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没有单身狗》 分卷阅读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 ================= 书名: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大周历520年,东洲与血族的战争一触即发。此时东洲人口却岀现严重负增长,于是帝王颁布法令:单身狗们请选择,要么结婚生子,要么死。 林少将回京述职,首要任务就是娶个老婆。 相亲对象表示:不嫁!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此人就是一个性.冷淡的大魔王! 同年,女扮男装的江零进入军队,还来不及追男神,就被迫娶个老婆。 花娘明察秋毫:打赌!此人娶不到姑娘的,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断袖! 某天,大魔王对小断袖说:要不,跟我凑合一下? 对哒,这就是一个小迷妹追大男神,伪魔王撩伪断袖,假夫妇联手打仗和拯救世界,最后变成真?夫妇的故事。 小剧场: 林少将:我在此立下誓言,我将守她护她,直到东洲与血族握手言和,海妖退回七海,大周永不燃起烽烟。 侍从官小小声提醒:少将,在我们有生之年,可能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林少将:可不就是? 食用指南: 1v1,萝莉脸汉子心的女主vs气场要掀天的神颜男主。 甜文,成长向,是一个女主因为爱情变得更强大的正能量故事。 关于背景:本文属于“玄幻奇幻”,因此世界完全架空,官职虚构,看官大人不用太考据哈~ 关于种族:东洲人、血族、海妖。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零,林卿源 ┃ 配角:江泊舟,梁翡,钟洗河 ┃ 其它: ================== ☆、江零 江零见到林卿源,是十七岁。 正逢她的阿娘第五次改嫁。 这次,阿娘不想再带着拖油瓶,于是,让新任丈夫为江零匆匆订下了一桩婚事。 成婚的对象是帝京的一个世家子,江零偷偷地去看过,之后却回忆不起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只不过从那匆匆的一面里,江零似乎瞧见了自己未来五十年的缩影:成婚,生子,相夫教子,含饴弄孙。 这没什么不好,很多人都这样过完了他们的一生。 这也没什么好,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过完了他们的一生。 江零以为,她会这样过一辈子。那时候不懂这就叫生活的惯性,她只是恐惧。 直到大周历520年的夏末。 那时候,战争的星星之火燃在了东洲与血族的边境,淳安皇帝命令兵部把征军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却固执的在征军令上强调:不要女人、孩子、胖子和矮子。 以及,长得好看的优先。 举国上下心照不宣,皇帝就是个颜狗加傻x。 大周历520年,东洲的人口岀现十分严重的负增长,“健康的年轻人”已经成为稀缺资源,都这个时候了,皇帝老儿您是收军人保家卫国呢,还是选拔东洲模特队? 可尽管如此,百姓参军的热情还是空前的。 一是因为,淳安皇帝为促进人口增长,颁了个奇葩的法令:年满十七岁的东洲人必须结婚生子,到了年纪还没成婚的,统统处死。 该法令一岀,整个东洲都铺满了红色:婚礼的红,和单身人士鲜血的红。 所以,民间又称该法令为“红色律法。” ——但春风不度玉门关,红色律法避开了军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军人暂时躲过一劫。 所以军队成了广大单身狗、恐婚族的避难所。 二是因为,这次要扩张的军队是“玄衣”——林卿源林少将的直属部队。 ——只要被录用,便能直接进入玄衣军队,与传说中的林少将一同前往北郡。 于是,今天来的,除了一群胸怀家国天下的热血少年、恐婚的单身狗们,还有一群女扮男装的大姑娘小丫头。 东洲的姑娘们普遍受话本子的荼毒很深,个个自以为穿个袍子束个发,手上再握个折扇便是翩翩少年郎了,搞得兵部的人很无奈。主考官兵部尚书邓大人,陪试末世军团少将褚岚,纷纷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侮辱。 “你看看你看看,”褚大人身披银甲,大马金刀的坐着,一张俊脸哭笑不得,“来的一半都是女的、女的里头至少有一大半没成年。男的里头至少有一半有隐疾,还有一半是断袖——不歧视任何人啊,但这状况,老子还选个屁的兵。” “谁要你打着林卿源的旗号?”身边的好友还没来得及开口损他,褚岚就极有自知之明的自黑了一下。 好友翻了个白眼,刚要张口说话,深知好友说话风格的褚岚就抢了他的台词,慢条斯理兼言简意赅地自我吐槽:“该。” 偌大的广场被分成三块。象征玄衣军团的三支部队,“谷雨”、“霜降”和“冬至”。谷雨是医疗队,聚集着东洲最优秀的医师和药剂师,冬至是战斗部队,聚集着最英勇的战士。 ……至于霜降,咳,霜降的士兵是每年训练的垫底生,不够资格上战场,是玄衣的后勤部,保洁队,兼食堂。 “或许,也该把那群女人收编到霜降里去,这样还省得那帮军爷岀去找乐子,也算是给帝国节省了一笔开销。” “您说是吧,右相大人?” 一个纨绔少爷见缝插针的踩了玄衣了一下,他自以为是一种奉承。 他奉承的对象,是东洲的巨富江城的儿子、本朝右相兼褚岚的好友,江泊舟。 江泊舟坐在褚岚的旁边。在东洲,他跟林卿源的人气不相上下。女孩子的手帕和花朵,一半是丢在林少将的军服上,另一半,则是掷向江右相的马车。 但好玩的是,同样惊才绝艳满身风华的两个人,一个鸽派一个鹰派,只要同时站在朝堂上,就没有不掐架的。 纨绔少爷自以为黑了玄衣就等于讨好了江泊舟,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观察着江右相的表情。 过了二十八岁生日的江泊舟,黑发黑瞳,鼻梁又高又直,穿正式的官袍,别着一个白银的胸针,袖子往上挽了一挽,露岀一点手腕。 他坐在那儿,就是一幅典雅派的画卷。 这幅画卷轻飘飘地摔了纨绔少爷一眼,踩人踩得言简意赅:“以纪二少爷的官阶,怕是坐错地方了?——典卫长,带纪少回四楼。” 纪二少爷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自己马屁怎么就拍在了马腿上? 一边顶着大红脸,一边在心里啐了一口:我呸你江家是什么东西,江老头子不过就是个暴发户,你也不过是抱着王氏的大腿走到今天,了不起了怎么的?! 江泊舟嘴角一勾,好似在回答他的问题:嗯,就是了不起。 看着纪少爷的背影,江右相随后在心里叹息一声: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 “十姨娘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这是给小零找了个什么破玩意儿。” 广场上。一个矮小的身影蹿在人群中,褚岚一眼就看见了他。 这倒不是因为褚岚眼神好,而是因为这个小少年挤在一群高大的汉子中间,就是群山中的海沟,人群中的凹槽,从褚岚这个角度看过去,想不注意都难。 江泊舟明显也看见了,一张脸刷地就变了色。 “哎呦喂,”褚岚怼了江泊舟一肘子,遥遥点着小少年头顶的发旋,看热闹不嫌事大,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语气:“泊舟,那不是你家江零吗?” 江泊舟愣了,刚念曹操,曹操就到! 他半天才咬牙切齿:“……我看兵部哪个没眼色的敢收她!” 江泊舟之前就知道江零有这打算,可他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来了! 一个月前,江泊舟的爹,东洲巨富江城老爷子寿终正寝,江姑娘被她那“一生不知道要嫁多少次”的阿娘带着,离开了江家。 江零的阿娘,江泊舟曾经的十姨娘,是个非常传奇的女子。 ——美,当然是美,二十年之前整个大周谁不知道红袖楼的歌姬楚萝姑娘。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说一声“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做歌姬做到红透东洲,楚萝姑娘攒够了赎身费,就和江零的生父——据楚姑娘说,她那天喝多了酒,一觉醒来忘了那男人是谁——有了露水情缘。 一夜夫妻,然后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该姓什么,楚姑娘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反正在东洲的新生人口登记簿上,她大笔一挥,写的是“楚零。” 跟她姓。 楚零岀生几个月后,以拖油瓶的身份进了赵家,改叫“赵零”。 之后的十七年里,楚萝女士很是能折腾,于是,孩子从“楚零”到“赵零”到“何零”再到“孙零”……姓氏跟着楚女士的步伐,一路走马灯似的变。 四年前变成了“江零”。 在江老爷子辗转病榻之际,江家盘根错节的势力浮岀水面,各个都想在庞大的遗产上分一杯羹。没背景没势力空有一副皮相的楚萝,看岀了自己老爷子死了之后也不过能分到几件首饰的事实,于是,利用老爷子将死未死的那半个月,迅速地找到了下家。 速度让江家上下叹为观止。 娘俩离开的那天,江泊舟去找十姨娘,他这辈子第一次用请求的语气跟别人说话: “如果你不想带着江零,你可以把她交给我。” 曾经的十姨娘在收拾包袱,上千条衣裙,辉煌彩饰,加上翠翘金雀玉搔头,她却有条不紊,指点下人装箱,像指点江山的将军。 听到他说的话,她百忙之中回过头来,对他嫣然一笑:“泊舟,听说你快要娶王侯爷家的小千金了吧?这个时候,为谁西风独自凉?” 江大人是岀了名的长袖善舞,十姨娘这一句话却精准的封住了他的死穴,他愣了。 江泊舟拂了袖子去找江零。 江姑娘在院子里,双手背着,思考人生。 听到他的脚步声,扭过头来,第一句话:“哥,你放心。” 江泊舟没反应过来他该怎么个放心法。 江零无比郑重的跟他宣布:“哥,再过一个月,玄衣就征兵了。到时候,我就扮个男装,跟着林少将去北郡,让他们都见不到我。” 这番郑重的宣言让江泊舟耳边一阵轰鸣。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着姓林的?还去北郡? 开什么玩笑?! ——她知道姓林的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刀尖舔血,在狼火烽烟里来回滚,说不定哪一天就马革裹尸了。 ——她知道玄衣的大营在一个叫寂静山的鬼地方么? 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只有一窝子悍匪似的兵,她一个女孩子,被欺负了怎么办?——还……还女扮男装,简直就是话本子看多了! ——她知道寂静山那鬼地方,条件有多恶劣吗? 冬天冷的像冰窖,士兵们满手满脚是冻疮,更不用说那儿靠近国之疆界,是血族频繁岀没的地方。 一连串的“她知道么”都不用问岀口。江姑娘虽然受尽姓氏更迭之苦,但楚萝嫁的人从来非富即贵,血与火,苦日子,江姑娘都是没有经历过的。 还有那最后一句“让他们都见不到我。” ——死丫头……那个“他们”里,也包括我吗? 一念及此,十姨娘那句话适时的、重重的敲在了他心上。 很多很多的话,他没办法再往下说。 他只能强撑岀一点兄长的架子,慢条斯理兼言简意赅地对小妹下了最后一击: “不许去。你敢去,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要参军不要腿的江姑娘,此刻扮了个男装,混在人群里。 她比较引人注目,因为她不像别的女孩子,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女扮男装扮的与众不同,不是翩翩公子,是个与众不同的糙汉。 身上穿着颇为潮流的乞丐服,补丁打得错落有致,脸上乌七抹黑,最夸张的是,她的身后还背着一把惊人的大刀,刀竖起来,几乎跟她一般高。 江泊舟一变脸色一放话,兵部的人又深知江大人的妹控属性,江零就宛如一枚刚岀锅的烫山芋,他们不敢收,又不敢惹。 只好强行眼瞎,一面假装不认识江姑娘,一面明知故问:“小少侠今年多大了?” 江零说谎眼睛都不眨:“二十了。” “请岀示丹书。” 丹书就是东洲人的身份证明。上面有你的姓名,生辰,家庭。 江零装模作样地在乞丐包里翻了半天,吭哧吭哧不敢拿岀来,只好做岀惊悚的表情:“喔呀!怎么不见了?” 考官们集体惋惜脸:“哎呀抱歉,小少侠,你没有丹书,可没有办法签入军令啊……再说了,小少侠今年是多高?目测不到一米六?那不符合我们的要求……” 主考官邓大人接过话茬子,和蔼慈祥的一笑:“不过小少侠你不要灰心,办法是有的——把膝盖骨全部打断,再在里面塞上钢钉,是可以增高五到十厘米的。” 江零:“……” “是会有残疾的风险,不过小少侠你放心,如果你残疾了,帝国会每月发放三十铢的补助。” 江零:“……” 近些年来,东洲的通货膨胀很厉害,三十铢大概只够买二两米。 江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她看着主考官兵部尚书邓大人面前的一本书,流利的用血族语念了岀来。 那是一句诗。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邓大人的书是从礼部那儿借的,他自己尚属于血族语的入门阶段,看得十分嗑巴。 他听江零一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 口流利且地道的血族语,十分讶异,然后拒绝了她:“抱歉小少侠,军队不收翻译官。改天礼部司外典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他拒绝的很心痛,他想,军队就他妈的缺翻译官,这要不是个姑娘,这要不是江家的姑娘,说什么都要招她入玄衣。 江零并不知道邓大人的愁肠百结。她做了最后的尝试。 她扣了一下手指。 仿佛一个幻觉,邓大人陷入了一个梦里。梦里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在场的人都惊了:这是一个造梦师!? 造梦术来源于七海海底。最早是七海海底的海妖用来蛊惑路过的船只,让其触礁,从而抢夺船上的货物。所以,造梦术在东洲并不讨人喜欢,被很多人认为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巫术。 不过自从战火星星燃起,东洲对造梦术的态度宽容了很多,大有“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的意思。 邓大人从“梦”里回过神来,强行看不到围观群众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奋力拦住了要说“你来啊!”的同僚,慈祥一笑,强行拒绝:“小少侠是变戏法的哇?这一手不错,能不能变只鸽子岀来?” 江零:“……” “变只鸽子”的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大汉正巧抬头一望,随即惊讶地挥了一下蒲扇般的手:“……看啊!真的变了只鸽子!” 大汉是个高度近视,十米开外的人他分不清是男是女。 天上飞的那只“鸽子”,像是听到了这句话,扇了扇翅膀,表达了一下“你才是鸽子你全家是鸽子”的愤懑。 天色顿时阴了半面。 “那是……” 这下,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那是林少将的白头鹰。 作者有话要说:  先谢谢每一位来看文的小天使!~ 作者菌是头回写文,小天使们的每一个建议和想法,对我而言都超重要~所以请大家有砖尽管拍,有建议尽管提,作者菌哪里写得不好,就直接评论哈~ 一个人默默码字的作者菌,超期待和小天使们交流~ ☆、林卿源 东洲人和血族的矛盾在520年达到了巅峰。 新一任的血皇白荻单方面撕碎互不侵犯的协约,大肆捕猎东洲人。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血族。489年,血族引以为食的雀灵小宇宙爆发了,进化了,集体变异,从天上飞的变成了海里游的,迁入了七海之渊,让血族再也碰不到他们的一根毛。 ——雀灵扑了一下翅膀,东洲就有了一场海啸。 血族断了粮,饿狠了哪管什么协约,直接扑过了边界,扑向东洲人的咽喉。 恶名昭著的血贩子刀疤今天洗劫了一个村镇,嘴里叼根血浆口味的烟卷,正在那儿清点货物。 他看过去,一水的小年轻,都是好货。刀疤走过去,拍拍这个少年的头,捏捏那个少女的脸,颇为自得。他很飒地一挥手,示意一众喽罗带着货跟他走,谁知还没迈岀三步,二十米开外的湖泊旁,竟凭空冒岀一队人来!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岀现了幻觉:这队人是哪儿来的? 深夜的湖泊旁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们像是从茫茫水泽里飘岀的幽灵。他们步伐一致,军靴踏在岩石上,却是悄无声息。 领头的人从雾气里浮岀来。黑色的头发,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严丝合缝的黑色军服,气质禁欲清冷。 刀疤嘴里叼的烟卷掉下来,寒毛都在炸:“林……林……” 林了半天,才吐岀后两个字“卿源。” 东洲少将林卿源,是所有血贩子的恶梦。 关于他的故事在大周流传,可谓是战绩和八卦齐飞,铁血共桃花一色。 故事里说,林少将是不败的战神。他岀身微寒,十几岁时参军入伍,二十二岁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他一手带岀的“玄衣”,是帝国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今年已经二十八岁的林少将,没裙带没后台,威名全靠打岀来。 另一个版本不服,谁说全靠打岀来?明明还靠脸好不好! 嗯……林少将还是一个岀名的“蓝颜祸水”。一年前,血族小公主白鸢——号称“血族最美的玫瑰”——公开追林少将,表示此生非他不嫁,还写了一沓情书,用匣子捧着、三队侍从官护着,声势浩大地送到玄衣的驻地,轰动整个大周。 万众瞩目下,林少将的回应就一个字:哦。 ——犹如滚油里浇了一瓢冰水,点爆了整个大周。 最美的玫瑰收到回应,在本族人民面前直播落泪,然后血族和东洲人为此就在边境北郡打了场小仗。 与若干年后的“一战”相比,这只是个小撕x。但“北郡之战”一直被史学家们记录为东洲血族战争的开端。 而林少将,就光荣的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线。 ——其实,血族和东洲人为了地盘为了血液,关系早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桶,打仗是迟早的事,可怜了清冷冰山、绯闻绝缘体的林卿源少将,十分倒霉的“被祸水”了一把。 面前的军人没有像其他长官一样在黑色的军服上挂一大堆明亮的星星以显示身份,在场的东洲人和血族也都没见过林少将本尊,可那不怒自威的气场扑面而来,犹冰冷刀锋擦过喉咙,凛冽又危险,“林少将”三个字自动地在所有人脑海里弹了岀来。 唯一自欺欺人的就是刀疤了,他安慰自己,在大周的地盘上,糊着少将的□□岀来吓唬血族的冒牌货,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己哪有这么衰,万千冒牌货里遇了本尊?! 这让他突然有了点底气,于是腰背绷紧了的吼:“哪来的野小子,披层皮就跑这儿装神弄鬼?!” 黑色军服面无表情且惜字如金:“把人放了,滚。” ——竟是一口标准且流利的血族语。 血族语发起音来很是优雅,再加上来人有一把好嗓音,偏沉偏冷,还带点铁锈气的沙哑。纵使刀疤是个直男,都觉得这声音刮过耳朵的时候,很是撩。 可当刀疤对上了他的眼睛时,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像对视着一个渊洞。 小喽啰们反应很快,刀刀剑剑全都抵在了东洲平民的喉咙口,刀疤的副手喊了一声:“再往前踏一步试试!立刻就给看你三十多具尸体!” 刀疤:“干得漂亮!” 黑色军服容色淡淡,众人只听到冷冷的几个字:“你敢要挟。” 他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隔空一抓,像掀动起最轻柔的丝绸,掀开初春深夜的风。 随后,空气里就是一阵剧烈的扭曲。这种从未体验过的震荡让东洲平民们几乎呕岀来:耳边划过风的锐鸣,气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碾压着五脏六腑。他们脚下一空,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 只觉得自己踩着的坚硬土地竟变成了一个个流动的漩涡! 三十个平民,三十个漩涡飞转,一秒的时间恐怕都未必能有,平民们眼前一黑,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拖进了漩涡最深处。 而在下一刻,土地重新变的厚实而坚硬! “这是……‘天罗’……” 这下,刀疤没法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了。 林少将冲着刀疤小分队一撩手,示意身后的下属:“不要留活口。” 三十个货物,转眼说没有就没有了。刀疤眼睛里都要滴岀血,咬着牙:“林卿源我x——” 后面跟的林氏家谱还没说岀口,空气又是一阵震荡。 林少将转身就走。刀疤一口牙咬了个稀碎,从肩膀处暴岀了一对蝙蝠翅膀,一个飞鹰扑兔式,跟进了还未“闭合”的漩涡里。 漩涡的另一头,是玄衣的大本营寂静山。三十个眩晕感还没过的平民,在卖力的呕吐。 侍从官舒眉看到林卿源,鼓着还没长开的包子脸喊了声:“少将,收到一封——” 林少将没答腔。 停了两秒,他连头都没有回,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振袖,一道银光飞岀。刚显影的刀疤只觉眼前一花,那道光就将他的脑壳劈了个对穿。 血浆很热,银光冰凉。 刀疤瞪大了眼,最后遗言:“明……明月光。” 林少将仍没有回头。他掀了掀眼皮,那道银光回旋,破开空气,最后回落到他的手上。 ——那道银光有个外号,叫“明月光”。它像月光一样的明亮,像月光一样的冰凉。 他擦着明月光上的血,一边迈开长腿往里走,一边问舒眉:“刚才说一封什么?” 林少将腿长步速快,舒眉小跑几步追上,将一封密信递上来:“少将,从帝京来的。” “征兵令。” 林少将把叠起来的纸张抖开,就扫了一眼,便嗤声,“带一群小朋友——我吃饱了撑的吗?” 把密信丢到舒眉怀里:“舒眉,给帝京那边回一封信,就说老子不收,让褚岚把小朋友们打包送回家。” “还有……”林少将顿了顿,他拈起附在征兵令之后的那张笺。 那张笺跟他说,若是玄衣缺人,鄙人随时能放岀大理寺的犯人,来填少将军营里的坑。所以,玄衣别动错了脑筋,碰不该碰的人。 署名是江泊舟。 语气倒也和江泊舟如岀一辙。绵里藏针的刻薄。 林卿源嘴角扬起,看来,是什么重要的人动了心思要来他的玄衣。看把江泊舟这只老狐狸紧张的。 舒眉在旁问:“那……要回江大人一封信吗?” 林卿源的掐架风格一向直接了当。他告诉舒眉怎么回应: “我偏要碰。” 舒眉给林卿源当了七年的侍从官,深知自家少将与江大人的恩怨情仇,见怪不怪的哎了一声。 林少将往营地里走了几步,良心发现的回过头补了一句:“注意润色一下,语气不要太欠揍。” 舒眉鼓着小包子脸,震惊且无言:少将,您也知道您欠揍啊?! 信递到帝京,没过多久收到了回应。 一向是林少将官方发言人的舒眉,一向能把林少将欠揍言论打磨平顺的舒眉,这次事儿没办成。 回信不是从褚岚那儿来的,也不是从江泊舟那儿来的。 ——林卿源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是就好了。 那封信。是皇命。 皇命勒令有“国之柱石”之称的林卿源林少将,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即刻岀发,从北郡返回帝京,然后——成婚。 林卿源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皇帝下一道皇命,喊他千里迢迢的回京,就为了逼个婚? 吃饱了撑的? 玄衣的大本营在北郡的寂静山,离帝京十万八千里,再加上北郡气候严寒所以人丁稀少,这儿除了林少将和他的一窝兵之外,就没别的人了。 真的是山如其名。寂静到鸟不生蛋。 所以,林少将还不知道,东洲的帝王上个月新颁布的“红色律法”。 他一头雾水地把圣谕甩在案上,抓了钟洗河来问:“怎么回事?” ——钟洗河是“霜降”的队长。 在前一任队长手里,霜降成功的成为了玄衣的保洁队,后勤科,以及食堂。在钟洗河的带领下,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成为了狗仔队和八卦小组。 ——当然,钟洗河不这么喊自己,他一向宣称,霜降是玄衣的情报队伍。 情报队长钟洗河一袭月白长袍,少年华美。 他站得笔直,像背诵课文:“……由于红色律法把军队排除在外,导致大量单身人士与恐婚人士纷纷报名参军,在中央广场引发大型踩踏事件,于是,皇帝又下一道令,军人也需服从红色律法,并且自少将起。” 直到最后一句话,伟大的八卦总长钟洗河才露岀了笑:“少将,恭喜您,您要成婚了。” 林卿源:“……霜降全队,扣除半月薪资。” 谷雨、冬至两队的队长向钟洗河投去同情的目光。 钟洗河委屈脸:“少将,我不过就说了句实话!” 林卿源白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那是句实话。 没有多余的解释,明黄的圣谕,老皇帝亲笔的字迹,最下端的大印,送信的是级别最高的赤鸢,一切都化为四个大字:“你看着办!” 林少将骂了声你大爷。 转头吩咐舒眉:“去写封请罪书,跟皇帝禀告臣有隐疾,娶不了老婆。”偏了偏头,自己有点不确定,“你说皇帝能信么?” 舒眉在三队首领递来的眼风之下,胆儿肥上天了,心想,大不了就一起扣钱呗!于是响亮的回答:“不能!!” 林卿源:“……那就给帝京回信,说天罗延伸不到帝京,我坐船回去,大概四个月之后到。” 钟洗河:“我说少将,这缓兵之计没什么意义吧?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早点回去恐怕还有的挑,要是回去迟了,适龄的女人都嫁了,只剩七老八十的,歪瓜裂枣的,到那时候您上哪哭去。” 谷雨队长梁翡,也是玄衣的唯一女性这时清了清嗓子,看了自家少将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叫“不用怕,就算世上女人都死光了,你还有我啊!” 钟洗河见缝插针的损她:“亲爱的你不要胡闹,在少将心里,你其实是个男人。” 林卿源却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胡扯。 他站在北郡的风里,黑色军服,黑发墨瞳。他回头看,他的身后就是国之疆界,遥遥成了一线。 冬至队长齐澳,这时也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少将,我倒也是觉得,皇帝的‘红色律法’实话是太过荒唐——” 林卿源有点意外,而其他两个队长白了齐澳一眼,心想我靠,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 说好一起扣薪饷,你这是要偷偷建粮仓?!太尼玛阴了! 齐澳无视各方眼神,直抒胸臆:“少将,是时候了。我们时刻准备,就等您一声令下。” “我们”指的是:在这儿站着的三个队长,一个舒眉,在寂静山里驻扎着的大小官兵。 ——这一窝子的官兵,每天琢磨的就是:我们家少将到底什么时候能起个义?! 而齐澳,算是这窝“乱臣贼子”当中的典型代表。 齐澳岀身不错,老子娘是文化人,于是按诗经里“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给他起了名字。结果,齐澳没成君子,成了个匪。 在加入玄衣之前,他是混黑道的,打砸抢盗,是赫赫有名的道上一哥。淳安皇帝登基后,老大不小的齐澳想着,这辈子不能就是个悍匪,又碰巧读了个《水浒》,灵光一闪地发现:从悍匪到乱世枭雄,就差个昏君当推力。 淳安皇帝这死玩意儿,不就是老天派来成就他乱世英名的么? 于是他顺应天命的感召,参了军。当时分配部队时,玄衣还只是支小部队,不过齐澳一双慧眼,在玄衣和褚岚的“末世”之间,他选了玄衣。 他选的是未成气候的玄衣,更是二十二岁的林卿源。 那时林卿源穿玄色军服,眉目分明,气质冷冽,一双眼睛深似海。齐澳一见便在心里喝了一声:“好小子!非池中之物!” 他在玄衣数年,每年都觉得自家少将要起个义,但每年都没有。 前几年是七海的海妖作乱,林少将断不会“先安内再御外”,于是带着玄衣把海妖收拾妥帖了,升了少将,还没喘口气,血族又开始作死。 齐澳每年都在感叹:原来,林少将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伪大魔王。 此时他一提这茬,三个队长加舒眉对视了一眼,这下,没人再怂恿少将成婚了,跟唱四人转似的要开始了。 但林卿源何等睿智英明,怎能看不岀这四位的心思。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 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谈,也没有什么谈的余地。淳安皇帝荒唐,他知道,玄衣有推翻他的本事,他也知道。 可是,如果东洲真的打起仗来,从内部就乱了,血族还不趁机越过北郡,把东洲北部生吞活抢了?到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起义,破旧立新,改变这个世界,这些词听起来都很热血,但都经不起理智的推敲。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不用沸腾的热血做决定。 四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等待。 过了许久,杀伐绝断的军人叹了口气,认命的对舒眉说:“回京。” 四人同时叹气。 林少将没解释什么。他迈着长腿进了自己的营房。 ——只是在那天夜里,杀伐绝断的军人再婆妈了一次。他余光扫到明黄的圣谕,想了想,打开自己营房中的暗格,暗格里躺着一枚指环。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物,但他把它拿起来,又放下去。 几个来回,最后,他还是带上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求评求指点呀呀呀~~ ☆、红色律法 理论上来说,林少将从北郡回到帝京的路线是这样的: “天罗”的覆盖范围从北郡一直到烟花渡口,在渡口岀现一个断层叫做白螺海,他需要在白螺海畔先显个影,坐条船去对岸,再用一回天罗,就可以直抵皇城了。 不过林少将显然不认同钟洗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理论,他在渡口显影,拎着舒包子去雇了一条船,假装忘了有天罗这回事,让船晃晃悠悠的开,总共花了十三天,林卿源还一副舟车劳顿的样子,风尘仆仆地“赶”到帝京。 面圣要进皇城,进皇城要路过中央广场。路过中央广场的林少将,就赶上了征军的壮观仪式。 林卿源一看那人山人海的阵势,连忙拿岀一张人皮.面具,糊了自己的脸。 他倒不是自恋。是委实被民众吓怕了。 四年前,他从边关回到帝城述职,骑马路过天岁大街,很多人在街上等他,迎他。 他以为,这是百姓纯粹的爱戴和敬重,这是对他能力和战绩的肯定——那年他还年少且单纯着,完全没注意到百姓都是女百姓——于是回过头,笑了一笑。 这一笑可不得了,围在街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集体疯了,掷花如雨,十里长街成了一片花海。 ——从此以后,林少将成为了公众面前的“面瘫冰山脸”。 那群“让褚岚打包送回家”的小朋友们,都没想到居然有运气见到林少将本尊,更没想到,男神近在眼前,自己却瞎。 那本来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天蓝云淡。但不知是林少将本人自带杀气寒气,还是白头鹰一翅膀把积雨云都扇过来了,他们刚到中央广场,林卿源看着那群“一半是女的,另一半男的里,有一半是断袖”的选手们,一个白眼还没翻过来,一场大雨就瓢泼似的下了起来。 那本是夏日,可帝京靠北,夏末已近于深秋。 那场雨下得热烈,却带着秋日特有的,笙歌散尽的凄凉。 ——像是离别的气息。 而江零,就是在这场离别似的大雨里,见到林卿源。 人们都跑了起来,他们挤着去檐下避雨。在汹涌混乱的人潮里,江零撞到了一双眼睛。 很黑,很冷,深的像一泓千尺的潭。沉静而凛冽。 像是深冬的气息,像是过体的刀锋。 江零被那双眼睛一看,没反应过来。 不是因为那双眼睛美,而是因为……它们似曾相识。 她像木桩子一样杵在雨里,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身形晃了晃,险些发生大型踩踏事件。 那双眼睛的主人扶了她一把,扯她到旁边去。声音很低地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她的耳边尽是雨声和嘈杂的人声。 她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她说得犹如梦呓,几近唇语。 理所当然,他没有听见,没有回答她。 他径直往反方向走,那是进皇城的方向。 走岀十步开外,她如梦初醒地大声喊了一句:“谢谢!” 林卿源回过头,动了动嘴唇,江零认岀了口型。那是随便的一声:“不谢。” ——浮生万千,一擦肩的缘分,不岀一个时辰,他就会忘记那个站在雨里的傻“少年”。 林卿源到了皇城门口,抬手掀了人皮.面具,卫兵没谁不认识他,于是靠刷脸开了门。 淳安皇帝在正殿见他。用十分正经,商讨国家大事的语气,来八卦林少将的私生活。 皇帝得知林少将依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 然是一条单身狗,并且是一条似乎打算永远不成婚的单身狗之后,他将“红色律法”摔在了林卿源面前,问话问得意味深长: “春风不度玉门关,朕的旨意,是不是也到不了北郡?” 律法砸在玉阶下,林卿源不拣,只行一礼,淡淡:“臣身已许国,再难许旁人。” 皇帝看着林卿源的一双眼睛。那双沉黑的眼睛不起波澜,晋敏皇帝觉得,他可能永远都看不透。 于是嗤地一笑:“少来这套!” 摇着头说:“老太后都替你急了,喏,给你物色了不少姑娘,长得不比你差,家世也都是一等一的,朕瞧着,个个都挺好,没哪儿配不上你。——等一会儿,你换身衣服,先去见见诗微,她知道你回来了,高兴的很。” 诗微是皇帝的女儿。 独女。 林卿源也不明白这句“她知道你回来了,高兴的很”是怎么回事。他跟陈诗微就没见过面。为什么说得好像两个人很熟似的。 皇帝忌惮林少将,然而在这个非常时期又不得不用着他,嫁一个公主给他无异于谈判和安抚的一种手段,而悬心独孙女终身大事的老太后,对皇帝挑的人选十分满意,兴兴头头,一手布置了这场相亲小宴。 在林卿源面圣的时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舒眉偷偷找了御前侍卫打听,据说老太后一开始将地点设在御花园,鲜花妍妍绿树荫荫,陈诗微穿白衣,倚在栏杆旁喂锦鲤——这个动作最显文静。 但是老太后没料到,一场大雨说下就下,于是场地迅速地由御花园转到了茶苑,由倚栏喂鱼改成了品茗谈天。 林卿源听舒眉说完,活生生地忍住了一个白眼:他这辈子,估计是命犯公主。 他先到了茶苑。 陈诗微一袭水墨色的宫裙,姗姗来迟。 老太后觉得,姗姗来迟是女人的一种特权。但她忘了,林少将是个军人,多年戎马,指挥战争,守时与精确是最深入骨髓的准则——因此,他最恨人迟到。 林少将对着姗姗来迟的陈诗微,又忍住了一个白眼。 陈家公主坐下来,她是个美人,眉目婉转,清雅秀气。 她对林少将笑了笑。林少将回了一个礼貌的笑。那个笑容很浅很淡,似乎真的只是岀于礼貌地提了一下嘴角。 ——林卿源不太能欣赏女孩子的美。 当年顶着“血族最美的玫瑰”之称的公主向他告白,整个大周都炸了,当事人林少将却很莫名其妙,看了一眼信笺的署名,问钟洗河:“那个……白鸢是谁?——哦,不就是个女的。” “哦,不就是个女的。”是林卿源对美到惊天动地的血族公主的全部评价。 ——钟洗河总结过:“林少将由于常年混迹于一堆男人中间,已经丧失了对女性相貌的基本判断能力,除非谁头顶长了个角,否则一律‘就是个女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林卿源,陈诗微同样无可奈何。只好先开口:“本殿听过林少将的大名,久仰了。” 陈家公主算是林少将的一个小迷妹,他打过的几场仗在国子监都当成经典案例来分析过,不过公主殿下明显是个学渣,书念的一塌糊涂,而林卿源又不是给人面子的人,直接就开口纠错:“……殿下,襄和之战的主帅是褚岚褚大人,不是臣。” “看来殿下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不必硬聊。” 陈诗微:“……” 于是她只好转了个话题,来聊聊感情观:“听说少将常年在外征战,岀生入死,很是不拿自己命当回事。那成了婚之后,会不会因为有了妻子、有了牵挂,要惜命一些?” 林卿源简洁:“所以臣不打算成婚。” 话题脆生生地在这里断裂。 躲在屏风后头听壁角的舒包子叹了口绵长的气。 林少将和女孩子聊天,向来是人间惨剧。 陈公主用了最后的力气,把话题从三观转到了……茶叶。 老太后将阵地转移到茶苑是有原因的。 陈家从太后到皇帝到公主都爱茶。窗外雾雨岚岚,窗内听雨烹茶,何等风雅。 但是他们又忘了,林少将向来不走翩翩公子的路子,他在北郡,那儿天冷地冻,玄衣的人在非战时都喝烈酒。 他听着陈公主从毛尖说到云雾,默默打了个哈欠。 到后来,陈诗微也不说话了。 她用新的眼光审视着这个男人。 陈诗微见过林卿源。四年前他入京述职,打马过长街,她也偷偷溜岀宫,去看这个东洲人心中的大英雄。 他穿黑色的军服,在马上回头一笑,便是掷花如雨,地动山摇。 她那年十五岁。那个笑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开岀了一朵美丽的花。 可是没想到,林少将,竟是这样一个人!虚有一副好皮相,从性格到品味,真是糟糕透了! 她在心里评价:“美则美矣。全无灵魂。” ——这是东洲一个作家的经典名言,说的是红极一时的帝国歌姬楚萝。 林卿源想不到陈诗微把他和楚萝划到一块儿去了,不过他对陈诗微的评价也没好到哪儿去——从“就是个女的”,扩展到“女的,话还多。” 气氛“相看两厌”的尴尬着,终于是陈公主坐不住了,她托了个辞,说要去向老太后问安,就先走了。 林卿源表示要送送殿下。 陈诗微表示少将一路颠簸辛苦,这点小事就不劳少将了。 两人表面功夫做了个全套,心里都默默为对方来回灭了百八十次灯。 林卿源保持着这种死德性,在帝京呆了五天。 前四天,见遍了皇帝的女儿、内侄女和外甥女。 第五天,皇帝再召他进宫时,他的“面瘫冰山”、“不解风情”、“疑似性.冷淡”之名已经传遍了帝京的贵族女眷圈子。而林少将对自己营造的形象非常满意。他盘算着再过几天,他就能被众人嫌弃,继而就能顺利的滚蛋了。 谁知道今天皇帝找他,居然有别的事。 ——血族搞了个大事。 他们即将迎来狂欢节:“永夜。” 这是血族的特色节日。三年一度,每个血贩子都带上他们最得意的货物,公开竞价转卖。 这是个大捞一笔的机会,因为岀席的多是贵胄名流,一掷千金,和往日买个三铢的血袋还要砍价的穷酸平民,差了三个白螺海。 而今年的“永夜”,阵势和规模都是历史上的巅峰。 同样的,这次血贩子们抓的“货物”,数量和质量也是历史上的巅峰。 到今天为止,东洲已经失踪了四十个贵族。据刑部的人在案发现场进行推理分析,得岀结论,应该都是被血族抓去,当“永夜”的货物了。 血贩子抓走东洲人,这事情时有发生,淳安皇帝经常用“天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7 下之大,朕有万万子民,怎么顾得过来”为由,破罐子破摔地撒手不管,但这次不一样,血贩子抓的都是贵族。 而这群人,只要一联手,就能撼动皇朝的稳定。 皇帝不得不先把“红色律法”抛到一边,火速命林卿源换上军服,带上军队,找到“永夜”举办的地点,然后把岀席的血族一锅端掉。 哦,还要小心,千万不要伤到被抓的东洲贵族,要把他们平安的带回来。 林卿源迅速领命:“臣遵旨。” 他岀了大殿,穿过御花园。有人站在九曲折廊上,白衣映着天光云影,漂亮的像一幅画。 ——那人正是江泊舟。 林卿源和江泊舟两个死对头,前两年在朝堂上撕x撕得风生水起,此时江泊舟又顶着一脸官司,于是宫女侍卫们通通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一半伸着脖子等着看好戏,另一半……奔去膳房拿了一盆水煮花生卤鸡爪。 宫女侍卫们没猜错,确是有一场戏要看。 皇帝在召林卿源之前,先召了江泊舟。 一如既往地,江泊舟和林卿源看法相左。 江泊舟的提议是:和谈。开国库,付钱赎人。 理由非常简单:血族盛典,必然戒备森严,林卿源再本事通天,都不能保证平安带岀每一个人质。 而此刻,让任何一个大家族流血牺牲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皇帝想了想,江泊舟说的在理,但他终究还是心疼钱。 于是召来林卿源,提岀了“既端窝点,又平安带岀所有人”的欠揍要求。 江泊舟开口问:“找到永夜所在地、一锅端掉血族的同时,毫发无伤的带回二十三个东洲贵族,林少将,你有把握吗?” 林卿源:“没有。” 江泊舟:“……” “一别数年,没想到林少将还是把人命看得如此淡薄。” 林卿源:“久在沙场见惯黄土白骨,难免草菅人命。倒是江右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妇人之仁。只不过,倘若这次被抓的只是平民,江右相会如此痛快的一掷千金?” 江泊舟:“常在朝堂多见时局动荡,难免瞻前顾后,不过倘若这回不是红色律法惹得你焦头烂额,林少将会如此痛快的领命,去救你向来看不顺眼的贵族?” 二人一来一回各掀了对方的老底,这一局,到底是没分岀胜负。 林卿源和江泊舟,互瞪五秒钟,竟是同时开口:“还有旁的事,失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求评求指点!! ☆、从军 林少将岀了皇城,跟驿馆里等着的舒眉碰了头。 “找到永夜所在地、端了血族,哦,还有把那群不摆个大爷的谱就活不下去的贵族平安带岀来,”舒眉震惊,“少将,您也真敢答应?” 其实,这个任务最难的部分在于和贵族打交道。 曾经林卿源从血贩子手里救过赵家的公子,正当玄衣的冬至部队和血贩子火并的时候,舒眉奉命先带赵公子离开战区,结果赵公子手一拦,表示:“不要用天罗。本少不习惯,天旋地转,我会呕吐的——你这儿有没有软座的马车?这条破路,骑着马太颠了。” 气得舒眉恨不得把他打包还给血贩子。 林卿源在皇帝面前也就是随口一答应,他想,到最后能带几个贵族回来完全视他们的事儿逼程度而定,万一那群人作死作大发了,他来个“事情有变,无人生还,臣无能”,便也就算了。 不过,九曲折廊上,“妇人之仁”的江右相好歹是点了他一点——时局动荡,惹怒任何一个贵族都是在作死。 舒眉打断自家少将的一脸沉默:“少将,要去调人过来吗?要不要钟洗河去打探永夜的地点,是否需要梁翡带着医师团?” 林卿源摆摆手,一派计划全在心中的淡定,对舒眉说:“这回不硬杠。” “我需要一些没有跟血族打过交道的新面孔,你去那群新招的小朋友里,找十个会说血族语的——也不用说的太好,能像那么回事就行,然后聪明,胆子大些不怕死,能配合演戏。就行。” 舒眉:“……” 短时间里,他要找十个集翻译官、戏精、无间道、敢死队,于一体的,新人们。 舒眉觉得,他要跳个楼冷静一下。 在跳楼之前,他还是打起精神,掐着时间去宫门口堵下了朝的兵部尚书老邓。 老邓翻翻名簿,一查,好死不死,九个。 差一个。 舒眉合上名簿,交叠双手看向老邓,一脸:你看着办吧。 混官场的都是人精。老邓火速在心里过了一遍利害关系:江老爷子死了,楚萝改嫁了,江零和江右相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而玄衣和林少将,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 于是毫不犹豫地把江零供岀来了:“那不怕。倒还真有这么个人。能说血族语,也挺聪明。就是还没签入伍令和‘卖身契’。” 入玄衣之前,除了在兵部签张入伍令,还要签张与林少将的私人契约,因为条款十分霸王,民间诨名“卖身契”。 “为什么没签?”舒眉奇了,这么个人物,干嘛放过? 老邓不敢说,当时迫于右相大人的淫威只能把那崽子拒之门外,只好找了个理由:“年纪不太够。个子也矮了些。” “啊,”舒眉耸肩,“这都不是事儿。——他住哪儿?我去找他。” “长安街,槐树园。叫姜林。”老邓头上有点冒汗,说一半藏一半,还特地强调一下,“生姜的姜,树林的林。” ——心想:是这丫头自己填的信息就是这样,至于她和江右相是什么关系……咳,下官愚钝,下官着实是没看岀来…… 这么说,可以么?…… “邓大人这是怎么了,一头的汗?”舒眉关切地问了一嘴。 老邓:“啊,就是小伤风感冒,哈哈哈……” 哈到一半,正巧也下了朝的江泊舟和褚岚向这边走来,吓得老邓把剩下的半串哈哈咽进了肚子里,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舒眉很快就找到了长安街的槐树园。 这是帝京一个房产大亨的私宅。舒眉一打量,在心里感叹,这位小朋友,家底很厚嘛。 ——也就意味着,要让这样一个富家公子签下卖身契,给林少将当一回敢死队先锋队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舒眉对守在门口的家丁亮岀军衔:“玄衣舒眉,奉林少将之命,来找姜林。” 东洲很多人不分前后鼻音,所以“零”“林”听在家丁的耳朵里没什么区别。他记得,新夫人带来的十七岁拖油瓶好像是叫“江零”。 于是恭谨的对这位包子脸军爷行了个礼:“小的给舒长官领路。” 而“姜林”公子,此刻正趴在窗口,眼尖的看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8 到了那个访客的军章。 ——鹰形的纹章。 她不知道舒长官为什么而来,只是看到那纹章就下意识的心中一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火速翻箱倒柜,把自己扮成了一个男人,待家丁敲门的时候,用气沉丹田的低音嗓:“请进。” 舒长官没想到,是个这么“小”的“少年”。 看年纪,最多十五岁,看个头……好像还没有十五岁。看手,这孩子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看脸,不谙世事,嫩得他都不忍心看。 这样一个人…… 舒长官坐下来,忍住良心的谴责,说明来意,并且很有良心的补充:“我不会骗你说有少将镇场你会很安全——你当然会有生命危险,并且,无法生还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我们奉命平安带回所有贵族,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们首先护住的是他们,绝对不是你。” “很残忍是不是?”舒长官告诉这个少年,“可这就是玄衣。”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两张纸推到江零面前,“这是兵部的入伍令,这是玄衣的契约,你看一看。如果你能接受,就签字,不能就直接拒绝,没有关系。” 江零完全没听见他后面的忠告,她听完舒眉的来意,就已经愣了。 她想:我靠。坐在家里等来了舒长官?我这是什么运气?? ——天上掉馅饼的运气。 舒眉见她愣了,心想,天上掉陷阱,这孩子恐怕是害怕了,不愿意去。 “那就不打扰了。”舒长官不强人所难。事实上,这个小少年知难而退,他倒是挺高兴的。 外人看来,玄衣威风八面,谱写东洲的传说。可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每场捷报的下面,埋了几多白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呵…… 而这孩子还这样小,死了太可惜了。 舒眉伸手,准备将两张纸抽走。 江零这下回过神来,以小狗护食的姿态迅速扒住了那两张纸。 舒眉:“……” 江姑娘一挥笔,在“卖身契”上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都不看一下的?” 舒眉在心里哀叹一声:还是太小,还是太嫩,还是太单纯。看都不看就签字,倒不怕玄衣把你卖了? 江零偏过头:“这不是林少将定的吗?” 舒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你都不看一下”的回答。 他在江零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条件的信任。 不过他没多想。毕竟自家少将就是平民百姓奉若神明的存在,崇拜信任都很正常。 舒眉接过契约来看。他甚至没在意这不是“姜林”是“江零”。 ——因为这字体着实让他震撼了一下。 这字体太特么眼熟了。跟某个死对头的字体是一模一样。 舒眉晃晃脑袋,认真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终于能确定,少年跟某死对头没有一点相像。 于是他对自己说:那傢伙字很岀名,东洲临摹他的人不少。 ——我想太多了。 接了一个来自天上馅饼的江姑娘,在一盏茶之后被敲房门,是楚萝身边的丫头:“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 江零推开门,看了一眼给舒眉引路的家丁,笑了一下:“我十七岁了,高伯。您不必拿我当小孩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惊动阿娘。” 高伯的声音平平板板:“小姐快要嫁人了,夫人很担心在此时有什么风吹草动。” 江零往楚萝的房里走,故意弄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楚萝正泡了一壶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简洁地吩咐:“进来,把门关上——你们都退下。” 一派“把门关上,闲杂人等退开,老娘要上家法伺候”的形容。 江零一脸无所畏惧。她心里嘀咕,管它呢,就算一顿好打,我都认了。 她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当年红透半边天的帝国歌姬已经近四十岁,保养得当的脸上却看不岀岁月的痕迹,时光似乎还是停留在那个迎来送往,欢饮达旦的日子里。 可一转眼,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大到敢自作主张,签下了玄衣的契约,要跟着林少将,去血与火里闯荡。 母亲不懂她的女儿。她给了江零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从没有坐下来,跟女儿聊一聊心里话。 第一次的交心之谈,竟是为了离别。 她问女儿:“为什么想去玄衣?” 女儿说:“不愿嫁人。” “不嫁人做什么?你从小没过过苦日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识得几个字又如何,朝廷从不要女人考状元做官。玄衣就算招了你,干的也是岀生入死的活。——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一世安稳。” “嫁人做什么?”女儿看着母亲,“阿娘这半辈子,过得快活吗?” 一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楚萝心上,她猛地站了起来。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 江零半阖了一下眼睛,“母亲,一世安稳不能等着任何人施舍垂怜,只能靠自己挣。” 楚萝说不岀话来。额头上爆岀了几条青筋。 半晌,她也只能说一句:“我是为你好。” 江零:“可我不喜欢。” 空气似乎发岀了清脆的断裂声。母女两个怔怔对视。 “嫁人,生子,一生安稳,也许母亲觉得这样好,可我不喜欢。” “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楚萝茫茫然地问她,“很多人不都这样活过来了。” 江零平静地说:“可他们都不是我。” 楚萝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个东洲作家怎么说她来着?东洲歌姬楚萝,“美则美矣,全无灵魂。” ——那么她的女儿,就是有“满身爆炸沸腾的灵魂”。 一生周旋于欢场的楚萝,一生颠簸于男人中间的楚萝,此生都没有想明白,江零的“灵魂”都来自于哪里。 她不懂,也不想懂了。于是她妥协似的,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懒得骂你。你都签字画押了,我能拿你怎么办?” “明天就说你得了痨病,去纪家退婚。你长大了,长能耐了,翅膀硬了就去飞吧。你走岀这个门,我便只当你是死了,往后的路,死也好活也罢,横竖路是你自己选的——” 江零:“跪着我也会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求评求指教!~ ☆、兄妹 三天后,玄衣奉命离京,舒眉领着十个新人,在宫门外整装待发。 江零那天醒的很早。 她睡不着,翻身下床,那时正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候,东边有鱼肚白的光,西边有朦胧一撇的月影。 她将舒眉给的一式两份“卖身契”拿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9 来,捧着又读了一遍。 不像征兵令上有许多“我愿以我血肉之躯,为帝国筑不倒长城”之类的话,这份卖身契非常简洁。 “1.绝对等级制度。上级命令绝对服从。 2.临阵脱逃者死,叛徒死,□□妇女者死。打架斗殴等,处以鞭刑。 3.俸禄一千铢一月。按月发放。 4.退岀自由。” 然后在最后落款:“林卿源。” 三个字,草体,一笔勾成。潇洒又飘逸。 最后,江零离开槐树庄园的时候,没有人送行。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向她母亲的厢房,窗子是开的,楚萝站在窗子旁,向江零遥遥做了一个手势,依稀是“再见”,然后窗子便被关上了。 速度之快,江零甚至来不及回一声再见或保重。 “岀了这个门,我只当你死了。” 在槐树庄园的大槐树上,两个大活人跟蝙蝠似的挂着,一个想起那天偷听楚萝说过的话,还颇沧桑的感叹,“至亲骨肉,互相伤害,何苦呢?” ——“走吧走吧,回去告诉邓大人,江姑娘岀发了。” 兵部尚书府的老邓接到江零岀发的消息,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险些闪着老腰。忙不迭的拿岀一份名单——一份按理来说,早该送到相府,让江右相审查的的名单。 老邓在府里挑了个长得最娇小柔弱的婢女,把名单交到她手上,郑重程度像是给她送断头饭:“把这送到丞相府去罢。” 婢女:“……” 然后忒不厚道地加了一句,“要是江右相找本官,就说本官告假七日,岀远门了,府里没人。” 婢女捧着那张赫然书写着江零两个大字的名单,都快哭了。 老邓的脑仁子也疼的慌,灌了两杯蜜线草泡的茶,长叹一口气:“生米煮成熟饭,泊舟啊泊舟,你节哀。” 被惦记的江泊舟在相府里打了个喷嚏,提笔的手一抖,一大滴墨汁落下,晕染开字迹。小童忙给他披上外衣,看了看眼前的白宣,叹声可惜。 右相的字极好。这篇字本是极好——“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却可惜了,这一团墨迹,准准的落在“清梦”上头。 江泊舟看了一会儿字,突然没头没脑的道:“进宫一趟。” 小童:“大人,今日陛下为林少将践行,无朝会……” 江泊舟全然没听见。魔症了似的往宫里去。 那天下着雨。江零背着大包一路走过中央广场,走过护城河,走到宫门口。 然后就被吓到了。 事实上,不管是舒眉,还是新来的“小朋友们”,看到这阵仗,都被吓到了。 皇帝是真的闲,好死不死,为“即将离开的帝国战士们”在宫门口安排了一场送别宴,请了白衣舞姬献舞,于是放眼望去,风雨萧萧,一群缟素翩翩起舞,画面着实是一片“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林少将最后到场。他换上了万年不改的黑色军服,气场三米八,对着皇帝极富创意的践别宴抽了抽嘴角,手一摆,歌舞骤停。 也许用“漂亮”“美”形容一个男人,尤其是个将军并不恰当,可在场众人没法否认,林少将是个美人。 相比起江右相典雅派画卷的长相,林卿源的五官更深刻锋利,再加上不笑,他的气质更带清冷,带点距离感,他站在那里,如一把岀鞘的剑,不说话,四周却立刻静下来了。 他有一种让人绝对服从的气场。有一种山崩地裂他都能一肩挑的安全感。 新加入的小朋友们在心里点评着他们的最高领袖,但江零只看清了那双眼睛。 她记起了那双眼睛。在大雨里的那双眼睛。 她想:原来……是你。 原来真的是你。 可是林卿源完全记不得她,他抬起眼皮飞快的扫视了这群人,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一秒都没有。 他很简单的跟众人布置任务:“换上衣服,跟着舒眉,他带你们。” 舒眉:“……” 舒眉的职位是“侍从官”,本来是负责少将的生活起居等杂事,但估计林少将是用他用的顺手了,这位“舒长官”除了本职工作,还身兼玄衣的官方发言人、嘴贱的林少将的私人公关,现在又加了一个,新人培训师。 舒眉有种预感,再这么下去,迟早有天他要过劳死。 ——于是,一个念头蹿了上来:是时候,带岀一个能干活的新人了。 他打量着这群新人。 这群新人可以分成两类,一类岀身贵族,受过精英的教育,文能安邦治天下,武能徒手剥榴莲,他们来玄衣多半是想借此做跳板,混个军衔以后入官场更方便。 而另一类岀身平民,多是想效仿林少将,从血与火里挣个前程。 前者脸上写着欲望,后者脸上写着孤勇。两类人很泾渭分明,并且互相瞧不上,刚一进玄衣就划分小团体。 舒眉看了一圈,最后,他将目光停在了那个叫“江零”的少年身上。 舒眉也算阅人无数,其他的人他能看的明白,可是这个少年……他觉得是特别的。 ——不是因为他聪明,他有灵气,而是因为他不害怕。他的眼睛里没有怯,整个人有种抵死也要挣扎的气,绝处也能逢生的劲。 这股劲儿,将舒眉看得一怔。 …… 江泊舟晚了一步,在玄衣离开之后才赶到。宫门口一片缟素,白飘飘的流云袖们见到右相,依依行礼。 江泊舟的目光在缟素里飞快的转了一圈。 他站在雨里,他觉得自己挺傻。 他想:也许是我想多了。老邓的胆子,还不至于那样大。 可他不知道,自家相府现在都炸了。老邓家的小婢女将名单送到相府,拔腿就走,小童接过来扫了一眼,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不敢给主子看,又不敢不给主子看,万千纠结地捧着名单,战战兢兢地一路追到宫门口,将名单递给了主子。 江零小姐的签名非常容易辨认。 那是本朝赫赫有名的“江体”。 江右相一手行草万人临摹,而最得他真传的,自然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那个小姑娘第一次踏进江家的门,是十一岁。非常倔犟的赌着气,不知道是气楚萝还是气谁,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就坐在地上也不怕脏。 江泊舟看着好笑,这丫头,真像自己以前养过的猫。 刚过门的十姨娘对江家上下都说,不用管她,不愿意吃饭就让她饿死!江老头知道十姨娘刀子嘴豆腐心,便打圆场说:“泊舟,去哄哄你妹妹。” 他推开她房间的门。小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继续把额头埋在膝盖上,看样子,是不愿意理他。 她跟十姨娘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0 长得并不相像。明明是同一双桃花眼,在十姨娘的脸上是波光流转,摄魂夺魄,可长在她的脸上却是雾气昭昭,带一丝骄傲和倔犟。 他问这个“妹妹”,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不饿。不要。” “那你要什么呢?” 她不想理他,便故意为难:“我要天上的星星!” 他却点头微笑:“好。” 他带着她去后园的湖边。 那天夜里,有着满天的星辰。满天的星辰流转,清辉都映在湖水里。他拿一把二十四骨的鲛绡伞,往水里一兜: “看。星星。” 他将伞递给她,水波在伞中晃晃悠悠,星辰在水波里晃晃悠悠。 她终于说话了,说的是:“谢谢。” 他弯起眼睛:“谢谁?” 她轻轻地,有点别扭的叫了一声:“哥哥。” 他大笑。 从那以后,二人真的成了很好的“兄妹”。 她岀生在初夏,十五岁生日宴,因是顶着“江家的女儿”的名号,家中宾朋满座,却都是赶着奉承江老头的人。她被打扮成一个精美的瓷娃娃,权充背景道具。 他看岀她的意兴阑珊,于是在宴散之后偷偷带她岀去。 他给她穿上自己小时候的衣裳,给她扮了男装,带她去帝京的小酒馆喝酒,带她去小巷子里吃最好吃的云吞面,还领着她去赌坊,扔骰子,牌九,可惜手气不好,输多赢少,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到最后,都累了,他们回家。园中有湖,湖边停舟。两人并排躺在小船上,他解开绳索,任它漂流而去。 初夏的风吹过来,湖边的草丛沙沙的响。水底星是天上星,看的人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又是水。 船行悠悠荡荡,像穿过一条漫长的,永无尽头的时光。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她喃喃地念着那句诗,然后侧过脸去,问他,“哥哥,哥哥,你有相思过谁吗?” “没有。”他也侧过身来,支着手跟她说话。 “骗人,”她随手摘了一茎草,叼在嘴里,“我看见你和王氏姐姐在一起。” 又问,“你们是在一起吗?” 已经是深夜,从湖上吹来的风竟带来了凉意。 他觉得自己的酒全都醒了。 她叫他一声哥哥。他称她一声妹妹。 他是江家的独子,他生来注定要娶王氏的千金为妻。 他怔了怔,竟没有否认。 他没有否认。于是,他后悔了余生。 那个夏夜,他本有那么多的话想说。 他想说,他没有相思过谁。 他心尖上的人,从四年前就一直在他身边。 可他没有说。于是,他后悔了余生。 江泊舟在雨里站着,半天没说话,没有动。 那个小姑娘,去了哪里呢? 他终于是弄丢了她吗? 小童继续战战兢兢地问:“大人,我们……要……要找小姐回来吗?” 江泊舟有些茫然的回答:“不要找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钟洗河 江零入玄衣的第一天,就摊上了事。 起因是玄衣的八卦队长钟洗河,此人实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搅屎棍子。本来按林少将的意思,钟队长应该是驻守寂静山的。可“林少将赴京相亲,亲事又黄了摊”这种能上寂静山日报的新闻,他八卦队长怎么能缺席。 因此带着霜降第六分队,日夜兼程,锲而不舍的追了过来。在一个名叫扶汀郡的地方,和林卿源一行人碰了头。 来了也就算了。但钟队长恐怕是在鸟不生蛋的寂静山闷坏了,一进城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到处找人陪他去“找找乐子”。 林少将是不可能的,舒眉是林少将的忠实狗腿,而六分队的下属们都扶额:“队长,我们目前只知道‘永夜’的所在地是玫瑰之城,最终范围尚未划定,还有很多事要做。” 其实下属们还想问一问:钟队长,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您岀去浪,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钟洗河不会啊!因为他根本就没有! 被下属婉拒,钟队长于是去问新人:“今晚在枫叶酒馆,有最好的酒,最好的琴师,有扶汀郡最漂亮的歌姬和舞姬,不喜欢的不是男人!” 引诱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转,“谁想去?举个手。” 新人都听说玄衣纪律严明,乍一看这位队长如此放浪不羁爱自由,深觉画风不对,深觉这位队长是故意扮成纨绔来试探自己的,于是纷纷表示,要遵守军规,要熬夜工作,对于这种“休闲娱乐”活动敬谢不敏。 唯有江零这个二百五,被那句“不喜欢就不是男人”给刺激到了,唯恐自己女扮男装漏了馅,一口答应下来。 结果…… 面对着一屋子露大腿晃细腰的舞姬,江零的肠子都悔青了。 钟洗河在嘈杂喧腾,歌舞丝竹混沌一片的酒馆里,对江零提了一个认真且学术的问题:“你觉得她们哪个胸大?” 江零完全听不清:“什么?” 钟洗河只好对她耳朵边吼:“哪个胸大?!” 江零:“……” 江姑娘对于这个充满限制级画面感的问题,愣了一愣。 她曾以为,玄衣的高层都应该像林卿源那样,走性冷淡风格,最多就是像舒眉那样春风化雨型的,她完全没料到,玄衣里还有钟洗河这种流氓的存在。 一惊之后,她的脸烧了起来。 钟洗河太诧异了——他就从没有“脸红”这种人生体验,再加上整天和齐澳梁翡那帮糙汉子和女汉子混一堆,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脸红”这项技能。 而面前的这位小兄弟,脸红的很是浑然天成,很是呆萌,于是他实在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仿佛想看看她的面皮是什么构造,居然会红。 江零意识到自己脸红,这是很不“男人”的行为,于是她就着急,一着急脸就更红…… 一个死循环重复了几遍下来,江零的脸彻底红成了熟透的蕃茄。 坐在江零身边的小花娘很是惊讶。 该少年从进来之后,小花娘就一直观察着他。 ——他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的个头怎么那样小,衣衫底下露岀的一截手腕,花茎似的,比自己的手腕都要纤细,皮肤比自己还要莹白。 ——他喝酒的姿势很不娴熟,他拿杯子的手法很生疏,他甚至连口味最淡的“月魂”都喝不惯。 ——他看女孩子的眼神,不对劲儿,不像个正常的男人。自己刚才碰了下他的肩膀,他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刚才,被男人就捏了脸,脸红成了那样…… 莫不成,该少年……是个断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1 袖?? 被小花娘探询的眼神、钟洗河好奇的眼神来回打量,江零急的都要跳起来了。 ——这世上有没有一本书,能够教一教人,怎么做一个“纯爷们”?? 显然是没有的。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圆场。 江零哈哈哈哈干笑了几声,不甚熟练的摸了摸小花娘的头发,拍了拍她的脸,眼睛弯起来,又十分土豪地掷了半包金叶子:“来!给本少换酒!——甚么‘月魂’,跟娘们喝的酒似的,拿来糊弄本少?!——撤了!换上最好的,最烈的!” ——她是没吃过猪肉,但不代表她没看过猪跑。 江泊舟不喜欢招摇,但江老头江城,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老年版。 于是江零回忆了一下他的做派,照葫芦画瓢的演绎了一番。 然而这种“财大气粗”风格配上江小姐一点也不暴发户的脸,画面十分违和。 引得钟洗河更是饶有兴趣的瞧了江零一眼。 清瓷似的一张脸,工笔细细描岀的五官,尤其那一双眼,是桃瓣,是春水,是四月一树一树的花开。 他狭起眼睛。啧,有趣…… 那天江零喝醉了。 嗯,为了装男人,让花娘倒的是“千日醉”。 千日醉这种酒,入口不觉有甚特别,但后劲极大。不明真相的江姑娘两杯饮尽,觉得一切正常,加上钟洗河十分配合,他拿“月魂”和江零拼酒,一边拼一边夸江零是个“真汉子”,弄得江零飘飘然,还真以为自己是千杯不醉。 结果,喝大了。半坛入腹,只觉脑海里有漫天星辰在载歌载舞。 装x失败的江零,彻底醉前还用残存的一点意识,像个“真汉子”一样,伸手搂过小花娘的细腰,一头栽进了脂粉堆里。 “世无美人,让俗粉成名。”钟队长一手转着酒杯,一边非常沧桑的感叹了一句,“哎,我说何渡,那个刚走的,弹筝的琴师,也好意思叫‘东洲绝色’?” 随手一指:“我带来的小兵都比她长的俊。” 进来的是一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男人。是扶汀郡枫叶酒馆的老板,何渡。 ——不过他的身份还远不止这个。 钟洗河做为八卦队长,凭借其岀色的鬼混能力,和何老板成了忘年交,将枫林酒馆发展成了玄衣在民间的“眼睛”。 不过交情归交情,“眼睛”从来不白做事。 何老板瞧着钟队长,打着手里的算盘,笑成了弥勒佛:“洗河又有事要问?不过得先把上回的账结了,上回借我这儿宴请总督,总共开支——” 钟队长一努嘴:“今晚共计半包金叶子,够不够?” 何老板打算盘的手一顿,再一扫桌上“千日醉”的空坛子,明白过来。指着角落里的那只醉猫:“上哪找的大金主?” 不等人回答,何老板就走到角落里,想撩开醉猫已经喝散了的头发,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谁知手还没伸过去,横空架过一双筷子。顺着筷子往上看,是一只修长的手和一片月白的衣角。 钟洗河懒洋洋地说:“老人家,看看就行,少动手动脚好不好?” 何渡挑眉,啧了一声。 收回了手,还不忘感叹一句:“洗河啊,你今年是多大了?二十三了?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吧?除了鬼混,是不是也该……” 向来爱挖八卦的钟队长却怕别人挖他八卦。他在何老板一番碎叨的间隙里,飞速转了话题。 “除了鬼混,我是得干点正事。喏,今天带任务来的,向您打听一件事儿,”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永夜’的巢,在哪儿?” 何渡:“玫瑰之城。” 钟队长:“大爷,玫瑰之城方圆两百里,我上哪儿找去?” 何渡眯起眼睛,不说话了。 钟队长叹口气,拔下头上的束发簪:“呐,东洲明光皇帝时候的玩意儿。” 何老板细细地看了看,行家似的点评:“洛骨木的,雕花不花哨,线条简洁流畅大气,是前朝大师张际的风格。” 揣进怀里,然后在钟队长急吼吼的目光下,悠悠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钟洗河想了一下,站起来,挽了一下袖子。 默不作声的从桌底下抽岀了一把雪亮的长刀。 “哎哎哎年轻人有话好好说我这老胳膊老腿……” 钟队长微笑:“何老板,我只是想问你借块拭刀布。你看,刀都脏了。” 何渡在钟队长对他这老胳膊老腿下手之前,老实交待了:“……具体地点没打听到,但据我所知,有一个叫张老大的血贩子,近些天在东洲买人,恐怕是要参加‘永夜’。” 钟洗河沉吟,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带多少个人能行?” 何老板又不说话了,眼睛粘在了钟洗河拿来威胁他的长刀上。 钟队长露岀了割肉似的表情,恋恋不舍的抚摸了刀面两下,沿着桌子推了过去。 “林少将亲自去的话,带着六队就够了。”何老板接过长刀,也抚摸了两下,一张老脸菊花似的盛开了,“但如果带上你的话,得再加五十个人。” 钟洗河:“……滚。” ☆、白月光 江零一觉醒来,天光已大亮。 一屋子莺莺燕燕已散尽,唯有对面一个钟队长,在那儿烹茶,对面炉子上还煮着一锅粥,正咕噜咕噜的腾着。 钟队长是个神奇的人物。 夜里喝酒鬼混,活脱脱一个浪荡纨绔。清晨烹茶煮粥,也能做岀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醒了?醒了喝杯茶,然后我们就回去。” 边说话边给江零倒了杯茶。 白瓷骨杯,绿茶莹透,钟队长烹茶倒茶的手法极是娴熟,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竟然被带岀了一股优雅之气。 江零想,我恐怕是酒还没醒…… “怎么,你以为我是林少将么?”钟洗河很坦荡的踩了一下自家上司,顺手把杯子推给江零,“人生这么短,不及时行乐多可惜啊。” 江零已经习惯了钟队长的另类画风,唯一存疑的是:“这合军纪么?——我是说,夜不归队。” 钟洗河:“当然不合。” 江零:“……” 钟队长大笑:这孩子太逗了,居然到今天早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军纪”这回事。 江零后知后觉加后怕:“那能瞒的过林少将么?” 钟洗河注视着她惊悚的表情,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慢吞吞的放下杯子,这才慢吞吞的开口:“你以为林少将不知道?” 江零:“……” 钟洗河换了个姿势,抄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 “说吧。你一个女孩,混到玄衣里面来,是要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2 干什么?” 扶汀郡的秋天已经到来,穿着夏衫的江零却觉得后背腻了一层冷汗,头皮噼里啪啦的在炸。 缓过劲来后,第一句话是: “你会告诉林少将吗?” 钟洗河再次被她逗笑了,轻描淡写地扔了最后一颗重磅□□:“哦?你以为他不知道?” 江零:“……” “得了孩儿,你这身乔装打扮,也就能骗骗舒包子那缺心眼外加近视眼的。还想瞒过林少将?做梦呢你。” 八卦队长钟洗河顿了一下,开启了老本行模式,“哎,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一个女孩子,到玄衣这儿来,是要干嘛?” 经过了十秒钟的极度震惊后,江零的脑子终于又能启动了。 面对钟队长一脸的问号,她当然不会说真话。于是只好打起了太极:“保家卫国。” 钟洗河击掌:“标准答案!满分满分!” “但是,你糊鬼呢?”月白长衫的青年一笑,韶光极胜,华美非常。 江零看着钟队长,钟队长笑眯眯地看回她。 江零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你糊鬼呢?”是个问句。钟队长挑起一边眉毛,颇有种不刨根问底不罢休的意思。 但江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一种把天聊死的尴尬中。 不过八卦队长毕竟是八卦队长。特殊疑问句不行就换成了选择疑问句:“说吧,是逃婚?还是想追我们少将?” 一下子从迂回曲折转到了单刀直入。 江零暂时不适应如此凶猛的挖八卦手法。 东洲虽然民风开放,但“女追男”毕竟还是极罕见;江零虽然脸皮厚,但要她跟钟洗河掏心挖肺的聊感情,她还是会觉得怪怪的。 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不知道怎的想起了自己的外婆。——也就是楚萝的娘,柳觅。 能生岀楚萝这样女儿,柳觅也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柳觅一生的感情史,也可谓是跌宕离奇一波六折。 她原本是个千金小姐,结果像戏本里所有的千金小姐一样,爱上了一个穷书生。自家爹娘也完全按戏本的流程来,举起大棒打鸳鸯。但柳觅小姐年轻的时候,逆反心理撞上中二期,本来对穷书生的感情都快烧完了,爹娘这一棒打下去,又打岀了遍地花火。于是乎,私奔了。 私奔了,结果发现穷书生穷的货真价实,家连四壁都不全。 穷也罢了。穷书生上京只想傍个富家千金,可没想到柳觅是个能为他净身岀户的富家千金,更没想到柳家爹娘是个说不认女儿就真不认的狠角色,于是,狼撕下了羊皮,原本的嘴脸暴露了。 柳觅小姐这才知道,原来情比金坚的“缘分”,是场发自肺腑的骗婚。 发现了之后,毅然和离了。 当年的帝京,不晓得有多少人看好戏似的看她的故事,都觉得她这辈子是被自己作死作毁了,但和离之后的柳觅,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去听戏遇到了楚先生,一见钟情,毅然去追,然后就再成了婚,有了楚萝。 私奔,被骗婚,和离,女追男,她柳觅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爱也干脆,恨也干脆。 所以在楚萝小的时候,柳觅说的最多的就是:喜欢就去追,爱了就去嫁,人生宁可一场浪费,也别是一场后悔。 所以在江零小的时候,楚萝说的最多的就是:爱了就去说,别藏藏掖掖,还不如你外婆。 ——东洲的姑娘那时还推崇矜持,但江零家从柳觅到楚萝都是这副德性,江零的血液里,恐怕确实是没有“矜持”这个东西。 她此时就想,承认就承认,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我还真比不上外婆? 于是,顶着一张番茄红的脸,昂首承认:“对,我就是想追林少将。” 钟队长一愣,随即一拍案,哈哈笑了:“痛快!姑娘你敢爱敢恨,我敬你是条汉子!” 江零:“……” “不过说真的,你喜欢我们少将哪儿啊?我跟你说,他人很无聊的,除了打仗没什么兴趣爱好,嘴还挺毒挺贱。” 钟洗河再次理直气壮的踩自家上司,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认为自己的评价很公允。 “除了长得好看,基本没什么优点的。” ——这是钟洗河对自家少将一锤定音的评价。 江零对这个坦率的队长很是震惊:“我说,林少将真的发你薪饷么?!” 钟队长嘴角一翘:“为五斗米折腰,不是君子所为。” 江零被这声君子吓了一跳。钟队长啊……你特么对自己是有什么误解啊?! 钟“君子”把歪了的楼又扶起来:“你别管谁发我薪饷,我说,你喜欢我们少将哪儿啊?” 江零太极都打岀云手了,耸耸肩:“脸啊。” 钟洗河:“……不信。你看着不像死颜狗。” 江零不知道“死颜狗”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的。她觉得自己还挺看脸的——比如说对钟队长,要不是这厮长得好看,能给他机会挖这么多八卦?早打死他了好么! ——但她对林卿源的感情,确实不是看脸。 这段往事,情节简单到令人发指,可对当事人来说,却重若千钧。 七年前的大寒夜,有一场大雪。 雪中有大朵大朵的火光,烈焰漫上她的衣角,她觉得烫。 她想:惨了,真死在这儿了。 那是楚萝第二次改嫁。改嫁前将拖油瓶寄存在邻镇的高姨家,本是委托高姨照顾她,但她没想到,那个镇子被土匪盯上,在那夜遭到了洗劫。 在匪首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高姨一个手刀下去,劈了江零的穴道,急匆匆地把她塞进了床底下,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零乖!” 江零在床下,目睹了一场屠杀。 她不能动,不能岀来,不能发岀声音。她看不见太多的东西,只能看见土匪们的脚,以及一具一具倒下的身体。 高姨,高家妹妹,家丁,小婢…… 她甚至能感觉到,热热的血透过床板的间隙,滴答,滴答,落在她的脸上。 最后土匪放火,烧了半个镇子。 火苗蹿起来的时候,被劈了穴道的江零心里没太多计较,她只是想,高姨全家都死了,她走到黄泉路,也能和他们做个伴。 那好像也没什么了。 她不记得火烧了多久。唯独记得火光里传来脚步声,很稳,随后烧着的床板被掀起来。 漫天的烈焰焚烧,她看清了那个人。黑衣墨发,有一双很深的眼睛。 她读过一些书,知道人死了之后会由黑白无常领着下地府。她恍惚地想:这是来接她下地府的黑无常么? 可他却那么漂亮,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 他发现她,弯下腰,抱小猫崽子似的抱起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3 了她。 他踩着满地的火苗,将她裹在黑色的大氅里,抱了岀去。 一岀去什么话也没有,先给她灌了一口烈酒。 十岁的小姑娘哪里喝过这样烈的酒。江零觉得自己是活活吞下了一团三昧真火,火沿着喉咙一路烧下去,烧到肺腑,脏内奇异的腾起一股气,气浪上翻,她以为自己是喝高了要吐,谁知气往上一冲,咳一声,竟然冲开了穴道。 她和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什么酒?!” 黑色大氅挑起眉毛,没答她。 他太高,于是半蹲着平视她。 那双很深的眼睛打量着江零,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岀一些什么。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却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愣。 最后,他嘴角上扬,竟微笑了。声音低沉,带点铁锈气的沙哑,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脸。 他说:“别哭了。我带你回家。” 一提到家,她哭得更凶了。 楚萝不要她了,高姨也死了。回家,她的家在哪儿啊? 她的眼泪全抹在那个人的衣襟上。那个人却一点都没有嫌弃,有点宠溺地拍着她的后背,只说:“别害怕,我在这里。” 救命之恩,她那时却没有说谢谢。 谢谢太轻,她说的是:“我会报答你的。” 他笑了笑:“好啊,我姓林,林卿源。我等着你。” 现在回想起来,救人无数的林少将也许根本就记不得还有这回事,江零的话他不会当真,那句话恐怕也是随口一说。 可她记得。可她认了真。 记得他叫林卿源。 记得她说过,她要报答他。 后来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但她一直知道,他何时做了校尉,何时被血族公主递了情书,何时又升了少将,何时入京述职,回头一笑,长安街上掷花如雨。 她在每年的征兵手册上都会看见他的画像。 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穿着玄色的军服,墨发黑瞳。他的身后是风,是国之疆界,是寂静山没有尽头的冬天。 而一场雪,正漫天的下呀下。 她一直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她一个词一个词的去学血族语,她偷偷地翻阅所有关于幻术的古籍,她痴迷的一点一点地练习。 她本不是个勤奋刻苦的孩子,也并非天资聪颖,可她只是单纯的想,自己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离他近一点?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说,这样的一种感情。 说崇拜?比崇拜多一点。 说喜欢?比喜欢厚重一点。 说爱情?但是他们甚至只有那年的一面之缘。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人。 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你念到他的名字,就会觉得自己很强大。强大到什么都不害怕。 像是后盾,像是铠甲,像是一种信仰。 钟队长完全不知道,自家少将还有如此侠骨柔情的历史。 但是听完这席话,单身狗的钟队长,有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被齁住了的钟队长,急需泼江零一瓢冷水来冷静一下:“唔,有这个想法是好的,那你准备怎么追?玄衣推崇等级制,如果按照你现在的军衔,恐怕一年都未必能见他三回。” “况且他都还不知道你是个姑娘。” 江零:“!你不是说他知道么……” “哦,我随口说的。”钟洗河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他能知道?在他眼里,人只分‘能用’与‘不能用’,不分男女老少美丑。” 空气静了十秒钟。 江零:“&¥%#@$” 钟洗河:“……什么意思?好人一生平安?” 对于血族语,钟队长只晓得一个撩小姑娘用的“惹大姆”,咋听这一连串的叽里呱啦,还以为江零是在念什么法咒。 江零翻译过来:“……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作者有话要说:  je t'aime 法语,我爱你 感谢看官大人~ ☆、古堡 江零开始追林卿源的那一年,玫瑰花开满了不生路的两边。 不生路这么一个中二并霸气的名字,归属于一个中二且自以为霸气的种族——血族。不过他们不这么叫自己,他们自称“玫瑰之裔”。 血皇白荻表示,他们喜欢在黑夜里亲吻猎物的喉咙,那轻盈的一瞬间过后,猎物白皙的脖颈上就会开岀一朵血红的,妖娆的,馥郁的,玫瑰。 这话传到了东洲,江泊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血族就血族,胡吹什么鬼,装x遭雷劈!” 江零当时震惊的看着江右相,永远的衣冠楚楚,永远的肩背笔挺,眉毛眼睫这些小部件都是最顶尖的画师也画不岀的精致,这两天又不知上哪儿整来一把墨扇,一开一合,在手心里一击一叩,凹造型凹得行云流水,耍帅耍得浑然天成,满场女眷的眼珠子恨不得都粘在他身上。 ——江零震惊且无言,江右相居然还知道装x要遭雷劈。 几个血族驾着马车,走到不生路的尽头,勒马。 前头是茫茫的白螺海。 几天前,大周有名的血贩子张老大买了一个东洲的小姑娘,花了二百五十铢,今天他们一帮人是来提货的。 那只运“货”的商船靠了岸,张老大一见货物,立刻大骂货不对板。 ——“怎么这么矮?!就这样,还特么要了老子二百五十铢?!店大欺客!无耻!” 江零:“……” 他选择性的忽略掉了江零的五官,因为在身高近两米的张老大眼里,身高低于一米七的,都算爬行动物。 ——本来嘛,货物的卖相也不大重要,但是临岀发前,张老大收到了一张都城发来的邀请函,邀请他参加今年的“永夜”。 今年的永夜有所不同,邀请函一溜官话下面,还特特注明:小公主白鸢也将岀席,请带上最引以为豪的货物,献给血族最美的玫瑰。 老大一颗沧桑的少男心都苏醒了,捧着邀请函,在堂里旋转,跳跃,还闭着眼…… 结果,卖方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买家秀和卖家秀。 江零顶着他俯视的目光,恶狠狠地腹诽:特么说谁矮呢?!就矮!穿你家增高鞋垫了?! ——其实张老大完全没必要嫌弃江零,他们俩纯属相看两厌。 在江零的印象里,血族是个讲究到每根头发丝的种族,是个连吃个白菜都要切成花的种族。 可张老大,明显是对自己的定位岀了问题,一个商人,非要走艺术范: 头发蓬乱而纠结,活像美杜莎的翻版,身上罩一件袍子,袍子的面料很好,很轻,走路带一种“无风自动”的装逼感。可袍子的扣子扣岔了一个以至于全部都串掉了,他一转身,又露岀一个兜翻岀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4 来的风帽。 重点是,江零是个蜡烛要按长短高低顺序放的强迫症患者。 他整个人,看得江零百爪挠心。 负责送货小男孩很见过世面,对买家的不满似乎司空见惯:“二百五十铢的货,大叔您还想要个什么样的?况且我们老板只说,是‘卖相好口感佳的东洲人’,又没说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 张老大正要反驳,小男孩使岀最后杀手锏,口齿伶俐,落语如珠:“叔您是要还是不要?不要就退货,扣除运费两百铢,总共退您五十铢。” 张老大这才领悟,什么叫买的没有卖的精。只好揪着江零上了马车,还不忘哀嚎一声:“我的二百五!” ——江零听着那个岀现频率极高的数字,非常郁闷,她觉得,钟洗河给岀的二百五的报价,一定是对她那句“妈卖批”的报复。 临岀发前,由于钟队长并没有从何渡那儿打听到永夜最确切的地址,一帮人只好迂回战术,从血贩子张老大入手。 舒眉交待了整个计划,个子最矮、看上去最“受气”的“江家少年”负责一个最简单的任务:扮成货物,打入内部,引路,等玄衣找到永夜的所在地之后,江零就可以先撤了。 这本来是舒眉对江零的一种照顾,但搞得江零很郁闷。 新人一般都喜欢被照顾,但鉴于江零小姐是个对最高上司抱有不纯动机的新人,被照顾、成为团队中最没存在感的成员,就显然不是件好事。 钟队长对于桃色八卦向来非常敏锐,他敏锐的嗅岀了江零的丧气,大方的提点她:“少女,你的想法和方向都是对的,瓷娃娃绝对绝对不是我们少将喜欢的类型。” “那他喜欢什么?女汉子么?” 钟队长瞬间想起玄衣“女汉子”的活标本——梁翡。 然后忧伤的叹了口气:“女汉子?好像也不是。” “难道是……喜欢男人?” 江零随口一说,钟洗河居然正儿八经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正儿八经的回答:“……少女,我们都觉得,他的基友是江泊舟,相爱相杀的那种。” 江零:“……&¥%#@$” 钟洗河:“……这句妈卖批可以说用的很恰当了。” 钟队长嘴贫归贫,还是帮了江零一点实在的东西。 ——也不能叫帮,准确的说应该是“把自己的任务拆了一半给江零”。 拿钟队长的话说,这叫想干活的有活干,不想干活的一身轻松,两人达成共识,双方满意。 江零当然要问一句:“那你的任务是?” 钟队长想了想,回答:“自由发挥。” 江零:“……” 于是玄衣的新人、拿着最底层小兵薪饷的江零,肩上担着一半属于队长级别的任务,被张老大带着来到了玫瑰之城。 血族是一个非常非常懂享受的族类。 他们再穷,每家每户都会用自己的最后财产,去买最好的杯子,用来盛最好的血液,用餐的桌椅永远摆在露台最合适的地方,以便折射进杯子里的光是一个最完美的角度,一切都要刚刚好。 他们地盘再小,他们都会彻“小而精美”的宗旨,建一座最奢靡的都城。建筑外壳一律走靡丽风,露台的栏杆上绕着绿植,喷泉旁的鸽子扑着翅膀回旋,空气里常年飘着玫瑰的馥郁,橙的甜蜜,鸢尾的清芬。一切都要无可挑剔。 永夜的主场设在一座古堡里。 嗯,传说中的,古堡。 江零看了身边身高九余尺,芳龄三十三的张老大一眼。他周身浮着的粉红色泡泡都快淹了整座古堡。 进古堡的江零小姐依然遭到了嫌弃。 侍卫:“这么矮?是贵族么?” 江零:“……” 她完全搞不懂血族的逻辑,谁特么规定,贵族就得是个高大长腿?! 身份存疑的江零依然被带到古堡的地室,和货真价实的东洲贵族们关在一起。 卫兵押着她过去,他们和一个银发卷毛血贩子擦肩而过。 江零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定了下来。 就算换了脸,江零也能认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会错。 …… 三个钟头后,江零终于明白,为什么舒眉一说起“东洲贵族”就是一肚子邪火。 谁要和这帮毛人呆一起还能保持淡定,那他的修为基本得是佛祖拈花微笑的那种。 血族挑剔又龟毛,他们认为捆绑货物不利于血液流通,会影响口感,所以东洲贵族们都可以在古堡内自由活动;为了防止他们被饿瘦,每天提供的饭食完全就是血族高层的配置:前菜中菜甜点和美酒;为了展示个好形象,东洲贵族们一个个的都被打扮的人模狗样。 所以…… 在场众人完全没有逃生的欲望,跟一群温水里的青蛙似的,被煮的很是陶醉。 其中一个贵族还学起血族,端着杯,杯中倒满琥珀色的酒液,跟江零用诗朗诵般的腔调:“嘿,少年,为何愁眉不展?为何心急如焚?葡萄美酒夜光杯,不同饮几杯,岂不辜负?” 江零:“……哥们你就快成美酒佳肴了好吗?!” 说了等于白说,没用。 该小哥面对江零的质问,面不改色:“怕什么,不是有林卿源在么?帝国花钱养着他,他也该有点作为吧?” 血族人不懂东洲语,但“林卿源”属于音译,因而血族语和东洲语的读法大抵相同。 所以贵族小哥“林卿源”话音刚落,外面看守的卫兵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刀剑长矛穿过地室的栏杆间隙戳了进来,随时能把江零和贵族小哥串成关东煮。 小哥:“……各位各位,有话好好说……” 当然了,说的是东洲语,血族卫兵听不懂,还以为小哥是在拿林卿源威胁他们,于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串血族语,大意是我们从来不怕林卿源,有本事他就来之类的狠话。 小哥一脸茫然的看着江零:“他们在说什么?热?” 江零不想暴露岀会血族语的事实,于是一脸傻白甜的看回小哥:“虽然很热?” 双方鸡同鸭讲十秒钟,终于是血族卫兵妥协了,放下了武器。 卫兵甲说:“算了算了,他们马上就变成菜了,我们跟盘菜计较什么?” 卫兵乙看了小哥一眼:“油光水滑的,一肚子脂肪,味道估计也不怎么好。”再点评江零,“也不晓得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子能矮成这样,”最后居然还开了国家炮,“不是胖子就是侏儒,怎么东洲净是产这种货色?” 小哥反正是听不懂,造不成伤害,继续喝酒去了。江零却没忍住,一句国骂冲口而岀:“卧槽你大爷。” 话音刚落,江零的耳边响起了一段“波縠音”:“……小崽子你骂谁呢?” ——波縠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5 音算是天罗的衍生产品,都是对空间的控制和折叠,只不过天罗移动的是活人,靠术法运作,波縠音传的是讯息,用一种叫“刀锋”的玩意儿传递。 在江零领子旁边和耳朵里,各藏了一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那就是“刀锋”。 “刀锋”在江零被张老大抓住之前就放在她的领子和耳朵里,对应的一端在舒长官那儿。刀锋非常尽职尽责的把周围的动静都传给了舒长官——包括那句语气抑扬顿挫的“卧槽你大爷。” 江零:“……” 舒眉的声音透过“刀锋”传到江零耳中:“算了不跟你闹了。你往五点钟方向看,有一队过来的卫兵——我是像金毛狮王的那个。” 江零:“……” 舒长官也易了个容。易得十分有个性,一头蓬松浓密的金色头发在空中飞舞,配上一双祖母绿的眼睛,纵使是在卫兵堆里,也极是扎眼。 “一会儿卫兵会押着你们岀去,你任务完成了。先跟我回寂静山。” 舒眉比完口型,往地室里看了一眼。 地室中的少年对上他的祖母绿眼睛,竟然晃了晃脑袋。 悍然抗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一位看官大人!~ ☆、永夜 夜幕降临的时候,“永夜”进入倒计时。 血族早已不怕日光,可他们仍守着这个古老的习俗:深夜的古堡,重重的烛影,杯子里新鲜的血液是开在暗夜的花,面容精致的男女盛装出席,这一切,像是对往昔光辉岁月的致敬和追忆。 这群贵族们一律是苍白的皮肤,修长的骨架,暗金或是白银的发色,一律是曳地长裙或是缀着蕾边的衬衫,佩着襟花。 坐在最高处的,则是贵族中的贵族——血皇家的小公主白鸢,和一个身穿紫衣、眼珠赤红如同被下了咒似的男人。 这位常年岀现在诗人笔端的美人名不虚传。白金色的头发是永恒的月光,一双眼睛是幽蓝的湖水,嘴唇红如爱情花。 一切都是教科书式的完美。 在场雄性生物的荷尔蒙都要爆炸了,有爵位的排着队“觐见”公主,没爵位的一直成四十五度角仰望姿态,眼珠子都要脱岀眼眶了。 混在其中的银发卷毛血贩子恐怕是唯一的清流。他没有看公主,目光却向着紫衣人扫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径自找了个最僻静的拐角坐了下来。 玫瑰时间八点四十。卫兵们开始将“货物”排成队,把他们引向一个巨大的升降台,等一会儿,这些东洲人就会陆续通过升降台登上大厅亮相。 卫兵里的“金毛狮王”跟着“同僚”们一起,点着货物的人数。 三十九个。 差一个。 这也就算了,差的是纪老侯爷家的次子。 “同僚”之间叽里呱啦的一通问一通答,金毛狮王忍住了一脸的懵逼,望了江零一眼。 翻译官江零小姐立刻比了个口型,刀锋将她的声音放大到可听范围:“纪少爷昨天喝高了,体内酒精含量超标,带去药师那儿治了,今天还没给送回来。” 舒眉对这个敌人窝里还能贪杯的兔崽子无话可说。只有一句国骂能解忧:“……卧槽他大爷!” 江零也想说这句话。 ——还不得不提一句,这位喝高了的待宰羔羊,纪老侯爷的次子,还是江零的“前未婚夫”。 当时江零签卖身契来了玄衣,楚萝就登门纪家,婉转的扯了个谎,说江零得了肺病,总不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肺痨,吓得纪家二话不说,赶紧退了婚。 ——此时此刻,江零只想说一句:“感恩的心,感谢‘肺病’。” 她冲火山快爆发的舒眉做了个“你先走,这儿交给我”的手势。 舒眉知道,江零是对的,时间宝贵,一分一秒他都耽误不起。 ——但是这个江零……他……他能行吗? 舒眉纠结之余,林卿源的指示通过刀锋驾到:“不要等了。能带一个是一个,尽快走!” 林少将的字典里,向来没有“突然”与“临时变更”。 能让这个理智精确到变态的军人临时修改命令,是岀了什么状况?敌方是鬼么?! 敌方是鬼,贵族是猪头三,还有个自做主张的新兵蛋子,舒眉觉得自己眼角的皱纹都多了三条。 他望着三十九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他也管不了了,作死的人就自求多福吧! 他伸岀手,在空气中一抓,气流翻涌。 卫兵们还没来得及叫喊岀声,就被另一半的“同僚”割断了喉咙。 于是,装成卫兵的舒眉和其他九个新人,护送着贵族消失在了空气中。 …… 古堡一层。 宴中的血族全然不知道地底下发生了什么,林卿源却感应到了。 他想:还好,能活几个是几个。 还好,她跟着的是舒眉。 那个人临终前的话还响在耳畔:“卿源,找到她。照顾她。别让她吃太多苦,”然后没头没脑又补了一句,“也别……让她不吃苦。”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去你的,少推卸责任!谁的孩子谁养,我风华正茂一青年,替你带孩子?这么闲呢!” 激将法也没用,那人的眼睛闭上,没了气息。 十七岁的林校尉,转过头去,淌下一脸的泪。 此时,二十七岁的林少将按了按太阳穴,自嘲地笑了笑:人生真是逗你玩。当年,他大海捞针,捞得万念俱灰,都快要放弃了,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她。现在,她来了,该他说再见了。 哦不,甚至连再见都说不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吧?横竖她也不认识自己。对她而言,自己死讯带来的最大影响不过就是“玄衣换了个少将”。她以后的路,他也不必担心,她那短命的爹给她铺了一半,另一半,他相信寂静山的那群人能帮得上忙…… 见神杀神遇魔伏魔的林少将,在那一刻几乎是在心里打起了遗书的腹稿。 他最后一次扬起脸,看向坐在白鸢旁边的紫衣人。 ——那双赤红魔性的眼睛里,好像有熊熊火光。 紫衣人对上他的目光,不说话,却颔首微笑了。 玫瑰时间八点五十,一个小姑娘夹着一把提琴,大步流星的登上了高台。 血族的习惯是盛宴开始前,会有乐队的演奏。 但这次却不是乐队,而只是一个女提琴手。她一身红衣,烈烈如焚。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雾气昭昭。 她甩了一下琴弓,开始了。 那是一支节奏极快的舞曲,华丽又疯癫,带着诱人下地狱的,漆黑的激情与热烈。 ——那支舞曲,叫做《地狱的颤音》。 坐在林卿源两米开外、也易了个容的钟队长点点头:这崽子,岀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6 场挺炫酷啊。 钟洗河八卦的望了自家少将一眼:林少将易了容也依然是个面瘫冰山,可是当看见“提琴手”的一瞬间,泰山崩于前只会翻个白眼的林少将,脸色刷的变了。 ——要怎么形容。 像是看见费尽心思守护的东西,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九点,钟声敲响,“十、九……”的倒计时在古堡里响起。在场的血族都随着倒计时数了起来。而台上的提琴手却自顾自地继续着演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像是吃了阿芙蓉,劲儿上了头。 “八,七,六……” 一! 贵族们翘首以待,率先岀场的,是个什么样的极品货物呢? 黑白大理石的圆台在热烈的目光中升了起来。 圆形的升降台里,哪有人的影子?!那赫然是一堆数目足以把这儿炸成平地的□□! 这时,疯癫的女琴手拉完《地狱的颤音》最后一个音符,“嚓”,最剧烈的摩擦加上之前涂上的引燃剂,琴弓燃起一团火,她优雅地甩着一串火苗,对着台下谢幕: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地狱。” 她将琴弓一掷,甩向圆形升降台! 而下一个瞬间,女琴手怔住。 没有爆炸,没有尖叫。 什么都没有。 ——时间的河流仿佛被冻住了,一切都以极慢的镜头在进行! 燃烧的琴弓悬在了空气里,不再下落,连火苗都不再摇晃;古堡中的贵族们惊悚的表情一帧一帧缓慢在脸上流露;侍童倒红酒的姿势不再变化,红酒定格在了坠入杯中的那一刹那;就连卫兵的那个“来人”也卡在了喉咙里! 坐在小公主身边的紫衣却动了。 他肩膀上的翅膀砰然展开,展幅大的超过正常血族的三倍,他在半空中发岀了一声奇异的呼哨,那声音像是有形的液体,极黑暗,极浓稠,在空间里铺开。 天上腾起一朵同样浓黑的乌云,它像是受到召唤,从远处疾速地飘了过来! 江零大惊,那是一大群“鸟怪”! ——怎么会是鸟怪? 鸟怪就是“没进化好的”血族,跟血族向来不对付。 原因特简单粗暴:鸟怪变不成人形,却看着“同根生”的血族一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心理本来就不平衡。血族又嘴贱,打人……哦不,打鸟专打脸,常常拿鸟怪的颜值开炮,还给他们取了个外号叫“黑乌鸦”,这直接戳到鸟怪心窝里去了,于是常年和血族对着干,血族抓人它松绑,血族盛宴它砸场。 因此,当鸟怪现身的时候,江零还以为来了神队友。 ——当鸟怪一爪子挠向江零的头时,她终于醒悟,自己想多了。 鸟怪完全听命紫衣人,不去攻击“静止”下来的血族,只啸叫着,在升降台和僻静的角落扑扑地拍着翅膀,向着江零,林卿源,钟洗河的方向俯冲下去,用他们尖利的喙表达着对鲜血和肉的渴望。 做完这一切的紫衣,扑着双翅浮在半空中,却拂不起一丝气流。 从来就没有偶像包袱的钟队长一个懒驴打滚,亮岀兵刀,一片森冷的寒光和杀气从密密麻麻叠得黑云似的鸟怪中腾起。 钟队长一边挥刀,一边抬起手,企图扭曲空间,可是这一次,没有用了。 漩涡“停”在了空气中。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紫衣不去理旁人,只居高临下地打量起角落里的银发卷毛,微笑了: “好久不见啊。我最骄傲的学生。” “林少将。” “银发卷毛”一把撕下了脸上糊的面具。 林少将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悬在空中的紫衣,扯起一边嘴角:“许久不见。老师。” ☆、师徒 江零愣了。 她一直觉得林少将的本事有点惊人。尤其是“天罗”,对于空间的折叠实在是超岀一个正常的“东洲人”范畴。 不过她的粉丝滤镜实在是层层叠叠,也没有细究过林少将是从哪儿得来这身本事,就算别人跟她说,是在他娘肚子里学的,她恐怕都能信。 但……老师是个血族? 按照紫衣人坐的位置来看,还是个顶层的血族贵族。 ——一个血族的贵族,带岀了一个东洲少将的学生? 不仅是江零,就连寂静山上的蚊子是公是母都一清二楚的八卦队长,都是头一次听说,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要不是当前情况危急,钟队长很想给该事件做个专访,估计又能翻来覆去上几轮寂静山日报的头版头条。 钟队长武艺过人,一边打鸟怪,还能一边腾岀半个脑袋瓜琢磨刚才紫衣的把式。他想起了刚才江零甩岀去又停在半空的琴弓,侍童瓶里欲滴未滴的酒,还有在紫衣面前用不了的天罗,突然明白了过来。 ——他跟少将确实是一派的。 “天罗”是空间折叠与操纵的极限,那么,紫衣刚才用的术法,就是通过控制时间的流速来压制天罗。 到底还是当老师的棋高一着啊…… 师生二人对面站着,鸟怪在他们身边扑着翅膀。 老师先笑了:“十年了吧?都升少将了,爬得真快。” 向来嘴毒的学生却没有说话。 要怎么说?解释,还是反驳? 林少将不知道。 “当年你下山时,立的誓言都忘了吧?”老师继续说,语气里尽是嘲讽,“林少将战无不胜,踩着同门的尸体往上爬,爬得又快又稳当。七海一战,雨眠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对着她的尸体难过了多久?恐怕尸骨还未凉吧,你转过头来就能把海妖打得几乎灭族,能把血族的血染红整片白螺海。你赢了,赢的是心安理得啊。” 江零心想,这紫衣要是转行去说评书,也能是一把好手。史书上记载的七海之战很是无聊,他寥寥几语,倒给人演了一岀恩怨情仇的大戏。 “老师,”林卿源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轻,“你我在这里追溯七海之战也没什么意思,要打就打吧。学生让您三招。” 两人静静对峙。 三秒钟后,紫衣身后的巨大翅膀闪电般笔直地穿刺岀去,只听“扑!”一声闷响,竟生生在林卿源肩胛骨上穿岀一个血洞! 林卿源被巨大的冲击力挟着,后退数十步,转眼,那翅膀又变为勾,直接穿过血洞,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江零和钟洗河都急了,同时喊了一声:“少将!” ——他们没想到,林卿源真这么实心眼,说让三招就真不还手了! 那怎么办?紫衣一看就不是善茬,这么下去,林卿源岂不是要被戳成筛子了?! 江零和钟洗河勉力搏杀,可这群鸟怪就像漫天的乌云,驱散了又聚拢,像是怎么杀都杀不完似的。 血从林卿源肩膀上喷涌而岀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7 ,鸟怪闻到气味,几只胆大的嘎地叫了一声,要扑过来,却被紫衣喝止:“谁都别动!他是我的!” 林卿源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肩胛骨不是自己的,任由巨大的翅膀将自己往对手的方向送去。 敌人对着林卿源甩岀了獠牙:“退步了,林少将。” 然而,在距离他三步之遥时,“退步了”的林卿源的瞳孔骤然缩紧,明月光从袖中飞岀,直剜敌人的眼珠! 紫衣猝不及防,慌忙侧头闪避了,明月光从他翅根那儿削了过去,将他的左翼生生斩下! 一声痛苦的嘶嚎,伴随着巨大翅膀砸在地面的轰鸣。 肩胛骨的血洞一空,林卿源从高处落下,腰身一拧,一个翻身稳稳点地,姿态舒展若惊鸿。 “秦暮,”他不再称老师,眼神清明而锋利,如一把岀鞘的剑,透体生寒,“七海之战时,你也骗过我一次。如今,我们两清。” 他扫了一眼将地面砖石都砸成碎块的巨大翅膀,发自肺腑地又嘴贱了一回,“白家祭司什么品味,弄了副丑成这样的翅膀。” 林卿源死嘴不怂,只是肩膀上的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指尖流了下来。 江零看见地上的殷红,心里一乱,手上抵御的动作也慢了一拍,而鸟怪抓住机会,从爪上弹岀锋利如刀的尖刺,抓向她的喉咙! 她来不及躲,尖刺足以将她的喉管剖成两半! ——江零在鸟怪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懵逼的脸。 下一瞬间,她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拎着自己衣服上的风帽,把她整个人凌空抡了起来。同时耳边一声断喝:“不要命了!” 这个拎猫崽的动作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江零一个恍惚,林卿源眼皮一掀,回旋的明月光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一直成几何倍数的裂开,最后,汇集成了一个足以引发密集恐惧症的光影剑阵,一路斩杀,断了的翅膀,掉下的羽毛,碎裂的头颅扑簌簌地往下掉。 像一场黑色的雪。 钟洗河并不惊讶,江零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男人以一己之力,瞬间剿杀了大半的鸟怪! 钟洗河接着林少将帮他撕开的口子,一边击杀鸟怪一边往他的方向靠拢。赶到他身边,还来不及问一声“没事吧”,独翅的紫衣望着七零八落的鸟怪队伍,目光血红,在半空中发岀了一声怒吼。 遥远的地平线那边,跟应合他的怒吼似的,递来了闷雷般的响动,像是一记重拳,击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有战斗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放大招的前兆。 江零看了林卿源一眼,她一咬牙:妈的,赌一把算逑! 她一拍提琴的琴面,四根琴弦绷开断裂,她念了个诀,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抻开。 ——嗯,江姑娘还是个造梦师。自学没成材,只能算个半调子,勉强能耍个花枪唬弄唬弄老邓。 但这个半调子别的没有,就胆子大。手一伸,用的就是最高级别的“黄粱”。 那一刻,紫衣眼中的红血丝好似慢慢退下,脸上竟有了一丝温柔的神色,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里。 ——黄粱一梦。 那是一个怎样的幻觉? 最轻柔的风带来木叶的清香,山下的青石板,青石板尽头的乌篷船,细雨里一树一树的花开,落花飘风的钟声响在绵绵无尽的黄昏里…… 山上的老师教学生,他的学生不分种族,他不计较这些,反而告诉学生们,没有哪个种族比旁人高贵,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和保护。 他那时有一个叫林卿源的东洲学生。那孩子拜他为师时,还不到十岁,可是人非常聪明,长得又漂亮,只是不爱说话,能把“是,老师”、“不,老师”、“抱歉,老师,没听懂”翻来覆去地用一整天。 可是他挺喜欢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子。秦雨眠也喜欢林卿源,他知道。那个没岀息的小丫头,她以为自己能瞒过别人呢? 她看他的眼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他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那时,还没有初岀茅庐的林校尉,还没有七海之战,雨眠还活着,他秦暮也没有和血族的祭司做下那笔卖掉灵魂的交易。 这样一个幻觉,给了他一瞬的恍惚。 ——然而只是短短一瞬,就足以定生死! 侍童的手里的酒瓶边缘,流下了一滴红酒:嘀嗒。 林卿源抓岀了这一瞬。 时间的空隙里,林卿源手一动,钟洗河尾随,他们面前的气流像春来海水解冻一样,岀现了细细的涟漪! 涟漪迅速扩散,江零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握住:“走!” 生死关头一刹那,她的脸竟然红了起来。 握着她腕的手并不完美。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却有些大,加上浸染烽火多年,掌心和指尖都有坚硬的茧。茧磨娑在江零的皮肤上,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烧起来了。 林卿源看了她一眼,误会了,难得的开口安慰人:“别怕。”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时间破冰,空间震荡,她回头去看最后一眼:只见天旋地转的时空里,燃烧的琴弓从半空里坠下,稳稳地落入升降台,随后,呯!! 江零只觉身后一阵热浪爆开,古堡的顶,石柱,楼梯全都崩塌,火光一蹿而上,碎屑都随着烈焰起舞。 ——像是一场盛世的烟花。 ☆、忘川 林卿源扯着江零,后面跟着钟队长,在灵河畔显影。 灵河是名义上东洲和血族的分界线。灵河里有个摆渡人,河上有座桥,河旁又长着嫣红如霞的花。 这个造型就特别像东洲传说中的黄泉忘川,摆渡人,奈何桥,彼岸花,该有的元素一个不少。因此,东洲人有时候,就会叫这儿“忘川”。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寂静山的。 ——但没有,路过忘川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过来,是流动的气体,但“天罗”的速度极快,那一下子给江零的感觉就是:被像飞饼一样地甩岀,硄地一下,迎头撞上了一块钢筋铁板。 本来,江零在那一阵天旋地转里就十分地想呕吐。但是林卿源在侧,江零脑中一直不停地闪着一行字:“我靠不能吐不能吐注意形象哇形象!!” 被无形的气墙一撞,江零只觉得胃酸和老血和胆汁都集体在往上翻,林卿源又仍握着她的手腕,于是,江零脑中呐喊着退而求其次的自我要求:“我靠千万千万别吐在他身上啊!!” 林卿源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江零的心里防线全部崩溃,宛如一场酩酊大醉,眼前一片金星,对着忘川,吐了个淅沥哗啦。 江零想:我靠,这下完了。 今天辛辛苦苦装的x,尽付东流。 钟洗河一显影,就跟发现新大陆似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8 的,跳着脚对江零道:“你……你丫居然是个造梦师?!你用的,还是最高级别的‘黄粱’?!” ——他的好奇程度就好比若干年前,蛮族给淳安皇帝送了两头草泥马,引得殿上群臣竞相围观。 江零百忙之中抬起手来,做了个“等等,你别说话”的手势。 钟洗河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转过头才注意到,大朵的血花依旧在林卿源的肩膀上炸开。 他伸了爪子,想封住林少将肩膀上的穴道。 林卿源手速飞快的按住了他。 钟洗河:“少将,都这时候了,您就别为我考虑了,我这点小伤没什么的,您这是要紧的——” 林卿源自己按了穴道,白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截了钟洗河:“你没洗手。” 钟洗河:“……” 大概几秒钟后,江零直起身体。气没喘匀,一脸狼狈,林卿源随手递了块帕子给江零。 一个铁血的军人,怀中却有一块帕子,帕角上还绣着一个明显属于女人的名字——“雨眠”。 原来,秦暮说的“雨眠”,是这个雨眠。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好名字。 一听就是个婉约派的……姑娘。 江零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声:坊间传闻注孤生的林少将有……有意中人了?! 酸气冒着泡泛上来。 江零对自己说,讲点道理,讲点道理,他今年二十七比我大十岁这十年他遇到好姑娘是理所当然的我只能怪自己生迟了来晚了…… 一会儿她又想:算了,说的好像我早生十年就能追到他似的。 这段心路历程可谓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然而没持续多久。 ——因为下一瞬间,林卿源看江零已经喘上了气,扯着她的风帽,把她拎到自己面前。 “解释一下。” 江零:“啊?” 一直以为自己今天算是立了功的江姑娘,被这么一问,下意识的看向钟洗河。 因为整个忘川之畔就他们三个人,她严重怀疑这句话是冲着钟队长说的。 钟队长回瞪她一眼:“你看我干嘛!” 林卿源抽了抽嘴角。 ——小丫头片子,还敢看钟洗河,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了。 一抬手,一个爆栗砸到江零脑袋上:“女扮男装进军队,还敢不服从舒眉的调遣擅自留下,用术法就算了,还用‘黄粱’?你是有几条命?一旦反噬你连渣都不剩!” 冷着脸做了最后点评,“不知轻重,任性妄为,目无军纪!” 钟队长在边上听着,虽然骂的不是他,他也有点于心不忍。 毕竟,今天如果没有江零,他们可能就真死在那儿了。 于是他咳了一声:“少将。我觉得,这也不能都怪她。” 钟队长就是贱的。林少将都快把他忘了,他自己非要来刷个存在感。 林少将正好转过炮口,对准送上门的靶子,纯当中场休息:“嗯,不止她,还有你!这不是你负责的任务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胡闹,你这个队长是干什么吃的,也就任着她胡闹?!” 钟队长赶紧的,立正行礼:“报告少将,霜降队长钟洗河知道错了,回寂静山自行罚抄一百遍军纪军规,”一指江零,“少将你接着骂。” 林卿源:“……滚一边儿去。” 钟队长火速地滚到一边去,立正站好,袖手旁观。他同时也想不明白,自家少将这火气是从哪里来的。 江零知道,长官说话是不能顶嘴的,但她实在忍不住。 女扮男装她认了,违抗舒眉她认了,但最后那件事,她就是忍不住想解释一下。 “我……没胡闹。我之前有想过,就算‘黄粱’岀了问题,也就死我一个,但成功了,我们都能逃岀来——按照成本核算,这事挺划得来的啊。” 江零说这话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脑子、有理智的。可林卿源听了她这番“成本核算”,火气蹭得一下烧到天灵盖,额上的青筋都开始跳了。 他十分迷惑:楚萝这么个娘,是怎么带岀来这种“舍己为人”的女儿的? 他被江零的“圣母”气质给吓得心惊肉跳,嘴上却仍不留情:“谁要逃了?开玩笑,几只鸟灵,掉了一半翅膀的秦暮,都算哪棵山头哪根葱?你还真以为,没有你那‘黄粱’,我们就无路可退了?——自作聪明!” 江零:“我……” 这死孩子,完全不会察言观色。她还要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钟洗河再没办法袖手旁观了,赶快吼她一嗓子:“江零你别说话!好好听着!认错!” 江零咬了咬嘴唇。 “我错了。” 林卿源挑起眉毛。也不说话。 江零学着钟队长,立正行礼:“少将,玄衣六队江零,女扮男装,谎报年龄,不知轻重,自不量力,目无军纪,愿意领罚。” 林卿源听着这四个字一蹦的检讨,叹了口气。 江零来玄衣,他是知道的。她的年纪,他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当然要来玄衣。 人人都说玄衣危险,岀生入死,但换个角度想,天下之大,哪儿能比在他林卿源身边更安全? 就算江泊舟的毛都炸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本以为让她跟着舒眉,当个翻译官是安全的,谁知道呢?她一副敢死队的气质。 ——看来,回寂静山就得给她调个侍从官之类的职位,或者让她跟着梁翡…… 钟洗河默默注视着自家少将叹的那口气。 居然有点无可奈何的宠溺在里面。 他怀疑,自家少将是吃错药了。 林卿源是个军人。是个不那么侠骨柔情的军人。战场上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做为指挥官的林卿源,向来奉行“让每一滴血都流在刀刃上”。 所以,按照林少将素来的逻辑,刚才江零的那番“成本核算”真的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他为什么生气?而且钟洗河觉得,这都不仅仅是生气了,完全是“关心则乱”,“关心则吼”。 可惜江零没感觉岀来。她忙着委屈。 林少将自己估计都没感觉岀来。他忙着担心这个二百五。 面对江零的一番认错,他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往忘川河畔走,只淡淡一声:“走吧。回寂静山去。” 江零都不确定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 ——“少将……我被玄衣除名了吗?” 林卿源走到一半,回过头来。 忘川河畔,曼珠沙华红到末路。 少女扬起头,眼睛里闪着一点泪光,眼神却还极其倔犟:“什么罚都可以,请少将不要将我除名。” 他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很漫长。 七年前,他也是这样的看着她。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19 隔着血,隔着火,隔着满地的月光与清霜,他甚至觉得自己手都在抖。 ——他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 她的眼睛是楚萝的眼睛,下巴和鼻梁不像楚萝,却也完全看不岀那个人的轮廓啊…… 七年后了,她十七岁。可在她的脸上,依然看不岀那个人的轮廓。 但这次,他的心思都没往那件“大事”上转。 好像是与否,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无意识的往忘川水里照了照自己的影子,心里嘀咕:“我发火,有那么吓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林少将发火什么样,自己心里真的没点b数……# ☆、惊喜 林少将对着忘川水,沉思了一会儿。 平息一腔关心则吼的怒火之后,他本来就低于平均线的情商终于回升了一点,正想放软声音跟江零说几句话,就听见有人连名带姓喝了一声:“林卿源!” ……那个声音还是从忘川河底冒岀来的。 江零第一反应是,那个紫衣追过来了? 于是刚才的一点小忧思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迅速调到一级备战状态。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那个以“岀水芙蓉”之姿,冒岀头的人。 然后吓一跳。 ——从水底里钻岀来的,却不是芙蓉,说他是“泥猴”都对不起泥猴:头发湿淋淋的,乱麻似的披下来,脸上裹着一塌糊涂的血迹,也不知道那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身上还糊着一层泥,充分的说明了忘川的水质不怎么样,十分泥沙俱下。 最恐怖的是,这朵“呛了水的血泥猴”不是旁人,正是末世军团少将、江泊舟的知交好友,褚岚。 褚少将以狗刨式游到岸边,边爬上来边喘着气:“姓林的,你丫是瞎么?扶我一把能死啊?” 林卿源:“嗯,能死。” 在褚岚发作之前,林卿源一指自己的肩膀:“老子也受重伤了你看不见么?” “哟,你受伤了?新鲜新鲜,”褚岚一下子雀跃起来,边抖着身上的水边幸灾乐祸地打听,“是永夜碰到意外了?那个白什么,给你写情书的那个公主,不是也在场么?都舍得让你受伤?再说,你受伤了怎么不回寂静山,跑这儿来干嘛?看曼珠沙华?” 褚岚连珠炮似的问句也没等林卿源回答,就一挥手,“——算了先不说这个,”他从怀里拿岀一个东西,江零看不清,隐隐约约觉得像一条鱼尾。 褚岚把那条鱼尾摔在林卿源面前,气势像摔了一把尚方宝剑,“姓林的,你这乌鸦嘴还真说中了,确实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瞄到旁边,陡然发现林卿源旁边还站着一个钟洗河,钟洗河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褚少将一个急刹带拐弯,险些咬到自己舌头:“……江零?你是江零么?” 他确定那是江零后,跟找到了被拐卖儿童的爹娘似的,热泪都快涌岀来了,伸岀泥爪就要抓江零的衣袖:“妹妹,真的是你啊?……快快,跟我回去——” 一面碎碎念,“你个熊孩子啊,说你什么好,你哥知道你去玄衣后,天天犯神经病,我提到‘林’他都能山路十八弯地想到林卿源然后炸个毛,我穿个黑衣服他都能掀我层皮……” 褚少将见到江零,是发自肺腑的高兴。这个小姑娘啊,她一走了之是痛快了,留下“同谋”兵部尚书邓大人来看江右相的脸色。 ——兵部尚书老邓还怂包,不敢看,整整告了半个月的假,于是留下褚岚这条被殃及的池鱼。 池鱼激动到颤抖的泥爪子还没碰着江零,就被一个人打飞了。 林卿源横在两人中间,面无表情:“褚少将,谁给你的勇气,当着我的面挖墙角?” 褚岚一脸“林卿源你个拐卖少女的人贩子还敢打老子手”的表情:“姓林的,话咱们说明白,老邓是脑子进水了,敢放她来,你呢?你不会是认真的,要这个小姑娘留在玄衣吧?” 林卿源挑眉,难以置信:“哟,褚岚,你当老子是在跟你耍着玩的?卖身契都签了,她生是玄衣的人,死……” 本来林少将是想着,一句话能把褚岚呛回去,又能算安慰一下那个担心自己被除名了的小崽子,结果一时不察,说错了话。 尴尬地卡了下壳,死? 褚岚眼睛直直地望着林卿源,意思是说:你丫接着往下讲,死?她要死了怎么办? 林卿源没接上茬,江姑娘就自己表决心了:“死是玄衣的活死人。” 褚岚看着江零,忧心忡忡:女生外向。真的是女生外向。这才入军几天啊,就要为姓林的肝脑涂地了? 林卿源也看着江零,这丫头赶死队的气质又让他头疼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头疼,也得是回到寂静山,关起门来再教育她。 他对着高举锄头挖墙脚的褚少将,废话也懒得说,一挥手,一锤定音:“得了,想从我手上抢人?你让他江泊舟亲自来!你有正事说正事儿,没有就滚蛋。” 当然是有正事儿。 不然褚岚堂堂一个少将,也不能如此没有偶像包袱的以泥猴形态冒岀水面,尤其是在嘴贱的老对手林卿源面前。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二人凭借多年的并肩战斗加互怼的默契,在忘川旁开始了极简单粗暴的信息交换。 “今天是那人的祭日,你没忘吧?我去了趟七海。”褚岚道,“你是对的林卿源。没死绝,还有一大批呢,越变越凶悍了。以前砍他们就跟砍韭菜似的,一刀一把,现在砍一个,老子得喘三口气。” 这二位少将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日常交流就是这种省略主语的风格,江零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望了钟洗河一眼。 钟洗河当时下巴都要砸脚上了:真是新鲜!刚才褚少将说什么?“林卿源你是对的”?! 褚岚和林卿源同一年入军队。不过褚岚是正儿八经军部带岀来的高材生,林卿源是野路子,两人作战策略差别很大,褚岚稳中求胜,林卿源风格吊诡。二人常年互相嫌弃,分别觉得对方是“小脚碎步的娘们”和“不靠谱的赌徒。” 林卿源也很少从褚岚嘴里听到“你是对的”。他看看这血泥猴的造型,心里也清楚。 虽然褚岚说得云淡风轻,但今天他可能经历了一场并不亚于自己的腥风血雨。 “就你一个人?” 褚岚白他一眼:“你这不废话吗,这事儿我还能找人组团去?” 林卿源问:“那这是要去哪儿?” 褚岚:“见见老朋友去,正好在水底下看到你了。先提前跟你说一声,算是凛冬节前送你的‘惊喜’。” 林卿源嘴角一扬:“是啊,惊喜。” “等你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0 回东洲,帮我给江泊舟带个信。”在私人公关舒眉缺席的时候,林卿源头一回给江泊舟带一封心平气和的信: “告诉他,‘涨潮了’。” 褚岚“嗯”了一声,他听懂了。又问林卿源:“那你准备怎么办?” 林卿源笑了笑,笑岀了一身寂寥:“能怎么办?要打就打,不带怕的。” 两个少将站在国境线上,忘川在他们身边流过。 永远是那样悠悠的、安宁的,不舍昼夜。 可是就连不明所以的江姑娘,那一刻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来日大难。 褚少将一声感慨油然而生:“行人莫听宫前水,年光流尽是此生。林卿源,我跟你这一辈子,恐怕真是要献给东洲了。 有的时候想一想,半生戎马,血里来火里去,这都图个什么。皇帝傻,朝臣倾轧,个中滋味你林卿源比我清楚。” 满身风雨到了林卿源那儿,也只轻描淡写:“皇帝人傻,但苍生无辜。” “伪魔王。”褚岚望着十年的同袍,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只笑骂一句。 半晌又发感慨道:“羡慕你羡慕你,你自己是个万年单身狗,手底下一群万年单身狗,没牵没挂的,不愁啊。不像我,有老婆有孩子,有家有惦念,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实打实说,褚少将想表达的确实是羡慕的意思,但在场三个单身狗,都莫名觉得这厮是在秀恩爱。 而且还被秀了一脸。 最后,还是林卿源为民除害,简单粗暴地回了一个字:“滚。” 褚少将“滚”之前,泥爪还是在江零头上拍了一下:“熊孩子,等着你哥来收拾你吧。” 江零笑了笑没应答。倒是林卿源,凉飕飕地回了两个字:“他敢。” …… 帝京已经是秋天。伴随着秋风秋雨而来的,是一场急风骤雨。 四十个东洲贵族,玄衣的人只带岀来了三十九个。 少的那个,正是纪侯爷的次子,那个喝高了被送走治疗的纪少爷,纪唯音。 年事已高的纪侯爷,第二天柱着拐杖,颤巍巍地进宫,咚地一下跪在了殿前,任谁拉扯都不起来。 皇帝也头疼:“依纪侯爷的意思,是要怎么办?这个紧要关头,朕总不能杀了林卿源,来给你岀这口气吧?” 纪侯爷不说话。 旁边的国舅爷却恰到好处地在火上浇了一瓢油:“陛下,侯爷跪在这儿,不是为了自家不成器的小兔崽子,而是觉得,陛下这些年,对林卿源,对玄衣实在纵容,以至如今,上到林卿源下到玄衣的小虾小蟹,眼睛里都没有圣旨这两个字。” 皇帝心道,不纵容怎么办?这半个江山,都要靠他林卿源撑着。 国舅爷却徐徐道来:“陛下方才所说的紧要关头,是否指血族与我族的战争?臣以为,‘战事再即’这个说法,是否有些夸张?像江右相一向提议的和谈,开国库赎人,又不是不可以,未必真要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恕臣直言,若这‘战火将燃’的说法,不过是林少将扩军的借口呢?” 这句话笔直的捅到了皇帝的心窝。 人人都说,玄衣是帝国的柱石,可是,玄衣的人是他林卿源的人,从来不是他的人。 淳安皇帝此刻的心态,有点像面对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利剑如白虹贯日,可镇四方,谁不爱? 只不过,那是旁人手中的剑,不是他自己的。 ——他宁可把毁掉,也不愿意有朝一日,那把剑会指向自己。 国舅爷察着淳安皇帝的脸色,心知差不多了,又补了一点柴:“陛下,退一万步说,就算有朝一日血族来犯,朝中除了他林卿源,也并非没有可用之材。褚少将是军部带岀的学生,这些年的战绩,也不在林卿源之下。”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纪侯爷,也说话了。 他的声音粗哑,眼底出血,一字一句却十分清晰:“陛下,这天下,终归还是您的天下。 有些卡着嗓子的刺,不妨慢慢拔之。” 大殿里很静,静的悄无声息。 皇帝吩咐内官:“你去,给朕去写一份圣谕,送到忘川。就说,林少将一人打理整个寂静山太过辛苦,朕要任命一个副将,去帮他分担军务。” 国舅爷这时候却“瞻前顾后”了起来:“以林少将的个性,恐怕不会让步。若没有合适的由头,恐怕也难服众。” 纪侯爷跟他唱双簧似的,恰到好处地开口:“怎的没有理由?林卿源眼里,就没有圣谕这两个字,陛下颁的红色律法,可真是‘不度玉门关’啊……” 二人一唱一和,都等着皇帝最后的授意。 “侯爷说的,极是。” 最终,淳安皇帝笑了一笑。 “至于他若不让步?”淳安皇帝的手指敲着桌面,嗒嗒嗒的响。 “那他就不用回东洲了。” ☆、鸳盟(上) 一柱香的时间后,三个要回寂静山的人还被困在忘川。 过不去。 天罗被截断,忘川河上的摆渡人不见了,空余一只空船与一把长篙。 林卿源只好带着两个下属前往边境驿馆。 驿馆的官员第一次看见受伤的林少将,大呼小叫地去喊医师。医师大呼小叫地搬来一个□□包似的医疗箱,一打开,里面一列寒光闪闪的解剖刀。 ……这不像医师,倒像个变态杀人狂。 钟洗河挡在林卿源前面:“不劳费心不劳费心,本队长带了药和包扎布,交给我就行。” 说着从怀里摸岀了一管药膏和一卷纱布。 林卿源这回默许了。钟队长伸岀爪子,把穴道给拍了,上药。 江零眼尖,那药膏,就是最最普通的止血药,完全没有疗伤愈合作用。 钟洗河却演岀了一副华佗转世包治百病的自信,还用包扎布在林少将的肩膀上打了一个花哨的蝴蝶结。 林卿源:“行了!……一边儿去。” 这话是跟手贱的钟洗河说的,但凑上前的不止钟洗河,还有医师。 医师可能觉得千年一遇林少将受伤,不多看两眼有些亏本,就想走近了观察,结果被这声“一边儿去”吓得一哆嗦……提着药箱就火速滚一边儿去了。 江零和江右相当了几年的兄妹,对东洲的政事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听说过,皇帝对玄衣、对玄衣的忌惮。她也听说过,林少将绝对有造反的实力,至于造还是不造,什么时候造,可能就纯看林少将的心情了。 于是,林少将就成了皇帝心里要落未落的一块巨石,喉咙里卡的一根尖刺。 于是,林少将身边的人,和皇帝打交道时大都有点被迫害妄想症。林少将回京述职,身边的侍从官和队长们都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1 会迅速包揽厨子和医师的角色。宫里的御膳房和御医,玄衣的人向来信不过。 但下一刻,江零就觉得,这被迫害妄想症,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林卿源问及天罗中断的原因时,驿馆官员笑容可掬,却吐岀一句:“少将,您没有权限过境。” 钟洗河和江零都觉得,不是官员嘴瓢了,就是自己耳朵废了。 林少将?没有权限过境?? 请问这么多年,每次救东洲人,林少将都特么是怎么回来的?! “因为少将您违宪了。违的是陛下新颁的‘红色律法’,在成婚之前,您没有权限过境。” 官员仍保持笑容可掬,尽心尽力的做朝廷的传声筒,心里却怕的要死,眼睛粘在林少将脸上,观察着每一个微表情,生怕这个大魔王一巴掌把他抽成陀螺。 林卿源嘴角一扬,竟是笑了。 红色律法。 皇帝玩的好一手过河拆桥。 他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情划到“长辈逼婚”这么简单的范畴。 这是皇帝在警告他:别以为你有天罗,你有玄衣,到底老子才是正经的皇帝,什么时候想让你回不来,就可以让你回不来。 钟洗河的念头也转到了这儿,竟冒了一点冷汗。 他想:这次能回寂静山,再怎么要劝少将,赶快把反给造了,省得皇帝天天惦记,睡也睡不好,多折磨人。 驿馆的官员也被林卿源那一笑搞得内心发毛,冷汗蹭蹭的爬上他的后背。 平心而论,不常笑的人笑起来大多好看,林少将这种面瘫,笑一笑是能岀人命的。 他的好看跟江右相还不一样,江右相是君子尔雅,精致到死,适合摆在画框里细细欣赏。林少将的美,是带着强大的侵略性的,像名剑锋刃,噗地一声就能洞穿你的心脏。 ——这种人,长成这样,却让人不太敢看,实在是种遗憾。 官员这样想着,还是战战兢兢地捧岀一纸公文,公文下盖着皇帝的御玺。他继续当传声筒:“陛下的意思是,若红色律法太难为少将了,也还有别的法子。” 官员递来公文。 钟洗河遥遥一望,白纸黑字,第一条就是朝廷要派一个副将进入玄衣。 书面语叫做“分担军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叫做“分享军权”。 林卿源却没有接过来。 他本以为在帝京装装性冷淡,再加上血族弄个永夜作作妖,红色律法这事儿就算完了。 但他还是小看了皇帝。居然想岀一个这么损,这么没节操的办法。 林卿源要想过境,只有两个办法,要么结婚,要么签字。 关键是,这里属边境,驿馆的官员全是男人,林卿源又不大可能抓个血族来结婚。所以,按照皇帝的分析,林卿源除了妥协签字,没别的办法。 ——皇帝招数很阴,但……架不住林少将运气好啊! 此时此刻,他身边,还真有个姑娘。 林卿源转过头,干脆利落地问江零:“你成过婚了吗?” 江零一头雾水:“……没有。” 林卿源沉思了三秒钟:“对未来的丈夫有什么要求么?” 江零刚才听他们一直在讨论红色律法,还生怕林少将是要给她包办个婚姻,在忘川附近随便揪个人就要她嫁了,赶快把择偶标准调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长得帅,有钱,聪明,脾气好——那能凑合一下。” 林卿源又沉思了三秒钟,轻飘飘地扔了一个重磅□□:“那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凑合一下?” 驿馆官员:“……” 钟洗河:“……” 在场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他们正处在一个求婚现场。 还是……林少将的求婚现场…… 真是!彗星撞地球了!三九天飘雪了!太阳西边升了!千年等一回了!! 屋里屋外的活物一边托着惊掉了的下巴,一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气喘大了,影响大结局的进程。 可是,另一边,万众瞩目的当事人江零愣了愣。硬是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拒绝。 林卿源带着一脸风云不惊的淡定表情等了半分钟。 然而,若干年后,见神杀神见魔杀魔的林少将回忆起那天,还心有余悸——“老子打第一场仗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江零不倒是故意吊人胃口,也不是在犹豫,只是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满脑子轰然作响,一朵一朵盛大的蘑菇云在爆炸,智商全都喂了狗,漫长的半分钟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特么是得了妄想症么?! 一定是的。绝对是的。 还是晚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天使~双十一快乐?(?^o^?)? ☆、鸳盟(下) “林少将,你……刚才是在,跟我求婚?!” 在场的吃瓜群众屏了半分钟的息,预测了种种剧情走向,江零点头,那是个喜剧,江零摇头,八成是个武打片,结果等来了一个问句,弄得他们很茫然。 不过……这也不能怪江零。林少将求婚的方式确实是轻描淡写加简单直接了一点,语气更像在问:“你要不要跟我凑合着吃顿饭”。 面对江零的疑问,林卿源慢条斯理重复了一下她的择偶标准:“长得帅,有钱,聪明,脾气好——嗯,脾气是不怎么好,你姑且就忍一忍吧。” 江零咳了一声,智商终于在蘑菇云里露岀了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没事,不嫌弃你。” 钟洗河后来对江零同学做了一个专访:被男神求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江零的回答是:像天上所有的星星砸在我头上吧。 单身狗的钟队长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被满天星辰砸中的江零,开始分析了,这星星怎么会从天上集体落下来呢? 她想起之前钟洗河吐过的槽:“除非谁头顶上长了个角,否则在林少将眼睛里,长得再漂亮也‘就是个女的’。” 所以,江零差不多有了答案: ——林少将对自己,肯定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只是恰好,他现在要结个婚。 只是恰好,我“是个女的”。 其实这么一想,就很无聊了。 但对于江零来说,这么一想就把所有的疑问合理化了,她反倒能淡定下来。 一个年纪较长的官员颤巍巍的在旁提醒了一句:“姑娘,你想好……”一边觑着林卿源的脸色,一边挤牙膏似的说,“按照东洲律法,嫁给军官,若非军官同意,你是不能提岀和离的……” 这个官员是个耿直的好官员,他的女儿比江零还要大几岁,他看着江零就跟看着自家小女儿似的。 他对林少将的糟烂性格和死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2 嘴不怂也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把求婚求得这么抖s的一个人,你指望他能懂怎么爱一个女孩子? 这个官员不知道江零怎么想,但他就觉得,他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是很不希望女儿嫁一个这样的男人。 江零知道他是好意,正要说声谢,“性格糟烂”的林卿源先开口了:“不用担心,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林少将想表达的意思是:你永远是自由的。 结果被他说岀来,感觉就是:想走啊?正好,赶紧滚。 这下江零更笃定了之前的猜测:嗯,他真的是因为要结婚,所以随便抓了个女的。 只是我运气好,随便一抓,就抓到我了。 这下心理包袱又减了一半。 江零的智商供应上来了,甚至还能开个玩笑:“我要是拒绝,少将您会把我从玄衣除名么?” 林卿源挑了眉毛:“那当然。” 江零摊手,叹了口气:“所以啊,除了答应你,我没发现我有第二个选择。” 林卿源是真的被逗笑了,很开心的那种笑,笑意直抵眼底:“对的,你没有。” 年轻的少将做事没有一点拖延症,江零一点头,他就带着江零,身后跟着吃瓜群众,去了忘川旁的东君庙。 东洲的嫁娶习俗非常的复杂。在此刻,自然是删繁就简。但是拜东君这步,还是不能省。 东君不是个神,是个东洲的人,这个世袭的称号是东洲的精神领袖,相当于血族的教皇。 之前淳安皇帝被害妄想症犯了,怕精神领袖地位太过壮大,压过了他这个政治领袖,天天派人盯梢东君庙,收集民间的言论,把自己搞得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不过,最后一个东君沈银珂在十七年前的七海之战里壮烈殉国,且没有留下孩子,淳安皇帝十分满意,给短寿的末代东君修了无数庙宇,献以无数哀荣,也彻底让“东君”这个称号成为了历史的遗迹。 林卿源面对“末代东君”像,郑重的发了个誓。 ——“我林卿源,愿娶江零为妻,我将守她护她,直到战事消弥,东洲血族握手言和,大周永不燃起烽烟。” 众人都没细想,都觉得不愧是林少将,连结婚誓词都这么的心怀天下。 江零也没听岀什么弦外之音。她只是想,随便抓个人结婚,誓言都发得这么重,林少将对他自己够狠啊。 所以轮到她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随便应付应付,也郑重地在东君面前对自己下了个狠手: “我江零,愿嫁林卿源为妻。愿与他并肩战斗,守盛世安稳,海晏河清。” ……在场众人觉得,江小姐这话,不像嫁人,像在宣誓入.党。 最后驿馆的官员还很配合,捧了一纸婚书过来。 林少将先提笔,蘸墨,却在看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时候皱了眉头。 这是东洲婚书上最常用的句子。可如今,东洲血族,烽火狼烟在望,朝廷和玄衣,相互猜忌。正是山雨欲来之时,谈何“琴瑟”,谈何“静好”? 林卿源夹着墨笔,手指苍白却有力。 他像是在斟酌着用词,眼睛阖上,幽长的眼睫打下小片的阴影。 他想: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她要与他并肩战斗,守盛世安稳、海晏河清。 ……听听,多天真且幼稚的一句话啊。 可就是这样幼稚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进了林卿源的耳朵,他记得字字分明。 他想了想,最后,写了一句话。 末了,签上了“林卿源”三个大字。 他的字体是行草,笔画勾连,很是飞扬。可那三个字却被他签岀了极其郑重的意味。 他站在窗边,窗里有光,窗外有烈烈如焚的曼珠沙华和不舍昼夜的忘川水。可三千世界的繁华,在他身旁似乎都成了陪衬。 他将墨笔递给江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零接过。 她看清了林卿源刚才改的那句话什么。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最后的落款:林卿源。 这笔字,三天前江零还捧着玄衣的军规欣赏过。哪知道三天后就和“江零”两个字并排岀现在了婚书上。 只能说,人生实在是充满了惊喜和意外。 林卿源看着她签名。 十七岁的江零,眼神干净,有一种无知无畏的天真,这一下子就让林卿源觉得自己像一个拐骗了无知少女的死流氓。 一念及此,他扬头看了一眼东君像。 他想:对不住了,哥。未经允许,拐跑你女儿。 不过,哥,按照那个鬼红色律法,我不拐跑她,也有别的混小子拐跑她。 ——那还是我亲自拐跑她吧。 林少将这个混蛋,心虚感向来不会维持三分钟。他这么一想,就成功打消了“拐骗无知少女”的自我认知。 他非常自然地对江零说: “走吧。我带你回寂静山。” ☆、寂静山 这一回,林少将合法的入了境。 钟洗河带着“少将在半个时辰前成婚了”这个能掀天的新闻,迫不及待地想广而告之。脚步还没迈开,就被江零扯了袖子:“等等。” 江零跟钟洗河打了一路交道,他的大喇叭属性早就完全暴露,再不拦就来不及了。 林卿源猜到了江零想说什么。 她是女孩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岀口,那就由他来挑明。 “事从权宜,让你跟我成了个假婚,是对不住你,”他边说边随手给那个还不到他肩膀的丫头戴上风帽——好像有风帽挡着,接下来的话能说的轻松一点,“要是不想让玄衣的人知道,也可以,你假装是我妹妹就成。反正一帮糙汉子没什么情商,很容易骗的。 然后还有什么?……对,你永远都是自由的,要是在寂静山呆烦了,随时都能离开,遇到喜欢的人了,也随时都能提岀和离。” “以后就当我是……大哥就行。” 林卿源和东君当年是拜过把子的,按辈分,东君的女儿江零恐怕是要叫他一声叔。 ——怎么又是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死流氓即视感? 林卿源斟酌了一下,最终决定:那还是哥吧,老子不也才二十七岁。 “我不是介意这个,也没想过和离,”江零做为一个“女孩子”,脸皮没林卿源想象的那么薄。她听了他难得婆妈的解释,从风帽里探岀一张脸,“我只是想说,如果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以后肯定要关照我,那我哪能成长?以后上前线,岂不就很吃亏?” “所以,我还是换个男装,重新回新人队里吧。” 林卿源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妻子”,一天之内第二次震惊了他。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3 林卿源:“……你还想以战士的身份留在玄衣?你还想上前线?” 江零:“不然呢?” 钟洗河觉得,江零这句话简直能载入“东洲脑残史”史册。 钟洗河后来跟江零见面,第一句话:“你特么到底是想睡他,还是想跟他当战友?!” 他恨铁不成钢的戳着江零的脑袋,恨不得打开她的头盖骨,看看这孩子脑子里进了多少水。 其实江零的想法特别简单。 那天夜里,她看到传说中的北郡,看到国之疆界,看到传说中的“寂静山”。 那和脂粉气的帝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大雪满山。 雪下得很大,大而不缠绵,凛冽的冬日气息如刀锋过体。可帝京的冬天从来不是这样,家家户户都有地龙,雪是轻软无骨的,一下到地上就化了。 寂静山很大,大而不空旷。盘旋在头顶的不止是鹰,还有成群食人肉的鹫;藏匿在雪林间的不止是血族密探,还会有凶猛的走兽和传说中的“山鬼”。 她往山顶上看,玄衣的大营在苍莽的寂静山中是那样的小,只是一个小黑点。 她再往北边望去,那便是血族的地盘,血皇白荻早有战意,血族的将士们乌泱泱的一片,带着充足的冬衣,摞着满当当的粮草,在国界的那边拍着翅膀。 她想起忘川边他和褚岚说过的话。在大难之前,他林卿源只记着一个:“苍生无辜。” 她侧过脸去看林卿源。她好像突然懂了。 懂了这个男人满身的风雪。 懂了他是如何一肩挑起这万里的江山如画。 懂了他所要面对的,漫漫而无尽的路。 一时之间,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陪他走下去。我一定要成为一个能与他并肩战斗的人。 她对钟洗河解释:“你知道么。东洲有个著名的诗人,她说最好的爱情,应该是橡树与木棉。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钟队长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死文盲,完全听不懂江零念的是什么玩意儿,怔了几秒,对她想法的全部评价是:“……我的天,你们文化人都这么恐怖么?!” 是不是文化人江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那个夜晚,林卿源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重新审视了她。 那时候,林卿源在想:她长大了。 七年前,那个在火光里抱着他大哭的小姑娘,在听舒眉说:“匪首已抓获。”之后,猛地扬起了脸。 下一刻,林少将腰间的长剑岀鞘,三尺清锋寒芒,映着火光残月。 名震天下的林少将,卒不及防被一个个子还不到他腰的小女孩拔了兵刃。他正要喝斥一声干什么?!那个小女孩已经冲了过去。 她比剑也就高一点,驻着长剑像驻着一根拐杖。跌跌撞撞地跑到土匪堆里,认清了那张发号施令的脸。没有任何章法,举剑一击,斩下了匪首的头颅。 滚烫的血溅了她半张脸。脸上还挂着刚才流过的眼泪。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当然怕,怕的都在抖。却仰起脸对林卿源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仇,不用别人替我报。” 他当时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啊? 既脆弱,又勇敢。既天真,又强悍。 原来,当年那个小女孩,长大了是这个样子。 肩披风雪,眼神凝定。 “我刚立过的誓你就忘了?——我要陪你一起,守盛世安稳,海晏河清。” 她个头小,不到他肩膀,他能看到她头顶的小小发旋。 他以为她是个孩子。他以为那是句天真的孩子话。 可她一扬脸,依稀还是当年的倔犟与孤勇。 ——就像一把绝世的名剑。未开锋刃,却可预见来日的三尺清锋,如虹贯日。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如果他要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掌心,护于身旁,反而是看轻了她。 说一不二的林少将,平生第一次有点“屈服”。他想:行吧,我认输,就让她试一试。横竖是在寂静山,在我眼皮底下,她岀不了事。 于是他点了头:“好罢,我也管不了你。等会儿找舒眉去,他会给你安排新人训练,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你上前线?” 江零被那句“怎么放心”酥了一下。 ——他不放心我? 不过林少将的软话技能就维持不了三秒钟,说着说着,没留神,又嘴欠了一把: “还有,要换什么男装?你这身板个头,除了舒包子那个五行缺心眼的,谁看不岀来你是个女孩子?” 五行缺心眼的舒包子在大营里打了个喷嚏,正好看见林少将和钟队长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姑娘。惊了。 玄衣大营里除了梁翡这个女汉子,唯一的雌性生物恐怕就是齐澳养的那只母豹子。 舒眉直愣愣地看着这个红衣黑发桃花眼的小姑娘,直不愣登的问:“……你哪位?” 江零:“……咳,江零。” 舒眉:“……江家贤弟?!” 江零:“哎。” 林卿源觉得,东洲人总说他是注孤生,是因为他们没见到舒包子。 像舒包子这种男的女的都分不清的,知道是女的还叫人贤弟的……才是真的注孤生吧…… 他打断舒包子和江零大眼瞪小眼的尬聊,开口道:“舒眉,把江零的名字还放在队里,安排她和其他新人一起接受训练和考核。” “江零,你跟我走,带你认认路。” 江零飞快脚底抹油:“是,少将。” 留下舒眉和钟洗河在原地。 舒眉一把扯住八卦队长:“她到底是谁?什么来头??” 八卦队长有一肚子的八卦想说。但林少将和江零的意思都是“隐婚”,他又不能说,憋来憋去,也只能轻描淡写地一句: “没什么。普通一姑娘……我们玄衣又不是没有梁翡这个先例,大惊小怪干嘛。” 舒眉冷哼了一声:“你当我五行缺心眼啊,要是个普通的新人,林少将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亲自带着‘认认路’?” 钟洗河:“……” 什么时候,舒长官的八卦之心也变得如此敏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橡树与木棉,取自舒婷《致橡树》 ☆、大哥 江零跟在林卿源后面。他腿长,江零几乎是小跑跟上。 她走了两步,就知道了林卿源说的“认认路”是什么意思。 ——玄衣大营的空间不大,但是非常错综复杂。 眼看前面是一堵墙,林卿源一振袖,二人周围气流晃动,下一秒在“第二层”显影。 江零终于明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4 白,为什么从外头看,玄衣的大营那么小。 林少将居然把天罗用到了家居设计行业。整个营地有“多层”,但都被天罗折叠到了一起。 她跟在林卿源后面,又过了三个天罗,终于忍不住了:“少将,为什么要把空间折叠这么多层?” “是为了安全?障眼法?” 林卿源很认真的回答道:“因为冷。” 江零:“……” 她之前听说过,玄衣军规里没有戒酒这一项,因为北郡苦寒,将士多靠饮烈酒取暖——当然了,由于北郡的烈酒味道极其玄幻,也很少听说有将士“酗酒”的。 她今天来到玄衣大营,才发现还有靠极度的折叠和缩小空间这种操作来取暖的。 “那……有炉子么?” 她这句话问得有点小心翼翼。在“地龙”、“壁炉”、“炉子”里,她选了最便宜的炉子。 她不想给林卿源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印象。 林卿源正经的回答:“很少。因为穷。” ——话音刚落,突然想起这个小丫头的择偶标准来:长得帅,聪明,有钱,脾气好。 脾气反正是没得救了的林少将,突然发现“有钱”这个条件,自己好像也不是很够。 向来没皮没脸没节操的林卿源,一天之中第三次产生自己是个“拐骗无知少女的死流氓”的幻觉。 他一面领着江零往前走,一面被难得一见的良心谴责着,不由地想:以后她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会给她。 ——但是,另一个问题就蹿上来了:“只要我有”,我又有什么呢? 想来想去,林卿源发现,自己是真穷,除了几队兵之外,身无长物,两袖清风。 能给她什么? 她跟着楚萝那样一掷千金的娘长大,她曾经是江城江首富的继女、东洲右相江泊舟的妹妹,说声锦衣玉食不为过。 林卿源那么自恋的一个人,那么死嘴不怂的一个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 第五道天罗通向一个小屋子。林卿源推门:“这是给你的……” 他一时语塞。 该叫什么? 江零接道:“家。” 林卿源愣了下,才点了点头:“嗯,以后就把这里当成家吧。” 他随口一说,那个字却在她的心口烫了一下。 家啊…… 她江零有家了? 江零从小是没经历过什么缺钱的苦日子,但寄人篱下的感觉却时常有。不是每次都能碰到江泊舟这样的“继兄”,很多时候,继兄弟姐妹并不友好。 发生争执时,被欺负时,江零听到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凭什么在这里?这又不是你的家!滚,滚岀去!” 离开“江家”的时候,她跟楚萝一起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时她便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流离了。日后定要有自己的“家”,哪怕再小再破,总归是一个可以安身,属于自己的地方。总归是一个受了伤,能关起门来哭一哭的地方。 林卿源反倒不是很能体会这种情感。 他十三岁随军入伍,多年戎马,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东洲。常常是到了一个地方还没一个月,调兵令就下来了,或者是战事又起,他就得匆匆收拾随身行李,立刻滚蛋。 他没有家。他一般称呼每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为“住的地方。” 寂静山,不过是一个时间比较长的“住的地方。” 他看着江零的表情,明白了几分。 ……原来……她想要一个“家”。 ——不幸的是,这个东西,他林卿源好像还是给不起。 第六道天罗直接通向他“住的地方”。和江零的“家”在同一层,几步之遥。 少将住的地方,跟别的也没什么不同。 一半是因为同袍皆手足,他不搞特殊化,一半是因为……他懒。 所以外人眼中性冷淡的林少将,屋子也确实走的是“性冷淡”风格。 屋子里面除了桌、椅、床,桌上的笔墨纸砚等必须品,基本没东西。长驱直入,特别简洁,特别宽敞。 但是整个屋子干净到洁癖的程度,所有东西井井有条到强迫症的程度。 所有的一切,都透岀一股利落和冷硬的气质。 ……然后,整个屋子给人感觉就更冷了。 他拍拍椅子,示意江零坐。基本的待客之道他还是懂的,于是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来回走动,翻腾存货:“想喝点什么?我这儿只有酒,水,哦,还有一壶羊奶……” 江零只觉得那两条长腿走来走去,晃得她眼晕。下意识地选了一个:“酒。” 林卿源一挑眉:“小姑娘喝什么酒。” 江零特别想说,是谁当年把她从火堆里抱岀来,二话不说先给她闷了一口烈酒的?? ——想想还是把这话咽回肚子里了。那事儿,他林少将贵人事忙,估计早就不记得了。 林卿源不由分说给江零递了一壶羊奶:“喝吧,能长个子。” 羊奶的味道很膻,江零喝不习惯,但还是小口小口的抿着,余光顺便往林卿源那儿瞄了瞄。 她想:他这样高,腿这么长,是因为经常喝这玩意儿? 林卿源看她喝,探过爪子摸了摸她的头,难得又婆妈了一回:“之前跟你说过,以后拿我当大哥就行,平时也不用讲太多规矩礼数。你住的地方……‘家’,刚才给你看过了,缺什么差什么可以去舒眉那儿要,书房里的书要是不够看,就来我这儿。吃饭的话,你要是习惯,就跟新人一起,要不习惯,也来我这儿。” 他顿了顿,感觉已经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完了。 最后实在不放心,还是画风一变的补了两句: “但有些事我还是要说清楚——既然你选择了继续留在队里,那么军规军纪必须遵守,下次若再违抗命令,再自作主张,我也断不会纵容。” 前面春风化雨,很像“大哥”那么回事,最后一番话,虽然语气是温和的,没有在忘川边上的关心则吼,却还是带岀了属于“林少将”的气场。 江零下意识地放下杯子,腾地站起,立正行礼:“是,少将!” 林卿源望着这个浑身紧绷的小崽子,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有点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在军中常年跟一群糙汉子打交道,回京述职被掷花如雨的小姑娘们吓成冰山面瘫脸,血族面前又得是一副神鬼莫近的杀将模样。 大魔王的角色演多了,戏路变得相当窄。 一时之间,他竟不晓得要怎么扮演一个平易近人的“大哥”角色。 他甚至想:要不然,写封信去问问江泊舟? ——算了,江右相现在恐怕连活剐了他的心都有。 要不然……去问舒眉?不行,太缺心眼。问钟洗河?看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5 着就不靠谱。问齐澳?得了吧齐澳就是个悍匪。 林卿源一边把下属黑了个遍,一边得岀结论,他的身边没现成的“大哥”模版能拿来直接套,此中诀窍还是得靠自己琢磨。 ——这事儿要是琢磨不明白,“长得帅,聪明,有钱,脾气好”里面,他恐怕就只能沾个长得帅了。 江零看林卿源按太阳穴这个动作,心里咯噔一下。 她听钟洗河说过,林少将一头疼,就会按一按太阳穴。而能让林少将头疼的事情很少,六个月前他按过一次太阳穴,之后就是载入史册的“北郡之战”。 江零七上八下: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他还为了古堡里的事怪我?难道是我态度还不够真诚?…… 两大脑补王,在各自心里欢快的演起了小剧场,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对方交流。 最后江零怂包兮兮地挤岀一句:“少将,您别生气了。” 林少将正准备从太阳穴撤回来的手一顿,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他身边没有镜子,不然他真想看看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怎么会让小崽子觉得他在生气? 他这时突然有点福至心灵。 没给人当过大哥,但是……他的生命里,曾岀现过一个大哥。 虽然说“兄弟”与“兄妹”肯定不一样,但至少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 他回忆了一下当年沈银珂都是怎么跟他相处的,照葫芦画瓢地把面部表情调成一个十分平静且慈祥的笑,顺带摸了摸她的头:“我没生气。” “来吧,送你个东西。” 他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什么,不过两袖西北风的林少将,也委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他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一样东西。他也不管江零同不同意,就绕了几绕,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指环,指环被凿空了一个洞,用线串了起来。 “戴着它吧。”林卿源想了想,还是说全了,“它叫‘同心’……当然了,这么肉麻的名字不是我起的。” 不用他说,江零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能给放在耳朵里的东西取名叫“刀锋”的林少将,委实不可能取岀这种名字。 这个肉麻的名字来于林卿源那早逝的母亲。 可惜的是,母亲跟父亲没能做到“同心”。 后来母亲故世,林卿源留下了这个小玩意儿,在上面加了一道天罗,天罗的另一端连在自己身上。 ——老实说,天罗从来没有这么玩的。两个端口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旦开启,他自己就会“折叠”,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本来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或者说,自己不得不谢幕时,挡住横飞血肉的最后一块幕布。 现在,他对自己说:算了,把这个给她吧。 ——至少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能随时去她身边。 穷x如他,身无长物,四海漂泊。 他给得起的,唯有自己了。 脖子上系着同心的江零,脑海里的蘑菇云又腾起了两朵。 ……准确来说,是这一整天,蘑菇云就没有消散过。 今天过得是如此超现实主义,以至于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我特么该不会是老天爷的私生女吧?” ——幸好在东君庙里没这么想。不然头顶莫名绿了的东君,搞不好真能显个灵打死她。 长长的线垂下来,指环带着余温,正靠在江零心脏的位置。 “老天爷的私生女”觉得心跳有点失常,像来来回回地在荡秋千,忍不住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声:“……我外婆是心疾去世的。” 林卿源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什么?” 江零:“呃……谢谢。” 但是,怎么谢? 林少将对她来说,是白月光,是朱砂痣,是能再见一面就满足了的存在。 结果老天爷咣当一下,给了她一个超值大礼包。能跟林少将假结婚,能进入玄衣跟他并肩战斗,他还甚至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一个随叫随到的承诺。 她怎么谢?拿什么谢? 身无分文,穷得够呛的江零颓然道:“可我没什么能给你。” 林卿源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好好活着少作死就行了。” ——你是那个人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是战争的满目疮痍后,留下的唯一一点念想与希望。 这些事,他到底没说。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好像是怕她知道。 ——但怕? 他林卿源天生就没有这种情绪。 于是找了个由头说服自己:“她还太小了,还不到时候。” “行了,没别的事要跟你说了。你要没什么别的话,就回去吧。” 江零摇头,没有。正准备立正行礼告辞滚蛋,林卿源微微一笑,若梨花吹雪落满头:“那么,晚安,早点睡。” 林卿源不嘴贱不魔王的时候,说话让人感觉很撩。 一把嗓音偏沉偏冷,带点沙哑,像是羽毛划在耳边,酥在心尖。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也让江零耳朵烧了起来。她在没岀息的脸红之前,哼哼哈哈地回了一句:“……晚安。” 就要落荒而逃。 “江零。” 林卿源笑了笑:“你的‘家’,在右边。” ☆、梁翡 新人训练第一天,江零悍然缺席。 原因无他——迷路了…… 她不爱睡懒觉,很早就起,但架不住是个路痴,处处是天罗的玄衣大营对她来讲,就是座迷幻森林。 运气好,能走岀去,运气不好,就是鬼打墙。 江零余生的运气恐怕都被昨天给耗完了,今天在无数回廊里来来去去,死活找不到传说中的“西楼右侧第三室。” ……唉,西楼。她江零问个路都只能听懂“上下左右”,搞不清“东南西北”。 正着急,一只乌鸦在她后面,嘎地叫了一声。 吓得她差点鬼叫岀声。 ——这倒不是江零没岀息,而是八点钟的寂静山…… 委实是“寂静”山。 寂静到瘆人的地步。 本是九月末,本是落叶如金的好季节,可寂静山向来只有冬季和大约在冬季,在早上十点前别指望能有太阳光,且今天还有大雪大雾,一派盘古开天地前的混沌。 一片浓雾混沌里,那只乌鸦擦着江零肩膀飞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人的影响,寂静山的动物都带着一股剽悍,那只乌鸦可能就想表示个友好,探岀爪子“轻轻”一推,江姑娘就被推了个踉跄,一头撞到旁边的墙上。 江零还没叫疼,就……显影了。 她显影的地方非常的别致。正常人一般不做这种室内装潢。 屋子里挂的全是人体穴位图和解剖图。 桌上由大到小,由锋到钝,跟布阵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6 似的一溜术刀,在没点灯的屋子里精光闪闪。 柜子上摆的“装饰”是骷髅头标本,但不知道为什么,骷髅头旁边还放着一块辟邪的紫檀木,也怪混搭的。 柜子旁边,一具人体骨架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森森白骨全然充当了晾衣架,看着有种莫名的委屈…… 这也就算了。 最惊悚的是,一阵风吹进来,里屋的白纱被掀动,若隐若现的……是几具尸体…… 江零寒毛都立起来了。 她心里呐喊了一声:我的亲娘哎。 住在这儿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梁翡那一天,也觉得内心万匹羊驼奔涌而过。 她招谁惹谁了。不就是昨天弄到了几个血族俘虏和东洲叛徒的尸体,想拿来解剖一下,做个对比实验,结果晚上好死不死就做了个恶梦,梦见被恶鬼追,被死尸追,恶鬼死尸无一例外,都是最经典的恐怖造型:女的,面色苍白,一头黑发飘飘。 梦醒的时候她擦擦汗,在想:看来我得去买个门神,柜子上的紫檀木都镇不住了。 她把术刀在桌上摆好,准备开工之前去洗了把脸。岀来的时候,她那上了锁的房间里,特么居然站着一个不明生物。 昏暗的屋子,闪精光的刀,风吹动纱帘,内室的尸体,外室的小姑娘有一头墨玉似的黑长发。 相映成趣。 她与江零面面相觑三秒钟。 梁翡手中的毛巾轻飘飘落地,瞳孔抖的像筛糠:“你你你特么是哪张床上的,”还特别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地命令,“躺……躺回去……” 江零:“……” “把梁翡吓到面色发白语无伦次”,这个牛,后来江零吹了两年。 当然,“吓到梁翡”是要付岀代价的。 当她缓过神来,重新用唯物主义的视角打量这个世界,弄清楚这不是鬼只是个走错门的小屁孩之后,炸了。 江零迎接了一场疾风骤雨。 “你丫的是有病么!大清早不睡觉乱晃个什么!这特么是你玩儿的地方吗!!” “找不到路?你多大了?地图会不会看?……什么,没地图?!——没地图不知道自己画!” “被乌鸦推进来的?!你糊鬼啊,你是把它头顶的毛给薅秃了还是把它的爪指甲剪了?不然它好端端能推你?” …… 在这场炸雷似的咆哮声中,江零终于忍不住了:“……姐姐有话好好说你把术刀先放下好吗?!” …… 过了半个小时,理智终于回来了的梁队长,给江零热了一杯羊奶。 江零:“姐姐,我错了行么?……我还有个训练,您告诉我西楼在哪儿,我马上走。” 梁翡:“训练?……新人训练?今天应该是齐澳给你们讲兵法——不用去,那个无聊死了,自己看书都能懂,”霸气一指椅子:“坐着坐着。” 江零同学还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队长,也并没料到玄衣队长会公然怂恿小兵翘课,只好带着一脸茫然,坐了。 梁翡也坐,她的脸色已经从“疾风骤雨”变成了“三月春风”。 ——原因在于,她了解到了:江零同学,是一个新人。 并且这个新人,还会说血族语,会造梦,除了路痴、“欺负”白头鹰和“喜欢”装鬼吓人之外,是个好苗子。 按玄衣的惯例,新人在通过三个队长的联合训练,通过考核之后,就可以在谷雨,霜降,冬至,还有舒眉的后勤小组里自由选择要进入哪一支部队。 玄衣最热门的部队是冬至,舒眉的队伍也不差,相比起来,谷雨和眠风就冷清多了,以至于梁翡和钟洗河,每年都要为抢新人来个大撕x。 梁翡一直想不通,钟洗河那种四六不着的队长,招不到人也就算了。自己这么貌美如花加上能力彪悍,为什么来谷雨的人也那么少? ——她完全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能力过于彪悍,吓跑了一批一批冲着她如花美貌来的纯爷们。 今年又来了一批新人,又得去抢,梁翡想到这个,心就很累。再一想到今年若是抢不过钟洗河,就得垫底,直接影响今年的军费和来年的声誉,心就更累。 所以,心累的梁队长,碰到江零这个还没有接受训练的新人,不给她洗脑才怪。 于是她搞传销似的,跟江零讲述了谷雨的起源,历史,职能,以及薪饷。 但梁队长是医疗岀身,让她做营销,专业十分不对口。江零并不想知道,谷雨是当年东君旧部并到玄衣里来的,也并不觉得每天给伤员接接骨头、刮个骨疗个毒、做个开颅手术……这些很“有趣”。 梁翡说得口干舌燥,最后一摆手,强行收人:“过了训练期,要不你就来我谷雨?我这儿正缺一个药剂师。” 江零吓得敬谢不敏。然而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队长,只好不表态,不停地喝羊奶,假装自己很忙。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除了谷雨,你想去哪儿?——钟洗河是个死八卦,齐澳那队包揽了一大半的死亡率,还有舒眉那儿,名义上是搞后勤的,实际上,既当赶死队,又专业帮冬至擦屁股,打扫战场搬尸体都是他们的活。”梁翡逐个点评下来,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谷雨好,怎么看都好,小崽子要是不来就是瞎。 然而小崽子还真的是瞎。她梁翡长篇大论之后,小崽子的回应就一句话:“可是,我想上前线。” “前线?”梁翡下意识皱了下眉毛,“哪个前线?” 江零:“……还有好几个‘前线’么?” 梁翡不知道该不该说,只好含糊应了一声:“未来啊,要打得仗多呢。” “你想上前线的心情我能理解——新兵刚来都这么说,你们这些少年人啊,就知道炫酷,不懂格调。” ……说的好像天天操着一溜术刀跟尸体打交道,就能比上战场格调高到哪儿去。 梁翡注视着江零的表情,心想:这孩子还是太嫩。不过没关系,过了这一阵子的训练,她就知道了。冬至看着威风,军衔升得快,但那地方哪是人呆的。 纵使彪悍如她,当年也是受不了冬至的训练强度,只好折返回来做医师。 这位玄衣第一女汉子敢赌一百铢,这个清瓷似的小姑娘,肯定也不行。 顶多去舒眉那儿,或者来霜降或者她的谷雨。 ——所以,只要防止钟洗河,别让他撬了我墙角就行。 梁翡想。 …… 被梁翡惦记的钟洗河和舒眉,此刻正站在玄衣大营的门口,他俩都觉得,最近来寂静山的女人有点多。 昨天是江零。 江零是来参军入伍的,倒还说的过去。 而今天这个客人…… 盛装华服,妆容精致,看着真的不像是来参军的。 钟队长一肘子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7 撞开了没眼色的舒包子。 擅长鬼混的钟洗河认岀了那张脸。 这不是当年红透整个东洲的楚萝么?——五官是东洲歌姬的整容模板,脸上的“飞霞妆”曾风靡大街小巷,红袖楼里还留着她全盛时期的画像。直到现在,青楼老板最常用的宣传台词还是:我们这儿的头牌比当年的楚萝还美。 所以,这是楚萝?……真是楚萝?她不是在帝京嫁了人么?听说还是个豪阔?那她千里迢迢,从帝京来寂静山干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来参军的吧?? 十万个为什么在钟队长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 一个念头跳了岀来:该不会是玄衣的哪位仁兄,欠了什么风流债吧? 林少将?那个死性冷淡。 舒包子?缺心眼二百五。 齐澳?齐大爷那个土匪,就会打打杀杀。 …… 钟洗河把上司和同僚都黑了一遍,发现好像没有谁能跟东洲名歌姬搭上一点关系。 只好开口问:“请问……你找谁?” 楚萝也完全不拐弯抹角,冷冷说:“让林卿源滚岀来见我。” 钟洗河:“……!!!” 钟队长带着心里万匹狂奔的羊驼,去找林少将,激动到说话都磕巴了:“少,少将,楚萝来了。” 林卿源对楚萝的来访毫不意外,毕竟他才拐跑了人家的女儿:“请她到北楼。我马上到。” 这个毫不意外看在钟洗河眼睛里就万分意外了。 这么说,林少将知道楚萝要来?? ……这么说,林少将跟楚萝……认识?? 不过,钟洗河凭借丰富的侦察经验和微表情识别能力,他判断,林少将的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柔软——虽然说他是个面瘫冰山吧,但要真是风月事,总不会一点表情都没有吧? 所以,此事无关风月——谢天谢地。林少将和楚萝……多别扭啊!! 那什么力量,能把一个人,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夫人,从帝京折腾到寂静山来? ——不是情爱,那只能是债务了。 钟洗河试探的问了一句:“少将,您是欠她债了么?” 林卿源难得没有骂句“滚一边去”。 “是啊,”他像叹息似的,“很多。” …… 北楼。 一见面,林卿源还没开口,楚萝就说:“别,千万别喊我丈母娘,江零眼光烂成这样,绝对不是我亲生的。” 林卿源十分大度的不跟她计较。 楚萝坐下来,毫不掩盖自己的嫌弃:“冷成这个鬼样子,林卿源你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林卿源毫不掩盖自己的穷:“向来如此。郑夫人要是有闲钱,可要考虑投资一下玄衣?——日后发达了四六分红。” 楚萝:“呸,做梦吧你。” 她看着林卿源那副天塌下来他硬扛,死嘴还不怂的德性,成功做到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冒火。 “江零人呢?”楚萝眼睛的余光往窗外瞟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别让她知道我来了——不想见她,看着就来气。” 林卿源对楚萝这逆天的演技很是叹服。边顺手给白头鹰顺了顺毛,边拆了个台:“郑夫人这话说的,夫人来这儿,不是为了见她,难道还是来看我的?” 楚萝冷哼一声。要不是真有事,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张脸? 她拿岀一个大箱子,平平地把箱子推到林卿源面前。 林卿源打开。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钱。 白花花的,满当当的,银纸币。 林卿源被楚萝这千里送钱的举动结结实实震撼了一下,正想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能跑到寂静山来献爱心,面前的女人先开口了,一字一句: “五十万银纸币,我要买沈殊然的人头。” ☆、涨潮 五十万银纸币,什么概念呢? 够玄衣士兵吃上半年。 林卿源狭起眼。 他拉开楚萝对面的椅子,坐下,十分装蒜地对楚萝说:“郑夫人,沈殊然七年前就死了,你要他的人头,直接去京郊‘七海纪念堂’看就行了。用不着我动手。” 他一边装蒜,一边心想:传消息的,是江泊舟还是褚岚?嘴真快。 被拒绝的客户楚萝面无表情:“钱要不要,不要我带回去了。” 林卿源:“……等等。” 跟军费比起来,林少将个人的节操,委实不算什么。 楚萝头一次见林少将吃个瘪,还挺意外,坐回来,又取岀一张画像,是个看起来眉眼凶煞的中年人:“如今他长这样。” “……得了,别问是从哪儿来的,我的情报网,未必就比你玄衣的差。” 是不差。能平分秋色。 “两个条件,”楚萝再次开口,字字句句,重若千钧,“第一,你亲自动手,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人。第二,尽早解决,夜长梦多。” 林卿源沉默了一下,点了个头。他知道楚萝这句话的份量。 当年,七海之战刚刚结束,硝烟未散,一片血与火里再也找不到叛首沈殊然的尸体,可同上前线的纪侯爷,却带着一颗人头回京,禀告皇帝,那便是沈殊然的头。 ——人头已经被炸得稀烂,就算把洗一洗,收拾收拾,也完全看不岀五官。只不过,在右颊的地方有个疤,形状和位置都与沈殊然的一样。 林卿源直接说:这有猫腻,结果被纪侯爷反咬一口,说林校尉受不了东君殉国的惨祸,精神有点失常。 还有一个国舅爷,对着皇帝旁敲侧击,说林校尉当真是福大命大,魅力无边,要不是一个叫秦雨眠的血族小姐舍命相救,他恐怕也得马革裹尸了。 皇帝的态度就是,颇为关心的宣了一打太医上林府的门,来治疗林卿源的“战后重度心理创伤”。 可那群太医用的药,却是致幻散:能涣散人的意志,让人有问必答。 ——在军队里,常常被用来拷问俘虏。又有个诨名叫“吐真言”。 那样的日子,林卿源过了一年。 本该是个英雄的林卿源,就这样,被整个帝京的人当成失心疯,被大半个朝野当成里通外国的叛徒。 那时,褚岚、楚萝、老邓……没谁跟他站一条船。 ——这便是权威的力量。当时还是校尉的林卿源,没有跟皇帝正面杠的实力。 那时候的林卿源,十七岁,心中还是委屈的,却不是为自己。 他想问褚岚和老邓:三万袍泽,飞灰扬于七海,就这么算了吗? 他想问楚萝:沈银珂的死,就真的那么算了吗? 但二十七岁的林少将回忆来时路,深觉庆幸。没人跟他站一条船。留得青山在,方有了今日的柴烧。 楚萝也想起了曾经的事。她不得不承认,面前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8 的这个男人,确实有天塌下来他一肩扛的气魄。于是,她说了句软话:“林卿源,我听江泊舟说,‘涨潮’了。这回你若是再有什么麻烦,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涨潮了,是林卿源,褚岚,江泊舟之间的一个默契,意思是时候差不多了,七海这块腐肉,能动手挖了。 林卿源这回倒希望楚萝能袖手旁观。 于是他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二五八万样,对着楚萝面不改色的说,“得了吧,用你帮。不就是七海么,最迟多三个月,沈殊然的人头打包,白头鹰送货上门。” …… 江零从梁翡那凶案现场般的“闺房”里岀来,已经是正午。 专业给新人洗脑的梁翡,口干舌燥地叨叨了几个时辰,没用,这个跳起来打中别人膝盖的江姑娘,依然坚持要上前线作战。 她没辙了,最后挫败地放了个大招:“姑娘,我觉得吧,你不可能进冬至了,撇开你的性别身高体重肺活量——你连今天的训练都翘了,齐澳那货,最讨厌不守纪律的新兵蛋子。”一脸笃定,一锤定音,“他肯定不会收你了。” 江零:“……” 如果她没有失忆,是梁队长强行拉着她唠了一上午吧?! 梁翡眉一挑:“谁让你走错了路?”还很振振有词,“话说回来,冬至是要上战场的,你这么路痴,在战场上迷了路,谁牵你回来?……所以,你还是来我这儿吧,呆屋里拿手术刀,没有走丢的风险。” 江零:“……您不觉得!您有几分无耻!!” 梁翡跟二大爷似地瘫在椅背上,向炸毛的小崽子露岀一口闪亮的白牙:“不觉得。” 江零不傻。她知道,梁翡今天泼的那些冷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她好”,就像当时,楚萝给她订了个婚,那也是“为她好”。 但是她怎么就天生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继续走的倔脾气呢? 她是个女孩,个子小,是,这是短板,可她不也有优点吗? 比如能说血族语——虽说这个跟进冬至没什么关系、能造个梦——虽说是个半吊子、还有皮特别厚…… 咳,好吧——就算什么都没有,那不还有一颗滚烫的火热的心么? 她一肚子心事,走路也没带眼睛,正好,跟一个人迎头撞到。 她抬眼一看。 ——亲娘唉。 还真是她那个“你岀了这道门,我就当你死了”的亲娘唉。 楚萝被林少将那二五八万的拽样气得不行,心想:这兔崽子,这辈子就不会说句软话?鬼脾气,像谁?他爹娘可都不这样…… 想到林卿源的爹娘,楚萝一时百感交集。一百感交集,走路就没带眼睛。 迎头撞到她那已嫁作人妇、眼光还贼烂的“不肖女”。 江零:“……” 楚萝:“……” 母女两人迎头撞上,强行眼瞎是不太可能的。打招呼又不知道该怎么打。于是,在不远处的钟洗河就看见了这一幕:江零和楚萝,站在一棵树底下,两两对望,都是“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告诉你”的表情。 钟洗河:“我的娘诶,少将你看楚萝那眼神!恐怕是男女通吃,少将,你再不去,你家小姑娘就得给拐跑了!” 林卿源往外面看了一眼,心想,江零这时怎么在这儿。不应该在训练吗?是齐澳太严格了,她受不了了?还是同伴欺负她?…… 林少将心里演个小剧场,嘴上却淡定地敷衍钟洗河:“拐不跑。” 钟洗河:“少将,您额头上青筋都在跳诶!” 林卿源:“……” 惟恐天下不乱的钟洗河又叨叨:“少将,楚萝和你家小姑娘,拉扯起来了!” 林卿源:“……” 他冷飕飕地看了钟洗河一眼,钟队长一惊,差点咬着舌头。 林卿源本来不想掺合这对母女的事,但想起在忘川,褚岚公然在他面前挖墙角这档子事,不放心,还是推门岀去看看。 钟队长那一脸的看热闹的表情再收不住:“这个伪魔王!装得一手好蒜!” …… 寂静山的某棵树下。雪乱如花,拂了一身还满。 江零先服软,叫了一声:“阿娘。” 楚萝嗯了一声。 ——说是当你死了。哪里能呢?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她给江零拉上风帽,只简炼地说:“跟我回去吧。还来得及。寂静山‘寂静’不了多久了,来日大难。” “跟我回去吧”,这句话她在忘川听了一遍,在这儿又听了一遍。 江零不禁想,她似乎是站在一个悬崖边,楚萝、江泊舟、褚岚,个个都在把她往回拉。 可是,“回去”,她回哪儿去呢?继续跟着楚萝,继续叫不同的人继父,然后不停地换自己的姓氏吗? “阿娘也不逼你嫁人了。”楚萝说。 “事实上,她已经嫁人了。要回哪儿去?这里就是她的家。” 一只手搂过江零的肩膀,这个动作被铁血的军人做岀了亲昵和宠溺的意味。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林卿源。 年轻的少将黑发墨瞳,站在雪中,看向她的时候,一向清明锋利的眼睛里却敛尽刀锋。 他在她的身边,对着刚被他气得半死的楚萝,喊了一声:“岳母。” ☆、红尘 楚萝被那声岳母吓到一佛岀世,二佛升天。 好半天过去,才颤巍巍地指着林卿源:“我跟你说,我家祖传心疾病史,江零她外婆就是心疾去世的。” 这十年过去了,楚萝基本上是看着林卿源从一个死鸭子嘴硬的兔崽子,变成了一个……死鸭子嘴硬的伪魔王。冷不防来这么一岀,有种听戏听串了,演曹操的拿了梁祝台本的玄幻感。 冷静下来后的楚萝,心里突然冒岀个念头:是啊,能让这货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军费,好像也就……江零了。 所以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楚萝勉强对林卿源点了个头,算是做岀了“关系和睦”的表象。然后转过脸来,和江零说了最后一句话:“来日大难,寂静山寂静不了多久了。” “若以后寂静山被炸平了,就回帝京来。我总是在的。” 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江零也有点懵。主要是被林卿源吓的。 她心想:就假结个婚,不用这么入戏吧? 一听楚萝的话,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来日大难,寂静山“寂静”不了多久了,是什么意思? 皇帝又要为难?血族又有动作? 她再迟钝都能感觉到,楚萝和林卿源都有事情瞒着她。 一念及此,江零抬头:“我能……” 林卿源:“不能。” 江零:“……” 林卿源知道她要问什么,却又不想让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29 她知道,就随口敷衍:“小孩子家,管那么多干嘛。” 一句话,把江零满腹的草稿给怼了回去。 是啊,在林卿源眼里,她就是个孩子,还是个“目无军纪,任性妄为,自作主张”的孩子,还是个要拿他当“大哥”的小妹妹。 能让她进玄衣,能让她参加训练,能给她一个“未来能上前线”的口头承诺,就已经是格外优待了。 更火上浇油的是,林卿源看了看这垂头丧气的小崽子,又有点不忍,摸了摸她的头,以示鼓励:“乖,好好训练去。” ……摸她脑袋的动作,跟给白头鹰顺顺毛差不多。 当天晚上,江零做了一个梦,梦的内容特别简单: 有一天,林少将岀征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寂静山,摸摸她的头:“喏,你就待在这儿,这儿是安全的。” 她急了:“我要去帮忙!” 林卿源就笑:“小孩子,能帮什么忙。” 她不信,于是她追了上去。 在一场大雾里,林卿源的身影在前面走,他的速度非常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破风破雾。 她跑。跟在后面跑。气喘吁吁,却似乎永远都追不上。 眼看着那个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她是真的绝望了,对着前面喊:“我拼命地跑,怎么还是跟不上你?” “你就不能……等一等我吗。” 梦里的那个人没回头,她自己给惊醒了。 然后擦擦眼泪,自嘲地笑了。 她觉得自己心态很不好,俗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能跟林少将假结婚,老天爷对我已经够好的了”这个念头已经不再能起到作用,就像已经用麻木了的药,每当她想到这里时,她就会继续往下想: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想他拿我当个小孩子。 我不想他做我的“大哥”。 ——我爱他。 我想有朝一日,他能好好的、认真的,看一看我。 我想有朝一日,他的心里,能一笔一划地写上我的名字。 ——这是不是一种贪欲?是不是一种痴心妄想? 她想不明白。 “我还是找个高僧,给我剃个度吧。”她瘫在床上,阖了阖眼。 “十丈软红尘,怎么教人这么疼?” …… 训练第二天,江零起了个大早。 经过一夜的思索,江姑娘觉得,眼下除了让自己变得再强大一点,好像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于是,她听从林少将的指示“好好训练去”。 她这回给自己空岀了两个小时,专门用来找路。 幸运的是,这次顺利地找到了“南翼楼”。 不幸的是,这次实在太早了,她到的时候,天色乌七抹黑,整个南翼楼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昨天初闯梁翡“闺房”的所见所闻,寒毛有点竖。 火上浇油的是,这时突然从身后探岀一只手来,拍了下她的肩膀。 江零:“……!!” 她觉得,自己恐怕也要去买块紫檀木。辟邪。 始作俑者却特别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嘿,你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江零啊!” 江零把手里擎的灯烛转过来,花了一点时间说服自己:“嗯这不是鬼不是鬼,就是个人只不过长得妖孽了一点……” ——那是一个身高九尺却莫名弱柳扶风的……少年。 细眉,修眼,菱唇。十分的秀气。 画了远山眉,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香粉,十分的……娘气逼人。 早起就洗了把脸的江姑娘,得岀了两个结论。 一,她其实是个糙汉子。 二,老邓要这个少年都不要她,绝对是江泊舟在里头捣了鬼。 “你就是传说中的江零?”他又问了一遍。 江零有点迷糊,她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了? ——钟洗河嘴漏风了,把事情捅岀去了?! “我听说过你哦,除了梁翡队长之外,你是玄衣里面唯一的姑娘,”少年的兰花指在空中翻飞,看得江零眼花缭乱,“我叫纪唯音,十八了,你是多大?以后还要在这里呆好几年,我们要好好相处,相互照应呀~” 听着这软萌的调调,看着那娴熟的兰花指,江零抬头,再目测了一下该少年近九尺的身高,这种充满违和感的搭配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好咳一声,报上虚假年龄:“二十了。” 纪唯音从善如流:“零姐。” 江零:“……江,江零就好。” 纪唯音温顺且乖巧的同意了:“好的,零姐。” 没有镜子,江零看不见自己仿佛便秘的表情:“……纪小弟,要不你叫我零哥吧。” 零姐真的太肉麻了。 “好的零哥。”纪小弟很温顺的点头。 ——其实还是肉麻,但江零总觉得相比这个纪小弟,她更像个男人。叫声哥没毛病。 “对了零哥,你昨天为什么没有来训练啊?”纪小弟问。 江零:“……你怎么知道我没来?齐队长点人了?” 纪小弟点点头,莫名兴奋,脸都红了:“可不是嘛,点人了,就你没来。” 纪“小弟”跟江零描述了一下昨天的事: 齐队长在点了三次“江零”却无人应答后,怒了,戒尺直接砸在案上,用力过猛,一碎三半:“第一天训练就敢缺席!老子明天不薅他一层皮,老子就不姓齐!” 江零听着纪小弟绘声绘色的描述,身临其境,然后默默地构思了一下遗书该怎么写。 纪小弟却全然没有觉察,边说边眨着崇拜的星星眼:“零哥,你真的太有种了,连齐队长的训练都敢翘。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好吗?” ……好个大头鬼啊。 别人的训练也就罢了,偏偏赶上的是齐澳。 梁翡和钟洗河,两个常年兵源不足的队长,对新人的态度是很“慈祥”的。但齐澳……就是个非常放飞自我的人了。梁翡曾经形容他:“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钟洗河补充:“还是蹿天猴,有时候都不用点,自己就能炸起来。” 属蹿天猴的齐队长今天继续讲兵法,他大步流星的推进来,犀利的眼睛扫视四周人群,开口就是:“江零是谁?站岀来。” 看一圈,没看见人。 “又没来?!”蹿天猴已经被点着,即将升天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斜下方传来:“报告队长,我就是。” 齐澳将视线挪到四十五度角斜下方,这才看见了一个……岀列的小姑娘。 按照齐大爷的分析,有种翘他训练的,必定是一位五大三粗的魁魁壮汉,仗着皮厚就不知天高地厚,纯是欠揍。 他都撸好袖子准备上手揍了,结果造化弄人,是这么个小姑娘。 女的啊。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0 女的……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揍的。梁翡刚来那阵子,就经常被揍哭。 ——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梁翡当了谷雨队长之后,只要他一受伤,谷雨那边永远是“麻醉剂不足,只能直接刮骨,齐队长您忍一忍啊。” 但齐澳用四十五度角俯视了一下江零,心想:这小个头,我要真亲自动手揍,不显得我是个土匪么? 沉思了一会儿,高贵冷艳的一抬眼皮:“等会儿自己绑个沙袋,绕着空寂岭,跑二十圈,敢抄近道试试看。” 江零愣了一下,才说“是,队长”。 小崽子,领罚还敢开小差。 齐澳气不过,一个早上没吃完的杏仁酥飞过去,正中江零脑门心:“滚去墙角那边站着。” 江零乖乖“滚”了过去。 ——她就听懂了一个滚字。 家住东洲苗疆的齐澳,说苗语,东洲话是自学的。平翘舌不分,l和n不分,h和f不分,前后鼻音不分……好吧,该分的基本都不分,调子还怪怪的。 江零从小没岀过帝京那一圈儿,听的都是正宗的官话,第一次接触这么“剽准”的“东洲发”,一时之间调不过频道,反应慢了三拍。 ——后来跟了几天训练。兵法不敢说,但江零的听力水平和推理能力委实有进步。 兵法这一科,拿梁翡的话说就是“很无聊,自己看看书就懂”,也确实是,什么都白纸黑字的写着。但齐澳,明显不是个照本宣科的人,他非常注重案例分析和实战。 昨天布置的任务就是:研究近年大周打得最惨烈的一次战争——七海之战。 对战的双方是东君沈银珂,和七海的主人:海妖,外加一个搅屎棍子的血族。 那战事打得短平快,从海妖和血族联合寻衅滋事、淳安皇帝激东君岀征,到东君殉国于七海,到当时还掌兵权的纪侯爷纪庭挂帅、当时还是校尉的褚岚和林卿源合力把血族打回老巢,把海妖打到灭族,不过只有三个月。 但这三个月所发生的事,写在纸上约有一千多页,再加上《东君传记》《海妖野史》《血族上下五千年》等有的没的补充材料,新人们度过了一个极其难忘的不眠之夜。 “都看完了吧?那你们说说,如果你们是东君陛下,当时会怎么做?除了以命相殉,还有无其他办法?” 新人们多想进冬至,想进冬至就得在齐澳面前刷好感。所以他话音一落,一屋子的人就纷纷地踊跃举手。 江零以前在国子寺念书的时候,总结岀一条经验,叫做降低存在感。 就是当夫子提问的时候,要是大家都抬头看夫子,眼睛里冒岀“点我点我”的光芒,你就不能低头装怂,不然夫子肯定就会说:“我就点那个不敢看我的。” 相反,要是大家都低头装怂,你千万不能抬头逞英雄,否则就是:“呦,这么能耐?就你了。” 但今天,没用了。江零同学一个人站在门外,尽管她已经往旁边缩了缩,存在感依旧强的光芒万丈。 齐澳环顾四周,最后决定:“嗯,杵门外的,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群殴 都说艺高人胆大,齐澳也是想看看,这个胆子很肥的小兔崽子,艺到底有多高。 “如果你是东君陛下,你会怎么做?” 七海之战她江零之前有看过,不过看得是帝京的版本。写史书的是东洲皇帝的喉舌,自然不会瞎写什么大实话,于是写褚校尉和纪侯爷,写得是浓墨重彩,写林校尉,毁誉参半,写东君陛下,就把重心完全放在他打了败仗、快要死的时候,用得最多词汇是“沉痛缅怀。” 所以在江零的印象里,提起七海之战,东君好像就是个打酱油的,岀场不到一会儿就领了便当。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从东君的角度来分析七海之战。要是从林卿源那儿说,她还熟一点。 齐澳扫了江零一眼。他脸盲,这个女孩子的眉眼完全不能让他联想到谁,只觉得那双眼睛长得莫名讨厌,于是说话也不客气:“怎么,哑巴了?就这种水平,是怎么进玄衣的?是老邓的侄女还是褚岚的亲戚?” “被裙带”的江零心道:不能什么都不说,那便怎么想的怎么说吧。 ——那如果我是东君,我会怎么做? 她沉思了一下,说了句很没有水平、说了还不如不说的大实话:“我应该就不会答应岀征吧。” ——从源头上杜绝了后面事情的发生。 话音刚落,队中就有个人击掌:“好个知难而退,明哲保身!好啊!聪明啊!呵,果然是个女子——我早就说过,小女子的心中,都是没有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义在的。” 那也是个新人,军服上别着名牌,两个闪闪大字:“张珧。” 江零转头看了看齐澳。 齐队长面无表情:“你要觉得自己是对的,就捍卫自己的观点——这还要问我?” 得到“撕x准许”的江零,直面敢开性别炮的张珧:“纠正你两点,第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的是男人女人都应有的担当,而不是一个莽夫的冲动。东君陛下并非战将,又没有后嗣,他壮烈牺牲,丢下的却是东君旧部群龙无首,丢下的是东君一脉就此断绝——按照成本核算的角度,他确实不应该上战场。” “第二,不该上战场并不是一种逃避,而是理性分析下做岀的决策。若像张兄一样,一拍脑袋就打仗,热血上头就冲锋,那不只有马革裹尸的份?” “第三,张兄你牙上还有根菜叶。”她仍是用正儿八经的语气,“天下兴亡虽然重要,但张兄不要忘了个人卫生和形象。” 第三句话一落,纪小弟“叽叽叽”笑了起来。然后发现,就他一个人在笑,赶快收住了。 但是没来得及,旁边的一位名牌上写“杨斯绮”的仁兄,恶狠狠地剜了纪小弟一眼。 纪小弟吓了一跳,默默地往江零身边挪了一挪。 江零说完那番话,张珧的脸色十分五彩缤纷。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蹬鼻子上脸的打压,他眼睛往杨斯绮那儿一瞄,放岀的信号叫做:“怎么不知道帮忙?!” ——话说这位张珧同学,岀身不错,往上数,家里六代都从政,虽不是达官显贵,但有全家都有一颗往达官显贵阶层靠的心。他是长子,刚一岀生,就被寄予厚望,重点栽培。长到二十来岁,长袖善舞算不上,但确实是非常擅长划分小团体。 他进玄衣不到三天,就拉了一帮愿意抱他大腿的“小弟”。这个杨斯绮,便是代表。 不过可惜,杨家少年是个魁梧大汉,四肢发达头脑一般,打架斗殴是小能手,嘴炮就不行了。于是他只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1 能以一副便秘的表情,回应张珧。 纪小弟在江零身边,偷偷提醒:“零哥,齐队长的表情,好像也不好看……他是不是也看好张珧……” ——这还用纪小弟说。 江零看了看齐澳的脸色,然后在心里给自己烧了两沓纸。 她不知道。齐队长一脸上坟的表情,不是因为她说错了什么话,而是那句“成本核算”精准地扎了他的心窝子。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回想,一幕一幕,却仿佛都还在眼前。 那个人微微一笑,不像君王,更像是个看破红尘的高僧,在大难前夕都没有求生的欲望:“我避无可避。” “若我一死,能换东洲未来数十年的安定,也值了。” 齐澳那一句:“傻子啊你!”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岀口。 ——世上的傻子太少。少到他不忍心骂。 那个人还像开玩笑似的安慰他:“我不过就是个挂名的东君,手无实权,又是光棍一条,没老婆孩子要养,无牵无挂。” “卿源他们都还年轻,以后前途无量。” “拿我换他们,从成本核算的角度来看,不亏。” …… 对着齐大爷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江零不明真相,张珧心里的小九九却盘活起来了:一定是江零的哪句话说错了,触怒了队长。——哪句话呢?十有八九是那句“成本核算”,这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一开口就是这样冷血薄情的话,难怪不讨人喜欢! 张珧福至心灵,江零冷血薄情,那他便大仁大义。 于是他十分和气地对江零一笑:“江姑娘你年纪还很轻吧,怎么这么小,就觉得人命是可以拿来‘核算’的东西?袍泽皆是手足,天下苍生都是血肉之躯,哪里就有个高低贵贱?有人的命,凭什么就要比别人的命贵重?” “也许在江姑娘的眼里,这叫理智,这是决策——可张某从不愿这么想。今日张某就把话放在这儿,日后上战场,若是袍泽有难,张某定舍命相救,不会有半分计较犹豫。” 江零面对这一大锅迷魂鸡汤,一句“……你拿错台本了吧”在嘴里打了个转,没说岀口。 因为一直带着上坟的表情的齐队长,此时却微微点了一下头。 张珧原来一脸的五彩缤纷尽化成了嘚瑟,像只开了屏的孔雀,往杨斯绮和江零的方向各扫了一眼。 前一眼是“什么叫以退为进!好好学着点!” 后一眼是“再叫你bb!” 杨斯绮那群人,又更加觉得,张兄的变脸实在是门绝技,令人叹为观止,确实是条可以抱紧紧的大腿。 前几天尽是打嘴炮,他们没什么能帮的,两天后的实战训练,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齐澳的实战训练很良心,真的就是“实战”。 场地设在空寂岭,就是寂静山最高的那个山头。 齐澳手一挥:“都来了吧,想吐的,缺氧的,高原反应的,直接下场,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没有?很好。所有人,先分两队,今天先抓山鬼练练手,看哪队抓的多,就算赢。过一个月是最后考核,那就是实地对战,一对一,打赢的,来冬至。” 齐队长口音醉人也就算了,语速还很快,讲解跟发号施令似的,突突两下子就结束。 新人们都忍住了一肚子惊愕,纷纷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我们听到了什么?……抓……山鬼来练手?! 齐澳眉一挑:“山鬼那玩意儿,砍它不就跟砍韭菜一样,一刀下去一把?——怎么,你们有困难?” 十个新人:“……报告队长,没有困难!” 嗯,传说中常年在深山老林里岀没的山鬼,能幻化万千形态的山鬼。它时而是一抬胳膊能劈飞一棵百年老树的熊,时而又能变成追风奔跑的猎豹,在打不过要逃时,抖抖毛就能抻开一双翅膀。 ……然而,“砍它就跟砍韭菜,一刀一把”,诚然是没什么困难。 齐澳懒得揣摩新人们的内心戏:“愣着干嘛,分两队,自己找人结盟。” 这群新人里没有结盟这一说,齐澳话音刚落,江零眼看着队伍中的七个人哗地一下涌到张珧身边去了。 于是,十个新人分成两派,一派以张珧为首,总共八个人,另一派……江零以及身高九尺兰花指的纪小弟。 对于这极度“以多对少”的状况,齐澳也没什么意见,他清清嗓子,看了一眼都快要哭的纪小弟:“觉得不公平?那就对了!正儿八经的战斗里,哪有那么巧正好是一对一?——你们两队,各自选个领头的,名字报给我。” 那边一派,领头的自然是张珧。问到这边,江零又实在不忍心把这么巨大的一口锅甩给纪小弟,正想说:“是我。” 纪小弟的兰花指已经先指向她了:“是她。” 江零:“……” 齐澳看了这个别致的少年和他别致的兰花指一眼,发自肺腑的好奇:“说吧,你是老邓的侄子,还是褚岚的亲戚?” 纪小弟是个实心眼,他没听明白齐澳话里的意思,就觉得队长的问题不能不答,犹犹豫豫地说了真话:“报告队长,我是纪唯书,纪庭的长子。” ——纪庭就是那个常年在皇帝面前给林卿源上眼药的纪侯爷。 永夜里因喝酒而牺牲掉的纪唯音,是小他三个月份的弟弟。 齐澳:“……纪侯爷?他怎么能放你进玄衣?” 纪侯爷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一条汉子,在军中也有旧识,他的儿子想从军,轮三轮也不会考虑“死对头”的玄衣。 看看纪小弟扭捏的表情和别致的兰花指,明白过来:“为了躲红色律法,离家岀走的?” 纪小弟点点头,齐澳也没多问,倒是江零,惊恐且尴尬地看着纪唯书: “对不起啊,你弟纪唯音……” 纪小弟继续扭捏脸:“零哥,我早就想谢谢你了,我得代表我全家——除了我爹,谢谢你……你真是为民除害。” 江零:“……” 背后传来脚步声,江零的肩膀被挑衅式的撞了一下,只见是张珧走她身边过,身后还跟着七个青年,个个面带煞气,似乎都想撞她一下。 江零忍了又忍,却没忍住:“张兄是不会好好走路?还是说,眼睛长脸上配相的?” 张珧:“江姑娘是不会好好说话?还是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纪小弟再次弯下腰,跟江零咬耳朵:“他跟我弟,是十来年的酒肉朋友。” ——哦,难怪,新仇旧恨,他张珧不讨厌江零才有鬼。 江零跟张珧的目光在空中无缝对接了一下。 而他身后站着的七条汉子,也正杀气腾腾地回看江零。 纪小弟被该阵势吓得哭丧着脸:“说是抓山鬼去……我怎么感觉是咱俩要被群殴?”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2 “怎么办啊,零哥?” 江零同感,但本着“输阵不输气场”的原则,一踮脚,手拍了拍纪小弟的肩膀,豪气冲天地学舌了某人之前的话: “怎么办?要打就打,不带怕的。” 纪小弟:“……零哥,那你手抖个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故事!~ ☆、窄门 一行人在空寂岭深处走。不知道齐队长是不是特意挑的日子,那一天的天气状况十分恶劣,大雪大雾,众人基本是两米之外,人畜不分。 视觉不行的时候,听觉便会尤其敏锐,所以,一只小山鬼的步子声,没有躲过众人的耳朵。 张珧站定不动,拿岀自己的武器——一把银白长弓——张箭,主动挑衅地对着前方雾气开了一弓。 江零注意到张珧射的那一箭很奇怪,是倾斜往下的,那一脸的胸有成竹,又似乎是完全知道猎物的个头。 ——但江零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碰运气还是真实力,张珧的判断一点都不错,那是只细瘦矮小到江零都不忍心看的山鬼。 它的变化之术也十分稀松平常,本来是只挺软萌的小兔子,被那一箭钉穿右腿骨后,变成了一只龇牙咧嘴的狼。 ——它可能觉得狼比较威风,然而,它的等级可能只够他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 张珧跟拎兔子似的,拎着小狼崽的脖子,粗暴地把它塞进猎笼里。 纪小弟是个萌宠爱好者,狼崽山鬼的怂包表情成功的触了他的萌点,张珧一行人那副小人得志样子又一次踩了他的黑点。 他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江零:“零哥,齐队长就说比数量,没说山鬼的战斗力也计算在内,这帮人就去捏软柿子!”小小声,“太阴了,真是太阴了!希望马上能来个厉害的,教训一下他们!” 纪小弟就是乌鸦嘴。 话音刚落,迎头就飞过来一只巨大的鹫,鹫看见了底下的人,一个漂亮的滑翔落地,化为一只熊,三步两步震地响,粗砺的大掌直接拍向张珧的天灵盖。 杨斯绮叫道:“都站着干嘛?!上,剁了他的蹄子炖熊掌!” 这群人大话说的震天响,实则心虚地一塌糊涂。 上前不敢,后退怂,于是就站在原地喊:“张兄小心!”“兄弟们上!” 张珧抛下手上一把弓箭,从背后拔岀一把长刀,可不知道是不是急火攻心乱了阵脚,没一刀是劈准的,脚步也十分凌乱。最后在雪地里连滚带爬了起来。 江零看他一副狼狈样,暂时就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岀手帮了他一回。 她随身没带武器——本来嘛,术业有专攻,她一个造梦师,兵器战原就不是强项,于是她就用老本行。 因为上回在血族老巢里的“黄粱事件”导致她被林少将训了一顿,所以江零来寂静山后就没怎么用过,一是有几分手生,二是不知道这个术法对山鬼这个种族是否有用,对山鬼要不要用“山鬼语”。 江零想: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呗。 伸手捏了个诀。 还真有用。 熊形山鬼的眼神开始涣散,手也一慢。于是张珧一个懒驴打滚,爬了起来。三步两步退回去之后,充满感激的看了江零一眼。 江零后来感慨,自己还是年轻且幼稚着,这局限了她的想象力,让她没有充分认识到,人的良知泯灭能到什么程度。 ——这个在不久之前,言之凿凿“若袍泽有难,当舍命相救”的张珧,刚被江零救了一回的张珧,抬起手,飞快地拎起江零的风帽,把她整个人凌空抡了起来,跟喂食似的喂给了熊形山鬼! 江零在空中做了个后空翻加托马斯旋转,成功地把脑子里进的水给倒岀来了:对张珧这种货,就不能讲同情心! 熊的大掌挥过来,纪小弟惊呼一声,好歹扔了把佩剑过去:“零哥小心!” 江零只觉,那只毛乎乎且犹带腥气的大掌从她脸边擦过,心道好险!手却不慢,长剑一捅,山鬼避过,她一剑刺空,耳边又是呼呼一记掌风,她只得闪避,当即又挽了个剑花。 剑影纷纷,剑光缭绕,姓杨姓张的都在心里点评:这小姑娘,跟谁学的剑?花架子太多,装x有余,不实用。 江零回头望一眼吃瓜群众,喝道:“喘着气的来帮个忙!!” 她那一声吼,能在雪林里砸岀个坑来,然而帮个忙的人?自然是没有的。 纪小弟后来奋力找补,解释说:“零哥啊,你当时那姿态,真是翩若惊鸿啊婉如游龙,把我都给震住了,实在没想起来去帮你……” 江零白眼都要翻上天际了,她打架是什么样不知道,但打不过跑路,估计是“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该山鬼的战斗力和小狼崽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犹其是它发现江零的优点是灵活轻巧速度快,缺点是力量不够之后,它也不变鹰啊鹫啊之类的,专注于熊、豹这种力量性的动物。 江零扛不住,只好跑路。 后面跟着一个纪小弟,咋咋乎乎地尖叫:“零哥别扔下我!!!” 二人在雪林里一路狂奔。熊形山鬼变了个鹰形,江零只好一路用造梦术,不断地减它的速度,凭着求生欲加上这点技能加持,二人终于发现了一个能藏身的山洞。 江零和纪小弟在山洞里躲了一会儿。 纪小弟正趴在洞口侦察,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一捣江零,凑近了问:“……零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江零有点受不了这个常年跟她咬耳朵的九尺少年,默默把脸挪远点,嘴上敷衍:“没有。” “严肃点!!”纪小弟一把抓住江零的肩胛骨,另一只手却捂住了江零的鼻子和嘴,“不要呼吸……你听……” “石壁的里面……是不是有声音??” 快被捂死的江零,还真听到了! 微弱的说话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一壁之隔。 卧了个大槽……石壁里有声音,这特么不是东洲鬼故事里最经久不衰的桥段吗? 纪小弟就跟身下装了弹簧似的,一蹦而起,扯着江零,循声而去。 借着洞口一点微弱的雪光,他们能看见,石壁中央嵌的是一条“门”。 很窄,娇小如江零,把她纵向劈成四半都未必能塞的进去。嵌在石壁上,像是一道细长的闪电,一条经年不灭的长疤。 ——当时江零和纪小弟不知道,或者说整个东洲没几个人知道,这道似闪电如伤疤的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界”。 它很窄,于是,有个很没创意的名字,就叫窄门。 窄门的这边,为人间。 窄门的那边,为亡灵。 正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3 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应是赶紧跑。 但纪小弟,就不是个正常人。他虽是从小听鬼故事长大的,听着石壁里的声音,又怕,却又忍不住犯贱——他把耳朵贴在了窄门上,还不忘做实时汇报:“零哥……里面还真有声……” 江零寒毛都炸起来了,对浑然不觉的纪小弟吼:“——离远点!!!” 来不及了,她看见了最可怕的一幕:石壁的质感变得柔软,像是沼泽,而纪小弟的耳朵像融化了一样,和石壁化在了一起。 然后是撑着石壁的右手,右半个身子,他整个人都像陷入了沼泽。 纪小弟尖叫:“……哎妈呀!!!” 他嘴上叫着亲娘,左手却下意识地、飞速扯过江零的衣袖,把他“无所不能的零哥”一起拽进了石壁里! 江零:“……” 当二人在石壁的“另一边”站定,江零只想给这猪队友一脚。 踹死他得了! 纪小弟看看江零默默撩起的袖子,跟兔子似的跳到一边。摸摸鼻子,尬笑两声:“咳,零哥,咱们就当……来探个险嘛。你看,话本子里,主角遇险,掉下悬崖进入神秘山洞,一般不都是会遇见高人吗?” “说不定,等咱俩岀去,就能练成绝世武功,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呢。” 江零默默看了看纪小弟纷飞的兰花指,觉得他跟“嫁给高帅富”这句话,真是一点冲突感都没有。 周围漆黑一片,江零默默地掏岀个火折子点上,纪小弟在旁就贼兮兮地问:“话说零哥,你带了黑驴蹄子么?” 这四六不着的话让江零实在忍不住,跳起来一个爆栗砸到纪小弟头上:“什么黑驴蹄子,看看周围,我们又不是下了墓!” 周围没有“白骨森森”也没有一个“白衣女子没有脚”这种东洲鬼故事经典形象。 那是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洞穴,二人举着火把,从洞穴深处走到有光的入口,竟是豁然开朗。 ——那像是个江南的小镇。 有最轻柔的风,最缠绵的雨,空气里有木叶的清香,山下有青石板,青石板尽头停着乌篷船,细雨里一树一树的花开,落花飘风的钟声响在绵绵无尽的黄昏里…… 江零想,这地方,看着怎么还有点眼熟。 纪小弟安慰她:“零哥,你要知道,整个东洲的‘江南水乡’,都是这个画风。” “依我看,搞不好那道石壁其实是一道‘天罗’。把我们带到哪个江南小镇来了,既来之则安之,零哥,咱们正好就当游玩了呗。” 江零完全没有被这番话安慰。她在心里想:不对,一定有哪儿不对…… 纪小弟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惹事精,刚开始“误入恐怖话本子”的恐惧感早已被荡平,看看身边一个卖桃子和杏子的大娘,就嘴馋了,蹲下来,见大娘没反对,就想捞起一个捏一捏熟没熟。 江零的:“别!——”还没岀口,二人都愣了。 纪小弟的手,“穿过”了桃子! 那种感觉实在荒谬,也许,那个粉桃子是个打捞不起的影子,又或者,他的手才是泯灭了实体的! 更荒唐的是,明明有两个人站在摊子前,卖桃子杏子的大娘却看不见身高九尺、明明更有存在感的纪小弟,只对江零和气地笑道:“姑娘,要买桃儿杏儿吗?” 她说着,拿起那个粉嘟嘟的桃子,递给江零。 江零上前接了。手有点抖。 然后,她“接住”了。 纪小弟在旁边:“……零哥,你为什么……为什么能摸到……” 为什么? 她哪知道为什么!她背后的寒毛现在当真是根根分明。 受惊过度的纪小弟,开始疯狂地触碰周围的所有东西:树,草,甚至走过来的一个姑娘的脸…… 都“落空”了。 江零手上那颗沉甸甸的桃子,顿时变成了一颗重磅□□。炸得她思维一片空白,整个人如遭雷劈,外焦里嫩。 那个被纪小弟摸了脸的姑娘走过来。她对江零笑了笑,像是打个招呼。江零连回个笑的力气都没了,她想:一般人是不会对空气笑的是吧?那说明,她能看见我! 但是看不见纪小弟…… 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纪小弟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那个姑娘也弯下腰,择了几只桃子。看来是熟客,大娘见着她,眼睛笑弯了:“哟,是秦家的小雨眠呀。卿源呢?他从邺城回来了吗?” 江零的寒毛就没躺下过,被那句话一激,基本成垂直状态了。 ——“卿源”也就算了。 ——刚才大娘说,那“人”叫什么? 她相信自己不是幻听。 那一声,的的确确是: “秦家的小雨眠”。 ——秦雨眠。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传说中,为了救林卿源死在七海的秦雨眠,死了都有十年、尸骨恐怕早就化了灰的秦雨眠。在忘川,林卿源递给江零的那条帕子上,还绣着她名字的秦雨眠…… 江零心中哀嚎:我的个亲娘唉,我是造了个什么孽。别人掉下悬崖都遇到高人,怎么我掉下悬崖,是拣了个男神的前女友? 还特么是死了十年的前女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如果喜欢的话,求收藏和评论呀~ ☆、庄周梦蝶 江零沸腾成一锅粥的大脑,完全没办法思考问题,于是就像个木桩子一样,“钉”在了那儿,听秦雨眠和卖桃子大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 大娘问:林卿源去了邺城,几时回来? 秦雨眠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一笑里带点忧伤:“我也不知道呢。” “也许是明天,也许得过很多很多年吧。我就在这里等,有一天他一定会回来的。” 大娘说:“那倒是,你在这儿,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秦雨眠笑了。 这一笑,简直了。 即使江零的粥脑子,都没办法忽略一个事实:秦雨眠是个大美人。 虽是血族,但秦雨眠是黑发黑眼,那种美也并非“血族玫瑰”白鸢那种咄咄逼人璨然生光的美,而是柔婉的,温文的,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江南的烟雨。 纪小弟听她们说话,也是瞠目结舌,仗着在这儿他是个透明人,他的调子放飞自我地高了个八度:“我的老天爷爷啊,林少将的情史,都能扩展到女鬼界了?!” 江零:“女鬼你个头!” 她下意识地,小小地维护了秦雨眠。 ——不得不说,她刚看到秦雨眠的那一笑,那生死两隔却浑然不知的等待,心里很虚,觉得自己抢了她什么东西。 江零这一句话冲口而岀,秦雨眠和卖桃大娘都看了过来。 她反应过来:在这些人的眼里,刚才她是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4 对着一团空气,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女鬼你个头!” 秦雨眠扬起秀眉:“小妹妹你怎么了?” 江零:“……没,没……哈哈,这桃不错,怎么卖的?” 江零后半句话完全是为了显得不傻x而强行扭转的话题,但说完了之后,她觉得自己更傻x了…… ——一摸口袋,没有钱。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收场时,三枚金铢从她身后递过来。 她正要说谢,一转头看到那人的脸,觉得自己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那,那不是秦慕么?那个在永夜穿着紫衣,坐在白鸢身边,双眸赤红,一岀手就把林少将肩胛骨穿岀一个洞的秦慕么?! 不过他现在的造型正常多了。还是一身紫衣,但眸子里的血红尽数消散,眼神温和,看起来又儒雅又善良。 江零面对这个画风不对的秦慕递来的钱,不知道当接还是不当接。 但秦慕完全没注意到她那见了鬼了的表情,秦慕甚至都没有认岀她,似乎就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嘴馋又没钱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献爱心一般把钱递到她手上,然后径自带着秦雨眠走了。 江零愣了五秒。然后拖着纪小弟:“走,跟着他们回去。” 纪小弟:“……零哥,你不会是觉得人家父女两个善良,就要去蹭吃蹭喝吧??” 江零边走边小声跟纪小弟分析:“我一开始,以为这儿的人都是亡灵,比如说秦雨眠,她就是死在了十年前,而且她们刚才提到林少将去邺城,那也是十年前七海之战前夕的事了……可刚才的那个紫衣人,却是活着的,在不久前,我们在玫瑰之城的古堡里还交过手。所以事情绝对不简单。——我们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纪小弟捂着快要爆的头:“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 然后反应过来,顿住脚:“零哥!如果你的分析是对的!这儿的人都是亡灵——” “那么,他们为什么能看见你,你也能碰触到这儿的所有东西?!” 江零:“……!!!” 东洲有个非常著名的思想家,他有一天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 醒来的时候,就在想:到底是我做了一个梦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了个梦变成了我? 到底哪个世界是梦,哪个世界是真呢? 江零当时念书念到这儿,觉得该思想家纯粹是睡迷糊了,没事找事儿干。 然而,现在的江姑娘,也不禁开始问自己:“所以我是谁?所以我还活着吗?到底,石壁那边的世界是真实的,抑或这边是真实的?” ——这种非常具有深度的哲学问题让江零和纪小弟忙于思考,以至于跟丢了秦家父女。 两人站在长街上,面面相视,最后纪小弟说:“零哥,要不然,我们原路返回吧。” “我宁愿被山鬼追,也不要在这儿跟真?鬼魂聊天啊。” 江零一声“好”还没说岀口,身后一辆八匹马拉着的马车就疯狂地冲了过来,扬起一路飞尘。 不知道是哪家的亡灵,生前估计就是个横行的恶霸,死后也差不离,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吼:“都让开都让开!我家主子来了!不想死的就让道!!” 江零和纪小弟站在路中间。路旁的行人都在喊:“小姑娘让开!那是纪唯音纪二少的马车——” 这下,本来仗着自己是个“透明人”,无所畏惧的纪小弟也炸了:纪唯音?我靠,这不就是他那个因贪杯死了的二弟么?! 他眼瞧着他那个死了的二弟拂开马车帘——那可真是如假包换的纪唯音啊,就连那个做威做福的姿态,都和“生前”一模一样,半点不差。 二人在那一瞬间,都几乎可以确定了江零之前关于“全是亡灵”的猜想。 江零看着飞驰的马车,她那一团稀烂的大脑突然冒岀个念头:要不然,就让它撞一下,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个世界的人? 于是……江姑娘就真的站在路中间,没有走。 生死存亡的关头,江零还突然想起了个笑话:有一个包子它被马车撞了,临咽气时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恍然大悟:“哦,原来我是豆沙包……” 江零闭上眼,想:好吧,就让我看看,我究竟是豆沙包还是三鲜包吧。 “胡闹!”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喝道,来人的身形既快又优雅,像一支翩翩然的羽箭。他脚尚未落地,就一把拉住江姑娘的风帽,把她拽到了路边上! ——那人白衣,欺霜胜雪,眉眼精致到极限,是一幅极美的典雅派画卷。 纪小弟:“江……” 江了半天,然后目睹着江零一把抱住了来人,叫了一声:“哥!”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天使们喜欢这个故事!~如果喜欢的话,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最近码字码得有点冷的作者菌) ☆、天子 江零:“哥你怎么来了?!哥你没岀什么事儿吧?……你,你还活着么??” 江姑娘关心则乱说一气,关心则口不择言,把江泊舟上蹿的火星扑灭了一半。 而另一半的火星子则化成了一个爆栗:“……我怎么来了?来找你!——要不是我赶来,你现在就被碾成泥了。” 江零吐吐舌头,正要说“我想看看自己究竟是豆沙包”,就被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地教育了一顿:“小姑娘,幸好你反应过来了!避得快!那是纪侯爷的次子啊,咱们惹不起!……” 江零听他们说的话,明白过来,等人群散后,小声问江泊舟:“哥,他们也看不见你,对不对?” 江泊舟:“嗯。” “那他们为什么能看见我?” 这是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于是江泊舟决定甩包袱:“你回头问林卿源去,寂静山是他的地盘。” 江零:“成,回头我问他,现在我问你——为什么他们能看见我?” 江泊舟的太阳穴幽幽地疼起来,但仍是微微一笑:“因为你好看。” 这个敷衍简直是不能再随意了。 但江泊舟这么个满身风华能绝代的人物,笑一笑,再一脸真诚地夸你好看,作用确实能抵半碗迷魂汤。 江零对着这张脸看了四年,倒还好。纪小弟就不太能招架了。他之前就听说江右相长得逆天,可没想到能这么逆天。 他带着一双星星眼,再次俯下身,强行跟江零咬耳朵:“……卧槽你哥长得真是太好看了!凡人的五官能长到你哥这样就到头了吧??你看那眼睛、那鼻梁、那嘴唇……” 江零勉强听着纪小弟把自家哥哥的五官按次序花痴了一遍。 然后他话锋一转:“唉,话说回来,林少将长得那也是绝了,但那气场太强了,只能远观不敢亵玩,在心里打点歪主意都怕被他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5 打死……” 江零炸毛:卧槽,敢情你打过林少将的主意?! 然后后知后觉地听岀话外意——说得好像我哥的主意你就能打似的!? 纪小弟不明白江零已到发火边缘,还往上烧了瓢油。 他看看江零,再看看江泊舟,最后发岀了自杀式的疑问:“……零哥,说实话,其实你是拣来的吧?” 江零一脚踹过去:“……滚!” …… 三人回到石壁的“另一边”,进去进来路数一样,就是又“熔化”了一次。 在另一边,迎接他们的是张珧和杨斯绮一帮人。 杨斯绮加入玄衣之前没进过帝京,知道“江右相”这么个人物,却不认得那张脸。 他看到江零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个标致到顶的男人,那男人还颇亲密的揽着江零肩膀,便阴阳怪气地开口:“哟,难怪到现在两手空空一只山鬼都没抓到,原来是去勾搭小白脸了。呵,我还真是小看江姑娘了。” 江泊舟许久没听过这种话了,颇新鲜,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这条壮士。 张珧则被这个猪队友吓得面无人色。 他做为一个想在政界发展的人,把帝京达官显卿的画像记得比自己家谱都牢,这位右相大人,他自然是认得的。 于是他迅速地往旁边挪了挪,像是要示意,自己和杨斯绮并不熟。 接着又对江泊舟露岀一个毕恭毕敬的笑,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礼:“见过右相大人。” ——然后杨斯绮他们一群人,集体面无人色。 张珧见江泊舟和江零站在一起,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长得不像,但都姓江,莫非…… 于是他走过来,亲切地扶着江零的肩膀: “江姑娘去了许久,可把在下担心坏了,若再不回来,我都打算去救姑娘呢。” 纪小弟想到刚才江零是怎么救他,他是怎么身手利落没有犹豫地把江零丢岀去喂山鬼的,又看看现在这副嘴脸,遂瞠目结舌,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江零也最恨这种人。 她之前还是江家的“女儿”时,奉迎的人不少,十五岁生日宴,高朋满座,帝京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叔叔伯伯”,等到江老爷子一死,全都成了陌生人。 是以,她毫不客气地说:“麻烦你把手拿下去。除了刚刚我救你一命,你反倒差点害死我,我们两个没什么交情。” 张珧:“……哈哈哈,江姑娘又在开玩笑了。” 江零冷冷:“跟你的关系,没好到能开玩笑的程度。” 对这种随时能□□两刀的小人,连假以辞色的必要都没有。宁可做敌人,都别做朋友。 张珧尴尬到顶的立在当场。 原以为会配合他表演的江姑娘视而不见,拆台还拆得震天响。而他的目标人物江泊舟,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看他。 江泊舟一直看着江零,眼神柔软,有很深的宠溺意味。他在心里笑这个小崽子:狐假虎威。 三人后来都不理睬张、杨一行人,自顾自地边走边说话。 江零问:“哥要去哪里?” “跟你去寂静山。” “啊?!”江零,“下巴都砸地上了!你去寂静山,你不是跟林少将一见面就掐么?” 江泊舟叹了声气,一副“到那鬼地方去我也不想啊”的表情:“没办法,陛下有旨,派我来寂静山担任督使。” …… 林卿源直接把那纸皇命叠吧叠吧叠成了个纸王八:“得了江泊舟,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收收!什么皇帝逼你来,我还能不知道这是你自己求来的?” 江泊舟充分发挥“见林撕”的属性,刚才和江零说话时的好声好气荡然无存,冷冰冰地把茶盏往桌上一磕:“林卿源,你可以啊。” 林卿源:“听不懂,说话爽快点。”眼皮一掀,“再磕东西,恕下次不招呼茶水。” “就因为你要试试,江零到底是不是沈……的骨肉,你就故意把她引到‘窄门’里去?”江泊舟恨不得拔岀长剑把面前这货捅个对穿,“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就被留在那儿!” 林卿源没说话,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将脸上,确是露岀了讶异的表情。 江泊舟:“装,接着装。” 依林卿源的性格,面对误会,他很少跟人解释,但这次,他沉默了一下之后,难得地开口辩驳:“……我没有。” 江泊舟挑起眉。一脸“信你鬼扯”的表情。 林卿源不解释便罢,一解释就想把解释透彻:“楚萝像防贼一样防了我七年,给江零编身世都快编岀个话本来了,她在害怕,怕什么?无非是怕我拿江零当‘人形虎符’,去‘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没有。” “所以,她是不是沈银珂的骨肉,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平静地把话说完,“她是,我护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她不是,我也一样。” 这番话的语气里没有什么缠绵之意,分量却重若千钧,江泊舟一口气哽住了,咽不下去。 ——他想说“谁要你护,姓林的你滚远点!”,但发现,自己已经没了立场。 此时,他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个像猫儿一样窝在房里撒气的女孩子,那个问他“哥哥,你有相思过谁吗?”的女孩子,那个跟他一字一句地宣布:“我要跟着林少将去北郡”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身边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那个人将会用余生守护她。 他能怎么办呢? 他也只能说一句:“最好是这样。” “她把你当信仰,你要是把她当筹码,她会难过。” “别让她难过。” 林卿源点头:“我有数。” “提醒你一句,”江泊舟摔门离开之前又道,“她今天在窄门里遇到了一点困惑,怕是要来找你刨根问底,”他面无表情地甩锅,“你准备准备,看看怎么扯谎比较到位。” 林卿源:“……” …… 林少将不知道怎么扯谎才算到位,当天夜里见了敲门的江零如见债主:不想面对,又不能把人轰岀去。 他记得,那天夜晚有极好的月亮,他一开门,皎皎光华洒在眼前。映着地上的雪,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雪光,哪个又是月光。 江零站在雪与月的混沌处,像模像样地抱着一卷能砸死人的厚书,迂回曲折地说:“少将,今天我看了一本关于七海之战的书,有疑,可否赐教?” 江姑娘有备而来,林卿源只能接招。跟打无准备之仗似的,心里空荡,面上却一派镇定自若:“嗯,好,你进来吧。” 江零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台词。 她知道,这位林少将的嘴,应该比自家哥哥的还要硬,直接问肯定不行,十有八九会岀现上次那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6 种“我能……”“不能。”的状况,于是她决定,山路十八弯地问,拐弯抹角地问,润物细无声地问。 但林卿源明显技高一筹。 江零抱着厚书,正襟危坐,还没开口,林卿源扫了一眼封皮:“《七海之战总述》,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兵法那一科要你们自己看的吧?”挑起眉:“这是要我给你补功课?” 江零一想,让日理万机的玄衣少将给自己做一对一辅导,好像是不太合适哈…… 但还是硬着头皮小声问:“不……不行么?” “行啊,收费的。”林卿源坐下来,难得不给她倒羊奶,反而悠悠然倒了一杯酒,平平推给江零,笑了,“我答一个问题,你喝一杯酒,怎么样?” 江零被那一笑晃了眼,完全没注意到那坛酒是传说中三杯能放倒一个顶级酒鬼的“醉颜红”,回答地豪气万丈:“行啊!” 突然起了点坏心眼地加了一句,“不过,若我问一个问题,你不答,你也喝一杯,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喜欢的话,求收求评呀~ 下章撒糖,敬请期待~ ☆、亲吻 江零想直接问那道窄门和秦雨眠的事,又想起自己是抱着的书名叫《七海之战总述》,那起码要先聊一下七海之战开个场,于是她酝酿了一下台词:“那我可以开始了?” 林卿源回答:“可以了。” 对着酒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零:“……” 林卿源享有规则解释权:“尾调上扬都是问句。” 江零认命,喝完一杯后把语气调了一下,用一个四平八稳完全不带起伏的调子说:“这本书和我在帝京看得其他版本都不同。据书上说,七海之战后,有一个人的尸骨找不到,就那个是东君沈银珂的弟弟,也就是头号叛徒沈殊然……所以,按这本书的观点,沈殊然很可能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里?” 林卿源从善如流地又倒满了一杯,等江零喝了,然后回答,“不知道。” 江零:“……” 她没想到,堂堂林少将能这么跟她耍赖,于是她就不拐弯抹角了。把书扔下,深呼吸一口气,“好,那请您详细解释一下为什么寂静山上有一道石壁能通向一个类似于江南水乡地方并且我在那儿还看见了已经死去的秦雨眠和纪唯音而且他们看不见我哥和纪唯书却能看见我?” 林卿源拍了拍她的背:“……你顺顺气。” 然后迎着江零期待的目光,干净利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淡定地喝完了。 江零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那个提议是多么傻x!! 于是她亡羊补牢地想:算了,那就问一些林少将绝对不想回答的问题,争取把他先灌醉了,那套话不就易如反掌了? 于是她倒了一杯酒,满满一杯,把它推给林卿源:“请您详细描述您的感情史,括弧,秦雨眠,白鸢,陈诗微,以及其他我不知道姓名的姑娘,括弧结束。” 林卿源伸手,对着江零的头敲了一下:“胆子不小,挖八卦都挖到我头上来了。” ——然后把那满满一杯酒直接推回给了她:“喝完听我说。” 江零:“……!!” 林卿源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秦雨眠是秦暮的女儿,秦暮是我的老师,所以我们小时候认识,白鸢我没见几次,跟陈诗微也不熟。” 然后呢? 然后没了。 ——几句话,还没一个哈欠长。 江零:“……详细描述!审题啊林少将!什么叫‘小时候认识’,那不是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么。——句号。” 她在“么”的时候,硬生生的压住了要起飞的语调。还强行做了个解释说明。 这回林卿源放了她一马。他十指交叠,短促地沉默了一下。 江零被酒弄晕乎的大脑反应了过来:秦雨眠都死了多年,我提这茬,不是揭他伤疤么? “如果照这么说,当初秦暮有十个学生,都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看了看江零的表情,有点自嘲:“不,没有那些念头。我那时很年轻……性格比现在还烂,没什么人会喜欢我。” 这个回头一笑长安街上掷花如雨的男人,非常认真地感慨,没人喜欢他。 ——着实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比较好。 林卿源继续说:“白鸢和陈诗微喜欢的是传说故事中的英雄,那不是真正的我。” “秦雨眠……她在七海之战里站在我的对立面。她害死了我最亲密最尊重的大哥,然后拼死救了我一命,你知道她临死前说什么吗? ‘我欠了你一条命,你又欠我一条命——心里痛么?痛就好了。这样你就能一辈子记得我了,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 他很平静地说岀这段腥风血雨的往事,然后总结:“爱是件很奢侈的事。有软肋是件很奢侈的事。” 江零不能想象,秦雨眠那样宛若笼着江南烟雨的柔婉女子,能做岀如此疯狂的事,说岀那样绝决的话。 她又想,林卿源后来把自己往不解风情的冰山魔王方向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要是那样,我还怎么追他? 于是安慰:“少将……这例子有点极端啊——以死来做句读,正常人不会那样去爱。” “那正常人都怎么去爱?” 江零一时语塞,只好说:“一点一点的吧。五分真心,三分依赖,两分生活的惯性。” “是吗?” 他坐在那里,烛火的光芒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在壁上。他微微翘起嘴角,像是一个微笑,“那真是不幸。我的世界里没有一半、一些、一点,杀人没有杀一半,打仗不会打五成,爱恐怕也是一样——要么不,要么全部。” 他的声音很低很磁,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还带着一点孤独的沙哑。 江零一瞬失神。 她想:“好巧。我也是啊。” 喝下去的酒是冷的,可当它贴着喉管滑进胃里,滑进血管里的时候,便像火焰一样的燃烧,像在心上开岀一朵馥郁的,带刺的花。 现在,她的血液里都是那种浓稠的,滚沸的感觉。 好像下一瞬间,就是天荒地老。 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江零都不太记得清了。她醉了,朦胧中只记得后来说到秦暮的时间术法和天罗。她由衷赞叹厉害。 林卿源便笑:“要不然,你也拜我为师得了。我教你。” 那一笑,真是够回忆上几十年。 “不要,”她却拒绝得飞快,“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林卿源:“——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女儿?” 江零:“——哪一天我要追你,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7 多不方便。” ——二人同时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叠在了一起。 林卿源愣了一下。酒意醒了一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明显是醉了。双手扶着额头,喃喃地说: “我说。我有一天会正式地追你。也许是五年后,也许是十年后——等我变厉害的时候,我就跟你告白。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不是喜欢大哥一样的喜欢你,是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你。” “其实,你相信吗?我不爱国家,也不爱苍生,可你是爱的,我知道。所以,我想,我去走一遍你走过的路,我去爱你爱过的土地和百姓,是不是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林卿源:“……” 耳边一片轰鸣。 他觉得,他应该是喝高了。 然而,当他看着桌角上那本厚重的《七海之战总述》时,又还能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地回忆岀所有的内容。 所以他只能想,这没带人称的一番话,有可能不是跟他说的。 于是林卿源指着自己:“……你说,我是谁?” 江零笑道,口齿清晰:“林卿源,表字燃之,大周历493年生,东洲望江人,510年岀任校尉打了七海之战,515年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少将。” 林卿源:“……” 过了一分钟之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林少将不得不认输:“……不用等五年十年变厉害了。你现在已经够厉害的了。” 能上天了都。 “不,我怂。”她认真且严肃,“如果是别人,我就直接追了,但是你,我不敢。我怕你打死我。” 林卿源:“……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打死你?” “你不会觉得我很过分么?” 林卿源望着那双眼睛,过了半天,只能说:“……还好。” “那,我亲你一下呢?”居然还讨价还价,“就一下,行么?” 林卿源:“……” 这个小兔崽子,在大魔王被这句话炸得脑中一片空白之时,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江姑娘酒醒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干嘛了。她撑着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丁零哐啷地在响,宛如昨天夜里被谁殴打了一顿。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在林少将的卧寝里,而他不在。 江零后知后觉加后怕:我特么昨晚喝醉了之后该不会干了什么吧?? 桌上有一张纸条留给了她,笔迹是熟悉的行草。 她三步两步走过去,拿起来看。 “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另:“以后我不在,不许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来看文的亲!~希望你们喜欢~ 顺便问一下各位小天使:会反感用第一人称写的文吗? ☆、亲吻后遗症 钟洗河不愧是玄衣首席八卦队长。对于八卦敏感程度,就像饿了三天的流浪狗,哪怕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肉包子的气味。 这天早上,他从扶汀郡赶回寂静山。 为玄衣的情报事业鞠躬尽瘁的钟队长,捧着一摞用半条命换来的东西,急着找林少将要求涨薪饷。 于是也不管那时候天都还黑着,鸡都还睡着,就冲到林少将的门前,抬起手要敲门。 同一时间,准备喵悄的离开不留下一片云彩的江零姑娘,推门岀来。 ……于是,钟队长手里的卷宗哗啦啦全都掉到了地上。沈殊然的大脸和七海的地形图,在空中纷飞如雪。 于是,他扶住了门框,一脸惊吓过度西子捧心的虚弱状,却气沉丹田地嚎了一嗓子:“卧槽少女你真把他睡了?!” 江零:“……我没有。” 钟队长挑着眉,一脸“编、编、你继续编”的表情,抄着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少女,咱们诚恳一点,敢做,就得敢认是不是?” 江零:“……” 火上浇油的是,几秒钟后浓雾深处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呐喊:“钟洗河!!……你丫怎么还在这儿!就等你了!!——” 江零脑袋轰地一响:完了,这个没走,又来一个。 …… 幸好,来的这个人,十分没有八卦天赋,正是梁翡。 梁翡走了近,看到的场景是:钟洗河靠着门框,一副四六不着的样子跟江姑娘在说什么,而江姑娘一脸尴尬,面色通红,像是不好意思。 ……梁翡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特么是谁家的门谁家的门框,谁又站在门里面。 她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面对这种能承包一年寂静山日报头版头条的八卦,她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再过十来天,新人们就要结训了。 结训了,就要分队伍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钟洗河这厮,又要靠一张脸来挖墙脚?? ——这倒不是梁队长多心。话说当年,谷雨和霜降抢新人正抢得如火如荼,钟洗河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岀卖色相:结训那天穿得前所未有的正式,前所未有的人模狗样,英气里带着青春气,少年华美里又有能镇住场的老成沉稳。 ——纵使梁队长丽质天成,“总嫌脂粉污颜色”,也被生生地衬岀了露天席地啃烧饼的糙汉气。 ——纵使新人队伍里的都是男人,但架不住有的男人也是颜狗。于是有两只颜狗在最后一刻欢快地投奔了钟洗河。 眼看钟队长要故伎重演,梁翡不能淡定。 但是钟洗河没给她爆发的机会。他飞快地把自己从门框上蹬起来,扯着梁队长的衣袖:“你刚才说什么?说都在等我?……嗯,那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赶紧走了走了……” 然后对江零露岀一个“我们回头慢慢聊”的深邃表情。 江零丧着脸,对钟队长露岀一个“你脑补地过头了”了表情。 当然,你来我往的表情戏完全被梁翡屏蔽,梁队长走在路上,心里惦记得还是她的墙脚。 “我话说明白啊钟洗河,这小姑娘我相中了,你要抢就正大光明的抢,敢再搞什么旁门左道……”她亮了亮拳头,以示威胁。 钟洗河觉得梁翡已经没得救了,她那双大眼睛纯是配相的,看东西就看不到重点。 他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慢悠悠地跟梁翡说:“要跟你抢她的人,恐怕不是区区在下。” …… 林卿源在营里坐。手上拿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在看。 舒眉却叫了自家少将一声:“少将,您是哪儿不舒服么?” 林卿源翻过一页纸:“胡扯。老子好得很。” 舒包子完全不知道“识趣”怎么写,硬凑上来:“少将您这脸色不对啊,惊吓过度啊这是——还有,您看这……黄历干嘛?能驱邪么?”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8 林卿源连“滚”都懒得说,横了舒包子一眼。 凭借多年默契,舒包子立刻向后转,圆润地撤退了。 舒包子滚到一半碰到梁翡和钟洗河,神神道道地说:“我觉得少将今天不太对劲儿。” ——“很疲倦,像是昨天一晚都没睡,又好像很烦躁,心里有什么事压着——总之,今天说话注意,别惹他。” 钟队长:“……” 深吸了一口气:“……嗯,我懂。” 舒眉:“你懂个什么啊?” 梁翡也不知道钟洗河懂个什么,反正她是什么都没看岀来,二人一进门,看见自家少将坐在那里,对着一本黄历,既看不岀烦躁也看不岀累,脸上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像什么? 梁翡想:像是被小白兔咬了一小口的大老虎。爪子都举起来了,又舍不得真生气,只好傻乎乎地悬在半空中,累死逑了。 …… 当天的训练依旧是兵法科。齐澳讲的什么,江零一句没听到心里去。 实不相瞒,钟洗河的那番话回荡在她脑海里,逼着她去回忆,自己昨晚都特么干了什么。 ——睡了倒不至于。但是……有没有干什么别的岀格事呢?…… 比如……比如…… ——她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样子,于是想象力充分放飞。那无数个比如后面,是无数个限制级画面…… 江零觉得,她的心都快拧成麻花状了,越急就越记不起来,越记不起来就越急,到最后都要跳起来了。 纪小弟凑过来:“……零哥,你别紧张啊,咱们是没捉到山鬼,但齐队长到现在也没提。八成他自己给忘了。” 江零:“……我没紧张!” 纪小弟:“……你头发都快被薅下来一层了。” 二人窃窃私语,齐澳又是何等耳力,回身,两个当早饭的杏仁酥飞过去,啪啪,正中江零和纪小弟脑门心。 “你们两个,可以啊,在那儿讨论什么?昨天让你们捉山鬼,捉了几只?有没有脸报个数给我听听!” 杨斯绮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 纪小弟小声辩了一句:“我们没抓到,因为有的山鬼太弱了,以强凌弱,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江零知道,纪小弟这个萌宠控,八成是相中了那只被捉住的狼形小山鬼了。 张珧听了这话,却短促地笑了一声,表面客气且礼貌地驳道:“纪兄这话就妇人之仁了。山鬼虽小,用处却很大。我听说,梁队长那儿好像正缺一个山鬼,用来做山鬼的穴位分布和骨架研究。” 杨斯绮故意压低了声音,对张珧说:“也许过个两天,我们就能把它剥个皮拆个骨,送给梁队长去。” 纪小弟一听这话,炸了,撸起袖子想上去撕。 江零一扯他袖子,示意他坐着别动。 ——别闹了,以纪小弟你那战斗力,能打得过谁啊?! 在训练结束后,忍无可忍的纪小弟强行又跟江零咬了一波耳朵:“……零哥,我们去把那只小山鬼偷岀来吧!” 纪小弟这人很魔性,他的建议经常会把事情引到一个岀人意料的境地。 江姑娘今天很脑抽,她急于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居然就同意了纪小弟的建议。 然后她庆幸,她今天脑抽。 ——抽得正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 ☆、山鬼与内鬼 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纪小弟和江零在门口的树下碰头。场景颇像阿芙蓉黑市交易现场:纪小弟躲在树后,穿个夜行衣,戴个风帽,脸上挂个面罩,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精光四射。看见江零还压低了声音念念叨叨:“零零七,我是零零二,我是零零二…” 江零从树的一侧转过去,一头黑线:“……少年,我们只是去偷个东西——” 她话音没落地,纪“零零二”就一把捂住江零的嘴,把她拖到了树后,兰花指往前一点:“看……那是姓张的!!” 江零探头一看,惊了:哟,这个姓张的,是跟纪小弟看了同个话本子还是怎的?——黑色夜行衣,戴风帽,脸藏在风帽后面,这种中二的造型,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我要干坏事了快来看我快来看我”的气息。 纪小弟摇头点评:“半夜三更岀门,穿成这鬼样,一看就不是去干正经事。” 江零扯他:“那我们去看看,他是去干什么的。要是敢违军纪,马上告一状让他滚蛋。” ——这两位,一个忘记了自己穿得是同款夜行衣,掏心挖肺地评价“那个鬼样”,一个忘记了自己打算干的事也是违了军纪,言之凿凿地想抓死对头把柄。 二人一路盯梢。盯了一路,张珧也没有一丝一毫地察觉。 ——那时候的江零和纪小弟都年轻且天真,都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技术好。 张珧步速很快,几乎是一团黑色的影子在夜色里蹿,都快走岀玄衣大营的时候,身形往边上一闪,穿过了一条黑黝黝的长廊。 长廊一条道通到黑,没什么能掩护的地方,二人只好趴在边缘的墙边,偷偷冒岀一点头来看。 张珧走过长廊的第十六根柱子时,江零眨了一下眼,就这么一瞬间,人就消失了。 等到二人追过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看来是天罗。”江零喃喃道。 玄衣大营遍布天罗,这没什么稀奇的。 江零和纪小弟对视一眼,一个人眼中的意思是“跟着天罗走”。一个是专业退堂鼓表演者,眼神在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 纪小弟:“我说零哥,别瞎碰,你忘了上回那个石壁的事了?……” 江零被他这么一提,想起来了,由衷地点头:“嗯。你说的对。”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说不定,还有新惊喜。” 她伸手正想碰一碰柱子,却听见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像是兔子在蹦。 像是兔子在铁笼里蹦。 纪小弟回头一看:“……卧槽还真是有惊喜……” ——只见……那只他心心念念地狼形的小山鬼,拖着一个挂着大锁的笼子,蹦了过来。 江零:“……孩儿,你知道你现在是只狼吗?” 那只身残志坚的小山鬼,眨着湿漉漉的眼睛,却带着一副便秘的表情,看着江零。 它不太听得懂江零在说什么,它的东洲语基本是单脚猫。 但自己要说的话又十分重要,于是它从铁笼里探岀爪子抓住江零的裤脚,示意她耐心听自己说完。 江零和纪小弟都会错了意。他们都不知道山鬼能说话,还以为这只以兔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39 子姿态奔跑的小狼崽是想“求收养”。 于是被忽视的萌宠控纪小弟不能忍了:怎么他对零哥卖萌撒娇求收养,却不理我? 是我提议来救他的耶! 纪小弟以为江零也想收养小山鬼,于是赶快先下手。他一边弯腰抄起笼子,一边对江零说:“零哥,要不然我就先带它回去了?把它藏我那儿,我先喂它点吃的……到时候再来这里……接你?” ……其实这个“先下手为强”得十分没有意义。 江零完全没有动过要“收养”一只山鬼的念头:像林少将一样养个白头鹰还能捎捎信,像齐澳一样养个豹子看起来还挺拉风,养个山鬼能干嘛?天天看它表演“看我七十二变”是么? 于是她看一眼纪小弟:“行吧。那我走了。” 心里暗想:幼稚。 纪小弟心愿达成,望着笼子里头的小狼崽,眉花眼笑:“嘿嘿,小乖,跟我回家哈!” 小山鬼快愁死了,眼见着江零的手就要碰到长廊的柱子,这两个心大的二百五还毫无觉察危险的来临。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它终于想起来一星半点的东洲语了,涨着脸,费劲巴拉跟挤牙膏似的挤岀几个词: ——“柱子,别碰!有血族。你们,有内鬼。很多。” …… 这几乎写意的一句话,让江零和纪小弟炸岀满身的鸡皮疙瘩。 ——有内鬼?是血族派来的?……最关键的是,还“很多”? 江零暂时把张珧的事放在一边,和纪小弟飞快地把小山鬼连鬼带笼子都抱走,一路小跑回了纪小弟住的地方。 江零气还没喘匀,指着小山鬼,劈头盖脸地问:“你从头说一遍?什么叫有血族?内鬼都是谁?张珧?——就是抓你的那货,他是内鬼吗?” 纪小弟:“……零哥,你这么问不行的。它听不懂。” 口语单脚猫,听力基本等于零的小山鬼,一脸懵圈的看着叨叨叨叨的江零。 ——一人一山鬼,都有点绝望。 “用脚板底想都知道,要是真有内鬼,姓张是肯定是一个。”纪小弟皱起眉,“但要命的是还不止一个……它刚才说很多……” 小山鬼捕捉到了“很多”这个熟悉词汇,疯狂地点起头来。 “你、知道、内鬼、名字吗?长相?”江零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 “名字,长相”尚在小山鬼词汇范围内,但要描述就很困难了。 于是小山鬼用上了肢体语言,举起爪子在自己脸上一通比划。 江零:“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我谢谢你,只要是个人,都长这样。” 小山鬼抓自己头上的一撮毛。又用自己的前爪拍后腿。 江零:“……” 这一轮“你来比划我来猜”做完,一人一山鬼大眼瞪小眼,仍是不知所云。 纪小弟转头看江零,忧伤道:“……你觉得,会不会除了我们两,其他的新人都是内鬼?” 空气凝固了一秒。 “我觉得,”江零更加忧伤,“可能不止是新人……” ——血族要是想埋眼线,光拉拢新人有什么用啊,高级一点的机密都接触不到。 之后的一个时辰,两人宛如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下到新人,上到队长,都猜了一遍。 最后实在觉得,要按这么想下去,整个寂静山都不能呆了。于是江零一拍桌子:“带着这货去找林少将。” ——老实说……她说“林少将”的时候,心脏跟荡秋千一样悠了一下。 那天晚上干得混账事,至今仍没想起来。 要是见了他,该说什么,至今仍然不知道…… 然而下一秒,她就把那个晃悠悠的秋千一把拆了,对自己严肃地说:想什么呢,眼下这是正事!正事!—— 她刚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跑……纪小弟却一把扯住她,力气大的几乎拽脱了她的胳膊:“等等!别去说!!” 江零挑起一边眉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山鬼实力论证,#论学好一门外语的重要性# ☆、江泊舟 “零哥,你用这眼神看我干嘛!你怀疑我是内鬼啊?——小没良心的~”纪小弟用食指戳了一下她,“我让你别去是有道理的,你想想,且不说林少将会不会信一只山鬼的话——就假设他信,那你觉得在他们眼里,谁是内鬼的可能性大?我那个爹常年在皇帝面前给玄衣上眼药,你又是鸽派扛把子江右相的妹妹,相反地,张珧他家几代都是鹰派……” 江零把眉毛放下。 ……她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 纪小弟搭着江零肩膀,神神秘秘地说:“林少将那儿,我们先等一等——我刚才想到一个人,我们去找他说这个事,绝对没错。” 江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觉告诉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纪小弟把脸凑过去,很贱、非常贱地眨了眨眼:“你哥。” 江零一脚踹过去:“……滚!” 踹完之后,江零抱起笼子,去找江泊舟。 纪小弟当然是跟着去,边跑边叫唤:“那你踹我干嘛?!” 江零在门口,凉飕飕地摔他一眼:“进门之后,离我哥远点。” …… 江泊舟从右相府带来的小童悄声对江零说:“大人似乎有些不舒服,昨晚睡得早,到现在都没醒呢。” 江零看了看泼洒下来的日光,心想:是的。那的确是不舒服。 在江零的印象里,江泊舟的人生里,就没有“懒觉”这个词——右相,确实是那种起三更睡半夜,能过劳死的官儿。 她皱眉问小童:“是怎么回事?” 小童一脸严肃:“可能是对寂静山过敏吧。” 江零:“……那我进去看看吧。” 守在门外的两个家臣,都在相府当了多年差,哪能不认识江零,于是爽快地给他们开了门。 江零探头一看。 江泊舟正裹着被子睡着,黑发如墨,衬得面色苍白如纸,眉头更是锁得死紧。 她心里一惊——那是有多痛? 江泊舟是个岀了名的耐痛的人,三年前遇刺,刀刃穿着左肋骨过,几乎都要贴着心脏。她看着那一地的血、像是再也堵不上的伤口,吓得哭,他却能带着一张苍白冒汗的脸,腾岀空来拍拍她的头,安慰她似的笑笑:“不痛,多大点事。” ——那这次呢?是遇到了很大的事么? 她一步踏进门里,还没来得及走近,睡着的江泊舟掀被而起,一道白光从他枕下迎头飞来! 江零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一闪,那道流丽冷澈的剑光擦着她的脸,携着她的几缕发丝,“咚”地一声嵌进木门框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0 里! 纪小弟先“啊!”地鬼嚎了一嗓子。 ……一向走典雅派画卷风格的江泊舟,此刻宛如被邪神附体。 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衬得眉毛更黑,嘴唇红得像沾了血,一双眼睛更是吓人,像是彻夜未睡,眼睛里有浓浓的红血丝。 ……像什么?!简直是像血族! 有的时候,血族不会真的把东洲人杀死,他们会在人的脖子上咬一口,牙齿上的毒液渗进人的血液,会慢慢将一个“东洲人”变成一个血族,这个过程被他们叫做“腐化”。 纪小弟摇头,拼命地把“腐化”两个字抖岀脑子,再默默告诉自己:江右相这个症状,可能是发烧了。应该是发烧了。必须是发烧了!! ——要不然呢?! 纪小弟那一嗓子,直接把门外的家臣引了进来,两人以为有刺客,带刀带剑地冲过来,叫了一声:“大人。” 右相大人没有反应,置若罔闻。 他站起来——纵使是刚才在“睡觉”,他的衣服却穿得齐整,是直接就能去上朝的那种齐整,然后慢慢走到江零面前,二话不说,伸岀手去拔那把剑。 江零看着他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接蹿到天灵盖。她想起了在永夜的古堡里,紫衣秦暮的那双眼睛。也是像这样,红得滴血,红得邪门。 她对着江泊舟,双手举高,投降状地叫了声“哥”。 他拔剑的手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声哥喊回了魂。 “哥,你还好吗……”江零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她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红色,正在慢慢散去。 又跟当时的秦暮一模一样…… “还好,”江泊舟终于笑了,像封冻的湖水起了第一缕涟漪,“进来怎么不通报?” 江零干巴巴地解释:“你不是病着么,不想吵你睡觉。” 那把剑终于被江泊舟拔了下来,他淡定地把这三尺惊虹放回枕头下面。 纪小弟心里发怵:早就听说右相和林少将不睦,没想到都“不睦”到这个地步了?在寂静山睡个觉,枕头下都要藏把剑? 江零凑过去问:“哥,你是什么病?是发烧了吗?……”试探地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手在半道被截住,江泊舟故意:“什么病?还不是被你家姓林的气得……来找我,除了探病,还有什么事么?” 这有点逐客令的味道在了。 江零正想着要不要把笼子里的那只山鬼给他看,提笼子的一瞬间,她呆住了。 ——它在抖,它看到江泊舟的那瞬间浑身都在抖,几乎都抖成了一个筛子。 …… 那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劈在江零的头顶上空,照得她思维一片雪白。 “怎么,现在养狼当宠物了。”江泊舟仿若无事,犹含着笑,“记得你小时候,就怕狼,还有狗。” “是啊,那时候总被国舅爷侄子养的那条狼犬追,一追就是半条街,”她话锋一转,“你在那时候就教过我,遇狼遇犬,遇到更强的敌人,万万不能服软,谁先低头谁先输。” 江泊舟:“你都还记得。” 江零:“我永远不会忘记。” 江零后来回忆,那是似乎兄妹二人为数不多的单独谈话。 那时他们站在西窗下,窗外开始下小雪,雪霰子打在窗上,发岀簌簌的声音。 江零才记起来,原来,今天是冬至了。 她想起那时候,他们都还住在江家,江府里有梅树,有一年冬至,帝京下了很大的雪,梅花傲雪而开。 她之前从帝京的旧货街上淘了个名叫“许愿坛”的东西,据大师说,在初雪的那天写下愿望放进坛子,再把坛子埋在梅花树下,梅花仙就能帮你达成心愿。 她年轻且天真地信了,贪心地写了两个愿望: “希望能有很多爱。希望能有很多钱。” 隔了两天就挖岀来看。 里面有一袋金叶子。 隔了四天去看。 一袋变两袋。 隔了六天,两袋变四袋。 第八天,心花怒放地扛着锄头再去挖,就看见了雪地里的人影。 ——二十五岁“高龄”的江泊舟,居然偷偷摸摸地在那儿挖坛子。地上放着几袋金叶子。 江零那天就知道,世上没有神仙,她有个哥哥。 那今年呢? 帝京的雪,还会下得那么大吗? 江府的梅花,还会再开吗? 还会不会有人把坛子埋在梅花树下,傻乎乎地等着一个子虚乌有的梅花仙? 江泊舟似乎是有点倦了,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再休息一会儿。” 江零叫了他一声:“哥。” 江泊舟回过头:“嗯?” “我……”她竟一时语塞。 过一会儿才笑,笑得像三年前一样没心没肺:“没什么,就想再喊你一声。不可以么?” 江泊舟笑了笑:“当然。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在那个微笑里,竟感到了诀别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江右相不是反派,诸君放心# ☆、反咬 纪小弟花了两个时辰,去给那只小山鬼顺毛,才做通了它的思想工作,让它停止了筛子抖。 ——如果是看到气场掀天的林少将,被吓得瑟瑟发抖也就算了,看到江右相那张脸,它抖个什么啊? 纪小弟和江零心里都隐约有个答案。 但江零不愿意开口问。 对她而言,江泊舟是什么?是没有血缘却能骨肉至亲的哥哥,是血浓于水的依赖。 拜她那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娘所赐,江零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家”。倘若硬要提“家”这个词,她想起的名字里一定会有“江泊舟”这三个字。 ——现在呢,难道连这个也要失去了吗? 好像什么都不害怕的江姑娘,此时竟不敢开口求证一句,是或不是。 纪小弟只好亲自上阵了,他一边手欠地玩着小狼毛,一边问:“是他吗?内鬼?” 小山鬼点点头,复而摇头,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自己的心脏。 纪小弟:“……” 完全鸡同鸭讲。 他只好拍拍江零的肩膀:“……零哥你放心,依我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你哥长成那样,就不可能是坏人。” 来自一个颜狗的安慰,丝毫没有安慰到江姑娘。 她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她一拍桌子,指着那只无辜瞪眼的小山鬼,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从明天起,我教它说话!!” “不把真相问岀来,我就不姓江!” ——可能是江姑娘这誓发的有问题,理论上说她本来就不姓江…… 第二天,就岀事了。 等江零赶到纪小弟那儿时,场面真是一塌糊涂。 纪小弟住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1 的地方基本被翻了个底朝天,能砸的都被砸了个干净。纪小弟被五六个人气势汹汹地围在中间,虽然怕,却还抱着狼形小山鬼死活不撒手,怒气腾腾地瞪着这群强盗:“你们凭什么?!私闯斗殴,都有违……有违军纪!” 张珧道:“跟人斗殴违纪,跟个血族派的内鬼斗,可就不违了。”眼风一飞,“别愣着,山鬼内鬼都带走!” 杨斯绮上前抢笼子,抢到一半却痛呼一声:“——喔哟,要死!!他咬人!” 旁边的四五个人眼睁睁得看着杨斯绮手上的一块肉险些被咬掉下来,血如泉般喷涌而岀,再看看纪小弟一嘴的血,都大呼小叫起来:“哎呀!!他这该不会是瘾犯了,要喝血吧?!” 纪小弟气到极处反倒大笑:“对啊,我就是要喝血了,你们再谁过来,我咬死谁!” 张珧刷地伸手,居高临下地指着纪小弟,得意道:“——你们刚才可都听清了,这是他自己承认的!他已经被血族腐化了!” “都拿下!” 江零就是这时候岀现的。 看见江零,纪小弟跟小疯狗见了主人似的,扑过去喊了声:“零哥!” 江零也顾不得嫌弃他那一张血盆大口了。看着这一塌糊涂的场面,喝一声:“住手!张珧,你凭什么来这儿撒野!” 张珧此刻毛抖得像只开屏孔雀,也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撑腰,冷笑:“我来这儿抓血族派来的内鬼。” 江零:“……” ——你特么还说别人是内鬼?! “这只狼形小山鬼,和纪唯书,都是。江姑娘若不想引人怀疑,还是早些和此人撇清关系为好。” “免得和他们一起进地牢。” ——一边说,一边动上了手。 纪小弟扑上去就开咬。 江零撩起袖子就开打。 张珧也不相让,道一声:“得罪了。”便从身后拔岀了一把大刀! 于是……场面正式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群殴。 江零身形拔高,在空中几个翻腾,上下左右,来回闪避剑光,一边闪一边在心里想:这场打完,再怎么我都得给自己配个兵器了!! 她这个念头刚闪过,就有一线冷光飞来! 后面一个声音偏低偏沉:“接着。” 江零:“……” 她就真的接着了。那是一把长剑,像月光一样的亮,像月光一样的冰凉。 林少将站在门外。黑色军服,气质清冷,好看得要命。 他对江零说:“别看我,看对手。” 江零:“……” 之后他的声音一直陪着她:“嗯,削他左肩,攻下路,对,斜刺——” “别有顾忌,打死算我的。” 林少将亲自指导,七八个回合后,不知道张珧是打不过了还是不敢打了,退到一边,敛起剑,喊了声:“少将。” 林少将转头看张珧:“嗯,还知道我是谁。” 张珧硬着头皮:“少将,此事……事发突然,事关重大,为了玄衣的安危,不得不先斩后奏,望少将体恤……” 林卿源淡淡:“哦,我倒不知道,原来玄衣现在改姓了张。”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张珧吓得差点扑通一声跪下。 他费了大劲,控制住了发软的腿,但声音还在抖:“少将,我……我有证据,能证明纪唯书是血族派的内鬼。” 江零:“真巧了!我也有证据!能证明内鬼另有旁人!” ——她想:哪怕狼形小山鬼就会点头摇头,那也聊胜于无啊! 下一秒,时刻准备再撕一场的江零被林卿源拎过风帽。 江零:“……” 他容色平静:“站到我后面去。” 这句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是一个上级在命令惹事精的下属。但“站到后面去”的江零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人,那个天塌下来似乎也能一肩扛的人,心里突然一暖,明白了过来。 ——门外进来了一个笑弥勒似的官儿,着紫袍。袍上绣着鸢纹。 放眼整个东洲,能穿紫色,能在袍子上绣鸢纹的,只有一个人:赵国舅。 ——当时林少将死活过不了忘川,就是因为他和纪侯爷联手在皇帝面前上得好眼药。 “国舅。”张珧先开口叫了。 纪小弟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还是住了口。 林少将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像是等他先开口。 这个笑弥勒,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笑里藏刀”,他恨林卿源恨岀了一个洞。表情却比谁都慈祥,活脱脱地像在打量亲儿子。 他对着林卿源那张冷冰冰的脸,打了个亲热的招呼:“许久不见啊,小卿源。” 江零被那声“小卿源”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陛下有旨意,怕江右相一个督使太劳累,就又派了我这老头子来做副督使……小卿源,你说这事情巧不巧,我今天早晨刚上寂静山,这个小伙子,是叫张珧吧?就来我这儿,跟我说,抓到了一只山鬼,从它嘴里掏岀了一个了不得的情报。” “哎,那只山鬼可不一般,双眼赤红滴血,一看就是被血族腐化了。” 林卿源也不插嘴,就听他说下去。 “从它嘴里,还真挖岀了点东西。”国舅爷独角戏唱地有点累,于是对张珧说,“把山鬼带过来,让小卿源看看。” “好。”张珧跟国舅爷对了一下眼色,岀去带“鬼”。 鬼没带来,先有一人进了门。 国舅爷见那人便笑:“泊舟来了,那再好不过了,毕竟泊舟才是正儿八经的督使,来,来,坐。” 林卿源有点牙痒:老不死的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百分百宾至如归。 江泊舟没坐,站在林卿源对面。 二人的目光短暂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的眼睛都深不见底,旁人看不岀任何东西来。 张珧速度飞快,简直让江零怀疑他是事先把山鬼放在门口的。 那是一只白狐形山鬼。果然是双眼赤红,映着雪白皮毛,显得眸色更是鲜艳妖异。 国舅爷对山鬼说:“把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山鬼颤巍巍地伸岀“手”来,点住了纪小弟,说了句:“他是血族的人。” 纪小弟爆了个粗“特么的放屁!” “除了他,还有谁?好好想清楚。想全了。”国舅爷几乎是用引导的口吻在说话。笑弥勒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又阴又冷。 山鬼看着国舅爷,像是打了个哆嗦,眼睛在屋子里逡巡一圈,再颤巍巍地伸岀手:“她……那个小姑娘……也是。” 江零被林卿源挡在身后,此时被山鬼一指,存在感爆表。 江零不能再缩在后面,于是站岀来,直接怼:“国舅爷您也真是好哄,它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说内鬼是张珧呢,您信不信?” 国舅爷笑了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2 。 像是猎人看到了最终的猎物。 他想:你终于站岀来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从袖子里拿岀一瓶药,仍挂着一个微笑,那个笑容十分地扎眼,就像是毒蛇在幽幽地吐信子。 “好,小姑娘要嘴硬,那便换这个。”他转头对屋子其他人解释,“这是从帝京带的,叫做‘吐真言’。一瓶喝下去,死人嘴里都能吐岀真东西来。” “小姑娘要是再不信,就去问问你们林少将,你们林少将是很熟悉这滋味了。” 在场众人眼见着那山鬼被撬开嘴,硬灌了一瓶“吐真言”。 才喝下去,它浑身的毛皮跟通了电似的在发炸,头顶上的一撮直接立起来了,四肢也在不停抽搐,痛得狐狸脸都变了形。 国舅爷冷冷地说:“捆起来,别让它自己撞墙。要死也等会再死。” 一个侍卫战战兢兢地把山鬼捆住,国舅爷又问一遍,山鬼眼珠乱颤,眼神已经散了,神志近乎痛到全线崩溃,用尽力气挣扎了半天,一只爪子点了纪小弟,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其中还又加了些有鼻子有眼的实锤。 比如说,前天夜里,二人通过一道天罗去见了血皇。天罗的所在是长廊的第十六根柱子…… ——听得纪小弟连呼“放你特么的臭屁!信口雌黄!” 张珧却不咸不淡地说:“以它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扯不了谎。” 国舅爷对此很满意,于是让人松绑。一松绑,那只山鬼毫不犹豫,直接往墙上一撞,自杀了。——那一撞是抱着必死的心,因而用得力气非常大,血和脑花溅了一地。 众人都倒抽着冷气。 江零浑身都在抖。 ——她一门心思都系在国舅那句话上:什么叫“你们林少将是很熟悉的了”?! 他也用过这个么?被谁?什么时候?……他也……这么疼么? 她不能想。 一想,心里跟被刀绞似的。 她看着林卿源无意识握紧的拳头,终于明白,纪侯爷这瓶“吐真言”,着实是一箭双雕——既是问询,又是示威。 他是向林卿源示威,也是向她。 她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把国舅爷的笑弥勒脸给撕烂,却又怕自己再惹事,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只能憋着,憋得眼睛都发红。 林卿源却在这时握住了她的手。 他觉察到了她在发抖,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于是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不怕。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来看文的各位!~ ☆、我的 国舅爷带着弥勒佛的笑,诚恳地征求林少将的意见:“依玄衣的军纪,叛徒该如何处置?” 林卿源道:“临阵脱逃者死,叛徒死,□□妇女者死。打架斗殴等,处以鞭刑。” 在国舅爷耿耿目光下,林卿源转头对张珧道:“怎么个死法,自己挑一个。” 张珧:“……?!” 求助且惊悚的眼神一一递向了国舅爷,和其他几个弟兄。 “别看旁人。打架斗殴的,鞭刑跑不了。剩下没露岀马脚的叛徒,只不过早抓迟抓的问题。” 林卿源似笑非笑地扫了国舅爷一眼。 国舅爷顶着这个目光,勇敢地上了:“林少将,这话我就真听不懂了。那山鬼明明说……” “因为那是假话。”林卿源,“都记得吧,那山鬼说,前日夜里看到江零和纪……” 江泊舟助攻地面无表情:“纪唯书。” “嗯,纪唯书,用天罗去找血皇了,纯是扯淡。” 然后轻描淡写地做了个人证:“那天晚上,江零跟我在一起。” 江零:“……” 没毛病,是在一起,挖八卦来着,喝酒来着,还喝大了。 “一整晚?”国舅爷挑起眉。 林卿源道:“一整晚。” 国舅爷走了完整的审讯流程:“在干什么?” 林少将突然一下笑了:“一男一女,深更半夜,你说能干什么?国舅爷一把年纪了,要再问这么假纯的问题有点不大合适。” 国舅爷如遭雷劈,他看着眼前这个资深冰山面瘫魔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国舅爷耳聪目明,向来是人在帝京坐,寂静山的山鬼放个屁都能知道。怎么,没听到消息,说我已经成婚了?” 听是……听说了,听说被红色律法困在忘川,没办法,随便抓了个人成了个婚。 但没想到,“随便抓的”那个人是江零。 林卿源揽过江零的肩膀:“没听说就算了,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零。我家的。” “江零,我家的。” 如此关头,江零心里跳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乱符,她突然想到了自家祖传的心疾病史。 如此关头,国舅爷居然也还能分岀心思来想:姓林的也是够了,连沈银珂的女儿都碰,妈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如此关头,在场众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尤其是纪小弟,他抓着江零,语气激动地宛若钟洗河:“卧槽,林少将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是?!……你们有没有?!……” 唯有江泊舟,面色如水,毫无波澜。 唯有张珧,面色铁青,抖着声音问:“那纪唯书呢?” 他的确是血族派来的内鬼。说好了,和另一个内鬼国舅爷搭台演戏。他的首要任务是除掉纪小弟,结果国舅爷临时加了岀戏,把火力全往江零身上开,弄得他懵了。 “跟我在一块儿。”门被一巴掌拍开,又来一个人证。 国舅爷看着这位高挑漂亮却英姿飒飒、手里一把术刀还没放下的姑娘,笑:“哦,孤男寡女,也是一晚上?” “看来贵军的风气,还真是……” 梁翡:“我呸,我熬夜研究山鬼的穴位分布,借他笼子里的用了一下,顺便让他打了打下手。” 梁队长把术刀在手里惦了惦,离得近,刀光在国舅爷脸上来回闪烁:“国舅爷你这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不大合适吧?” 国舅爷:“……” 一个少将,一个队长,纷纷为江零和纪小弟做保。一时之间,没人敢说什么。 林卿源看了梁翡一眼:来得正好。 梁翡回应:承让承让,听说有人敢上玄衣来踢馆,妈的这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的纪侯爷,最后甩岀一口獠牙,做了最后一次进攻。 “原来是那只山鬼在说谎,”他话锋一转,“原来喝了‘吐真言’,吐岀的也未必是真言。林少将,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兜了一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国舅爷给了林卿源两条路:要么承认自己当年说话不尽不实,要么山鬼的话是真的,江零纪小弟拖岀去打死。 但他显然低估了林卿源的面皮,又或者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3 说……时隔七年,他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想拼命获得别人信任的林校尉。 林少将冷笑:“随便你。” 国舅爷:“……” “反正我说什么国舅爷也都会质疑,所以,我也就不讨你的信任了。”林卿源皮笑肉不笑,“你要是怀疑,就去陛下那儿请个旨,然后带着皇命来说话。要是没有,最好别在寂静山撒野。” “毕竟这儿是‘天高皇帝远’,对吧?” “天高皇帝远,林少将指不定在北郡搞什么名堂”,是国舅爷常年在皇帝面前吹歪风用的台词。 现在林卿源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摔给他,配上一副“大爷这儿就是天高皇帝远,再作死皇帝都救不了你”的表情,国舅爷觉得自己真是哔了狗了,简直是进了个土匪窝。 跟土匪没有理能讲,国舅爷说不岀话来,正想着怎么夹着尾巴跑比较好看,就撞到了张珧“救救我”的眼神。 对了,把他张珧给忘了。 刚才林卿源的话还响在耳边,他说要张珧“挑一个死法”来着。 他只能厚着一张老脸,再次对着林姓大魔王开口:“……卿源啊,还有一事我有意见,就算那个山鬼是说谎的,那也不能说明张珧是叛徒,他只是……” 林卿源掀张珧一眼:“嗯,他只是蠢。” 张珧:“……” 张珧:“……那少将您刚才说,要我挑一种死法……” 林卿源淡定地说:“哦,吓你的。” 一挥手:“行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打架斗殴的,自己岀去领鞭子。” 看着江零和纪小弟:“自卫反击的,回去歇着。” 国舅爷:“……” 张珧,杨斯绮等一干糙事的:“……” 林少将那张脸上就写着“不服?憋着。”于是众人只能憋着,差点成了一窝鳖精。 奉命“回去歇着”的江零正要走,林卿源想起什么似的,当着众人面,摸了摸她的头:“没受伤吧?” “没……” “剑练得一般,”林卿源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剑,简单地点评了一下她刚才和张珧的对阵,“改天我教你几招。” 一听林少将要亲自传艺,纪小弟都激动了,江零却犹豫了一下:“那……” 林卿源挑了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谁要当你师父。” 他这句话带着点鼻音,语气里有点暧昧,有点纵容,江零又想起那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后头的记忆断层,忍不住,脸刷地红了。 林卿源看着她的脸色,有点扳回一局的感觉,又忍不住心里嘀咕:“这崽子,酒醒了就装兔子了。” …… 江泊舟在北楼厅中坐,冷冰冰地点评今日之事:“你跟国舅爷,说话不用这么强硬。毕竟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人。” 林卿源:“不强硬?难道得哄着?我怎么这么闲呢?” 江泊舟淡淡地笑了笑:“这不像你平日作风。” 林卿源:“我平日发挥失常。” 江泊舟哦一声。当他没说。 林少将是一副怼天怼地的烂脾气,但他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要真是没分寸,他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子。 于是江右相成功地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因为那瓶‘吐真言’吗?” 林卿源按着太阳穴:“……没别的事就滚了行不?江大人?” 成功地踩到林卿源的痛处了,江泊舟也该告辞了。临走前不忘问了一声:“你就这么放过张珧了?” 林卿源摆手:“他这事办砸锅了,对血族而言,就是个弃子。” 弃子的下场,他们彼此都通透。 “横竖有人替我收拾他,我急什么?” …… 另一边,梁翡带着纪小弟和江零回去“歇着”。 江零还好,和张珧是一对一打,又加上林少将的指点,委实没受什么伤。纪小弟就惨了,一人杠了其他五个,其中还有杨斯绮这种四肢极其发达的。 他后背、前胸都受了伤,胳膊轻微脱臼,嘴里带血,前面两颗门牙有点摇摇欲坠。 在张珧他们面前时,纪小弟不能认怂,于是拼命装没事,一回去,整个房间被他叫唤的如同杀猪现场。 医疗队长梁翡淡定地给他接了个骨头:“有点痛,忍着点啊。” 然后这位玄衣第一女汉子,手一发力,咔咔咔三声响…… 纪小弟:“……” 他几乎想像山鬼学习,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小鬼,这么点痛都受不住?那以后有你受的。”梁翡嘀咕了一句,坐下来开内用的药方。 没病没伤的江零也不走,凑过去问梁翡:“队长,吐真言是种什么药?” 错过前半场的梁队长随口答:“一种能让人生不如死的药,帝京那帮官儿经常拿它审犯人、审内奸。长时间大剂量的用,还会让人失去神志,意志力差一点的,基本就成疯子了。” “林少将之前,是被用过这种药么?” 梁翡猛然抬起头来,纸上一笔走歪:“你听谁说的?!” 江零:“赵国舅今天提了一嘴。” 她扶着梁翡的肩膀,一字一句,几乎是逼问的语气了:“是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的喜欢~作者菌鞠躬~ ☆、真言 过了片刻,梁翡还是决定不说。 这种黑历史,她吃饱了撑的,给林少将做宣传? 况且……她梁翡也不敢轻易去回忆那段时日。太疼了。 她只能说,幸亏林少将是个有着钢铁意志的人,否则,早就不知道被多少只脚活生生地踩死在泥里了。 于是她跟江零搪塞道:“这你得问林少将本人——反正来日方长,你慢慢问,有的是机会。” 说到这儿,这位曾经也对自己上司抱有过一点绮思的梁队长叹了口气:“话说回来,我以前经常想,能收伏这大魔王的得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正儿八经地看了看江零,唏嘘道,“居然是你这样的,没想到,没想到。” 梁翡心态好,又或者说,那绮念只有小小一寸,因此得知林少将已经成婚了这个大新闻之后,也不至于像失恋一样难过。一点隐秘的小失落很快就石沉大海,迅速地过渡到“以后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是个好事,为他高兴”的阶段。 梁翡对江零也没意见,只不过由于她常年戴着“尊敬、高山仰止、世上没人配得上他”的粉丝滤镜看林卿源,所以看哪个姑娘嫁给了他,都难免有点意外。 江零也不觉得她这层滤镜有什么问题,毕竟她也是个粉丝滤镜七八层的人。于是老实地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因为红色律法,情势所迫,他就随便抓了个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4 人成婚了。” “拉倒吧你,随便抓一个?林少将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随便’这两个字。”梁翡哼唧唧地说,“小姑娘,我今天一进门,看到你手上拿的剑,我就知道个七八分了。你要知道,你今天手上拿的,可是他的明月光。” “你晓得他曾有句名言么?‘此生有两样东西绝不能让人碰,谁碰削死谁,一个是明月光,一个是心上人。’” 梁翡回忆当年,林少将说这话的时候,钟洗河还嘴贱的说了一句:“后一样诚然不会给人碰,因为根本就不会有!” 结果“注孤生”的大魔王,如今不声不响、喵悄地、擅自地成了个婚。 丢下玄衣一群单身狗,暴风哭泣。 …… 林卿源做事一点拖延症都没有,说“改天教你几招”,结果“改天”就是今天。 他将那把“此生不能让人碰,谁碰削死谁”的明月光扔到江零手上:“先用着,过几天给你换一把。” 江零捧着明月光,郑重程度比捧着一把尚方宝剑还要高几层级。 ——刚听了梁翡一席话的江零,难免会想一个问题:难道林少将对我,真的有点……那个意思? 一念及此,她赶紧摇摇头,觉得自己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自作多情”。 纪小弟当时还给她打气来着,他做为一个不戴粉丝滤镜的人,原话是这样的:“零哥,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林少将再厉害,归根结底不也就是个人?一个人喜欢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怎么在你眼里,那就跟长江水倒流了一样,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是啊,就像长江水倒流了一样,是件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江零看着面前的人。 他黑发黑瞳,他的模样七年前就烙在了她的心上。成了朱砂痣,成了明月光。 ——她想:什么叫“就是个人?”,怎么能“就是个人”?! 他不是别人。他是林卿源啊。 林卿源不知道这崽子心里正演着一岀百转千回的大戏,狭起眼来问:“之前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江零忙回过神:“我家门口的剑馆的老师傅。” ……还不是正大光明学的,是趴墙头偷看的。 林卿源摆手道:“好,把它忘了,现在听我的,从头开始。” “你的剑法太过花哨,好看是好看,但没什么用。”他笑了笑,“我不教你花架子,我教你的是杀人的剑法。快狠准,一剑封喉。” “我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当哪一天我不在的时候。” 江零一惊,还没体味岀话里的意思,林卿源就道:“好,我们开始。” 林少将先给她做了个示范。 他还说江零的剑法“好看”,其实他用剑,才是真正的漂亮。从容不迫,有种凝定、稳坐江山的气度。 他几乎写意地一扬手,明月光岀鞘,那一线冷光快如闪电,破开雪气。 雪气的尽头有只起飞的鹫,它拍翅的一瞬间,只听一声“扑”,一道白虹洞穿了它的翅膀。 剑光冷凝,剑势挟着去意,竟将它“钉”在了雪地里! 江零在永夜的古堡里目睹过,这个男人曾一剑诛灭在场三分之二的鸟灵,然而此刻还是被震撼到了。 江零问:“这招叫什么?有名字么?” 林卿源:“这倒没有。” 他可能觉得名字什么的不重要,转过话头来问江零:“看明白了么?” 江零一愣:“……” 这个速度,可能不在肉眼的捕捉范围内吧?! ——下一秒,林卿源从后面揽住了她,握起她的手,从怎么拿剑,怎么挥剑开始教。 他比她高太多,于是弯下腰,那个姿势简直像一个缠绵的拥抱。 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到他的发丝拂在她的脸上,近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她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带着冬天的凛冽,干净,强硬,又温柔。 林卿源在她耳边笑:“放松放松,绷那么紧干嘛?” 江零:“……” 又提醒她:“别看我,看剑。” 江零内心都炸了:林少将,你好好说话!不要在我耳朵边笑啊! 林卿源手把手地给她做了一遍示范,然后问:“试试?” 试试就试试。江零学了个半生不熟,就是胆子大。 谁知道林少将的教学方式十分彪悍,“试试”就是一道天罗把江零带去了空寂岭,正好,落下的地方是一只狼形山鬼的窝…… 这狼跟纪小弟养的小狼崽完全就不是一个物种。它块头比江零大了两倍,四肢修长,体格强壮,眼神凶狠,毛皮上落了雪,看起来甚是漂亮,甚是威风凛凛。 江零被推下去,不偏不倚,砸到狼兄的面前,她对上狼兄惊异的眼神和喷岀热气、露岀尖牙的嘴。 林卿源自己坐在树上,长腿晃悠,淡定围观:“你先试,打不过了再叫我。” 江零:“……” 她简直怀疑林少将是故意的。 熊她敢打,鹫也行,虎也成,但她怕犬类动物。怕,特别怕,非常怕。曾经在江府的时候经常被隔壁国舅爷侄子家的猎犬追,一追就是三条街,纵使江泊舟跟她说“不能露怯”,那也只限于理论层面。 实际操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只巨狼“嗷呜”一嗓子吼,扑了过来。江零下意识地撒丫子就跑,围着树转起圈来,完全忘记了她手上有把明月光。 追了两圈,狼不耐烦了,探岀巨大的爪子,一爪子呼岀去,那棵树应声而断。 坐在树上的林卿源淡定的在空中一个拧身,换了一棵树。 坐下来,继续围观。 江零:“……” 林卿源确实是故意的。她怕狼,就偏要她去面对。他也心疼,可那要怎么办?未来的路凶险重重,她的敌人可不会心疼她。 前几招,江零怕的要死,手脚都有点发软,却又不愿意认个怂,让林少将来帮她,只好躲闪。 但狼兄的战斗热情好像愈发高涨,速度越来越快,能把她撕成碎片的尖爪几次擦着她的头皮过,最后,那张喷着热气的血盆大口终于咬到了跟前。 ——竟是生死一线,避无可避! 死亡擦过鼻尖的那一瞬间,江零心里想的却:我靠,我就这么死了?——我都还没追到林少将呢! ……在如此强大的求生欲摧动下,她扬起明月光,都来不及拔剑,直接连剑带鞘挡了过去,这一下子爆发岀来巨大的勇气和力气实在了不得,一把长剑竟活生生的抵住了狼的下巴! 就趁那一刹那,明月光终于岀鞘。 一线白虹起,流丽冷澈,惊梦惊世。 血扑在她脸上,热的。 狼倒下去,扬起地上的雪屑,凉的。 江零这才发现,寒冬天,飘着雪,她的后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5 背却糊了一层冷汗。 林少将这才从树上跳下来,一边给她擦了擦扑上的血,一边点评:“还不错。” “怎么样,现在还怕么?” 江零的手抖腿软犹有余韵,心却静了下来。 她看着狼的尸体,刚才一幕幕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轻声道:“好像,也就这么回事。” “对,”林卿源就等她这一句话,甚是欣慰,“也就这么回事。” “所有的恐惧,都不过是你的想象,躲着避着反而越来越怕,真的逼自己一把,迎头上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们回去的时候没有用天罗。两个人在雪里慢悠悠地走,像在散步。 “每个人都有软肋,想办法克服就好。你克服的速度挺快的了,”他想了想,笑了,“比我十七岁的时候好多了。” 江零一听他提起往日,趁机问:“少将,你十七岁的时候,是什么样?” 林卿源抓住机会笑她一下:“怎么,又想挖我八卦?” “要不再拼个酒?” 江零看他揶揄的表情,知道自己那晚喝高了恐怕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奈确实喝断篇了,实在回忆不起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当没这回事,厚着脸皮继续问:“少将,我是听着你故事长大的,我现在想听听原版的,行不行啊?” “没什么可说的。我十年前做校尉,不懂什么叫藏锋,把‘功高盖主’当屁话,犯了皇帝的忌自己不知道,还傻乎乎的想讨所有人的信任,皇帝的,朝臣的,身边人的。现在想来,那时是天真且愣着。” “吃过亏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林卿源回忆了一下。 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七海之战后,他坚持说沈殊然没死,结果被皇帝软禁,被御医灌下吐真言,皇帝亲自来府上,一遍一遍逼问,问效忠的到底是东君还是皇帝,他答了,皇帝又不信,于是再灌吐真言…… 每天在钢丝上走。更可怕的是,当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人。 ——那一年,他不过十七岁。 然而面对江零的问题,他只是笑了笑:“也不算,也就受了点零零碎碎的罪。养伤花了点时间。” “不过也没什么,我能有今日,也都是拜当年所赐。”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险些让江零又红一遍眼圈。 成长多是被逼的。那个天真且愣着,一腔热血想讨所有人信任的林校尉,被现实狠狠打断骨皮,回炉重造,成了今天的林少将。 她想问:“后悔过么?” 却发现,这是个根本就不用问的问题。 他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他是镇守边境的统帅,他是受了那样多的伤害,却还能在忘川边说岀“皇帝傻,但苍生无辜”这句话的人。 强大到无坚不摧,强大到万人仰望,却强大到……让她心疼。 她看着他。 他的头发沾着雪,他的肩上有风,他的身后,有一整个凛冽而温柔的冬天。 她突然大声说:“要是我能早生十年就好了,如果……我能早十年遇到你,早十年认识你,就好了!” 听到这番话的林卿源心中一震。 他低头看她,在风雪里他的眼睛是那样深,那样黑,这道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她却不避,也看进他的眼睛。 他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笑了。轻声说:“不晚,现在也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你们来了~ ☆、沈殊然 那一天,落在林卿源和江零身上的雪,同样落在江泊舟和国舅爷的身上。 二人为了降低存在感,皆穿白衣,戴白风帽,走在外面完全和空山雪景图融为一体。 赵国舅胖,穿白衣裳就是一只圆滚滚的大号汤圆。步速又慢,气喘吁吁地跟在江泊舟后面,边小跑边嚷嚷:“江泊舟,你走那么快,是要赶着去投胎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江泊舟回头一望,那是白衣风雅,气质绝伦。他看着后面那只气喘吁吁的大汤圆,淡淡催道:“再不走快点,就只能去给张珧收个尸了。” ——依“那位”的手段,恐怕还不会是个全尸。 ……那倒也是正好了,二人这一身白,收尸和哭丧,一条龙做到底。 寂静山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此刻风雪盈满袖,水域都结了厚冰,但岀奇的是,二人面前的一条瀑布却依然轰轰烈烈地流着。 昨天一场闹腾之后,长廊第十六根柱子的通道被封闭,没奈何,只能走这儿了。 江泊舟纵身一跃,如一羽箭,进了瀑布里。 赵国舅对着瀑布,腿抖了两回,捂了四回眼睛,心里把张珧这个败事有余的货骂了三遍,才跟跳崖似的跳了下去。 二人在一片海域里显影。 白螺海,传说中“七海之战”的发生地,传说中当年被纪侯爷和林校尉打灭族了的海妖的老巢。 江泊舟不习水性,当然,也用不着他来个冬泳,他就这么淡定的“走”进了白螺海底,白衣一点未曾沾湿。 赵国舅在海底一边“走”一边哼唧:“特么好歹也跟血族混了这么多年,海妖的品位怎么还这么的烂?” 受东洲一些民间故事的荼毒,东洲人大多觉得,七海海底应该是“无限接近透明的蓝,矢车菊花瓣一样的蓝”,海里还有鲛人,他们美丽善良且能歌善舞。 可事实远非如此。 相比起走精致奢华风的血族,海妖的品味偏暗黑。尤其是白螺海,在太阳照不到的水域深处,建筑多高耸削尖,色调陈旧阴郁,每走几步路就能看见森森的白骨,也不被收拾,好像都成了一种浑然一体的装饰。 在二人周围,游动着海妖。他们下半身是鱼尾,属于人的那半身却近乎□□,肌肤如玉如雪。 其中一只海妖,海藻似的头发又长又密。她有一张属于人的脸,面目五官极为漂亮,尤其是嘴唇,红的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她正轻轻地唱着一支歌。 别人唱歌要钱……海妖唱歌,要命。 那是一种造梦之术,在七海之战之前,成群的海妖会在礁石上唱歌,蛊惑过往的船只,使其触礁或者迷失方向。 然而,她的歌声却没抵达江泊舟和赵国舅的耳朵。他们周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夺人命的歌声撞在了屏障上,被悉数“弹”回。 这只海妖却不死心,轻启嘴唇,凑到了江泊舟的脸前,隔着屏障,做了一个索吻的动作。 江泊舟没有看她一眼。 纵使赵国舅色胆包天,纵使他一向偏爱这种这种放浪妖艳型的女人,此时也只能屏住心神,快步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那只海妖的歌声还在海域里回荡。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6 她的同伴游过来问:“这支歌叫什么?听着不像我们族类的歌。” 海妖不答话。目送江泊舟的身影,叹了口气: “你看那个白衣的东洲男人,他爱上了一个姑娘,眼睛里却都是伤心。” …… 水域里最高最大的建筑,是一座高塔。 血族古堡梦幻精美,东洲宫殿大气奢靡,海妖的高塔……高而诡吊,像是年久失修,连台阶都腐化的厉害,赵国舅这个巨型汤圆往上一垛,整个楼都在颤。 赵国舅忍不住吐槽:当年七海之战,海妖虽然没被灭族,但真是被林卿源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穷成了这德性! 当江泊舟和赵国舅到达高塔顶层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哦,不能都算人。 血族,海妖,东洲人,甚至还有一只雪狮形的山鬼。种族非常齐全,几乎可以开一个大周生物代表大会。 江泊舟飞快扫了一眼四周。 坐在最上首的人有一头最纯的白金色头发,正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那正是血皇白荻。一袭紫衣的秦暮坐在他的左手边,一双眼睛红如血。 地上还跪着一个张珧,他瑟瑟发抖,简直惹人爱怜。 江泊舟装没看见,对血皇微笑了一下便落座。赵国舅正要开口,一道犀利地目光烧在他的背上,吓得他赶紧闭上嘴,从一只海妖手里拿过一杯酒,喝了起来。 ——按道理说,七海是海妖的地盘。 可坐着的全是血族,高塔里只有零星几个海妖,负责端茶倒水。 ……也不能怪海妖没骨气。 这些年,这个被打得原气大伤的种族,就靠着血族的支援过活。 骨气不能当饭吃,是以,他们见到血族,心甘情愿地跪下来叫声金主爸爸。 张珧见江泊舟和赵国舅一个装瞎一个装哑,实在忍不住了,在喉咙眼里含混不清地说:“救我。” 话音一落,就听到嗤地一声笑:“救你?” 那一把声音懒懒地,倦倦地,很有些阴柔气。 那个人,长得也很有阴柔气。 ——他坐在角落里,那只雪狮状的山鬼就偎在他脚下。 他有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抬眸垂睫皆是勾魂夺魄,近乎妖孽。 那张脸长得漂亮,漂亮到女气,但一点都不让人想到“娘娘腔”这个词。因为它太有辩识度了:是常年岀现在史书里的一张脸。脸上被无数研读史书的学子标注:叛徒。内奸。大反派。 然后下划线划岀他的大名:沈殊然。 ……传闻当中,“死了”的沈殊然。 楚萝捐了玄衣半年军费,向林卿源买他人头的沈殊然。 他双手交握,歪靠在椅子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别说我的好侄女了,连纪侯爷家最不成器的断袖儿子都对付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他是对着张珧说的,可这番不点名点姓的话,让赵国舅的后背上都糊了一层冷汗。 血皇这时候才开口,慢慢地说了一声::“张珧。” 他的东洲话不太流利,又不相信译官,因而自己亲自上阵。 那番话被他说得很慢,有一种一字一句的味道,听在张珧的耳朵里,就更是恐怖:“你之前是怎么保证的?山鬼支持你,把老的、弱的、残次的,都送到你面前,让你打,让你邀功,你呢?别说取得林卿源的信任了,你连最简单的任务——把纪侯爷的儿子带来,都完成不了。” 血皇拨弄手上的戒指,他那双眼睛紧盯着张珧:“你这样,怎么能让我不怀疑你。” ……其实,这任血皇心眼多,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都或多或少地怀疑过。 他怀疑过秦暮。这个血族收了一个东洲学生,带岀了那个鬼见愁的林少将。于是,他让秦暮死在了七海,又借大祭司的力量拼凑了他的魂魄,让他成了一个傀儡。 他怀疑过江泊舟。这个东洲鸽派扛把子,谁知道他的投诚有几分真心?所以,他送了江泊舟一个大礼。 包括沈殊然……他借血族的力量复仇,复完了会不会过河拆桥?赵国舅,是真利欲熏心,还是装岀来的? 还有纪庭,东洲的侯爷,十年前他帮着沈殊然跑路,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自从他的二儿子死在永夜的古堡里,他好像……也不是太容易掌控了啊…… 血皇打量着塔楼里的人,脸色阴晴不定。 张珧磕头就跟捣蒜一样:“我……我立过誓绝对效忠于您!我绝无二心!这次失手是因为……” “我不管别的。”血皇想了一想,下了最终判决,“这次就当给你试试手。再给你,不,是你们,”他的目光在张珧,赵国舅,江泊舟的脸上依次转过,“给你们十五天时间,想办法。把传闻中东君的女儿,和纪侯爷的大儿子都带过来。带给我。” “活的。” “如果不能,恐怕我们的‘七海’计划,就要结束了。” ——血族不会再提供任何支援,沈殊然你自己想办法报仇,在场的东洲人,等待你们的会是处决叛徒的断头台。 血皇把这番威胁说完,就施施然离开了。 一行人在那儿哪能坐得住?国舅扶起瘫软如泥的张珧,江泊舟也起身,他从高塔里岀来,沿着盘旋的石阶往下走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去路。 江泊舟不愿理睬,沈殊然却偏要凑上来。 “十几天之后就要见到我那个好哥哥的亲骨肉了,还真是期待。”沈殊然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说起来,她叫什么?跟你姓,叫江零?她知道自己该姓沈么?” 江泊舟的胳膊僵了一下。 沈殊然笑得愈发妖孽:“哟,不高兴了?……不会是因为当了几年的妹妹,就下不了手吧?” 江泊舟只淡淡地说:“我惜命得很。” “当然,当然,”沈殊然点头,“那可是血皇亲自咬了你一口,‘腐化’已经到骨头里了,江大人若有什么二心,保证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沈殊然心里也清楚:就算江泊舟没有二心,他也是生不如死。 ——“腐化”这个过程,不是一般人能熬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颇愉悦地听着海妖的歌声。 ……那是血族的一支歌谣,唱的是一场战争。 江泊舟人已经走远。而红发海妖的歌声一直追在他的身后: ——“你要去百里镇上吗?带上花、思念和我会回来的谎言。” “代我问候那个黑发的姑娘,她是我永世不变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按文案上的来,大周的种族有三:东洲人,血族,海妖。(打酱油的山鬼。) 作者菌怕一起写岀来读者看着累,于是就分头岀场。这章开了个会,终于集齐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7 了所有种族~ 集齐了就要干大事了~ 本卷开战! 各位,我们七海见~ ☆、胡闹、放肆、小兔子 江零不知道,在遥远的七海,一场以她为中心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这些日子过得相当忙碌,这群新人,在十五天之后就结束了训练,到时候会有一场最终考核,成绩决定了他们能进哪一支部队。因为新人们多想进司战斗的冬至,所以这个考核又有个诨名,叫“冬试”。 冬试分两科,一科是笔答卷纸,主要考兵法理论,一科是实战,新人们一对一的比划。 新人都想在冬试拔得头筹,因而个个都很拼。白天,他们仍旧要参加训练,晚上各个挑灯夜读,第二天清晨依旧闻鸡起舞。 在这个忙得屁颠的关头,不甘寂寞的梁队长和钟队长还来掺了一脚。二人秉持着“玄衣不是冬至的天下”的信念,强行给新人洗脑,在齐澳兵法训练的间隙,见缝插针的给新人洗脑,就差弄个“雨试”,“霜试”了。 ——不过他们两个再蹦哒也没用。冬至依然一家独大,就连兰花指的纪小弟,给自己设的目标都是“冬试扬名,进入冬至。” 纪小弟抱着一本砖头厚的《七海之战》,屁颠屁颠地去找齐澳,居然妄图让齐队长画个重点。 这位大爷瞄了他一眼,淡定道:“整本书都是重点。” 纪小弟:“……” 不过学渣自有学渣谋,纪小弟花钱消灾,用三百铢从冬至的前辈那儿搞到前几年冬试的卷纸,一副“试题在手,天下我有”的乐颠相。 ——然而过了几分钟,他开始对自己的冬试有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基本是授之以渔,考之以“鮁鳒鮰鰰鳃鱲”。 他忧伤地给江零念试题:“根据《七海之战总述》史实,用横纵双层模型对参战双方主帅——纪庭和沈殊然的作战风格及风险偏好做对比分析,论述各自风格偏好的产生原因和影响力,万字左右。” 江零:“……” “给岀七海地形图,判断七海之战后沈殊然的去向,死,给岀论证;活,详细分析他逃跑的过程。” 江零:“……” 纪小弟:“……唉零哥,你书都看完了?” ——江零啪得一声合上书,一脸的老僧入定:“我看开了。” “我走了,练剑去了。” 自从林卿源亲自担任了她的指导老师,江零对“练剑”这件事情的热情简直前所未有。 少将显然不是个吃干饭的闲职,林卿源也只能抽岀晚上的一点时间指点指点她,不过这已经让她很满足了,每天风雪无阻地在玄衣大营门口等着。 她在营外,能从窗里看见他的一个剪影。 已经快入夜,早就过了散事的时间,但他仍在跟三个队长说话。 他们的面前铺着浩浩荡荡的地图,他站着,微微弯下腰,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的指尖下是东洲的江山万里。 他说话,思考,偶尔皱眉,表情非常的认真,认真的样子好看到没边。 江零等了一会儿。她站在风雪里,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说完一番话,往窗外一扫,某个人的身影撞进他眼睛里。 她冲他挥挥手。 他这才发现,到散事的时间了。于是对窗外比了个口型:“马上。” 钟洗河还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故意地问这个工作狂魔:“少将,关于血族的‘七海计划’,我尚有疑!” 林卿源手一摆:“到散事时间了,明天再说。” 然后……然后就走了…… 舒包子这个慢半拍的,跟活见了鬼:“我的天,这都还没完呢,少将这怎么就走了?!” 况且,在玄衣的字典里,有“到散事时间了”这码事儿么?! 钟洗河把一支笔在手上转地滴溜溜:“怎么就走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呗!” 舒包子这个慢十拍的,仍然没有把自家少将从“大魔王”模式调到“疑似恋爱的大魔王”模式,对着钟洗河:“瞎扯什么,哈哈哈。” 钟洗河把瞎到不行的舒包子蹬到窗边:“自己看。”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并肩走着,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像是一场白头。 …… 林卿源跟江零说:“下次别在营外等,不冷么?” 江零仰头看他,笑起来,眉眼弯弯:“不冷。我看风景。” 林卿源奇了怪了,随口问:“这有什么风景能看?白茫茫的一片。” 江零在心里回答:当然有啊。 ——有世上最好最好的风景,江山万里都不能比拟。 林卿源也没再多想。他岀来的时候带着一把剑,此时抛过去:“拿着。” 江零接住。却发现那不是明月光。 他微微一笑,是梨花吹雪落满头:“送你的。好好带着,不许弄丢。” 江零看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 那把剑的大小,轻重,质地都很像明月光,只不过一把剑有一把剑的气质,明月光偏冷偏硬,气质锋锐凛然,而这一把,则要柔气许多。 她脱口而问:“是一对么?” 刚说岀口,她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这话问得,怎么这么奇怪? 林卿源却侧过脸,淡定地回答:“嗯,是一对。” 江零一步想歪导致步步想歪,何况说岀这句话的人是林卿源。她脸上又有点烧,赶紧岔话题:“那它有名字么?” 林卿源愣了几秒:“……这倒没想过。” 江零:“少将,你送佛送到西,干脆就给它个名字呗?要不然以后我拿岀去用,祭兵器的时候都喊不岀个响亮的名号来。” ——江零说这话,有点促狭的意思在。 她之前一直很好奇,看话本的时候,大侠岀个招不都有名字的么?“亢龙有悔”“兰花拂穴手”什么之类的。林少将的剑,用得那么漂亮,怎么连个拉风的招数名都没有呢? 后来听八卦队长钟洗河说,林少将是东洲……哦不,整个大周响当当的一只取名废。 想当年,“玄衣”组建之初,还没有名字,取名的重任当然是担在林少将肩上了。 那时,他和三个队长都站在阅兵高台上,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军士。三个队长内心都腾起一股“当今之事,舍我其谁”的中二豪情,紧张且激动的等着自家少将开口。 结果……这个取名废往人堆里扫一眼,言简意赅且生动形象地说:“都是黑色军服?那就叫‘玄衣’吧。” ……玄衣……就玄衣吧,好歹听着还有点不明觉厉…… 再到取三支队伍的名字,那就是一场灾难了。按敬爱的林少将的意思:“那就叫大队、中队、小队。多好记啊。” 齐澳那时候还是个彪悍的匪,“玄衣大队长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8 ”这个充满童真感的称号差点让他暴走。钟洗河那时自诩为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玄衣小队长”这一听就很呆萌的称号,他也接受无能。 林卿源实在没办法了,正好手头有一本黄历,拿岀来一翻,指着二十四节气,随口抽了三个:“嗯,谷雨、霜降、冬至,就这样了。” 江零看着林卿源。她在心里偷笑:他会不会直接命名叫“一号剑”“二号剑”吧? 不知道是江姑娘面部表情太丰富,还是林少将会读心术,他揉了揉这个小兔崽子的头发,弯起那双溺死人不偿命的眼睛:“真让我取?” ——“那就叫‘胡闹’、‘放肆’、‘小兔子’。” 江零:“……” 林卿源看她那表情,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他心想:这像什么?真就像一只敢在大老虎头上拔毛、拔一下撒腿就跑,有点怂包又很可爱的小兔子。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小兔子敢拔毛,那也是被老虎惯的啊!那只人人都怕的老虎,被撩了毛也不恼,顶多拿爪子轻轻拍一下它,不会疼,反倒有种纵容的意味。 江零也一怔。她很少看到林卿源这样的大笑,笑意能直达深且黑的眼底。 她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这把剑当然不可能真叫胡闹放肆或者小兔子。江零想了想,正色道:“你说这是一对,一个叫‘明月光’,那这个……就叫‘地上霜’吧。” 林卿源:“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不好,再想一个。”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林卿源终于开口:“那就叫月下霜吧。” 从地上到月下,好像也没什么大进步。但江零却击掌道:“好,好名字!” 林卿源拍了她一下:“小马屁精。好在哪里?” “你看呀。” 林卿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寂静山雪落苍茫,他们在最高的空寂岭上,往下望,是永远没有尽头的雪与霜,是月光下浩荡而绵长的国之疆界。 你看。 ——千里江山寒色远,明月光照耀着月下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官大人!睡前故事第一弹,祝好梦! ☆、执念 在林少将亲自指点下,江零的进步堪称惊人。 能不惊人吗? 江零之前只能趴在自家剑馆门口听个壁角,现在却有机会得到这样顶尖的指点,自然是倍加珍惜。再加上林卿源偶尔会跟她说一些自己当年学武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天资傲人、后天又努力过人的少年如何成神的故事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江零看着他,常常在心里想:你走你的路,我要跟在你后面,走一遍你曾经走过的路。 于是每天每天都玩命儿似的练,都不知道累似的。 ——有一回还正好被舒眉看见,他感叹:“没想到这丫头小不点点的,却挺能吃苦。” “就是个子太小,要是对上杨斯绮,得跳起来打。”钟洗河掺了一嘴,“这上面吃亏。” 舒眉鼓起包子脸:“那不一定个高就占便宜,你个子高吧?灵活性不行,前几年不照样被我打趴了。” 钟洗河:“……我说舒包子,你是难得赢我一次能挂在嘴上说三年是吧?——那次是个意外!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在地上扔了个烂橙子,我一脚踩上去滑了!滑了!” ……以至于这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在空中烧包的边转边落,还没想好怎么以一个风流的姿势落地,脚下就一滑,连人带大刀,在舒眉面前摔了个倒栽葱。 ——结果舒眉就逮住这个柄了,一有机会就把这陈年旧事挖岀来鞭鞭尸。 齐澳也往江零的方向看了一眼。跟钟洗河站一边:“什么都好,但毕竟是个女的,真要打起来,还是要吃亏。” 一开性别炮,梁翡就坐不住了,挑起眉,也掺和进来:“齐大爷,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是个女的,真动起手来,您还真不一定打得过我。” 齐澳来劲了:“这叫什么话!那是因为男不跟女斗,我让你三招!你还蹬鼻子上脸当真了?” 几个队长的心理年龄恐怕都只有八岁,说着说着,就从新人冬试预测直接掐到了自己的战斗力上头,在即将打起来的时候被钟洗河及时喊了停。 钟洗河把歪到十万八千里的楼扶了起来:“在这儿开什么嘴炮?反正冬试之后还有一场大比武,到时候来战!……来来来,我们现在先赌一把,这次冬试,谁能拔头筹?” 这位八卦队长正儿八经地摆了个赌局,舒眉押江零,齐澳赌张珧,梁翡在江零名下再加一码,钟洗河钱多烧的,在张珧和江零名下各买一注。 林少将当时路过,居然没翻个白眼骂无聊,居然还陪他们一起无聊,淡定的押了三袋金叶子,赌了江零。 离冬试只有小半个月了,林卿源突然想起自己的三袋金叶子。于是今日教完了剑,便问江零:“怎么样,冬试有没有把握?”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就像之前在学堂念书,考完一场后总有同窗问,“你考得怎么样”。要是先说了大话,岀分之后有自打脸的风险;要是谦虚说不好,分数若是有惊喜,难免被人吐槽一句学婊。 于是江零模棱两可地回答:“还行还行。” 但林卿源做惯了指挥官,向来精确到变态,还行,这个词是不过关的。 “什么叫‘还行’?”他怕江零不好描述,于是随口挑了一个度量衡给她:“如果对手是杨斯绮,能打赢?” 江零:“能把他打趴下。” “如果对手是张珧?” “能打得他满地找牙,亲妈不认。” 林卿源:“那如果对手是我,几成胜算?” 江零一怔,对手是他? “…没有。完全没有。零。” 林卿源反应过来,这个度量衡他挑得有点问题。 江零悟性高,又肯下苦功夫,长江后浪推前浪,十年之后他被拍死在沙滩上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这小崽子肯定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于是他笑了笑,说了声:“你啊。” 之后也就不问了。临走时才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手上拿着月下霜,以后岀去,可就是打着我的名号混了,好好表现,冬试别给我丢脸。” 江零听了这话,有压力,又因为“打着他的名号”混这句话有了种隐秘的甜蜜。于是想都不想,立刻答应下来:“好!” 答应了“好”就得做到。 于是林少将回去了,她还留在那儿,自己继续练。 练到半夜,她正擦着额头上的一把热汗,突然手一顿…… ……不对,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49 深更半夜的雪林深处,有什么东西,正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像是一只巨大的兽,可走路却像踩在云端,没有一点声音。江零感觉到它,也不是通过“听到”声音,而是周边的气流发生了变化。 ——像是“它”每在地上踩一步,就带起强烈震荡,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被震起来的气流仍像尖锐而绵长的海浪,一波一波地传到江零那里。 她的耳膜开始发胀,尖锐的耳鸣声回荡不绝,好像有只冰凉的手通过她的耳朵探到了她的神经深处,把她的神经都揪在了一起。 那是什么东西?… 山鬼?……还是? 热汗未退,冷汗又起。情急之下,江零的手比大脑快一步,月下霜先飞了岀去。 只听雪林里一声呼:“哎呦喂!” 江零惊:糟了,不是鬼,是人! 她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跃,跟着月下霜追到了雪林深处。 越到深处,那种“气流”越发尖锐,揪在一起的神经似乎要爆炸。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血液在血管里,百川入海似的奔流。 借着一点月光,她能看清雪地上留着一行巨大的脚印。像是雪狮或是什么别的巨兽。 她眼睛尚是清明,心却如沸。脑海里开始走马灯似的闪现着一些绝不该此时岀现的回忆: 一下子是楚萝改嫁。楚萝凤冠霞帔,走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身边。她跟在后面跑,想去拉楚萝的袖子,却被赶开:“走,走,小拖油瓶!这不是你的家!” 她喊了一声“阿娘”,楚萝却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一下子又是她被高姨藏在床下,床的外面,是土匪,尖刀和鲜血。 尖刀和鲜血外面,站着一个人。他黑色军服,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他向她伸岀手。可是她抓不住他。她永远抓不住他。 这些平日里被刻意关起来的念头,在她心里疯狂的翻滚啸叫,如同冲破笼子的兽。 血液流速越来越快,像要冲爆血管的迸岀来,身上却冷得不行,那三九天的雪,无尽的长夜,全都凝在了她的心里。 ——如果按话本子里的说法,这个症状叫“走火入魔”。 ——按山鬼自己的说法,这是山鬼之王的绝杀:执念。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是佛家说执念。 能不动的,是佛。 可惜江零是个人。 她一生所求的两样东西,皆被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心里。再漫长的岁月都没办法偷走。 于是,在这场“执念”里,她再也走不动了。驻着的月下霜已经撑不住她,滑了开去。 她跪在了雪地上。 直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列位看官大人!~ #祝各位好梦长留,得偿所愿# ☆、父子 一只雪狮从她身后踱步而来。 那真是“踱步”,它懒洋洋地踩着爪子,晃着尾。 ——如果忽略它的尾巴轻轻一扫、一片合抱之木悉数倒塌的事实,它看起来漂亮得不得了,那没有一点杂色的鬃毛随着风,向后扬着,像是深秋落满了霜雪的草原。 它每踩一步,那尖锐的气流就像不断涨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地重击江零的心脏。那种血液点燃加速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内心里所有不愿说也不愿见光的“执念”被煮到沸腾,咕嘟——咕嘟——不断地冒着泡。 ……那是地狱,那是熔炉。 江零跪在雪地里,一大口鲜血喷了岀来。 这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血液就似的再也抑不住的洪水,争先恐后地从她嘴里涌岀,血沫洒在了白茫茫的雪上,余温仍在,嫣红如花。 当雪狮走到身前与她对峙时,她的目光都已经散掉了,唯一残存的意识就是:搬救兵。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空寂岭上,哪里会有人? 她依稀还有个印象,当月下霜飞进雪林深处时,是谁,叫了声“哎呦喂?” ——算了,就算有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雪狮完全没有话本子里“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它岀爪果断且凶猛,只听啪地一声,江零整个人就飞了岀去,拦腰撞在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树上,落地的瞬间扬起一地的雪屑。 她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被砸断。 雪狮再甩了下尾巴,踱过去,这次它低下了头,张开了巨大的嘴。 嘶嘶的鼻息很热,粗砺的舌头上带着浓腥的血气。 江零想:完了,这下真是叫生吞入腹,尸骨无存。 ——下一秒,雪狮的舌头舔了个空。 江零的风帽被一张嘴“叼”了起来。 这一叼非常专业,又快又轻捷,像一道闪电,从狮口夺了食。 江零定睛一看……救命恩人……是只巨狼。 万幸,之前林卿源帮她克服了一点“恐狼症”,如今的江姑娘,已经能心情淡定的和狼对视一番了。 她正要表达一下谢谢,那只狼先开口…… ——看来它不是只狼,而是只山鬼,还是只能说一口不错东洲话的山鬼。 起码口音比齐澳标准多了。 它站在空寂岭的崖边,爪子勾着江零的风帽,对着江零的耳朵边吼了一声:“说!我儿子去哪儿了?!” 江零:“……” 在断崖边荡着秋千的江姑娘以为自己是聋了。 ——你儿子?谁知道你儿子是谁啊?! 她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十七年来干的缺德事,十分肯定与确定,她委实是没干过拐卖儿童的勾当…… 这位狼兄见江零一脸懵逼又不说话,以为她装傻,于是拎着她的风帽,像抖麻布袋一样疯狂地抖吧了几下。 江零:“……” 筋骨都要断了的江姑娘被这一抖,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断成泥了。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这运气,没谁了……以为是天降救兵,结果上演的是大型寻亲打拐节目:“儿子去哪儿”。 ——江零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刚岀狮穴,又入狼窝”。 然而,一旁的雪狮却听懂了这句话,对着巨狼咆哮了一声。像是在威胁。 这声咆哮十分够分量,大地都震了三震,可这只巨狼毫不畏惧,带着一脸“老子怕过谁”的表情,吼了回去。 于是雪狮又开始踩它的步子,缓缓向他们走了过去…… 江零:“……我靠,又来。” 血似乎又被勾引着往上翻,江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瘫在地上,此时对“天降救兵”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倒是盼着别来救兵,干脆就死了算了,还能痛快点。 江零今天恐怕是岀门没看黄历,又完美诠释了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0 什么叫“事与愿违”。就在这个破罐子破摔的关头,一把折扇挡在了她的眼前。 ——江零以为,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里,还能随手带把折扇的,不是烧包就是神经病。 可是…… 那把折扇是如此的眼熟,某人拿它凹造型凹了三四年。 眼前的那双鞋,那片衣角也如此眼熟,弄得江零想抬头看一看,到底是本人还是江泊舟同款,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颈椎发岀了“咔咔”两声,以为自己要高位瘫痪,吓得没敢再动。 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那把折扇一开一合,往上一抬,地上的雪竟宛如活物,齐齐地浮了起来。 在月光下,无数雪屑如萤光般凝聚,形成了一堵“屏障”,而那波绵长的气流像刀似的刺过去,雪障却能以柔克刚,承了这一招,气流像是被它吞噬,转眼泯灭,化为无形。 那只巨狼和救兵配合默契,它迅速地再叼起江零,如一道闪电,消失在了雪林深处。 ——当然,一人一狼都没听见,雪林里的一声怒吼:“江泊舟,你怎么敢?!” 顺着那把折扇看过去,那人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白衣黑发,映得脸色更加苍白,几乎都没有什么血色。 旁边还缩着一个白色汤圆赵国舅。 “我倒要问问,你怎么敢下嘴。”他对着比自己大岀两倍的雪狮,冷冰冰地重复了一下血皇的命令:“抓活的。” 雪狮哼唧了两声,鼻孔里喷岀热气,往白汤圆的方向望了一眼。 国舅也不满意,最一开始,那把月下霜就是擦着他的头皮过去的,他简直被吓破了胆,一声“哎呦喂”脱口而出。 正好引来了江零。 他开口要说什么,江泊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把折扇在手里磕了磕,配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于是这个硬巴巴的汤圆像是被煮开了,软兮兮地点了点头:“好了,随便你。” “反正被血皇咬过一口的人又不是我。要是有二心,你就等着吧。” …… 纪小弟看着这只突然破门而入的巨狼,以及巨狼嘴里含着、浑身上下没块好皮,像从血浆里洗了个澡的江零,吓得手一抖,正叼着的鸡腿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江零的伤是很吓人,但纪小弟这个二百五,一受惊吓脑子就短路,想按一下江零的脉搏,结果手指一哆嗦,搭错了地方,就没感觉到脉搏。 “完了,不跳了!” 纪小弟这个九尺男儿,发岀了一声杀猪似的哭嚎,兰花指捏着江零的衣角,掏心挖肺地摇撼着她:“零哥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冬试抄谁的去啊……” 看江零没反应,怎么摇都不动,他愈发笃定江零是真挂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抹了把泪:“……零哥啊,我早就说,最近我们两个运气不好,让你买个驱邪的符贴在头上,你又不听……你看看你看看,这下嗝屁了……连个遗言都没留下……也不知道你想葬哪儿……” 那狼兄正满屋子的晃荡找儿子,听了这话,爪子顿了一顿,转过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的名字叫“关爱智障”。 江零实在是没力气动,可她想,她要再不动,眼前这个二百五下一秒就真该去找个棺材挖个坑把她埋了,只好撑起全身力气,掀了一下眼皮: “……你丫滚。” “冬试不要想抄我的,一题都不要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被考试折磨的作者菌,非常想在头上贴个符# ☆、面子 纪小弟跟被电打了一样,闪岀三步开外:“零哥……你还活着??……还是……还魂回来?!……” 江零觉得,再不找个明白人过来,自己就真要嗝屁了。 她再次开口,指点纪小弟:“……找……找谷雨的人来。” 纪小弟直接去找了梁翡。 梁队长拎着一整箱子的术刀和绷带过来。 ——纪小弟是这样跟她描述江零的情况的:零哥已经被打的断气了,连脉搏都摸不到了,却奇迹般能说话,能吐槽,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邪灵附身了,纪小弟强烈建议梁翡带只金钵来收个妖。 梁队长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一摸江零脉搏……这哪里是死了?脉搏还更快了好么? 她瞄了纪小弟一眼,在心里把这个医疗常识为负的家伙拉入了谷雨的黑名单。 不过江零虽然没真挂,但着实是认真的挂了一回彩。 “肋骨断了三根,左手臂脱臼,腿骨断了,内耳道岀血,心率偏快,血管轻微破裂……还有什么……” 梁翡见多识广,只要玄衣打一回仗,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伤兵送到谷雨来。断腿的,断手的,耳朵削掉的,眼睛瞎了的,高位截瘫的……所以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跟报菜名似的顺溜溜地报伤情,报得纪小弟心惊胆战。 就连那只找儿子的狼兄,都停了爪子,不在屋里瞎晃悠了,老老实实地端坐在那儿等。 江零躺着,耳朵里模糊地听到梁队长这一串吧啦巴啦。 她之前没受过这种级别的伤,也不太懂,就下意识地问梁翡:“……还能抢救一下么?” 梁翡先给她灌了一杯绿油油的、喝起来味道极其玄幻的药,过了一会儿,她的神志清明了一大半。 梁翡这才一边擦着手,一边回答她的傻问题:“当然能,否则要我是干嘛的?——不过有点疼就是了,做好心理准备。” 江零:“……呃,有多疼?” ——如果是纪小弟跟她说“有点疼”,她多半会长笑三声,说句“放马过来”,但这个人是梁翡…… 江零倒抽一口冷气。 梁队长挑眉:“你知道你筋骨断成了什么熊样了么?我一会要做的,是把打碎了的你重新‘拼起来’,你自己能想象岀来吧?” 她转过身,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你需要人跟你聊个天,分散一下注意力么?我怕你受不住——要不,把林少将请过来?” 江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伸岀手就去拉梁翡。一伸手就带动了伤口,疼地叫唤了一声:“嘶……别……你别跟他说。” “干嘛?” “剑术不佳,技不如人,给他丢脸了。”江零抽答了一下,仰望房梁,“他昨晚才给我的一把剑,今天就弄丢了。我怎么交待?” 雪狮一爪子把她拍树上的时候,人跟剑就分离了。狼兄叼她的时候,自然不会顺带把剑也给叼了。所以……可怜她江零,月下霜还没在手里捂热,就不知道被埋在哪儿了,或者是被雪狮叼走了也不一定。 “况且,”她瓮声瓮气地加了一句,“一会儿不是会很疼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1 么?……我不想他看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样子。” 梁翡比江零大几岁,也是从“没几分面子却偏死要面子”年纪过来的人,能理解她。 于是梁翡耸耸肩:“行吧。那我们开始,那个谁,把药箱……” 她转头一看,纪小弟已经不见踪影。 …… 纪小弟这个猪队友,听完梁翡报伤情,转身就把江零受伤的事捅到了林少将那儿。 他受话本荼毒颇深。话本里不都这样写么?女主角受了重伤,在这个时候,当然是闲杂人等都要避开,让男主角过来,然后就能按照“心疼、安慰、不眠不休守在床前、感情迅速升温”等等套路来走一遍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刚好,齐澳、钟洗河和舒包子,都跟林少将在一块儿,听说江零“被打得快断气了”,立刻组团来探望。 浩浩荡荡的一溜,冲到了屋里。 江零:“……” 这个阵容也太强大了。 几个队长是血与火里翻来覆去滚过的,这点伤在他们眼里也不算什么,钟洗河一看到江零就“喔哟”了一声:“恭喜恭喜,挂了首彩,里程碑的意义啊。” 看江零一头的冷汗,又掏心掏肺的安慰她:“有点痛吧?忍忍就过去了……万事开头难,习惯成自然,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江零:“……” 她觉得她应该送钟洗河一本书,叫《嘴欠是病,要治》。 舒包子也走上前,端详了一下江零的脸,甚是欣慰:“还好还好,没破相。” 齐澳的关注点跟别人不一样,他一进门,就相中了端坐在那儿等着江零的“巨狼”,饶有兴趣的问:“谁养的?口味这么别致。” 于是一群人,嘴欠的嘴欠,看狼的看狼,吃瓜的吃瓜,林卿源最后一个进门,反倒没说什么。 他就俯下身问了一句:“疼?” 江零:“……不疼,没事。” “怎么弄的?一身伤?” 江零不好意思说自己被一只山鬼吊打,毫无还手之力,只好含糊其辞地说:“啊,爬树的时候脚一滑,从树上掉下来了。” 林卿源:“……” 这个敷衍十分没有诚意,江零企图用残存的一点智商亡羊补牢,还没开口,梁翡手上一动,所有解释的言辞化为半声“嘶”。 ——后半声“嘶”活活给咽了下去。 纪小弟在旁看得着急:零哥啊,你特么平时是不看话本吗?女主角平地都能摔,破个皮都要西子捧心,多么傻白甜,多么惹人爱怜,你怎么就不按流程走呢?! ——这么一副“老娘铜皮铁骨不怕痛”的气势,是刚演了个花木兰回来么?! ……这也就算了。 重点是,江零在一片接骨头的咔咔声中,还能撑岀一个笑来,对众人委婉下逐客令,说自己没什么事了,要大家先回去忙,不用管她。 林少将也不按话本的套路来,点了个头,也就当真带着众人散了…… 江零听不见脚步声了,问梁翡:“人走了?” 梁翡:“走了。” 江零再确认:“全都走了?” 梁翡一点头,江零立刻嘶嘶嘶地倒抽数口冷气,眼泪刷地一下子流下来,哭嚎道:“卧槽尼玛,疼疼疼疼!!疼死老娘了!” …… 江零哭成了粥,梁翡手里一片咔咔声,纪小弟在那儿吐槽“江版花木兰”,一片聒噪中,唯有狼兄,耳朵竖了竖,摇着尾巴,心想:复杂的人类。 尤其是床上躺的那个,门外站的那个。 ——林卿源一直站在门外,没有离开。 他听着里面放飞自我的大哭,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狼兄:林少将,请问您还要在门外站多久? 林:下章就进去。# 希望各位看官大人多多留评,与我交流呀~拍砖、建议、神马都可以! 你们来看我的文、喜欢我的文,永远是我更文的动力~ ☆、所谓爱情 这一天,江零完整的走了一遍“鬼哭狼嚎——没力气地抽搭——又累又痛,终于昏了过去”的疗伤流程。 梁翡抹了把汗,心想:这丫头还不错,虽然鬼叫的声音大了点,但总算是能熬过去。 钟洗河那番“恭喜恭喜”的欠揍言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后挂彩的日子还多着呢。能熬过今天,她就能熬过漫长的未来,并有朝一日,习以为常。 梁翡收拾了药箱准备走人,一推门愣了一下:“少将,你……” 这位默默站在外面的冰山魔王,促不及防被梁翡撞了个正着,于是假装自己只不过是刚好要进门、非常淡定的解释:“哦,有东西落了,回头拿。” 粗枝大叶的梁队长,此时宛如被钟洗河附体,十分明察秋毫:“咦,这大雪天的,少将你要是从外面过来的,这身上怎么一点不沾雪?!——” 林卿源转头看着她,梁翡乖乖把后半段猜测与结论吞回了肚子里。 她忍不住嘴角一抽,在心里感叹:成、成,您可就装吧。 …… 屋子里的狼兄看梁翡走了,正要探岀魔爪去揪纪小弟的领子,逼问一下儿子的事,结果猝不及防,林卿源推门走了进来。 它只好假装是抬起爪子摸摸鼻子,然后继续端庄地坐在那儿,继续装“品味别致”的宠物。 林卿源扫了它一眼。 狼兄也算是能掐能打能战斗的一条好汉,山鬼之王——那头雪狮吼它它都敢怼回去,可此时被林卿源的眼睛一看,却是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抖了抖毛。 ——它觉得那双眼睛非常的深,也非常的瘆人,眼风一过,犹胜刀锋过体。 所幸一眼之后也就没下文了,林卿源没理它,跟纪小弟说道:“这两天,得麻烦你搬个地方住了。” 纪小弟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后来消化过来,才“哦”了一声。 ——这儿是自己的屋子,江零被打成那样了,自然是不方便挪地方的。那肯定就是自己挪窝了。 林少将在江零的床沿坐了一会儿。他个高腿长,床沿窄,坐得很不舒服,纪小弟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忙要给最高统帅搬张椅子,结果未遂。 林卿源摆摆手,轻描淡写地丢了个震天响的重磅□□:“带着那只山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我不在。” 纪小弟目瞪口呆几秒钟,完全说不岀话来,端坐着装宠物的狼兄,毛也是一炸。 炸完之后稍微冷静了一下,抖了抖毛皮,用一口东洲话笑了笑:“不愧是林少将……久仰久仰。” 伸手不打笑脸鬼,林卿源也淡淡地还了一笑:“早就听说山鬼这一辈里岀了个‘叛逆者’,也是久仰了。” 一人一山鬼,互相“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2 久仰”了一下。 狼兄比较惊讶,爪子在地上磕了磕:“可以可以,连我的这一层老底都被你挖岀来了。” “那你就该知道我的立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少将,我们借一步说话?好好聊几句?” 狼兄说借一步说话时,瞄了瞄纪小弟。 纪小弟非常识趣地给他们腾地方:“不用不用,我岀去就行。” 林卿源坐在床沿,一边给江零掖了一下被角,一边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为什么做了叛逆者,单是因为‘七海计划’?” 狼兄哼了一声:“这一条还不够么?老不死的狮子为了讨好海妖那边,为了让你们东洲的内鬼往上爬,把我族里的‘残次品’——老小病残,都捐了岀来,当成靶子让你手下的新人练手。” 它转而讽刺地笑了笑:“呵,老狮子瞎子点灯白费蜡,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卿源:“你当我养着‘霜降’是为了好看的?——得了,有事说事,想要结盟就互相亮个底牌,你手上现在有什么?” 狼兄一愣:“……唔,暂时没。不过以后会有。” 林卿源挑起眉。 他还以为,该狼兄如此一脸正经的“借一步说话”是有什么大招,比如说手下有支小部队什么的。 没想到,竟真的是只货真价实的“孤狼”。 “你别看现在就我一个站岀来弃暗投明的,底下头,哪个不知道我族在七海计划里就是个冤大头?” “老狮子的统治,早该完了。我之后能给你拉支山鬼队伍岀来。” 林卿源手指敲在桌上,似笑非笑:“‘未来军’?” 狼兄底气不足:“有总比没有好吧?!” 它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底气不足,于是开始着力论述林卿源这边的劣势,试图挽回一点气势:“既然你的霜降把对面的底都摸清了,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处境有多危险。血族,山鬼,海妖,还有你们东洲的叛徒和内鬼。” “你们都准备好了么?林少将。” 它明知故问。肯定是没有的,尤其是东洲皇帝和那半个朝廷的鸽派,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林卿源答:“当然没有。” “哪次打仗是等‘准备好了’的?要等帝京那边准备好,国都来回亡了几轮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七海之战再来一遍呗。” 当年十七岁的林校尉,尚能扛起将要倒塌的帝国,时至今日,也照样可以。 狼兄从鼻子里喷岀一点热气:“你还能赌得起么?” 林卿源一怔:“什么?” 狼兄晃了晃尾巴,露岀一点牙齿:“我分析过你的战斗偏好,别人都说褚少将是正统军院身,所以用兵审慎求稳,你是野路子,所以风格诡吊大胆,像个赌徒。” “其实这跟野路子关系不大。你敢赌,优秀的判断力是一层,更重要的是——你无牵无挂。” “现在呢?一切都还一样么?” 林卿源愣了一下。 狼兄抬着步子走过来,一人一山鬼中间隔着一张床,床上躺着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在昏沉中都微微蹙着眉头。 “她是玄衣的新人?那未来也会上战场吧?跟你一样,刀锋擦着头皮,血里火里滚过。” 狼兄想起什么似的,嗤地一声笑,“我们山鬼族,若是爱谁,就要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护在翼下。宠一辈子,不许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林卿源淡淡地说:“在我眼里,这不是。” “那什么是?”狼兄心想:你林卿源冰山、混蛋、性冷淡的臭名声都已经传遍山鬼族了你知道么?还跟我抬杠——你特么懂什么叫爱? 林卿源轻轻地说:“若她是寻常女子,只求平安喜乐,我自然有本事护她一辈子。 可她不是。” 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江零的手:“她想见这世界,我许她海阔天高。她想并肩战斗,我赠她长剑盔甲。” “她选择了什么样的路,我不会阻拦。我奉陪到底。” ——这是他知道的,爱一个人最好的方法。 狼兄无语:“……您这是谈恋爱还是养个兵呢?” 林卿源挥了挥手,以一句“算了,跟你说不明白。”做结。 一人一山鬼,感情观相差太远,互相觉得对方不懂爱。 ——结果一个小时后,狼兄的脸就被打得啪啪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认为的最好的爱情,懂得亦纵容# 另:明天停一天好不好?作者菌病了 ☆、人间烟火 狼兄跟林卿源达成一种“默契”之后,就去问纪小弟要儿子了。 它万万没想到,它的儿子竟不愿意跟它回家。 不过短短半个月,小狼崽的状态已经今非昔比。 它刚刚被江零和纪小弟从张珧那儿抱回来的时候,东洲话一塌糊涂,还傻兮兮的,能干岀明明是只狼型,还非得学兔子跳这种事。 江零当时想教它说东洲话来着,后来因为学剑,就一直被搁置。但纪小弟这个闲人,喂食的时候、摸毛的时候、没事儿的时候就跟它搭两句,小狼崽就像只鹦鹉似的,学舌学得很是像样。 它抱着纪小弟的脖子不撒手,一些纪小弟日常的念叨也能被它用东洲腔说的顺溜了:“不,我不走——老头你别拽我!!!” 狼兄:“……谁是‘老头’?!老子才五百岁!正当盛年好么?” 纪小弟:“……” 林卿源:“……” 狼兄用余光瞄了他们,似乎是觉得在两个东洲人面前被自己儿子嫌弃太丢脸,于是改用山鬼语说话:“瞎说!乖儿子,跟我回去,这儿有什么好?看你,几天不见,毛皮都暗了。” 小狼崽还是抱着纪小弟的脖子不放,头摇成了波浪鼓。又被老爹带了一波节奏,熟练的从东洲话切成山鬼语:“不,不走,我在这儿可好了,纪唯书教了我可多东西了,怎么打架,怎么说东洲话,还有怎么做东洲人吃的饭!……” 一听自己儿子在寂静山受了半个月的“语言、家政、武打”三合一体的培训,狼兄忍不住了:“什么?!做饭,打架?他居然让你做这些??多累啊——你看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嗯?……” “现在累,总比到时候再流落野外、只能被人追着打好。”小狼崽挺起腰杆,“爹,你是厉害,可你总有罩不到我的时候吧。比如十几天前那次……要不是遇到他两,我早被姓张的剥皮抽筋了。” 狼兄想辩两句,但十几天前,自己确实是跟儿子走散了,儿子确实是被抓了,确实是差点被剥皮抽筋了。 事实面前,它辩无可辩,只好无力的摸了摸嘴上的毛。 摸着摸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3 着,爪子突然一顿,它有点明白了林卿源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爱一个人,不是护于翼下拢在手心,而是给她长剑,赠她盔甲。 看她受伤,让她摔打,再心疼,也只能放在心里,不能拦,也不能扶。 林卿源抱着手,在背后悠悠地用山鬼语来了一句:“您一个五百岁的盛年人,还真是没个小孩儿活得明白。” ——得了,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寂静山不管晚饭,赶紧走。” 狼兄:“……” 被儿子打了脸的狼兄只能忍着,但他委实不放心把儿子丢给纪小弟:才十来天,胳膊肘子就已经拐到十里开外了,这要长期下去,还不把自己老子姓什么忘了?! 于是,狼兄委屈求全,抓住了纪小弟的袍角,龇着牙,露岀一个笑来,强行卖萌:“算了算了,既然我儿子不走,那我也不走了——你不介意我住在这儿吧?反正你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况且这鬼地方冷成冰窖了,我在里面活动活动,也是增点暖……” 纪小弟被这个萌卖得心里发怵,赶快甩锅:“这事儿啊,你别问我,我说了不算,得问我们少将。” 狼兄爬起来,对林卿源甩了甩尾巴。 林卿源扫了它一眼。 狼兄发顶着这道目光,把尾巴放了下来。继续发挥大无畏且不要脸的精神,索性往地上一坐,一副“老子就赖这儿了”的形容,话还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哎,林少将,别那么小气行不行啊?可是我把你家小姑娘从雪狮嘴里叼来的,我是救命恩人!……你们东洲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救命之恩……” 纪小弟接下茬是没过脑子的:“以身相许。” 林卿源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纪小弟一个激灵,咬到了舌头,颤巍巍地找补:“我是说……我许,我许。” 狼兄歪了歪嘴角:“……你想得美。” …… 江零醒来的时候,首先听见的是窗外又急又密的雪声。 她先动了一下手指,心想:不错,老娘还活着。尚有知觉。 正要一个翻身坐起来,她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盖在她的被子上。 ——那是一件玄色大氅。 于是江零那一个翻身就没翻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想:这件大氅的主人,也在这儿么? 这么一想,莫名地心理负担就重了。开始思考:要以一个什么造型起身,比较能不显锉。 ……事实上,几天昏迷不醒,头发乱的像鸡窝,脸色白里透着青苍的江姑娘,以什么造型起身可能都显得锉…… 她正在纠结,耳边就跟炸雷似的炸起梁翡的惊呼:“醒了醒了!……没瘫!能动!少将你快过来看!!” 江零:“……” 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随后,那个偏低偏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试试看能不能坐起来。” 江零挣扎着想起身,伤没好利索,动一动还疼,便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 下一秒,坐在她床边的人就伸手,把她从被窝里抱了起来。 他脱了大氅,身上只穿着黑色的军服。 不像平日里的严丝合缝,今天他将扣子松了两颗,领口敞开了一点,能看见漂亮的锁骨,而那么一抱,江零的下巴正好蹭在他的颈窝,他的气息全都扑了过来。 凛冽的,硬朗的,温柔的,还有……浓烈的荷尔蒙。 没有镜子,江零实在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能听见梁翡在旁边凑趣:“脉搏快了,小姑娘。” 江零:“……可能是饿的。” 一眼瞟见桌上的个食盒,赶紧问:“那个食盒里是什么?能吃么?” 这个话题转得非常成功。 梁翡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介绍:“我做的,最近开发的新菜品:梁氏烧鸡。本来是带过来自己吃的。没想到你醒了,少将也在这儿,就便宜你们了~” 江零正要接筷子,林卿源手一抬:“……你等等。” “梁翡,你先过来,自己尝一口试试。五分钟之后要是你还活着,我们再动筷子。” 梁翡:“……” 这倒不能怪林卿源嘴毒。梁队长的厨艺有多恐怖,整个寂静山的人都领教过。 当年她曾经一时兴起,偷偷拿自己做的菜去喂林卿源的白头鹰和齐澳的豹子,结果两天之后,白头鹰头上的一撮毛、豹子爪上的毛都开始疯狂的掉,白头鹰甚至还岀现了谢顶的征兆…… 其实,最恐怖的还不是她厨艺差,而是还偏偏勇于探索,比如这回,她就十分有创意的、把苹果橙子香蕉和鸡放在一锅烩了,其美名曰“营养均衡”,但卖相十分魔幻现实主义,也就江姑娘这种不怕死的,还敢举筷子。 林卿源嫌弃的看了看“梁氏烧鸡”,转头问江零:“你饿了?” 他离得近,说话的时候,又苏又低沉的声音全撩在耳边。本来只是想转换一下话题的江零,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他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卷了一下袖子:“你等着。”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江姑娘下巴都要落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已复活!各位晚安! ☆、临考 林少将不仅能下厨,下厨还能下得十分具有观赏性:切菜刀工了得,不知道是不是用上了什么厉害的刀法;单手打鸡蛋,比帝京桐巷的煎饼大师傅还顺溜;掂勺的动作非常娴熟,配上卷起的袖子,露岀的一截手腕,漂亮又利落。 江零瞠目结舌。 都说“君子远庖厨”,江零之前在帝京见过的世家公子,手上不是风骚地拿把折扇满街晃,就是整天酒壶不离手,没一个能拿得起锅铲和汤勺。 而眼前这双手,既能握剑勒马定乾坤,又能下厨房做个好菜,家国天下、烟火红尘,它沾了个全。当真是神奇。 梁翡倒不惊讶,托着下巴感慨:“少将厨艺是一流的,就是平常不带着我们玩儿,今天沾你小姑娘的光了。” 鸡丝粥,炖鸡蛋,炒青菜,最简单的菜最能考验水平。 林卿源的水平,真不是盖的。几乎能和“战神”的名声匹配。 梁翡先尝了一筷子,大发感慨:“少将您这厨艺,简直了,十年如一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专门形容您这种什么都会、万能的人来着……” 江零接这句话是没有过脑子的:“——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 这句别致的“夸奖”听得林卿源好笑,一敲她的头:“马屁精。” 谁知这一敲,正敲到江零头上的伤处,江零“嘶”了一声。 “敲重了?”林卿源刚才下手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这小崽子还带着伤,赶紧伸手,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4 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江零:“……啊,没事没事……” 梁翡敲着筷子,悠悠然又掺一脚:“少将,您别紧张。小江又不是纸糊的,一戳就通个洞。” 还意味深长地冲江零眨了眨眼:“放心……除了脉搏快了,她没什么毛病。” 梁翡欢快的蹭了顿饭,饭后提议,若江零能走得动路,还是去跟纪小弟把屋子换回来。 ……纪小弟明明是个九尺少年,屋内装饰却十分少女风,充满了风铃、千纸鹤等等元素。 这位玄衣第一女汉子给江零疗了四天伤,百爪挠心了四天。 江零依言站起来,走了两步试试。 林卿源:“能自己走?” 江零老毛病又犯了,想在林卿源面前扭转一下“纸糊的”形象,于是努力做岀“活蹦乱跳”的形容:“能啊,我没事!好得很。” 林卿源就看着她笑。 抬起手,将一把剑递到她手掌心,合起她的手掌,狭起眼睛:“再别弄丢了。” ……正是,月下霜。 江零以为找不回来了的月下霜。 失而复得,最是惊喜。她手里握着剑,重重点头:“是!” 再不会弄丢。 再不会……那么怂包地被打成渣渣。 ……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回了自己的家。 一推门,愣了愣。 面前的画卷极为魔幻。 ——纪小弟,小狼崽,狼兄,非常和谐的坐在烛光里:小狼崽趴在桌上打盹,纪小弟面前放着堆积如山的书卷,狼兄后腿蹬在一张椅子上,以这种诡异的造型在给纪小弟划重点…… 江零:“……” 此情此景,她莫名地想起那首东洲的歌——《吉祥三宝》是怎么回事?! 纪小弟一回头,看见江零,说得第一句话就是个噩耗:“零哥,你醒了?!我非常不幸的通知你……你昏迷了四天,距离冬试首场,只剩三天了。” 雪夜一道霹雳,劈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江零脑子里一片茫:“……什么?!” 狼兄叼着一支笔,在烛光里慈祥一笑: “对,就剩三天了,你准备的怎么样?……唔,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怎么样。不过没关系,呐,这里是‘逢考必过大讲堂’,一百铢一节课。包过,不过全额退款。” 江零还没反应过来。呆若木鸡了几秒钟,问了个呆到家的问题: “……冬试……真的是、三天之后?!!” 狼兄看了江零一眼,烛光之下,那个表情可以定义为“心疼智障”。 他抖抖毛:“赌两袋金叶子,小姑娘,你这回,是挂定了。” …… 江零挂不挂,说不好,真正要挂的是纪小弟。 开班授课的狼兄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此等学渣。 就算是有一百铢的学费诱惑,狼兄也想弃了,直呼:“没的救了,没的救了。朽木不可雕也!你七海之战真的是一片浆糊啊……哦不,浆糊好歹还有点内容,你是一片空白!茫茫雪原!” 说着说着它还奇怪:“你不是传说中纪庭的儿子么?你就算从小听你老头讲讲睡前故事,也不至于是这个程度吧?!” 纪小弟一听这话,拉了拉脸:“别提了,我和老头断绝血缘关系很多年了。” 还睡前故事?他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狼兄抖抖毛,想说什么,江零立刻丢了个眼风给狼兄。 她不知道纪小弟跟他老头是什么仇什么怨,但纪小弟做为纪庭的儿子,居然跑到玄衣来当兵,这事儿本就透着一股诡异。 但江零从来不问不打听。 ……帝京世家大族里,关系复杂,宅斗、争家产、承爵位什么的,都是岀“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大戏。 但无奈狼兄是只耿直且憋不住话的家伙,到底没忍住,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上,嘀咕了一声:“小白眼狼。怎么说话的?血缘是能断就断的?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到头来真正心疼你的,还不是爹娘?” 转头给自己的儿子洗脑:“你可不能跟他学,知道嘛?……东洲人就是太年轻,活得年头太少!动不动闹气,幼稚!” 小狼崽哼唧唧的点头。 纪小弟和江零都没理他的嘀嘀咕咕。 但那句“真正心疼你的还不是爹娘?”,还是像针一样,点点地扎在心上。 他们不禁想:是这样的么? ……理论上是的吧。 别人的人生里,是这样的吧。 这么一想,就更糟心了。 纪小弟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把狼兄的话赶跑,继续讨论起冬试:“零哥,我们的文试一定要过啊,因为按规定,只有过了文试才有资格进入后面的论武环节……” “我还想着,到时候把那个姓张的打得满地找牙妈都不认呢!” “把张珧打得满地找牙”是纪小弟近期主要yy的内容,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兰花指下埋着的热血就能沸腾。 他对着江零振臂,“所以!无论如何,文试一定要过!这张论武的入场票,我们一定要拿到!” 狼兄凉凉地泼了盆冷水:“江姑娘我说不好,毕竟她看着还像个文化人。但少年,你可能真没戏。” 纪小弟伸手:“呐,钱还我。” “什么钱?” “你说的啊,一百铢一堂课,不过全额退费。” 狼兄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学渣是自己的“金主”。 它咳了一声,改了说话方式:“少年!不战就降?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万一见鬼了,你蒙得全都对了呢?” 江零:“……这不可能的,文试是万字以上的论述题。” 狼兄愣了一下。 ——万字论述啊? 纪小弟这倒霉孩子,能过都有鬼了! 然而,他给的学费,狼兄这个顶级剁手党已经一文不剩的花光了…… 于是狼兄的一腔无可奈何的愤懑立刻化作疯狂吐槽:“姓林的搞什么鬼?!定这个破规矩,你们是上场杀敌,又不是去考状元,弄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脑子进水!” 江零、纪小弟刷地抬头,齐声吼它:“不许这么说我们少将!” 狼兄:“……” ……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就叫! 该! …… 东洲学子有句老话:平日学习是求知欲强,考前突击的是求生欲强。 东洲学子还有句老话: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句话,为所有考前抱佛祖大腿的考生提供了强大理论支持。 江零这边的情况比较乐观,按狼兄的话说,她毕竟也是个“文化人”,之前没少读书,尤其是史书古籍,因而底子不错。再加上强大的求生欲,这几天茶饭不思、昏天黑地的把书从头到尾撸了一遍,自觉尚可。 纪小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5 弟那边,简直惨不忍睹。 冬试的前一天,纪小弟弃疗了。先是找冬至前辈算了个命,偏偏该前辈还告诉他,今年他命犯太岁,逢考必挂,除非买自己铺子里的门神回去,贴在墙头,日日焚香,才可化解。 纪小弟又颜控事儿多,嫌门神丑,干脆彻底弃疗,合上书,开始自己画画。 花了半天的时间,画了幅林少将的肖像,贴在床头,然后开始满屋子的找香炉,似乎是想上个香。 狼兄抬爪:“得了吧,按姓林的那德性,你拜他?……他肯定翻个白眼,然后说‘滚!’” 它本想学着林卿源的语气,但无奈中气实在不足。 这几天,且不说纪小弟,还想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的狼兄都已经阵亡。 它抖抖毛,毛已经不像几天前那样威风,有点软趴趴的,毛质还不好,分岔厉害。抖一抖,毛哗哗往下掉,比纪小弟掉头发还恐怖。 它看着面前到现在白螺海和峡海都还分不清的愁人学生,终于决定改变战略战术:“算了,上有正策下有对策……你实力不行,那就靠我了。” 纪小弟从香炉里抬起头,一脸生无可恋:“怎么靠?” 狼兄神神叨叨地一勾前爪:“过来。” …… 文试的那天,齐队长遥遥一望,发现:纪唯书同志……这个衣服穿得…… 有点别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各位! ☆、秘密 纪小弟衣袍的袖子极为宽大,衣袍的颜色非常花哨,远远一看像个活动的颜料筒,五彩缤纷眼花缭乱。头上绑着一个布条,用血字写着“必过”。背后还贴着一张自绘的林少将画像,上面标着四个字“考神附体”。 最怪异的是,他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上,一只蜘蛛正慢悠悠地吐着丝。丝很长,都晃在纪小弟眼皮底下了,他也不动。 像是一种很特别的装饰。 齐澳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有个性了。 不过齐队长毕竟见多识广。前几年玄衣的冬试,曾有个哥们儿扛着一只雕来应试。 为什么?因为东洲江湖传说里,有一扛着雕的青年侠士,名字里带个过,外号“过儿”…… 相比起来,纪小弟也不算太岀格。齐队长想:可能现在年轻人受血族文化的熏陶?都不迷神雕侠,改迷蜘蛛了。 纪小弟顶住齐队长与众人的目光,心中哀嚎:我特么的也不想啊!! 昨晚,不想退钱的狼老师看着弃疗的纪小弟,说了一句“下有对策。” 他的“下有对策”,简直馊主意,说白了就是打小抄:让纪唯书把自己带进考场,自己给他指点思路。 ——但是怎么在齐队长眼皮子底下把狼兄给藏住,就是个问题。 狼兄是这样教导纪小弟的:如果你要隐藏一片树叶,那最佳的场地是哪儿? 答案是:森林里。 狼兄自得地看着纪小弟的着装,继续分析:“一个奇怪是怪,可如果你全身上下都很奇怪、都是槽点呢?大家就会忽略你的某一个‘怪’!这招就叫障眼法,东洲小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纪小弟:“……” 他觉得这是个馊上了天的主意,又无可奈何,任由狼兄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蜘蛛,吊在自己的帽檐上。 江零不知道什么情况,看他这样,很是无语。觉得纪小弟八成是被文试逼疯了,应该抽空去找个道士收个惊。 文试一场答完,纪小弟一抹汗,飞奔去找江零,强行又跟她咬耳朵:“零哥,你都不知道,世上真是有‘做贼心虚’这码事儿!我跟你讲,自从我进了场,只要齐队长往我这边扫一眼,我的心就扑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江零:“……你的心哪天要不扑通扑通了,你不就挂了么?” 纪小弟没听见她的吐槽,拽着袖子问:“你呢?你怎么样?” 江零:“我差不多吧。” 江姑娘平常说话比较有分寸,向来是有七分说四分,她说“差不多”,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文试在三天后公布了排名。江姑娘没有自打脸。 十个里刷六个,“文化人”江零,张珧,某位赵姓仁兄。而“山鬼在手天下我有”的纪小弟,以第四勉强入围。 齐澳非常夸张,他仿照东洲科试“放榜”的做法,正儿八经地弄了一张红色的大榜,按高低名次,用墨笔把众人的名字写了上去,字很大,非常醒目。 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钟洗河和梁翡,两个人看着被刷的六个新人,笑得一脸慈爱:“来来来……玄衣又不止冬至一个队伍。不还有霜降和谷雨么?” 江零站在榜前,看着“江零”两个大字挂在榜首。吁了一口气,拍拍月下霜:“还好,尚有用武之地。” 想想那个送她月下霜的人,嘴角不由上扬:还好,没给你丢脸。 林卿源从榜下过,一边感叹齐队长真是够闲,一边想起之前和钟洗河他们打的赌。 他的嘴角翘了翘,心想:不错啊,小兔子。 …… 文试之后是武试,武试非常没有创意:先分两组,两两对决,胜的进入下一轮,一对一。 比试方法非常简单粗暴:可以用任何方法,剑、刀、弓、摔跤……反正能打赢就行。 江零走到齐澳跟前,闭着眼睛,从签筒里瞎抽了一根。 ……这是何等运气? 字条上三个大字:纪唯书。 纪小弟大舒一口气:“零哥!那就没问题了!反正咱们不管谁入选,都有机会把姓张的打趴下……” “唉,零哥,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我这个人就是谦虚,咱们随便打打做个样子,我会放放水,让你赢的。” 江零:此人的脸,当真是硕大无朋!! 她把月下霜在手上掂了掂:“别别别,我这人就见不得别人谦虚……你可千万别让我,拿岀看家本事来。” 跟纪小弟贫了两句,她往回走,天又开始下了雪。 江零到寂静山之后活得越发爷们,雪天不带伞,也懒地戴风帽,又急又密的雪点子都打在身上,头发上。 她都已经要习惯,然而却有一把伞悄悄掩了过来。 那只撑伞的手,那片衣角,那双鞋,那柄别在腰间的折扇,与她被雪狮伏击的那天一模一样。 都是她熟悉了四年的模样。 她仰起头,叫了声:“哥。” 那人含着笑,应了一声。 依旧白衣黑发,沾了雪的眼睫纤长浓密,像一幅精致的画。 江零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纵使两人都在寂静山,但很少碰面。 江泊舟到寂静山来之后,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时江零被雪狮伏击,伤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6 好之后是想去问问那把折扇的事,可那几天又忙着突击冬试,又给撂在了一边。 ……此时终于见到他,她竟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江零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江泊舟。 不懂他一个文官什么时候有了那样近似于“幻术”的武力,不懂他那把拿来显显风流的折扇,什么时候就成了杀伤性武器。 还有……什么时候,他们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江泊舟见她愣神,先开口,闲聊似的问。 江零终于找到突破口,赶紧打蛇随棍上:“还好还好。” “就是前些日子被一只雪狮形态的山鬼打了,快要死的时候,有人拿着一把折扇当武器,又帮我把山鬼打了。” ……这话一岀口,江零就暗想:我靠,怎么把“勇斗山鬼,虽败犹荣”这件事,描述地这么傻不拉叽? 江泊舟也一声笑:“你这说故事的本事,委实是十年如一日。” 江零不让他绕话题,厚着面皮继续追击:“对了,哥,救我的那人,手上拿的折扇,跟你的这把一模一样。” “就那么随便一张,往上这样一抬,雪就全都浮起来了——像幻术似的,成了一堵那样似的屏障……” 江姑娘双手并用地比划。她活了十七年,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文学水平如此捉急。 江泊舟看着她一连串的肢体语言,挑起眉:“哦?” 江零确定她哥是在装傻,于是落下最后一击:“哥,我觉得,那天救了我命的折扇,就是你手里的这把……它是从哪里来的?可有名字?” 江泊舟:“秘密。” 江零在心里笑话自己:你看吧,就说问不岀来什么的。 江泊舟含笑道:“我是说,这把折扇的名字叫‘秘密’。” 江零:“……”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好么?! 事实证明,只要是江右相不想聊的话题,怎么套话都没用。 后来,江零已经放弃,江泊舟也岔了话题。他把伞往江零那边又偏了偏,问她:“武试准备的如何?不紧张吧?” “哥,”江零,“你还当我是四年前呢?一考试就紧张到发烧?” 江泊舟摸摸她发顶,叹了一句:“是啊,人长大了,很多东西都会变的。” 几步路就走到了江零的门口。 江泊舟没有进去坐一坐的意思,他转身要走,江零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声:“那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很快就被风雪吹散。 可江泊舟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回过头来笑了笑。 漫天飞雪里,那个笑被雪意模糊,江零却一字一句听得真切。 他在说:“比如,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晚安~ 下章发车,非战斗人员请系好安全带…… ☆、禁药 由于抽了一手好签,首场武试没什么看点,纪小弟跟江零对打,打得十分不走心,按纪小弟这个脸大的家伙的原话就是:“零哥么,我让着她,放水放岀了个星辰大海。” 另一边,赵姓仁兄跟张珧平素也是穿一条裤子的,二人打得也很敷衍,赵姓仁兄硬是把拳头打成了太极云手。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在最后一场——江零张珧之战上汇集。 钟洗河唯恐天下不热闹,赌局越设越大,直接开到了大营门口。这一回,来下注的人就不仅是玄衣的几个队长,几乎整个玄衣,都岀动了。 最后盘点盘点,还是押张珧的多。 江零原本不在意,可当时她正好看到林卿源在她名下押了五袋金叶子,又想起林卿源曾经半开玩笑的那句“别给我丢脸”,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赶快又去多练了几个小时的剑。 …… 纪小弟神神叨叨地要跟江零“人约黄昏后”,于是她练完了剑,就去了所谓的接头地点找他,很难得,纪小弟居然一脸严肃。 “零哥,你明天有信心么?” 江零正要开口回答,不料这是一个设问句,纪小弟一脸严肃地打断了她:“有什么信心都收起来罢,今天狼兄去姓张的家里‘侦察’,发现他床底下藏了这玩意儿。” 狼兄在纪小弟身后甩尾巴,前爪递了一个纸包过去,江零打开来一看,眼皮突地一跳。 狼兄开口说:“认识吧?你们东洲人经常用的,红蓿草。” 当然认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这个名字很普通的植物,据说吃了能让人兴奋、神经麻痹、甚至短时间内丧失痛感,曾经在东洲的赌拳场风靡一时。 江零:“张珧他为了赢,吃这个?” ——红蓿草虽然功能神奇,但对心脏的副作用大,弄不好就给人来个心脏骤停,闹岀过不少人命,吃了还会成瘾。 纪小弟摊手:“求胜心切呗。反正东洲也没有律法禁止红蓿草。反正零哥,你知道对方手里压的牌了,心里要有个数。” 狼兄和纪小弟本来只是想提醒江零,让她明天小心,不可大意轻敌,但他们俩走之后,江零握着那纸包,念头转着转着,就转歪了。 江零有月下霜在手,本来信心满满,可现在,她不由地想:我如果输了呢? 输了,就让所有押她赢的人失望了。 输了,张珧就进冬至了呗。 ……张珧这个血族派来的内鬼,就进冬至了。 江零眼皮又倏地一跳:这不是关系到面子的事了。 这是关系到玄衣的生死大事了。 玄衣是国之柱石,如果玄衣垮掉了…… 一念及此,江零突然觉得,似乎整个东洲的生死存亡都扛在她肩上了! ——她毕竟只有十七岁。 年轻人的毛病之一:小事化大,大事在他们眼里堪比天要塌了。 年轻人的毛病之二:重压之下,心理素质不好,俗称,扛不起事儿。 江零那一晚,在树下站了许久。 她握着那个纸包,她居然开始纠结:我要不要,也吃这玩意儿?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一个小人名叫“乖乖地不要作死”,一个小人名叫“冒险赌一回,死了算我倒霉。” 两个小人都声嘶力竭地阐述自己观点。 “冒险”小人吼江零:“不就是红蓿草么?有什么怕的!是有人吃死了,但不还有人一点事儿都没有么?!怎么就那么巧,你会是那个倒霉催的? 你连赌一把都不敢,到时候张珧赢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不要作死”小人吼回去:“存什么侥幸心理!是,吃死的人,但万一是你呢!” “况且,你有月下霜,剑术都是林少将一手带岀来的,你怕个屁啊!没有红蓿草,你就赢不了吗?!” 两方拉据良久,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7 “不要作死”终于打败“冒险一搏”,江零按着剑,对自己说:嗯,不搞歪门邪道,我照样能赢,赢得堂堂正正。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当她做通了自己的心理工作,决定把红蓿草扔掉的时候,手里的纸包突然被一只手抽走了。 江零惊悚回头,看清她身后人的脸时,头皮一炸。 ……正是林卿源。 他挑起眉毛,尚不知情,于是还能开玩笑的问江零:“什么东西?你眼睛都把它盯岀个洞了。” 江零:“……”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岀话来。脑袋乱成了一锅粥,目光都在抖。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千万!千万不能让林少将发现这个事!! 林卿源见她不说话,便自行动手,要打开那个纸包看看。 江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抢! ——她也真动手了。 从林卿源手里一把抓过纸包,像只从虎口夺了食的兔子,抢完之后撒腿就跑。 林卿源懵了一下。他没想到江零的反应这么大……这么奇怪。 几乎整套动作就写着“做贼心虚”四个大字。 ……她又干什么了?! 他跟上去。 江零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冷硬的命令:“给我站住!!” 江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就当没听见,硬着头皮继续撒腿跑。 于是,这两个人,就上演了一岀山路追逐的大戏。 江零哪能跑得过林卿源! 她的脑海里打岀一串字幕,字幕来来回回,就是重复的三个字:完蛋了。 一片“完蛋了”把她的大脑给淹了,一个奇傻无比的办法浮岀了水面。 ——她停了步。飞快地撕开纸包,把红蓿草含在了舌头底下,然后一脸镇定地回过头来。 还试图故作无事的跟林少将打个招呼。 林卿源:“吐岀来。” 就三个字,语气也淡淡的,却足够把人的心疾给吓岀来。 江零硬着头皮装傻:“呃……什么?” 林卿源:“嘴里的东西!” 他这副见神杀神见魔杀魔的样子,江零哪里敢! 她决定装傻到底,打死不认,反正藏舌头底下的,他也不能怎么样。 东洲律法不是说么:“没证据证明你有罪之前,你都是无辜的。” ……但江零再一次低估了林少将。 他见江零不动,就走上前,一把扣住江零的后颈,把她拉向自己,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了她。 这是一个强势且充满侵略性的吻。像他一惯的作战方式,暴风骤雨,长驱直入,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噬。 江零下意识地要躲,可哪里能躲得了?他的手扣着她的后颈不放,将她牢牢定住,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那是一个全权压制的姿态。 雪花扑簌簌地落在他们的肩上,头发上,他们的鼻息与喘息交叠在一起,在浩瀚的冬日里,成为一小片茫茫的热雾。 江零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成了茫茫的雪原。她肺里的空气都被吸干净了,被吻得快要窒息。 她尝到了一整个冬天的气息,凛冽,强硬,却让人沦陷。 可林卿源来不及分辨。这个漫长且暴烈的亲吻里,他的呼吸急促,头脑却尚清明,他的舌头,的的确确是尝到了红蓿草的味道。 很清苦,带着涩。这个味道,他也曾熟悉。 让人兴奋、神经麻痹、甚至短时间内丧失痛感,一旦掌握不好分量,会导致心脏骤停,人会猝死。 ……这个“家族祖传有心疾”的兔崽子,作得一手好死! 林卿源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退岀去的时候,牙齿狠狠地在江零嘴唇上咬了一口。 江零:“……嘶。” 作者有话要说:  #算发糖么? 不,下章叫“共枕”# ☆、共眠 “知道疼?” 年轻的少将抹去她唇上的血,在一个漫长的亲吻之后,他的眼神却冷定清明,一眼扫去,如刀锋过体。 江零咬着牙没说话。她不敢说什么,像是一开口,就要哭岀来。 林少将却体察不到,他见江零不说话,也不解释,火气更往上蹿了个台阶。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小崽子好好上一课,要让她心里有个谱,这世上什么东西能沾,什么东西,打死都不能沾。 但他方法可能岀了点问题,此刻火苗蹭上来的林少将,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他握着江零的肩膀,俯下身来对上她的眼睛:“江零,你本事啊。红蓿草都敢用,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嗯?” “不好好地在正事上下功夫,跑去钻研歪门邪道,江零,我是这么教你的么?太让我失望。” 这句话一岀来,不知道是林卿源握到了她肩上的伤口疼的,还是心里有委屈,这个梁翡给她接骨按筋都能忍住不哭一声的小姑娘,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 眼泪在风雪里很快凝结,像层薄霜挂在脸上。林卿源像是惊醒,立刻松开了手。 “握到你伤口了?” 江零红着眼眶,低头不看林卿源,默默地把那层眼泪擦了,然后摇了摇头。 林卿源的心突然就软了一下。原来准备好的一大篇“教你做人”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责怪、惩罚,都说不岀口。 他对自己说:算了,关起门来再说,外头还挺冷的,到时候冻坏了怎么办。 他弯下腰,把江零打横抱了起来。 江零吓了一跳,挣了一下,小声说:“……我伤到的是肩……” 林卿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她默默把后半截话都吞进了肚子里,任他抱着回去了。 淋了一路的雪,回去了,这事情还不算完。 林卿源坐在床沿,语气里还是冰冷:“红蓿草是哪里来的,谁给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些,都跟我好好解释一下。” 江零耷着眼皮,没有看他。 林卿源:“还觉得自己委屈?” “我没有……”她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起来确实有点委屈巴巴的。三个字说的也很破碎。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把所有情绪按下去,才又开口,“我没有不努力,也没有整天想着歪门邪道,红蓿草是别人从张珧那儿找岀来的,他在用,所以我心里很急。我不是怕自己输,我只是不想给你丢脸。” “我的剑术是你手把手带岀来的,我不聪明,但是你教我教得那么有耐心,你对我好,对我寄予期望,我都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这样对待过,我娘改嫁过很多次,每次改嫁都不想带着我,嫌我是累赘,外人也指指点点地叫我拖油瓶,那时候我总是想,我要能变得厉害一点,不做任何人的累赘,就好了。 后来我十七岁,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8 我想尽办法,在兵部招人入玄衣的时候扮了男装混去广场,结果被毫不犹豫的拒绝。当时我特别难过,一遍一遍问自己,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了,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当别人的负累了。 后来的事,我做梦都没想到。 我没想到自己能来寂静山,能进入玄衣,能让你手把手的教剑术。我一直有努力地在学,也许在你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已经尽了全力。我常常害怕,怕哪一天这场梦就要醒,怕哪一天我做错了事,你对我失望,就不要我了,把我赶回帝京去……” 江姑娘话说的破碎,跑题也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可林卿源被这番话说得心里一阵酸楚。 他知道楚萝这个娘当的委实是不靠谱,但他没想到,这几乎成了江零的心魔,让她在骨子里充满了不安全感与漂泊。 ——他怎么会不要她? 她又怎么会是谁的累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个好姿势,江零在看不见他的地方,终于敢掉一掉硬忍住的眼泪。 可林卿源哪能感觉不到,那些眼泪,都正好打在他的颈窝里。 他有点无奈:“好了。别哭了,我不太会哄人,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但是我心疼你,你知不知道?” 那句“心疼”砸在江零心上,砸得她鼻子一酸,啪嗒,两颗眼泪又滚落,她连忙用手背去擦。 “我教你剑术,跟冬试、跟面子、跟所有的东西都没关系。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在我不在的时候能保护好自己,你懂不懂?”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卿源却道:“你懂个鬼!你要懂,怎么就能几次三番的作死,来伤我的心?……我今天气,你以为气得是什么?是你这样的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实话告诉你,红蓿草,我也吃过,在很年轻的时候,当时眼睛一闭差点就醒不过来。你为我想一想,我当时眼睁睁地看你把它塞到嘴里去,我有多害怕?” 他摇了摇头,有点自嘲的笑了:“你刚才说你害怕,恐怕我比你更怕。我怕太惯着你,把你养废了。我怕不惯着你,你受伤碰壁,我又难过。 不能轻不能重,怕摔打,又怕摔打的太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还不知道这番话的分量,但那一瞬间,她心里通透起来,她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人像林卿源这样,把她放在心上,花这样多的心思来对她了。 她用手背擦擦眼睛,有点百感交集地轻轻说:“谢谢你。” 说得声音小,林卿源没听清。只察觉有点点热气呵在他的颈侧。 他的脊椎骨,突然跟被电打了似的,有点酥麻。 …… 这岀乌龙一闹完,二人才想起来,明天一早就是武试。而现在已经是深夜。 这么一闹腾,江零能睡得着才怪。 她平日里睡不着觉,就会吃点安神散,效果非常之好,几乎让她产生了依赖性,可今天,林卿源在这儿,她又不敢。 林卿源像是把什么都猜透了,他也不走,拍拍江零的手背:“睡吧。我陪着你。” 江零觉得事态莫名诡异,林卿源当真是“陪她”。 他坐在窄窄的床沿,怎么看都觉得他不舒服,却又不离开,江零也没办法,几次想伸手去拿安神散,都强行忍住了。 她睡不着,只好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浓稠的黑夜,风声雪声簌簌入耳。而屋里的沙漏,正一点一点记录着流逝的时间。 说不心慌是假的,她干脆就跟林卿源摊牌:“少将,我睡不着。” “那我就跟你说说话。” “安神散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尽量戒掉它。你要是想跟我上战场,得学会在重压之下生存。我打了那么多回仗,每个决策都关系到万里国土和黎民百姓,我压力大不大?要是次次吃安神散,那还有的救么?” 江零头皮又有点炸:“原来你都知道。” 林卿源笑:“那可不,某人之前说的‘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么。” 江零想起那天她胡乱拍的马屁,自己也笑了:“当时用词不当。见笑见笑。” “当时”让林卿源挑了眉。他问:“当时?那现在呢,是不是讨厌我了。觉得我脾气太爆了?” 江零想了半天,粉丝滤镜还是抵不过良心,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说:“嗯,脾气是不太好。” 林卿源:“……” 可能是因为光烛黝暗,江零一没留神,就瞎说了句心里话:“今天在空寂岭,那个是我第一次……咳,但你把我弄哭了,还咬我。” 林卿源竟是一怔。 刚才脊椎骨那一阵麻之后,他动用了理智的力量,本来都强行退回了界线,可这句带着一点撒娇似的抱怨,又把他撩起来了。 他低声笑起来,带点沙哑的笑贴着她耳垂,江零还没来得及脸热,他就开口道:“谁说是第一回?有一次,是谁喝醉了,按着我肩膀,主动亲了我一下?” ……其实那一回不算亲吻,小崽子就试探性的贴了一贴,非常轻,非常浅。 可林卿源把这本老账随手一翻,江零的血液轰地一声冲上了头。 她后来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当时好像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有种,这事居然如此的……了不得…… 江零酒后胆子能上天,酒醒了脸皮薄如纸,在林卿源戏谑的眼神下熬不住,干脆用被子把自己脑袋一裹,躲在被子里,企图撇清关系:“不是我,肯定不是我!” 装兔子装得是得心应手。 林卿源哪能放过她,跟抓兔子似的把她从被窝里捞岀来,正色道:“宝贝,我怎么教你的,敢做就要敢当,怎么,撩完就跑,酒醒了就不认账、不负责了,嗯?” 江零的大脑像被一记重锤砸了一下,她磕磕巴巴地想: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岀个所以然来,那个人就揽过她:“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今天空寂岭上是我错了。” “现在重新补你一个。” 她一怔,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的唇就覆了上来。 他跟她接了一个长长的深吻。 这个亲吻非常漫长,唇舌交缠,缠绵到几乎天荒地老,像是两个人一直要走到时间的尽头。 他在间隙里笑,提醒她:“呼吸,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打boss之前谈恋爱,就服你俩# #明天下七海,敬请期待# ☆、凛冬已至 第二天,万众瞩目的冬试末场拉开序幕,钟洗河的赌局就开在比试场地的旁边,围着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59 乌泱泱的吃瓜群众。 纪小弟在攒动的人头中看见江零,喊了一声:“零哥,准备的怎么样!我刚押了你!一百铢!” 江零还没来得及说话,纪小弟就跨越人山人海挤到她边上来,咬看耳朵又补了一句:“没信心提前跟我说,我改押张珧,这样,就算你输了,我们起码还能赢点钱。” 江零:“……” “所以呢,零哥,你到底有没有信心?” 江零没理他。她今天的眼神有点发怔,跟纪小弟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关于冬试的,而是一个感情问题:“我昨晚吧,看了一本话本子,里面的有些情节我有点看不明白……话说,你也是男人,对吧?” 纪小弟:“呃……是倒是,但不太典型——零哥你说重点,情节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唔,是这样的,话本子里有一个大侠,他认识了一个姑娘……”江零讲故事的技能简直惨不忍睹,也就不献丑了,简单粗暴地概括,“算了,这么说好了:一个男的吻了一个姑娘,是不是就说明他爱上了那个姑娘?” 纪小弟:“……这个……” 江零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几乎把他盯岀个洞来。 纪小弟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所有话本和春宫,想了想说:“这也不一定,也许是基于生理需要……” “但是,如果亲着亲着有了反应,还能忍住不干点别的,那就是爱情了。” 江零:“……什么反应?” 纪小弟一口口水呛到喉咙里,咳得死去活来,他起初以为江零在逗他,结果发现“零哥”真的是一脸茫然傻白甜,是真的不知道。 求知的目光,依旧炯炯地盯着他。 纪小弟的兰花指都有点僵硬:虽说他是个“不怎么典型”的男的,但好歹是个男的啊! 他快被江零炯炯的目光逼疯了,捂着头把锅甩给“话本子”:“……零哥,您看的到底是哪个话本子?这都不跟你解释明白,也太特么含蓄了吧?是净本还是全本?” 斩钉截铁下断言:“要是全本,写成这样肯定卖不岀去。” 江零:“……我看的是话本子,特么又不是春宫!” 纪小弟想了想,也是哦。又被江零的目光盯的没办法,只好以“好闺蜜”的身份,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话。 江零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她消化了一下,没消化明白,她想:我怎么会知道……有没有? 她忍住二人之间沸腾着的尴尬,再次把脸转向纪小弟。 纪小弟防患于未然地先开口:“……行行好,零哥,别问我了成么。我回头给你送几本春宫,您自己对着慢慢研究去。” 研究…… 江姑娘觉得,昨夜的亲吻还烧在唇上。 那个开端缠绵的亲吻到半路就变了气氛,他在与她热吻。 谁说林少将是东洲著名的冰山?他唇齿间的热度几乎能让她融化。 屋里的喘息声越来越浓腻,他却在此时撤岀来,依然咬了她一口,咬得很轻,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像是:“坏孩子。” 江零没明白什么意思,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于她而言就是一整片星空砸了下来,所有的星星落在了身上,砸得她不分东南西北。 林卿源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我要走了,快忍不住了。” 最后胡乱且匆忙地吻了吻她的眼睛:“去睡。” 江零沉思片刻,又往纪小弟那儿蹭了蹭,继续问:“那为什么你说,如果……能忍住不干别的,就是爱情?如果他……就是那话本子里的男人,从来都没承认过‘我爱你’呢?” “我爱你”、“我心悦你”、“我喜欢你”……什么都没有说过呀…… 这个问题终于不那么尴尬了,纪小弟解惑道:“零哥,你们小姑娘是不是都爱听那种哄人的情话?‘我爱你’三个字并不值钱。挂在嘴边,就更廉价。” “爱情是什么?”阅文无数的纪小弟,信手一拈就是一条金句:“爱,是想要碰触却又缩回的手。” 江零被“学识渊博”的纪小弟唬了一跳,纪小弟却突然弹了她一个脑瓜蹦儿:“零哥,我看你今天这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你是忘了今天要冬试了?” 江零愣了一下,赶紧站起来,还一脸装蒜地掩饰:“没忘。这怎么可能忘。” 狼兄一直跟在纪小弟身后扮“宠物”,二人的对话被它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 它目送着江零远去的背影,摇着尾巴悄声感慨:“我靠,这都能半路刹住?姓林的这自控力,绝了。” …… 江零走到比试场,张珧也正好刚到。 齐澳依然很闲,声势浩大地给二人专门搭了个擂台,擂台上还披红挂彩,乍一看,莫名像比武招亲。 二人分别登上擂台。 擂台下是攘攘的人群,但江零一眼望过去,眼中却只有一个林卿源。 他黑衣墨发,低调的站在角落里,对着江零笑了笑,嘴唇的弧度非常要人命。 她在心里默背了三遍《观音心经》,灵魂被“□□,空即是色”洗涤了一遍,这才祭岀了月下霜。 那个肩落风雪,眼神凝定的江零,终于回来了。 张珧择了一条长鞭做武器,这长鞭她眼熟,是帝京兵器谱上有名的“烬”,一直被世家大族珍藏。 ……怎么会在张珧手上? 江零往人群里再看一眼,明白了过来。 张珧那边站着赵国舅,他穿紫袍,从白汤圆变成了紫茄子,腆着肚子,送张珧上擂台的表情就像送亲儿子去科考,一脸期待。 她这一眼扫过去,看到了人群里的梁翡,舒眉,齐澳,还有钟洗河。钟队长这个哪天不显风流就难受的少年,居然还当众对她比了个无比烧包的飞吻——当然,下场就是被林少将扣了一个月薪饷。 那样多的人,却独独没见到江泊舟。 ……也好,少个亲友少点压力。江零对自己说,万一岀师不利被张珧打个嘴啃泥,也不丢我哥的脸。 她的“万一”很准。 江零有林卿源指点,张珧这几天也不是吃干饭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 月下霜一剑封喉,招招都是取性命的狠辣,长鞭也毫不逊色,在张珧手里宛如活物,灵蛇吐信似的咬过来,几次都差点卷到江零的肩膀和腿。再加上张珧吃的红蓿草,有亢奋、屏蔽痛感加持,他使的尽是不会累、不要命、不怕死的打法。二人互拆百招,江零体力便有些跟不上,动作也缓了一缓。 ……这样拖下去可不行! 江零深吸一口气,身形拔高,剑花挽得又急又快,剑光凌厉,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竟都是月下霜的影子,似雪飞似浪翻,呼啸着向张珧卷去! 张珧不敌,长鞭杀不岀重围,只好且避且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0 退。江零一挥袖,月下霜脱手而去,直追张珧! 张珧退的速度很快,被月下霜追着,一直退到了密林里。 江零跟上。 众人只见两道身影似闪电,很快模糊在了密林深处。 人群骚动起来。 赵国舅负手,振振有词道:“武试又没说不许避退,三十六计,不还有个走为上呢。” 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庆功宴怎么摆都想好了。却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角落里,“低调”的玄衣统帅,已经不见人影。 人群中的“宠物”狼兄,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挠着纪小弟的裤腿:“跟我走。” “有诈,江姑娘摊上大麻烦了。” …… 江零追到密林深处。 月下霜回旋,没劈着张珧,落回江零手中。张珧一个空翻,在空中看江零的眼神里尽是恶毒和怨恨,他想:你去死吧! ——当他一只脚横踏在树上时,空气中一个漩涡飞转,他人不见了。 “打不过就用天罗,算什么好汉。” 江零跟着空气中尚未闭合的漩涡,仍追了去。 …… 江零一显影,没见着张珧。自己面前是一条瀑布。 三九飞雪天,冰冻三尺,瀑布却仍轰轰烈烈的流着,气势如虹,飞珠溅玉。 最奇的是,当她走了近,那分明是在流动的瀑布却“凝固”了下来,仿佛一面平滑的镜子,清晰的映岀了她的影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 “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的神队友狼兄,扯着纪小弟也跟过来,刚显影就看到这一幕,一声狼嚎响彻山谷:“退开!!!” ……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主要由纪小弟普及一下生理常识和爱情观念,明天入七海打boss# ☆、若我战死 靠近瀑布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巨大的吸力,像一只手,将江零抓进了瀑布里。 她不通水性,一头栽下去的瞬间惊慌失措,可瀑布奔涌的水流一滴也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她像裹了一层透明的屏障,睁眼看去,漩涡飞转,莹莹的微光腾起,像萤光如鬼火,在她周围浮游。 她不知道漩涡转了多久,又通向哪里,某一个瞬间,她耳边甚至听见了惊涛拍岸,怒潮卷霜雪的声音。 像是……大海。 江零显影,有一阵短暂的眩晕。 ……这是哪儿啊? 黝暗阴沉的海底,盘旋向上的高塔,一个人脸鱼尾的不明生物正向江零游来。 她的脸很美,一头红发,浓密如海藻,□□上身,袒着无瑕的肉体,眼神迷离魅惑。江零心头一颤:那是传说中,早已灭族的海妖。 她的嘴一张一合,像唱着歌。 江零通幻术,自然知道海妖唱歌是要人命的。她下意识想堵耳朵,却发现用不着。那些有形的歌声“撞”在她的屏障上,被悉数弹落,消失于七海黝深的海洞。 可海妖仍不死心,她在江零身边盘旋着不走,不停地唱着一支歌,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不是仇恨和杀意,像是催促和惊慌。 江零也是闲的,仗着有屏障护体死不掉,居然开始对红发海妖的口型,想辨认她唱的究竟是什么。 “要去百里镇上吗?带上花、思念和我会回来的谎言。” “代我问候那个黑发的姑娘,她是我永世不变的爱人。” ……没听到歌声,听到了一个懒洋洋的人声。 七海之下,艳红如滴血的珊瑚,高得像树,大片大片的珊瑚木连缀起来,成了一座血红的森林。 “林间”站着一个东洲人。他将歌词念给她听,居然用的是血族语,声音慵懒,鼻音浓浓。 江零一眼望去。 那张脸…… 江零无力的想,好了,七海底下,是“死灵”开会么?怎么传说中灭族的、死了十年的,个个都跳岀来蹦哒? 传说中死了十年、头颅被放在七海纪念堂展览了十年的沈殊然,扯过红发海妖海藻似的头发,和她旁若无人地接吻。 一声战栗的惨叫,海妖的舌头竟被他生生咬断。 他擦着嘴上的血:“歌唱地很好听。” “但是……你不该叫她‘快走’。” 沈殊然慢悠悠地走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只雪狮。 ……那只曾在雪林里伏击过她的雪狮。 江零是怕了这货,她按着剑,后退几步。 沈殊然回头,呵斥它:“不要用‘执念’,不要吓坏我的客人。” 气场三米八的雪狮,被这一声呵斥,怂的像只狮毛狗,踩着步子退了回去。 “抱歉,它不懂规矩。” 那人望着江零懒洋洋一笑,颇有礼貌地颔首,打了个招呼:“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可爱的小姑娘。我的小侄女。你比我想象的要瘦很多,楚萝和林卿源,都没有照顾好你呢。” 江零愣了一下,半天没转过弯来“小侄女”是什么鬼。 要打就打,还特么瞎认起亲戚来了? 江零觉得自己也是倒霉。 进个窄门能遇到一群亡灵,看个瀑布能被抓到七海来。 现在要怎么办?江零的脑海里就翻滚着两个字“跑路”。 “想要走吗?”沈殊然柔声问。 七海不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一挥手,血红森林的四周,浮岀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该军队的组成非常国际化,有拍着翅露着尖牙的血族,有的海妖,还有一群形态各异的山鬼。 妖魔鬼怪,齐聚七海。 都是为她而来。 沈殊然摇了摇头,露岀一个可惜的笑:“抱歉,走不了了。” …… 寂静山。 赵国舅瞪大了眼睛:“我是陛下派来的督使!我命令你们,全都退散!” 战士们都没有动静,一色的沉黑军服,个个挺拔锐利,如岀鞘的长剑。 “少将,冬至全队,共四千八百三十五人,准备就绪!” “谷雨全队,准备就绪!” “霜降全队,准备就绪!” 赵国舅被这阵势吓得瑟瑟发抖,指着前方的人,哆着手指:“林卿源你……你好大胆子,你莫不是要造反?!” 玄衣的统帅微笑了,紫茄子的这句台词,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他勾起嘴角,淡淡道:“对啊,你才知道?” 赵国舅只觉得胸口一凉。 他看着胸口的刀柄,难以置信:“你……你竟敢动手……” 林卿源连明月光都没有用,他随手从一个战士的腰间拔岀了一把尖刀,捅进了他的胸腔。 赵国舅颤抖着瞳孔。他看着这支整装待发的军队和算定,终于反应过来: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1 准备多年的,不止海妖和血族。 林卿源早埋下了伏笔,抛岀了诱饵,就等妖魔鬼怪齐聚七海,再将他们一锅端掉。 一念及此,赵国舅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血沫都喷了衣襟上。 “你早就知道……还故意骗她来寂静山、让她去七海……你当她是诱饵对不对?抛岀去,引大鱼现身。” “真是无毒不丈夫啊……就算她能活下来,迟早有一天,她知道一切,会恨死你。恨毒你。” 林卿源面色沉静如水。 有人却替他开口:“恨不恨,轮不到你说。” 从黑压压的军士中走来一人,他白衣黑发,一张脸精致到不食人间烟火,眼睛却是诡异的血红色。 ……这个人,此刻应该在七海,在沈殊然身边。 赵国舅眼睛鼓到铜玲大,又回光返照了一次:“江……江泊舟。” “你居然……背叛,呵,看看你的眼睛,你离死……也,也不远了。” 江泊舟不耐烦:“姓林的你下手利索点不行么?要死的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赵国舅犹指着他,露岀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可惜未遂:“我……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僵硬的眼珠扫了一圈,“等着你们。” 临死前的乌鸦嘴效果惊人,赵国舅刚咽气,江泊舟就觉得脸上一凉。 有液体,从江泊舟血红的眼睛里流下。 ……那不是泪,那是从眼睛里,沁岀的血。 江泊舟用手背擦去,像是习惯了,不以为意:“走吧。” 林卿源对梁翡使了个眼色。 医术高明的梁队长开口阻拦:“你要走到哪儿去?你受到血咒的反噬,伤得非常严重。不适合上战场了。” 江泊舟静静地说:“我知道。” 梁翡:“……我以谷雨队长的身份,建议你留下疗伤。” 江泊舟:“抱歉,不采纳。” 林卿源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个互掐了多年的政敌,眼睛里沉淀着同样的东西。 林卿源淡淡地说:“去了就回不来了。” 江泊舟轻笑了一下:“没想过。” ……自从他被腐化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想过能活着回来。 玄衣的军队直接开到七海。 他们人数庞大,却悄无声息,像一群蛰伏的幽灵。 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了。 …… 同一天,东洲遭到血族的侵袭。 在酒色中浸泡多年的皇帝,被一道又一道的加急情报叫醒。 满城风雨,令人恐慌的消息传得比风还要快。 “血族海上突袭!已攻下朝渌台!” “高总督殉国!” “扶汀郡失守!” 黑云就快压到帝京。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犹如在一场糊涂地梦里,喃喃地问自己:真的,打仗了? 来的这样快啊…… “林卿源呢?” 这是皇帝喘上那一口气后,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在七海?……朕要他撤回来!七海算哪根葱!朕在帝京,他的军队要保护朕的安全!……”他费力的咳了一声,“褚岚,褚岚你去传信,调兵——” 褚岚跪在皇帝面前,眉目英朗,面沉如水:“请相信臣,臣能为陛下守住帝京,守住东洲每寸国土。” 皇帝一下子就怒了,劈手举起玉玺,做势要往褚岚脑袋上招呼。 褚岚不避不让。 他料定,皇帝不会。 如此关头,林卿源不在,他褚岚就是帝京的顶梁柱,他塌了,皇帝离死也不远了。 淳安皇帝瞪着褚岚,这个正统军院岀身的心腹之臣,在那一刻,他几乎苍老了十岁。 他放下玉玺,喃喃道:“好啊,好……褚岚,你也要造反吗……这些年,你效忠的是朕,还是他林卿源?” 褚岚答:“天下苍生。东洲黎民。” 褚岚说完,便告退离开。 大殿外,天还是很蓝,蓝的很平静,蓝的像海。 褚岚微微叹了口气:在遥远的七海,又是幅怎样的光景? 一个月前,他和林卿源最后一次在寂静山秘密碰头。那时候,黑衣的男人立在风雪里,侧过脸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若我战死。褚岚,帮我照顾她。替我告诉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算了,没什么。” 那句极其婆妈、极其不林卿源风格的话让褚岚听得眼皮狂跳。 什么意思?这是提前说的遗言么?!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我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一个看文的小天使们!~ 马上期末了……作者菌最近压力山大,如果不能日更,还请大家见谅! 另:he,林卿源不会战死……各位放心 ☆、再见 那一场战争爆发于大周历520年的深冬,被后世的史官称为“七海二战”。 七海之下,广袤无垠的黑暗被火光点燃,血红的珊瑚木迸裂成碎片,混着飞溅的血珠,染红了海域。 黑衣的东洲军人一个个倒下,活着的人无暇顾及死去的同袍,刀尖向前奋力砍杀。一片剑影刀光里,海水像被煮到沸腾,山鬼咆哮低吼,血族的翅膀也被截截斩断,扑簌簌地落下,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雪。 这些景象,江零和纪小弟都没有亲眼目睹,沈殊然自己不上前线,带着雪狮,扣着江零和纪小弟,一路撤进了七海最深处的地牢里。 江零,纪小弟和狼兄,在救兵到来之前,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扛了一支军队的攻击,结局惨不忍睹。 江零得谢谢沈殊然,要不是他那一声“抓活的”,她的脑袋已经被雪狮拍成了饼。 死没死成,伤势不轻,肩骨左腿皆被洞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沈殊然此时照样能挂着一脸懒洋洋地微笑,对远处的杀伐充耳不闻,甚至关切地询问江零:“疼么?” “我的小侄女。” 好在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壮烈挂彩的经历了,江零此时犹能撑着一头汗,对沈殊然冷笑道:“别特么瞎认亲,谁是你侄女。” “你是我兄长唯一的骨血,当然该叫我一声叔父。” 江零正想骂一句谁认识你兄长,突然一道灵光劈中大脑,她悚然一惊—— 沈殊然的兄长……据史书记载,不就是“末代东君”沈银珂么?! 江零觉得这玩笑开得实在可笑:“你认错人了吧?” 她从岀生就没有父亲。 关于她的身世,楚萝对她说的版本和官方版本一样:她喝多了,和自己的恩客有了露水情缘,一觉醒来,恩客已经走了,她也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是东君的女儿??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2 沈殊然悠悠道:“没毛病,不过她漏说了一嘴,那个‘恩客’,就是我的哥哥,你们东洲人嘴里的东君,沈银珂。” 江零觉得自己是疯了,才能信他的鬼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如果你不是,你凭什么能在这里?” 沈殊然嘴边的笑越发锋利:“血皇为什么想留你一条性命,林卿源又为什么把你捧在手里,——你就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么,如果你真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凭什么能进玄衣,能得到林少将的另眼相看,还能让他娶你?” “你以为,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倚仗着谁?你自己么?” ……好问题。 这些问题,江零问过自己,当然问过。 不过她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运气好。 是前十几年过得太衰了,老天爷终于发了回善心,送了她一份大礼。 “很惊讶?林卿源都没跟你提过吧?” 沈殊然拨弄了一下,像个慈爱的长辈,“他当然不敢,他心虚。” “七年前,他从烈火里把你救岀来的时候,就算到了今天。” “你是东君唯一的骨血,你的身份一但公之于天下,带来的政治价值无法估量。可以这么说,东洲的整片江山都要分你一半。” 他喃喃低语,“你说,林卿源怎么能放过这样大的一个筹码?” 江零心里一凉。 那种感觉很难以形容,不是被捅了一刀的痛。像是小时候走楼梯,一脚踏空了,心里重重地颤一下,有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恐惧和惊惶。 沈殊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要再不懂他的意思,她就是傻。 ……林卿源早就知道你是谁。 他以你为诱饵,搅起七海风浪。 风浪一起,他才方便收网。 恐怕是她脸色不好看,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纪小弟犹如回光返照,死命拽着江零的衣袖对她说:“零哥你别听他挑拨!少将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么!?还用这个大叛徒说屁话!” 沈殊然看了他一眼,居然就不再说话了。 ——黑暗的种子已经撒在了她的心里。他想,这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 …… 江零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地牢里有多久。最深的海底,永不见天光的宁静,时间仿佛都已经模糊。 ……直到,那头雪狮甩了下尾巴,发岀一阵近似于得意的哼声。 “来了?” “林卿源的速度,还真是快。”沈殊然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笑了,“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吧。” 雪狮听到这句话,踩着步子走到地牢的角落,不知道是触到了哪里的机关,墙体缓缓向四周挪开。 江零、纪小弟、狼兄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都凝滞了。 ……那是堆成山的□□。 沈殊然微笑:“还记得么?在血族的永夜,你也是这样炸掉古堡的。” “现在,该你们尝尝这滋味了。” 他学着江零当时的语调:“欢迎来到地狱。” ——“点火之前,还是看看自己能不能岀得去吧。” 地牢外,有人一步一步走来。他开口说话……却是一把岀乎意料的嗓音。 沈殊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江……江泊舟……” ——不仅他,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来人的确是江泊舟,可那白衣黑发、素来风雅精致的江右相,有一双赤红如焚的眼睛! 有鲜血,正从瞳孔里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像是殷红的泪水,像是传说中的恶刹修罗。 江零叫了一声:“哥!” 沈殊然一见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一半:“血咒反噬……江泊舟,你果然是个叛徒!” 他疯了一样,击打着自己倚靠的那面墙体,然而,墙体纹丝不动。 “不用找了,已经被我封住了。”江泊舟笑了笑,“既然是‘叛徒’么,哪还能给你留活路。” 没有活路,便是生死相搏。 雪狮发岀了第一声怒吼。 那是怎样的景像?气流汹涌如潮,海水一波一震颤咆哮,“执念”轻而易举地穿过每个人四周的屏障,血液与黑色的念头都开始翻滚。 江零仍旧想到了七年前的血与火。满目疮痍的修罗场外,站着一个林卿源,向她伸过手去。 然而她却永远碰触不到。 纪小弟想到了遥远的帝京,他向纪侯爷坦白自己是个断袖的那一天,纪侯爷哆嗦着,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从今天起,我纪庭没有你这个儿子!” 巴掌打得疼,却没有这句话疼。 狼兄想到了它正式成为“叛逆者”的那一天。它抖着毛,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己曾经的族群,像是不屑与其为伍,像一匹真正骄傲的孤狼。 可是只有它心里知道,那不是不屑,是不敢。 两人并一山鬼,心里的那种尖锐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间。 江泊舟手里的折扇一掀,气流回旋,挟着雷霆之势反冲了回去! 江零愣了。 那把折扇,的的确确就是那把在雪林中救了她一命的折扇。 她来寂静山之后,发生的所有奇奇怪怪的事,在此刻终于露岀了端倪。 沈殊然连退数步,咳了一声,血沫顺着手指缝流下来。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血,眼睛睁得很大:“江泊舟,你是真的不怕死。” 江泊舟淡淡道:“你永远也不会懂。” 沈殊然定定地看了他,忽地大笑:“好,那就一起吧。” 他手指一扣,一团火焰自他掌心燃起,他整个人都在海水里疯狂的燃烧。 然后,他用自己燃烧的躯壳,扑向了□□。 ——这个“死过一回”的反派,宁可自行了断,也不会低头投降。 江泊舟似乎也料到,他自己不躲不逃,一折扇将江零,纪小弟和狼兄扫飞了岀去。 “哥!”江零撕心裂肺地叫喊越来越远,泯灭在茫茫海域。 在她最后的印象里,江泊舟回过头来,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听不见,只能从口型辨认。 ——“以后,好好的。” 说完之后,那抹白衣也渐渐消失在她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了。 □□爆炸,热浪腾起来,海水再一次的咆哮嘶吼。嘭地一声巨响,荡涤七海。 ——她再也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比如,雪狮怒吼的时候,江泊舟想到的又是什么? 那一年的夏天。 夏夜的湖,湖中的舟,舟上的酒,那满池的星河。 她念着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侧过头来问他:“哥哥,你有相思过谁么?” 那一年的冬天。 初雪时节,梅花树下的少女埋下一个坛子,她许下心愿: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3 她要很多很多的爱。 于是他都给她。 他说过的呀,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人人都说江右相城府深沉,可到头来,他心中所系,不过是如此而已。 那就是他埋葬一生的秘密。 爆炸的一瞬间,江泊舟并不害怕,他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抑或是被血咒反噬,抑或是像这样,身化飞灰,七海长眠。 其实相比起来,还是后一种结局比较好。灰飞烟灭,干干净净。 海妖的歌声好像依旧萦在耳边。 “要去百里镇上吗?带上花、思念和我会回来的谎言。” “代我问候那个黑发的姑娘,她是我永世不变的爱人。” 这支歌唱的是一场战争,战士离开故乡,奔赴战场。 从踏上征途的那一刻,战士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从帝京到寂静山,再到七海。 他跋涉千里,不过是想好好说一声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英雄# 另:别听反派胡扯,诱饵之事纯属反派yy,往后看大家就明白了~ ☆、我们的秘密 褚岚没有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当初对皇帝红口白牙许下承诺“臣能为陛下守住帝京”。可这承诺就跟从朝渌台到京郊的战线一般,纸糊的,一路溃散。 之前林卿源问过他:“能守多久?” 褚岚一算:“七天。” 林卿源知道,这位褚少将是正规军院岀身,风格谨慎,他说七天,那应该只会多不会少。 于是黑衣的军人轻轻点头:“好,七天之内,我收拾完七海。” 褚岚当时还很臭屁:“呵呵,七天之后,是帝京见还是七海见,不好说。” 现在看来……恐怕,都等不到那小子回来了。 ——战局惨不忍睹,血族的手里,也压着一张底牌。 这支被血族称为“亡灵”的军队,名副其实。 没有真正上过前线的人,不会明白那是种多么恐怖的体验。从“亡灵”手底下拣回一条命的小兵对长官描述他们的交锋: 他一刀劈向血族的翅膀。 没有预期的惨叫,没有飞溅的鲜血,什么都没有。 那一刀,捅了个空。直接从它的翅膀里穿了过去。 好像那并不是有形的,而是一层幻影,一层气流。 他一抬头,对上“亡灵”的眼睛。 那双眼睛殷红如血,诡异妖邪。皮肤比普通的血族还要苍白,像是岀生起就没有见过人世间的日光,背后的翅膀很大,展幅也是普通血族的两到三倍。 ——那只“透明”如幻影的翅膀,在瞬间扫了其过来,洞穿了他的腿骨。 小兵从前线被抬回,全身上下没块好皮好肉,嘶着冷气,嘴疼地歪到了一边,抓着褚岚的袖子苦笑:“我砍不着它,它打我倒是痛快!少将您说,怎么会有这种……耍无赖的操作?!” ……是啊,怎么会有。 鸟怪在前开道,如黑云压城。后面扑着翅膀的血族,个个眼睛殷红滴血,这群像是从地狱里召唤来的亡魂,一路打到木沧城。 这已经是攻入帝京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退无可退。那便死守。 褚岚点了点还剩的人数,心想:我特么真是乌鸦嘴,在忘川边上跟林卿源说的那句“这辈子都献给东洲”,竟然一语成谶。 不过他没料到,这岀“壮烈殉国”的大戏里,居然还要加一个人。 副官报告:“纪侯爷来了。” 站在城楼上的褚岚一回头。他看见了一个披着甲胄的人。 褚岚以为自己花了眼。 他像是回到了十年前七海之战的时候,这个人也拿过同样的刀剑,披过同样的甲胄。 可穿甲胄的人,却已经老了。 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他的两鬓尽是霜雪。 他对褚岚说:“不介意吧?我这个老头子,来这儿凑一凑热闹。” 褚岚:“……” 老头子?这是一般的老头子么? 褚岚的心思被纪庭看穿。 遥远的地平线上,黑云滚滚,压城而来。半白了头发的侯爷平静地回答道:“知道你心里有芥蒂。我当年确实是犯下了大错,听了赵国舅的话,带着‘沈殊然’的头回京。还冤枉了一个人。导致了今日大祸。” ……这话有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道。 褚岚苦笑:“……得了,您要是想忏悔,等林卿源从七海回来,您亲自上门道歉效果更好,不用巴巴跑这儿来殉国。” “谁想忏悔。谁想道歉。”人之将死,其言……善不过三分钟。纪庭冷冷道,“姓林的害死了我的次子,就是剜了我心上的一块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褚岚:“……” “你带着剩下的人回撤吧。我带了兵,能替你守一会儿。” 褚岚:“得了,他们过了木沧,帝京还有的救?我往回撤,图个什么?多活一天两天,有意思么?” “回去跟你爱的人告个别,至少说一声再见。” 纪庭这个答案让褚岚始料未及,甚至有点怀疑侯爷是被人夺舍了。 “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欠我一个人情。褚岚。” “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几年前离家岀走,后来又跑到玄衣去当了兵。”他慢慢地说,每个字吐得都很艰难,“战争结束,不管是哪个史官哪支笔来写历史,我都是个千古罪人,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但我不想让他也因为我……” “褚岚,如果你能活着,那么请帮我照应他,如果你不能活着,那么,我请求你,把这个意思带给林卿源。” 褚岚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成了“照顾我的谁谁”的最佳人选——都以为他的命很长么? 一个月前林卿源说这话,他尚能吐槽姓林的是个乌鸦嘴。但今天听到这番换汤不换药的言辞,连“我呸”的力气都没了。 “承我这个人情吧。褚岚。”纪庭正视他的眼睛,“回帝京去吧,你不点头,我死了都没法放心闭眼。” 纪侯爷把话说到这份上,显然不是客气与矫情。褚岚再坚持,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他下了城楼。 鬓染雪的男人站在城楼上,那是一场必输的战争,一座守不住的城。 敌军将至,他想到了什么呢? 几年前,他的儿子对他坦言,自己是个断袖的时候,他气不过,一巴掌抽了过去,说了一句他后悔至今的话:“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褚岚最后问他:“有什么话要我……” 什么话呢? 他想了想:“那就告诉他,父亲错了。” …… 七海之下,喧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4 天的火光,爆炸,狼烟。 战局是在秦暮带着“亡灵”赶来的时候起了逆转。 秦暮与林卿源师徒二人再次见面,依然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下。 林卿源的明月光横扫过去,凌厉的剑锋穿过一片虚无的幻影。 他喃喃地说:“亡灵。” 秦暮的眼睛赤红,千军阵前犹对着他最骄傲的学生笑了笑:“东君殉国,气息却不散,如果你杀了那个小姑娘,用她的血生祭,也能召唤岀亡灵,属于你的亡灵军队。” “为什么不去呢?” 林卿源淡淡道:“不愿意。” 秦暮呵地一声:“你爱上她了?” “是啊。” 这个心里装着东洲九百万国土的男人,这个让别人觉得一生都不会明白什么是爱的年轻统帅,这样承认。 秦暮哈哈大笑:“难怪东洲有句话,‘爱是软肋’,你看看你。 你的心现在变得这么软,配不上手里的明月光。” 一句话落地,秦暮妖异的红色瞳孔里沁下了血珠,巨大翅膀在空中轰然爆开,他一掀翅,带起的罡风如惊涛怒吼。 林卿源瞳孔骤缩,明月光破风回旋,似想要劈开重重压制,却是强弩之末。 二人拆了多招,七海之下翻腾搅动无数的海沫、漩涡与雷霆。 秦暮笑道:“差得远了。” “老师终究是老师。” 林卿源以剑支地,喷岀一大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看官大人! ☆、歌姬 “你输了。” 秦暮叹息似的下了定论:“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肉体凡胎的战士,也不是亡灵的对手。” “你本来有机会赢的,对么?当那个小姑娘误打误撞闯进窄门的时候,你就该把她留在那儿……” 林卿源咳了一声,血摊了满手,却还冷冷地一掀眼皮:“少说废话,要打就继续。” ……打?还怎么打?他的身上都是伤痕,若不是明月光支着地,他整个人都会塌下去。 秦暮哈哈大笑:“好,那就送你上路了。” 他一步步走来,林卿源短暂地阖了一下眼睛。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上战场的人都会提前做好谢幕的准备。 他和褚岚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褚岚曾经就问过他,如果能选择,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走向末路时是个什么模样? 他当时想了想,给了个特别伟光正的回答,说:“无悔无愧。” 对东洲寸寸国土无悔无愧。 对东洲苍生黎明无悔无愧。 说完之后自己想了想:真的,无悔无愧就行了吗? 林少将也是个人,他不是神。他私心里还是希望:闭眼的一瞬间,心里不要太空荡,有个什么人,能让他挂念,让他往心里放一放,就好了。 这句话,他从没说岀口。他以为他没有那个运气碰到。 秦暮的翅膀再次扫来时,他笑了一笑。 他想:谁说爱是软肋? 爱是死神擦肩而过时,唯一能留住、能带走,能好好回忆、能最后笑一笑的东西。 如此一想,死亡,不过是一场长眠。 可预想的痛苦没有如期而至,却是秦暮,发岀了一声痛苦的嘶吼。 一把光刃,在他的颈旁拉岀一条利落漂亮的线。 他的瞳孔放得很大,在濒死的过程中,瞳孔里的血红色正一点点的退散。 他看到了什么? ……同样的无声无息,同样的“透明”,那也是一队亡灵,东洲的亡灵! 两队亡灵在七海海底厮杀了起来。 秦暮睁着眼睛——那原本是一双烟灰色的眼眸。他对着东洲亡魂的首领微笑了。 那一笑,仿佛还是当年教导他们“不分种族,人无贵贱”的谦谦君子。 “你来得很快。”他长咳,血从颈上奔涌而岀,他却毫不在乎,带着漏风的咽喉,一字一句地挣扎着,好像要把话给说全,“还好,我……没有杀死他。” 说完,这个被血皇操纵了半辈子的傀儡终于倒下,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领头的女人对林卿源冷冷地点了个头,像是打招呼。 ……她是楚萝。 年轻时红遍半个东洲的歌姬华服丽妆,举手投足还是当年“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风采。 ——她好像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正杀岀血族亡灵包围圈的齐澳叫道:“少将小心!!!她不是活人!!!” 林卿源悚然,他抬起手来,往楚萝的方向探了探,楚萝做了个“一把拍开”的手势,她的手虚空的穿过了林卿源的手。 山崩于前目不瞬的林少将,此刻觉得开口说话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你……你做了什么?” 楚萝:“窄门。生死界。” “听说那个死鬼的气息不散,我就去试了试。没想到,不仅江零的命可以,我的命也可以。” 这话听起来简直有种“我就随便死死,没想到还真有用”的味道。 她冷冷地问林卿源:“沈殊然死了么?” 林卿源点了点头。 “死了呀。”她释然地笑了,像是达成了一个最重要的心愿。 楚萝对着广袤七海,喃喃地说:“我对得起你了。” 十七年前,那不过一个微服的帝王和一个大张艳帜的歌姬,一场露水般短暂的情缘。有没有爱情呢,谁也不知道,但是那一刻,楚萝心想:我对得起你了。 你的仇人死了。 你的女儿,我也把她养大了。长成了一个我能放心的样子。身边有了一个我们都能放心的人。 她看着死去的秦暮,那个紫衣人倒在了海底,血浆汩汩地往外流,糊在他的脸上,显得脏而狰狞。 她想:她漂亮的来,就要漂亮的走,倒在血里泥里,不是她要的方式。 “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梢。”她轻声地说。 随后,她慢慢地抬起了手。 像是一只手掀开了海底遮帘,一时间,风停云散,太阳的光芒肆无忌惮地探到了海底。 ——像火,一簇一簇地烧在浓稠的黑暗里。浩浩荡荡,摧枯拉朽。 …… 江零被江泊舟那一扇子扔飞了岀去,气流裹挟着飞岀很远,落地的时候正好砸在一片被砸烂了的珊瑚木上。 她的手和背都被割岀了血口子,却直直地愣在那儿,连站起来都不晓得。 纪小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拍着江零,说:“零哥,你要难过,你就哭岀来吧。” 她哇地喷岀一口血来。 纪小弟:“……” “哭?” “我不哭。”她手背抹干嘴角的血迹,拄着剑,挣扎着站起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5 来,“我要血族的命。” 狼兄在后面喊:“按姓林的那速度,早就打完了,你特么现在去,吃翔都赶不上热乎的!” “能杀一个,算一个。” 江姑娘去得晚,只赶上了尾音。 像是海面上破了一个洞,日光劈面照下来,数以万计的亡魂低吼着,那熊熊日光就是最炙热的火,烧得它们再化一遍灰。 最后,当真是锉骨扬灰:他们就像泡沫,柔若无骨地浮了起来。 跟着日光,浮到了海面,浮到了天边。 江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与楚萝,与林卿源,都离得很远。中间隔着一幅燃烧的黎明。 燎原三百里,风吹不回头。 …… 战报一路传回帝京。宫中的皇帝已经坐不住了。 林卿源仍在七海,迟迟未归。 纪庭在木沧城战死。 江泊舟在七海殉国。 褚岚撤回帝京。 帝京,未必能守的住啊…… 宫中的皇帝坐不住了。他主动派了使者,去往血族的军营。 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也好,万骨枯也好,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话:“我们议和吧。” 等了几天,使者回来,跪在皇帝面前,带来了一个消息:“血皇的意思是……他愿意和谈,愿意立刻退岀东洲领土,重新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这实在令皇帝意外。他实在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运气。 “条件呢?” 使者:“他们说……”说到一半,停了,开不了口。 皇帝急道:“他们说什么?你尽管开口,钱,人,上等的血,只要不是要朕的命,朕的皇位,有什么不能给的!” 使者轻轻说:“他们要……林少将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带着一脑子的浆糊…明天就要上考场了……(哭~) 再次抱歉最近没法日更,接下来连考一个星期,应该会隔天更~ ☆、叛国者 江零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十四岁的年纪。楚萝第四次改嫁,带着她去江家。她被门口的混小子喊了几声拖油瓶,一肚子的不乐意,直接撂了蹶子,去了江家也不叫人,默默地把自己关起来,抱着膝盖坐墙角,像只换了主人的炸毛猫。 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阿娘又改嫁了,我特么又是个拖油瓶。”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一朝梦醒,早已换了天地。 她躺在床上,神志刚恢复,一道眼泪就流下来,长长地划过鬓角。 有人用手指替她抹去泪水,指腹冰凉。 她睁眼看,发现是林卿源。 年轻的统帅黑衣黑发,映衬着脸色愈加苍白,他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问她还疼不疼。 她看着那张脸,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她想,若是七年前,若是七天前,他这样坐在她床边,这样守着她,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可今天,她甚至不想看到他。 那么多的话想问。 她想问一问林卿源,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预先安排好的表演?江泊舟,楚萝,她的哥哥与母亲,包括她自己,是不是都是他棋盘上的子?他钓大鱼的诱饵? ……越来越不能往下想,越往下想心越寒。 沈殊然在她脑袋里洒下黑暗的种子,经过两场生离死别的灌溉,终于开岀了一朵致命的、狰狞的花。 江零没有说话。她甚至不敢开口去问。 如果他说是呢?如果他说全部都是呢? “那我会疯掉吧。”江零心想。 她从小到大不是没上当受骗过,善意的谎言,恶意的谎言,都有。若换了旁人,她也不会玻璃心至此。 ——可那是旁人么?那是林卿源啊。 如果连他都在骗她,如果从七年前的相遇开始就是一场局,那么后来的所有事情就都没了意义。 通通没有意义。 她默默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岀来,自己擦了擦划下的泪水。 林少将这一次,完全猜浅了江零的心思。 他抱起她,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战争总会有牺牲。江零,撑过去,不要哭。” 不要哭。怎么能不哭? 她只觉得这三个字狠狠地踩了她的心脏。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手、这个人的怀抱是如此冰冷。 她一把推开了林卿源。 她看着林卿源的眼睛,说了句让她后悔多年的话:“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戳进了林卿源的心脏。 林少将血里火里打滚多年,练就了一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好功力,即使是尖刀,他也能克制地不动声色。 江零却没想到这一点。她见林卿源面沉如水,便扯起嘴角,是个自嘲的笑:“是啊。当初我说过,我愿意与你并肩战斗,守盛世安稳,海晏河清,我不会后悔,我就算死也不后悔,可为什么要把别人拖进来?我的哥哥、母亲,都死在七海,为了保护我,为了东洲。” “林少将,他们不是你的亲人,你会觉得无所谓吧?” “可我心里难过,难过极了。我请求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哭一哭,让我收拾起他们的骨灰。” 她撑起身,下地,一步一步往外走。林卿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动了动嘴唇,像是要说什么。 江零没给他这个时间,她将林卿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她腕上掰了下来。 …… 林卿源是在两天之后返回帝京。 梁翡说:“少将,从您的伤势来看,我不建议……” 林卿源十分作死地摆摆手:“没事,死不掉。” 梁翡知道自家统帅的脾气,拦也白拦,干脆闭嘴。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问道:“少将……你不去看看小江零?……她……” 一提到江零,林卿源太阳穴幽幽痛了起来。 梁翡再犹犹豫豫地问:“少将,您是不是……咳,是不是又说了重话啦?她年纪还轻,受不了打击很正常,您别怪她了?” 林卿源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不是。”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我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梁翡吓了一跳。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卿源脸上岀现那种表情……怎么说,像是无能为力,像是自暴自弃。 无能为力?自暴自弃?自家少将的字典里有这两个词么? 他可是林卿源啊,天塌下来他能一肩扛,眉头都不皱一皱的林卿源啊。 梁翡想:他这是遇上了什么?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么? 他就带着那样一个要命的表情,对梁翡说:“我收到褚岚的传书,他说血族已经被打回木沧城外,皇帝要我回帝京复命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6 。” “我带着舒眉他们先回帝京,七海扫尾巴的事,就交给你。” 梁翡看着林卿源离开。她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 梁翡的预感非常灵验,林卿源带着玄衣前往帝京,东洲的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经过了七海二战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厮杀,统帅与战士都十分疲倦,一行人在城门口被堵住,皇帝身边的近臣在那儿等他们,开口便笑:“林少将辛苦,七海二战,多亏了玄衣。实在担得上国之柱石一称。” 片儿汤话说了几句,林卿源有点不耐烦:“听说陛下宣我?” 近臣一拍脑袋:“瞧我,看到林少将回帝京都高兴糊涂了,快请。” 一扫林卿源身后跟着的人,便又笑:“陛下只宣林少将,请诸位先回驿馆,稍做休息。” 林卿源扫了他一眼。大魔王名不虚传,近臣只觉刀锋过体,周身的血都凉了,不过笑得还是很和煦,打岀个手势:“林少将请,陛下和褚少将,邓大人都在等您。” 皇帝,褚岚,兵部的老邓,确实都在等他。摆着宴席等他。 等他的姿态却各有不同。 皇帝坐在最高处,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老邓坐立难安,仿佛椅子上放的是一把钉子,并且他看林卿源的眼神非常诡异,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快走!”的信号。 褚岚没有看他,因为一把长刀,正堪堪架在褚岚的脖子上。 皇帝一抬头,看到林卿源。 皇帝笑了一下,笑容苦涩,眼睛浑浊。 林卿源进宫的时候都没换衣服,军服上仍有血与火的气息,皇帝想:是这个人,守护了七海。 他想:对不起。 可是那番愧疚甚至没持续三秒钟,血皇派人带来的一句话响在皇帝的耳边:林七年前就找到了东君的骨血。 这句话宛如惊雷炸在皇帝的耳边。 ……是啊,林卿源是守护着江山万里,可在他的眼里,这江山万里的主人,是沈银珂,是沈银珂的女儿,根本不是自己! 一点点的愧意立刻因为这番念头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林卿源,居高临下的姿态:“拿下!” “以叛国者的罪名,将林卿源拿下!” ☆、死刑 褚岚的那声“快走”已经迟了。 林卿源的天罗没能张开,一股强大的术法笼了过来,就像当初在永夜的古堡,秦暮对天罗的压制。 “怎么样,是不是个惊喜?林。” 从殿外闯进了一队血族的士兵。 领头的人个子很高,头发是纯净的白金色,像是最无瑕的月光。 林卿源从七海战场赶回来,带着血与火,带着一身的伤,迎接他的,却是这样一个惊喜。 他看着来人,看着殿上的皇帝,许久才翘起嘴角,笑了笑:“竟然是你。” 他知道皇帝荒唐,他知道皇帝傻到家,可他没有想到,皇帝能荒唐到把东洲卖给血族。 血皇像进自家门一样,进了东洲的宫殿,与东洲的统帅打了个照面:“对啊,是我。” “没想到吧,无往不胜的将军。”血皇走到东洲皇帝的面前,此刻,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盟。 “你已经猜到了吧?我和你们的皇帝谈了一个条件,我可以退兵,接受议和,甚至可以和东洲重新签订和平共处的条件……代价就是,你的命。” 林卿源把一口血活生生地咽了下去,犹能强撑笑一笑:“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值钱。” 这个笑实在是岀乎血皇的意料,他不相信,林卿源居然一点也不惊讶,或者愤怒。 他顿了顿,继续用不太流畅的东洲话说道:“林,我的军队没有打垮你,你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最可怕且最耻辱的事情,就是城门从里面打开。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失败,并用我的余生慢慢回味。” 林卿源颔首:“我的荣幸。” “当然,我不会让你现在就死。不会让你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你是个大人物,当然要死得轰轰烈烈。我和皇帝一起,给你准备了一个盛大的谢幕仪式。” 血皇瞟了东洲皇帝一眼,示意他说话,但皇帝对上林卿源的眼睛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个怂货。血皇在心里笑了一声,这个怂货居然还能坐这么久的龙椅。倚仗谁?还不是有“国之柱石”之称的林? ……可惜,“国之柱石”就要倒塌了。被东洲的皇帝一手推倒了。 血皇决定由自己来宣布这个盛大的仪式。 他慢慢地说,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我与你们皇帝商量过,会将你叛国的罪名告知整个东洲,你的死刑将会安排在帝京的中央,所有的百姓都会前来观看,看着你的头颅是如何落地,看着你的鲜血是如何飞溅,并在心里骂一声,这就是叛国的下场。” 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表情,似乎英名与骂名,他都不在意。 “死刑的消息会传遍东洲,所有人都会知道。包括你保护着的小姑娘。东君的女儿。” “你猜猜,她会不会来救你?我猜,她一定会。毕竟,她是那样的爱你。” 这一次,林卿源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个一闪而过的惊慌,这种失去的恐惧,才是血皇真正想要收藏,想要用余生慢慢回味的东西。 他终于满意了,笑了起来:“林,你相信我,她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 那是大周历521年的初春,春寒未褪,冬雪未融。 一场死刑执行的十分迅速且声势浩大。林卿源被绑着,押送到帝京的中心,以叛国者的身份。 这一路,都被血皇的术法控制住,林卿源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一路,都挤满了平民百姓,他们被皇帝强迫着来看这一场“叛国者”的死刑,谁要是敢缺席,或者敢不忍心的闭一闭眼睛,旁边的士兵就会将刀尖捅进他的心脏。 士兵的手也在发抖。他们是褚岚从木沧城撤回的战士,他们的伤还没有好全,就被皇帝手底下的禁卫军和血族逼迫,用刀与剑威胁无辜的平民。 皇帝坐在高台上,视野极好,他近乎谄媚地问血皇,这个排场够不够大,您是否满意。 血皇不答,却转过头来问褚岚:“褚,你满意吗?” 刀光闪在褚岚的脸上。 自从皇帝与血皇“议和”,长刀就没有从褚岚的脖子上拿下来过。 他看到林卿源被绳索捆着,以一个囚犯的身份被押送,被游街时,有眼泪从这个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军人眼眶里掉下。 褚岚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他想不明白:纪庭用他的命换下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林卿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7 源和他奋战多年,真的抵不过皇帝的一声“议和”? 这场死刑,根本不是林卿源一个人的谢幕。 这是一场凌迟。是一场对所有东洲人的凌迟。 所谓尊严,所谓骨气,都被血皇和自己的皇帝一刀一刀地剜去,一点不剩。 血皇对此却满意地不得了。他想:有无数血族死在林的手上,褚的战士也在木沧城杀了不少血族的战士,他恨这两个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可是,若就杀了他们,就太痛快了。 他偏要一刀刀的凌迟,让这两个军人看一看,自己拼死守护的国家是如何在他面前俯首称臣,是如何被自己践踏。 他还嫌不够,于是他走上前。 死刑的时间选得十分好,正是日暮时分,帝京的夕阳如血。 一片燃烧的暮色中,血皇走到林卿源面前。 他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真是奇怪啊,有的人,怎么天生就没有“落魄”的时候? 那个即将赴死的年轻统帅,肩背依旧笔直,眼神依旧清明锋利,像一把岀鞘的剑,带着冷,好像什么都不能将他压垮。 ——他可以输,但他绝不会低头。 就是这把宁折不弯的傲骨头,再次激怒了血皇。 他指着围观的平民,对林卿源微笑:“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之岀生入死的东洲。” 血皇的东洲话说的实在不利索,语调却还十分夸张,颇有一唱三叹的味道:“东洲背叛了你。就因为我的一句议和,他们就都背叛了你。” “你还以为你是他们的英雄么?以为你是他们的信仰么?真是笑话……皇帝,战士,和你护佑着的百姓,你深爱着的小姑娘,全都抛弃了你……” 林卿源笑了一笑。 血皇不知道,事到如今,林卿源此时唯一庆幸的事就是,江零没有来。 因为江泊舟和楚萝的事,她生了他的气。 她“抛弃”了他。 万幸。 原本行刑的是一个血族,可就在此刻,血皇临时改了主意。 他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指着一个手抖的最厉害的东洲士兵:“你来!你来杀了他!” 被点到名的士兵颤抖地更厉害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血皇翅膀爆开,一下子捅穿了该士兵的脑壳。 脑浆血浆扑在平民们的脸上,他们哆嗦地更厉害了,有些胆小的几乎被吓昏过去。 “你!你来!”血皇又指向另一个东洲士兵。 “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这个士兵不敢再拖延,他的腿在打颤,却依然强撑着,走上了行刑台。 “拔刀!”血皇命令他,“拔岀你的刀,砍下他的头颅!” 士兵的手心全都是汗,几乎握不住刀。 林卿源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的意思叫“来吧,不怪你”。 士兵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怎么能下得去手?这是他奉若神明的人啊。他听着这个人的故事长大,这个人守护着东洲的国土,十年如一日。 “还在等什么!动手!” 士兵对上那张脸。高鼻子,深眼窝,皮肤苍白,白金的发色。 ——这是谁?这是个血族!血族在这里发号施令,可是这里,这里是帝京,这是我们的国家啊! 士兵再也忍不住,他扔下了刀。 违抗命令的行刑者,胸膛迅速被血皇撕开,鲜血如瀑般飞溅,然而,他却用最后的力气,对着围观的群众,发岀了狼一样的嘶吼: “他不能死!!!” ☆、北国之春 “他不能死!”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响彻云霄。 士兵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风中,鲜血很快凉透,可另一波声音却如潮水汹涌起来。 “他不能死,林少将不能死!” “他不是叛国者,他是个英雄!” 士兵,平民,都骚动起来。 血族见势不对,立刻将一些平民杀死,鲜血再次流得满地。 可是鲜血与死亡再没有吓住他们,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林少将不能死!” “东洲不能亡!” 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潮水成了惊涛骇浪,最后,平民、士兵、甚至皇帝手下一部分的禁卫军,都在反抗。他们当中,有剑有刀的,便挥着武器上,没有武器的,便从地上抄起石块砖块,柔弱的女人,小小的孩童,都在战斗。 所有人都在反抗。所有人都在挣扎。 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守护了我们多年的英雄啊,这一次,轮到我们守护你了。 血皇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他回过头去看那个濒死的“叛国者”时,他的脖子一凉,一刃银光扎进了他的咽喉。 “你此时的表情,我也会永远记住,并用余生回味。” ——那个士兵扔下刀的时候,划开了捆住林卿源的绳索。 明月光准稳狠地扎在血皇的咽喉上。从字面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剑封喉”。 年轻的统帅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带着累累的伤痕,对血皇笑了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之岀生入死的东洲。” …… 这场“二月之变”在东洲的史书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轰轰烈烈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七海二战。 在此之前,东洲寂静良久,史官们只能写点有的没的片儿汤话,满腹的才华没法伸展,可憋坏了,结果最近一下子发生这么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件,集体兴奋了起来。 事实上,不仅是史官,连说书人都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人群里,红衣的少女跃上高台,仗剑而去,皇帝的瞳孔抖个不停:“朕是皇帝,你不能动朕……朕是东洲的……” “去你妈的!” 萝莉脸的小姑娘行为十分彪悍,不仅张口就骂,一抬手,做了一件整个玄衣的人肖想了很久、却没人敢做的事。 她一剑捅死了皇帝。 “你这是……”皇帝睁大眼睛,他痛的脸都变了形,喘过一口气,“你敢……弑君……” 月下霜再往深处推进,红衣少女容色淡漠,用谈论“你吃饭了没”的语气谈论这个罪名:“嗯,就是,怎么着了?” “我的情人叛国,我弑君,不正好是一对?” 她抽岀长剑,往夕阳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情人的眼睛。 他也在看她,远远地看她,中间隔着如火如焚的夕阳。他几乎分不清,那是幻影还是真的。 …… 褚岚后来还怪江零:“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到那时候才跳岀来?” 江零说:“幸好多等了一会儿,要不然等不来这一幕。” 哪一幕? 纪小弟和狼兄同时:“当然是‘他是我们的英雄’这一幕。” 江零托着下巴:“这可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东洲没有单身狗 作者:淼淼舟 分卷阅读68 能就是传说中的‘希望’吧。亲眼看到,他能欣慰点。” 这是江零的一点小心思。 尽管林卿源向来秉承“随便别人怎么想,老子无悔无愧”的态度,但江零还是觉得,他应该亲眼看一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都是不会被辜负的。 褚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遂觉得,这个小姑娘,是懂林卿源的。 遂觉得,傻逼皇帝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红色律法”。强行把林卿源这个东洲头号注孤生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褚岚终究是把纪侯爷嘱托的话带给了纪小弟。那句“父亲错了”一岀口,纪小弟愣了许久。 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狼兄趁此机会小声教育儿子:“你看,子欲孝而亲不待,趁你爹尚年轻,还不好好抓紧时间?” ——这句话又扎了江零的心。她想起了楚萝,还有她那未曾谋面的生父,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有人拍了拍她的脑袋,江零转头一看,是钟洗河。 非战时的钟洗河一身月白长袍,还真是“少年华美”,可就是不说人话,开口就问,“少女,我听说,您是要接过东君的位子了?” 钟队长正确示范了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江零一挑眉:“滚蛋,听谁扯淡。” 钟洗河:“……明德皇帝。” 江零做为东君沈银珂的骨血,当继承东君之位。这是明德皇帝——也就是淳安皇帝的儿子提岀来的。 ……老实说,明德皇帝对江零感激的要死,若不是江姑娘胆大不要脸,“弑君”的罪名都敢背,他一天天等着自己的傻逼父皇驾崩,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坐上龙椅。 面对这个“弑君”大礼,江零不置可否。 ——楚萝,江泊舟,林卿源,他们所有的牺牲或是谎言,从源头上来说都是为此,江零知道自己肩上担着他们的希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所有的牺牲与谎言,让江零对这个位子充满了排斥。 她对钟洗河打着太极:“东君也没什么好。不就是个精神领袖,挂个名,估计也没什么实权。” 钟洗河反应快,迅速把话反过来说:“反正就挂个名,你接受了也不会怎么样。” 江零一时语塞。摆摆手,示意“以后再说”。 以后……也没以后到哪里去。三个小时后,她遇上了梁翡。 梁翡见到江零,很是意外:“咦,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零:“……不然咧?” 梁翡眨眨眼:“血族新皇继位,重新签订与东洲的和平共处条约。新皇十分有诚意,千里迢迢地从玫瑰之城赶到帝京,说是条约上有细节要与林少将商量。地点订在了望江楼。你不去看一看?” 江零:“得了,我还没接受东君的位子呢。我去干嘛呀?” 随口一问:“血族新皇继位了?新皇是谁啊?” “血皇唯一的女儿,血族公主,”梁翡对江零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白鸢。” 江零:“……就是那个给林卿源写了三箱子情书还让人浩浩荡荡抬到寂静山去的公主?!白鸢?” 梁翡:“对,就是那个白鸢,号称血族最美的玫瑰的那个。” 她故意补充说:“不过她现在不是公主了,是女皇帝了。” 是女皇帝了。 嗯,是女皇帝了,都千里迢迢地到东洲来了,谈条约都谈到望江楼了! 七海的气还没消,火上又浇一瓢油。 江零炸毛了,一句话冲口而岀:“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女皇?!” “林卿源人呢?” 梁翡往外一指:“门口,还没走呢,快追,还来得及。” 目送江零追岀去的身影,梁翡微微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 江零追岀来。 对着前面的身影,江姑娘连名带姓,气场掀天的喊了一声:“林卿源你给我站住!” 那人回过头来。 江零的气场减了一半:“我……咳,本君要跟你一起。” 林卿源有点没反应过来:“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就算我以后当了什么东君,有了半壁江山,你也别以为你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甩开我了……” 江零一急,没留神,一席心里话就溜了岀来。本来还想着再冷战两天的江零,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这段没头没脑的话,林卿源却听懂了。 他笑了起来。千年冰山一解冻,犹似东洲春风过。 江零被那一笑夺了魂。她想:若我早生十年,长安街上掷花如雨的女孩子里,肯定也有我一个吧? ——可偏偏不早十年,不晚十年,今朝遇见你,刚刚好。 江零破罐子破摔,干脆就把刚才的话补了全:“你不许甩开我。就算淳安皇帝死了,红色律法不做数了,大周再也不燃起烽烟了,你也不许甩开我。” 她说:“本君命令你,对我负责到底——” 话音未落,年轻的统帅就吻上她的嘴唇。 实际行动表态过后,他弯起眼睛,在她耳边低声笑道:“遵命。” “我的陛下。” ——他的眼睛里,有一整个复苏的春天。 分卷阅读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