心事满腹。王府果真很安全,黎明,她隐隐听到侍卫换岗的声音,整齐、快速、神出鬼没,想来他们是皇帝身边的羽林卫吧。 “王妃,符川来访。”才梳洗完毕,侍女就捧了名贴进来。 “快请。”秾辉道,他虽是继母符氏的哥哥,但对沈家各房的子女都不算坏的,论起来,也担得起叫他一声舅父。 王府正厅,符川一进来便朝秾辉施大礼,甚是恭敬。 “舅父免礼,坐。” “谢王妃娘娘。”符川一身玄色绸衣,髯须打理的干净利索,落了座,接住侍女奉上来的细瓷茶碗,欲言又止。 “舅父有话不妨直说。”秾辉道。 “娘娘近来接到家里的信笺没有?”他摇摇头,叹口气。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娘问起来,小人便多个嘴,左不过是涧儿的通房生的丫头没了,翠丝姑娘说是荩姨娘下的手,你父亲护着姨娘,涧儿 秾辉眉心渐锁:“父亲年前来过一封书信,家里可是出一气之下离开家,不知所踪,唉,偏偏祸不单行,芩姑娘又闹起来,铁了心要做姑子,老太太气的卧床不起,家里鸡飞狗跳,算是没安宁日子......” “王爷可有到达循州?”秾辉半天才问出一句似是毫不相关的话来。 符川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大乾的兵马在边境上和洪利对峙,王爷就算有心也顾不上啊。” 秾辉一顿,她本就无意刘挚为她处理家事,刚才也不怎的,忽然就问起他来,缓了口气,她道:“舅父的意思,可是让我写信回去宽慰老太太和太太。” “小人的意思是让娘娘劝劝你父亲,别为了一个小妾毁了半生清誉。”他道。 秾辉起先没想到这一层意思上,弯弯绕绕转过来之后,她这才了然,大概沈叔伦又和符氏闹翻,符川心疼妹子,不得已才向她开口的。 “是啊,归根结底都是姨娘们闹的,我这就给父亲修书。”她无奈一笑。 送走符川,她没急着写信回去,而是去了碧水苑。那里早就人去楼空,守门的侍卫也撤了,只有两个小丫鬟在里面闲坐磕牙。 “人是王爷接走的吗?”秾辉意指夷君和夷蛮。 “回王妃,奴婢不知。” 不用问,秾辉也知道刘挚走的时候带走了夷蛮姐弟,想起昨晚的事儿,她心头一酸,眸子凝滞住。 他肯带他们走,却要将她留在京中,到底是担心她还是待她冷漠,她乐观不起来。 去往循州的官道上,一辆两匹高大骏马驾的马车缓慢走着,里面的人似乎不急着赶路,而是慢悠悠欣赏沿途的景致。 随着一声婴孩嘹亮的啼哭,前面骑马而行的男人忙回头下马,朝马车里道:“娘子,孩儿怎么了?” 一张艳色倾城的脸挑帘探出来:“骁侍卫,你家小公子饿了。”说话的是夷君,里面在哄婴孩的是骁功的妻子顾氏。 年前骁功押着夷蛮进京,半路上夷蛮用迷香把人放倒,本可以杀了他的,一时不忍,便将他安置在客栈里,他醒来后,一路追到京城,个中曲曲折折,后来夷蛮被刘挚所救,他怕家眷被杀,闯入王府企图再次掳人,被侍卫拿住,刘挚收了他,将他的家眷一并暗地里弄出来,这不,他们要赶往循州去安身。 ☆、厮杀 “骁大哥,我去前面买点米粉。”马车后面转过来一名戴面具的男子,他的身形较弱,骑的马也甚是矮小。 “蛮弟,你小心点儿,速去速回。”奕君朝向他道。 “多谢。”骁功不客气地道,他得护卫着女眷,虽说一路上还算顺利,但也不能对山贼土匪掉以轻心。 半个时辰之后,奕蛮掣马回来,一把将手上的东西塞进马车里,急促道:“快走。” “出什么事了?”骁功一边催马一边问。 “说是通往京城的官道被知府奉命封锁,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封锁官道?”骁功大惊,“是否京城有变?” 太阳已经西落,暮色苍茫,寒气自地下开始上侵。 奕蛮不在官场,反应迟钝了些,他紧了紧袍衫,面向北边:“王妃还留在京城。” “公子,咱们已经离开京城十多天了,就算赶回去,也无济于事。“顾氏探出头来道。 “你带她们慢慢走,我快马赶回循州报信。“骁功严肃地道。 “京城若是有变,南循王爷说不定一早得到消息。。。。。。。”奕君道,“就算太子要篡位,也不敢对王妃如何。”她笃定地道。 刘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打着贤明仁义的名声上位,若一得了天下就对皇嫂不利,岂不是自毁根基。 “太子不会反。”骁功道,“我最担心的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3 是玳王殿下。” 奕蛮闻听刘斑之名,不禁变了脸色,“玳王无兵无权,拿什么造反?” “临江王蓄谋久已。”来不及多说,他扔下一袋子金银,“事情太过凑巧,我必须赶回去向王爷报信。” 顾氏想劝丈夫人微言轻,不要掺合朝廷的事儿,打起帘子却见一骑尘土飞扬,瞬间就踪影不见。 “嫂夫人莫要惊慌,这里已近循州境地,咱们小心往前走就是。”奕蛮安慰她道,嘱咐车夫继续赶路。 滇国边境的山丘上,马长鸣,声嘶嘶,不安的马蹄踩踏着枯黄的植物,黑压压中,一片旌旗迎风飘舞。 不远处,就是滇国大将洪利的军队,同样是彪悍的骏马,遮蔽天空的旌旗,两军对峙起来,各方都是气势雄壮,不让输赢。 身穿黑色厚重盔甲,头戴青铜面具,刘挚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许久,他沉声道:“若硬攻下去,双方殊死较量,耗时很长,不是上策。” 头戴武盔的文季瑶静默一阵子,道:“臣的意思是屯兵于此即可,未必真要进攻。” 刘挚未作回应。他父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诸皇子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趁此机会,给他兵马,让他在滇国内乱中浑水摸鱼一把,日后自然要比诸皇子有底气些。 那个执拗的皇帝,从未放弃过他这长子。 不是文季瑶看不透皇帝的意思,而是,他一介文人,满心的仁义,做不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考量。 见刘挚不语,他又道:“殿下若非要救吕公子,可派一名口舌伶俐之士去说服凫均,晓以利益,臣有九分把握他会放人。” “不可行。”刘挚严肃地睇视着文季瑶,“要他回来简单,可回来之后呢?”吕澈是何等人物,若是他被人用易物般的手段救出,不翻脸才怪。 “殿下派人给他用来对付凫均,又亲自上阵牵制洪利大军,难道这样就能十拿九稳赌定吕澈能打败凫均?”文季瑶重哼一声,他并不看好吕澈。 “老师,”透过青铜饕餮面具,刘挚的眼神冷凉:“今儿本王也讲究一回,莫说不吉利的话。” 玄清死了,吕澈少了左膀右臂,加上许久不在国内,对付老谋深算的凫均,自然不会那么顺利,刘挚会给他时间,或者等到吕澈那边传来战局扭转到消息时他再锦上添花的进攻,这样或许能保住吕澈的面子和他在自己国内的威望。 文季瑶不再接他的话,骑马原地打转,眉间紧蹙成深深的褶子,“臣,臣还是不建议殿下发兵。” “本王有说要发兵吗?”刘挚眯起眼睛道,吕澈那边伤在苦战,输赢未定,发不发兵,他还在犹豫之间。 文季瑶脸上微怒,“臣虽是文臣,但也知道主将在战场上没有计划,见机而动乃兵行险道,臣请殿下及早拿定主意,或攻或守,以便及早传令下去,好叫将士们早有准备。” 皇帝赐下三万虎贲军,若被动地放在这儿,拖尽锐气,到时候对方一旦发动攻击,就不是刘挚幻想地可攻可守地无坚不摧的军队了,而是一溃千里的庸兵。 “文季瑶,战场之上,可攻可守才是带兵之道,你休要迂腐。”刘挚厉声道。 文季瑶以太傅之身接下循州军知州一职,虽然军中纪律严明,但缺了些真枪实弹的历练,加上过分谨慎的个性,到底少了几分淡定。 “殿下,哎,臣。。。。。。。” 忘魂谷。两面立如刀刃的岩壁下,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树木郁郁葱葱,林间蓬草高过人腰,从底部仰望,谷顶云雾缭绕,云霾重重。 这是吕澈的母族黎地一处极其隐蔽的屯兵之地。吕澈和族内最后的兵力全部隐蔽在此,但还是被凫钧的人发现,被奇兵袭击多次,伤亡惨重。加上外面运粮的道路被切断,隐身于崖谷之内的士兵已经人心惶惶,时不时发出大片的悲叹。 虎贲军的五千人马奉刘挚之名,另僻险道,潜入黎地的最后守地听从吕澈调遣,可他们到底是来晚了,凫钧的人一点点将这里包围,即使不战也会困死他们。 “吕公子,咱们护着你杀出一条血道,走吧。”蔡楚道,留着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何必将自己困死在此处。 吕澈熠熠的目光扫过虎贲军的几名将领,叫人拿来金银珠宝,玉手一挥:“诸位涉险而来,吕某感动至深,可吕某这里已无壮士效力之处,请回吧。”他被冷落一辈子的母妃执意不肯离开族地流亡大乾,他只能护着她留守这里,明知对付不过凫钧的人,他又何必让刘挚的人搭上性命。 “我等既已来到此地,怎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公子请速速准备,尽早突袭出去。”虎贲军将领姜大丰道。其他的人随声附和,力劝吕澈突围。 良久,吕澈起身,拱手朝众人行了个大礼,“诸位好意,我已领了。”他猛地撕拉开身上的白色流光锦袍,莹白如玉的身上,道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血迹新干,一看便知经历了大小数场恶战。 “吕某已是废人,不想拖累诸位,你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饶是沙场九死一生出来的,看到那美丽冷清的躯体上条条如迸裂般的伤沟时也张圆了嘴巴。 “公子,”蔡楚忍不住抽泣起来,“是在下无能,未能护着公子。”每次抵御凫均袭击归来,他都泰然自若,脸上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以至于属下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主帅受了重伤。 “与你们无关,蔡楚,把姜将军他们送出去。” 吕澈系好衣衫,脸上的神色冷硬,那双盈若秋水的黑眸淡然而有神,“我和他,很快会决一死战。”他说的人,自然是凫钧,他父亲一支,除他之外,尽数被诛杀殆尽,纵然没有胜算,他也要留一口气和那个人亲自过招,最好能同归于尽。 姜大丰的眼神忽地锐利如箭,“南循王殿下如今正和洪利对峙于鹰翔谷,公子这里一旦有闪失,他势必仓促进攻洪利,到时候胜数不明,说不定。。。。。。” 他直言不讳地话叫吕澈目光一沉,良久,他才道:“你们先下去歇息,,容我想想。” “公子,公。。。。。。王妃娘娘,去了。。。。。。”人正要散去,发髻凌乱地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跌倒在地上哭道。 吕澈艰难地蹙起眉宇,紧闭眼睑,头上冒出薄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走入内室,见他的母妃仰面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嘴角流出一抹血迹。 “王妃娘娘怕连累公子,早备下毒药,奴婢以为没到最后关头,所以疏忽了些,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请医生了。。。。。。”大侍女说完,一头撞在雕花高柱上,血溅如飞,瞬间就气息全无。 大侍女殉主,房内的人登时哭声一片,吕澈喝了一声,才寂然下来。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4 “厚葬了吧。“音质涣散,雾花的瞳眸最后瞧了一眼死去的母亲,敛裳走到议事厅。 紫红色的檀木雕花椅子是他祖父曾经坐在上面调遣军马的,他迟疑了下,撩襟稳稳坐上去,奋力硬撑起身体,“传令下去,今晚突围。“ 风吹云隐,皓月皎洁。 随着一声战鼓擂响,霎那间,漫天火光映起,杀喊之声响彻山谷,夹杂着肉身被刺透劈开的惨叫声,在暗夜里听起来分外悚然。 虎贲军全数手持长剑,锐利的剑刃,在血雨中熠熠闪着诡谲的光芒。 凫钧的人也不示弱,仗着人多,蜂拥而上,更有弓箭手在远处架起弓箭,朝最彪悍的虎贲军将士射杀,不多久就将人射成一只淌血的刺猬。 “勇士们,杀了吕澈,你们便是我朝的大功臣。”凫钧亲自披挂观战,在马上大吼道。 ☆、酣战 吕澈先是一阵慌乱,但很快,他便定下神智,带上青铜头盔跃马持剑狂杀,“兄弟们,跟我上前截杀弓箭手。”方一喊完,就有黄雀之中的数名死士跟上,同时,两军的长锋更激烈地厮杀起来,咣当咣当的响声震天,狂吼盈满山谷,树丛里的猴子、狸猫、松鼠四散狂奔。 “杀啊。。。。。。。杀。。。。。。” 不知厮杀多久,两军均已死伤无数,尸体横陈遍野。 虎贲军和黄雀虽然骁勇善战,但凫钧人多势众,杀完一拨又涌上来另一拨,众寡悬殊之下,他们很快就耗尽体力。 四面八方的刀矛以及飞舞的箭簇寒光闪闪,猛恶至极,姜大丰和蔡楚一看情势不对,立即相互喊话,预备先行护送吕澈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至于其他的人,就听天由命了。 他们也不想这样的,都是同袍多年的兄弟,只是眼下,他们并没有选择。 “我不会走的。”吕澈一挥长剑,剑落之处哀嚎震天,漫天的血肉断骨,纷飞如红色的雨,扬扬落下。 所有人都被他的剑光震撼,这边士气顿时昂扬起来,齐声大喊:“杀啊。”喊声直冲云霄,金石震鸣至东方浮白。 “公子,叛军没有追过来。”蔡楚满脸是血,铠甲上到处是破裂。 吕澈勒住马缰,伤口处汩汩流出暗红的血,他强压住不让自己倒下,“给紫端王爷送信,就说我已脱险,让他尽快回循州吧。” 蔡楚正要着人放飞信鸽,姜大丰忽然道:“公子要到何处安身?不如和殿下一块退入循州等待时机。“ “多谢好意。在下。。。。。。”吕澈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就听探子大喊:“不好了,洪利突袭,南循王遇刺。。。。。。 “遇刺?”吕澈抬眸远望,当即挥手道:“重伤者躲入山谷休息,轻伤者随在下前去救援。” “公子的伤?”蔡楚担忧地道。 “无碍。” 终于在日中那金色光芒射穿层层乌云,洒落大地之际,远远瞧见刘挚大军的烈烈旌旗。 还有一望无垠的洪利的人马。凫钧命重兵屯集在此,单独带兵前去剿杀吕澈,怕的就是大乾国趁机插一脚,他没把吕澈放在眼里,却不敢小觑屯在循州的兵力。 “王爷!”效命于刘挚的虎贲军将领即可红了眼眸,挥动手中的长戟,就要刺向敌军。 “且慢。”吕澈拦下他们,叫人把送信的探子找过来,仔细打量他一周,道:“你是如何得知王爷被袭击致伤的?”两军对峙,听不见战鼓擂鸣,也不见脚下滚着血水,可见,战事尚未挑起。 探子昂首道:“小人九死一生送信回来,公子竟然不信。”说完,就要提刀自断一臂。 咣当一声,他手里的武器被蔡楚震飞,姜大丰恍然过来,呵斥一声:“你不是殿下的人。说,谁派你来的?”音落,他一脚踢过来,将人踩倒在地上。 “是,是王爷的人。”探子见轻易被人识破,叹口气道出实情:“殿下让小人去接公子,说辞也是殿下提前交代好的。”不这样说,吕澈怎肯过来。 吕澈大松口气,“这么说,你们王爷无恙?”言毕,就要掉头回撤。 “你个孙子的,吓死爷爷了。”姜大丰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将人提起来,要是刘挚真有点闪失,他和三万虎贲军弟兄还有命回去?才怪。 “咱们走吧。”吕澈朝虎贲军拱手致谢,而后命令他手下的人调转方向。 嘶。。。。。。 一支火箭带着长鸣,划过苍空,直奔恰好走出主帅大帐的刘挚,他先前清理了一下仪容,准备去迎接吕澈。猝不及防,他的侍卫来不及抽出武器,只好肉身护上去,火箭擦着二人的手臂边缘而过,咣啷一声插进大帐的木桩上,燃起熊熊火焰。 “殿下——” 刘挚白皙的手背被焦油烧掉一片皮肉,扑上来的侍卫袖袍着火,顷刻就烧到内里,只好在地上打滚灭火。 闷哼一声,刘挚厉声吼道:“水,备水。加强粮草棉絮护卫。“果然,将士刚行动起来,对方已经接二连三发动火箭袭击,虎贲军持起盾牌,一拨迎敌,一拨快速绕到敌军右侧,还有少量士兵提着水桶灭火。 来不及走远,吕澈听到火箭飞向刘挚大营的声音,忙命人去查看,却打探到凫钧已带残兵回国都,他命洪利以搜寻吕澈叛军为由主动向大乾发动战役,不见吕澈尸首绝不罢兵,借此向大乾施压,以防吕澈借助国外势力卷土重来。 “绕到洪利背后。”他朝蔡楚使了个眼色。姜大丰此刻不敢听他指挥,洪利有十万大军,而刘挚手里仅有不到三万人马,看出他的担忧,吕澈道:“姜将军可去支援你们王爷。” 简单处理好伤口,刘挚带上青铜饕餮面具,骑马冲到阵前,左右护卫奋力杀敌,根本不让刀枪靠近他们的主子。“殿下,是否派人给文太傅送信?“耀武边砍人边问。文季瑶在循州练兵已有年余,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已经知道了。”刘挚道。这么大的动静,循州百姓怕都知晓打仗了,文季瑶岂能不知,他一时不出兵,或许有他的考量。 这场战役整整持续到夜阑,双方鸣金收兵到时候,一弯上弦月高悬在空中,冲淡了浓黑的夜色。 洪利的十万兵马在吕澈和刘挚前后夹击之下,锐气已被挫尽,军中尽是颓废的叹息。 “洪利匹夫,你受我父王提拔之恩,却和凫钧串通起来弑君,本就天理不容,却不知罪孽,又擅自挑起战端,不杀你本公子誓不为人。”吕澈火上浇油,派人给洪利送去单独挑战的战书,对他极尽一番羞辱。 洪利看完哈哈一笑:“凫遥小儿,做了大乾那个花花王爷几年男幸,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要和老夫单挑,好,老夫就成全他,捉回来给本将军暖床,看他还敢不敢蔑视老夫。”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5 对战约定在次日巳时初刻,吕澈命人给刘挚传信,请他备好精兵,在巳时末出击。 “不好,芝仪要同洪利死战。”刘挚接到来信一拍桌子,声音沉闷道。吕澈曾提及自己有多种不为外人道的手段,他向来不屑于用,若用起来,便要和对方同归于尽。这次,他必然下了死的决心。 “殿下,这是滇国自己的事情,咱们还是少参与为妙。”姜大丰虽然是个武将,但多年历练,对经略筹谋也通一二。洪利一死,己方趁机把对方打散,于刘挚于他,回京之后都是大功一件。 刘挚觑他一眼,漠然不语。 “殿下,骁功来了,说有急事求见。”帐外有人进来通报。 “进来。”刘挚蹙眉,心中蓦地一紧。 “殿下,往来循州的官道被封锁,小人怀疑京中有变。“骁功进帐后立刻道。 那勃勃英姿的人,忽然狰狞眉目,声音哑暗:“为何本王没有得到消息。”他在京中的人不少,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子和他舅父郭荣经营许久,切断咱们的耳目也是可能的。殿下,现下吕澈拖住洪利,循州由文太傅保守,可保万无一失,咱们。。。。。。”姜大丰的话未说完,就被刘挚打断,“刘夷不会反。”转向骁功,他又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带人迎回家眷。“ “殿下,若京城真有变,不可置陛下的安危于不顾啊。”虎贲军将领跪地请求道。 “消息尚未核实,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刘挚起身,“请文太傅过来。”言毕,他的手颤抖了下,一个窈窕身影翩然在心中舞动,懊悔之意如泉水般涌喷而出,那日,说什么也该带她回循州的。 太子刘夷,他从未放在眼里,知道那人除去沽名钓誉、背地里使些小手段之外,没有领兵起事的胆量,刘挚怕的是玳王刘斑,这人手段禽兽,做事从不惜命,加上他身后的临江王刘伩,更是阴险的不露痕迹,早前竟叫他们母子倚重为心腹之臣,城府之深沉非旁人所能及,刘挚每想起来都后怕不已。 “殿下,臣得到消息,临江王反了,皇宫被围困,京城到处都在打仗。”文季瑶提着长襟,莽莽撞撞地跑进来,全无平日地儒雅风范。 “消息可靠?”刘挚问。 文季瑶拼命点头,“臣和张颐大人的家眷被叛军扣在府里,刘伩命人前来送信威胁臣即日回京。” “殿下。。。。。。”他匍匐在地,欲言又止。 未禀明的,是他收到的小女儿文楠蕤的一截断指,那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本王即可着人送太傅返京,另飞鸽传书于父皇,让他保你们家眷太平。”刘挚拧眉道。刘伩即使得了宝座,师出无名,难以服众,莫非是让文季瑶回去起草玳王即位的诏书。 “殿下,不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臣请殿下恩准,带兵进京为陛下擒灭刘伩贼子。” 刘挚拧眉,没应下他的话,却问:“可有王妃的消息?” ☆、得手 “京城的消息被彻底封锁,臣不知。” “老师,到你府上送信的是何人?”刘挚问,他不相信京城的局势能糟糕到如此地步,他父皇那等人物,岂是能轻易受制于人的。 “殿下,据臣猜测,刘伩定然是从太子下手的。”他就没看好过刘夷,那人表面精明贤能,内里实则草包一个。 “那郭荣的军队?”刘挚想到一个可能,忽觉脊背发凉,直直看着文季瑶,心中大呼不妙。 “臣担心的正是郭大将军的人来不及被陛下召回刘伩就下手了。”郭荣的人年前被刘丛调出京城,朝廷的本意是要他的人和刘伩的人形成相互制约,结果郭荣前脚离开,刘伩就拖延调兵旨意,趁机反了。 刘挚略一沉思,低声道,“本王带兵回京,这里,老师,你一定要给我顶住。” 比起循州边境的局势,京城的局势更让他忧心,更要命的是,他的王妃身陷其中,连生死消息都不明。 文季瑶默然不语,良久,他才老泪纵横:“王爷得胜之后,还请赏臣家属几具薄棺。” 刘挚挽起他来,“本王会尽力保住你和张颐的家眷。” 白色铠甲飞旋,剑光飞舞,擂鼓震天,日头渐渐爬上来,吕澈和洪利已过招五十几个回合,他浑身的旧伤口都已被震裂开来,衣袍上不时渗出红艳的血迹来。洪利的人以为他们的主帅伤了对方的,呼喊声砰然震动山谷。 黄雀的人心中一惊,眯眼看去,见他们公子身上血迹斑斑,不由自主地捏起一把汗。 文季瑶的循州兵马已经和刘挚换防完毕,听到探子来报洪利和吕澈的交战状况,额上的褶皱挤的更深。 刘挚命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保下吕澈,作为从来没有实战经验的文臣,临危受命,他怎可能一击制胜。 噗的一声,洪利的大刀拖过来,吕澈躲闪不及,肩头被刺穿,鲜血如水柱般喷了出来。 他闷哼一声,恍若未觉般,剑法丝毫不乱地朝洪利刺去。 “想不到你小子功夫这般高深。”洪利咧嘴冷笑,目光森森地盯着他手里的剑,见招拆招。 吕澈不答话,眼眸冒着烈火,招招致命,若不是想留命杀掉凫钧,他早出招和洪利同归于尽了。 洪利不得不专注对付他手里的剑,忽地,一声撕裂苍空的惨叫飞出来,震的人魂惊胆破,望去,只见吕澈另一只手玉扇一晃,血雨纷飞,洪利捂住眼睛跌下马来,地上滚着一团带血的眼球。 “主帅......”他的副将反应过来,打马过去将人救回去。 “公子。”蔡楚也不含糊,几乎是同时,将摇摇欲坠的吕澈扶下马来。 “不碍事。”他摘下青铜面罩,绝美的面容苍白,“紫端那边怎么不发动夹攻?” 蔡楚把他扶进大帐,“刚才探子来报,南循王爷那边军队异动,不知发生何事。” “你派人去接个头。”吕澈道,语气从来没有的虚弱。 且说文季瑶这边,得到洪利被吕澈出其不意刺出一只眼球跌落下马的消息后,立即点兵唤将,强势出击,斩获不少粮草辎重。 “公子,洪利跑了。文大人在外面候着。”几个时辰后,吕澈醒来,蔡楚进来道。 “请进来。” 文季瑶早目睹过这位如玉公子的风姿,然这次进来一瞧,当下怔忪片刻,面如冠玉略带疲态,文人笔下所有华丽的辞藻堆砌起来都不足以喻其精,真谪仙也。迂腐了几十年的夫子忽然领略了旖旎的心境。 然转瞬就被家人生死未卜的困境和当下的局势所打断情思,道:“公子伤势如何?” “不足挂齿。”吕澈只寒暄一句便问道:“紫端因何离开循州?” “敝国京城有变。”文季瑶简明提了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6 刘伩叛变的事儿,按照刘挚交待的传话给他:“公子不如暂且前往循州安身,伤好之后再作打算。” 吕澈半眯着眼睛靠在雕着山茶飞鸟的黄梨木的榻上,一头青丝用玉簪挽起,伤情丝毫掩饰不住他的风华绝代,他喝了口温水道:“文大人,借你兵马用用,明日五更点给我。” 文季瑶略一沉思,便知他要去京城帮刘挚,欣喜之余却为忧心不已:“公子的伤势......” “文大人,就这么说定了。”吕澈端茶送客,他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养足精神,来不及细说原委。 京城之内。 刘伩的人在一天之内控制了九门的进出口,弓箭手驻守在城墙之上,只要看见信鸽飞过,一律射杀,故而消息半点都传不出去。 皇帝刘丛被困在皇宫高墙内,调兵的圣旨写了一道又一道,想尽办法却送不出去。 宫里的情况都这样,更不要说南循王府了。叛军是在夜里起事的,秾辉当时尚未安歇,只听咣啷一声,王府的大门被撞开来,她披上外衣出去,远远就瞧见不可一世的身穿红袍,腰悬蛟龙玉佩的刘斑。 “皇嫂,又见面了。” 秾辉强自镇定下来,“玳王殿下深夜破门而入,不知有何贵干。” “皇嫂难道没听到街上的动静?实话说吧,京城,乱了。就算本王不来,也会有别的人来,毕竟,皇嫂的美色,放眼整个京城,也是首屈一指的。”刘斑轻笑道,他甩了甩袖子,双手背在后面,绕着秾辉走了半圈,偏过头道:“皇嫂莫怕,既然本王来了,会护着你的。” 秾辉心里嗤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哼。 “人带上来。”刘斑又一挥手。 一个反绑手臂的人被推搡到秾辉面前,借着灯光定睛一瞧,她垂下眸子,“符川舅舅,你几时得罪玳王殿下了?” 符川面色平静地瞅了她一眼,“王妃娘娘,小人该死。” “他该不该死,就看皇嫂的了。”说着,他兀自踱向秾辉的房里。 “本王今晚在这里安歇,你们去守好门,叫那些人离府远点,别来坏了本王的好事。” 手下的侍卫应了声,各自散开。 秾辉淡笑一声,“殿下既看中这里,我到别处就是了。” 刘斑对她此举毫不在意,“皇嫂从这里出去,街上的人可不认得谁是南循王妃。” 秾辉倏尔顿下脚步,夜风寒的她打了个冷噤,昂起头,她对符川道:“对不起了,我自身难保......” 刘斑见她到这般境地都不求他,冷笑两声,“这人王妃不在乎,丢出去弄死。” “呵,王爷还有什么手段,都拿出来吧。”秾辉看都没看符川一眼,月娘皎洁的光打在她芙蓉一般的容貌上,她通身的气派孤高而清冷。 符川被人推了出去,发出呜呜咽咽的悲声,听的人心沉沉的。 “殿下,搜到了。”一人从秾辉房出来,手上抱着她的如莲碧玉枕。 秾辉见那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的勃然大怒:“无耻。” “花天爱,本王的皇嫂是个烈性子,你说,要不要告诉她你的身份呢?”刘斑摩挲着玉枕,“好香啊,日日与美人儿肌肤相贴,看来沁入不少美人香。” “只能怪小人无福消受。”花天爱苦笑道,“当日家母与沈家夫人指腹为婚,以玉枕为凭,花家从未想过悔婚,不想她却嫁给南循王爷为妃,唉。” “你父亲死的可疑。”刘斑又道。 花天爱道:“是刘挚的人杀了我父亲,小人这些年已调查过了。” 秾辉听着二人的一唱一和,丑态毕露,斜目扫了他们一眼,“玳王殿下,您羞辱我也好,逼迫我也罢,无论您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就范,还请殿下尽早赐死。”什么指腹为婚,可笑,她听都没过什么花家。 想用这种手段打压她的清高,呸,她沈秾辉敬谢不敏。 “那本王就不必费心了,来人,赐酒一杯。” 秾辉看着眼前的酒杯,以为其中的是毒酒,端起来正要饮下,忽然被香年扑过来夺下:“奴婢代娘娘喝。” 顷刻,她看见一只空杯子被扔在地上,“香年,唉,我逃不了的。” “娘娘,这酒......”香年大口喘气,面色遽然酡红,眼中流转的媚色轻浮而炽热。 “啊......”秾辉霎时明白过来,那一杯不是毒酒,而是刘斑引她就范的药酒。 罢了,她远远瞧见一棵粗壮的梧桐,打定主意,早些死去,免遭这些人下流的手段荼毒。 “殿下,”走神的瞬间,她看见香年敏捷地扑到刘斑面前,身姿妖娆地缠住他,淫言浪语不时从她口中溢出,衣服也被撕扯掉扔在地上。 “王爷......”花天爱忙上前,他没心思赏玩这活色生香的场面,生怕刘斑受到丁点伤害而人头搬家。 要是平日的这种场面,他二话不说抱起美人就行风流事,可眼下,他贪着秾辉的美貌,一掌劈向香年,试图将人从身上弄开,没想到香年是习过功夫的,轻巧躲开他的掌风,又攀附到他身上娇喘。 “唤侍卫过来。” 秾辉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见花天爱要走,趁他不备,双手抄起玉枕,狠狠砸下去...... ☆、弦上 就在她的手的下一瞬,香年闪电般一扭动,刘斑被她用抹胸勒住脖子压在地上,她嘴上跟被拧了头的公鸡一样,叽叽咕咕的,喊不成句子。 秾辉哪儿经历过这样的风波,手脚一软,弯腰蹲在地上,想到外面全是刘斑的人,她们不过拖到天亮罢了,心思一转,上前帮香年把人绑个结实,对香年道:“你是王爷的人吧?要紧吗?”她随手脱下外衫罩在香年身上。 “王妃所言不差,奴婢就是王爷早年安插在宫里的人。”香年哆嗦着,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很难控制住体内的狂躁,裹上衣服便端庄全无地伏在榻上喘气。 秾辉把她扶到外面暖阁的椅子上,拿水喂给她几口,道:“多谢你暗中帮着我。”若不是香年,她要是饮下那杯情酒,当真要比死还难受。 “王妃快想想脱身之计,侍卫,侍卫一会儿肯定会闯进来的。”香年道。 秾辉蹙眉,忽然嘴唇发白地道:“香年,咱们王府的侍卫哪里去了?”适才刘斑带人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打杀声。 莫非侍卫一看情形不对,全部叛变了不成。 “侍卫......王妃稍等,奴婢出去瞧瞧。”经秾辉一提醒,香年也觉出蹊跷。 “慢,你不要去。”秾辉道,她这样双颊浮晕,面色酡红地出去,万一招惹起男人们的不良心思怎么办。 香年道:“王妃殿下,咱们虽然暂时擒住玳王,一旦被发现,就难免一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7 死,香年无能,不能化解体内欲毒,亦不能护王妃周全,于王爷有愧。” 秾辉从暖阁的柜子里找出两件大氅,披在身上一件,另一件放到香年手边:“你既是王爷的人,应该知道,这府里从前有条密道,通往陛下早年当岐王时候的外宅,你可知道?” “密道?”香年惊愕道。 秾辉轻点下头,“其他的人就各安天命吧。”她移步到暖阁后面,示意香年跟上来。 刘挚走的时候大概向她提及过府里的密道,照他说的方向摸索,很快,在后院角门不起眼的地方,移开虚掩的樊篱,就探到密道的入口。 “王妃,”香年打着微弱的火烛,担忧地道:“这,这多年不曾有人走过吧,万一里面有危险怎么办。” “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豁出去。”皇帝当年的外宅,叛军定然没兴趣,或许还有人看守着,比这里要安全多了。 “奴婢先来。”香年探身进去,见里面干净、空气通畅,侧身朝秾辉施礼:“王妃殿下请随奴婢来。” 秾辉提裙踩进去,随手把外面的脚印抹了抹,再将遮掩放好,道:“尽快走吧,天一亮,被人瞧见脚步追来就麻烦了。” 二人匆忙往深处走去,里面干干爽爽的,这个季节虫蛇还没有苏醒,自是不必担心,据秾辉推测,皇帝当年的外宅自然有他的亲信把守,到时候表明身份,说不定能躲过一劫。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天亮没有,眼前几条光缕透进来,香年强撑住身子,道:“王妃殿下,上面可能是出口。” 秾辉见她没继续往前走的意思,道:“香年,你......” “娘娘,万一这里也被临江王的人控制住,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香年无力地道,今夜的惊恐和药酒已让她开始意识涣散。 “外面有脚步声。”秾辉忽然屏气道。 来不及思虑,二人朝光线射进来的地方冲过去。耀眼的白光刺的她们睁不开眼睛,微弱的视线处,一玄衣男子负手而立,深情寡淡地望着她们,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 他身后的铁甲武士立刻进入密道,又有人拉来大石块,准备封闭出口。 “太子殿下。”秾辉顿过片刻,福了一礼,眼角的余光瞥向香年。太子出现在这里,相当的可疑。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目光端正地扫过秾辉:“叫皇嫂受惊了,孤本该到王府护驾的,怎奈侍卫去迟一步,遍地找不到人,孤听说皇兄府里有条通往这个宅子的密道,想来皇嫂是聪明人,必会过来避一避,故而守在这里恭候。” 秾辉又朝香年投去一眼,轻笑:“谢太子关心。”她可以确定香年是太子的人无疑,之前守在王府门口的侍卫,可能是被香年和太子串通起来遣走的。 可这么想也说不通啊,调开她的侍卫,让刘斑趁虚而入,为的是什么,香年为何又要舍身护着她。 一步一步算到她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她不敢想。 “皇嫂似乎不信任孤?”太子刘夷笑道。 秾辉掩住异色,“哪有,多谢太子殿下挂记,妾铭记于心。” “父皇的意思,皇嫂暂时住在这里吧,孤会安排妥帖的人进来服侍。” 秾辉又福了福:“殿下费心。” 三日后。 皇帝的御林军开始占了上风,刘伩的人被逼到九门之外,城内渐渐听到的喊杀声弱了许多,以为局面要被控制住的时候,和刘伩狼狈为奸的晋中王刘悟提五万大军前来助他造反,大兵逼近,刘丛又开始惶惶起来。 秾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召入宫中的。 皇帝脸色青紫地端坐在龙榻上,“朕得到消息,刘挚从循州赶来,不日就能抵达京城。” “但愿王爷能为父皇分忧。”秾辉言不由衷地道,刘挚手头的那点人马,想和刘伩与刘悟斗,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刘丛点点头,“这些日子,让你住在朕昔日的外宅真是委屈你了。” 秾辉正要回话,忽然看见丁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哭丧着一张老脸,道:“陛下,南循王爷的人和刘悟贼子在城外交起手来,王爷,王爷受了重伤,人马退到雍地去了。” 刘丛的身子剧烈往前栽了一下,保养得宜的手拍砸桌面,“刘悟贼子,敢伤吾儿!” 秾辉闻听几乎站立不住,“父皇......” 太监又报:“太子来了。” “宣。” 刘夷想是得了刘挚的消息匆忙赶来的,不等刘丛开口,便跪下道:“父皇,儿臣愿带兵出击。” 刘丛垂目觑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失望,“朕已无兵可调。你舅父的兵马,你可请的动?” 刘夷怔了怔,“儿臣,儿臣不知。”小权谋他不缺,然而调兵遣将这种事儿,他还真有些没谱。 郭荣现下按兵不动,怀了观望的心态,就等刘丛和刘伩伤的两败俱伤的时候他才介入,到时候一举把刘夷拱伤太子位,建不世之功。 刘丛摆摆手,“太子,你可愿与朕一起上阵?”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说好写爱情的,后面就脱缰了一样,唉......我想我的脑子可能烧了。 泣! 对了,要开新文了,文案已挂出,关于下一本,某还写了一个小短篇——《简述大唐style的化妆方法》,欢迎去撩,鞠躬! ☆、回归 刘夷面色青白,强撑着仅存的气势道:“儿臣愿意。” 觑他一眼,刘丛道:“换战袍吧。”眼风扫过秾辉,对丁随道:“送南循王妃到郭贵妃那儿安置。” “多谢父皇。”秾辉屈膝一礼,“愿父皇早日平叛逆归来。” 郭贵妃年过四旬,身躯纤秾合度,雪肌长眉,脸盘有点圆润,乍看是个和蔼可亲的,若仔细瞧她那双凤眼,不难品出掩藏之下的些许凌厉,叫人不敢冒犯。 “早听说南循王妃貌美娴淑,今日得见,可知传言不虚,平身吧,赐座。”语气不缓不急,倒听不出叛军兵临城下的慌乱。 “多谢贵妃娘娘。”秾辉道,稳稳坐下。 手里把玩一柄白玉精雕华虫如意,郭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南循王此次进京勤王,陛下很高兴,到底是父子同心啊。” “太子殿下何尝不是如此,此次与父皇并肩平叛,得胜之日四海归心,妾与王爷日后可要仰仗娘娘和殿下照拂。”秾辉小心谨慎地道。 郭贵妃脸上的笑极拿捏分寸,既没有志在必得的傲然,也没有什么谦虚,只淡淡道:“太子体恤百姓,宁可不要军功也不想看到天朝动乱,可有人就是不安分,叫他日夜焚心,忧我百姓遭殃啊。”郭贵妃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将太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8 子捧上圣坛,可不嘛,太子刘夷不就借贤名挖到储君位置的嘛。 “太子贤仁,非其他诸王可及。”秾辉顺势奉承一句。 郭贵妃脸上虽没有得意之色,倒是让侍女安排了不错的暖阁给秾辉住下,起居方面也照顾的周到,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据宫外传来的消息,刘挚伤势很重,有没有命回来都很难说,又见秾辉在吃茶上毫无顾忌,料她是没个身孕的,也就放松了戒备,乐得施些小恩小惠的,就当归拢人心吧。 秾辉心知肚明,也不生事,每日只在宫里看些佛经,累了拿起女红做做,于女红技艺上,她着实没天赋,绣什么都歪歪扭扭的,倒不像世家出来的女儿了。 “王妃,王爷生死未卜,您难道不想办法打听打听他的消息吗?”皇帝亲征的第四日,香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宫外若有消息传入,贵妃娘娘自然会派人来说一声的。”秾辉拈起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对着绣花盘比样子。 香年趋近一步跪下:“王妃是怪奴婢私下和太子的人联络吗?不错,奴婢是太子和贵妃的人,那日,奴婢欺骗了王妃。” “本王妃不怪你。起来吧。”秾辉道,香年的话自然不能轻易取信于她,她更不会傻到真的去打探刘挚的消息,若真打探到了,岂不是暴露他的行藏。 别忘了,贵妃弟弟郭荣的十万大军还在蛰伏,调头对付谁,不是她能预知的。 “王妃,奴婢担心王爷......”香年俏脸一红,急急地道:“奴婢,奴婢倾心王爷已久,不指望得到王爷青眼,但求他平安顺遂......”说着,竟落下几行清泪。 秾辉俯身挽她起来,叹口气道:“你有所不知,我若此时派人去打探消息,会乱了陛下的计划,还是忍忍吧。” “陛下?”香年问。 “不管殿下是生是死,眼下不能有过多的消息传出来,你知道,陛下爱子心切......”秾辉道。 拿皇帝来堵她的话,香年果然不再提及此事,一个人幽幽地坐在房里,兀自垂泪。 循州边关。 吕澈和文季瑶的人呼应夹攻,洪利瞎着一只眼睛坐镇,到底失了往日的锋芒,底下的军队吃了一次败仗之后军心一溃千里,不几日就被打的落花流水,狼狈窜回滇国国都。 正在循州修河种桑的张颐大汗淋漓地赶到文季瑶的大帐中,“文太傅,您万不可放吕公子走。” “此话怎讲?”文季瑶讶异地捋着胡须。 “京城必定是三股势力僵持不下,若不出奇兵,陛下河王爷就算平了刘伩叛军,也抵挡不住心怀叵测的郭荣啊。”张颐道。 文季瑶猛然大悟,刘挚可用的人里,懂得用兵之道的不多,他算是个半吊子,关键时候不能确保一击致胜,事急从权,还非吕澈不可。 “快,吕公子尚在大营客房。” 急急拉起张颐,二人一路小跑至吕澈跟前,齐齐拱手:“公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京城之事,吕澈也有耳闻,猜到些许,蹙眉道:“何事?” “王爷战事不利,身陷雍地,虽说陛下带兵亲自上阵,可不得不防太子舅父的势力趁机渔利,在下想请公子......”文季瑶道。 张颐:“听闻公子倾慕王爷风姿追随多年,可王爷后来纳了王妃,实属对不住公子,还请公子看在.....” “张兄莫要胡诌。”文季瑶气的心里直打擂鼓,张颐呀张颐,你这桩木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吕澈长眉舒展,冷清一笑:“二位的意思在下明白了,文太傅,你手下的兵马若肯借我一用,在下定会为王爷效劳。” “这个自然。”文季瑶想也没想就应承下来,他并非不担心吕澈用自己的人去讨伐凫钧和洪利,只是眼下除了赌这条路也没别的法子。 不日,吕澈带兵进京。 京城战事的惨烈远远出于他的想象,走到冀州,便看到沿途阵亡的士兵的残骸断肢,草木含悲,天空笼着愁云惨雾。 吕澈命士兵停下,自己先带蔡楚等人化装成普通百姓转道雍地,雍地的情况也好不到那儿去,外围的叛军气势汹汹,内城大门紧闭,守在城头的士兵面色枯瘦,估计城中囤粮已剩不多。 “蔡楚,今夜二更,进去看看。” 吕澈的介入彻底改变战局,十日后,刘伩和刘悟兵败,双双服毒自尽。郭荣在看到战局胜负明了之后迅速介入,将剩下的叛军一一剿灭。 “紫端,你的伤不要紧吧?”庆功宴上,举觞对饮,吕澈笑对刘挚夫妇道。 刘挚忽然用宽大的玄色绣龙纹的袍袖遮住,底下拉着他的手道:“芝仪,本王又欠你一命。” 秾辉侧眸瞥见,双手捧觞举到吕澈面前:“妾敬吕公子一杯。” 太子刘夷远远瞧见这一幕,道:“皇长兄真是好福气,不论男女,囊尽天下美色啊。” 皇帝一个冷眼投过来,且不说他在平叛中的畏缩与无能,单就蓄意挑起刘挚好男风落人口实这意图,就不是储君该有的心思。身后,要交给储君的不仅是江山,还有他膝下的儿女子孙,思及此,刘丛微不可觉地打了个寒噤。 易储谈何容易,这次叛乱,何尝不是易储引发的。 “王爷,歇息吧?”夜晚的王府,已有早春虫儿低低欢快的吟唱,等到二更过了,才见刘挚从吕澈房里出来。 他前半夜在吕澈房里做了什么,她完全不问,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刘挚抬起双臂让她宽衣,他肩头和前胸的伤尚未愈合,太医嘱咐不能洗浴,他原打算这样歇息,忽然一念起,抓住她的皓腕道:“打热水来,帮本王擦擦身体。”他的声音很低沉,丝毫不让她觉出被使役的意思。 “妾乐意之极。” 侍女惯会来事的,哪儿会让王妃打水,手脚麻利地打了热水过来,白绢巾子备了厚厚一沓,闻着有股淡淡的香甜味道。 久别之后,看着他脱下交领中衣,露出细腻的肌肤,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颤了下,脸上像燃了火,瞬间烧个通红。 ...... 这一夜,主欢的是她。 她原本要做个深闺端庄骄矜的女子,可他把她推到上面,手把手教习一番,很没脸地,她如酣醉了一样,不管不顾起来。 累的深了,她满身是汗,像一尾鱼般,肌肤滑腻的他抱都抱不住,掌心全是她的兰泽香汗。 “王妃,本王真是后怕。” “紫端,妾日后如何也要赖在你身边。” “嗯。”嫌她的力度不够,他反宾为主,俯身在鸳鸯帐中掀起狂风暴雨。 次月,回到循州。 吕澈因长期带伤作战,回到循州后旧伤新伤一起复发,一病不起,被刘挚强行留在王府养病。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59 连着王府的后面,刘挚叫人在修新的府邸,里面植满翠竹和南疆珍贵树木,极尽大乾朝园林之意境,于有限中见出无限,又在无限中回归有限,春阳灿烂之日,望之清雅幽静,很是舒适。 秾辉一到循州就迫不及待回了沈府,府内死气沉沉的,老太太精神大不如从前,符氏拉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儿,几个姨娘笑的比哭还难看。 “母亲,女儿没能救下舅父,愧疚的很。”那日刘斑用符川性命相逼,她之所以无动于衷,是抱了必死的心思,谁曾想后来峰回路转,天不绝她。 符氏也不应话,一个劲地用手绢抹泪儿。 “王妃殿下,不是你的错。”老太太颤巍巍地就要行礼,被秾辉扶起,她道:“你涧儿兄长和你芩妹子也都走了,我想你们想的心肝疼啊。” 秾辉拧眉,转向方姨娘:“芩妹妹去了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最缠绵悱恻的爱情写脱缰了,捂脸。 ☆、终章 老太太摇摇头,指了指城外的一处尼姑庵。 秾辉赶到的时候,已经黄昏,暮色苍寂,不知是哪个朝代建起的尼姑庵,破败的不成样子。 她推门进去,里面更加幽暗,一个穿黑青色衣服的小尼姑坐在蒲团上抹眼泪,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柳儿?”从那个身影她认出,这不是秾芩之前的贴身大丫鬟吗。 小尼姑回过头来,讶了下,忙起身施礼:“大小姐,不,王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你家小姐呢?”秾辉顾不上寒暄。 “小姐在内堂诵经呢。” 秾辉跟着她绕到内堂,没进门就听见一下一下敲打木鱼的声音,柳儿伸手撩开帘子让她进去,木鱼声戛然而止,秾芩白如雪的一张脸映在青灯下,意外地,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惆怅悲戚,平静的如一滩没有波澜的浅水。 “芩妹妹。你这是何苦呢?”秾辉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不想进王府。”秾芩说。 自秾辉大婚那日起,方姨娘念念不忘天子家的富贵,铁了心要把女儿送到南循王府,不仅日日要求她做女红茶点,还私下里找婆子来向她传授媚术,秾芩忍无可忍,遂躲在这尼姑庵里,带发诵经,躲避方姨娘的威逼。 “我听说,你和姨娘翻脸之前常往夷蛮的绣铺里跑?”来之前,秋菡不经意和她提了一句。 “......”秾芩双颊浮起微红。 秾辉似乎印证了小丫鬟们的嚼舌: “二小姐起初是喜欢王爷的,后来知道是大小姐的夫君后就死了心。” “二小姐好像喜欢蛮公子,可惜蛮公子是个断袖。” ...... 三年后。 太子因在那次平叛中没有施展和他名声相符的才华,被皇帝不喜,迟迟得不到一次监国的机会,寒了大臣的心。 而远在循州的刘挚这边,文季瑶治兵严,边疆平静没有战事,张颐利用修河种植农桑的才干,把循州经营的物阜民丰,吸引四方商人前来。沈叔伦自从儿子离家出走后,痛定思痛,抓住荩儿的错处,着人发卖出去,由此后院安定,他一心公务,循州政治清明,少有冤情错案和压榨百姓的恶棍生事。 随着夷蛮的绣坊越开越大,生意越做越远,他的身价日益高涨,背后又有刘挚和秾辉的支持,很快得到沈家的青眼,招他为女婿,婚后一年左右,秾芩就生下女儿,两人过的和和美美。 三年前吕澈伤好后,刘挚把新建的园子赠给他,让黄雀的人不再流落山林,二人常常对弈到天亮。 秾辉有次醋意大发,又不好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心中苦恼,闷了几天,忽然想到一计。 这次刘挚又来找吕澈对弈,她也跟着过来,打扮的甚是风流轻佻,坐下后就看着吕澈的美色,馋涎欲滴,时不时还抛个眉眼过去。 吕澈自然是当作没看见,一旁的刘挚怒了,连输三局,气的到最后推掉棋盘,拉起秾辉便走。 “你想一妃二夫啊?”他和她越来越孩气,凑到一块没个尊卑大小,夫纲妻从的一说。 “想啊。王爷肯给妾这个机会吗?” “......呜啊。”还没走出门,就听见吕澈那边传出一声惨叫,二人忙回头,只见吕澈拭着玉扇从门里出来叫人清理屋子,他不屑地笑道:“凫钧的小毛贼,刺杀本公子,呵,自不量力。” 家仆抬出人来,那人的心已被掏出,搁在胸膛上,扑扑跳动,吓的秾辉拽紧刘挚的袖子遮住双眼。 几个月后,黄雀的人出手,弑兄上位的凫钧被刺杀在滇国王殿的御床上,滇国大臣和百姓请求吕澈回国继位,思虑再三,他欣然接受,成为滇国国史上在位时间最长,政治最清明的一位明王。 他继位后,刘挚和秾辉曾到滇国的国都游览,二人白天玩尽南疆风光,夜晚鹣鲽情深,回到循州后,秾辉有了身孕,次年生下一子,皇帝刘丛赐名刘绶,甚爱之,因此也更加冷落太子刘夷。 刘夷恐惧,和大将军郭荣商议逼宫,被刘丛得知,提前下手,废了太子,将二人幽禁在府邸内,终身不得放出。 刘丛在位的时间很长,刘绶长到十六岁,他的皇祖父还身体康健,有大臣建议他立嗣,他没有当下答应,只叫人去循州把皇太孙接入宫中,亲自教养,群臣知其心思,便联名提议立刘绶为储君,次年旨下,刘挚和秾辉被接入长安参加大典。 去时红颜美少年,归时翩翩一男子。 下车前,他执着秾辉的手,望着风韵犹盛的美人眼角细细的一丝鱼尾纹,嘴角噙笑:“本王终于不担心王妃美色惑人了。” 明眸闪动,秾辉佯怒:“王爷变着法子嫌弃妾,到了父皇那里,妾给您讨几房美妾如何。” “本王还想多活几年,哎呀,又半年没见芝仪了,本王甚是想他。”他噙笑道。 秾辉一下黑了脸,“绶儿和滇国公主的亲事,没戏啦。” “别别,听王妃的,不见他就不见,下次去滇国都城游玩儿,本王保证三过他的门而不入。” 秾辉一笑,笑的狡猾妖娆:“善,王爷真从谏如流。” 新帝登基时已经四十三岁了,他母家舅舅沈涧四十岁入仕,大气晚成,管着户部,把国库打理的丰厚有余。 他和滇国公主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万事顺遂。 他平生要说不如意的,也有三怕,一怕别人提到父亲的时候说他有过男幸,二怕有人在他母后面前提到吕澈,虽然他们每年都要见面、宴饮,三怕他的老丈人来看外孙,吕澈一讲起循州和滇国的旧事,二个不成器的顽皮小王子就偷着王南边跑,害的他多次带人去捉他们回来。 不明所以的,还以为他是个多差劲的父皇呢。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春不识 作者:穆西洲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