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分卷阅读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作者:亦唯 文案: 长不大的小娇花司檀,沉迷奇幻话本子。 只要能有好故事,啥事都好说。 这么软萌、好哄,易推倒, 被闻亦顺溜溜叼走…… 直到某一天, 她发现与她同饮同寝的好夫君,比那玄之又玄的话本还带有奇幻色彩, 她有点儿慌…… 能抹人记忆,能隔空取物,还能动动手指头,biu~一下,将她剥光的人,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超软萌小白兔不知不觉被神秘腹黑大灰狼套牢的婚后齁甜蜜宠小故事,本文又名《夜夜鬼话》、《我的夫君不是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檀、闻亦 ┃ 配角:薛云希、风顷棠 ┃ 其它: ☆、杏子梢头 太史府后院,隔岸而立的六角水波亭内,司檀低眉垂帘地来回踱步,约一时辰余。 杏子梢头,疏蕾红妆。烟波渺渺,杨柳迷离。正值春日繁华盛期,杏花接春桃之后,开的恣意潇洒。柳条宛若翠幔,袅袅低垂。燕嬉花塘池树,点水撑衣。 如此景致,她心神凝结,愁绪绕眉,竟全无心思去瞄上一眼。 婢女卓焉席地围几,双手托腮,眼波随着司檀前后不定的脚步左右流转。 看花眼了。她呵欠一个接一个,后又颇感困倦地揉揉眼睛:“小姐,半个月没想通透的事,这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好法子,您还是停下来歇歇。这么晃着,是要哄奴婢睡觉吗?”说着,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怎么办,怎么办?”司檀来回的脚步更快了。 终是不忍她这样独自煎熬,卓焉起身,硬是将她按在软垫上,“想不透便不想了,没办法就硬着头皮嫁呗!” “那怎么行,不行!”司檀气呼呼地瞪了卓焉一样。黯然耷拉下眼皮,秀眉微蹙,翘睫如折扇,一开一合,拉下一片齐整有序的灰影。 好可怜。没人能替她说句话,也没人可以帮她。司檀郁闷不解,暖风中,她轻叹口气,微微扬起了圆圆小脸。浅粉唇瓣被皓齿轻咬,拧眉深思中,挤出两弯淡淡梨涡。 还是想不出来。 司檀苦兮兮地望着翩然乱飞的杏瓣,红润娇嫩的两腮上,两个红痕巴掌印子尤为明显。 她很是懊恼的再次耷下脑袋,无力低喃:“你说,到底怎么才能退了这婚?” 现下亲事都议好了,那是轻易改不得的。卓焉无奈,“小姐,老爷都已经说到那种地步,这婚退不了。您就安安生生等着嫁人吧!指不定,还能遇上个好郎君,将小姐带离苦海,就不用受旁人欺负了。” 亲人都欺负,还能指望旁人对她好?鼻头再次酸起来,司檀恹恹地伸出两手,使劲揉搓着红肿不堪的眼睛,“我再想想,再想想。” 还不放弃?若是能轻易就想得出,昨日还会因为一两句话说得不对,挨了巴掌吗? 看看这眼睛,一整夜下来,哭的像是只雪毛红眼的兔子。 卓焉实在是参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那宣平侯刚承爵没几年,听闻是位丰神俊朗,洁身自好的好儿郎。如此难得,可她怎么就不想嫁呢? 嗯,好似在小姐心里,什么样的好事都没听来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另她感兴趣。与之相比,她宁愿抱着些话本,或者守着一堆嬷嬷听故事。 拿前些日子来说,院里的嬷嬷去街上,偶然听了城西一商家发生的趣事。 说是府内女儿拒亲,跟着一位远房表亲私奔。被千辛万苦地找回后,家主执鞭,硬是当着众人面,生生将那表亲给打死。 嬷嬷回府后就当故事添柴加料地说于小姐听。小姐感兴趣,便眨也不眨的仔细听了。可听完回房,忽地就呜咽起来。口中一个劲地为那两人鸣不平。 原还有机会心疼上旁人,却不曾想过,这种父母强定姻缘的事,自己也会遇上。 再说小姐,整日沉溺在故事里,只知自己喜不喜欢,哪懂什么利益牵扯。抛开宣平侯为人不论,单是他在朝中的威势,都不能轻易得罪。夫人说,惹他不高兴,怕是往后的日子都难过。 这婚,能轻易退吗? 显然是不能的。 忽闻远处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来回踱步的司檀眉头蹙的更紧。 倒是卓焉面露几分喜色,慌忙起了身,道:“小姐,他来了。” 司檀当然知晓她口中所说为何人。 今日父亲请的,正是那名小侯爷。这午时刚过,前厅的宴席也差不多散了,父亲巴不得她赶紧嫁过去,有这么个好时机,还不得为两人留些独处时间。 可她是真不想嫁,更不愿见他。且因昨天的那两巴掌,对那为不曾谋面的小侯爷也讨厌起来。 若不是他突然的上门提亲,她在府里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又有听不完的好故事,何必去找这份罪受。 到现在脸颊还是如烈火灼烧,双眼也胀的难受。可气死她了! 受罪倒也罢,可一夜的翻来覆去,眼下也还没能找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父亲已经警告过:宁可将她掐死也拒不退亲。 如此看来,她好似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司檀急了,紧紧拽着卓焉,“你不许走,你得留下。” “小姐,这时候奴婢在不好。您放心,奴婢就在一旁守着。”卓焉掩面偷偷一笑,就要退出。 司檀不允,应是扯着她的袖子,“不能走,走了就再也不理你。” 卓焉指着一旁堆砌的假山,“奴婢不走,就躲在那里。小姐放心,若是他敢欺负你,奴婢搬起石头砸他,行吗?” 司檀将信将疑,“你说真的?他欺负我,你就搬石头砸他?” “奴婢绝不骗小姐。”好言哄着司檀松了手,卓焉看似很是识趣的就退了老远。 司檀起身,垂首拧眉,也不知怎地,两股瑟瑟颤颤,几不能立。 领路家丁做出请的手势,而后恭敬行礼,退出园内。 要砸他? 主仆间的低声言语丝丝入耳,闻亦望一眼不远处的小巧身影,眉眼顿时绽开一抹温润浅和的笑容。 春园明媚,眨眼便失了光芒。 他也是有些紧张的。也就前天,他听了下人回禀,方知晓她的不乐意。虽说心里有些不太痛快,亦是倍觉失落。可只要她还没嫁人,他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娶的。 只要他还在,自是不允她有机会嫁与旁人。 见司檀低眉顺眼立于一侧,闻亦猜着,她应是在斟酌过会儿该如何说服他退亲。可他来之前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这亲事,他定不会轻易退了。 不,是绝对不会退。 青砖排列,铺就平展窄道。闻亦默默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 吸口气,提步往前。碧草深水,绿树红花。一阵阵春日馨香夹带风中游荡,四散在亭中角落。 她的模样于他并不陌生。仍是乖巧惹人怜惜的白嫩圆脸,红粉带娇樱唇,双靥横窝。入眼一望,心中不免掀起层层波澜。 可惜他明显感到那浅窝不含半分喜色,是愁思咬唇中无意挤出来的。 方才宴上,太史令大人借机与他攀谈,当着府内上下的面,算是将形容女子美好的词都用上,好生将自家女儿夸了一番。 其实不用他来夸,他不需要她风仪端庄,不需要她温柔娴静。只要是她,好的坏的,都是他喜欢的。 他是真想不顾礼数,好伸手摸摸她低垂着的,嫩嫩滑滑的小脸,以此来确认她是真的还活着。她的眉,她的眼,他都想。 可他更是怕吓到她。 她双目空洞无珠,鲜血淋淋死在他眼前的一幕,恍如昨日。每每闭目,旧事便犹如闪电惊现眼前,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腔内热血都在一点点凝结成冰,好似这幅灵魂要从肉体中抽离出去。 他往后,定要将她护在怀中,再也不要丢了她,亦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自闻亦进入亭内起,司檀并未抬眼瞧他一眼,附身行礼后,便垂首不语。 闻亦敛回心神,面向她回之。心内波涛翻涌不下。可是明面上,他双唇微抿,神色紧绷,没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激动。 “你是在怕我?” 入了席,她还是一直微蹙眉头,不乐垂睑低头。闻亦终是有些绷不住地问道。他已经很小心,连呼吸都声都在仔细控制着。难道还有何处是自己没能意识到的? 司檀轻轻摇头。 她不是怕。脸颊还在疼着,根本不想与他说话。且她也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退亲一事。既然父亲不同意,就只能从他这里找缺口。可他是侯爷,必须要想出一个能说得过去,又不扫他面子的理由。 说自己有了心上人?说自己病了?还是说…… 好似两人已经合了八字,命格不合这种理由是行不通的。 如此来回纠结,司檀急的眼眶通红,愁绪绕得头都在隐隐发痛。 “你既不怕,怎不抬起头呢?”闻亦问的轻柔,软言细语衬着他低沉又不失清逸的嗓音,由温风传送入耳,听起来甚是悦人。 司檀不由地一怔。有这样好听的嗓音,人应是不会太差。若他不是要娶她,她是不会讨厌的。 可惜,他偏偏要娶她。 如是想着,她便缓缓抬起头。可那双眸子却是一直朝下看着,没有一分好奇抬起的意思。 闻亦唇角原含着一抹温笑,却在见到她红肿未消的两边脸时,心头一阵抽痛。他面色刹那间就阴郁起来,好似盛夏轰隆而起的闷雷,来得猝不及防而又滚滚深沉。 “你脸怎么了?谁打的?”嗓音中失了清泠,且明显含着几分怒火。 还不是你害得! 司檀心里不高兴,被他这一问,更是恼的不想正眼瞧他。在淡淡瞥过之后,她绷着唇,暗目低垂,轻轻摇了摇头。 只瞥的一眼,他便看出,她是哭过了。 闻亦难以自抑,有些心疼的伸了手。可白皙伸长的五指却在越过矮几,并且注意到她的刻意躲避的动作时,又默默僵停在半空。 她双颊肿胀,眼睑发红。不用她告知,他也猜得到始末。毕竟寻她多年,她在府内的处境,他还是了解过的。 也正是这分原因,他才迫不及待地想早些将她娶回去。可他不曾细想地冒然提亲,好像为她带来了麻烦…… 自他进亭起,她便沉默不语。他问的话,她也只摇头示意,脸嘴巴都懒得张。 瞧着她鼓腮抿唇,应是连他也一起怨上了。 闻亦一直注视着司檀。眸色渐暗,有怒有疑,有怜有愧。那两个通红的印子和眸中隐隐压下的水波被他收入眼底,恍如尖刀利刃。 恐她对自己越来越厌烦,忍了又忍,闻亦终将眸中的异样生生压制下去,也抽回了想要伸过去的手…… 遥遥望向来时的门廊一处,他幽声道:“魅无,去取些药膏来。” ☆、投其所好 他是要给她拿药吗? 司檀有刹那的动容。对自己面上刻意明显的不乐忽然生出了一丝惭愧。 可也只是刹那,她便敛回心神将其掐断。她为何要惭愧,脸都还疼着呢! 她耷拉着脑袋,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开口。心想:若是他能干脆些将婚事退了,她定要好生感谢一番,且保准对他不会再有一分恼恨。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正当二人沉默无言时,六角亭外有一阵轻微似风卷树叶的脚步声略过。闻亦收起温和面色,起身提步行至亭外青灰石道上。 方才他唤的是“魅无”,这人走路无声,真如同鬼魅一般,且速度亦是如此迅捷。难道他有飞檐走壁之能吗? 她也只在话本里看到过有这样的人存在,可到底有或是没有,她并不知晓。 禁不住有些好奇起来。司檀想偷偷的歪着头瞅上一眼,可刚转过脸去,就被一个着雪青银云淞江锦长袍的身影挡了视线。 看不到了。司檀慌忙收回视线,不敢乱动。 闻亦缓步至司檀一侧停下,将手中捧着的几罐低矮瓷瓶搁在矮几上之后蹲下身来。 “还疼吗?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轻柔,如同绒白鹅毛扫过耳边。司檀闻此,低垂的脑袋怔怔一僵。只觉得耳廓痒痒的,感觉两个耳根都要软了下来。 受了他声音的蛊惑,她很是乖巧地缓缓抬起头来,额前坠着的晶透珠玉来回晃动。借着暖阳,在眉心映出一条条浅浅的荧亮清影。 闻亦勾起唇角,笑得温暖宛若春晨熹光。他取下一瓶釉黄绘着青松云霞的瓷瓶,伸指蘸取一些粘稠清透的膏露,而后指尖向上微曲,往司檀脸颊一侧递送出去。 似是局促的,司檀下意识地垂着眸子往后躲了一些,可闻亦眼疾手快地直接就伸手涂抹了上去。 他温声道:“别乱动,这药很好用,涂上一些就不疼了。” 哪有呢么神,涂上就不疼了。司檀怎么听着,这话都像是在哄骗小孩子。可是听着又是有说不出的悦耳。 她有些气恼的努了努嘴。 她知晓,这是明显地气恼自己。 “往后,有我护着,谁也不能再随便欺负你。”微微一顿,他补充道:“连你父亲也不行。” 司檀忽然感觉心头一暖,好比干涸的河道重注清泉。连带着,鼻头都开始酸涩了起来。 他说,不让别人欺负她。 “那……你呢?”她有些不受自我控制地,就开了口。想要问问,他自己会不会。 可刚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怎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 能问出这种问题? 闻亦笑了笑,柔声道:“不会。” 司檀并不大相信,可他好听的声音,直教她耳朵发软,想坚定一点不信他都不行。 一阵清凉划过,司檀含着雾气的双眸睁起,面上也开始僵硬起来。他的手指蘸着些清露,是有些凉。可司檀明显感觉凉的并非是药,而是他打圈轻揉脸颊的指腹。 不是凉,是冰冷。如同冬季落在面上的冰雪,冷的彻骨,且毫无温度。好似这种冰冷不仅仅存于指尖,是全身上下都灌着的阴寒。 司檀愕然,双眸陡然抬起,黑漆漆的瞳孔带着水光,像是颗熟透的葡萄。她直直注视着闻亦的脸,许久,许久。 恍惚间,她记起了儿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她才八岁,因贪玩偷溜出府遇上了几名粗汉。她不知道那些人为何绑她,醒来只见到了一屋子与她年龄相差不多,且个个身有缺陷,衣衫褴褛的孩子。 她当时吓坏了,没了魂儿一般躲在墙角瑟瑟发抖。那些粗汉很是凶狠,对着一众孩童好一番打骂折磨。她没遇上过这种场面,怕极了,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夜间救出她的,她清晰记得是一位穿着宽袍白衣的大哥哥。他的身形与眼前的人有些相像,可她又很肯定,那不是他。 因为除了几分气质有共同之处外,长得是一点儿也不像,算算年龄也不吻合。当时的那人看起已有二十多岁了,而眼前的人,好像与那人那时一般大小。 她将那人记得如此清楚,一是因为那人救了她,其二便是…… 他的手也是同样的温度——冰冷透骨。 司檀晶亮的眼睛瞪起,动也不动,一直盯着一脸认真、低眉抹药的闻亦。 他长的也好看,英眉斜飞,墨眸含笑,鼻梁高挺犹如山脊。两鬓齐整宛如细雕慢刻。尤其是嘴唇,不厚不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唇珠更像是晨露中的杏花,能掐出水般的饱满。又像是红红的樱桃,甜润醉人的想尝上一口。 好想尝一口。 被自己的念想惊的呼吸渐乱,她慌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尝一口。 “怎么了,不舒服?”发觉她的不自然,闻亦停手润颜轻问道。 清浅的气息扫在司檀的面上,她的双颊顷刻间泛起一团可疑的红晕。 她摇头,决不能说是因为想要咬一口他的双唇。 打死也不说。 “这些药你都留着,都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想必平日里你都能用得上。”闻亦唇畔染起如风如阳的笑意,将几上凌乱的矮罐收拾好,缓缓在另一侧软垫上席地而坐。 司檀沐着温风,动了动唇角,挤出来一句:“谢谢。” 难得从她眸中捕捉到一分喜色,闻亦提着的心算是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和颜若云望着司檀,道:“听旁人说,你喜欢听故事?” 他连这个都知道? 再过一月,她就十五岁了。这个年龄的女儿都是学的端庄大派,府内的几位姐姐们也是娴静雅致的很。唯独她不学女工,不习舞乐。除了喜欢花草,就是对那些胡编的话本感兴趣。可自个儿看话本,不如旁人讲出来,所以她也喜欢旁人讲故事。 他这么问,是在笑她吗? 司檀目光澈亮,流转间左右打量良久。可即便如此,也没能瞧出他是不是想要笑话她。 不怪她要这么想,只因府内的姐姐、姨娘们都这样笑过。 她观了良久,除了在他面上看到一如方才的和煦笑颜之外,并未看出其它的意思。 她想着:他应是不会笑话的。 眸中一会儿惊喜,一会儿疑惑的来回变换与自我纠结之后,司檀才轻启朱唇,细声道:“你会……说故事吗?” 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不该这样问。她应该识礼些。要不他会以为爹娘没教好,会不高兴的。 看来,是找对了话题。如此一来,要想让她点头同意这亲事,必须要过了这一关才能行。 闻亦失笑点头,以示确认之意。 见他这么亲和,司檀忽然就不想退亲一事了。 院中下人会说故事,话本上也能看故事。既然在家也可以,出嫁也可以。嫁人也没什么的。 且他嘴唇长的好看,声音亦是清凌好听,从他口中讲出的故事一定比他人说的好上许多倍。 如是想着,她便将今日来这亭中的目的抛掷老远,头也跟着不疼了。 闻亦一直安静的坐着,很有耐心地任她上下端量,且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无礼之处。反而还有种窃窃的喜悦。 她没有开口提起退亲一事,既然没提,那是不是就表示着她有些认可他了?她的心思如此清澈,性子单纯的可爱,想来是不会太难。 他原也没想到,有一日他竟是要与这些真假相互掺杂一团的故事争地位。 不过,他乐意这么慢慢等着。 浅思之后,闻亦轻声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听故事?” 司檀咬唇,不语。闻亦突然问起,她实无法相告。自那日遇上坏人,她便没再出过府。她怕了,娘亲也怕。府外有许多好玩儿的,她惦记着,也很喜欢。可她不能出去。她原不胆小,自此事之后却是真害怕。 她半晌不说话,其中缘由,闻亦还是清楚一些,但他并未言明。微微静止片刻,他道:“你若是喜欢听故事,往后我多寻些来,每日讲于你听,可好?” 每日都有?那自然是好。 司檀抬眼,面露喜色,点头像是在捣蒜。唇角的两处梨涡也不用硬挤,自然的就弯起来了。 好容易欢喜了些,闻亦唇角的笑容越发的耀眼。暖阳恰好投射着他半边脸庞,皮肤好似块剔透无暇的白玉,隐隐生出一种飘忽之感。 杨柳低垂拨动池水,一阵杏花浅香与绿草味道混合之后随风入亭,司檀顿觉神思清明,不像方才那么局促了,对闻亦的戒心也逐渐消失无踪。 “我是闻亦,你可以不必拘礼,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闻亦……”司檀轻声念着,娇颜昳丽,唇畔随即勾靥舒绽,弯起一抹嫣然明媚。 他竟是取了这么个随便的名字。她知道这个亦字,是也的意思。他姓闻,这闻又恰好有听的含义。 闻亦,这这名字不就是在说:也就唤着来听听? 我随便起一个名字,你随便喊。 好奇怪的名字…… 想着想着,司檀唇畔弯起的弧度愈发清晰可人。 对她这忽然漫起的悦目流光,闻亦却是陷入浓彩深疑中,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说,还深觉挫败感趁此倍增。 想他如此小心翼翼、费心费力讨好良久,竟还不如念一个名字让她开心些…… ☆、无由冲突 毕竟不太合规矩,没在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 六角亭内待上多久,闻亦便与司檀行礼告辞。由家丁引路,自来时而行过的杏林窄道经檐下朱漆长廊往正厅而去。 婢子卓焉探头见人远走,才悄声从假山石碓中走出。“小姐,奴婢说的没错吧?闻小侯爷确是不错,定亏待不了小姐。” 司檀盯着几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里被人带偏了。可究竟是从何处、何时被带偏的,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她原是想要说服他退婚的,就在他进入亭子时,她还在思索着怎么开口。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全变了? 记得前些日子看过一话本,是关于搜魂催眠的。当时她看过之后还好几天不敢闭眼,怕有人趁她睡着收了她的魂魄。里头就讲的是人练邪术而成怪,整日以魂养灵,能在须臾之间更改人的想法。 莫不是话本里的故事是真的? 也不对。 方才他眉间含笑,轻言细语。就连那双眸子都是澈亮似水波的。他还说会给她讲故事,还说不让旁人欺负她。 嗯,他是好的。 “小姐——”卓焉手肘撑着几子,托腮凑近司檀的身前,“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司檀轻咬下唇,只觉得脸上好似被火炉烘烤。圆脸本就红着,看不出是那未消的巴掌印子“作祟”,还是有些羞恼的红晕害得。 “没、没想什么。” 卓焉杏眼一眯,贼贼再靠近一些,“那小姐这婚,是不退了?” 司檀红着耳根子,便赌气似的转过头去。“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语气中满是难以启齿的娇嗔味道。 看来这婚,小姐是不打算退了。 方才她躲在假山后头,虽说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可到底是看到一些的。闻小侯爷自见到小姐起,面上都是带着温柔笑意。可见是真的喜爱小姐。 她家小姐人这样好,不与人生气,也确实讨人喜。闻小侯爷也算是好眼光。 卓焉掩唇偷偷一笑,也不再追问下去。小姐脸皮薄,若再扯两句,指不定要红眼。万一再急的挤出眼泪,就不好哄了。 杏花如雨,浅香漾满整个园林。 转过头望向杏林的司檀,黑眸溜溜滑动,来回深思的脑袋并未停下运转。她方才尝试着追问闻亦娶她的缘由,可闻亦只望着她的眼睛温笑不语。如此一来,她更是糊涂。 “唉!”司檀悠悠望一眼满地的杏花红瓣,狠叹口气,便起了身。 至府内正厅,独独太史令一人还在此等候。他上前行礼,油面上堆起谄笑,道:“不知侯爷可喜这园中景致?” 闻亦面上看似无波澜起伏,眸中却是冷意翩飞,放射出的凛冽好似条条冰碴。与之相对而立,恍如置身冰窟。 司檀问他为何要娶她…… 只怕她还不知,她这所谓的父亲私下里做了些什么。他若不赶紧将她娶回府里守着,怎能有一刻安心? 可想起她倔强圆脸上的两块红肿,他又是说不出的自责。也是愈来愈怒。他道:“太史令大人,我宣平候府的主母夫人,可不是谁都能打的。” 这一言一出,太史令司融只觉得自脚底往头顶都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寒。 昨晚司檀不顾府中上下谁人在场,句句都是顶撞。他也不知为何会一怒之下打了她。原还想着,宣平侯来此赴宴,也就见上一面,不打紧。可眼下看着,他明显是要怪罪了。 他司家祖籍在元和郡,属泾阳王薛千行所辖。原还与人计量着,待女儿节行了及笄礼,便将司檀送至泾阳王府。谁知年节刚过,宣平候府便着人前来说亲。 这亲事,他又是不得不同意。 宣平侯手中握着的,可是他的命脉。稍一不慎,丢了官帽不说,连命都保不住。他如何能拒绝? 如此得罪不得,司融稍一怔愣,慌忙上前赔礼道:“侯爷,这、这是误会,误会。” “误会?”他怒目微眯,道:“本侯还是希望这种误会没有的好,否则不定哪日手一抖,便不知会再生出何种新误会了。” 一语毕,司融背上的锦袍晕开好大一滩暗色。直到闻亦背影远去,他也没能唤回神志来。 宣平侯面上虽不参与朝中事,可他手中却是有陛下所忌惮之物。将此握在手中,这怀安城,谁对他不得怕上几分,尊上几分?他若因这些个琐事将其得罪了,怕是以后难安。 这个女儿胆小懦弱,到底是哪里好,竟能一下子吸引来宣平侯的目光。司融真是百思不通。 正厅发生何事,司檀毫不知情。回了院中的司檀,正拿小锄头扒拉着园中的美人面山茶。婢子卓焉提一木桶蹲在一旁,趁着花木饥渴,陪着司檀捯饬。 园中挨着灰墙设有一廊架,常青藤油绿有光泽,顺着廊架交叉的木柱缝隙,肆意攀爬而上。经司檀修整,藤蔓齐而有序,且无刻意雕琢的痕迹。绿叶拥挤一团,几乎看不到其中藤枝。 廊下设有茶几、软垫。东西南北四矮架,矮架紧靠木廊四柱。架上有长檐,可遮蔽风雨。 在廊架前两侧,放有两个粗底细腰,绘有燕云归来的土瓷缸,缸内水仙簇拥,花瓣白如玉,轻如纱。花蕾淡黄,细长柔和。远观之,秀丽淡雅。近闻之,清新怡人。 这廊架,便是司檀最常待的地方,四角矮架中放着的,除了话本,便只有话本。 待洗去手上的泥垢,司檀抹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瘫坐在软垫上。 “好累哦。”她大呼口气,从一侧矮架上取出一话本来。这还是几天前看了一半的。书中讲的是荷仙坠尘化作郎中,以一颗丹心,一双圣手,不分贵胄贫贱施药救人的故事。 司檀儿时被人推下过荷花池,幸得一株莲叶托着保了命。原是最爱接天连叶的荷塘,可自此开始却是又怕了起来。得了此书之后,本还怕会有吓人的故事,颤颤犹豫良久,只钻在榻上被褥里才敢看上一眼。可这一眼之后便再抽不出神来。 这好厚的一本书,故事也是精彩。怕一口气看完就没了,每日闲下来,司檀也就只看上一点点。 廊架三面青藤环绕,司檀小小的身子缩在几上,远看着,安静的很像是一只林中漫游的兔儿。 卓焉知晓她投入时不喜人打扰,想着方才一番倒腾,小姐定是渴了,她轻声慢步退出廊内,想着到后院端些茶水放着。 “你没长眼睛吗?” 卓焉没退出几步,便只觉得后背一僵。这尖细傲慢的声音,她一听便知来人是谁。也只有她,会闲来无事的就跑到这院中折腾。卓焉转过身,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四小姐。” 四小姐司凝看也没看,直接绕过身去。她身后那婢子横眉而视,抬脚朝着卓焉肩头踹了去。“胆敢冲撞我家小姐,你是活得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 耐烦了!” “你大胆!”司檀搁下手中话本,小跑着就上前扶起卓焉。 “怎么样?疼吗?”她轻柔卓焉肩头,以此来尝试着缓解这一脚带来的疼痛。 卓焉咬咬牙,扯出一抹笑来,道:“奴婢没事。” 司檀见识过那婢子的力气,她知晓定是很疼的。她忽然像是竖起刺的刺猬,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傲慢立在廊下的司凝。 “你做什么让人打她?” “做什么?我一不高兴连你都打过,何况是一名不长眼的婢子。” “你如此无礼,我定要告诉父亲去。” “哼,告诉父亲又如何?昨晚那两巴掌还没消,你是嫌挨得不够,想再去找打吗?”司凝鼻音高扬,明显的不屑一顾。 司檀气急了,直起身来,狠咬一口银牙,怒声道:“昨晚我为何挨得打?四姐心中想必明白的很。” “明不明白的,这巴掌也落在你身上了。你现在才反应起来,不觉得自己太笨了吗?还是你觉得,父亲还会管你的死活?” 她一说起,司檀气得握紧双手,黑眸中火光乍起。可一想想她说得,却是又无力垂下。 昨晚父亲问起,她只说了句不想嫁人,父亲原也没那么生气。可正是府内人聚在一团的时候,司凝趁着机会火上浇油的奚落,司檀气不过回了一句,却是激起了父亲的怒火,这才惹恼了父亲动起手。 自记事起,不管遇上什么,四姐司凝都与她争着抢着,且是毫无理由。儿时将她推下荷花池的就是她。 府内就她不会抢,司凝便号准了她好欺负。每每在旁人那里受了气,都要来这院里好一番撒泼。原先,父亲看在母亲面上还会责备司凝几句,让她收些性子。可时间一久,根本不再搭理这些。有时明明撞上了,却只当做看不见。 司凝说的没错,父亲是不会管她死活的。要是管,早就管了。 见司檀的气势渐渐落了下去,司凝一瞬间便觉得欣然不已。身为嫡出的小女儿又怎么样?有个不得宠的娘,还不得受着各方大小的欺负? 瞥见一侧开得正好的水仙,司凝胸中一把闷火升腾。这水仙,真是碍眼。她绷唇锁眉,怒气升腾不下,伸手便将廊架两侧的水仙拔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朝着几株水仙踩了上去。 水仙是府内五姐最喜爱的,司檀也不傻,自然知晓她这是在五姐那里受了气,要来这里撒气的。 司檀除了爱听故事,便是喜爱园中草木。见她这么糟蹋,心里确不好过。这都是她一心一意照看、修剪的。被她这么一丢,可是心疼坏了。哪里还能记得母亲之前说得“要忍耐”。 “四姐在旁人院里受了气,就只敢在我院子横。你若真有本事,要么就别气,要么就在哪儿受得气,在哪讨回来了。你不敢讨自己的账,就要往我身上撒气。你当真以为我任你揉捏的受气包吗?” 司凝最讨厌旁人说她没本事。司檀这一句话算是戳到她的痛处,她撩起裙角就要扬手冲上前招呼。 “胆敢说我没本事?真是给了你几天好脸,你便以为我不敢动你了?” 司檀也不再怕她,扬起下巴迎着。“你欺我也非一两日,挨一巴掌我自是不怕。你若是想让父亲跟着没脸,尽管打吧。” 司凝扬起的巴掌停在了半空。 她只觉得眼前的司檀可恶的很。看着那张脸,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就烈烈地烧起一把明旺旺的火光。 之前父亲明明答应了娘,要将司檀送进泾阳王府为妾。谁知宣平侯府会掺了进来,让父亲一夜之间改了主意。 真是好命!有了与宣平候府的这一纸聘书撑着,她如何能再像之前那般对她动手? 心中火势不退反增,却又是不能肆意发出。司凝恼极,就将目光转向了捂着肩头的卓焉身上。 主子打不得,就不信这奴婢还打不得。她轻声一哼,指着卓焉道:“香儿,给我抓住她。” “是的,小姐。”香儿勾唇嗤笑,撸起袖子就朝着卓焉走去。 “你……不许过来。” “不许?我还是劝你一句,别反抗了,待我家小姐撒了气,心情好了,自然是会放你一条生路的。”说着,香儿便张着双手,朝着卓焉两臂狠抓。 司檀自然知晓司凝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原先她是听人说过司凝如何处置府内奴婢的,又是掌嘴又是挨鞭子,有些直接就踩断了手。这院子偏远,平日没什么人来。且她又是主子,力气又大,卓焉哪里能反抗得了? 司檀冲上前去,“你不许动她!” 香儿根本不将司檀放在眼里,“奴婢还是劝七小姐有些眼色,要不这受苦的只能是自己。”说罢,便探手将卓焉拽了过来,耳光迅雷般甩了上去。 “你住手……”司檀挡在卓焉身前,顿时毛发直竖,像是只炸了毛的兔子。 “你再敢放肆,我定不再饶你!” 可香儿宛若未闻,步步紧逼上去。司凝也不在静等,亦是面露凶光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司檀护着卓焉瑟瑟颤颤向后退步,直到碰到园中桃树,退无可退。忽然触到一把滑滑的圆木。略一偏头,发觉是方才未收起的锄头。司檀咬牙定了定神,压下怦怦跃动的心跳声。她将身后的卓焉往一旁拉开些之后就一把抄起,闭眼胡乱抡了上去…… ☆、不问缘由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香儿尖叫一声捂着脸缩在地上。 司凝素来蛮横,也是没少见过这样鲜血淋淋的场面。她睁目立在一侧,伸手指向司檀。面色狰狞,言厉声冽,大声叫嚷道:“你竟敢伤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香儿哭嚎着蜷缩一团,受伤的半边脸有殷红顺着指缝溢出,越来越多。 “哐当”一声,受了惊吓,司檀手中带血的锄头落了地,她动也不动地呆傻在原地。圆圆的脸蛋褪了血色,惨白异常。瞳孔睁大,眸色黯淡,且毫无光彩。 别说是伤人,她连厨娘杀鸡都不敢看的。平日里,她也就翻腾个花草,看些有趣的话本,哪里见过这些。卓焉自是知晓她被吓傻了。颤颤上前伸手捂上了司檀的眼睛。 “小姐,别看了。” 温热水汽溢出,顺着卓焉的指缝滚落下来。好半天才回神的司檀,扑在卓焉身上地就抖着肩膀大哭了起来。 “卓焉,我怕……” 司凝卷起两袖子就提步上前,揪起司檀的衣裙将她拽了出来,她怒目狠睁,直视着司檀花白的脸,细声厉言道:“你伤了我的人,竟还有脸哭?” 说罢,一手拽着司檀的衣领,一手高高扬起就要朝着她脸上挥去。 “住手!” 巴掌未落下,司檀花着张圆润小脸。开合的清眸通红,带着几分呆滞。牙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 咬唇瓣,脸色如土。 院外闻声赶来的司融,一进了门便瞧见满地的狼藉,和正嚣张跋扈扬手打人的司凝。他面色一横,道:“都在闹什么?” 司凝立马收了手,很是乖顺地跪在地上,“父亲,七妹妹打伤了女儿的婢子,现在躺在地上流血不止,女儿劝也劝不住,还好父亲赶来了。” “不、不是的!” 司檀想要出言,却在望向司融立起的双眉时忽然蔫儿了下去。 父亲不喜欢她,是不会听她所言的。这种事情,早先就有过好几次。父亲从开始的漠然斥责,到后来的视而不见。她知道,就算是父亲今日撞见,也是不会理会的。 夫人林氏见司融面上蕴起怒气,唯恐再惹他发火,慌忙碎步上前,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恼恨妥协的意味。 “司檀,你怎么能动手打人,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 司檀原就委屈,被母亲这样一说,眼泪更是汹涌。“是她要来打我,母亲为何不问缘由就要我认错,我不要——” “你怎么不听话呢?快去。” 她从林氏怀中挣脱出来,颤颤退后几步道:“我不!” 母亲总是这样,事事都怕得罪了父亲。只要遇上些冲突,都会先让她忍耐。这十几年的忍耐下来,哪一次没有让父亲更加生气的?又是哪一次,能躲过旁人明里暗里欺负的? 今后她再也不要忍着了,也再也不要认错了。 司凝斜一眼二人,又望向躺在地上的香儿。就知道是这样的。有个脓包似的娘,还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来?暗暗冷哼一声后,便朝着院中一脸怒火的司融叩了下去。 “香儿已经承受不住,还请父亲为女儿做主。” 司融正窝着一团暗火,他双眸瞪起,横眉厉声道:“受不住便仍出府去,省得这府内乌烟瘴气。” 并未如预料之中的发展,司凝不可置信地仰起头来。她抖着嗓音唤了声:“父亲。” “你来这院里做什么,她好好的为何要动手打一个奴婢?你是当我这个父亲眼瞎不成?” 司凝仍是不死心,还想要出言辩驳一番,“父亲,我……” 司融却是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挥了挥阔袖,道:“还不滚回自己院里。” 这怒声一吼,司凝就算是有再大的不满,也不敢再说什么。她扭头狠狠地瞪着司檀,放射出来的目光,犹如利箭寒光,好似要将她穿透一般。 没想到,连父亲也开始维护她了。 待司凝离去,家丁拿了木架过来,将失血渐昏的香儿抬了出去。婢子们提水上前,很是利索的将园中狼藉收拾干净。 园中花木林立,芳香四散而溢,很快便将方才的腥味徐徐掩盖下去。 或是受了惊吓,亦或是委屈难抑。司檀肩头抖动不止,一颗颗如黄豆大小的清露顺着脸颊簌簌滚落下来。 司融道:“行了,人都走了,还哭什么?” 林氏清楚他最是厌恶有人动不动掉泪,慌忙撤下袖荷巾帕,朝着司檀脸上抹去。“莫要再惹你父亲生气,快别哭了。” 连哭都不准哭吗?司檀更是憋屈的不行。一憋屈,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原还是颗颗滚落的朝露,眼下倒像是断线的珠玉,怎么也止不下来。她伸手揉擦,却远不及眼泪流出的速度。 林氏气急,朝着司檀的手臂狠掐了上去,“不许哭!” 刺痛袭来,司檀疼得缩着脖子,吸了吸鼻头后立马止住抽泣声。肩头一颤一颤,脸上泪痕斑斑,眸中含着一汪秋水,想掉又不敢掉。 可这样惹人怜爱的花猫脸蛋,却并未引起二人丝毫的动容。林氏明显带着一种怒其不争的眼色,司融则是瞧也不想瞧她一眼。 方才在正厅才被人警告过,这女儿现在,着实得罪不得。可一想到往后还得看她脸色,司融胸中窝火,却又发泄不出。对于司檀,他怎么看,都实难喜欢的起来。 “婚期将至,这些天就在院里安静待着。”他扫一眼战战兢兢的林氏,道:“好好看着她,若再惹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说罢,便甩袖离去。 林氏送了司融离院,回来就板着张秀脸,“不是说了要你忍着,你怎么就不听呢?将你父亲惹怒,定以为是我将你惯坏了。” 又是要忍耐。司檀这些年每日都要听上一遍,越是说要忍,她便越是反感。她含着一汪清水,道:“我再也不要忍了!” 虽音色中带着哭腔,可晕雾的清眸中,全都是不屈服的倔强。 林氏低声一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的性子,嫁了人可怎么办?” 母亲嫁与父亲,事事忍耐。可最后呢?父亲先是顾念外祖家,偶尔还会念着情份。可是后来越来越疏远母亲,连府内的姨娘们都不再将母亲放在眼里。 若是嫁了人要这样忍耐,她宁可在府里被人欺负也不要嫁人。 林氏仍是没完没了的在耳边念叨。司檀心中委屈,根本没什么耐心听。她抹一把脸上的泪痕,“那我不嫁就好了!” 说罢便转身跑回了房里。 林氏无奈摇头,交代了卓焉一声后出了院门。卓焉抬眸幽幽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不由的就紧蹙起来。 想着小姐好容易对宣平侯有了些印象,夫人方才这样念叨,她心中一气,怕是要将那些好忘干净了。 接着几天阴雨,杏花凋落,细雨沾衣欲湿。细碎花瓣剥落坠地,混合着雨水,沾粘在青灰地板上。 自此事之后,司凝没再隔三差五地来院里闹腾。没了旁人的搅扰,司檀闲来无事会看些话本,会翻腾花草。偶尔也会对着窗子提笔描几张图。 待雨后天晴,宣平候府来人,递上了一个漆皮木匣子。由家仆引领,亲交到司檀手中,才放心地行礼离去。 这几天来,司檀气够了,也没什么力气哭。收了匣子放在廊下几上,不惊不喜的,就对着匣面上雕刻的图案沉思。 “小姐快些打开瞧瞧。”卓焉迫不及待抚着匣子催促。 可司檀并不好奇匣子里放的什么,只盯着匣面上栩栩如生的藤萝,墨珠动也不动。 她喜欢花草,旁人只当她什么花草都喜欢。可她自己最是清楚,她喜欢藤萝,就连卓焉都是不知的。母亲也不知。 这匣面恰好就雕着双蝶嬉藤萝。藤条穿着簇拥珠玉似的圆形花瓣。枝枝低垂,藤罗间蝶翼翻飞。加之银粉勾撒,很是精巧细致。 确实是好看,也确实是够巧。 “小姐在想什么?”卓焉看得抓耳挠腮般的焦急,她倒是很想代替司檀将这匣子打开。 许久之后,司檀才掀开了匣子上封口的铜栓,缓缓开启匣子。 匣中旁的什么也没有,一本本摞在一起的都是话本。一股清冽墨香扑鼻,司檀随手翻了几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 下,除了趣事合本,还有些是藤萝纹封皮的画册。都是她喜欢的。 忽然褪去面上的不乐,司檀的眸中灵光忽闪,好似仲夏星辰般熠熠璀璨。 卓焉哀声垂眸,面上带着几分失望。觉得这宣平侯费了这么大劲,却只送了话本来。可见到司檀面上难掩的悦色,却又是欣喜。 “侯爷像是能掐会算一般,还真是会投其所好。”她微叹口气,托腮斜靠在几上。 ☆、非常婚礼 杏败叶茂,天气日渐闷热起来。府内上下各自奔走,原比之前要忙碌。要赶制嫁衣,要备好嫁妆,还要妆点府院。大到金银木器,小到食材干果,都得依依着人盯着。 怀安城内,嫁娶送终,尤为僭侈。上至皇家,富户,下至一般阶层,小农,贫民,皆是崇尚婚嫁奢靡之风。 宣平侯府聘礼颇丰,太史令司融唯恐再惹不快,早早着人准备,且丝毫不敢逊怠。嫁妆里,房产、田地是必不可少,衣衫首饰、器具摆件也不能差。除了这些,还有字画、香料、书籍、笔墨。别的且不论,单是书简帛书都足足备了四箱。 旁人忙碌,司檀也不能闲着。绣娘量了身制出嫁衣,试了改,改了再试。一连几日下来,她都没能抽出时间再碰那本未读完的话本。院中嬷嬷也忙,没人与她说故事。没了消遣的不说,还要去应付那些来来往往的姨娘。 姨娘会拉着林氏问东问西,面上好似比自家女儿出嫁时都要喜得多。司檀陪在一侧坐着,虽说看不太清她们打得什么主意,可也是明白她们极少带着好心过来祝贺的。 除了必要的礼仪,司檀就绷着唇安静坐着,不热络地与人攀谈,也不表现出多明显的不耐。 待出了院门,四姐司凝便瞪着眼拉起自己娘亲的衣袖。“之前娘为何不再向父亲说说,将她嫁给那个老色鬼泾阳王做小妾去。如今与宣平侯府结亲,她们院中定是要翘起尾巴来了。” 胡姨娘银牙狠咬,“我哪里没说?谁知道你父亲是着了什么魔,提起一句便是一巴掌。现在这时候,哪里还有机会更改?” 不止司凝气闷,她挨了几巴掌,现在想想脸都还疼,心内能舒畅到哪里去。 回望一眼身后精致的院落,胡姨娘便与司凝一同愤愤离去。 恰是夏初,原应热烈欢快,心悦眉展时,可司檀不高兴,抽了空就坐在廊下发呆。青藤郁郁,密叶相拥如帘。远看着,司檀小小的身影埋在叶子了,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比起谢了的春红更惹人怜惜上许多。 每到晚间,司檀总要拉着卓焉去库房瞧一眼封箱的嫁妆。府内姐妹见了,总要出言嘲笑一番,说她不知羞耻,急着嫁人急疯了。 司檀也说不过他们,胀着两腮,低着头也不反驳。待到她们笑够,失了兴致,才拉着卓焉进库房翻腾一阵离开。 婚期订的是六月初八。还未到日子,林氏便早早请来几位教习嬷嬷。行路、坐姿、用膳,连同如何行房都要依依教过才罢。 司檀不愿意学,便显得心不在焉。可嬷嬷并不好对付,拿着老长的木尺,面上很是凶狠。一个不对这木尺便落在了身上。司檀挨了好几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如此凶神恶煞,总能让她想起话本上化成人形的精怪,个个都像是要吃人的。 倘若早知道成个亲要这么麻烦,她定是要想尽办法将这退了去。也省得挨打,背上横竖的,都是红印子。 转眼碧空无云,热浪翻涌。烈日毒辣当头时,院内的藤蔓都好似被晒蔫儿了,叶子蜷缩着,拉着脑袋,好没精神。 府内池塘清莲出泥,濯濯夭夭。为使司檀心情好些,卓焉偷偷地拔了一株出来,经司檀左右翻置,挖了些塘泥,将它栽植在一口绘有野鹤归云图的大口瓷缸里。 司檀极是怕热,一动一挪便是满头的汗。婚期恰恰就选在最热的时候。一大早还沉在睡梦里混混沌沌,就被院内嬷嬷拉起梳洗。 新婚当日,连泡澡都是极讲究。水中置干叶牡丹花瓣,以助血液顺畅,是要烫一些才可以。司檀本就怕热,这样一烫,觉得自己身上咬上一口都可以下饭。 被来来回回折磨的甚是疲累,连带着将好容易沾染来的喜色也一并折腾尽了。可见母亲在一旁候着,又不敢开口说不,只得耷拉下脑袋任由着她们摆布。 换上交领云袖清莲曲裾婚服,便至铜镜前梳妆。婚服很是庄重,通身紧窄,下摆肥大如夕颜初绽。司檀不曾穿得这样端庄拘谨,走起路来需有人搀着能立稳。婚服上为玄底红袖,阔袖渐宽,袖口处镶有金丝烟霞细纹边,衣领相交合,以玄带束紧。 点妆,画唇,挽髻,戴簪。待忙活好一阵子,已是午时。礼服甚是厚重,裹得司檀喘不过气来。加上天气热得厉害,稍一挪动,便有密汗落下。室内置冰降热,又有婢子摇扇,可还是觉得不够。 加之头饰沉甸甸的,略一低头,便是窸窸窣窣金银玉器碰撞的声响。被林氏掐了一把,司檀含着泪安静坐着,端一副温婉大气的姿态,是一寸也不敢挪动。再热也不敢。 自下榻起,一口水也没喝。司檀饿极了,明显感觉肚子干瘪瘪的,自己也是听得清咕噜噜的声音。可是林氏硬是死死盯着,不让她有机会偷食。 午间只饮了口稀汤,便不能再食了。 至薄暮日斜,宣平候府掐算好时间前来接亲。趁着众位嬷嬷慌乱,司檀偷摸着将凭几上放的杏仁糕往袖子里塞了几块。见还有几颗沾糖松糕,也一并拿了。玄衣阔袖肥大,她也不再乱动,旁人也没发现什么不同之处。 待红绸遮面,便有两位年长嬷嬷搀扶着往外去,婢子卓焉就随在身后。 不知行了多久,亦是不清楚跨过了几道门槛。停步时,只觉得身旁隐隐有一股清凉袭来。正是胸闷燥热时,这一股清凉让司檀不由地就舒心起来。 嬷嬷说上几句吉利话,便将司檀的手交于闻亦手中。 司檀手心还含着细汗,在抓上闻亦冰凉凉的手时,就不想松了。他的手是冷的,与方才房内的冰是一样的温度。正闷热的冒汗,有一股凉气冲击,就禁不住想要依赖些。 可没多时,登上了车驾,这冰冰凉凉的一只手便撤了出去。司檀有些遗憾的微叹口气,只得随卓焉的指引,倾身而入。 吉时至,軨軿辘辘,有骑奴、侍僮夹毂而引。笙乐悠悠,一路喧闹直往宣平侯府而去。 待到府内,又是好一番累人的哄闹,终是仪毕成礼,回到房中。司檀看不清前路,更别说是房内布置了如何。在婢子的搀扶下坐向榻沿,她真如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狠舒口气。 这成亲,本就是一件大事。 木门一开一合,细碎的脚步声没于黑夜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 ,室内趋静。隔着遮面盖头,隐约间,她能感受得出不远处微晃的灯火。也不知这房内是否放置了大量的冰块,在坐下那一刻起,就一点儿没感觉闷热。反而是清凉中漂浮着一阵阵淡淡馨香。 好像,就是藤萝的味道。 司檀欣然而笑,稍稍扭动之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端坐着。眼前的红绸遮着,缩在这暗影里,坐上没多久便困了。司檀欲掀开来好让自己精神一些,可想到嬷嬷交代过,说不能乱动,不吉利,需等到新郎送走众位宾朋回房才可。她打消了这念头,就这么坐着。 待到闻亦脱身回了新房,已是夜深。没了笙乐乱耳,恰遇月明星稀时,蛙鸣虫飞。倒是温馨安宁的好时辰。 婢子皆是守在门外,见他走近,便推开房门,垂首退于一侧。 闻亦迈步跨过门槛,面上不显半分情绪,心内却是又紧张,又欣喜。 随着木门的响动,铜台灯火摇曳成蛇。伴着灯火的舞动,在朱墙上投下一道道浅影。 红帐幽幽,宛若倾泻而下的溪流,轻柔中夹带着几分热烈,悠然中包含着几道微澜。软塌正中,司檀安然垂首。便是隔着红绸,他眼中也能很是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轮廓。 像是怕打扰了静留花间吸允花蕊的蝴蝶。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迈得轻且浅。 待闻亦走近,与她咫尺相对时。她仍是垂首静坐,纹丝未动。闻亦蹙眉,略一犹疑便抬手掀开了盖头。 盖头之下,司檀耷拉着脑袋,睡的正沉。圆嘟嘟的脸蛋低垂着,勾着唇脂的唇瓣抿起,嘴角也跟着耷下去。这遮面红绸一去,带动满头珠翠,她左右摇摆之后,失重向一侧偏去。闻亦一惊,慌忙揽臂将她箍在怀里。 一阵清淡牡丹香味混合着满屋的紫藤花香,闻亦颇显无奈地勾起唇角。 他的洞房花烛夜,倒是特别! 他垂睑看着怀中睡得昏沉的司檀,眸光蕴满缕缕柔情。她圆润小脸被脂粉掩盖去,双眸闭合,睫羽微颤。红唇如樱,睡梦中宛如孩童在吸允糖汁,唇珠一动一动,甚是可人。 若是可以,他真想就这么抱着她。 一侧婢子本端着合卺酒,亦是备了一肚子的吉言,待抬眸望见榻上二人时,进退不得,只得低眉顺眼候在一旁。 闻亦道:“呈上来。” 这新娘子都睡了,就算呈上合卺酒也行不得礼啊?婢子慌忙低了低头不敢直视,在榻前屈膝行礼,将酒水举过双眉呈上去。 闻亦接过其中一樽,仰头将其饮尽。待搁下时,伸指往另一樽中微微蘸取一滴,点在司檀抿起的双唇上。红唇冽冽如火,酒滴清清似露,宛若懒懒晨起中的荷苞。 不稍片刻,司檀唇瓣微动,那滴酒水便被她吸允了去。小舌略一回甜,便咂咂嘴继续恬静睡去。这模样,懒洋洋的,真像是山涧饮水的兔儿。 闻亦喜爱极了她这样子,掩不住笑,将她往怀里再拥上一寸,而后取过剩余的一樽酒也一并饮进腹中。 婢子备了热水巾帕,齐齐立在两侧等候吩咐。闻亦知晓这一天下来,她这是累了。也不忍再叫她起来梳洗,摆了摆手让婢子们都依依退出去。 她睡颜娇憨沉静,一直这么拥着,闻亦心内说不出的温暖安宁。好似飘摇不定的浮萍觅了供它停留的港湾。直到司檀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了身子,闻亦才想到要将她放在软塌上。 这一放,闻亦有些傻眼…… 她颇显庄重稳妥的婚服阔袖里,洒出来些细碎粉末。紧接着,便有一个瘪瘪的鹅黄粉团滚落下来。闻亦伸手捻起,蹙鼻一嗅,才发觉乃是一枚带着杏儿味道的甜糕。也不知何时,这甜糕就已被压扁,看起好似块煎饼一般。 闻亦禁不住肩头抖动起来,眼中晕起如月倾洒般的明净,一颤一颤地暗自乐了好大一阵。 新婚当天新娘确是不可吃得太多,这一天下来,早起要梳妆,还得听训,午间过后又要等人接亲。只在迎亲归府后才能吃些填肚子,在此期间,怕是她早饿了。 凝视榻上还带着脂粉的圆圆脸蛋,他好似能看到她缩在车舆中掩袖偷吃的模样。定是双耳竖起,圆溜溜的眼睛左右滚动地听动静,像是一只竖耳偷吃萝卜的兔子。 闻亦敛笑轻轻抚摸着她闭合的眼睛,倾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待直起身来,将她头上沉重的金银首饰依依取下,又轻柔小心地剥掉她厚重的婚服,为她擦了脸。 她是累极了,睡得很熟。直到闻亦自浴房出来,她动也没动的保持着先前的睡姿。闻亦在她一侧躺下,揽过她柔软的身子,将她拥得更近一些。 室内灯火昏黄,室外满院阒然。稀星烁烁时,静谧安和。 ☆、院中奇景 月未沉时,天空已然通明,朦胧乍现仅是一瞬。晨曦将近,天籁轻响,不多时,便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穿透庭院。 室内有层层帷幔遮蔽,稍显昏暗,还有几盏未熄的悠悠灯火忽闪着。司檀软软的睫毛微微颤抖,双睑开出一条缝隙。待伸手揉眼时,触到身侧一处的冰凉,一个激灵自混沌中快速抽离出来。 察觉到她的动静,闻亦先是扬起唇角,而后才收回放空的手臂,缓缓睁眼。 四目相对而视,司檀略显惊慌,双眼溜溜圆瞪,不等回神细想,便骨碌至宽榻另一侧。顺带着拉过薄毯,将自己包裹的很是严实。薄毯中单露出两只眼睛出来,很是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半晌的回想,她才记起自己已经是嫁人了。可是昨晚拜了堂被送进新房中之后的事,任她再努力,也是半分记不起。 她的一举一动,有惊有躲,闻亦皆收眼中。 夜里熟睡时,她浑身发热,冒了许多汗出来。凭着感觉中的清凉,就一直往他怀里钻,紧紧粘着。清早一睁眼,便是什么都给忘了。微一叹息,顿觉怀中缺了软软的一物有些不自在。闻亦撑起身来,探手将她身上的薄毯往下拽了些。 “还早,你往里来些,再多睡会儿。” 他声音带着早起时的沙哑,亦是温软好听的。司檀觉得耳朵又软了些,且有些发烫。薄毯下滑,圆脸也就露出来,还晕着不太明显的羞红。 昨晚她好像是……睡着了。 新婚当天礼未全时新娘先睡去,这种事,怕是不多见。可她已经很努力撑着眼皮了,也掐了自己好几次,现在腿上都是疼的。最后还是没能将瞌睡虫驱走,坐着坐着就困得不行。 司檀左右看着,见他面上温和,亦是没说什么责备的话,想着他应是不会怪罪的罢。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来,司檀便刷的起了身。她像是剥鸡蛋外壳一般除去薄毯,小声嘟囔一句:“不能睡了!” 闻亦也随她之后坐起,含笑轻言慢语道:“这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 府里除了你我,也没什么外人,无需起早向旁人见礼。昨天定是累坏了,且安心躺着罢。” 司檀这才想起,他的双亲早已不在,不必早起拜见姑舅。她先前还不知,也是几天前才听母亲说起的。母亲还交代了许多,如何打理府内琐事,如何侍奉夫君,大的小的她一觉起来差不多都忘了干净。也不是她不想记,是太多了,还来不及慢慢记。 闻亦双手抚向她的肩头,将她按在榻上,又往里揽几回寸,道:“再躺会儿!” 司檀既醒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也没起,卷着薄毯,往榻沿挪了些,就趴在闻亦方才躺过的边缘处。溜溜如玉的眼睛四下转动,看着闻亦下榻取衣物,又隔着薄薄朱红纱幔,清晰看到他一层层穿衣的模样。 外门打开,有婢子轻声碎步地进来。待洗漱过后,木门再次响了一声,室内重归于静,司檀知晓他这是出门去了。 闻亦刚迈出院门,便遇上了府中丘管事。他躬身向前,行礼道一句:“侯爷。” “什么事?” 丘管事好似有些难以开口,犹疑半晌,才出声说:“回禀侯爷,昨晚府内仆役收归夫人的嫁妆,抬回库房时有些大意,便翻了几箱。这几箱中,竟、竟发现有许多的小人书撒出来,也不知这太史令是为何意……” 不等他说完,闻亦噗嗤一声便笑了起来。 丘管事本就疑惑,见他这么一笑,惊吓之中竟是有些进退无措。 按礼,这嫁妆是要主母夫人自行处理的,不应他们来过问。可这几箱书籍中竟掺着这样几本来,确是不太合规矩。可他瞧着,侯爷好似并不在意的样子。丘管事越想,越是理解不透。 略一思索,闻亦敛笑道了句:“将那些放回去,不必管。” 既然侯爷自己都不怪罪,丘管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行一礼便躬身退下。 闻亦想想便忍不住扬起唇角。丘管事口中的小人书,应是她喜爱的故事汇本,能这么不顾及地放进嫁妆里抬进侯府,除了她,怕是没有旁人能做得出来。 也是不嫌麻烦。她若是想要看这些,只管说一声便是,他定会四处寻来给她。 忽然想起昨晚袖中掉下的杏仁糕,闻亦眸中蕴着几分明媚,转身回望一眼,才悠悠迈步前行。 在榻上骨碌了好几圈,司檀也没能睡得着。一阵馨香扑来,顿觉神思清明。她从薄毯中退出来,掀开纱帐下榻。 内室宽敞,一侧衣柜嵌墙,上雕有回型直纹。红绸高悬,连绵起伏。榻尾设四扇细纹藤萝屏风,西北有一层错阶宽台,上置有一梳妆匣。再往里,便是一高大铜镜,供穿衣所用。 里里外外,入目皆是喜红。司檀瞧着晃眼,抬手揉一揉发困的眼睛,便绕过屏风向外。红纱帷幔还未卷起,及地微漾,犹如池面水波浮动。 “起了?” 闻亦推门而入,便见司檀撩开纱幔,墨玉似的眼睛左顾右盼。他招呼着候在门外的婢子们进门,唇角弯起浅浅弧线,缓步走上前去。 他拉过司檀撩着纱幔的白皙小手,司檀有些局促的往后躲了些。他也不恼,再探手往前牵起,温然道:“肚子饿了吧,快些梳洗去。” 牵着她的这只手还是凉的,就像摸着冰块一样。司檀很是好奇,他的手为何一直是这样的温度。可又不好开口问,偏过头偷偷瞄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慌忙回了神往前看。 闻亦将她送进浴房,怕她不自在,便直接叫了卓焉进来侍候。待婢子们都有序进入,才松了她的手,出去在外等着。室内很是安静,隐约只听得见浴房内的清凌水声。 室外红日已然出头,透着雕花木窗投射进来。室内还算凉快,可刚洗去一身黏黏的汗液换上干净的衣衫,没多时,便又开始冒汗。 司檀真的怕热。 她知晓闻亦身上凉,略一浅思,装作不经意地挨他近些。她倒是很想开口问问,如何才能像他一样快速降下温?身上穿得太多,里里外外好几层。这一挪一动的都是汗,很是烦人。 婢子们直接将早起的吃食端了进来,在厅内食几上齐整排列好,才附身退至两侧。 自进了这房门,司檀连一步也没迈出去过。也是很好奇,他的府内是什么样子的。更是好奇的是:为何总是能闻得见藤萝花的味道。用膳时,她也一直在想着,明显的心不在焉。 待用过早膳出了门,司檀着实下了好大一跳。 院子阔大,经人工做下沉之势。正中植有一株粗壮藤萝,藤蔓蜿蜒向上,好似舞女扭动时的腰肢。围着藤萝的,便是泠泠流动的曲折流水,高低错落紧紧环绕藤萝根部。门前窄廊至曲水处,有乳白筋状裂纹的青石汀步排列。 院子两侧支起交错的弧形廊架,木条色泽偏暗,交合而设成菱形。廊架顺着流水外沿而筑,正围着院中的藤萝。藤枝顺着廊架肆意向上攀爬,成纱帽状往外延伸,花帘遮了整个院子。 花心淡黄,花瓣薄如蝉翼。一条条,一串串,一簇簇的硕大花穗悠悠低垂。淡紫偏蓝的藤萝花似云霞,似飞瀑,自菱形木架缝隙垂下,长短有致,宛若摇曳在风中的铃铛。 司檀怔愣在窄廊下,瞠目望着好似纱幔一般的花帘,许久回不过神来。 院落原本四方周正,可由窄廊连接内外以供出行。也不知是谁的想法,将这庭院改造的好比仙境一般。 不,仙境也是比不得的。 她在汇本上看过有关于桃花源的传说。碧水青山,烟云缭绕之地,桃花灼灼而开,逐水趁流。有良田平旷排列,有精舍鳞次栉比。 可那些她不曾亲眼见过,与眼前宛若置身九天瑶池的美景相比,她想,那世外桃源若为真,也是比不得的。 司檀很是激动的转过脸来,粉唇扬起,面上蔓延着重重惊喜。“这时候,怎还会有藤萝开得这样好?” 她能欣喜,闻亦当然也是高兴,能换得她一笑,也不枉他着人培植这么久。 他很是认真地回答说:“这院子偏阴,这藤萝耐寒耐湿,很好养。再者,有花匠特意打理过,剪去老化的藤枝,又除了虫,外有水流环绕,它自然就长得好些。” “真是厉害!”司檀禁不住地就要夸上一句。她自己之前翻腾着栽植,却是一次都没能成功的,刚露了头没几天便枯成了干枝,想想还真是失败。她猜着,眼前这么大一株,定是费了不少力。 她拽着闻亦的阔袖,问:“闻亦,这是你之前住的院子吗?你也喜欢藤萝?” 那是因为她喜欢,他才要栽植的。这院子也才改修,他之前一直都没住过。院里内外,也都是照着她的喜好,为她准备的。可是这些闻亦也不好说出,毕竟她……是不知晓这其中缘由的。 沉默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 片刻,他肯定点头道:“是,我非常喜欢。” 司檀好似觅到了知音,笑得灿若晨阳。先前的闷热忽地就散了去,闻着院中阵阵清淡藤萝花香,心情也跟着清爽了好大一截。 ☆、神仙眷侣 司檀正欢喜着。闻亦着府内仆役在廊下铺一块竹席,竹席轻薄,由褐黄两色编织而成。两色交叉,成四方纹路。工匠心思细腻,特以熟褐锦缎封于边角处。 藤萝于头顶拥簇,遮下好大一块阴影。席上再置几案,铺上两水垫。一应摆设皆是临着绕藤溪流,席地而坐,宛若置身清幽山林。 司檀很是惬意,两梨涡不由自主便清浅弯起。她坐于水垫上,觉得浑身热气降下去许多。流水就在手边,伸手可及。 潺潺泠泠的流水与鹅卵碎石相撞,发出不绝交响,悦人却又不嫌乱耳。水中鹅卵石缝里,还有清透的浅黄晶石添加,趁着流水,借着斑驳光影,好似夜空中的星星,皎皎璀璨,熠熠生辉。 司檀撩起衣袖拨动凉凉的清水,玉手小巧,于水中来回轻划,像是条活泼游动的鱼儿。探头左右查看半晌,亦是没发觉这溪流自何处灌来,又是自何处引出。好奇之下,身子前倾,头上玉坠映着水波反射出一道道白光。 她的身子越来越低,眼睛一直在流水沟渠边角搜寻不止。裙角一丝丝滑下,眼看着就要沾上水。 闻亦停笔搁案,伸手将她倾斜的身子拉回些,“你是又热了,想要下水一游吗?” 语气明显有几分打趣的意味。 “不,不是。” 司檀慌忙回身摇头,两鬓珠玉摇摆不止,圆圆的两个脸蛋也随着她的晃动微微荡起波来。她是热,可并不想要在这清水中游。且这水浅,约摸着也就一尺深,伸个脚还行,怎么能下水一游? 闻亦面上微露温然之色,无奈摇头之后,道:“好好坐着。”说罢再次提起笔来继续描绘。 装着疑问解不开,司檀坐立难安。她小心抬眸偷瞄了闻亦一眼,见他很是认真的垂首作画,张了张口,又不好打扰他。 犹疑许久,她轻轻俯下身来,两手支撑下颌,趴在几上,“闻亦,这水是从哪里引来的?又是怎么引的?” 她问的很是小心谨慎。 闻亦勾唇再次停笔,双眸与之相对,道:“是东院管着府内吃水所用的一口深井,工人挖了深沟,借铜管引流。” “那又是流向何处的?” “至西院水井,供府内平日洗漱所用。” “那就是干净的?能喝了?”不等闻亦回应,司檀转身小声嘟囔着,又凑近环树的悠悠清水。略一撩袖,两只白皙小手便探了老长。两手相合曲成瓢状,伸进水中捧了一些出来。流水清凉,于指缝间渗一些出去,化作清软水柱,再次注入流水之中。忍不住的,她脑袋就缓缓低垂下去。 “不能喝!”见她凑的越来越近,闻亦音调稍高,慌忙制止。 这水虽说是井水,清而甜。却是未经过滤煮沸,是生水。若是任她这么直接入口,怕是要不舒服。 司檀速速缩回了脖子,将手中的一捧水又重新倒回。两手胡乱地往衣裙上抹了两下。不多时,水汽浸染衣裙,在两侧留下两道深暗印子。她脸颊微红,明显有些涩涩含羞的模样。 “我、我就闻闻,不喝。” 她这话出口,只怕是连自己都不信,谁是拿嘴巴去闻的?她方才双唇努起,眼看就要触到手中的清水了,分明是想尝一口。 闻亦无奈笑笑,想她脸皮薄,也不刻意拆穿。瞥见她额头还聚着一层细密薄汗,微一蹙眉,温声道:“还是热吗?” 司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便很是乖巧地围着水垫端坐。 是还有些热。可是头顶有藤萝遮阳,身旁有溪流散热,比着之前已经好上许多了。 自昨晚起,闻亦就发觉她极是怕热,浑身像是个燃起的火炉。恰好他身上凉,就有意无意地想要凑得近些。他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再近些。 稍一思索,他道:“若还是热,就将垫子挪过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司檀并无半分犹疑,乐得像是只得了宝贝的兔子。眼睛忽闪两下,挤出两枚清浅梨涡,便抽出身下的水垫围了过来。 二人并坐共案,他身上似冰如雪般的温度便传了过来。从内到外都是清凉,司檀欣然拽着他的一侧阔袖,瞬间就舒心不少,连眉梢都是高高扬起的。 案上正摊着一副未完工的画作,藤条蜿蜒似龙蛇,化为虚像居画纸左侧。清凌流水流畅,由远及近。一着水蓝拖尾罗裙的女子围坐在右,倾身探手,恰是她方才玩水时的模样。 司檀眉间一惊,偏着头望着闻亦:“这是你方才画的?笔法真是好!” 作画讲究布局排物,虚实相生,且要看笔下的力度,与作者的气韵。她平日也会描上几幅,对这些还是能简单分辨得出。 这画刚成型,单看这虚实相间,以及那一气呵成的线条便知,他画得是好的。 闻亦心里更想让她夸一句画上之人,这样他也好说“不是我画得好,是人好”。可她只注意到笔法,却未能读透他的心思。闻亦忽觉挫败,轻声言问道:“你能看懂?平日也会画些吗?” 司檀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她的画自是不能与他的相提并论。浅思之后,她眉目略低,声如蚊蝇道:“闲来是会描一些,画不好。” 闻亦牵起她拽着衣袖的小手,面容温和,眉目清然。他说:“若是喜欢,我慢慢教你。” “好!” 司檀应得极是顺溜,语气中明显含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思。他画得这样好,有个能教她描画的好先生,她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见她高兴,闻亦便取了纸出来,就平摊在她面前。藤萝摇曳,骄阳借缝投射下来,刹那间化作颗颗珠玉。水流清灵作响,宛如山涧之内奏出的幽幽乐章。 二人并肩而坐,皆是垂首提笔描绘,恰似归野神仙眷侣,好不和谐宁静。 若是遇上感兴趣的,司檀总是会投入许多,恨不得融了进去。画画时就是这样,垂首拧眉甚是认真,在这院中一坐便是一整天。至晚间虫儿纷飞必须回房时,闻亦催了几次,司檀还有些依依不舍。 这夜间月光倾泻而下,四壁灯火点燃,还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追逐嬉闹于藤萝之间。景色与白天完全不同,美的别有一番滋味。司檀还想再待上一刻,看看月亮也是好。 闻亦很是耐心地又催了几次,她还是不想回去,直到脸上被叮了好大一个包,才苦兮兮地收了几上的画纸。 梳洗之后躺在榻上,婢子将四面朱红纱帐放下。透过薄薄纱帐,司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顶上横梁。 墨发四散而开,漆黑油亮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 。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方才被叮咬的包。闻亦自浴房出来,便随手取了药膏来。为她鼓起的脸颊上涂上一些,才在一侧躺下。 司檀翻身爬了起来,犹豫之后,往闻亦身侧凑近些,“我明天无事,可以去库房瞧瞧吗?” 闻亦自是知晓她要去库房做什么。成亲忙碌这些天,她也没什么时间看话本,今日又在院里整整待了一天,她定是急。 再者,那些塞在嫁妆里的话本若一日不取出来,总归是不能安心。 闻亦转过身来侧卧,面对着她。她睁着墨玉似的眼睛,漆黑水灵。面上满是殷切,正等待着闻亦的回应。 他眉眼微挑,道:“去库房做什么?” 她的一册话本只看了一半,就藏在那一堆嫁妆里。她得寻个机会将那些都取出来,放在身边才行。可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这个要去的库房。 沉思许久,她说:“我就看看,取些首饰出来,旁的什么也不拿。” 她说谎的样子还真是可爱。两脸蛋绷得很紧,双睑打着颤,睫毛一抖一抖的。就算她都拿了又如何,反正这府里的都是她的。 闻亦笑笑,回答道:“这府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司檀眉眼瞬间弯起如钩,溢满晶亮水纹。唇畔双靥微绽,好似初露头角的花苞。她很是欣喜,应了一声,欲往闻亦身旁再凑一寸。可刚挪上去,忽觉一阵寒气侵袭,不由地就往回缩了缩。 “怎么了?” “挨得太近,有些冷。” 闻亦面上明显不悦。想着她怕热,特意着人往内室放置了许多个冰鉴降温。这温度是降下来了,她也不再冒汗,却是要嫌弃他冷,要离得远些。 可他再怎么不乐意也是没辙,只能心里苦一下,眼睁睁看着司檀裹着薄毯往另一侧骨碌过去。 没过上多久,司檀翻腾了一阵便转过脸沉沉睡去。闻亦探手一试,见她呼吸平稳,这才转过身悄声下了榻。 他轻声绕过屏风,将齐整摆在外的冰鉴撤出两台。待守在门外的婢子将其提搬了去,才默声躺在一侧。 少了几台冰鉴,热浪灌进,室内的温度刹那间猛烈升腾。正浸在梦中的司檀一觉得热便是左右翻转不下,顺着一股子清凉的指引,无需闻亦自己去拉,她自己就爬了过去。 闻亦唇畔上扬,像是要随时迎接一般,故意留出一臂。待到司檀自己摸索着躺进来,小手顺势环上他的腰身,闻亦才揽臂将她箍得紧实一些。感觉到她呼吸清浅平缓,他眉眼含笑,阖眸安心睡去。 ☆、石屋怪人 早膳过后,闻亦交代一声之后便出了门,司檀也没问他去了哪。她是很想问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也好告诉她一声库房的位置。 可她不好意思问…… 坐在藤萝花帘之下,司檀百无聊赖地盯着水中石缝里里的细碎晶石。流水与鹅卵石相碰叮咚作响,衬的这晶石像是会动一样,很是活泼。 婢子卓焉席地围坐在一侧,手掌托腮一直观察着司檀的一举一动,似是想要将她里外都研究个透彻。 自方才厅内用膳时她就发觉了,小姐一直垂首低眉,脸上时不时就晕起红霞。黑溜溜的眼睛闪闪躲躲,她明显是在害羞。 这已经成了亲的人,怎么还是与从前一般动不动就脸红?卓焉很是好奇,往前凑近一些问:“小姐很热吗?” 司檀一惊,慌忙摇了摇头。 “奴婢见小姐脸上都要出汗了,还以为小姐又觉得热。”她再往前挪近些,继续道:“方才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司檀头低了又低,不说话,也不能说。 今早天还未亮时她就醒了,可这一睁眼又是怔愣许久回不过神。 她明明记得在梦中抱着的是一株大梧桐,还肆无忌惮地摸了半晌确认。可睁了眼,却发现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人,且她的手就在他如雪般透白匀亮的里衣中摸索着。她挨得他很近,能感觉到他绵软清浅的呼吸声扫过额头,像是风扬白絮,连带着浑身都是痒痒的。 也不知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她自己倒像是在做贼一样迅速抽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现在回想起来,脸颊都在隐隐发烫。她怎么能将手塞进他衣服里乱抓呢? “唉!”司檀红着耳朵根子,忍不住轻叹口气。 卓焉自是瞧得出她两耳朵因何而红,贼贼掩唇偷笑之后也不再追问。小姐羞答答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圆润润的小脸带着红晕,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别说侯爷会喜爱,她自己这么看着心都跟着软了。 热辣红阳经藤萝花瓣层层过滤,形成浅浅白色光晕投射在地。蝉鸣声声入耳,此唱彼和,宛若布一局清乐大阵。 没安静坐上多久,司檀就像是个打转的陀螺,在廊下时坐时立,心燥难安。 实在无事可做,她又想起了那本话本。已经许久没看了,上次正翻到荷仙炼药,遇上坏事的树妖。亦是不知这树妖结局如何,药是成了没成。想着想着,她真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去一趟库房将它取回来。 可是左等右等的,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还是不见闻亦的影子。 司檀自个儿琢磨着,他是侯爷,就算平日再悠闲,也是有事要做的。他昨晚说过,这府里她哪里都能去。既然哪里都能去,就不用他引路,自己去取就好了。 瞥见不远处窄廊下默声浇灌花草的两婢子,司檀停了步子,微一浅思,便提起裙角走了过去。 这两婢子是闻亦今早特意从旁的院子里调来的两人,说是之前在他院中做事的,还算聪明伶俐。 其实有卓焉一人贴身伺候就好,她用不着太多人。可是闻亦怕卓焉刚到府会不熟悉,特意让这两人来引导。司檀也没推辞,便点头将两人留了下来。 “夫人。”湘南、湘雪丢下手中事,屈膝行礼道。 司檀勾起双靥,额前低垂着的鹅黄珠玉衬的她的脸极为润白清透。她盈然一笑,道:“你们可知这府内库房在哪?” 新妇初入侯府,一不见府内上下管事奴仆,二不问府中里外家务。自进门起,是连这院子都不曾迈出过一步。原还以为这主母夫人不懂掌家,谁知竟是从头到尾打得库房的主意。 这是宣平候府,府内最是值钱的可都是在库房里。古玩字画、金银玉器,乃至圣上亲赏之物可都存积在此,随便拉出一件都是宝贝。侯爷才刚出去没多长时间,夫人便急不可耐的漏了狐狸尾巴,要进库房去搜罗。 二人暗自在心内狠狠鄙了一眼,还真是庸俗,且尽显小家子气。 司檀溜黑晶亮的眼睛眨巴着静等许久,却是不见二人没有分毫开口相告的意思。她微叹口气,有些失落地垂下双睑。 罢了,还是自己出去寻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 吧。若是路上碰见府内管事就好了,可央他引着去。司檀也不再继续细问,行过青石汀步小道,回到廊下。 这就不高兴了?湘南、湘雪漠然相视一眼,各怀心事的继续做着方才的事。但有共同一点,便是对这位主母夫人无丁点儿好感。 还不曾出过院门,对府内四处,司檀也是摸不着东西南北。与卓焉一道跨过门槛,犹疑半晌不知往何处而行。 门前一处砖石铺就的阔地,沿边便是池塘绿树。玲珑精巧的吸水石高低错落,四散分布在池塘之内。世上布满绿绒绒的鲜嫩青苔,好似毛毯,将山石旮旯充分填满。石缝中栽植金丝茜叶,圆圆的绿叶层层叠叠拥簇而上,好比堆檐宝塔。 池中荷花亭亭玉立于接天蓬叶之间,与吸水山石相合而长,匀称且有诗意。 成亲当天,有红绸遮着,她根本不知这府内布局。昨日又是在院中待了一整天,原还以为就院中景色好,谁知这院外的荷花池也是这么讲究。 司檀默声一叹,环顾四周。左右思虑之下,便沿着阔地以西的一处鹅卵小道缓步慢行。卓焉怯怯随在她身后,“这侯府定是比我们太史府上要大上许多,小姐并不知这库房到底在哪儿,何不等着侯爷回来一起去?” “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先晃着找找,若是寻不到再回来,就当是出来摸路了。” 卓焉也不再扫兴,安安生生跟着。 顺着面前的小道一直向前,司檀不清楚到底是走了多久,只觉得腿都酸了。宛如火球一般的红日移至当空,碧空湛蓝无云,一路走走停停,浑身都是在冒汗。路上碰到几名匆匆路过的家丁,问了之后,只说是往西行即可。可一直往西,除了越来越荒,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这宣平候府可真大! 算算时辰,已是午时了。司檀哀叹着,拖着步子行了一段路之后便放弃继续寻了,同卓焉转身往回走。 “小姐——” 正道司檀像烈日下嫩芽,蔫儿了一样耷拉着脑袋时,卓焉伸手指着前方,惊声唤道。 司檀无力抬眸,入眼却发现不知何故竟闯进了个古怪院落。院子不大,可奇怪的是,这院子从围墙到房屋,皆是以檀木色平展石板堆砌而成。就连屋顶都是平直石块铺盖的。一侧青藤自下而上,有粗至细,很是诡异地将石屋遮去半边。 途径的府内各院都是以木为料,经工匠精心拼合雕琢筑成。怎么就忽然出了这么一处石院? 方才来时,她很是仔细地四处看着,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还有这样一处院子。可为何返回时,就这么奇怪地就进来了呢? 二人颤颤相视许久,是进退不是。 “是谁?” 一声苍老慵懒的声音悠悠传来,二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声音听起,不知怎的与这突兀的石屋一样,皆是诡异空灵。原还想循声望一望,寻个源头。可这声响在四周环绕许久,蓦地收起,根本无法分辨。 司檀正满头大汗,忽地就觉得阴森起来,赶紧往卓焉怀里缩了些。 不稍片刻,石屋一侧紧挨着青藤位置,开了一条缝出来,从内缓步走出一人来。他着一套褴褛灰衣,霜发凌乱像是冬日枯草,由一支檀木簪扎起一半。苍目泛黄,毫无光彩可言。面色微白,且布满细纹。 最是骇人的是,在他右半边额头一角,印着一块四散绽开的细叶青纹。 司檀忽觉脊背发凉,从头顶到脚底都是阴森。她壮了壮胆子,颤声道:“你、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那老者悠哉停步,在一侧檀木石板上落座,身体歪向一侧,懒懒躺了下去。 那双黯淡的眸子在司檀身上上下扫视,许久都不见有停止的意思。司檀觉得惊惧无措,面色顿时刷白如灰。 老者眼神略一微眯,含着几分怀疑,半带轻笑道:“你就是那个老小子费尽心思娶进门的小娘子?” 司檀眉头蹙起。着古怪老者口中说的老小子应该就是闻亦没错了,可那句“费尽心思”又是从何而来?什么是费尽心思娶进门的? 不待司檀细想,他嗤声一笑,语气很是轻弱且蕴满不屑。“这也太小了点儿,像个没长成的豆芽儿一样,还怎么下得去口?” “你才是豆芽儿!”司檀直起身来,气呼呼回道。两腮本就圆圆的,肉肉的。一恼起来,就含着一口闷气,胀得更大,像是一只嘴里塞满了青草的兔子。 卓焉也恼了,亦是不再恐惧。她上前一步很是无畏地将司檀护在身后,“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在这里做什么?” 那老者忽然就乐了,肩头一抖一抖的笑出声来。满脸的苍老纹路聚在一起,许久平展不开。 ☆、心之所愿 竟还有人问他是人是鬼?难道他的模样很像人吗?也很像鬼吗?明明不人不鬼的!待他笑够了,才慢慢抬眸望着两人,面色冷俊,回应说:“我啊,非人非鬼非妖,可我是会吃人的。怎么样,怕了吗?” “你……” 两个小毛丫头,胆子真是小,他这还没开始真正吓唬呢!老者双手环胸,冷声道:“看你们两个细皮白嫩的,口感应该不错。这天正热,就直接剁了蘸着酱生吃最好了。” 司檀吓得拽着卓焉瑟瑟后退好几步,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圆瞪着。 他这模样面上看来并不凶狠,可周身处处是阴冷骇人的气息。她之前在话本上看过,是有妖怪吃人。先是吸干了血,在食其肉,啃其骨。连手指头都不落下。莫非他真的是那吃人的怪物? 越想越怕,吓得她眼中蕴满水雾,距离夺眶而出,也只差一个迸发的契机。 就在她竖耳凝神之时,一阵浸脾清香袭来。紧接着,一只凉凉的手臂自身后将她揽过,很是用力地将他箍在怀里。“怎么跑这儿来了?”他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刚刚熄下的急切。 司檀眼睛胀的通红,水汽蔓延不下,成颗颗清露滚落下来。她粉唇一动一动,半晌才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来,“你,你去哪了?” 她这一哭,闻亦彻底慌乱。“怎么哭了?”他将司檀抖动不止的身子拥得更紧些,抽出一只手来,很是轻柔的抹着她脸上的泪珠。 他这一问,司檀眼中涌出的泪好似决堤的江水,声音轻糯,鼻音微重道:“他说,他要、吃我。” 儿时被吓坏了,她是很不经吓的。闻亦有疼又怜地拥着她,柔声宽慰道:“别怕,他不吃人。这老头子满嘴都是胡言乱语,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真的吗?”司檀抽搭着在他身上蹭了把眼泪,抬头疑声道。方才他说要吃人时,明明说得那么认真。 闻亦很是肯定地点头:“他真的不吃人。”轻声哄着,冷眸一转,朝着那老者狠狠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 地甩出一记寒箭。 老者一慌,赶紧拍屁股站起身来,颇显幽怨的口气说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吃吗?”她再这样哭下去,别说是要吃她了,那老小子一生气,说不准就要把他吃了。 “哼!你还说。”卓焉绷着脸,朝着老者扬起鼻息。 “我……” 闻亦嗓间一动,漠然瞥了他一眼,便带着司檀离开了这石院。老者双腿有些发软,赶紧摸索着坐在那块石板上喘口气。 方才,他是以只有他二人可听的声音说:“你再敢胡言,我便收了你的眼睛。”这双眼睛可是他的生计,若是没了,他这条老命还有吗? 这小娘子也太不经吓了,三言两语的,就哭成了只花猫。 别说人家,他自己也是不经吓的! 出了这院门,闻亦只说了句带她到库房走一趟,司檀撩起袖子,小手胡乱往脸上一抹,立马就止了泪。 还真是好哄!闻亦暗自叹上一句,伸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干净,便拉着她去了库房。库房距离此地不远,方才她们是经过了的,可惜无人引路,就算见了也注意不到。 闻亦就等在门外,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司檀带着卓焉走出来。脸上喜滋滋的,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乐得都快眯成一条弧线。 因儿时之事,这些年常避在府中,也就这些话本和旁人口中的故事能让她安心了。 “不是要去取些首饰吗?怎么抱那么大一堆书?” 司檀这才记起,昨晚她自己说的要取首饰。可方才进门只顾着翻盛书的箱子,将那些忘得干净。眼下除了怀中的话本,是半件都没带。 她真后悔撒了谎。睫毛抖动许久,才用极小的声音说:“我,忘了。” 闻亦眉间含着笑,唇角亦是随之微微扬起。“以后要取什么不用自己跑,着府内下人来一趟就好。”说着,便要去接她怀中紧紧抱着的一摞书。 司檀像是揣着个瓷娃娃一样,死活不让他动手。这明显是怕他瞧了她的秘密。闻亦无奈,也只能随着她的意思。 有了这话本,司檀休过午觉,洗了把脸后便缩在院中廊下。她像是要将之前缺了的都补回来,一页接着一夜的翻看着。这一投入进去,哪里还会再管闻亦会不会笑话,借着他身上的冰凉,很是乖顺地坐在他身旁。 婢子端了些杏花茶来,就搁在廊下的矮几上。有降温的,有解渴的,还有消遣的。这一整个下午,她都像是只暖阳下的猫儿,懒懒的不想挪动半步,又是极为安静。 黑幕低垂时,忽然就闷热起来,回到房中好似进了蒸笼一般。司檀坐立不安,再没心思看话本了。见她又开始翻腾,闻亦收起手中的书卷,让湘南去端了盅胭脂凉糕来。 胭脂凉糕由草莓碾汁,兑入凉粉,加椰汁调制。置入冰窖冷却,成粉嫩柔软的糕糊状,经印模压制成梅花,再撒上层冰糖。 夏日炎热,尝上一口冰凉的胭脂凉糕,着实是惬意。正是燥热难当,见有这么一种好看又可口的消暑甜点端来,司檀一口接着一口,很是满足地吃了整整一盅。瓷盅见了底,却还嚷嚷着不够,还想再吃。 这东西是好,可还是太凉了。尝上一些尚可,却不能肆意吃食。闻亦摇头不许她多吃,“今日吃一盅,明日还有。今日吃了够,之后再不会有了。” “只再吃一盅也不行吗?” 闻亦摇头,“不行。” 司檀鼓着两腮,眼波流转时,颇显幽怨蔼蔼之色。她尝试着想让闻亦松口,退了一步:“一口行不行?” 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闻亦实不忍拒绝。可是温热相冲于身体有害,不可大意。若如她愿给一口,怕是停不下来了。他摇头,道:“不行!” 一口也不行。司檀望着空空的瓷盅,又舔了舔唇畔的余味。 为了以后都有,司檀心里再怎么不愿也不再继续挣扎,道一句“那就不吃了”。沐浴之后,亦很是听话地就躺在榻上,拉过一个袖着银纹荷花的隐囊垫着,黑玉珠子似的眼睛睁得老大。 待闻亦在一侧躺下,她瞥一眼不远处的话本,忽然爬过来,手肘撑榻,“闻亦,后园为何要建石屋,住在那儿的怪人又是谁?” 就知道她会问起。若不是先前捧着话本转移着她的注意,也不会忍到现在才问出口。闻亦很是自然流畅的回答说:“他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夫,只喜欢住石屋。” “大夫?”司檀细眉微蹙,垂首冥思半晌,且愈来愈疑惑。那人一点儿也不像大夫,哪有大夫是他那种模样的。且那石屋时隐时现的,古怪的很。她苦想半晌,低声嘟囔道:“我看他更像是鬼!” “你是话本看太多,看谁都像鬼!”闻亦笑着将薄毯盖在她身上,眼中缕缕轻柔温和,如夜间皎皎明月。 “才没有,我看你就不像!”司檀憨憨努了努嘴,就翻了身平躺下来。 闻亦欣然勾唇,月眸却是划过几缕无奈。可这些,司檀自然是无从发觉的。 室内热浪翻滚,原就热,盖上薄毯更是闷的不行,司檀忍了许久,见热气只增不减,便掀起薄毯一角来。环顾四周之后,往闻亦身侧挪了一些问道:“闻亦,今晚这样闷,怎么没有置几台冰鉴来降温呢?你看我身上,都是汗。” 有了几台冰鉴,她就要嫌弃他冷,夜里哪里还有机会去抱着她?闻亦转过身来面对司檀,脸不红心不跳,很是认真地说:“这些日子热得厉害,冰窖内存的冰块差不多取尽,余下这些时日,只能不用冰鉴了。” “一点儿都没了?”司檀当真,嘟着唇哀叹一声。没了冰鉴降温,往后可有得罪受。 闻亦心里正笑得欢快,可面上却是丝毫也没显露出分毫来。他很是正经地点点头以示确认之意。而后又伸手揽过司檀,说:“若是觉得闷,就再离我近点儿。” 司檀本是想要再挪上一点儿,可忽然想起今早醒来时的模样,脸蛋一红,便不敢再动了。她怕晚间再做起梦来,明早一醒,手就像今日一般塞进他的衣服里去就不好了。 这样闷的天,夜间定是要下雨了。夏日雷雨前,总是这么讨厌。 司檀退缩纠结了许久,终还是选择往里爬了些。比起热得像是被蒸煮过,她便不再顾忌那些许多的好与不好。左右她们是成了亲的,再矜持也改变不了。况且,能有这样一个比冰鉴好用的夫君,应当宝贝些才行。 没多时,像个炭炉一样的热度就降了下去。闻亦眉梢微动,唇角弯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双臂也没闲着,很是自然地就把她环在怀里。 这方法,确实好。 ☆、闷雷夜雨 一道枝杈火光如寒江迸裂穿过团云直泻而下,在沉寂空静的夜空闪烁一瞬后消失无踪。紧接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 着,惊雷宛若响彻云霄的战鼓,毫不落后地划破苍穹。 司檀惊惧一抖,自睡梦中抽离。她想拉起薄毯裹紧些,探手一摸却发现软塌另一侧是空的。 闻亦出去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凉,她也辨不出他到底是出去了多久。 她忽地坐起身来。昏黄烛火下,纱幔如同飓风下翻腾的海浪,肆意晃动着。窗外细细碎碎的黑影不停摇动,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呼呼阴冷的声响自木窗处划过,凄厉而又猛烈。 眼前闪过儿时被人绑在暗室里的情景。蓄着黑胡子的粗俗壮汉,拥在一起哭嚎的孩童。鞭子,板子,锤子交叉碰撞的声响。原本模糊的记忆刹那间如潮水般一波波涌起。 司檀曲着双膝,像是一只遗落在野外的孤虫,瑟瑟蜷缩在榻上,就连散开的头发都在一下下颤动,自头皮至发梢。她觉得嗓子被堵的难受,心好像受惊中胡乱蹦跶的兔子,再使劲的喘息也摆脱不了这分狂乱。 就这么蜷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室外的动静微微减弱,司檀揉了一把眼周蔓延的水汽。身子往外沿挪了些,才掀起帐子下了榻。 风好似刮的更肆无忌惮了,吹得闭合的木窗都在嘭嘭作响。她闭目深吸口气,待心头稍稍平静,自内打开了木门。 一阵带着沙尘的疾风在怒嚎中猛灌进来,吹得她慌忙翻手遮面。院中低垂的藤萝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有些直接断裂,就坠在廊下。环树叮咚流动的清水中,也落着有几簇紫蓝花帘。 也不知闻亦到底去了哪儿。这院中好几间房,都是有门前檐廊连接着。檐廊曲折错落,也不知是通往何处。司檀稍稍犹疑,便揉了揉微红的眼睛,缩起脖子迈步顺着一侧前行。 她记得白天时闻亦曾从这里走过。 席地狂风不散,偶有卷起的绿叶拍打在身上,有些疼。四壁灯火闪烁,有几盏已经被风熄掉。头顶灰云凝团,遮去半边天幕,本就黑压压的夜空此刻像是黑龙吐雾。 司檀很怕,越是怕,她走得就越急。顺着檐廊摸索下去,忽见一侧房内有微黄暗光投射出来,司檀屏息,于拐角处驻足。 窗子上有清浅的影子晃动,以外形来辨,是闻亦没错。司檀咬唇浅思,不知是该往前,还是识趣些退回去。 闻亦白天大多待在院内,在她睡着之前都是在的。他夜间会出门,定是有事。她若是不懂事闯进去,怕是会扰乱他。 仰头望一眼沉沉夜空,她猜着应是马上就要下雨了。她醒了就睡不着,更是害怕的睡不着。 司檀低低脖子,再走上两步后,拽着身上的薄衫往一侧立柱上靠了靠。 “谁?” 房内传来一声,司檀像是受惊的兔子,眨眼就能弹跳起来。他的声音好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润轻柔,入耳还觉得有些阴厉。 司檀眉头锁紧,有些不知所措地搅动着手指往后退。脊背撞向身后的木柱,眼眶莫名地就红了起来。窗子上映着的身影越来越淡,借着风过的间隙,隐隐听得到有轻缓的脚步声渐近。 “七七?” 木门由内而开,司檀着一件单薄宽松的里衫站在门外,狂风肆虐,摇得庭前花木失了魂魄,吹得她的薄衫扑扑簌簌。 闻亦原绷紧的脸骤然松了下来,眸中阴郁退散,紧接着掀起一波微澜,有些惊慌。可这分惊慌也就在刹那间便被刻意隐去。略一敛神,他便快步走上前来,“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打雷,眼看就要下雨,她醒来时他又不在,只能出来找找。司檀眼眶中圈起层层水雾,唇瓣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说不出话,便不知所措地又低下了头去。 轰鸣雷声在银光之后于头顶处炸开,她忽地直起脖子,肩头随之重重一抖。好像浑身的毛发都要竖了起来。 闻亦知晓她这是害怕了。他伸手轻拍着她湿透了的后背,软言宽慰道:“别怕!我这就回去。” 司檀心头一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道:“你,都忙完了吗?” 闻亦点头。看她吓成这模样,背上衣衫都湿透了。就是没忙完,他也不会继续忙了。 司檀抿唇,面上难掩喜色。是真的忙完了罢?她偏过头往房中一瞅。 这一瞅,瞳孔放大,心中不由地一紧。她迅速收起面上的喜悦,睁目颤颤巍巍道:“房中可还有人在?” 闻亦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眉头蹙起,“没有。”他回答说。 “没有人?怎么会。”司檀疑惑之下看了闻亦一眼,又往前探上一步。 难道是她看花眼了吗?方才她透过门缝无意一瞥,见那立柱旁的帷幔动了动。依那卷起的褶皱来看,就像……是有人伸手撩起时的模样。 可她却是不见手,更是不见人。 闻亦望向房内的眸中浮起暗芒,宛若带着寒气的刀锋,凛冽且深沉。转过来时,眸中又是重染温色。他扳过司檀斜倾向前的肩膀,柔声道:“别看了,我带你回房歇息。” 司檀虽有疑惑,可也只是如风卷落叶,扫过之后,也就不再多想。她点了点下巴,“好!” 待目光下移欲牵起她手时,却是瞥见她风中扑闪的薄衫裙角下露出一排白皙圆润的小趾。如葱根般白嫩的脚趾上沾着些薄尘,贴着褐色木板,像是受惊的虫儿般蠕动不停。 这院子偏阴,地面上本就寒凉。今夜急雨欲来时,却是要比之前更潮湿。方才电闪雷鸣,她定是又惊又怕,哪里还会有心思等穿戴整齐些再跑出来。 也是他的疏忽。一有急事来,就这么直接地出了门,竟是忘了她会害怕。现在的她会哭,会怕,性子再不比先前那般。 闻亦微微倾下身来,揽臂环腰将她抱起,“这院里阴凉,不许再光着脚瞎跑。” 他面色一凝,语气明显转重。可听起来却是与软言浅语时一样好听,也是一样地让她感觉很温暖。他的鼻吸如同鹅毛拂过额间的同时,也触动着她的心头。 司檀微微仰头,晶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有棱有角的下巴,还有像是樱桃一样“甜润可口”的双唇。她脸上忽然晕起浓彩云霞,耳朵也跟着红得像是两只熟透了的小龙虾。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将他的嘴巴想成是樱桃…… 甜甜润润的樱桃,想尝一口,又不能尝一口。 脸颊一热,她含羞往往闻亦怀里钻了些,像是一只娇憨的猫儿,圆嫩嫩的脸带着一股温热,很是乖顺地贴在他的胸口处。 闻亦如至云巅,有些激动,又觉得不真实。 待他们转过廊内一角,木门一开一合,微黄灯火眨眼间全熄。窝在闻亦怀中的司檀,脑袋深深埋在他臂弯里,却是未觉出分毫异样。 不多时,啪啪哒哒的雨滴落下,像是撒了一地的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 豆子。越来越急,越来越大。须臾之间,急雨宛若开了闸的天河。 窄廊短檐,风扬急雨中,避不了会打湿衣衫。冰凉的水线斜洒过来,闻亦沉稳的脚步明显加快,两臂一用力,将怀中缩着的猫儿再箍紧一些。 进了房中,闻亦轻轻将她放回榻上,取出一件干净的衣服后,便转身往外而去。 他又要出去吗?两脚再次落地,司檀自榻上落下,急急站起身来。正欲迈步,闻亦听到动静,回眸含笑道一句:“将衣服换了,好好坐着。” “哦!”司檀低下头轻应一声,很是听话的就褪去身上有些湿潮的薄衫,换上干净的之后,就端身坐在榻沿,动也不动。 闻亦一出一进,端了只泛着腾腾云雾的木盆。水气氤氲,趁着他整个人都有些缥缈。行至榻前,他将木盆倾身搁下,便捞起她冰凉的小脚。“往后若是怕了,就躲进榻上,别到处乱跑。” “要下雨了,我醒来见你不在……” 她是在担忧他吗?就算是害怕,也要出去找找? 闻亦伸进水中的双手一顿,唇畔不由自主地便弯起一抹欣然。眉间波澜微漾,低垂的双眸中亦是绕起一层薄云。 司檀鼓着泛起红晕的两腮,也不挣扎,任他冰凉的手指在双脚上揉搓。这冰凉顷刻间化作暖气,在四肢百骸间穿梭流淌。 奇怪,他的手浸入这样烫人的热水中,也还是冰凉凉的。虽说会比平日里好些。 急雨骤息,满院重归于静。去了惊惧,司檀再此沉浸睡梦。薄唇微抿,宛若孩童一般,呼吸清浅绵长且又安稳平和。 闻亦揽过她软绵绵的身子,伸手轻抚她闭合的双眸。记忆如洪,开闸之后便无法停歇。 “伏矢残魄,意浅识薄。” 她去了一魄,再不如之前那般大胆无畏。可就算她胆小怯懦,也还是他的妻子。 哪怕,她不再记得他…… ☆、三朝归宁 经暴雨侵袭,碧空焕然,宛若浸水雀蓝松石,蓝而清透。 雨夜之中的一片狼藉已经被仆役收拾过,花木也重新打理,晨光渐现时,院中已经重归了先前的雅致宁静。 闻亦自外推门而入。室内昏黄灯火未熄,纱帐幽幽似水。榻上,司檀裹着薄毯,正睡得香甜。圆润的脸蛋贴着软枕,像是一块剥了壳的荔枝,随便一捏,都能挤出水来。 “七七——” 闻亦斜身靠在一侧,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把。软软的,手感真是好。 许是夜半起身跑出去一趟闹得,司檀睡得很懒。轻轻唤了一声后,也就只动了动眼皮。完全没有要睁开的趋势。闻亦笑笑在一侧躺下,不忍就这么叫醒她。 正沉在梦中的司檀忽然有了意识,刷的就睁了眼。还带着几分迷离无措的溜溜墨珠左右滚动半晌,“是不是已经迟了?” 还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像是初出混沌的猫儿,轻糯慵懒。 闻亦摇了摇头,面上并不显分毫的急切,“还未到辰时,不迟。” 司檀闻之,蹙了蹙眉,便速速坐起身来。今日归宁,需得早些起来准备着,可她竟是一觉睡到现在。 这明显是迟了。 “你慢慢收拾,不用急。”闻亦出门唤了婢子们进来,便一直在厅内悠然等着,也不出言催促。 怀安城内婚嫁奢靡讲求排场,三朝回门亦是规矩甚多,颇为讲究。就连新妇穿着,都有明确规定。自服装颜色,至佩戴的首饰,连同妆发一起,都要与婚嫁当日同样庄重。 司檀穿交领大袖夕雾暗纹的曲裾深衣,顶着一头沉重繁琐的珠翠,脖颈疲累难堪其重。可仍是端出一副好姿态,不怨亦不恼。 她知晓母亲最看重家教礼仪,成亲之前日日念叨,念的最多的便是要事事以夫君为主,其次是行为端庄。此次回去,若是让母亲见到她做的不好,定是又要训了。 或者,就是要挨打。上次教习嬷嬷打的印子才消得下去,她怕疼,不想再挨打。 待用过早膳行至府门外,丘管事已着人备好车驾,就在此候着。需要带的礼品也事先备齐。礼物皆是成对,寓意夫妻成双,合好百年。 点好礼单之后,司檀便与闻亦同登车驾,往太史府上而去。 太史府与宣平候府各坐于怀安城东、西两方位,是有些路要行,却并不算远。闻亦见她额上都出了汗,心下不忍,“若是嫌累,便靠过来歇着。” 司檀原想靠过去,稍一挪动,两鬓的珠玉便来回摇晃。若是再靠上去,这衣裳便会生褶子,不好看。 她往闻亦身侧挤了些,“我不累,坐的离你近些就好。” 离他近,就会凉快许多。不再冒汗,也就不觉得难受了。 闻亦自是知晓她的顾虑,直接揽过司檀软软的肩头,将她挂满珠玉的脑袋也按了过来,“靠我身上。” 司檀并无拒绝,顺势环着他的手臂,寻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也不再乱动。 车驾辘辘,两侧坠着的青石薄纱帷幔也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舞动。至太史府门外,已将近午时。 司檀稍稍舒活筋骨,扭了扭还有些发痛的脖子。便先倾身掀帘下了马车,闻亦就随在她身后。 随行仆役齐齐出动,抬出回礼。 太史令司融快步上前,脸上尽是谄媚,“侯爷。” 闻亦并未表现的太熟络,稍一颔首算是应答。 回身之际闻亦便牵过司檀往里走。她应是热的,小手发热,像是灼烧的炭火,手心里还捏着汗。 旧俗回门中,新娘应先行,称之为“走头趟”。可司檀依赖他身上的凉气,闻亦也不过多在意这些旧俗,与之相携,并肩同行。 宴厅设在府内西园的一处宽台水榭。进了门往西,便是一条遮阴长廊。廊内有花绘涂顶,曲纹阑额相接。立柱俨然,直达尽头。一侧正临荷塘,蓬叶交接,碧水幽然。 司檀忽然想起几日前拔下的那株,也不知会不会有人照看。或许,在院中没几天就会枯死。 见她眉头锁紧,闻亦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司檀瞥向一侧的荷塘,婷婷濯濯的荷花很是娇嫩。她微一停步,视线停在角落一处,“闻亦,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闻亦失笑,她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的? 为不扫她兴致,闻亦故意作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低了低下巴,凑她近一些。 司檀圆嘟嘟得脸上蕴满喜色,映着反射过来的水纹,像是一颗熟透了的桃子,忍不住的就像要咬上一口。 她说道:“我儿时掉过荷塘,竟是被一蓬叶托着保了命,荷叶哪里有那么大力的。我怀疑是遇上了荷仙。”越说越是神秘,她指着那一处空阔池水,“喏,就是那里。” 荷仙?闻亦顺着她手指的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 方向,眉间飞扬,笑得恣意。“这么厉害的,是不是还得拜拜?” “是哦!”她含气努着双唇,胀的两腮都是圆的。浅思之下,很是认真地就点了点头,“我之前竟是忘了这些,救了我的命的,是该拜拜。” 还真要拜?闻亦扑哧就笑出声来,脸上绽开的光彩好似比那满塘荷花都夺目。 经长廊前行,过甬道,便是邻水宴厅。一座青石曲折小桥越池面直达对岸,将池水一分为二,水榭四周有绿树环绕,蔽一片清爽暗影。 厅内置食案,竹席,冰鉴。兰羞玉酎,尽数摆上。婢子侍奉两侧,三足衔环酒樽中有琼浆漾起水波。 闻亦无需与普通新婿一般,向母家众位亲长敬茶。待进了宴厅,直接携司檀于主位共案落座。府内众人相觑之后,依次席地而坐。 太史令司融或真或假,都是一路和颜悦色。可闻亦有礼应之,却不与他深交攀谈。 歌舞起,笙乐不绝。闻亦无心欣赏这些,想着今早出行匆忙,司檀吃得少。便将食案上佳肴细挑慢选之后,都夹在司檀眼前的瓷碟上。 “你多吃些。” 司檀微微点了点头。 林氏见之,面上颇显惶恐之色,欲暗暗示意司檀。可司檀两只眼睛只在舞女身上,对此并未有所意识。 宴上,司融还是时不时地就要说上一句,闻亦也都应了,不咸不淡的。 可居于下位的,却都是各有心事,各有思量。 未能将司檀丢进泾阳王府做妾,司凝本就憋着一口浊气无处发泄。见父亲都要堆着笑讨好,她的心间更是涌起一阵阵的火光。 看见这个小脓包就来气!什么好事都能让她碰上。 她低下头揉搓着两边阔袖,好似把它当做司檀的脸一般,搓得很是来劲。 胡姨娘轻哼一声,瞥向身旁的司凝,“你生个闷气有什么用,你能将她拉下来吗?” “将她拉下来有什么难的?” 司凝这么一说,胡姨娘狠瞪了她一眼,“你若是有脑子,就别冲动,给我安生些。” 现在有宣平侯在,她们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抹了他的面子,她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忍了又忍,司凝硬是将这暗火给吞了下去。 午宴过后,已是未时中。按礼,新妇回门之日,需要随府内长辈一道至内院听训。太史令递了个眼色给林氏,林氏便盈盈笑着上前拉起司檀往后院去。 闻亦并不放心她,可林氏是她的母亲,他也不能说什么。交代了许多之后,才准她离去。 回了原来的院里,司檀也顾不得去看一眼院中花草,被林氏拉着回了房中。 她很是亲切地拉着司檀的手,“你在宣平侯府,可还好?” 司檀想也没想,就重重点头,“很好。” “侯爷待你好吗?” “好。” 林氏仔细观察着司檀,她脸上任何的表情都没能放过。她看司檀抿着唇,有些怯怯的样子。她晶亮的眼睛最是藏不住事,一眼便望到底。面上泛着红晕,像是含羞的花苞。 她想起方才宴上宣平侯的举动,猜测着,她是过得好。 林氏思索着,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司檀,宣平侯待你好,你可知是为何?” 司檀双眼圆瞪,微微抬起望向林氏。闻亦待她是好,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他为何会待她这么好。 正是疑惑之时,林氏双眸与她相视,斟酌思量许久,回答说:“那是因为你父亲。” 司檀大惊,剔透如珠玉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为、为什么?” 林氏看了看她,犹疑之后,放轻语气说道:“是你父亲能帮得到他,他才要娶了你。” 司檀听着林氏的话来,忽然有些难过。觉得鼻头也在隐隐发酸。她眼睑微微颤动几下,便渐渐垂了下来。 闻亦对她好,都是因为父亲吗? 她不太懂。父亲并不喜欢她,他为何会因为需要父亲来娶她? 趁着司檀无所防备之时,林氏略微停顿之后,继续道:“你是因为你父亲才有机会嫁过去的,你现在有的,可都是你父亲给的。你要记得,没有了你父亲,就没有你的今天。” 听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司檀忽然有些生气。眼睛也跟着有些发烫起来,好像马上就会有泪水落下。她咬着唇忍了又忍,硬是将蔓延的水雾掩盖了下去。 沉默半晌,才怯怯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你现在过得好,自然是不害怕。可是这些好与不好都是眼前的。你父亲倒了,这太史府没了,你拥有的所有都会消失。你父亲现在有了困难,只有宣平侯可以帮他。司檀,你既然能得他的宠,定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你就……” “我知道了。” 司檀耷拉着脑袋,说的很是小声。 她不与旁人争,也不与旁人抢。旁人都当她是好欺负的。动不动的,就有人来欺负她。母亲说的话她会听,就算骂她也会听。所以母亲当她傻。 方才母亲很是反常的问了许多,她觉得心都是暖的。可问得那些,都是冲着这最后的请求来得。 她知晓母亲是不大管事的。因为父亲不喜,不愿让她管。今日母亲说得这些,也都是父亲的意思。她事事为寻父亲开心,这种事定然是会应承下。 现在就连母亲与她说话也要带着目的吗? 司檀心里难过。很是恹恹地耷拉着唇角不再应答。心中含着闷气,眼眶也跟着她沮丧的情绪红了起来。 她现在不想说话,一句话、一个字也不想说。 可林氏像是并未发觉一般,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知道就好,等回了侯府,就多向侯爷说些好话。他待你好,定是要听你的,你要趁着机会将他的心思捏在手里,也好暗中帮到你父亲……” 司檀耳朵竖着听她说话,却不再回应,就安静的坐着。 她想回去了。 ☆、随她乐意 室外热潮滚滚,蝉燥聒耳。连带着室内的空气都是黏糊糊的,让司檀有些喘不过气来。比着心里由内而外的冒着寒气,这些也都不算什么。 林氏一句跟着一句地交代了许多,待到院外婢子通传,才算是停了下来。 她和颜笑着起了身,“怕是侯爷要等急了,我们这就过去。” 司檀不动声色地避开林氏的触碰,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整个人像是晒枯了的嫩芽,蔫蔫的好没精神。 绕过一条又一条熟悉却又是陌生的窄道,便到了方才宴厅所在的水榭。阳斜隐树影,风曳画清池。 闻亦自水榭中缓缓走出,下了石阶之后,含着笑在司檀面前止步。 “闻亦……”她忍着眼中泛起的潮意,低头轻糯地唤了一声。 她想现在就回去。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7 不等她张口说完,林氏在一旁对着她的手臂就是一把掐,不悦启唇,含训教之意。“先前都是怎么教的你,还不改口?” 见她疼的肩头一抖,闻亦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唇角的笑意也一并收起。 “随她乐意就好,缘何要来逼她?” 语气并不重,却是极有威严。 手臂一疼,司檀心里正难过,憋了许久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抬起蕴着水雾的眸子,唇角一撇一撇,“夫君,我想……回去。” 她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这么一唤,惹得闻亦心疼不已。他立马慌了手脚,上前揽过她因小声抽搭而打着颤的肩膀,一手抬起,欲将她眼周漫起的水雾驱走。 “怎么哭了?”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好听,冰凉的手指扫过脸颊也是极舒服。正是伤心委屈时,他越是为她擦泪,她便越是止不住眼泪。且是流得愈来愈凶,像是喷薄的急洪,具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太史令看得一阵烦躁,面色骤然暗下,一道道如利箭般的冷然视线分毫不差的落在林氏身上。 林氏更是急。照她这么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今日那一通好说歹说的交代就要泡了汤,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心思吗? 她定了定神,压低嗓音提醒:“不许再哭,莫要让人……” 闻亦夹带着怒气的一眼横扫,林氏口中那“笑话”两字硬是被生生憋了回去。她嗓间一哽,面上很是青紫难堪。 “你对她说了什么?” 他声线略沉,冷冽嗓音中明显压制着怒气。面上还算平静,可那双黑眸放射出来的寒芒宛如山巅冰泉,阴厉翻飞间,好不骇人。 林氏刹那间慌了神,惊惧之中,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她微微转眸,卷着一抹殷切,望一眼他身侧低声哭泣的司檀。 “没、没说什么。” 闻亦转眸望着司檀,“到底怎么回事?” 司檀并未见过这样凌厉的闻亦,吓得闭紧了嘴巴不敢出声。只留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还在往外翻着水汽。 太史令背上一冷,怒瞪了一眼林氏,颤颤上前一步道:“侯爷见谅,小女被下官惯坏了,自幼多泪,喜乐哀愁时都会哭一哭。许是多日不见亲人,想念母亲了。” 他这话一出,闻亦火气更胜。她是会哭,却从不是毫无理由的。进府时还欣然说笑,午宴前后都是无事。回了一趟后院便憋着一肚子郁闷。 方才来时她情绪低落地耷拉着脑袋,双眉紧蹙一团。眼下哭得这样凶猛,明显是受了委屈说不出口。 闻亦鼻音婉转,眸中晕开的冷光一层压过一层。他横眉扫过眼前两位,悠然道:“在我府中她都未能因想念母亲掉过泪,这一回府,便突然就想念起来。太史令大人说得的确有理。” 语气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却是听得司融心头揪起。他张了张口,是半句致歉之辞也说不出口。只能将心头的憋闷算在林氏头上,转过脸就是一声大喝,“多嘴妇人,你都说了些什么?” “妾身,没有……”林氏又惊又惧,涩涩思索半晌也无法去反驳。说了是错,不说也是错。眼下,二人都恼,她有什么法子?也只能暗暗咽下这苦水来。 司融再次赔笑道:“这都是下官的不是,请侯爷莫要怪罪。” 林氏也顺着司融之意,慌忙低头赔礼。 司融的一举一动,闻亦自是了然。这府内人的性情如何,他也再清楚不过。他的那些小心思,不用细想也能猜得着一二。 闻亦面上毫无波澜,利眸却是凌然犀利。“先前本侯的警告,想必太史令是记不清楚了。” 这一句提醒,使得太史令心头一颤,“侯爷——” 闻亦并不想看他继续做戏,漠然收了视线。 待转过脸神色立刻柔和下来,他微微压低身子,伸手轻拭着司檀脸上连成串的珠玉。“别哭了。”他道。 司檀肩头一僵,禁声狠咬着下唇。两腮绷得很紧,抬起溢水清眸,鼻息一抽一顿,“你、你也不许我哭吗?” 不待闻亦回应,她后退几步,反手颇显慌乱无措地朝着眼周抹了又抹,“那我不哭好了。” 都不喜欢她哭,那她再伤心难过也不哭了。 闻亦墨瞳紧缩,停在半空的手也骤然僵硬起来。见她真的咬唇止泪,使劲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痕,他的胸口好一阵撕扯。 “七七……” 他唇角颤动,终是抑制不住将她使劲揽进怀里,“伤心了就是要哭,可我怎么舍得让你伤心?” 司檀心头一暖,鼻头再次酸涩起来。圆圆的脸蛋埋在他的肩窝,闷着不出声,就一直不停地默默流着泪。 父亲讨厌她掉泪,母亲怕父亲生气便不许她哭。却是从未有人说过不让她哭是因为不舍得让她伤心。 母亲说他娶她是因为旁的,并不是真心想要对她好。如果因为旁的也能对她这么好,她就算受骗也认了。总好过那些看起来都是真心为她好,却暗暗打着自己算盘的要好些。 越想,她闷声哭的越凶…… 闻亦抚着她不停抖动的肩膀,任她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往他身上蹭。 她心思简单,纯良至善。在这太史府的那几年,明里暗里自是受了不少委屈。受了委屈又不能发泄出去,也只靠掉眼泪。 待她哭累了,实在是流不出眼泪来,便抽搭着从他怀里退了出去。 她抹一把脸上的泪痕,揉揉发红肿胀着的眼睛,低声呢喃一声:“这下,我真不哭了。” 哭过之后,心口憋着的一团浊雾也就慢慢散开。现在就算是让她哭,也哭不出来。 眼睛肿得像只兔子,再这么下去还了得。闻亦唇畔微扬,轻捏了一把她圆润润的花脸。 司檀偷偷瞥一眼闻亦肩头的一大片湿潮暗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他肩头的衣服都脏了,沾着她的鼻涕眼泪。皱巴巴的,真难看。 好半晌,她才怯怯伸出手去捋那一块褶皱处,带着极重的鼻音说:“我想回家。” 她很早就想要回去。可是方才一伤心起来,都给忘得干净。 “好。” 闻亦笑着握起她伸在胸前还发着抖捋衣裳的小手,也不与身后的两人招呼一声,直接便要提步往外。 司融疾步追了上去,“侯爷——” “太史令留步罢,这路到底该怎么走,本侯心里还是有数的。”闻亦携着司檀,也不停步,冷然道一句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融知晓他这是彻底怒了。踟蹰半晌,转身愤然直视着林氏,“你怎么办事的?好好的一步棋,全毁在了你手里。” 林氏战战兢兢,道:“老爷息怒。妾身都是按照老爷的意思,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真的是一字也没提。” “那她哭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8 什么?” 她哪里知道司檀为何会哭成那模样。方才在院里她还好好的,说什么也都应着,谁知出了院门就变了脸。 司融冷哼一声,“你们母女,真是上下没半点用处。”说罢,瞧也不想瞧她一眼,甩袖迈上青阶阔道。 林氏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顿觉心酸不已。可也无奈,他交代的事,终究是因她办砸了。他心有怨气,会去找旁人泻火,不对她动手已经算是好的了。 登上车驾,司檀掀帘回看一眼太史府外,高悬于门屏上的鎏金匾额,心中百味环绕。 闻亦知晓她心里难过,扳过她软绵绵的肩头,“还累吗?靠着我睡会儿。” 司檀摇了摇头,满头珠玉都在叮叮作响。 闻亦伸手将她头上沉重的朱钗取下大半,揽臂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里。去了碍人的头饰,她的头发很是自然就滑了下来,漆黑油亮的,很是柔顺。 司檀心头一动,带股子温热的手就顺势环在腰间。脑袋凑了过来,下巴就抵在他脖颈处,“闻亦,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她声音很小,又很轻。甜软乳腻,失落中含有着几分撒娇请求的味道。鼻息清浅,像是带电的绒毛一般划过耳边。 一阵酥麻席卷,闻亦的肩膀禁不住抖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重了许多。喉结一上一下,燃起嗓间一阵干涩。 含着一抹笑意,他微微侧过身来。四目相对时,眸中晕起一抹熏染迷醉,拥着她的那只手臂自然而然的就随之一紧,好似不止手臂,他全身都在紧绷着。 略一迟疑,他抬手抚向她露在衣领外的白皙后颈。后颈滑滑的,又很软。像是摸着一团棉花,又像是一块暖玉。闻亦微一前倾,冰冰凉凉的双唇便覆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后很快退出。 他声线微重,嗓间嘶哑:“好,我们不回。” 司檀还有些红肿的眼睛溜溜睁大,怔怔一开一合地眨巴起来。额间冰冰凉凉的触感还在,且有化作酥麻,于四肢之间蔓延四散的扩张趋势。 太冰了,可又觉得很是舒服。像是早起的清露滴在额间,顺着皮肤一直下滑,在心头觅了一块之后缓缓停留。 正辘辘前行的马车轻微颠簸起来,可这点颠簸远不及心头掀起的波澜。漾的心口好似藏着一只小鹿,不停地在林间穿梭跳跃。 司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闻亦像是樱桃一样饱满甜润的双唇,呼吸一滞,一抹红晕宛如扬鞭快马一般,急速晕染开来。在她两颊上烧起两把暗火,灼灼烈烈地烧着,且一直不停歇。 她又想尝一口他的双唇了。 羞恼蔓延不下,脸颊越来越烫。司檀无措怔愣许久,猛地就向前扎去,朝着闻亦泛着寒气的怀中好一顿胡蹭。 她害羞起来也是这么好看。 闻亦很是愉快地缩紧双臂,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笑得得意而又放肆。 ☆、不能让看 自太史府归来,后院林氏口中说了什么,对着闻亦,司檀半句也没提。亦不问他到底是缘何要娶的她。 好在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遇上再难过的事情,只消看上几页话本,或者趴在院中几案上描几张图来,她的不愉快便顷刻间化作一缕风,吹过之后也就消失无影。 夏日苦闷,院中的藤萝却是开得极好。算算到府中多日,这藤萝除了雷雨夜里被风刮断的那几条,好似都没什么变化。依然拥簇成团,宛如纱帽一般在院中遮下一片阴凉。 每日午间,婢子都会端来一盅胭脂凉糕。热浪翻腾中,司檀坐在廊下,粉粉嫩嫩的凉糕一入口,顿觉云开雾散,精神奕奕。像是晒得干瘪瘪的土壤,因一场急雨的到来而变得滋润。 可闻亦不许她多吃,每日午间仅有一盅。她很是珍惜,像是得了宝贝一般,趴在几上看几页话本,实在是忍不住才要吃上一块。 闻亦外出刚踏进院门,远远的,便看到廊下像只散热猫儿一样的司檀。 她着一件樱草薄衫襦裙,以玉簪挽一个松散的发髻,紧挨着环树流水的位置,趴在双色方格薄席上。薄衫下,两只小脚褪了鞋袜,向后高高翘起正对着院门。脚心如菜白,白皙清透。脚趾很是俏皮,有意无意地一曲一展。 在她的另一侧,几案被歪歪斜斜推至老远。上头还放着一瓷盅,是吃了一半的沾糖胭脂凉糕。 闻亦无奈笑笑。他只见过旁人家养的猫儿在夏日炎热时趴在地上阴凉处的,还真是没见过哪个人会这么乘凉的。 他鼻息微舒,默然叹一口气,便提步下了青石阶。 是闻亦回来了? 正趴在地上提笔绘图的司檀听到身后的动静,头很快偏向一侧看去。黑漆漆的眼睛瞪的溜圆,耳朵像是兔子一般直直竖起。 “你这样匍在地上还怎么画?” 眼看着闻亦越走越近,司檀像是被人窥探了秘密一般,迅速扔了手中的笔出去,撩起两侧的阔袖就往画纸上遮。 沾着浓墨的笔被甩出后稍一弹跳便静止在一侧。清浅墨迹在地面上绽开一朵暗花,还有几滴喷溅在席上。 闻亦脚步一顿。她这画还不能让他瞧一眼? 司檀整个人扑的越来越低,没几寸的前倾就贴在画纸上。她两腮胀的通红,圆圆的脸蛋抵在手臂上,挤出一团出来,像是刚出笼的包子。 且是点了胭脂的包子。 闻亦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怎么,不是要跟我学画吗?还不能让我这个先生看了?” 司檀严严实实地捂着画纸,脑袋摇得飞快,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闻亦的步子。 “这个、现在你还不能看!” 不是不让看,是不能看。闻亦浅浅一笑,在一侧的水垫上坐下,像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道:“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 司檀抿着唇,挤出两弯浅浅的梨涡。睫毛一颤一抖,很是认真的思考起来。 这画只粗粗地描了几条线,勉强才有了些型。她笔法生疏得很,画的极慢。如此细细来算着…… 略一思索之后,她回答说:“需等上三日才可。” 三日?她平日还要看话本,还要浇灌这园中花卉,好像忙得没什么时间。这三日也不是很久。 闻亦点了点头,“好,我现在不看。” 司檀手肘撑着薄席,一面观察着闻亦的动静,一面还要遮着画纸。费了很大的力气,像只虫子一样蠕动半晌才慢慢爬了起来。 她背对着闻亦,以小小的身子挡着。放不下心,便转过头窃窃瞄上一眼,见闻亦真的没在偷看,就又转过去。 不多时,她再回身确认一眼。他真的没偷看。这才放心地捞起画纸,两手呼啦将其卷起。 “穿上鞋袜再跑。” 正当司檀要悄悄回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9 房藏画时,闻亦忽地抬眸,音调扬高,提醒道。 “哦。”司檀脸颊在染上一层烟霞,鼓着两腮围坐在席上。未防止闻亦看到这画,特意将画纸搁在靠里的位置,且用裙角遮起。待画纸安稳放好,才放心地拿过一旁扔了一地的凌乱鞋袜。将其粗粗套在脚上,提拉着回了房。 也不知这画到底是多金贵,她在房中待了许久都没有走出来。这房中就这么大的地方,能藏得住的东西的能有几处? 况且,他若是真想看,只需瞥上一眼,便能瞧出她画了什么,藏在了哪里。可她倒是对此一无所知,且乐此不彼。 为不让她扫兴,闻亦硬是从始至终都没说什么,就坐在原地等着。虽说他也好奇那纸上到底画的什么。 等了许久还不见司檀,闻亦无奈笑笑,便抬手将院中几案挪归原位,并把席上的话本依依拿起。 婢子湘雪端了茶水,迈着细碎的步子盈盈行至廊下。无意瞥见席边落着的几点墨迹,面色微沉。 侯爷最是讲究,不喜脏乱。可夫人倒好,每次在这廊下待上一会儿,不是留下些食物残渣,便是将画纸随意放着,今日竟还洒了墨出来。 她暗暗扯了扯唇角,便跪坐在席,把手中的茶水轻声搁在案上。见闻亦还在收拾,她微一颔首,柔声道:“这席子有些脏了,烦请侯爷挪步,奴婢这就换一张来。” 闻亦不语。默然垂首整理着那些话本,遇上翻看一半的,还要拿起瞄上两眼。 湘雪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应,便想大着胆子再提醒两句,“侯爷……” “你先下去。” 湘雪稍稍怔愣一瞬,忙行了一礼退出。 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将画纸藏好。司檀出了房门,拉起袖子胡乱抹一把额上的细汗,兴冲冲地挨着闻亦坐下。 一股清凉袭来,她很是满足地往里再挪上一寸。 闻亦拿着话本,正翻看到她之前常挂在嘴边的荷仙。只一眼便能瞧出她很是珍惜这本。旁的会有褶皱,会有茶渍,缝隙里还时不时的点出来些糕点碎末。而本从头至尾都是干净平整的。 司檀往他怀里缩了缩,“怎么样,这荷仙神奇吧?” 闻亦合上书转过眸来看着她。其实这书上都是些瞎编的小故事,且丝毫没有逻辑可言。可她喜欢。 紧紧贴着他胸口的小脑袋仰起,两只晶亮亮的眼睛发着光,正期待着他的认可。 闻亦知晓她对这个荷仙感兴趣,乃是因为儿时的奇遇。可这世间哪里有仙人? 他也不想抹了她心中对荷仙的崇拜。略一思索,他唇畔含着温笑,答道:“嗯,很神奇!” “我就说嘛,荷仙会行医救人,锄强扶弱,很厉害的。” 得了闻亦的肯定,司檀双靥浅浅,笑得欢乐。两只圆圆的眼睛也随之眯成一条弧线,宛若初出新月。 闻亦笑着点了点下颌,将她往怀里揽的更近些。 她再次仰头,墨珠直勾勾盯着闻亦的下巴,“闻亦,若是真有荷仙,是不是就会有鬼神?” 闻亦正端着茶水的手一顿,茶水在杯盏中左右摇荡之后,喷溅两滴出来,就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眉头微蹙,“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是想起了雨夜里见到的一幕。觉得很是诡异。明明闻亦说了那间偏房里没有人,可为何纱帘会突然卷起? 想着想着,司檀就白了脸。 她想闻亦应是还不知道。若是她说出来,就要跟着一起害怕了。 犹疑许久,她唇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来,“看了话本,忍不住要跟着瞎想。” 闻亦搁下手中的杯盏,“知道是瞎想还要问。” 司檀咧嘴笑着,再往他怀里蹭了蹭。靠着一片冰凉,没多久便舒服的昏昏欲睡起来。 一阵又一阵的酸涩之后,她的眼皮便撑不住了。也就眨个眼的时间,双睑就一点点闭合,直到彻底陷入混沌。 发觉怀中的小脑袋正渐渐下垂,闻亦低眉一看,见她歪在一侧正睡的香甜。褪去了热度的脸蛋好似出笼的馒头,又嫩又白。双唇紧紧抿着,将两侧的梨涡都给挤了出来。 方才还兴冲冲地与她说话,转脸便睡去。这还没到晚膳时间,她这一睡,怕是夜间要饿了。 闻亦无奈,只得将她送回房里去。 * 深夜,幽暗天幕低垂,清风月明。万籁轻响时,院中蚊虫翩然。 睡梦中的司檀真的是被饿醒的。 室内留了两盏夜灯,原本是昏黄幽暗的。可月光透窗一倾洒,恍如白昼。司檀眼珠骨碌碌转动半晌,才挪动一点点侧过身来。 闻亦一手揽着她的腰,就安静地睡在一侧。 司檀窃窃一笑,双肘撑榻,“闻亦——”她唤的很是轻软。 他没有应答,应是睡着了。司檀往前再挪一点,墨玉似的眼睛隐在暗影里,含着笑望着榻上安然阖眸的闻亦。 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鼻梁高挺,眉目清清。整张脸比照进房内的月光都要明亮有光华。 特别是嘴唇,连睡着时唇角都是微微上扬的。唇瓣轻抿,好似池中含苞的粉荷。唇珠很是饱满,借着皎皎明月,显得更加温温润润。 司檀视线凝聚,紧紧盯着他的双唇。 他睡着了,是不是就可以摸摸他的嘴巴呢? 她心头好似刮起飓风,好一阵狂乱不宁。里头装着的那只兔子又开始胡乱蹦跶,且蹦的越来越快,跳的越来越高。 就摸摸,他应是不会发觉的。 司檀脸颊发热,如搁在炭火上烘烤。犹疑之下,她屏住呼吸,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来…… ☆、偷吃樱桃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就连隐约的蛙鸣声都停了。月光的清辉借木窗之便,将地板点缀得斑驳陆离。 火舌摇曳,纱幔幽然。 司檀抹了一把涨的通红的脸颊,轻舒口气。而后五指微微弯曲,一寸寸向前递去。 她像是在做贼一般,呼吸声都在极力地控制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心跳一下跟着一下,连停歇的隙缝都无法留出一毫。好似一张口,它就能自己蹦出来。 怯怯探手,指腹触及一处冰凉,司檀一惊,忽地就缩了回来。 好冰啊。她柳眉微蹙,熟透了的脸颊胀的像是含苞的红月季。 手上的冰凉还没散下去,触碰他唇瓣的触感愈发清晰。滑滑的,软软的,很是舒服。 可惜就碰上一点点,还不够。软软的双唇就在眼前,她还想再摸摸。 如是想着,她漆黑莹亮的眼珠自闻亦抿着的双唇上移开。 他应是睡熟了。凤眸自然合起,鼻息清浅而又均匀。两手就搭在薄毯上,随呼吸声一起一浮。 视线再回归这像是樱桃一样的唇珠上,司檀大了些胆子。她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0 蠕动着小小的身子,手肘撑着榻再往前爬了爬。双眼一开一合地眨巴之后,就紧盯着闻亦抿起的双唇。 这么近,触手可及的距离。不由地,司檀的唇畔勾勒出一弯镰月般的甜美笑颜,唇角双靥微绽,轻陷如梨花。 她敛色屏气,再次伸了手出去。带着温热的指腹一点点靠近,轻轻覆在他的唇珠上。一阵带电的柔软透过指腹,顷刻间便向着全身席卷而来。与此同时还携着一股酥麻,连同她的手臂都一同软了下来。这酥麻一路无阻,直达脖颈,也连通四肢。 唔……好凉。 司檀肩头一抖,便打了个寒颤。 她忽然想起归宁回府时,他冰凉冰凉的唇畔就落在她额间。比伸手来摸时凉多了。 凉凉的,绵绵的,手感真是好,比摸着棉花都要舒服许多。 司檀往前再凑一点,两颊晕着云霞,盈盈如花般的笑容在她的俏脸上盛放。小手一伸出,就像是夏日泄了的急洪,越是放肆且毫无顾忌,便越是停不下来。 好像揉红了…… 司檀稍一拧眉,迅速停了手。像是做了错事一般,撑着榻便往后退几步。两只漆漆墨玉珠子来回滚动半晌,恋恋不舍的目光再回到他的唇上。 现在这双唇红红润润的,更像樱桃。 樱桃成熟时是甜的,咬上一口,蜜汁卷着果肉自舌尖传递至舌根。稍一回味,连同整个嘴巴,乃至喉咙,都是甜润清爽的。 他的双唇越看越红润,特别是被她揉搓了之后。嫣红嫣红的,趁着倾洒下来的亮光好似都能看见上头落着清露。荧荧清透的露珠,凝万物之灵气,映着饱满红樱,看着都甜润可口。 好想尝一口…… 司檀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就舔了舔双唇。 先前好不容易褪了一些的火热再次涌上脸来。烈烈灼烧之下,她感觉两个脸蛋像是浸了酒,热的发疼。 指尖的冰凉犹在,且有顺势深入百骸的趋势。一半冰凉如雪,一半灼热似火。司檀觉得整个人在挣扎、纠结、犹疑中拉扯。 就尝一口,若是不甜,就停下睡觉。 司檀嗓间一动,想起入口时的甜润醉人的樱桃,便忍不住咽起口水。这么好看的嘴巴,应是甜的,与樱桃入口时一样。 怕一不小心惊动了闻亦,她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身,一点点往前爬上几步。动作很轻,比她的呼吸声都要轻上许多。 越过凌乱卷在一侧的薄毯,司檀跪坐在闻亦身旁,双膝就挨着她腰间的位置。她自榻上直起身来,微微垂首看向阖眸入梦的闻亦。小鹿又在乱撞,凌乱毫无章法。她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右手按向软枕,小脑袋一点点低了下去。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扑在鼻间的气息,如风轻抚般温柔。一丝丝划过,心头某一块跟着一起软了下去。 粉舌像是春暖时池水中好奇探头的鱼儿,从唇瓣间露出一点点。在冰凉愈来愈近处,滑溜溜的舌尖微微卷起,宛若跃起池面的锦鲤,自下而上,往他的双唇上扫了过去。 她像是偷吃的猫儿,触到一处冰凉,立马缩回了头。 唔,太快了,没尝出味道来…… 司檀撤了右手直起身来,有些遗憾地垂下双眸,嘴巴也跟着向前嘟起。这模样,就像是吃不到萝卜的兔子,连带着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微叹口气,她很是幽怨的挪动着视线。再望一眼那枚还没丢的樱桃,方才浮上来的遗憾正一缕缕散去。 再尝上一口,若是还尝不出味道来,就真不尝了,以后也不再尝了! 就一口。 趁着他睡着,她还有机会去尝,若是等他醒来,就不能再这么放肆了。 司檀咬着下唇,稍稍思索,待说服自己之后,就轻轻点了点下巴。 她右手再次覆在方才按过的软枕上,手臂使力撑着身子微微前倾。低眉垂眸之际,两鼻尖轻擦而过。 距离他唇瓣越来越近,司檀的两颊便越烧越红。鼻息相合,冷与热的碰撞,顷刻间擦出一道火光,火光又像是遇上黑油,迅速腾起,烧红了好大一片。 靠近他轻抿的双唇,小舌再次探头,如猫儿饮水般,一伸一展的舔了一口。一股清凉袭击舌尖,从头至尾,遍身传送至每一条筋脉。 司檀收回粉嫩嫩还有些娇羞的舌头,睫毛开合,忽闪两下之后,再次垂下。 她轻启朱唇,露出两排齐整皓齿。齿开舌卷,朝着闻亦静然不动的红润唇珠上咬了上去。 冰凉灌满唇瓣内外,司檀倾向前的身子微微一僵。她舌似小鱼,托着含在口中的冰凉。双唇努起,如同浅尝甘露一般,颇显笨拙地对着闻亦的唇珠上下吸允起来。 没吸两下,她便撑着身子再次退了出来。左右细细查看半晌,她唇角耷下,很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舌头舒卷回甜,她轻轻砸吧着嘴回味。不稍片刻,她确认之后低声嘟囔道:“不是甜的……” 咬一口樱桃,满嘴都是清甜甘液。可他的唇瓣只与樱桃长得像,尝起来根本就没有味道。凉凉的,像是含着一块冰。一点儿也不甜。 她泄一口温气,便回身去拉那条皱巴巴的薄毯。 还不等伸手,肩头一凉,司檀借着一股力道便向后仰去。惊惧之下,她眼睛骤然睁大,浑身也跟着这份突然而来的慌乱颤抖不止。 正想大呼一声,她便落进了一个凉凉的怀里。 闻亦揽过她的肩头将她箍在榻上,翻过身来,便覆了上去。两腿稍一用力,身.下正挣扎着的司檀便没了反抗的力气。惊诧无措之中,她的羽睫微微颤动,墨珠在闻亦脸上来回流转。 清浅的气息扫过鼻头,闻亦含着一抹如风如素的笑意,连带着眉梢都是悦然欣喜。他道:“半夜不睡,起来做什么?” 他这一问,司檀瞬间羞恼到无地自容。她溜溜圆瞪的眼睛扫过闻亦还有些红润的嘴巴,红晕直接自脸蛋上晕染至脖颈,好像还要往更深处蔓延的趋势。 她方才在做什么?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做了很多事。她原是饿了,睡不着。见他睡得熟便想趁机摸摸他的嘴巴,却不知怎地就想尝一口。尝了一口,又想尝第二口…… 直到最后咬了上去。 可这些不能说。她不睡觉半夜起来竟是做得这些,这么丢人的事,说出去定是要让人笑掉牙的。 司檀飞快的收起视线,紧紧抿着唇,拨浪鼓似的晃动着脑袋。 闻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清晰,唇畔扬起的弧度亦是越来越大,“那你告诉我,什么不是甜的?” “是……”司檀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可在看到他红润的双唇时,又是一阵羞恼。慌忙咬着下唇,使劲摇头不言。 绝不能说!打死也不说。 闻亦微一动眉,眼里眼外都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1 是喜滋滋的得意。他腾出一手出来,紧紧箍着司檀正摇晃的否认的小脑袋。 四目相对,闻亦敛起唇角的得意,溢满丝丝柔情的双眸缓缓低垂。嗓间一上一下,他的平稳的呼吸刹那间凌乱,且迅速变得灼热起来。 冰凉的唇瓣微开,稍一倾身,便将她水润润的嘴巴含住。连同她未能出口的话一并阻下。 司檀瞳孔绽起,面上又惊又恼。宛如山茶般的嫣红将本就娇羞的脸颊重重掩盖。恍惚无措时,她两手死死攥紧闻亦纯白如雪色的薄衫,心头一紧,带着细汗的双手,力道不自觉变大。直到将他的薄衫攥成两团拥簇的云朵。 从轻触点水,至温柔吸允。唇瓣亲密结合间,他绵软的呼吸愈发灼热,扫过鼻尖,洒向脸颊,携着缕缕异样的酥麻蔓延至全身。司檀睁目,揪起的心头一处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漾的她呼吸都停了下来。 脸上的火辣退去,司檀圆润的脸蛋上却是越发红胀。 透不过气憋的! 闻亦含着笑,再贪婪吸允一口,才缓缓的退了出来。他爱怜地抚着司檀散落的碎发,温声软语道:“明明就是甜的,哪里不甜了?” 司檀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你……没睡着?” 他忍着笑意,很是认真地思考半晌,道:“是睡着了,被你搓醒的!” “啊——” 司檀一手捂脸扑腾着两腿,另一手摸索着拉过一侧的薄毯。羞恼之下,迅速从闻亦怀里滑了出去。薄毯宽大,她像是一只寻洞钻的兔子,闭着眼左右翻转。钻进薄毯仍不罢休,骨碌着裹得很是严实,连眼睛都没露出一只来。似蚕蛹般挪向一侧,就扣在软塌边沿处。 闻亦笑得很是张扬,面上好比风卷碧波,荡漾出一圈圈得意的粼粼波纹。他探手揽过司檀软软的身子,“不是饿了吗?还不起来?” “不饿,不起。” 呜呜……她真想就这么捂死算了。 ☆、连哄带骗 自此之后,司檀再不惦记那个樱桃了。 且一想起自己放肆又舔又咬的模样,两脸蛋就开始发红,起初像是粉嫩的桃子,越想便越红,直到耳朵、脖子都在被火燎着。 坐在廊下看着话本时,有意无意地就拿话本遮着脸偷看一眼闻亦。转过来便是好大一阵的又是羞怯,又是懊恼。 一不好意思,司檀就会觉得不知所措。夜里上了榻,便先一步裹着薄毯,严严实实包着才行。趁着闻亦不注意,挪的与他之间隔了好远,要扒在边沿处才能踏实睡下。 这已经连着两夜了。任闻亦怎么哄,她都要躲着。他心里苦啊!是悔紫了肠子般的又苦又涩又无奈。 早知道她脸皮薄,那夜就不应装睡,就算真装睡也不能那么轻易就承认了。现在倒好,她就算全身发热冒汗,也不再往他怀里钻了。不钻就算了,她还故意躲着,这宽榻之间,都能再平躺一人进来。 看来,还得想个法子才行。照这么下去,先前的努力可就是白费了。 沐浴之后闻亦并未回内室,而是先去了一侧的书房。在里待了许久,直到二更锣响时,才神色和缓地轻松走出来。 司檀裹着毯子,动也不动的缩在软塌边沿处,薄毯紧紧绕着她的小身子,单露出两只眼睛环顾着查探情况。 听到一阵轻微脚步声,她像是做了贼一般往回缩了缩脑袋。 闻亦噙着笑,眉目飞扬。侧躺下去之后,转过身来面向司檀。“我这里有个好故事,你可要听一听?” 这对旁人来说无用,对司檀可是极大的诱惑。成亲以来,她也只是拿着话本自己翻看,却从不曾有人声情并茂地将与她听。 她……已经许久没听了。 闻亦很是仔细地看着司檀的反应,一波一动都不放过。方才一言出口,他明显发觉薄毯中露出的两只眼睛焕上异彩,水灵灵的,满是惊喜期待。 看来有戏。 趁着热度,闻亦往里挪了挪,“现在还早,想来你也睡不着,你往我这里来一些,我慢慢讲与你听。” 司檀稍一迟疑,伸出了脖子,裹着薄毯的身子却是未挪动分毫。她含着两团红云,轻声道:“你、说罢,我听得清。” 他自是知晓她能听得清,可他的目的不是要让她听得清故事啊!闻亦在心里默叹口气,便再往里挪一寸。 可他每凑近一分,司檀脸上便红上一分。胸口藏着的小兔子来了精神,噗通乱跳,活跃的很。心口一紧,她便往后退了又退。 闻亦无奈,温声责备道:“你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司檀果真不再退了,安安静静地躺着,黑亮的眼睛直视着他,等待着他口中的故事。 闻亦窃窃一笑,娓娓讲道:“传说有一个古朴村落,就坐于雀鸣山以北。村里有一农夫,是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只是,他一直到四十岁都没能讨来一房妻室,每每劳累一天回到家,连个热菜热饭都没人准备。某一天……” 没说上几句,他的声音便轻如蚊蝇哼咛。司檀两只兔子耳朵竖的极高,可任她再努力,也还是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她有些气呼呼的,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从薄毯中探出头来。眉头微锁,很是幽怨地看着闻亦,“你大点儿声,我都听不到你讲些什么。” “听不到?”闻亦抬眸,面上突生出几分为难之色,又显得无奈纠结。“许是今晚膳食偏咸,嗓子不太舒服。” 他又很是正经的思考片刻,继续道:“你还是挪近一些,安安静静地听我接着讲。” 司檀毫不怀疑,很是乖巧听话地从薄毯中探出手,撑着软塌,一步步移了过去。 闻亦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差一步便要忍不住仰天大笑三声。 “后来呢?”司檀望着他,像是一只渴望吃一口小鱼干的猫儿,面上满是殷切期盼。 “后来……某一天,他如往常一般下地做活,直到午间他才拖着一身的疲累往家里回。可行至院外栅栏处,发觉家里似乎不太对劲。” 闻亦突然收了声,观察一眼屏息竖耳的司檀。明显发觉她紧憋着一口气,好似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着。 他唇角一勾,继续说道:“那人小心翼翼地拉开栅栏,缓步直往室内行去。他有些害怕,就颤颤巍巍地透过门缝往里一探……” 灯火昏黄,有暗影投在墙上。室内静得很,加之闻亦略显低沉的嗓音,司檀暗觉脊背拔凉。可还是好奇这故事到底如何,咬牙壮着胆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稍稍停顿,闻亦吼间上下一动,声量拔高,很是洪烈粗重地道一句:“突然——” 这一声宛若夜空闷雷,正投入细听的司檀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好似身上的每一根毛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2 都惊惧竖起且剧烈抖动。两眼溜圆,双手也不闲着,死死抓着闻亦的薄衫边角。脊背一寒,浑身止不住地僵硬起来。 闻亦隐笑敛息,“怎么,害怕了?” 司檀眸中泛起潋滟水波,点头,又摇头。不能说是心里害怕,若是说怕,就没有故事听了。 “别怕,就是个故事。”说罢便伸出一臂,示意她靠近些。 稍作反应,司檀撇了撇嘴,将刹那间漫起水雾掩盖过去,又吸吸鼻子,便颤抖着钻进了闻亦的怀里。 她轻轻揉一把发红的眼睛,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请求道:“你继续讲吧,我不害怕。” 闻亦一手揽着她,一手将摊在一侧的薄毯拉过来盖上。 如了愿的闻亦中间再无停顿,将这短故事讲得很是顺畅。毫无意识的司檀往里缩了又缩,寻了一处清凉的位置靠着。直到她揉着发困的眼睛转过身,闻亦才禁不住地咧开嘴来。 这只软毛兔子还真是好哄…… 次日一早起来,司檀还是稍显局促。可比着之前的刻意躲避算是好多了,起码不再动不动的就红耳朵。 早膳过后,天气不算炎热。二人闲来无事,便在廊下悠然坐着。不多时,府内丘管事引着几名婢子躬身进了院门。 脚步是急,却不显半点凌乱。 司檀立刻合上书中的话本,端身正坐。像模像样的,真有一副贤良温婉的当家主母形象。闻亦见她这模样,漠然勾了勾唇角也不言语。 丘管事行至二人面前,与身后的婢子同行了一礼,道:“侯爷、夫人,宮宴制服已成。” 司檀抬眸看了一眼,只见那婢子托着一叠华服,玄衣紫领,袖口边沿处绣有细碎藤条暗纹。 “宮宴?”她转眸望着闻亦的方向,疑声念道。 这宫服皆是按她的尺寸订好,无需再试穿改制。闻亦示意了丘管事将此放入房中,便让他们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远,闻亦回应道:“周太后寿诞,后日午间于庆和殿设宴。按礼,是你我都要去的。” “哦。”司檀淡淡地应了一声,拿起话本继续看着,也不多问。 周太后与闻亦的母亲荣阳夫人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同出于河洛王府。成亲之前,他的家里家外,亲疏上下,都是母亲林氏请专人介绍过的。周太后是他亲姨母,他们成亲这些日子都在府中待着不曾前去拜见。而今她的寿诞,他们是要前去赴宴的。 司檀虽说不懂与外人周旋,可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她只是长久避在笼中,对外界有些惧怕罢了。 闻亦倒是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出些明显的不满,可知晓此事之后,她一门心思都在话本上,也不说乐意与不乐意。 看着她蔫蔫的模样,闻亦猜着她是有些害怕的。 微叹口气,闻亦探手抽出话本搁在案上,又将她揽了过来,“你若是不想去,这也不是不能推辞,寻个理由推了即可。” 哪能那么容易推的,她又不傻。那是太后,他的亲姨母,他们二人哪能拗得过? 司檀摇摇头,圆圆的小脸都能漾出水来。她道:“我没有说不去的。” “你的情绪可都在脸上写着!”闻亦捏了一把她耷拉着的脸,调笑道。 很明显?司檀伸手只摸到一手软绵绵、肉嘟嘟的脸蛋。不由地,她唇畔蕴笑,双靥随之微微弯起。 见她这乖顺的模样,闻亦默然浅笑。忽地想起什么,他低了低下巴,眉梢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司檀。 “第三天了!”他语气中隐隐含着几分幽怨。 “什么三天?”司檀抬头回视,蹙了蹙眉,柔声问道。 看来她是忘得干净了。闻亦默然微叹口气,“你藏的画,都三天了,可是到了能见人了的时候?” 原来他指的是这个,是她自己说的三天,可这几天好像都将这画给忘了。 这一提起,司檀便忍不住地往他的双唇上看去。灼灼视线正盯着他的唇瓣。忽觉嗓间略干,她卷其粉舌,轻轻舔了一下唇珠。唇上寒露,莹莹润润。 “能不能,不看了?”她脸上顷刻间漫起一层红晕,白嫩软滑的耳垂都跟着烫了起来。 闻亦忍了许久没去偷看,哪能轻易放过这机会。她甜糯一问,他自然要摇头不许的。 “好吧,我这就去拿。” 是自己答应了的,现在突然反悔了已经晚了,也说不过去。司檀抿了抿嘴,稍稍犹豫之后,便慢慢爬起身来往房中跑去。 ☆、藏画一事 光影玲珑,藤条稍长。司檀一袭紫罗素纱蚕衣,提着裙角跑得飞快。发间歪歪斜斜的插着一枚琉璃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小小的身影映着满院紫蓝藤萝,真如嬉闹山林、活蹦乱跳的兔儿。 闻亦眉含春水,眸似月华。看着她上了青石汀步,看着她跑进门。 方才提起这画时,她面红耳羞,两只眼睛躲躲闪闪。他心中欣喜,又是满含期待。收回了望向房门的目光,闻亦唇畔溢笑,将丢在一旁的话本捡起。 溪水泠泠作响时,比起丝竹声来,更显灵动不少。 “啊——” 室内传来司檀的一声惊叫,刹那间破开院中宁静。正闲适悠然等在廊下的闻亦心头一颤,慌忙起了身往回走。 书房居右,正对内室。房中设有一木阶宽台,仅一步之高。宽台四周皆是嵌墙书架,书籍、竹简齐整摆列。台正中搁有一书案,有玉簟分置两侧。 司檀小脸一阵红白交加,讷讷瞠目,嘴巴一张一合却再发不出声响。她抬手捂紧嘴巴,溜溜如墨的眼睛在缓缓落在脚边。 脚边躺着一张画纸,纸张微黄薄透,以材质来看,正是她先前藏在书架之后的那张。 可画,不是原来的画…… 这纸上绘有褪了衣衫的一男一女,以竹席垫地,赤身裸体相互交叠。紫藤花穗遮去一角,露着一位女子的娇颜。她朱唇被贝齿咬合,面若春桃,手中紧握的酒樽向一侧倾斜,泄一地玉露琼浆。 司檀两眼空洞,直勾勾盯着纸上。这不是她的画,她的画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就一瞬间的回神,这分呆滞便转化为说不出的羞耻难堪。她脸颊泛红发烫,好似潮水一般涌向脖颈,耳朵。一路无阻直达心口一处,催醒了沉睡中的小鹿。 “啪”的一声脆响,慌乱之中,她迅速以两手蒙眼。也顾不得将那散了一半的纸张捡起,跌跌撞撞地就提步往外冲去。 这宽台有一步之高,惊慌失措之下,司檀遮着眼睛一个不甚便踩了空。 她心口一沉,遮着眼睛的两手自眼周拿开,胡乱挥舞不停。紫衣凌乱飞扬间,她歪斜着身子向地板上倒了下去。 两手的挥舞带动了一侧木架,架上原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古玩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3 瓷器,这一剧烈震动,便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小心——” 一阵意料之外的晕眩,正惊恐侧躺在地的司檀便不知怎地就被轻飘飘捞起。清凉席卷,她安然回到了闻亦的怀中。 “噼里啪啦”脆响不断,架上的瓷器一件挨着一件落地,在地板上肆意炸开,宛如一朵朵盛放的牡丹。 闻亦扬起阔袖与之隔开,将怀中的司檀裹的严严实实。细碎瓷片飞溅之际,却是无一粒能伤得着她。 响动总算是停了下来,司檀脸色煞白难堪,两手紧紧环在闻亦的腰间。 闻亦轻舒口气,抬手抚着她软绵绵的后颈,“别怕,没事了。” 他声音轻柔,听之如沐春风。冰凉的手掌正瑟瑟颤抖的司檀忽然就安静下来,心口翻腾着的惊恐无措也随之远去。 “让我看看,伤着哪了?” 司檀缓缓自他怀中退了出来,眉目低顺,嘟着圆圆的脸摇了摇头。 闻亦无奈叹一口气,伸手捏一把她耷拉着的脸蛋。“怎么取个画,还要摔上一跤?” 一说画,司檀脸上好不容易退了的嫣红再次翻涌过来。如同连海潮水,一遇阴雨便疯狂高涨。 这画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她又该如何开口解释? 她自己故作神秘藏了三天,只等着他不在时才蘸墨描上几笔。他自是不知晓她到底画了些什么,若是让他见了那羞耻的画作,会不会以为是她的? 可这画真不是她的,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子。明明就藏在那里,她昨天还拿出来看过了的。 想着想着,她的鼻头止不住的就酸了起来。眼睛通红,有水汽缭绕眼周,好似顷刻间就有迸发之势。 司檀眉头蹙成一团,绞尽脑汁想不出办法来。她方才吓了一跳,只顾着往外逃,却是忘记了将那画纸毁掉。现在才想到,已然迟了。 她微微抬眸,怯怯瞄了一眼。只见他目光澈亮且柔和,等着她的回答。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醒了的小鹿开始肆无忌惮的跳跃起来,司檀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隔着书案缝隙,那半卷着的图很是清晰明显。她现在再想办法去遮盖,也是不行了。 看她许久沉默,眉头都要拧在一起。顺着她慌乱躲避的视线,闻亦慢慢抬眸。 “你不要看!”司檀一手紧紧抓着她的阔袖,踮起脚尖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眼上。 显然是晚了,闻亦只一眼便瞥见了那张图。眸光顷刻转暗,瞬间有火势蔓延开来。 司檀并未发觉,手掌横在闻亦眼前,遮着不让他再看。软软的睫毛扫过她的手心,一股酥.痒连通四肢。心中难过,司檀唇瓣一抽一抽,没几下,眼中涌起的泪水便崩了势。 她放下捂着闻亦眼睛的双手,很是无辜地扑进他怀里,有些无地自容般地将脑袋深深埋了进去,“呜呜,那不是我的……” “我知道。”闻亦拍着上下抖动的脊背,温声道。 司檀像是还不能确认,抓着她腰间的束带仰起头来。原本黑亮的眼睛溢了水,像是清池中浸泡的墨玉。水灵灵的,很是惹人怜惜。 “真不是我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坚定,却又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她是想请闻亦能相信她,相信那画不是她的。 闻亦自是知晓那画不可能出自她手,根本无需她来解释。一则,她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哪能画得出这个。二则,那笔法刻意描的生涩,明显是为了掩盖实际的水平。她自画自乐,也只分得出好赖,并不擅分辨这些掩目拙技。 也只有她傻乎乎的,还要替自己辩解。 “我相信不是你的。”闻亦抬手抹去她的泪痕,“不能再哭了,两眼肿胀的真像池中的金鱼。” 池中的金鱼两眼凸起,胀鼓鼓的,很是难看。司檀瞪着两只红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才像是金鱼。” 她说完便伸手揉眼睛,自己都没能发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清浅,极显娇嗔黏糯。 孩子心性的哭泣来的快,去的也快。司檀很是好哄,三言两语的,只要笑了就算是无事。闻亦拉着她洗了把脸,便唤婢子进门收拾那一地的碎片。 婢子们手脚很是麻利,没用上多长时间便将一地狼藉收拾妥当。很是规矩的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今日要看的话本已经看过了,司檀百无聊赖地玩着环树流水。清凌凌的水自指缝间逃脱,像是被小猫舔过,痒痒的,凉凉的。 正玩得起劲,司檀忽然想起方才的画来。她抽回了水中的手,端正回身坐在垫上。 闻亦就在她的对面坐着,低眸执卷,容色温和。 司檀忽觉心慌,拿起一侧的话本来。话本竖立在案上,严实挡着她圆嫩的脸。 她略一偏头,话本往一侧挪了些,歪着脑袋,露出漆黑闪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认真安静的闻亦。 他的画是极好的,怕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些范本都及不上。在太史府时,她见过五姐司清的画,旁人都夸好,说是像是天上有地下无一般。可比着闻亦,她自己认为那是要差了一个天地。 发觉正仔细翻阅书卷的闻亦稍稍动了一下手臂,司檀连忙移动了手中的话本掩盖。 听着没了动静,司檀又悄悄将书本移开,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闻亦低眉垂眸间,唇角微微勾起,一闪而过之后,便迅速收了起来。装作不经意的,他微微动了动脖子撇过脸去。 司檀像是犯了错的松鼠,赶紧缩起脖子。 不多时,她又忍不住的挪过遮在眼前的话本…… “你若要看,就趴在我脸上仔仔细细的看,又不是惦记旁人家的,这么偷偷摸摸做什么?” 被发现了…… 司檀有些慌乱的直了直身子,手中紧紧捏着话本,强装镇定道:“我,才没有偷看!” 她眼睛瞪得溜圆,语气也算是镇定平稳。可脸上的绯红都要赶得上桃花了,唇角止不住的微微抖了一下,睫毛一颤一颤,明显是在说假话。 闻亦柔软的视线悠悠慢移,在她手上停下,“你话本拿反了。” 司檀一看,还真是拿反了。见闻亦面上掩不住的笑,司檀面露窘态,慌慌张张挪正话本之后,垂下漫着红晕的脸。 发现了还要说出来。 司檀有些不太高兴,两脸颊鼓的像是包子。 不稍片刻,心中的好奇胜过了窘迫,她搁下话本,手臂蜷起撑着几案。双眸漆黑,很是正大光明地盯着闻亦的脸。 思索许久,她往前凑近了一些,“闻亦,书房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闻亦眉头微动。什么都是他的?她是在为方才的事情自责吗?那几件器物于他来说,自是比不得她重要。 沉吟片刻,他微叹口气,柔和的目光正视着司檀如玉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4 的眼睛。“不只是我的,也是你的。” 司檀摇头晃脑地否认,两脸蛋都能荡起起伏的波纹来。她说:“不不不,不是我的。” “是我的,也是你的。有我的,就有你的。” 他语气坚定,极显不容置疑之意。司檀心头一暖,像春风拂枝过。又觉得很甜,比吃了胭脂凉糕都甜。 她笑得轻快又娇嫩,像是薄薄的紫藤花瓣,微绽梨涡,清丽可人至极。 她又往前凑近一些,小小的身子都快要匍再几上。卷翘的长睫毛忽闪两下,她问道:“那……不是我的,就是你的了?” 闻亦怎么听着,她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有些奇怪。可见她面上好奇,,正期盼着他的回应,他也没有深想,便点了点头。 司檀贼窃窃一笑,收了面上的笑容端端正正坐在垫上。她抬起双眼,抿着唇颇具意味的上下打量一遍闻亦。 闻亦被她这么看的心头发毛。就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被她发现一般。 静默片刻,她收起视线,鼓着圆嘟嘟的脸,难得正色凛然地说道:“方才的画,就不是我的。” ☆、似惊非疑 “我知那……” 此言入耳,闻亦本欲出言宽慰。猛地感觉不太对,微微侧目观一眼她的神色,唇畔的笑意乍然僵住。 方才她以书遮面,贼兮兮偷瞧他。他早已发现她的举动,并为此悦然欣喜。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出口,原还以为她心中挂着书房中的事,会不高兴。谁知竟不知何时就已经想到这层去了。 刹那间,闻亦面上阴郁难看,眸中也渐渐浮上一重暗芒,这暗芒来得汹涌,顷刻间将原本的澈明清亮遮蔽在眼底。 他低声道:“也不是我的。” “是你说的,不是我的,就是你的。”司檀回应的很是小声,耷拉着唇角,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偷瞄着,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模样。 “你过来。”闻亦沉着脸,语气默然加重。嗓音失了原本的清泠,听起来很是低沉粗重。 司檀心头慌了一下,口中含着一口气,鼓着腮帮子左右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好像生气了…… 又好像不是生气,更像是被抓包后的无法辩解,有些尴尬。想来遇上这种事,任谁都要尴尬的。 她努了努嘴,好半晌的蹙眉深思之后才哆哆嗦嗦开了口,声如蚊蝇叮咛,道:“我、我不笑你就是了。” 她说不笑,便是真的不笑话他。也是想要闻亦相信,她不会去笑他。 她这么一脸正经,越说闻亦越是难辩。有口难言,欲哭无泪。他阴着脸缓缓起了身,越过几案,就在司檀一侧停下。 司檀有些心慌,两手撑着薄席往后挪了挪。 都说了不笑他,他还不满意吗?她额间跃然腾起一团暗云,苦兮兮仰着头,瞳孔微张,使劲抿唇,心里正暗暗祈求着他不要在生气时动手打她才好。 圆脸紧绷,眼中含雾。一看到她这模样,闻亦的心都要化了。他也无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之后低下身来。 他越来越近,司檀忽然有些后悔,又有些害怕。她撑着地再往后挪上一寸,直到手指触及流水边缘的石板,她知晓这是无处可退了,再退,就要掉进水里去。 她泄了气,蔫蔫地围坐在地,认命般地紧紧闭着眼,将只软绵绵的小手摊开慢慢递在闻亦眼前,“那……你轻点儿打,我怕疼。”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落下,耳边响过了一阵轻笑声。闻亦抓住她正颤动不止的两只手,揽臂将她捞进自己怀里,“我为何要打你?” 轻柔的气息拂过耳廓,司檀两耳发痒,顺着细小筋脉一直痒到了心里去。她有些不太舒服的扭动着肩膀,被紧紧握着的两只手也开始不老实的想要挣脱出来。 闻亦吼间一动,趁着她还未睁眼,正慌乱无措时,托着她白皙柔滑的后颈,倾身往前覆上了她嘟起的唇瓣。 正挣扎的司檀浑身一僵,两眼陡然圆瞪。心口的小鹿再次被唤醒,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冰凉的的触感在双唇上辗转,眼前的这张脸清晰的不能再清晰。能看见的扫下的睫毛,他微微抖动的眼睑。好似连他脸上的细小的血丝都能看得清楚。 她呆了,眼睛咋也不眨。 闻亦眉间蕴起笑意,唇畔微微上扬。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很是不满足的退了出来。 “真的不是我的。” 夹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很是轻软柔和,比绒毛都要舒服。司檀呆滞无言回应,脑袋一晕,下意识地就点了点下巴。 她圆嘟嘟的脸颊比胭脂凉糕都要甜润柔腻,点头的时候呆呆愣愣的,很是可爱。闻亦忍不住就想要伸手去揉搓两下。 “你受伤了?”就在他刚要抬起时,司檀回神便瞥见了他手背上的几处短口子。 方才在书房,瓷器掉了一地,瓷片亦是触及地板之后向上飞溅。他只顾撩起阔袖来护她,自己的手就露在外头,定是那时被划伤了的。 “我看看……”司檀自羞赧中抽离,锁着眉头,急急拉过他的手来查看。 伤口虽短,却是很深。零零碎碎的,还有些瓷片碎末浸在口子里。“奇怪,这么深的,没有流血吗?我方才怎就没发觉你手背上有伤?” 她垂首间随口这么一嘟囔,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掠过。闻亦迅速抽回手,温声道:“我无事。” “可你明明……”司檀又伸了伸手,可是闻亦不许她看,她力气本就小,拉着他的袖子怎么拽都拽不动。 “我去让卓焉找个大夫来瞧瞧。”无奈之下她停了手,左右环视一圈,便要爬着起身去唤卓焉。 闻亦一把将她箍在怀里,她的身子小小的,软软的,就像是抱着一只软绒绒的兔子。他拥的很紧,怀抱虽是冰凉透骨,可洒向她的缕缕目光却是温柔若水。 司檀有些局促,又怕他再附身来亲她,慌忙以手护唇,晶亮的眼睛左右流转,有清凌水波徐徐浸染。 闻亦唇畔微弯,面上溢满轻缓如云的笑意。带着如雪般冰凉的指腹触及她发热的脸颊,冷热相撞,一股干涩涌上唇瓣。指腹向上慢移,稍稍停顿之后,便覆上她的眼睑。凉凉的触感像是鹅毛白雪落下,带动着她的睫毛都在瑟瑟颤栗。 自右往左,指腹幽幽抚过…… 也就一瞬间,司檀眼神迷离,目光涣散。不稍片刻,两眼睑开始忍不住的相互打架。她努力撑了撑眼皮,却是徒劳。困意顷刻间便自眼睛周围传遍全身,且有无法阻挠之势。 眼前的那张脸越来越模糊,脖颈一软,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她使力揉揉眼睛,还是无用,且越来越觉得朦胧又昏沉。 “闻亦,我……好困……” 闻亦轻轻扳过她摇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5 摆的脑袋,就靠在自己的胸口处。声线微粗,音色低柔,道:“困就睡吧。” 没挣扎多久,司檀便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闻亦抱起她回了房,退了鞋袜,轻轻放在软塌上。陷入混沌的司檀一动不动,像是被抽去魂魄的木偶。闻亦取过薄毯盖在她身上,眸色转暗,面容渐沉。 榻前伫立良久,他右手缓缓覆在司檀的额头,“好好睡一觉,忘了你所看到的。” 如烟似云的一缕微光冉冉升腾,至他的手掌间袅袅盘旋后消失不见。 收了手的闻亦,稍稍犹疑之后迈步。没几步,回望一眼安静阖眸的司檀再回身时,他的目光骤然转凉,似山巅寒流肆意倾泻而下。 刚进了院门的湘南、湘雪二人见闻亦这么冷着脸,心头一紧,慌忙屈膝行了一礼。 闻亦并未应答,湘雪低眉浅思之后盈盈上前一步,嗓音细柔婉转,似百灵高歌:“侯爷,午膳是端来院中,还是要转往食厅?” 闻亦悠然转眸,在扫向她时,乍然转作一道道如钩般凌厉的寒光。面上看去毫无波澜,分不清是怒是忧。可幽幽难测的瞳孔中,深沉的好似墨入清池,顷刻间,深暗便如阴云般疯狂晕染开来。 还未起身的湘雪心口紧缩成团,撑着地的两臂隐隐打着颤。或是心虚,她的头低了再低。 闻亦收起冷冽的目光,悠声道:“若没记错,你与这府内王副管事乃是同乡?” 此言一出,湘雪虚汗频频,脊背衣衫也是湿了好大一滩。隐隐之中,她好似有所意识。 但很快,她在心里又将其否决掉。那王副管事会作画,更是偏爱描绘各式男女欢好之貌。这些,也是极少人知晓的。侯爷平日不怎关心府内上下琐事,怎会注意到这些? 先前,夫人将画纸藏在书架上的竹简缝隙中,且她画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没见过的,任谁也猜不出纸上到底画了些什么。 想来侯爷也不知的。 如是想着,她便自以为无事,敛神凝息之后,细声应道:“是的,侯爷。” 想到方才书房内惊险的一幕,闻亦便抑不下升腾的怒火。他面上一冷,翻手间一道明光闪过。湘雪原还因此侥幸,未待有所反应,便喷洒一口污血,如飘零秋叶般向后仰了过去。 翻到在地的湘雪嗓间一堵,涌起的猩甜憋得她喘不过起来。她慌忙爬起身来,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夹着嗓音,弱声道:“不知奴婢做错何事,竟惹得侯爷生这么大气。奴婢这就认错,还请侯爷恕罪。” 闻亦扫视二人一眼,鼻音微扬,冷言道:“好一个不知何事!你们觉得,你们的那些小计俩,能瞒得过谁的眼睛?” 原本置身事外的湘南,很快便明白了他这怒从何来。这院中近身婢子只有三人,能进内室,能打扫书房的,除了夫人的陪嫁丫头卓焉,也就她们二人。如此,还需要依依明言摊开吗? 先前听湘雪这主意还觉得有趣,如今想来,是多愚蠢的决定。 湘南颤颤巍巍上前,腾地一声便跪伏在地。“侯爷恕罪,这、这都是湘雪的主意,奴婢原是不想的,可还来不及阻止……” 湘雪也不轻易认,起身手指湘南,“不……是她,是她的主意!” 闻亦无心听她二人辩解、推卸。更是懒得再与她们动手,漠然轻嗤一声,便转眸望向一侧的檐廊阴影处,“魅无……” 低沉的嗓音一起一落,紫藤花穗似微风轻抚般左右摇摆。不多时,从无到有,自远而近,一道明光划过,斑驳廊架下缓缓显现出一位着松青色连帽斗篷的人来。 “鬼啊——”惊恐之下,俯身跪地的两人双唇发紫,纷纷向后仰去。两手撑地后退几步,便要爬起身来向外跑。 松青色斗篷下,魅无眉目肃然,不显一丝一毫的波动。衣袖悠然挥舞,翩然似风扬落叶般掀起一道利风。犹如破空闪电般的速度,顷刻间便将两人卷了回来。衣袖回拢,二人两眼一蒙,便昏了过去。 闻亦手掌微抬,一缕缕清淡薄雾徐徐翻转间烟消云散。收了手,他道:“丢出府去,越远越好。” 青衣再次翻飞,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两人便随着青衣的来去而消失不见。地上连分毫的痕迹都不曾留下,好似方才,她们都不曾出现过…… 待院内重归于静,闻亦垂眸默默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口。伤口微微泛白,已然越睁越大,可即便如此,也并无一丝殷红液体渗出。 稍一敛神,他迈步出了院门,经鹅卵小道往西行,径直往石屋的方向缓步而去。 ☆、进宫赴宴 午时已过,炎炎烈日筑起铜墙蒸笼。司檀还在软塌上平躺着。身上早已热汗连连,可她双眸自然闭合,四肢绵软,五识昏昏毫无知觉。 闻亦返身回到院中时,行于榻前停步,宽袖微漾,抬手间在司檀布满密汗的额前轻轻掠过。 不多时,司檀睫毛微微抖动两下,还未睁眼,便先抬手去抹额头的热汗。衣衫黏湿,她有些不太舒服的左右扭动。顺着一股子清凉,她扒着软塌,懒懒向外侧挪去。 为防她摔下去,闻亦笑笑在榻沿坐下挡着,“还不睁眼看着,不饿吗?” 司檀稍稍一顿,上下眼皮瞬间分离。两只漆黑晶亮的眼睛先是一滞,又转动着左右看看,再次转动之后,迷茫望向头顶的木梁。 现在什么时辰?好半晌的呆愣环视,挖掘深思,她只觉脑中凝着好大一团浆糊。转眸看室外金芒穿刺进木窗,想着应是白日。可她又怎会睡在榻上? “傻了?”闻亦含笑捏了一把她带着一层薄汗,黏腻腻的脸蛋。 司檀正沉在自己的回忆里,聚神屏息的思索着,根本无暇顾及闻亦说了些什么。胀着脸,两手胡乱一甩,便将他的手推了过去。 闻亦也不再催促,安静坐在榻沿,很有耐心地等她自己回神。染着笑意的眸子缓缓低垂,余光扫过平展如初的手背,心头乍然涌起一味酸涩来。 使劲的回想,司檀终是记起了一点点。她腾地一下就坐起身来,往外挪上几步之后,紧紧揪着闻亦的衣袖。“闻亦,我不是要去取画吗?怎么就睡着了?” 闻亦唇畔微僵,敛神扯出一抹清浅笑容,道:“你累了就睡,又不止这一次。” 想想她这话也没什么问题,司檀抿抿嘴,叹:“也是哦!” 先前好几次都是,前一刻还在欢闹,眨眼的时间便困了,揉着眼睛就往一侧歪斜过去。她自己也都早早习惯了这样,对他的话亦是没有产生半分怀疑。 午膳过后,司檀去书房转悠许久,可找来找去,也没能找出藏着的那张画。她也没有不高兴,瞧着倒像是松了口气。可任闻亦怎么问,她都是微微红着脸,眼睛一闪一闪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6 地偷瞄着闻亦的嘴巴,死咬着硬是不说到底画了些什么。 那画上勾勒的是他的模样,且全身都只简单线描,只有那樱桃般红润的唇瓣画得很是仔细,还悄悄的点了颜色。既暂时找不到,她自是不能主动去说这些,以免让他记起先前偷尝的事,再笑话。 至于那两名婢子,闻亦已经着丘管事找一人补上。司檀原就与那二人不多交流,主仆情份亦是没有像与卓焉一样亲厚。发觉少了两人,也只淡淡问了一声。她心思简单,也是好糊弄,闻亦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司檀不多在意,自然也不会多想。 * 六月二十五日,是个大日子。各地文武休假三日,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员,乃至普通百姓,当衣裳鲜洁,禁素服外出,禁屠宰斩杀。 此日便是太后寿辰,与皇帝寿诞统称圣寿节。圣寿节与元节相比,其盛大程度不相上下,都是举国同庆的日子,就连休假在府的地方官员亦不可懈怠,此期间仍着官服,面北设香案,以祝太后万寿无疆。 圣寿节当日一早,皇帝与太后要在御殿接百官朝贺,闻亦自然不能与司檀同行。至卯时,鲜衣正冠收拾之后,就要先行一步入宫。 待收拾妥当,闻亦又返身进了内室。想着司檀先前不曾进过宫,加之她有些胆小,他是千万个不放心。这前前后后很是讲究,宫中礼仪又繁琐,总要再三交代才可。 也不是不放心她,就算是真出了错也无大碍。只是宴前他还有各事要忙活,宴厅方圆又都是女眷聚集闲聊之地,她心思简单,总是忍不住要担心她会受了旁人欺负。 司檀正迷糊,听到今日要到庆和殿赴宴,一个激灵便弹了起来。她自然知晓宫中不比府内自在,闻亦叮嘱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两只兔耳朵直直竖起,眼睛瞪的溜圆,好似每一根毛发都来了精神。 闻亦摸摸她绷紧的圆脸,宽声道:“无需紧张,宫内有太后在。她是我的姨母,亦是你的姨母,旁人哪敢为难你。” 就是因为有太后在,她才要紧张。她哪里是怕别人来为难?她虽不常与外人来往,可想想也知道,太后寿辰,能进宫赴宴的,大多都是宗亲、王公,以及怀安城内少数五品以上官员,相携家眷也多出自名门,在板板整整的规矩里浸染出来,也都是有教养的。且今时非比往常,个个都得小心谨慎,谁会平白无故找不快? 她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事实上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在担心什么。 闻亦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碎发,“你迟些再去,我也好抽个空去宫门口接着。” 司檀锁着眉头,稍一浅思,摇了摇头,“太迟了不好。” 送福拜寿,哪有姗姗漫步的道理?她就算再不知礼,也当知晓这样是为不妥。 闻亦敛眉垂眸看着司檀,脉脉目光宛若春风。她这模样,真是乖巧听话的让他心疼。 他道:“我尽量早些去找你,若是真碰上麻烦事,只要不让自己受委屈即可,旁的无需顾忌。” 他说的还真是轻松!虽对此话存疑,可她如今嫁了人,不再是小孩子,当懂事知礼,不能事事让人操心着。在心里默默叹上一句之后,司檀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好让他能放心。 时辰不早,闻亦交代再三才肯离去。 待闻亦出了院门,司檀不再犯懒,很是迅速的便下了榻。换衣、梳妆忙折腾了许久,简单用了些吃食便往府门外去。 进宫随侍不可多带,只一人即可。闻亦走之前交代过,只挑了行事沉稳妥帖的木缘跟着。 木缘,便是接湘雪、湘南之后进院中伺候的婢子。 晴空湛蓝,薄云卷舒好似机杼织绸。喜庆的日子,原本心头拧作一团,恰巧遇上这样好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司檀瞬间轻松不少。缓缓登上停在府外的车驾,一路顺利,畅行直达宫门外。 恢弘高墙外,车马成群,好似一条盘作暂歇的长龙。各色男女衣着光鲜,喜气迎面,悠悠下了马车,便直入宫门。 怀安城有身份的,车驾前皆悬府牌。一则,行路时避免冲撞贵人。二则,遇事可据牌识人。司檀所乘的车驾短檐以左,便悬着小篆“宣”字牌,上刻藤状细纹,四周有碎靛蓝珠玉分列,下扎圆结,缀流苏。 宫婢齐列宫门前接待,衣衫皆是珊瑚红,端庄规整。见马车稳当停下,便有一人盈盈走上前来,司檀掀帘倾身而出,端一副好姿态,缓步下车。 宫婢施礼做请,“夫人,请随奴婢来。”她说的话都那么有度,让司檀不由地就再直了直腰身。 司檀心中怯怯,绷着脸环视四方,见众人皆是和颜回礼,便也与她们一样,朝宫婢微一倾身,又勾了勾唇角,道:“多谢。” 那宫婢微微一怔,待司檀小迈一步之时,便速速敛神前行引路。 宮宴选在午时,现接四方朝贺的典礼应是刚刚开始。也不知闻亦什么时候才能抽出身来。他不在身边陪着,她没什么依赖,便免不了有些恐惧。 司檀紧紧绷着神经,随在宫婢之后,连迈步都是要小心翼翼的。双眸低垂着看路,两眼没敢到处乱瞟。忽觉鼻头有些酸涩,眼眶便微微开始发热。她忍了忍,硬是没发出什么声响。若是无人在,她怕是要哭出来了。 行了许久,久到两脚酸痛。在一座殿宇前,宫婢总算是停了步。她正想回身朝着身后低眉不言的人提醒一句,便见身后不远处移来一个颇显悠闲的袅袅身影。 她忙上前一步行礼,声音忽然抬高,脆声道一句:“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当今陛下的妹妹,同为周太后所出。司檀对此知之甚少,只偶尔听旁人说起过。说公主年岁不长,性情古怪,刁钻跋扈的很。 旁人口中这样厉害的人就在身边,司檀实在有些惊惶无措。好在她一直低着头,那公主离得又远,看不清她脸上的微白。她袖中双手一紧,慌忙随那宫婢之后,颤颤行礼道一句:“见过、长公主殿下。” 薛云希很是不耐,朝着宫婢白了一眼,“荨麻姑姑这样大声,是要把本公主吓死吗?”方才她声音故意提高一度,明显是有提醒之意。可荨麻在向来面上稳妥和煦,心思却是冷清,又不太管闲事,今日竟是意外了。 荨麻低了低身,回应道:“公主恕罪,是奴婢冒失。” 薛云希眉梢微扬,眸色转深,逐渐慢移在在荨麻之后低眉安静的司檀。 这样小小的身影,瞧着她的年龄好似比她还要小上许多。可看她的装扮,发饰,明显是已经嫁了人的。她垂着头,看不太清长相。只隐隐觉得那张稚气未脱的圆脸真是水润,像是蜜桃,粉粉嫩嫩的,忍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7 看她的模样,应是有些害怕,她若再咬上一口,不得把她吓傻了。 薛云希收了笑,也收了投在司檀身上的视线看向荨麻,嗓音如歌,清凌婉转。道:“这小娘子看着还真是讨喜,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荨麻道:“回公主殿下,是宣平侯府的。” “宣平候府?”薛云希一面低声念着,一面在脑中搜索。忽然一道明光划过,她原本生出的好感便骤然碎落一地。面色一转,刹那间凉了下来,像是夏日阴雨,来得极快。 她冷哼一声提步绕过身去,胸口含着一口怒气,嗓音清冽丝毫不给情面,道:“当本公主没问过!” ☆、怒从何来 司檀并不知她这突然的冷意因何而来,此言入耳,恼怒中掺杂着几分厌恶。可她连府门都未曾多出过,又怎会有机会去得罪她? 且她也没什么胆量能得罪她。 她是长公主,又脾性古怪,就算有疑,也不敢直言开口去请她解惑。心中憋着一团很不舒服,司檀的晶亮的眼睛黯淡下来,眼眶也跟着泛起红潮。她忍了忍,也只低着头,不乱瞧,不多言。 薛云希步子略急,行过如风扬,天蚕百褶红纱裙边随步风摇动时,如娇艳的美人面山茶。 自垂首不语的司檀身旁经过,她停步,眉梢微微上挑,尽显长公主的冷傲与尊贵,道:“夫人嫁与表哥不久,若是得空,还是多管管母家人才好,免得不小心坏了宣平侯府的威名,这罪过,可不是夫人一人可担的。” 说罢,她便未做停留,颇显潇洒地迈步向前。 司檀怔愣抬眸,带着水光的眼珠陡然瞪起,稍稍偏过头望一眼她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可不由地,又是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与她有仇,是与太史府有仇。想她在太史府本就不受待见,各位姨娘、姐姐们能不合起伙来欺负她就不错了,谁会甘心安安静静听她的训。 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就是在说笑。 司檀有些郁闷。鼓着的两腮上退了粉桃色,像是浮上一层雷雨前流动不散的灰云,一团一团的,厚重又沉闷。 荨麻看一眼她攥在袖中的手,知晓她这是心中不安。温颜上前,语气轻和,道:“长公主脾性如此,说话行事全凭喜恶,夫人无需介怀。” 司檀哪里敢介怀。她有些慌乱的收起面上的忧虑,默默将眸中的水汽掩去,抖着嗓音回一句:“多谢姑姑。” 薛云希并未走太远,耳朵一动,便将二人的话听了去。她转过身,故意沉下脸来,“姑姑莫再说本宫坏话,小心本宫一个不高兴,便给你一鞭子。” 长公主的鞭子有多厉害,旁人不知,荨麻还是见识过的。且不说能一鞭子抽死人这么夸大,那带回钩倒刺的鞭子挥舞下去,能让人十天半月下不了床还是可以的。 荨麻微吸口气,唇畔弯着规整的笑容,面上看起不惊不慌,举止很是稳妥有度。她行礼道:“奴婢哪敢说公主坏话,方才都是奴婢多言,公主恕罪。” 荨麻一向知礼,大小都没出过什么差错。薛云希轻哼了一声,也没真的就非要揪着给她一鞭子才行。 好奇抬眼远远望着荨麻身旁安静的像只猫儿的司檀,薛云希禁不住的就蹙起了眉头。 这位看上去没长大的小娘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攀高踩低的人…… 她之前奉皇兄命,以游山玩水之由往各封地走了一趟。这一去便是好几月光景,宣平候府与太史府结亲,婚事办得略仓促,这婚宴她自是没能赶上。今圣寿节至,她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在前几天才回到怀安城。 一到城内,她抄近路经城西一条巷道时,与一辆马车迎面挤在一起。巷道偏窄,不容两辆马车并列同行。都是急着赶路的,因谁退谁避,两方起了冲突。 为避麻烦,她出行时刻意隐去身份,扮作小户之女。轻车简行的,车驾是要相对简陋些。她见那车上未挂牌,也认不出对方身份。想着也就让个道,忍忍就算。便出言吩咐随从往一侧靠些。 可那人不依不饶的,避开都不行,要求必须后退撤出巷道,以供她先行。随行仆役多是些宫内骄傲惯了的,自是不依。对方不晓得她的身份,毫无顾忌的,连同主仆一道,大胆的对她们冷语作贱。 说什么“小门小户的,当找准自己的位置,该走那条道,怎么走道,要好好学着。” 想她一个堂堂大梁长公主,车驾再是简陋,身份在那儿摆着,这宫里宫外的,哪处不是横着走。别说巷道内乱冲,有皇兄与母后在,她敢烧了都没人能说什么。谁知远走一趟回城,竟是要在巷子里遭这样大的侮辱。 一怒之下,她扬手甩了一鞭出去。 这一鞭子顷刻间便将口舌之争引发至器械乱斗,双方仆从抡起随身刀剑便大大打出手。最终引了城内巡防军来才算是平息。 巡防军的昭武校尉自然认得她,还不待出言呵斥,便先一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称一声“长公主殿下”。 正仰首傲慢冷视她的那些人这才有所反应,忙下了马车,惶惶跪地请罪。 请罪便请罪,她急着回宫复命,稍作惩戒也就罢了。可为首的一女子自称是太史府四小姐,乃宣平侯府主母夫人的姐姐,以此攀亲来逃避惩罚。 老宣平侯在世时,这大梁的一半江山都是他打下的,手中握有高祖皇帝的金令。上可罚君,下可惩臣。至今经三代,宣平侯府赫赫威名不减。别说是她,就连皇兄、母后都要让几分。 可新夫人母家这样仗势胡来,明摆着不将大梁皇室放在眼里,也顺势连着将侯府也放在火架上烤一烤。 想有这样一位嚣张又愚蠢的姐姐,那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巷道一事过去之后,她自然从心内不喜太史一家。朝堂御史也不放过,以纵容家眷行凶,冲撞当朝公主为由,一连上奏弹劾几次,不止弹劾太史一人,连同宣平候府也一并带着。近日若不是赶上圣寿节,恐怕这处罚决定早就拟章下发。 为显公允,这处罚自然也包括宣平侯府在内。 原还想着过些时日走访一趟,不料还真是凑巧,一到这庆和殿,就这么遇上了这位传说中的“闻夫人”。 这一遇上,她的火气能盖得住才是奇怪。 现在瞧着她瑟瑟颤颤的模样,任她怎么看着她,都难与街道上跋扈冲撞她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圆脸紧紧绷起,袖中露出两指使劲搅在一起,明显是有些胆小怯懦。远远看着,她的两眉头像是上了锁。借着投射过来的金芒,她眼眶包着的一汪水泛着亮光,像是在等一个突破口的洪流,时机到,便疯狂倾泻出去。 薛云希心内微微叹了口气,生气是还生气,可看着她可怜兮兮低眉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8 顺眼的样子,竟还有些不忍心。 真是烦! 正要回身前行时,见不远处疾步走来一位着朱红朝服的人。她撇撇嘴,朝着那个身影狠狠递了个白眼过去。她也不急着进殿了,停步立在原地看着。 司檀被薛云希打量的浑身像是被刺扎过一样,痒痛难忍。太阳并不毒辣,她站在宫墙暗影里,额头却开始频频冒些虚汗出来。 背后一阵清凉,司檀知晓是闻亦找了过来。耷拉着的脑袋忽地仰起,乌黑莹亮的眼中染着一层薄薄云雾,唇瓣微勾,绽起浅浅的梨涡出来。 “七七——”还未待她转过身去,闻亦就已行至她身侧,微一低身拉过了她还紧攥着的两手。手心都是汗,热乎乎的像是燃了块炭火。 他要是再不来,她身上的虚汗再这么冒下去就能汇集出一条河出来。司檀声音很小,只二人可听,道:“你可总算是来了。” 她这么一说,闻亦第一反应便是她受了什么委屈。面色乍然一沉,问:“是有人为难你吗?” 司檀轻轻摇了摇头。是没人为难。那些王公亲眷都不认得她,自是不会来找麻烦。方才公主过来也只提醒了几句,虽说她不懂其中深意,可还是勉强分得出,她并不是专程来教训她的。否则以她的身份与性情,早该甩鞭子了,怎会只说一句便要进殿? “真没有?”闻亦望了一眼不远处环胸而立的薛云希,似疑非疑。 薛云希狠狠抽了抽嘴角。环视四方,这周边就她离得近,旁的人都三五成群的在园里赏景闲聊,这么一问,还不如直接指着她鼻子问,是不是她欺负了他的小娘子。 她很不乐意,鼻音一扬,提步走了过去。“表哥何不直接来问问,是不是我欺负了她?这么拐弯抹角的诱着她来指认,听得我真是不舒服。” “这宫里宫外,敢明目张胆欺负人的,也就你一个。还需要我直接来问?”闻亦言语犀利,字字句句都是不客气。可他面色还算温和,不显半分冷冽。 薛云希轻嗤一声,道:“我再怎么样,也从不欺老实人。看她这胆小的样子,我要是真想为难她,还会等着你来?” 闻亦睨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转过脸,眉眼含着一抹温笑,稍稍压低声音道:“以后逮着机会就不必有顾虑,好好欺负她,有我给你撑腰,咱不怕!” 悄悄偷看一眼黑着脸的薛云希,司檀禁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闻亦得多大的胆子,才能教唆着她连公主都欺负? 薛云希习武,耳朵灵的很。他说的什么,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憋着团火气,朝着闻亦狠瞪了一眼。要是能打得过,她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了他。 什么表哥? 啊呸! ☆、宴前漫步 时辰尚早,朝贺典礼也才近尾声。早早到此的,不是在园中赏花,便是聚一起饮茶闲聊。 绕过宫墙,经绿荫小道前行便是庆和殿。殿宇恢弘大气,园中景色也是极佳。殿外四面环水,绿水蜿蜒曲折,浑若天成。 薛云希带着怨气离开之后,闻亦知晓司檀对绿植花卉感兴趣,趁着宴前难得轻松,便拉着她环阔道绿荫缓步慢行。 池中正开着王莲。王莲叶片与普通蓬叶不同,王莲叶缘直立,上翘呈盘状。远远看去,像是碧色圆盘拼接浮在水上。一株株绽放的王莲有一臂之径,花瓣圣洁若白雪,花心带绯色,嫩似初出婴孩的娇颜。 司檀见此两眼焕发晶亮有神的灵灵光彩,红润的脸颊好似开了花。 之前她也只在书中见过,说是王莲产自南方以南,花开时极美,却难养,喜高温,喜湿润。一丁点儿的寒都承受不了。她从未见过,只当是杜撰出来的哄人的。没曾想,这宫内就有。 见四周人来人往,她谨慎地往闻亦身侧靠了靠,道:“闻亦,这宫里,怎会有王莲这种植物?” “这是外域进献的,你竟认得?”闻亦稍感惊讶。 司檀点了点头,再凑近些,声音很小,却是掩藏不住眼底的欣然悦色。她弯着浅浅的酒窝,道:“那当然,我见过的,可能比你见得要多上许多。不止这莲花一种。” 她唇角上翘,说这话的时候连眉梢都在飞扬,很是得意。 闻亦捏一把她圆脸,目光轻柔温和:“是是是,你最是厉害。你可是连荷仙都见过的人,这小小王莲算什么?” “可不是吗!荷仙可比这莲花厉害多了。”司檀越发嘚瑟起来,咯咯笑得宛若得了糖吃的孩童。 闻亦眉峰微微一动,隐去眸中的笑意,沉默着与她继续慢行。 正欢欣赏花,司檀忽地就转过脸来。她蹙着眉头思索半晌,勾了勾唇角道:“闻亦,方才你说的话,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太对呢?” “哪里不对?你莫不是在嫌我夸得不够明显?”闻亦忍着笑,一脸的认真相,稍稍停顿之后继续道:“你若是不满意,赞扬你的话我能说一座山出来,要不要听?” 司檀抿着唇摇了摇头,转身耷拉着嘴角,小声嘟囔一句,“越说味道越不对!” 方才他说的,怎么听着都是不着边的鬼话。哪里像是在赞扬?明显是打趣多一些。 闻亦走在她身后,唇畔咧开的笑比池中的王莲都要膨胀灿烂。抬眸看一眼走在他前方的俏丽身影,猜她现在应是鼓着两个圆圆的腮帮子,肉嘟嘟的脸一掐就是一个窝,跟个刚出笼,还带着热气的包子一样。 忍不住的,就想将她拽过来咬上一口。 哪里去寻这么可爱的小人儿! 他阔步追上司檀,含笑握起她搅在身前的手。“你慢些走,那么着急做什么?” “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在笑我!”司檀娇嗔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拒绝他伸来的手。 现下红日慢移,四周热气渐浓。她要真甩开他的手,得多热啊! 闻亦摇头,“我哪里是笑你。” 才不信他说的。司檀抽动着唇角,语气很是幽怨,道:“我都听到了,要不是来来往往这些人,你怕是要笑裂了嘴!” 闻亦瞧着她圆鼓鼓的包子脸,还真想不顾形象把嘴巴笑裂了! 正当二人小声欢闹时,远远地,便有几道戏语笑言传入耳中,“侯爷与夫人新婚不久,恩爱相合,当真是羡煞我等!” “是啊!郎有神女亦有颜,好一对璧人。” 相对方向,正要同步拱桥的几位妇人面上带笑,行至二人面前,微微倾身,算是见礼。 司檀脸皮薄,这么多人在场,又说了这些惹人脸红的话。她的脸立马晕开一朵蔷薇红。 闻亦向她耳边凑了一些,小声提醒说:“这为首的是当朝光禄勋袁大人的夫人。” 司檀微微抬眸瞄了一眼,面前几位,她都不曾见过。之前闻亦不在,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29 旁人自然不认得她,她也无需去应对这些。现在他就陪在身旁,这些人一看便知晓她的身份。她若不应,就不好了。 勾勾唇角回了礼,司檀便回身乖乖立在闻亦一侧。 那袁夫人见她这么娇小,忍不住就想要亲近些,和颜笑着往前迈出一步来,“之前府内办赏花宴,下了帖子邀请过夫人,却被告知夫人身子不适,不宜外出。今日宮宴,也才头次见夫人真颜,想想也是遗憾。不知夫人身子可好了?” 司檀不解,眉头微微一动,无措望着闻亦。 她连人都不认识,之前更是不曾收到过什么请帖,一直在府内好好的。且闻亦也不多忙于公事,平日里跟个无事人一样,大多时间都陪她待在院里,哪里有什么身子不适? 想也知道是闻亦做主,故意推辞。现下这么突然被人问起,连个准备时间都没有,她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应。 闻亦揽着她的腰,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他道:“夫人之前确有不适,现下已大好,多谢袁夫人挂念。” 司檀亦是随他之后,含着笑轻声附一句:“已无大碍,多谢夫人挂念。” 二人回应的都很是疏离,不咸不淡的。袁夫人在这城中名利场辗转多年,眼尖的很,只观一眼司檀攥紧的两手,就猜得着她应是有些紧张的。 想她年纪不大,怕是还不能适应。她贴心的和气回应一两句,施礼之后与一众夫人退在一侧。 转过身,司檀悄悄掐了一把闻亦揽在腰间的大手,嘟着圆润润的脸,低语道:“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碰上这种事无法回答,多尴尬。” 掐在手上的那一把,比起蚂蚁咬一口都软。且带着一股酥.痒,连带着心头都是一阵甜腻腻的。 他忽然停了步,低眸看她红晕未散的脸蛋,道:“谁说脑子不灵光?方才有样学样的,多聪明的一只兔子。” 司檀气呼呼地瞪着眼睛,“你才是兔子!” 越气就越像兔子。口中含着一口气,胀的脸蛋鼓鼓的,可不就是受了气的兔子嘛!闻亦乐得朗声大笑,揽在司檀腰间的手紧了又紧。 收了笑,他道:“往后碰上这些,无法回答就不回答,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司檀低声嘟囔一句:“你说的倒是轻松!” 闻亦真像是在摸一只软绒绒的兔子一样,抬手扑拉两下司檀耷拉着的脑袋,柔声道:“我家的兔子在家轻轻松松好吃好喝的就行,不用刻意去应对那些。” 司檀脑袋一扑棱,扫开他的手,也不再搭理他,就闷头安安静静地走着。心里只觉得今日的闻亦不太正常,满口胡言,像是吃错了药。 过拱桥是一块阔地,青灰石砖铺列而成。玉阶很高,一段一段的错落着。迈上玉阶往内便是宴厅。 宴厅内两侧矗立着十八支雕金龙的粗壮立柱,宛若守卫在两侧的十八罗汉。金龙栩栩腾云如生,自下而上,好似眨眼间便驾雾远去。 厅内主位设九层高阶,阶中斜布四方玉石,上雕九龙戏云。高阶之上乃宫中三尊之位,置细螺旋纹食案。后屏雕环形藤蔓,蜿蜒盘旋,似氤氲迷烟。加之黑漆喷洒,金粉勾勒,入眼油亮且有光泽。映着立柱之间悬起的,上绣暗纹松鹤图的暗红罗纱帐,尽显奢靡尊贵,且极富寓意。 厅外玉阶过多,司檀累的气喘吁吁,两脸蛋更是红润了。闻亦揽着她,分承她一般的重,进了厅直接寻位就坐。也不顾谁人前来攀聊,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夏日炎热,厅内特置了许多冰鉴来降温,还算是清凉。其实有一个移动冰鉴在身旁,司檀一点儿都不担心会不会热的冒汗。 落了座,她算是舒了好大口气。 那么多层玉阶,可算是把人累死了! 一侧宫婢倒了茶水来,司檀口渴,正想仰头大饮,忽然瞥见周围几人都是掩袖啄那么一小口,她哀叹口气,苦兮兮地看着案上的清茶。 盯了好半晌,眼看着都能盯出个窟窿出来,才伸出三指缓缓捻起茶盏。 闻亦接过宫婢手中的金亮铜壶,道:“宴前无需顾礼,想怎么喝都行。” 司檀摇了摇头。虽说是宴前,让旁人见到也不好。不仅仅是要笑她了,会连着闻亦一起笑的。 长久被人笑话惯了,笑她的话,她自是不怕。可她不能因她之过,让旁人连闻亦也一起笑了。 她缓缓垂睑,长长的睫毛扫下一排扇影,慢悠悠地浅啄一口。清茶润滑直入吼间,原本的疲累顷刻间散了去。她很是满足的回舔双唇,勾出一弯清浅可人的弧线。 闻亦心暖,更多的是心疼。他也不说什么,就提着铜壶,待她喝过之后,再添上一些。 午时至,锣鼓鸣,厅内众位齐齐就坐等候。 编钟先敲响,编磬和声随后,悠悠绕梁的乐曲,浑厚而大气。藉殿内敞阔,乐声似风穿空谷,于高处相合之后,婉转回旋,再入耳别有一番味道。 只听殿外层层递出嘹亮传音,乐声急刹而止。紧接着,是两道自殿两侧的清脆声响,众人齐齐屈膝,正身面高台主位…… ☆、又是套路 主位三尊至,宫婢林立两侧。众位大礼参拜、祝词、再拜。直到各自就位,方才回身。 太后寿宴,是比一般宮宴正式许多,也盛大许多。分封在外的几位亲王,无关远近,均已回归为太后祝寿。 先帝妃嫔甚少,除了太后之外,也就两位美人。这也直接导致了当今皇室子孙空前单薄。这“明”字一辈的,除当今皇帝外,也就齐王薛明武。其他的,皆是叔伯“千”字辈以外。 公主,也就晋华长公主薛云希一人。 难得在这样盛大的日子里相聚庆和殿,皇帝一句“开宴”之后,笙歌曼舞中,众位宗亲免不了一阵又一阵的欢闹。 有闻亦在旁,司檀也不再局促,安安静静的坐着欣赏歌舞。一波又一波的各式舞曲,有宫内舞姬编备,也有各地封王进献。 美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的就能吸引她的注意。妙音绕梁时,那舞女身量苗条,轻如飞燕,一跃翩然似蝶戏繁花。虽蒙着面纱看不清真颜,可那双眉眼一动一挑,都是藏不住的风情万种。 “她可真美!”司檀忍不住低声赞一句。 闻亦将自己蝶中分好的菜点往她面前推了推。借着侧身的时机,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还是我家的兔子更好一些。软绵绵、毛茸茸的,顺手。” 如风鼻音扫过耳边,冰凉凉的。司檀正高兴着,此言一出,她的脸上迅速染起飞霞,唇畔的欣然笑意也慢慢收了起来。 什么兔子?还毛茸茸的,顺手。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好似今日,他已经说了好几次了……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0 之前是在路上,旁人隔的远,他说这些,她还可以回嘴。现在四周都是有身份的人,离得又近,她哪里敢开口说什么? 又羞又恼的,司檀红着脸,半天抬不起头来。 瞥见她脸上的红晕,闻亦像是故意的,将宫婢新添的茶水递了上去,“口渴了吧?喝点清茶。” 司檀别扭的绷着脸,根本不搭理他。他递的茶水,她也不想喝。似羞似恼的,憋的心里头不舒展,食案上的美食她也不感兴趣,也不看那舞姬了,气鼓鼓垂下眼睑,埋头一下下的抠起指甲。 “生气了?”闻亦悄悄偏过脸看了她一眼,上扬的唇角立刻回归原位。 见她半晌不回应,闻亦有些急了,不动声色地往她身旁挪了一寸,温声道:“真生气了?” 司檀仍抠着指甲不搭理。两脸红红的,比面前摆着的的石榴都要红。 真像个孩子! 闻亦笑着,抬手拿起食案上的石榴来。这石榴是早些就备好的,以刀划四道口,轻轻拨动就有一颗颗像是剔透珠玉似的果实露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一颗颗挑着,跟捡宝贝似的,专挑一些通红的出来。待剥下一小碟,他将石榴籽轻轻推送过去,明显有巴结讨好的意思。 他声音轻软,只二人可听,道:“不生气了,你不是喜欢甜的吗?这石榴籽又甜又水润,你尝尝。” 司檀飞快的睇了一眼过去,低声回道:“你今天很不正常,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说完觉得还不够,想了想,往他身侧稍倾,撇嘴继续道:“也不想吃你给的东西!” 闻亦掩不住的轻声笑起来。这怎么瞧着,她都像是儿时抢不糖的孩子。 我抢不到,就不理你,你给的我也不吃。 若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场,他真想把她拽过来捏捏。 怎么能那么讨人喜欢呢? 隔着食案,闻亦去拉她攥在一起的两只手。司檀不许,死死搅在一起。 他面似有些泄气,侧过脸道:“你真不理我了?” 司檀闷着头,就是不搭理他。 她最是好哄,根本不会真的要生他气。稍稍思索,闻亦窃窃一笑又往司檀身旁凑了些,“原还准备了许多好故事,想等今晚回去说与你听。”他微一顿,语气中颇显遗憾伤感,“既然你不想理我,那就算了,大不了我不讲就是。” 听他一说,司檀瞬间来了精神。两只眼睛焕起浓浓神采,圆嘟嘟的小脸上溢满惊喜。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闻亦默默的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微叹口气,“唉!可是你不想听。” 他这么一诱惑,先前的那分羞恼顷刻间被抛去云霄之外,司檀乖乖地捻起案上的清茶,小饮一口,道:“我喝了!” 这意思就是:我喝了这茶,就不生气了,你也得说话算话,今晚回府讲故事。 闻亦丝毫不觉意外,眉间漾起温笑,轻点下颌以示明了。 若是司檀有双看破虚实的眼睛,定能瞧见他高高翘起的大尾巴正来回摇摆,像是灰狼捕获猎物之后的模样,很是得意自在。 一曲舞毕,舞姬面朝高台行大礼。两侧看客纷纷低声议论,赞意不绝。就连处在主位的周太后都开口称其:“飞燕点水步,袅娜仙娥舞。” 皇帝也像是来了兴致,身子微一前倾,左右端量之后,面朝泾阳王薛千行,道:“此女舞姿确是不凡,不知王叔自何处所得?” 薛千行离案行至大殿正中,行礼之后,嗓音浑厚道:“回陛下,泾阳牡丹繁盛,牡丹花会也是一年一度。此女便是今年泾阳城内经多项考核选出的牡丹仙子。名为玉滦。” “玉滦?”皇帝漠然一念,便斜靠在后。利眸浅眯,颇具意味的视线在殿中二人身上停留。 似是发觉他对这女子有几分兴趣,薛千行趁热打铁,直了直身继续道:“此女不仅舞技不俗,琴棋书画亦是少遇敌手。而今,泾阳城内皆是称其不似人间生,乃天降奇女也。” 皇帝勾笑不言,冕冠遮挡之下,看不清其所思所想。 没有皇帝的允许,那女子跪伏在地。窈窕身躯玲珑有致,远看皆是醉心不已。 就在此时,只听殿外远远一声高呼,“上将军到——”一声之后,层层递进里传。众人均是望向正门方向,殿内突然间阒然无声。 不多时,便见一位顶雀冠,着阔袖深衣,肩头以银线绣鹰首的高大男子稳步进殿。 男子脊背笔直,迈步时稳健有力。远远看着,宛若迎风松柏。明光自外投射在他后背,好似为他再着一层金甲。 愈来愈近,他的脸才愈来愈清晰。眉若寒剑斜飞,眼尾如柳叶上挑。一双棕眸中好似染上重薄霜,有些邪气的冷冽。面上冷静紧绷,好似每一块血肉都尽显刚毅果决之色。 他面朝正位,行礼。 正浸在默然深沉中的皇帝忽然展颜而笑,道:“风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风顷棠起身经过薛千行身侧,唇畔漾起一抹冷然不屑的笑意。余光扫过俯伏在地的玉滦,嗓音清冽,道一句:“好身段!” 他毫不掩饰的夸奖,入旁人耳中,却含有轻视之意。 薛千行暗道一句不妙,可顾及皇帝在看着,面上丝毫不敢显半分无措。 皇帝收起落在薛千行身上的视线,忽然朗声而笑,道:“此女乃泾阳王进献,舞姿俱佳。将军常年在外奔波,也着实辛苦。既你对她有意,今日朕便将她赐于你,如何?” 风顷棠未做推辞,倾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周太后望一眼皇帝,拧眉沉吟片刻,将目光移向风顷棠。她说:“晋华年龄也不小,风将军是该留些时间考虑婚事了。” 这一句,不光是提醒他,也是在提醒皇帝。 风顷棠难得态度恭敬,回应道:“是。” 这一句提醒,将旁观在侧的薛云希拉回神来。风顷棠常年在外,二人年少时是见过几面。可自他走后,早将他的模样忘得干净。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他们之间是订下婚约了的…… 她很是不耐地瞥了风顷棠一眼,端起案上的一樽清酒仰头饮尽。 狗屁婚约! 小小插曲已过,宴会重新涌回方才的热潮。薛云希一想到那个长在自己身上的婚事,心中不畅,坐立难安。 她身子前倾,探手拉一把身旁的闻亦,夹着嗓音唤一句:“表哥——” 闻亦正与司檀二人说着悄悄话,话还没说完,自然是不会理会她。 薛云希欲哭无泪。 那风顷棠刚收了一名舞姬,紧接着便与她之间扯出一道婚约。难道他们都眼瞎吗? 皇兄考虑到各方利益定然不会拒绝。母后向来顾全大局,据方才她的态度来看,也不会反对。眼下能帮她的,也只有这个不管事的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1 表哥了。 她再探手拉了一把,故意掐一把泪出来。待闻亦转过头,她含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请求道:“求你了表哥,帮帮我吧!” “你今天又不嫁,急什么?” “也是哦?”薛云希立刻拉起袖子抹了眼眶中的水汽。 风顷棠才回朝,瞧他的模样,怕是连将军府都没回。这婚约归婚约,办不办得了,又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就算是要办,中间这么长时间也能生变故出来,她着什么急? 头顶那一团乌云不再是乌云,薛云希的面上立马明媚起来。偏头看一眼摇着尾巴的讨好自己夫人的闻亦,暗道一句:“这小嫂子也是个可怜的……” 想她有这么一个面上温软,实际一肚子坏水儿的夫君,能不可怜吗? ☆、添好福气 先前,众位宗亲之间时不时的还会低语私聊几句,也不知何故,自风顷棠到宴起,原本明快轻松的气氛骤然凝固起来。一呼一吸之间,明显沉闷不少。 居高台之上的周太后余光扫过薛云希,不免心疼起来。她素来霸道蛮横,做事全凭心情好赖。也就因此,旁人对她褒贬不一。可她知晓自己所求为何,并不在意这些。今见她兴致恹恹,不难猜得她心之所想。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心思还是做母亲的最是了解。 身为皇家女,易得无上尊荣,最是难求莫过于事事遵从本心。周太后无奈地微叹口气,举樽自饮。 黄云腾腾绕西山,筵席终是散了。 趁着机会难得,周太后想到此前还不曾亲见过这位外甥媳妇,便着身边的宫婢召了司檀去往偏殿。恰好皇帝有要事找闻亦商讨,千万遍交代过后,闻亦还是不放心,便找了薛云希来。 薛云希也没推辞,再三保证会好生照看她。 瞧他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加上宴的上狗腿讨好,真不难辨出他有多宠这位小夫人。毕竟自己的后半生幸福还得靠这位表哥出主意,她当然得没出息的巴结着。否则那长在自己身上的婚约丢不掉,她哭都没地方哭。 偏殿也不远,司檀跟在薛云希之后,没走上多久便到了。 一想到要自己一人来面对周太后,司檀就紧张。不止紧张,害怕的成分好似更多。进了殿,她也没敢好奇乱看,低着头规规矩矩行了礼。 “莫唤的那样生疏,当改口称一声姨母才是。”周太后和颜笑着,便示意身旁的嬷嬷扶她起身。 她声音与殿上相比,轻柔了不少。司檀听着感觉她有气无力的,像是有些疲累。低着头怯怯道了一句“姨母”,才缓慢的起了身。 “到哀家身前来。”她伸手示意司檀走近些,涂着丹蔻、修得讲究的指甲,趁着纤长的五指像是细腻柔和的白玉。手自玄衣绛红大袖中伸出,映得更是白净。 宴上司檀没敢细看,现在这样雍容华贵的人就在眼前,司檀更是不敢看了。她低眉顺眼地往前挪了几步,离得不远,能闻见她发上抹的月季香精的味道。 之前听人讲过,说是太后不爱牡丹芍药,偏喜月季。每年各地藩王为讨个好,接二连三的将有关月季的物品搜刮来送入宫里。她的宫苑内也是种满了月季花。听说整片整片的,很是惹人。 现在来看,这并不是传说,是真的。 见她绷着脸,周太后也不怪罪。笑笑拉过她黏糊糊的手,很是仔细的端量着。她道:“难怪闻亦那小子哭着求着要娶,这么个粉嘟嘟的小人儿,看着怪是讨喜。瞧这双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近身嬷嬷、随侍宫婢皆是笑颜相合。 司檀的注意力都在那句“哭着求着要娶”上,也没听得太清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想象闻亦那模样哭着求着,该有多难看? 想着想着,司檀便抿着唇笑了。 她一笑起来,两弯浅浅的梨涡像是浸了美酒,映着水润的圆脸,可爱的醉人。周太后好似更加喜欢,忍不住的就想伸手去摸摸她肉嘟嘟的脸蛋。 司檀一惊,发觉失礼,迅速敛神收笑,低下头去。 “都是自家人,不必紧张。”周太后拍拍她的手,稍一停顿,继续道:“算算你们成亲也没多久,该早早准备着再添些福气。那府里就你们二人,也着实冷清,若能有个孩子下地跑,该多热闹……” 司檀原还不知她说的添福气是什么意思,也没深想。可越往后,周太后说得越清晰明了,司檀就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觉得脸颊发热,两耳朵也像是着了火。 薛云希掩唇一笑,上前道:“母后逢谁都要催上一催,要赶得上催子观音了!表嫂比我都要小上两岁,您这么说,可别把她给吓着。” 周太后斜眼瞪了一眼薛云希,嗔怪道:“你整日不做正事的胡闹,也能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 得,引火烧身了…… 薛云希撇撇嘴,立刻安安静静站着。她怕她再多说上一句,这位天天惦记着抱孙子的母后就该要转过来催她。 闲聊了几句,说的也都是好好调养身子的话。调养身子做什么?回府生孩子啊!司檀听着这些话,发觉耳朵都要烫熟了。 直到一旁的宫婢便提醒说,该转往上阳宫,周太后才停了下来。 这圣寿节宮宴向来盛大且漫长,自红日当空起,到日影西斜止。送走参宴宾客,还应转至內宫,与一众妃嫔同庆。 也就是说,太后自金鸡三唱起榻,到月上中天才能回宫歇息,期间几处转换,无半刻停歇。 自己的寿辰,按普通人家,应是乐得清闲。可这一整天来回,又是朝贺,又是宮宴,周太后明显体力不济。好不容易能稍稍歇息片刻,她又唤了司檀来。现在看看时辰不早,确实不能再多留。 出了殿门,司檀明显感觉轻松的舒了口气。 轻松是有了,可一想到太后说的“添福气”,她的脸上就又晕起一层红,嫣红的烧人,比现在天边未散的晚霞都要浓重。 好羞人的话! 她默默叹一句,扑棱着脑袋,想要将这些都给抖掉。 发觉她落在身后好几步,薛云希停下向后看了一眼。“表嫂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比蚂蚁挪步都要缓慢!” 司檀一惊,赶紧迈步跟上去。脸上的红晕还在,像是受惊的兔子。薛云希暗暗一笑,想她脸皮薄,也未出言打趣。 刚步下玉阶,就见一宫婢小跑上来。急吼吼的蹙着眉头,满脸都是汗。她道:“公主,他……他……”那宫婢喘了半晌,也没凑齐一句整话。 薛云希不耐,厉声道:“他什么他,把舌头给捋直了再说话!” 宫婢大口喘了许久,待气息稍稳,才缓声解释说:“方才来人传信,说是公主府住的那位,他,他走了……” “什么?”薛云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2 希听之大惊,脸色转暗,眸中顷刻间便燃起熊熊烈火。“何时走的?” “未时刚过,便……” “这公主府我还没住过呢,他还敢嫌弃?” 薛云希气炸了毛,也顾不上与司檀打一声招呼,双手紧握成拳,带着喷薄而发的怒气提步便上了青玉拱桥。 司檀看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将她与话本上描绘的一只火鸟齐齐对应上。 可真是像! 待回了神,司檀才发现——这里外就剩她一人了。 她苦着脸环视四周,很是失落的叹口气。闻亦走之前交代说,要她随着晋华长公主,在今早碰面的位置等着。可长公主好似有急事处理,早已跑的没了影。 没办法,只能自己去…… 还好不是很远。 司檀自我安慰着,上了拱桥。边走边看,凭着记忆中走过的路摸索着。 往西行了没多久,计算着应是在附近。她正欣喜,眼前却出现两条岔路。左右看着,见两侧都一样种着桂树,如此相似,她实在分不清今早到底是走哪条路来的…… 想找个宫婢引路,却发现四下无人。想来她们现在不是忙着去收拾庆和殿,便是准备着今夜的內宫晚宴。 司檀泄气的低下头,鼻尖一涩,眼尾缓缓耷拉下去,忍不住的就开始泛起水光。 也不知道闻亦在哪,是在原地等着,还是会过来找找她。 司檀轻轻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寻了一条路探着继续走。 忽闻不远处一阵细碎声响,司檀有了精神,想着只要能遇上个宫人,就可以快速找过去,指不定闻亦已经在等着。心中一喜,司檀加快了步子,顺着那时有时无的微弱响动向前行。 绕过弯曲小径的转角处,她微一抬眸,不由睁大了眼睛…… 几丈外太湖石夹角处,有一男一女紧紧抵靠,交叠为一体。 那沉在来回拨弄下的女子两颊云霞翩然,烈烈红唇半咬半启,如梦如醉中,她费力承受着那男子的啃咬撕扯。衣衫半褪,带着星点红痕的香肩微露一截出来,玉峰若隐若现。下.身红裙上撩至腰间,玉藕似的小腿在拖尾百褶薄纱下被粗鲁抬起。 不知是迷醉还痛苦,一声轻微隐忍的“嘤咛”声自她狠咬的唇瓣间发出。紧接着,便是细碎的布条撕裂声、浓重的喘息声…… 他们…… 司檀刹那间白了脸,两手慌忙上抬将两眼蒙起。强咽下欲冲出口的惊呼声,她瑟瑟后退几步后迅速转了身。 脚步慌乱无章,身子一歪一斜。顺着鹅卵小道,她也不知能走去何处,只想快速脱身般往外冲去。 身后一阵轻盈似风的响动,腰间一紧,正疯狂往外跑的司檀便动弹不得。 “你跑什么?”浑浊的鼻息扫过耳廓,战战兢兢中,司檀捂着眼睛的两手轻易地就被拨了下来…… ☆、还施彼身 面前几寸近的位置,玄衣锦袍上以银丝细线绣着一枚鹰首。鹰眸如钩,鹰脸上,密集的细线一根根银列,入眼甚是逼真骇人。 是他? 宴上,她无意瞥过一眼,见过这个刺目的鹰首图案,正是后到的那位上将军肩头所绣。 惊惧无措之下,司檀傻愣愣睁目抬头,凑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蕴一缕轻浮的笑,带着点儿渗人的邪气。司檀只看着他那抹笑意,便觉遍体生寒。自头顶至脚尖,都是冷的。 风顷棠手掌稍一用力,失了魂的司檀就像是木偶,只轻轻一带便撞进他怀中。咫尺之间,一股道不明的气味缭绕于鼻。惊恐之中,司檀如一只被咬了脖子的兔子,闭眼胡乱扑腾着挣扎,想要脱离那只箍在腰间的手,或者将他往外推开。 可任她再怎么用尽力气,那手只越箍越紧,人也是纹毫未动。 司檀愈来愈慌,两眼眶通红。“你放开我!”她脚往前一伸,揣在风顷棠的腿上。 还挺厉害! 这一脚,风顷棠皮糙肉厚的根本感觉不到一丝丝痛感。他棕眸赤红,唇角笑意加深。就像是逗弄一只小猫小狗一样,颇显耐心地由着她软绵绵地反抗。 看她这一团棉花般的模样,能折腾多久? 他的脸越来越近,司檀使劲咬着唇瓣再次挣扎了起来。可这挣扎,就像是一只被捻起搁在手心的蚂蚁,左右耗费的都是自身的力气。 终是停了下来,风顷棠唇畔上扬,道:“没力气了?” 司檀肩头一抖,浑身僵硬。紧绷的嘴唇一颤一颤,溜溜如玉的黑眸逐渐转淡,含着几分不难察觉的无助。 她越是害怕,风顷棠的兴致似乎涨的就越高。他眉梢微挑,往司檀脸上再凑上一寸,近的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竖起的茸毛。 “被你搅了好事,本将军力气可正足。” 司檀明显感觉到他胸前的起伏,以及扫在脸上浓重的鼻息。她又慌又恐,又无法反抗,鼻头一酸,发红的眼眶开始一点点的蓄起水汽。 闻亦到底在哪,他怎么还不来? 司檀环视一周,除了瘫倒在山石夹角处的红衣女子,四周空静的可怕。看来,是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司檀颇显失望的低下头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幼鸟,无人相助,自己又展不开翅逃脱。 她试着隐去眸中蓄满的水雾,咬着唇不要这么哭出来。 棕眸中的赤红缓缓隐退,风顷棠掩去如坠星般划过的一抹异样,再次勾起唇角,道:“这梨花带雨的娇娘子,忍不住就想要咬上一口呢!” 说着,他真的腾出一只手来,五指微曲,向司檀如土的圆脸上覆了上去。 这么一张圆润的小脸,越是紧绷着要哭不哭,就越是能燃起他想要逗弄的心思。好似她不哭出来,他就找不出什么成就感。 “你滚开!”积聚着一团闷火,司檀两手凌乱挥舞,带着浓重的哭腔朝他吼道。 还会发怒? 风顷棠想要凑向她惨白圆脸的手忽地停在半空。双眸渐渐眯起,鼻音微提,语气极显轻挑张狂地问道:“不喜欢啊?” 语调一转,“那这样呢?”说罢,箍在司檀腰间的手向后慢移,一点点挪着就要去扯绑在身后的细带。 终是崩不住,眼眶中泪水翻涌,遮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突然间起了一层厚重的浓雾。 两臂借缝隙滑了下来,手死死拽着腰间已显松垮的束带。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黯淡的黑瞳中溢满无力与绝望。 腰间的那只手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点点拉扯着后腰处圈圈环绕的丝带。一想到方才他粗暴啃咬撕扯那女子的模样,屈辱愤然交叉成团,自心口一寸寸往上蔓延。 司檀转眸盯向他一侧露出的半截脖颈,话本上说,脖颈青筋连通心脉,断则死。 她决不能让他就这么欺负了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3 ,哪怕是死! 就在此时,一阵阴寒疾风卷着残叶划过,正倾身去解带子的风顷棠眸间一凛,速速收手。抬眸时,空出的一手覆在司檀肩头,微一用力,狠狠地将她推了出去。 利风如冰刃,化作一条弧线自两人之间穿过。 司檀本就吓得两腿发软,被他这一推,就像是被刨开根脚的树苗。失了重,凌乱退后几步就直直倒了下去。 总算是能脱离他的手掌,她宁可就这么摔死了,也不要再受他半分欺辱。司檀使劲闭着眼,眉头拧成一团,咬牙承接预想之中的疼痛。 并未如预料的那样摔的狼狈。她正后仰的身子轻飘飘的就被带了起来,身后像是垫着一团软软的棉花,又像是一股轻柔的暖风。 腰间一紧,清凉袭来,透过繁重的衣衫传递入骨。恍惚中的司檀识得这温度,下意识地便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死死地抓着他腰间的朱红宽袍,两眼一热,积聚了许久的眼泪便再也绷不住了。 “七七——”或是自责,或是怜惜。闻亦揽着她的两臂紧了又紧,如同揉进骨髓般的拥着。就怕她再如先前,从他眼皮之下一去,便是要渡几百年的凄然光景。 四季交替,生死轮回。他怎能再让她丢那么久?怕是一分一刻,都不能了。 “你怎么才来?”湿热恣意晕开,司檀埋在闻亦肩窝,嗓音一颤一抖。像是寻到了依靠,崩的僵直的身子顷刻间软了下去。 他微微低眸,一手轻抚着她抖动不止的肩膀。嗓音轻柔,道:“别怕。”五指上移轻轻掠过,正闷声抽噎地司檀失去意识便昏睡了过去。 被那一击,退于几步之外的风顷棠稍稍震惊过后,抬眸望着二人的方向。见闻亦如此珍视怀中的抽搭着的小人儿,他并未产生一丝一毫的惭愧,倒生出了几分难料的兴致。 可他这分兴致并未存积多久,闻亦环臂揽紧司檀,腾出一手来,衣袖轻扫,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便如飞瀑倾泻,卷着细碎到入眼不见的尘埃,直向风顷棠而去。 领兵多年,风顷棠的武力自是不差。不管是拼拳脚蛮力,还是拼应激转换,他是从不曾怯过半分。可这宛若破空闪电般的明光袭来,让他心头莫名的一慌。 他不敢小觑,心神凝聚,利眸紧盯着这股朝他袭来的阴邪明光。这明光逼近,携着团团威压环绕成圈,毫不费力地将他围困住。 只觉心神涣散,风顷棠的胸腔内生出一股强烈震动,亦携着一种道不明的极力撕扯。猩甜自内涌起,于吼间凝结,堵得他像是吞了口火炭,不上不下。 眼看着四肢变得麻木起来,风顷棠趁光圈环绕,随着环绕的方向轻跃翻身,好一番费力地挣扎,才艰难地挣脱了出来。 光圈转淡,直至化作烟尘。风顷棠脚步虚浮,几难站立。他强压下嗓间的异样,眉头拧作一团。” 自前朝起至今,换过几代帝王。风家先后几经沉浮,仍盘根在此。他生在怀安,长在怀安,对这怀安城内的上下最是了解不过。 闻家,也不过是辅助了三代帝王才换得了当今的地位,除了虚浮的荣光,并无实质的底子。他儿时到过宣平侯府,见过彼时还是世子的闻亦。那时,他两手无力,只空有几分才学。可今一见,他表象看来无异,出手却是狠辣且诡异。 也只十几年的,常人不可能变化成长的如此迅速…… 不待他缓口气,闻亦手掌翻转间,又是一阵疾风袭击。 风顷棠闪身躲过一击,可刚一停步,便有第二招等着他。几次翻转下,就算他再有能耐,再有体力,也逐一耗尽。 如同方才他像是碾一只蚂蚁一般逗弄司檀一样,闻亦一招一式皆是还施彼身之意。 承受了最终的一招凌厉掌风,风顷棠疾步后退,脊背狠狠撞向一株月桂。口中殷红溢出,他一手抚向胸口处,疑声道:“你到底是谁?” 闻亦揽着埋在她怀里的司檀,蕴着温软的双眸抬起时,乍然转暗。他轻嗤一声,语气极显蔑然无视。 “风将军有时间问这些,不如回府好生养伤。” 说罢,就要转身回走。 “你不是闻亦。”风顷棠隐去因体内血脉混乱带来的异常,吼间一动,勉强支撑起身。 闻亦脚步微顿,低垂的黑眸中,冷意翩然。 稍一沉思,风顷棠勾起了唇角。带着星点殷红的唇瓣映着那抹别有意味的笑,宛若鬼魅。他继续道:“或者说,你一直都在别有目的的隐藏着。” 闻亦敛神,回应道:“是与不是,无需将军操心。本侯只想奉劝将军一两句,行当行之事,动当动之人。本侯的夫人,恰巧就不是将军能动的,将军若还想活命,便好自为之。” 风顷棠听之,心头一颤。很快,他又禁不住朗声笑了出来。“闻候当真如此珍视?” 闻亦并未回应,揽腰抱起软绵绵的司檀迈步往外。 “既珍视,成亲半月有余,还是个花骨朵。本将军只能赞一句,闻候好心性!” 一语毕,阔袖如碧波遇风,一道利光趁着低垂的天幕,似秋日悬空的钩月,急速向着风顷棠冲去。“这么就怒了?”他回了几分力,腾身左右旋转,避开了这攻势。 闻亦并未在乎身后的风顷棠如何,是死是活,是避开还是承接,他都不理会。稍稍敛神,便提步顺着来时的鹅卵小道离去。 ☆、没脸见人 司檀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出了宫门也没醒来。闻亦小心地抱着她,有了些安全感的司檀像是一只寻到了窝的小猫,身子比着方才要软许多。可闻亦知晓她心头的恐惧还未散,哪怕入了梦,也还是没能彻底地放松下来。 方才与风顷棠纠缠打斗时,他每一次发力,司檀的肩头就会颤上几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想她胆子本就小,经此一事,必是吓坏了…… 暮色渐渐暗沉下去,稀星零零散散露了脸。暗暮微低时,携有几缕轻风拂过,微凉。守在宫外车驾旁的木缘正焦急等待着,远远见一道朱红身影,心神骤然凝起。 宮宴散了之后,宫门外的车驾陆续离开。她想着夫人也不会很久,谁知这一等,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见缩在闻亦怀中的司檀睡得沉,她并不知发生何事,只猜她是不胜酒力所致,便慌忙催了车夫驾车上前迎着。 上了马车,闻亦也没将她放下,就这么一直环在怀里。这马车宽敞,足够一人平躺,可他不舍,亦是有些自责,总要紧紧挨着心头才稍觉安稳。 这朝中琐事,他原就不管不问,可今日几位封王于殿中一聚,一举一动具显其膨胀的野心。陛下不放心,才要在宴会之后就要找他商议一番。 可这些与他何干?比起怀里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4 这个失而复得的小人儿,那些个不安定又算得了什么? 闻亦轻柔地抚摸着她圆润的脸颊,昏睡中的司檀心神凝结成团,他只一碰,她的眉头就在再紧上一分。如此模样,闻亦的自责与内疚更甚。 终究是自己的大意,没能护她安然。 闻亦五指缓缓上移,如同轻羽扫过她闭合的双眸。不稍片刻,司檀两睑颤动,神识逐渐恢复过来之后才慢慢睁了眼。 发觉腰间被一双手紧紧箍着,司檀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还在宫里,未能顺利脱身。 她呆愣愣坐着,失落地再次耷拉下眼皮。方才,是梦吗? 不对,是凉的。 那能透过衣衫传递进来的冰凉,唯闻亦独有,旁人如何作的了假? 她似信非疑地轻轻抬眸,眼前真的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的下巴,他的双唇,他含着一层如明媚晨阳的眼睛。 这是闻亦没错。 恐又是自己的幻想,清醒了又倒回去。司檀闭眼使劲咬了一口下唇。是疼的!再睁开眼睛时,嘴角一瘪一瘪的,两睑包着满满的水汽。黯然无神的墨珠四下环视。隐囊、软垫、车帘……见都是熟悉的,她才算是悄悄地安了心。 看来,她真的脱身了。 她的不安全,使得闻亦心头一阵阵抽痛。他扳过司檀僵直的肩膀,道:“七七,是真的没事了。” 熟悉的声音轻如白絮,司檀带着些惶然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如扑簌而下的珠玉,一颗连着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滚。 “不怕。”闻亦揽着她的两臂再紧上一寸,好给她再多一分安全感,也使得她不再那么恐惧。 “我以为,你找不到我了……”司檀往里一靠,“哇”的一声扑在闻亦肩头,嗓音凄冽,放肆地大声哭嚎着。心头起伏不定的失落与无助,园中步步逼近的威压,在此刻,都化作了崩塌水洪般的眼泪。 之前或是委屈,或是难过,她都是低声抽噎着哭泣,从不见她像现在这样。闻亦抚着她因放声大哭而抖动不止的脊背,眉眼低垂时,蕴满无尽的怜惜。 他轻声道:“我怎能再找不到你?” 愈是细语安慰,她哭得愈是凶猛。像是漂泊许久又归家的孩子,每一声撕扯嗓子般的哭喊都如同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闻亦知晓她害怕,也没阻止,任她将一肚子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可她这一发泄,直到马车在府门外停下也没能止住。 从宫门到侯府,这一路不算远,可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之上。这也就是说,她已经哭了半个多时辰。闻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到了家就不能再哭。” 司檀仍是埋在他怀里,小声抽泣半晌才伸手揉了揉眼睛。“是你说让我伤心了就哭的,我、我就再哭一会儿。”说话时,她鼻音很重,嗓子明显见哑,比着先前的如溪水流淌山涧的清凌,低沉了许多度。 她说再一会儿,就真的一会儿。抽抽搭搭地缓了一下,待收了声音,就真的不再哭了。 想着宴上她本就没吃多少,这么久的折腾,也该是饿了。闻亦轻抚着她软白的后颈,“已是晚膳时间,该下车回食厅去。” 一说要下去,司檀两手摸索着环在闻亦的腰间,小脑袋顺势晃着满头的珠玉转了个位置,也不抬起,软趴趴地贴着闻亦的颈窝。哑着嗓子,有几分撒娇耍赖的气势,小声低喃道:“我不要出去……” 这一路她这么哭嚎,马车之外跟着那么多随从,必是统统听了去。方才那声音有多凄惨,她哪里还有脸装作无事人一样。 她不要。 心头的恐惧经眼泪的冲刷渐渐散了,却又翻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悔意与懊恼。司檀往闻亦怀里钻了又钻,完全没了大哭时的放肆,若是这里有个洞,她定是毫不犹豫地躲进去。 闻亦知她在想些什么,默声笑了笑,“为何不要?难不成你打算缩在这儿不走了?” 越说,司檀越是不好意思。她两手使劲揪着闻亦的束带,像是一只扒在树上偷吃果实的松鼠。默然良久,她才慢慢退了出来,低着头,“我……才没缩着!” 她磕磕巴巴地否认,摇晃脑袋时,两鬓低垂着的珠玉细碎轻响。两脸蛋像是豆乳,又白又软,还能漾出波来。 闻亦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声线拉长,附和道:“是,你没缩。” 是钻,兔子打洞一般地使劲往他怀里钻。缩这个词,用来形容她刚刚的状态,还是太轻了。 他话中有话,司檀当然能听得出来。她抬起下巴颇显孩子气地鄙了他一眼,很是坚定认真地继续否认说:“我真没缩!” 她刚哭过的眼睛肿的像是俩水泡,飞起白眼的时候,好似一开一合都能挤出水。映着她圆嘟嘟的脸,又可怜,又可爱。 闻亦禁不住就想要笑出声来。可一想到她才止了哭声,他若是这么笑了,她又得憋出泪。忍了忍,闻亦敛神安静地坐着,等她自己回转。 可等了许久,司檀都没有要动身的意思。闻亦无奈的叹口气,“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说罢,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还不待司檀有所意识,闻亦像是拎起一只兔子一样,轻松地就将她带进怀里。“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要饿昏头了。”说着,闻亦抱起司檀倾身出了马车。 “你,放我下来……”司檀惊呼一声,扑腾着两腿抗议道。 闻亦含笑看了她一眼,也没放,一直往前走着。他道:“你赖在上头不走,不就是怕见人吗?这样你也不必费力气,也省得旁人笑你。” 他这样说着,司檀更觉没脸。被随从听了一路的鬼哭狼嚎已经够丢人了,到了府外不下车,还得让人抱着,她往后别出门了,就待在院里捂着脸过活罢。 司檀以阔袖掩面,往里靠了靠,轻声请求道:“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 闻亦眉梢微动,于正门前停步,“真要放?” 司檀捂着脸,捣蒜似的点了点下巴,道:“嗯嗯。” “能走?” 她很是确定的应道:“能!” 闻亦憋着笑,这才将她轻轻地放下。 脚一着地,司檀像是一条滑进水里的金鱼,呲溜一下就没了影。府外正站着两排侍卫,正门内还有来来往往地仆役,她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承不了这样的打量。如此,不快些跑进院里,待在门口被人当猴子看吗? 闻亦失笑摇头,提步随在她之后进了门。都说人一急,跑得比兔子还快。看前方不远处她这如火烧裙角飞奔回跑的模样,可见此话也不掺假。 食厅内,婢子们已将饭菜布好,司檀也是真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许多。 待用了膳,时辰尚早。闻亦至书房,于案前提笔。司檀不知他在写什么,也不感兴趣,就没问。实在无聊,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5 就自己到院中走了一圈。这府内她还不熟悉,也没走远,最多就是出了院门到园中逛逛。 园中景色宜人,夜间有星辰作陪,有暗香盈满园中边角。树影幽然,清池映着层叠山石,别有一番滋味。缓步闲走一圈消了食回来,顿觉神思舒朗。 进了门,透过缝隙,司檀偷偷朝书房内瞄了一眼,此时的闻亦还如之前那般认真书写着,好似还未发觉她已经回了房。 认真时的他眉目肃然,与平时的温润截然不同,远看宽背直挺,双睑低垂时,颇有几分严肃凌然的气质。昏黄铜灯投射过来,在地上映出他俊逸有神的影子。这样的闻亦在司檀眼中也是好的,怎么看都好。 司檀墨珠四下流转,狡黠一笑,就悄声走了过去…… ☆、懵懵懂懂 书房中,置书案的宽台正对着门口,闻亦整好侧身而坐,面朝着另一侧的黑漆九层书架。猜他应是还未发现,要不也不会动也不动。司檀微微舒一口气,就蹑手蹑脚地继续探步往前走,做贼时,心跳的都会厉害。她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距离越来越近,她笑得更是贼,两梨涡绽开如花,娇嫩的圆脸上溢满贼窃窃的得意。 还有一步,她就能迈上木阶了……见闻亦还是纹丝未动,司檀掩唇偷偷隐去呼吸声,小心提裙角提步上行。 “啊——” 还不等她靠近,清凉环绕,司檀惊呼一声,轻飘飘地就被一股古怪的力道带了过去。她紧紧闭着眼,有些惶恐无措地胡乱挥舞着两手。 闻亦稳稳地接下她失重的身子,箍紧她猫爪一样乱挠的小手。带着几分兴味的视线悠然落在她脸上,唇角默然上扬,道:“你偷偷摸摸的,是要做什么?” 司檀睁着澈亮如珠的眼睛,眼周红肿未消,如一只离了水的金鱼。墨珠滴溜溜转动后,她急忙摇头回答:“没,没做什么!” 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补充道:“我也,没偷偷摸摸的!”否认时,她的两脸颊烧的通红,眼睫毛也跟着她的心虚一颤一颤。 闻亦自是不信,面带狐疑,看得司檀心头刺刺的。她强撑着想要直起身来,可很是无奈,斜躺在闻亦怀里,四肢根本发不上力。 司檀有些泄气地鼓着两腮,听天由命地瘫软下来,两眼闪着盈盈波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闻亦眉眼浅弯,笑得很是恣意。他道:“没做什么?还是来不及做什么?” “我还来不及……” 发觉一急之下说露了嘴,司檀慌忙抿紧唇瓣,将口中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闻亦含笑追问:“来不及什么?” 司檀使劲摇头,就是不回答。 她偷偷摸摸要做什么? 她就是……看他安静,想吓他一吓嘛! 谁知他精的很,可能早已发觉了她的动作,像只狼一样,装模作样地就等着她上钩。最终没吓到他,自己倒是吓了好大一跳。 越想越觉得是,司檀不太高兴的绷着脸,还有些肿胀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放射出来的缕缕视线像是要把闻亦的脸皮穿透。 他怎么能这样呢? 瞪得眼睛都酸了,司檀干涩地眨巴两下,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眼睑。感觉手臂也被他抓的有些麻木,她就又开始不太舒服的扭动挣扎起来。 闻亦蕴着笑意的双眸温柔至极,隐约中还带起些星星点点的明火。他伸手轻抚着司檀泛起红晕的脸颊,另一手箍的越来越紧。嗓间一动,一股热流上涌,他禁不住就微微倾下身来。 冰凉的指腹触向火热的脸颊,司檀目光开始变得柔软,且迷离,又茫然。他的脸凑得越来越近,能清晰细看见睫毛微低时扫下的一条条纤长有序的暗影。心头一阵陌生的感觉翻涌,那只藏着的兔子像是要跳出来,凌乱而疯狂的蹦跶着。 手臂一阵阵麻木席卷上来,还带着些刺痛。司檀回过神,苦兮兮地仰视着闻亦,“你……能松点儿吗?” “不能!”闻亦清浅而笑,并未做任何停顿,低了低身子便向她的唇瓣上覆去。 “唔——”司檀还没来得及张口,他就已经将话都给阻了回去。手上的力道松了,麻木过后的手臂腾起一股火热,像是干草遇上星火,刹那间,畅通无阻的火苗就向上蔓延开来。 冰凉的唇瓣辗转来回,懵懵懂懂间,这陌生的异样感觉让司檀的每一根毛发都在抖动。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慌乱。朦胧无措时,心头又有些说不出的怦然。 下意识的,司檀粉舌向外微微露头舔了一下,带着湿热的舌头触碰到唇间的冰凉,本想轻点退出的闻亦,一阵颤栗翻涌而来,便又眷恋不舍的覆了上去。 愈来愈灼热的亲吻,司檀憋得喘不过气,从脸颊到脖子都是胀的通红。她感觉自己像是脱水的鱼儿急需水一样,需要挣脱出来大大呼吸两口空气。 许久的轻点、吸允,闻亦终是停了下来,笑着捏一把她红润的小脸,脸颊像是火炭,烫的很。可软软滑滑的,又很顺手。 羞赧中的司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颇显笨拙地撑起身,挣脱了束缚,宛若换得新生般大口的喘息。 她以后再也不逗他了!自成亲以来,仔仔细细的一算,好似每一次只要她生出些心思,吃亏的都是自己。 好可怜…… 司檀瘪瘪嘴,极为后悔地低垂着脑袋。除了有些后悔,还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迷茫,是方才浮起的点点期待散去后,留下的残痕。 可她自己也弄不清,这期待又是自何处来,因何而来…… 越是弄不清楚,她就越是迷茫。眉头紧紧拧巴在一块儿,圆嘟嘟的脸蛋也苦缩着。 闻亦含着不满足的笑,将疑惑凝思的司檀又揽了回来。“在想什么呢?” 他此刻轻软而又显低沉的嗓音如缕缕温风钻入耳中,鼻息柔滑,扫向耳垂痒痒的。司檀肩头一颤,两脸蛋又燃起了火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头脑乱的很,像是搅着一团麻,怎么扯都扯不开。 闻亦微叹口气,脸皮这么薄怎么行?他两臂缩紧,将她拥的更近些。正懵懂中司檀也不反抗,很是乖巧的靠在他胸膛。脸蛋的火热挨着他身上的冰凉,很快就被冲散了。 “咦——”正乖顺靠着的司檀突然蹙起眉头。稍一思索,伸出软绵绵、热乎乎的手在闻亦胸口处上下摸索开。 闻亦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再次乱了起来,他隐忍地沉着嗓音道:“你又做什么?” 司檀也不回应,手滑溜溜地隔着衣衫左右摸来摸去。摸着还不够,她又凑近脸挨着听。凝神时,两只耳朵竖的很高,像是要搜集什么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很是仔细。 一会儿挨近听,一会儿又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6 眨巴着眼睛观察闻亦。如此来回,她的眉头蹙的更紧。深思之后,心头的疑惑更盛。 她看着闻亦,晶亮的眼睛被一层疑云蒙起,道:“你为何会没心跳?”说罢,就要去拉闻亦环着她腰间的手,要亲手试试,看他的脉搏是不是也有异常。 闻亦面上看来并无异样,轻轻一笑,便悄悄避开她伸来的手。稍一浅思,他眉间蕴笑,扬唇不甚在意地回答说:“许是我浑身冰冷,将它冻着了!” “瞎说,照你所说,那岂不是个死人了!”司檀撇撇嘴,往她怀里一钻,趴着继续听。 若是死命阻止她靠近,太显刻意。闻亦也不避着,除了这静止的心跳,左右她也瞧不出什么来。 这世间本就无奇不有,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司檀自己还小,什么都不懂。扒着听了又找不出结果,只当他是天生异于常人罢了。 待司檀探个够,闻亦揽臂拥着她。她顺势搂紧他的脖颈,颇显慵懒地靠着,脑袋歪在一侧,下巴就抵在他肩头。 她软软的身子比抱着一团棉花都让人感觉舒服。闻亦低眸含笑,侧过脸轻声问道:“还没问你,今日在偏殿,太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闻亦一问,司檀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团红云晕的飞快,顷刻间就涌向脖颈。她慌忙往里蹭了蹭,摇了摇头低声回答说:“什么、也没说。” 闻亦默声笑着,道:“什么也没说?难不成太后唤你过去只为看两眼?” 司檀呆呆地一顿,不知该如何回答。太后一整天都闲不下来,好容易空出些隙缝时间,若不说些什么,作何叫她去那一趟?可她交代最多的,就是要调养好身子“接福气”,多羞人的话,她哪里开得了口说这些? 圆脸一层一层地飞起云霞,闻亦含笑的眸子轻轻掠过,稍一想,也就知晓了。 想她旁的也不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孩子”。她这催子催的,连陛下都未能幸免,更何况是她们二人。 可她还是太小了,不止是年龄,就连心思也是稚嫩的很,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平日里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还能照顾到旁的? 闻亦笑了笑,也不再深问。稍稍缓了一会儿,他轻轻拍着司檀的肩头,柔声催促说:“天色不早,该回房歇着了。” 一整天的劳累,算算在书房待的时间不短,是该早些歇下。 司檀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带着几分软糯的嗓音道:“闻亦,今晚会有故事吗?” 想了想,他回答说:“今天不行,明晚才有。” 司檀不高兴,嗖的一下就直起身来,“你明明答应了,为何要反悔?”她的不满意全都写在脸上,含着一口怨气,两边脸颊胀的很圆,眼皮也耷拉着,看着极显幽怨。 闻亦笑着安慰道:“故事就在那儿,又跑不了。你今天累了一整天,需早些休息……” “哦!”司檀低落地应了一声,就乖乖的从闻亦怀中退了出来。正要转身去沐浴,她忽地又停了步,“那明天可以说两个吗?” 闻亦点头,“可以!” 如此,她才欢欣地扬起唇角。也不再耽搁,小跑着就蹿出了书房。 闻亦失笑,直到她出门,才回过神看着几案上拟好的帛书。默然片刻,便抬手卷起,再装好。 ☆、豆芽娘子 翌日, 重云蔽日,忽明忽暗。 司檀无事就在院里晃悠,旁的她也实在无处可去。仰头观一眼似灰盖笼罩的天空, 忽觉压抑, 心头也莫名的一紧。 许是要下雨了。这样厚重的云层,将原本属于夏日的灼烈光线都给阻挡在背后, 阴沉沉的,连带着心情也跟着阴郁下去。 若是这样凉爽些也好, 可它偏偏又闷的让人烦躁。 司檀哀叹着, 无精打采地坐在廊下玩水, 清凌凌的流水自高到低缓缓流淌,于低处汇集,环着藤萝一圈。手一伸进去, 顿觉心间舒畅不少。 卓焉从一侧小跑过来,“小姐是怎么了?不高兴?” 司檀淡淡地瞟过一眼,没有回答。她低着头看着水中晶亮的碎石,莹黄透亮的, 很是漂亮。不由地,她就想倾身探手伸进去摸一块出来。 卓焉长叹口气,尾音拉的老长, 道:“侯爷进了宫,才走了那么一小会儿,小姐就不开心了。依奴婢看啊,侯爷就得找跟绳子来, 将小姐绑在身上才行!” 司檀一阵羞恼,又不知该说什么辩解。憋了许久,才蹦出俩字,“哪有!” 卓焉掩唇偷偷一笑,道:“小姐的心思都在脸上,还说没有!” 她是真没有!这种沉闷的天气,又是热得厉害,她心情能好起来才是奇怪。可她又说不过,越想辨,便越是觉得自己像理亏的那个。 司檀嘟着脸,垂首攥着手中滑溜溜的石头。 卓焉围坐在一旁,很是好奇地往前凑了凑,“小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她这是没完没了了。司檀说不过,气呼呼地丢了石头。见流水清泠,撩起一把就往卓焉身上扬去。这水是井水,触之一阵清凉。扬起的水柱像是急雨遇狂风,畅通无阻地直往卓焉脸上扑去,顺着衣领,又一缕缕流进脖颈。 “小姐——”卓焉尖声惊叫一声,像是受惊的老鼠,嗖的一下就从席子上弹跳起来。 “哼,让你再来打趣我!”司檀撅着嘴朝着她扬起鼻息,很是嘚瑟地晃动着脑袋,手也没闲着,继续往水里探去。 卓焉悔青了肠子,苦着脸哀求说:“求您别再来了,奴婢不说还不行吗?”她今早刚换的干净衣裳,这样湿漉漉的可怎么好? 木缘端来些凉糕,远远地就见她两人欢闹一团。看卓焉胸前晕开好大一截的水纹,她低声一笑,缓步上前。“夫人,这天气闷的很,用些凉糕降降暑。” 案上摆着一盅粉嘟嘟的沾糖凉糕,司檀两眼都直了。随意布拉两下还带着水珠的手,就欣然围坐过去。 还是有凉糕好,一入口全身都凉了下来。司檀极是满足,两眼都要眯成一条窄缝。 木缘笑着,盈盈探身去捡地上断了的一株藤萝花。她摸着拥簇着的紫蓝花瓣,薄薄的花瓣沾了水,像是透着蓝光的纱衣。 她道:“这么好看的花,断了实在可惜!” 刚捻起一块凉糕塞入口中,司檀还不待细品就囫囵吞了下去。口中空出位置,她舒了口气,道:“我也觉得可惜。”瞥一眼案上放置的瓷盅,她继续道:“要是能将这些都做成点心吃就好了!” 对哦,可以做点心。司檀像是发现了新鲜的,之前的阴郁散去,两眼瞬间焕发清明光彩。她弯着眼睛浅浅一笑,端起瓷盅急急吞了几块凉糕就撑着几案爬起身来。 “小姐要做什么?”卓焉不解追问道。 司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7 檀随口答一句:“捡花。” 书上说,藤萝可解毒,败火。这院中这样多的藤萝,每日都要落下许多,还会有被压断的整支掉下来。这样有用的花自是不能浪费了。若是能淘洗干净,着厨子们制成好吃又好看的点心,才不负这满院藤萝绽放一场。 说捡就捡,见她这么上心,卓焉与木缘也不好干看着,随在她之后在这院中上下翻腾。落在地上的是不能要了,可落在花圃上的占多数,若是仔细挑拣,是很多都可以用的。 有了事情做,司檀活跃的很,兴致亦是高涨。捡花、挑花、洗花。她乐得咯咯笑,与看起话本时候一样投入。 用花瓣做点心很是繁琐,不可能一日就成。且司檀想要做的是藤萝苏,这馅料调制更是麻烦不少。 要将淘洗过的花瓣沥干水分,加糖捣碎腌制,还要密封搁冰窖藏上好几天。这样下来,不能立刻尝到这种味道,她还是有些遗憾的。 木缘和好了泥,司檀刚要亲手来封陶罐,由远及近的凌乱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扰的她心头一慌。 不多时,丘管事躬身进了火房。见他一来,司檀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发生。她慌忙放下手中之物,端身静立。 丘管事俯身恭敬行了礼,递上了一则名帖,道:“夫人,太史府来人请见。” “太史府?”司檀闻之颇显意外。她接过卓焉递来的沾了水的巾帕,将手上的灰土拭去。眉间微动,疑惑接过丘管事手中的名帖。 “太史府司清”,司檀低眸看着这几个字,更是不解,连带着整张脸都被疑云布满。 之前在太史府,五姐司清一向深居不出,最多也就是年节期间才能见上一两次。她与五姐没到与四姐司凝之间水火相触的地步,可也一直淡淡的。不闹,亦不亲厚。相互守礼,互不相扰。 在同一屋檐下都没什么交集的人,今日怎有心到这里来? 莫不是,遇上事了? 司檀也闹不清楚,眉头蹙了又蹙,也想不明白。 见她半晌不应,丘管事低了低身,谨慎问道:“夫人可要见一见?” 名帖已经在手,又是家里人,哪有不见的道理。稍稍迟疑之后,她说:“引进来见一见罢!” 丘管事点头,忙称一句“是”,就要转身退下。 “等等。”司檀突然扬声叫停了他的步子。 府内姐妹来,也没多少礼要遵的,完全可以直接在这院中接见。可又回神一想,司檀又觉不妥。闻亦不在,她又不知五姐找她到底何事,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 思索之后,她道:“去正厅。” 丘管事一怔,可也没再多问,直接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自我逃避。司檀不太愿意见太史府的人。自回门之后,她不曾往母家回过,母家也没人来问候过她。如此,她倒也轻松。 可今日突然来人拜访,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闻亦一早就进了宫,到现在也没回来,无人予她依靠,连问句话的人也没。 自火房出来,司檀心理装着那个还没封口的花糖,一步三回头的,一遍遍叮嘱着下人们,一定不要将她那一罐紫萝花给弄洒了,或者是弄丢了。下人哪里敢动,皆是再三保证着说不会。 她还是不放心,啰嗦个没完,最后还是卓焉硬将她拽了回来…… 天还是阴沉沉的,大团大团的灰云簇拥着。金芒借缝隙偶尔露个头,可惜很快就又被掩去。 待收拾妥当,由木缘和卓焉陪着,出了院门直往正厅而去。 “七妹妹,你可是来了!”刚迈进门槛,司清便急吼吼地上前一步,说道。 司清瘦瘦的,盈盈一握的蛮腰。鹅蛋脸,秀鼻立挺,标致的美人相。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开一合时,又有些魅惑勾人。 此时的这张脸正蕴着愁苦,像是漫上一层薄雾,入眼皆是黯然。 “五姐。”司檀勾唇笑着,有礼道一句。 俩人落座,婢子们奉上了几盏茶水就退下了。司清左右环视,见身侧还有两人,又有些犹豫。秀脸微垂,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 司檀也不傻,自然看得出她这是有事,微一浅思,便让卓焉她们二人在外候着。 “五姐可是有事要说?” 司清有些难以开口,百般纠结犹疑。两手使劲攥着绣有水仙的帕子,都要将它戳破了。 沉吟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七妹妹可知,近日太史府将遇大难了?” 司檀自然是不知,她迷茫地遥遥头。 司清细说道:“几天前,司凝冲撞了晋华长公主,听人说,她们还动起了手。此事一闹开,如今朝中大多都在上奏弹劾父亲。除了教女之过,还引出了许多旧事。说、说……”她似乎有种难以启齿。 司檀耷拉着脑袋,不问,也不应。只等着司清自己组织好语言,好听她慢慢说完。 想了想,司清继续道:“他们都说父亲贪污,不知怎的,竟还扯出了几条人命。”她转眸望着司檀,面上皆是殷切,道:“七妹妹,现在府内乱作一团,天都要塌了,这可如何是好?” 司檀算是明白了,她这一趟,真是有事需要她去做了。她有些生气,说不出到底气哪里,就是憋着一口闷气很不自在。司清问她,她也没有回答,就一直沉默着。 她怎么回答?这些她都不懂,原先在府里时,一点点的事都弄不清楚,哪里会懂这朝中的事。 如此来问她,她怎么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了这些事情原委,见司檀仍是沉默,司清有些着急。若是不能遂了父亲的愿,她回府亦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定了定神,趁着热度未退,她继续道:“七妹妹,父亲年纪大了,之前就算再有不是,终究也是我们的父亲。如今家中遇急,府内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可父亲最担忧的,便是你的处境。你这才刚嫁人,母家若生变故,总要……” 司檀缓缓抬起头,不待她说完,就绷着一口闷气,两颊胀的圆圆的,道:“五姐需要我做什么?” “这……” 司檀如此直白地问出来,与料想中的有差,司清忽然间有些进退不是。 出府前,父亲还教她好言劝说,让她顺着,耐心些,不能惹了七妹。可自进这门起,这位七妹都未表现任何的不快。她原还想按照父亲的指示,将其中利害摊开来讲。父亲说她胆小怯懦,好劝说。指不定怕失了现在所有,会尽力保太史府安稳。 可她左右看着,眼前的这位七妹妹都不像怯怯忧忧的人。那双蕴着蒙蒙水汽的眼睛澈亮的很,比泉水都透灵。 这哪里还是之前在府里任人欺负的七妹? 不知怎的,司清忽然就不想开口。可想到父亲还盼着,府内旁人又不好过来求,她也只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8 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略一犹疑,她道:“也不是非要让七妹妹做什么,那些安在父亲头上的罪名太重,官位不保是小事,只怕连府内上下的命都要搭进去。七妹妹若是遇上时机,还请向宣平侯提提,有他出面,哪怕是作个保也行……” 司檀软声问道:“真的,很严重?” “是,性命攸关的!” 司檀点了点头,就又不再说话了。 司清也号不明她作何看法,会不会拉一把,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她的答案。 可是就这么坐着等了很久,司檀也没作回应。 事实上,司檀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方才问了,五姐说是很严重,性命攸关的。既严重到性命攸关的地步,她求了闻亦出手就无事了吗? 明显不是。 说不定因为此事,还要将闻亦也一起搭进去。之前五姐也解释了,说旁人控告的几项罪名里,还牵扯出了人命。 这些事情太大了,超过了她接受的范围。她只想安安生生看看话本,听听故事,种种花草,她也只会这些。她没什么本事去猜透旁人的心思,连自己父亲与母亲的心思都摸不透,如何能管得了这些。 她不知如何是好,一急,眼底就蓄起水来。雾蒙蒙的水气涌堵的她眼睛胀痛难受,嗓子也有些不舒服。 司檀微微抬眼向外瞥了一眼,只希望闻亦能快些回来。盼着眨个眼的时间,他就会出现在院子里。 可是她眨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司檀有些郁闷的垂下双眸,两只漆黑的墨瞳也变得黯淡无神。她强忍下想要掉泪的冲动,哑着嗓音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如果是冤枉,父亲为何不向陛下表明,说与他无关呢?” 司清嗓间一堵,说不出话来解释了…… 她费尽口舌说了半晌,这七妹妹半天是没听懂?还是在装作听不懂? 父亲急成那个样子,明显这些事情不是空穴来风。或者说,他有把柄落在他人手里。若是能上奏自辩,父亲也不会着她来跑这一趟了。 司清在心内暗暗叹口气,道:“是没旁的办法了,还请七妹妹能……上些心,好救救父亲。旁的也不奢求,能保了命就好。” 父亲的意思是,只要宣平侯出面,不定还能保他官职不丢。可这些,父亲交代过,她自然不敢明言说出。 “恐怕这命,是保不了!”司清刚说完,还未换下公服的闻亦便阔步迈进正厅。 见他进门,司檀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从内到外都渐渐松懈下来。她站起身来,小跑着来到闻亦身前,眉眼浅弯,欣然道:“你……回来了?” 闻亦漠然扫了一眼,并未搭理她,径直迈步至主位落座。司檀也不知他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连余光都不愿留一丝在她身上。 她有些失落地耷拉下唇角,一瘪一瘪的,眼中的泪很快就掉了下来。上一刻,她还期盼着他能早些回来,谁知一回来就是这模样,还不如就让他待在宫里,别回来了。 越想越委屈,她眼眶中蓄满的泪就停不下来,一颗挨着一颗的坠下,断线珠玉一样。 司清见司檀可怜兮兮地立在一侧,不由怔了一下。先前还听母亲说她在这府里有多得宠,说过得日子跟神仙似的,哪想到亲眼一件,竟是这样出乎意料?莫不是他们在外都是做戏的? 若真是如此,方才她的沉默不言也就说得过去了…… 司清慌忙起了身,行礼道一句:“见过宣平侯。” 闻亦斜靠在一侧,面无波澜,沉吟片刻,冷言道:“五小姐还是早些回府告知太史令大人一声,我这宣平候府,谁人也拿捏不了。他若是还要妄动心思,这命,只怕真的留不久。” 此言一出,司清只觉得脊背渗凉透骨,脸色也是一阵红白的难看起来。 她哪里敢在此多做停留,敛神颤颤道一句“是”,便与司檀告辞。她是真怕一个不小心,没救了父亲不说,自己的小命就先没了。 司清一走,司檀松了口气。微微抬眸,见闻亦如之前那样低眉坐着,她想要解释,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父亲做的事,是真是假,都与她是没有关系的,司清来时,她也什么都没应。可他为何还要生气? 心中的委屈还没散出去,司檀抬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自己识趣的就转了身。他又不想理她,眼神都是凉的,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闻亦刚回过神,就望见司檀低垂着脑袋往门口慢慢挪步。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看起很是可怜,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道:“你去哪?” 司檀脚步微顿,也没回应就直接往外走。不是生气了不理人吗?干嘛还要来问她去哪里? 才不要告诉你。 闻亦心头一急,嗓音拔高,很是威严地唤一句:“回来——” 还要来凶她! 司檀更是委屈的不行,刚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且越来越多,像是涨起的潮水,一波比一波来得猛烈。 她这一哭,闻亦就慌了神,赶紧起身走上前去,“怎么又哭了?” 他伸手抹着她脸上扑扑簌簌的泪珠,心疼的揽臂将她环起。可司檀憋屈,死活不让,挣扎着就往外退。 她小小的身子软软的,根本就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拉,她就又被带了回来。逃也逃不了,又不敢凶他,自己心里又委屈。越想越伤心,这下哭的更凶。 “好了好了,不哭。”闻亦一边柔声哄着,一边为她抹泪痕。 司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自己揉着眼睛抽泣,“呜呜,你不理我,还凶我……” 想她是误会了。闻亦微叹口气,心软了,语气更是软。道:“傻,我哪里是不理你。若是不理你,还要来哄你吗?” 司檀根本不信他说得。明明就不想搭理她,现在他还要狡辩。憋着气,司檀不想与他说话,自己埋着头默声抽噎着。 “你是因为方才的事生气吗?”闻亦将她往怀里揽,温软解释说:“我这是为你好,今日这样,不知为以后省了多少麻烦?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司檀抽搭了两下,止了哭声。嗓音一颤一颤地说道:“我又说不过你,脑筋也没你的清楚,你就变着法子的糊弄我。” 想了想觉得还没说清楚,又锁着眉头补充说:“你还吼我!” 闻亦失笑,伸手捏了捏她圆润润的脸蛋。带着泪痕的脸颊湿漉漉的,可仍是藏不住软软滑滑的触感,真像包子! “你不要再捏!”司檀气呼呼地将他的手给甩开。 她很是好哄,一两句说到她心里,立马就不哭了。待司檀稍稍平稳,闻亦笑着保证道:“好,我以后绝不再凶你,也不糊弄你,一次都不。” 但是要他不捏脸,这绝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39 对不行! 看他还笑得那么欢乐,司檀更是不信他说的这些鬼话。瘪瘪嘴,忍不住就低声嘟囔:“今天已经凶过,往后定是要换换其他新奇的!” 闻亦乐得肩头不停抖动,一圈圈揉着司檀肉肉的脸。爱不释手的,越揉越放肆。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他将她搂得更紧,语气很是坚定地说:“不会!” 恐她不信,闻亦又真诚重复一遍:“真的不会!” 司檀扑棱着脑袋,将他的手拨了下去。也不再与他生气了,安安静静的在他怀中缩着。清凉的气息将她紧紧环绕起来,既舒心,又觉安稳。 待身上的汗都落了下去,她抬起头,软糯糯地问道:“闻亦,父亲的事情是真的吗?那母亲她们会不会也受了牵连?” 闻亦犹疑许久,不知该不该告知她真相。她心思简单,除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对其他的一窍不通,这种争名夺利的,更是与她并无联系。 且司融所犯之事,非一言一语就能讲清楚。光是贪污、雇凶杀人这两罪,性命都是难保,何况他还不死心,四处奔波着想要继续做他的太史令。 深思许久,他宽慰道:“无需担心,他若是行的正,陛下自然不会冤枉他。你且好好待在府里,不必理会这些就是。” “哦!”司檀点点头,亦不再多问。 她也知晓此事八成都是真的了。单从五姐支支吾吾的语气上,不难猜出。如闻亦所说,他若真的行的正,就不会先让母亲来劝,后又遣五姐过来。 五姐之前也是不理琐事的,只整日守着自己的画,哪里会有想法自己跑到这里来。且她很听父亲的话,自然他说什么,五姐就应什么。 蹙着眉头想了想,她小声请求道:“若是真的,能不能……” “不能!”还不等司檀说完,闻亦就截了话来拒绝。 他语气凛然,有不容违逆的意思。司檀张了张口,思考半晌也不知说什么好。 若是那些事都是真的,怕是旁人都救不了他。没了官职倒也罢了,能保一条命,安安稳稳地活着也是好的。虽说父亲并不喜欢她,她也有怨。可她心里再怨,不见就好了,也没想让他死。 她小心翼翼地挪近几步,两手拽着闻亦及地的玄衣阔袖,语气很轻,又很柔,道:“我不是让你去作保,也不想让你去求情。我只是……” 她这么低声下气地说着,,闻亦便是再硬的心肠也承受不了。他无奈叹口气,说:“你放心,陛下没想让他死。” “真的?”司檀半信半疑地抬起头。 闻亦揽过她,带着凉气的手一下下抚过她软软的肩头,“嗯,放心吧。” 从他口中说出,司檀是信的。稍稍松了口气,也没在此事上纠结太多。毕竟这些事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愿也只愿府内那些人都能看开些。 不过,凭着司檀对那些姨娘们的了解,能看开……难! 已至午膳时间,婢子进门催了一声,闻亦就拉着司檀往食厅去。 团团灰云笼罩下,天色阴沉沉的,好似比早起时更加浓重。遮去红日,闷热倒是不减,没走上两步,司檀就是满头的汗。好在闻亦牵着她,她不动声色地往他身侧凑了又凑,是凉快不少。 闻亦发觉她的小动作,低声一笑,带着打趣的口气说:“你这样,倒不如让我背着,比起自己走,又省力,又不会出汗!” “不用,不用,”司檀摇摇头,慌忙往外挪一些,好离得他远点儿。 闻亦握着她黏糊糊的手,将她又拽了过来,“别躲,我还是喜欢你离得近些。”也好趁机占个便宜不是? 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想她脸皮薄,跟蛋皮一样。若他这么一说,她定要羞恼的不理他了。 他说话的时候,司檀怎么听着,都觉得他极显得意。她撇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身上冰凉凉的,跟块冰一样,看到了冬季还会不会这么得意,冻死你! 司檀鼻息一扬,轻哼了一声。可她也没在往外挪,乖乖地挨他近些。 食厅离正厅不远,没绕几步就到。婢子们已将膳食齐齐摆上,各色各样,看着都馋。 今日司檀起得早,也没吃什么。闻亦走后,她又忙着做花糖,除了吃的那几块凉糕,旁的都没来得及动就去了正厅见司清。她早就饥肠辘辘,肚子干瘪瘪的。见食案上放着各色珍馐美味,肚子里的馋虫瞬间就被催醒,哪里还顾得什么矜持。 落了座,婢子递来银箸,又添了菜式在碟上。司檀眯眼笑着,接下就大口吞食。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吃的很是欢乐。平日食量不多,可是饿的时候就要填饱肚子才行,要不人一天都没精神。 都是在自己家里,闻亦不是头次见,也愿意看她这么吃得这么香。又执箸往她面前的瓷碟里夹了许多。 吃东西时的她也是可爱的,圆圆的脸蛋埋下去,像是得了一筐萝卜的兔子,填了吃的在嘴里,撑的两腮在嘟嘟打转。 看她看着,闻亦禁不住就笑了起来。 司檀搁下银箸,“你不饿吗?看着我笑能填饱肚子?” 嘴里刚塞进去的一块松卷,撑得她半边脸圆鼓鼓的。说话时候吐字不清,看起很是有趣,像一只正在酝酿着吐泡泡的鱼。 闻亦眼尾扬起,笑说道:“看着你,确实能填饱肚子。” 是她吃相太难看了吗?好像是挺难看的。之前在太史府,母亲也总是说她,还特意找了好几位嬷嬷教她规矩,可她一饿,就什么都给抛开,将那些礼仪都忘得干净。 她还因此挨了嬷嬷的好几木尺,手都打痛了,也没转过性子。 司檀脸一红,急急吞下口中的松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可这一吞不要紧,那松卷太大了,又硬,她囫囵咽着,头一低,正卡在喉咙中央,上不来也下不去。 唔……噎到了。 嗓子一热,带着些痛感,松卷那么大一个,堵在喉咙里憋得她无法喘息。她闭着眼使劲吞咽,可任她在努力,还是不行。 怎么办?要死了。 司檀脸憋的通红,眼睛一开一合,溢满滚滚水雾。嗓间的疼痛还在,且有升腾之势。她又发不出声来,不能开口求救,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抓着衣领。衣领扯的凌乱,歪斜至一侧,露出精巧优美的锁骨,胸口一起一伏,看着都极费力气。 “怎么了?”发觉她的不对劲,闻亦慌忙起身挪了过去。 司檀呼吸都困难,更别提开口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再憋下去,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喉咙,眼中含着两包盈盈热泪望着闻亦,有些无助,更多是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噎死了,这样好亏啊。就是死了也极难看,脸都是紫的。 闻亦又是心疼,又觉得好笑。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让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0 她遇上?连吃个松卷都能噎着。现在看着,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发紫,好似鼻息都弱了下去。 他很是无奈的伸出手,两指在她喉间上下轻揉,不消片刻,那团火热散去,松卷也不知怎的就消失无影了。 终于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司檀也没意识到闻亦是怎么轻易将那松卷化去的。软趴趴地伏在案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头一次觉得能呼吸真好,再闷热的气息都比方才喘不过气时要舒服得多。 且最主要的是,能活着真好! 闻亦微叹口气,从一侧的婢子手里接过瓷盅,盛一碗清汤递了上去。司檀缓过气,接过仰头饮尽。鲜香的清汤入喉,将那分灼热刺痛慢慢冲刷下去。 闻亦目光温和,轻声道:“吃个松卷都能出状况,也不慢点儿。”若不是他在,她这条小命就没了。那么大一块,就是捉个神医来都救不了她。 司檀很不服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还说,不都是你害得。”脸上的红还未散,她气恼埋怨的时候好似更加红了。 闻亦很是不解,“怎么就怪我了?” “是你笑话我,我才噎到的。”一说起,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又有些无理取闹。自己都觉得心虚,声音亦是愈来愈小。 她为何要心虚?方才确确实实是他引起的,若不是他要笑,她吃的好好的,哪会轻易地就将那松卷整块吞下去。 她在心里再重复上一遍,都怪他! “行行行,都是怨我。”闻亦揽过她,声线微扬,说得很不走心。可眼中又是无奈,又是疼惜。溢出的灼灼温软,能将人都给暖化了。 司檀忽然有些不忍,可还是低着头死撑到底般的低喃着,尝试说服自己,道:“本来就是怨你!” 闻亦捏一把他嘟得圆圆的脸,热度还在,有些发烫。看案上她爱吃的都下去了不少,他笑着问道:“可是吃饱了?” 司檀点点头。就算没吃饱也不再吃了,她怕再一紧张,又给噎到。那得多丢人。 用过午膳,又无事。食厅与藤萝院之间还有些距离,二人便闲散着漫步在绿树庇荫的青石窄道上,可以当做是散步,也当是在消食。 许是吃饱了闹得,司檀走路时一点儿都不老实,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瞅。闻亦也无法,只得牢牢牵着,恐她一个不小心摔出去。 青石窄道曲折,七拐八弯的自食厅后门延伸至藤萝院前的阔地。两侧种有玉兰,油绿油绿的大叶片簇在一起,像是油伞一样。此时,暗云消散,隐约有暖光倾洒。玉兰的叶片层层叠叠,遮去缕缕光线,投下一团清凉暗影。漫步其中,像是走在幽深山谷。 司檀折下一片大叶子,当摇扇一样把玩着。轻轻一扫,带着清新的叶香。 正玩的专心,无意瞥见前方不远处的人影,她慌忙扔了叶子,瑟瑟颤颤退在闻亦身后。 迎面缓步走来一名老者,凌乱的灰发映着额角的细叶青纹,看起很是诡异悚人。 “别怕。”闻亦轻轻拍了拍她发虚的脊背,轻声道。 “我不怕。”口中这样说着,司檀又往后缩了缩,就露出半张脸出来。 那老者在闻亦面前停了步,瞥见躲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司檀,他眉峰上挑,笑说道:“都说了不吃人,她怎么还是这样胆小?丢的那缕魂儿没找回来?” 司檀不明他话中何意,暗道一句:你的魂儿才没找回来。 闻亦眸中甩出一记冷光,明显有警告之意。老者立刻收笑,也不再胡言了。 刚刚散步时,卓焉与木缘两人就远远的跟在后头。闻亦招呼她二人来,拉起司檀捏着一把细汗的手,道:“你先回去午睡。” “那你去哪?” 不待闻亦回答,那老者上前,眯着眼,嘴角噙笑道:“小豆芽,没瞧见我是特意过来找……他的,当然是有正事!” “我不是小豆芽!”司檀包着一口怨气,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老者不正经地轻嗤一声,环胸往一侧玉兰树上懒懒一靠,道:“这么小一个,还不是?” “你才是!”司檀毫不客气地回击一句。那老者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闻亦一眼给扫了回去。 闻亦转眸看向司檀,柔声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司檀也有些困,乖顺地点点头,也不再问他到底去哪,做什么。唤了身后的卓焉与木缘,就要提步往院中走去。 经过那老者身旁,司檀还是有些害怕,微微缩了缩脖子,身子僵硬地往外绕开些。 老者也不在意,像是很有兴致,故意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吓她。司檀原就怕他,偏过头偷偷瞄了一眼,像是真怕他会追上来吃了她一样,提起裙角跑得飞快。 老者轻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这小豆芽也太不经吓了,胆子真小!” 转过头,又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说:“一个几百岁的老头子,娶个没长成的豆芽儿小娘子,可真是逗!” 闻亦默然抬步,行走时,阔袖轻轻掠过,一道阴厉的掌风直往老者胸前袭去…… ☆、镇魂凝灵 藤萝院以西的青砖窄道上, 着褒衣灰袍的老者一手捂向胸口处,步伐虚浮无力,华发苍颜, 面上极显幽怨。 他道:“我就来传个信, 还要挨上一掌。你下次能不能下手轻点,可疼死我了!” 闻亦粗略瞟过他一眼并未理会, 脚步稳健,至两株悬铃木间停步。远看近观, 眼前不过是一片绿林, 树形雄伟, 枝叶繁茂,并无任何新奇之处。 手若风拂枝,长袖翩然翻转。毫无特别之处的密林上空顷刻隆起一道银弧光线, 好似一顶灰盖,自东向西,将整片树林严密笼罩起来。 遮顶的弧光借暗云下的微弱午阳,反射出似池水般的粼粼波纹。悬铃木如高空浮云, 遇风须臾间化为虚无。 闻亦抬步,静然往前而行。 随着他的步风,上空隆起的弧光一闪, 密林不在,一座由檀木色平板石块堆砌而成的院落现于眼前。青藤遮顶,无门无窗。院中一同出现的,还有两道正身静立于院中的身影, 一青一蓝,一高一低,皆是着连帽斗篷,将整个人紧实包裹,单露出一双眉目。 闻亦面上失了先前的温软,眸色暗沉而无神。他轻撩长袍,于石凳上落座,道:“可有下落?” 着蓝衣斗篷的魑阴上前,一举一动干净利索。“属下此去,于泾阳城外发现过一丝踪迹,可进了城内,查探小半月,却是一无所获。”她开口时,嗓音柔细,回禀中,却不显半分矫情做作。 魅无不解,“你不是有胡冥的天灯吗?” 一说起这天灯,魑阴就忍不住朝着满头霜发的胡冥狠狠瞪了一眼,“什么破天灯,在城外好好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1 的,到了城内就熄,是半点儿用处都没!害得我四下乱撞,跟个没头苍蝇一样。” 魅无道:“怎么会?” 不知他觉得不可思议,闻亦听之也是眉间微动,蔼蔼墨眸缓缓低垂。 胡冥的天灯极少出错,与城外无碍,至城内便现异常。这明显说明泾阳城内有古怪,那人若真躲在泾阳,能躲过天灯追引的,只有一种可能…… 便是那人已经寻到了如何利用镇魂珠。 古籍上记载,得镇魂珠者,无论鬼神精怪,可在短时间内与人身魂合一,血肉相融,与常人无异。 也就是说,现那人已然借镇魂珠化为普通人,就算站在眼前,也难以分辨虚真。 胡冥不以为意,极快地瞄了一眼正拧眉深思的闻亦,双手环胸,抱着一种悠然的姿态,道:“若是再找不到镇魂珠,对那小豆芽来说,可是一道随时取她命的威胁,这下可惨咯……” 他刚说完,闻亦手掌翻转,朝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掌。 胡冥一惊,在院中仓皇跳蹿,可即便他再跑,也没能躲过。承了这一掌,他疼得雌牙咧嘴。咬牙道:“你这小子是欺负我没灵力傍身,拿我解气吗?” 虽说他是留了力道,伤不了筋脉,可是打在身上是真疼啊! “小子?”魑阴勾了勾唇角,道:“大人比你不知大了几百岁,你可真有脸!” 胡冥捂着胸口,嘴角狠狠一抽。“大几百岁有什么了不起?有伤有病的,不还得靠我医治!” 魑阴轻嗤一声,“你可得了吧你,没有大人送你的那双眼睛,你就是个瞎子,人都看不见半个,还做什么鬼大夫!” 胡冥撇撇嘴冷哼了一声,看似不屑。 可转眸又一想,好像她说得也对。 他先辈乃怀安胡家。胡家世代崇医理,祖祖辈辈皆出能人。单太医院院首,便有三代出自胡氏。一本《妇幼杂寒集注》汇集百十位先人心血,得大梁众多妇老尊崇,至今仍居太医院一众典籍高阁之首位。 可本是医界世家典范的胡氏,却在七十年前卷入內宫的谋杀郁皇后案,满门被灭。 彼时,他只是个六岁的孩童。家不成家,血流成河之际,他被家奴暗中送出,最终流落街头乞讨。后又因乞者地盘争抢,年仅七岁的他毁了双目。就在他孤苦无助将死之时,得他所救。 他予他吃食、衣物、住所,还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如今,七十年过,他苍目垂垂,老态尽显。可不灭不死的,是给予他的,这换得新生般的恩德…… 见胡冥难得安静,魑阴忍不住就想打趣两句,头往一侧一歪,笑说道:“胡老头儿,你是没话说了?” 胡冥眉梢一抬,鼻音陡然高扬,“我懒得理你!” 魑阴冲着魅无桀然一笑,道:“他说不过就这德行。” * 藤萝院内,毫无所觉的司檀正缩在榻上睡得昏沉。 许是内室闷热,薄毯被她蹬作一团,就在榻沿搭着,垂下的一角落在地上。穿的薄衫由汗水浸染,黏糊糊的紧贴在身。领口也被撕扯歪歪扭扭,露出白嫩的脖颈,隐约还能看见上头布着的细汗。 闻亦行至榻前,拉起垂在地上的薄毯,往榻沿一坐,司檀便顺着一股子指引,像只懒虫一般蠕动过来。她两眼闭合,凭着感觉,拽起闻亦的阔袖就枕了上去。沾着水汽的圆脸红扑扑的,鼻头上也是汗。也不知是不是那袖子当巾帕还是怎么的,拉起往脸上轻轻一蹭,又懒洋洋睡了过去。 闻亦忍不住伸手使劲捏一把她的脸,暗道:怎么连睡着都这么讨人喜爱。 脸上冰凉凉的触感蔓延开,被他这么一捏,司檀就醒了。头埋在阔袖里左右摇晃半晌,才缓缓地退出来。 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往闻亦身旁挪了挪,“几时了?”刚从梦中抽离,说话时嗓音略哑,可听起来软糯软糯的,又很甜。 闻亦笑道:“还早,你又无事,可多睡会儿。” “哦!”她轻声应了一声,还没回神,转头又扑在榻上。 午后是没什么事。 好似不止是今日无事,她每日都是无事。府里的事情无需她操心,外面也少人来打扰,可想睡多久睡多久。 如此想着,她好似显得更为心安理得,往里侧一骨碌,抱着隐囊就又闭上了眼。 若是犯困,她就睡得很快。没彻底清醒时,也是眨眼间就可以再睡。 闻亦见她这样,面上不悦,探手将她怀中的隐囊撤了出去。睡意刚袭来,司檀正要约周公,忽地一下怀中之物被抽走,她沉着脸爬起身瞪着闻亦,两腮鼓着,明显的不满意。 闻亦暗暗一笑,也不吭声,侧身就往榻上躺去。 司檀揉了揉瞪的发酸的眼睛,“你也没事吗?” “我一直都没事。”说罢,他眉间蕴起笑意,扳过司檀的肩头,将她揽了过来。“没事就可以陪你午睡。” “好!”司檀脸上的阴云立马就散了,勾着唇瓣微微一笑,就挨着闻亦躺下。 之前他不在时,她睡得一点儿也不舒服,闷的很,稍一动就是汗,睡着了也感觉像是进了蒸笼。中间还热醒好几次,室内没有冰鉴,无法降温,她又困得厉害,只得忍着继续睡。 闻亦能回来就不一样了…… 司檀满足地笑着,手慢慢环上他的腰,清凉传递过来,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确实比抱着一个隐囊舒服!她再往里一钻,手臂又箍紧一些。软软的身子紧紧贴在闻亦身上,方才身上冒出的汗没多久就退散出去。 闻亦轻抚着她露出的半边脸,滑腻腻的脸颊上还染着红晕。睡梦中的她双靥浅弯,看起很是乖巧,又惹人怜爱。 指腹划过她自然闭合的眼睛,闻亦毫无睡意,神识骤然团积,一丝一缕,皆是在思索胡冥所言。 而今的她,心智宛若一个孩童,除了心心念念的故事、话本,好似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如此单纯如棉纸的人,哪里会想到自己可能随时都会陷入危险? 如胡冥所说,若寻不到镇魂珠,于司檀确是威胁。她体内的那枚凝灵珠,于她只不过有凝魂聚魄之用,可于得了镇魂珠的人,二者合一,确是怨灵渡魂转世的必有。 执念不散化作怨,聚集成识而为灵。为怨灵者,千百年不灭不散,不老不死。除非重获新生,投胎转世。 这也是千百年来,怨灵最是困苦难捱,多次追寻而不得的光明。 可她到底只是常人,还是个缺了一魄的人。她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亦是不明将会遇上什么。眼下,若被他人探知凝灵珠在她身上,任何一道怨灵若想夺命取珠,再是轻松不过。 如此来看,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小心,否则稍一不慎,没了珠子凝魂,她便会再次……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2 一如百年之前肉身被毁时那般,魂飞魄散。 半梦半醒时,司檀紧紧攥着他腰间的长袍,像是只顺毛的猫儿,咧着嘴满意地嘿嘿一笑,埋头往他怀里蹭了又蹭。 “闻亦,这样真好!”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她笑得天真又蕴满幸福安乐。 “睡吧。” 闻亦轻抚着她带笑的娇颜,眸含春水,如云似风,格外轻柔温软。 ☆、无可奈何 处暑气温骤降, 天气温凉,一场阴雨过后,夜渐漫长, 夏日至此而止。怀安处暑之后, 秋意渐浓,正值畅游郊野迎秋赏景的好时节。 天高阔远, 抛去了夏日的浓团成块,碧空为底, 云卷疏散自如。 民间常有“七月八观巧云”一说, 也常在此前后出游迎秋。 可是司檀是不能去的, 不是自己不想去。可她自己不敢出门,闻亦也不愿让她与旁人那般随性畅玩。 记得儿时,她还未受惊吓之前, 她春日与母亲到过玄顶观上香,可赏漫天桃花。夏季会随府中姐妹泛舟游湖,观碧水轻波。秋日去云天山,冬季至常乐谷。或层林尽染, 或红梅傲雪,她都见过。 而今算来,她已经许久不出府。那些儿时的记忆, 日渐模糊。约有七年了罢,她好似不记得怀安城的街道长的什么样子,是宽是窄。也不记得儿时爱吃的糖葫芦是什么味道,到底是酸是甜…… 夜里难眠, 她曾悄悄问过,问她可不可出府去逛逛。可闻亦说,待过些日子,他陪她一道出门看看。 她隐约觉得他口中说的过些日子,也就是没有日子。 说不遗憾是假。好在院中藤萝至今繁盛不败,有水有花,有吃有喝,又有好看的话本,夜里闻亦也会与她说些故事,她自觉满足,即便是遗憾也不会过多计较。整日自得居于院中,闲散度日,比起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来说,已然算作快活似神仙。 司檀向来知足,猜得闻亦不愿,她又有打发时辰的事情,遗憾了一点点,也就不再问了。 宣平候府一如往日的平静安宁,而太史府一连这几天,却是阴雨蔽顶,惶惶难安。 前些日子正赶上圣寿节,左右几日皆是接案不审。朝中众位大臣对太史令司融的几项控诉也被暂时搁置。圣寿节一过,无需顾忌之时,这堆积的案件便被逐一翻出,接连审理。 如今算来已有五天,太史令司融停职于府,早已焦急无措似无头苍蝇。他递出的几章奏疏被原封退回,送去的几封名帖也被拒之门外。几番折腾下,他似已走投无路,又遣人来宣平候府请见多次,不出所料皆是被阻。 而对此,闻亦刻意隐瞒着,司檀毫不知情。 司融之过本就无关司檀分毫,是生是死,闻亦皆不会过问。除了与司檀有关的,他本就极少问及。对朝中事亦是如此,只皇帝召见时,才勉强会谈得一二。 如此,既避开红眼恩怨,又安立名利之外。安稳度日,悠然恬淡未尝不是人生一乐事。 温风带凉意,薄云携秋阳。 闻亦正与廊下坐着,闲来无事便描上几笔。褒衣映暖阳,清宁出尘。司檀端着一青瓷点水仙的托盘,自一侧小跑进门,正欣喜含笑时,刚跨过门槛,抬眸间,脚步微微一顿。 廊下蓝紫色花穗低垂,随风悠悠摇摆,闻亦低眉垂目,执笔轻描,面上温软,如晨似露般的安然纯净。 她驻足远看,不由自主地,便将他的身形与儿时遇见的那一抹白影相合。 气华如此相似的两人,长相却又大不相同。 这让司檀有些糊涂了。朦胧间,觉得自己的眼前像是蒙上一层迷雾,遮得她分不清方向,辨不出虚实。 忽然脑中蹦现一个近乎疯狂到极致的想法,一闪而过之后,她又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不,不会是同一人。 这太荒唐,又太诡异。就连话本上都不曾见过的,怎会真真实实现于眼前呢? 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心内不知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掐断了这毫无逻辑的猜测,靠着木门接连摇头否认。 正安静描丹青的闻亦发觉了自一侧落在他身上的灼灼视线,转眸一望,他停了笔,眉间蕴笑,轻声道:“怎么站在那儿,还不过来?” 司檀稍稍一怔,唇角扯出一弯不太自然的笑容。再低头看一眼手中捧着的托盘,之前的胡思乱想瞬间就被她蔽之脑外。 她欣悦小跑起来,粉蓝薄衫翩然飞扬,俏皮宛若嬉戏花间的小蝶。 “慢点儿跑。”闻亦并未抬眼,温声提醒了一句。 “哦。”司檀很是乖巧地放慢了脚步,迈下青石汀步,碎步行至闻亦身旁。 她颇显神秘地将手中托盘搁在案上,带着几分期待的眼神微微抬起看向闻亦。糯声问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侧沿绘有清浅细叶的瓷碟端正搁在托盘上,瓷碟正中齐整放了四枚点缀着螺旋紫花的白色糕点,细碎的粉末零零落入碟上,入眼一看便知其酥软。 闻亦只一眼便瞧得出这是什么。可他略一凝思,眉头微微蹙起,面上故作疑虑,道:“猜不出。” “你可真笨!”司檀低声埋怨一句,便伸手自碟中捏了一块。“这是藤萝酥,你尝尝看。” 说罢,唇瓣勾起娇丽甜笑,将手中的那块藤萝酥递了过来。不待闻亦有所回应,急切地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去。 藤萝酥入口酥软,顷刻即化,略一回味,带着藤萝香的花糖便在口中肆意席卷。自舌尖至舌根,皆是沾着甜味的藤萝花香,清淡馨然。 闻亦道:“你自己做的?” 司檀点头,可很快,她又摇头。“馅料是我调的,我不会和面,也不会……” 想了想,她有些沮丧地耷下唇角:“反正除了调花糖,我什么也不会。” 她原本也是想自己做一次,可跟着厨娘忙活许久,什么也做不出来,不是硬邦邦的可以砸死人,就是黑乎乎的特别丑。 她掩去那一点点挫败感,偏过头偷偷瞄了一眼,见闻亦面上含着笑意,她小声问道:“好吃吗?” 这藤萝酥,花糖馨甜,不腻,隐约间还带有蜂蜜的余味,确实不错。闻亦捏一把她圆嘟嘟的俏脸,道:“你自己都尝过了的,定是觉得好吃才端来。” 司檀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飞起一抹清浅的羞赧,“你怎么知道?” 正揉捏着她的圆脸,闻亦反手移向她嘴角,“偷吃了不擦嘴,你说我怎么知道。”语毕,捻起她唇边的一点白色粉末,送至她眼前。 司檀咂咂嘴,粉舌卷起,迅速将沾在唇边的粉末都拢了回去。 她已经擦了嘴了,只不过没擦干净嘛! 讪讪一笑,她往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3 闻亦身旁凑了凑。突然脊背一阵冷冽,她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可也没退出来,双手撑着几案,像是一直乖顺的猫儿,又悄悄往里挪了几寸。 秋高渐凉,闻亦的怀抱没有夏日那般温凉舒适了。靠着他时,骨头有些发寒,止不住地就想打哆嗦。 可她已然习惯了这么靠着。无关温度如何,只习惯而已。 她也喜欢。 闻亦揽过她的小小的身子,心头微暖。稍一沉思,他温声道:“你前天不是想要出去走走吗?府内憋闷,是该出去看看。” “我真的可以去吗?”司檀惊讶,不太敢相信。 前天说起时,他态度坚决,说只许她待在府内,无事不可乱走。她原本是想好言相求一番,可一见他阴沉的面色,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终,只独自伤心了那么一小会儿。想着,既然他不高兴,那她不去就好了。还自我安慰说:这府内景色也好,出不出去都一样。 方才听他这么一说,她总觉得不真实,像是幻听。她眼巴巴着瞧着闻亦,想从他脸上捕捉出一分确定出来。 这样可怜,闻亦再怎么也不忍强制将她留在府中。想她每日这么待在府内,已然忘记了外面的模样。他道:“可以。” 司檀喜色绕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分外有光彩。 稍稍一顿,闻亦补充说:“不过,你必须紧跟着我,不得远离半步。” 半步都不行?那得挨得多近? 司檀不太满意地撅噘嘴。最终在心头计量之后,还是欣然同意了,忙不停地点头道着:“好。” 于她来讲,能有机会出府逛逛已是难得,要求自然不能太高。 得闻亦许可,司檀明显高兴了不少。午后,闻亦出了门,她自己坐在廊下看话本时,眉眼飞扬的,偶尔还能听到她哼唧两句。 她每日只看那么一点点,日积月累的,这关于荷仙的话本剩的也就没几页。书中的故事写的那么好,她这一高兴,一口气就将剩下的那些看完了。 好舍不得。 她默默地合上话本,便拉起一张绵纸出来。许久没描画,之前跟着闻亦学的那几笔都差不多忘了。她拧眉思索许久,忽然桀然而笑。埋头握笔时,犹如魂灵附体,画得很是流畅。 待闻亦返回院子,已过了许久。一跨进门槛,入眼便先看到廊下扑在地上的粉蓝身影。 他轻叹口气,下了汀步,直往廊下而去。行至席沿,他温声责备一句:“怎么又趴在地上?” 可等了半晌,司檀依然安静趴着,不应不答。 闻亦正疑惑,探身往前一看,更是拿她毫无办法…… ☆、如此惦记 随在闻亦身后一同进门的薛云希见此瞠目不已, 好半晌渐渐转神,不由地掩唇嗤声偷笑起来。 她往前一步,倾身一探, 咂嘴感叹道:“啧啧啧, 这小嫂子可真行,这样都能睡着, 也不怕被人掳走。” 转念一想,不对。 她侧目瞄一眼正欲捞起司檀的闻亦, 低声嘟哝:“要掳走她的大尾巴狼不就在身旁吗?” 要论谁算计她最深, 谁还能比得过这头披着羊皮的灰狼! 对薛云希的调笑之言, 闻亦只漠然视之,并不予理会。低身时,动作轻柔, 小心地将趴在席上的司檀翻转过来。 也不知何时就已经睡着了。她绵软圆润的脸蛋贴着薄席,落下一块块齐整的方格印子。蘸墨灰毫丢在一旁,在纸上,乃至薄席上, 拉出一条长长的墨痕。连她的脸、手、衣裳,都没能避过,星星点点的墨水留在上头, 干瘪瘪的凝结成块状。 闻亦无奈勾起唇角,眉眼泻下一缕缕碧波温情,心头亦是蕴起片片柔软。他捞起司檀棉弱无力的身子,暗道一句:还真是说睡就睡。 懒腰抱起时, 闻亦明显感觉她比起之前重了。她也刚过了十五岁,个头不大,除了一张圆脸有点儿肉,身上骨架软小,看起小小的一团。想她这些日子除了在府内待着哪也没去,饿了吃,吃了睡,确实该长一些。 可就算她重,于他来说都是轻软的,他自然希望她能再长一点。也不至于抱着她的时候感觉是拥着一缕轻风。有肉,才踏实。 将司檀放在榻上,迷迷糊糊时,她自己翻转着寻了舒服的姿势躺好,懒懒的,像猫。 天气转凉,榻上的薄毯全部撤了出去,换成软和的棉被。棉被轻薄,正适宜初秋微凉时。闻亦将棉被往她身上一搭,她自觉裹起,还满足地往里钻了钻。 看她睡得香甜,闻亦忍不住摸一把棉被中她露出的一半脸蛋。将帐子拉下,缓步出了房门。 此时,薛云希正坐在廊下,瞥一眼摊在席上的画纸,止不住地就笑出声。见几上堆着一摞厚薄不一的书册,闲来就随手翻阅两本。 这一看,比起那张画纸,她更是乐得合不了嘴巴。抖着肩头,捂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 合上放归原位,她伸手搓搓自己咧得有些僵硬的脸颊,道:“表哥,小表嫂平日不会就待在府里做这些吧?” 闻亦也不回应,视线悠悠停留在画纸上。 算算她已许久不曾动画笔,这笔触稍显生疏,线条亦是稚嫩。并不是多精细的画作,加上打瞌睡时因落下的滴墨,这画若以往常看,定然要不得。 可因这画出自她手,画的又是他,这一入他眼,感觉就不一样了。 先前偷描的那一副被人调换,他还未见过于她笔下的他到底何种模样。今日偶然亲见,他却是又欣然,又无奈。 好似……比起他这个人,她更迷恋他的唇瓣。 单看这画纸,除去辗转于上粗细不一的线条,整张脸绘的极为敷衍,也就双唇最是细腻,一笔一画,或浓或淡,将其勾勒的甚是逼真。尤其是唇珠,经她蘸墨一描,他自己看着都觉水润饱满的醉人,明显用了心思。 闻亦忽地想起那日夜里,司檀饿醒时对他唇瓣又摸又咬的模样,唇畔不由扬起。 也不知何时,她就已经“惦记”上了。 散去心头时起时伏的挫败感,闻亦暗暗感慨道:能有让她惦记的,总比没有的强。 薛云希见闻亦许久不应,只盯着那画作出神,心内狠狠一鄙。她左右看着,也没能真切瞧出这哪里值得他欣喜的。 她鼻音婉转,轻嗤出声埋怨:“表哥够了啊,你动动脚趾头都画的比这个强,还盯着傻乐什么?” 见闻亦低头去捡画纸,并不理会她,薛云希转手又拿起案上的话本,像是自言自语,道:“荷仙?我五岁都不看这些糊弄人的故事,她竟还当宝贝一样收集一摞?这小表嫂可真是奇特。” 闻亦将画纸小心搁在案上,抬眸冷言回应说:“你今日到我府内,是来笑人的?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4 ” “就说一句,那么凶做什么?”薛云希撇撇嘴,甩一记不太乐意的眼神给他。 木缘正好端来些茶水,自一侧上前,躬身将其摆在几上。茶水倾泻于青釉茶盏中集结,一阵清淡馨香盘旋缭绕。将瓷壶轻声搁在一旁,她又行礼退了下去。 闻亦端盏呷茶,阔袖迎风扑簌,极显悠然闲适之姿。 待放下茶盏,他轻言道:“如此,你该放下戒心了罢。” 薛云希自然知晓他此话意指为何。先前因窄巷冲撞一事,她对这小表嫂何止是不满意,简直到了恼恨的地步。 这分恼恨,自然是因为朝中局势而生。 皇兄登位也才两年,根基尚且不稳。加之先前宣平候府威势如旭日,极易惹来猜忌。母后为此,费尽心思从中平衡许久。多番努力,终是有所获。而今的宣平侯府看似荣光,却无实权。如此,消了为君者的疑虑,也可保得怀安宁静,自是不易。 可因这太史府一事,又平白生出乱子,搅得皇兄不安宁不说,可能还会对这宣平侯历来的纯粹忠正存疑。一个臣妻母家都能不将皇族搁在眼里,能不疑才是奇怪。 身为帝王,一旦有疑,便不信任。不信任了,又怎能放心? 皇兄会保宣平侯府处置太史令,也是考虑到各地封王不安,事从权宜要拉拢。待眼前事一过,难免会在来日又因他事再将这疑心扩大。 未见这位小表嫂之前,她是恼恨不已。从太史府的行事态度来看,她单以为她也是这种教养。宮宴之上,见她怯怯缩缩,对那些勋贵女眷避之不及。那时,只当她是胆小,心中稍安。毕竟如今局势容不得半分松懈,她只安心,却不是完全放心。 今进这府内一趟,见几上一摞属于孩童记忆的话本,她便不知如何是好了。是保持着这份戒心,还是说服自己暂且相信她的简单,对这平衡关系无害? 良久的沉默深思,她不解道:“表哥明知太史令品行浊劣,为何还要求母后与之结亲?如今太史令这一案,多多少少会牵连到你,你就不怕……” 不等薛云希说完,闻亦道:“太史令一案,与她无关。牵不牵连的,我如今也不理外事,自然是不怕。” “那皇兄趁机要收回金令呢?”薛云希追问。 默然浅思片刻,闻亦轻笑道:“你觉得这金令,是那么好收回的?” 薛云希无奈叹气,“随你吧,别到时再因这小夫人将命丢了才好。” 闻亦摩挲茶盏,低眸时,浮起一重幽深。若真有以命来换她安稳的那日,他自然是愿意的。可闻亦的命,任谁取都是容易,他的命,哪里是常人可随便拿捏在手的。 心中还是不放心,薛云希凝神思虑再三,忍不住叮嘱道:“表哥,就算小嫂子无心,你也得防着。太史令而今走投无路,待判决下发之前,他定然是不会死心。若是着人来求她……” 正当薛云希滔滔不绝分析之时,闻亦眉头骤然紧锁。一声脆响,他搁下手中茶盏,顺着身后一处灼灼视线望去。 房门虚掩,只留一条窄缝出来。司檀不知何时已醒,正瑟瑟缩缩地立在门后。朱漆木门间,她粉蓝的身影尤其娇小。透过门缝,正掩息睁目,溜溜如玉般的黑瞳眨也不眨地僵视着院内动静。 闻亦见此,冷然瞪了一眼薛云希,便慌忙起身上了汀步。待推开房门,他目光柔软,轻声道:“睡醒了?” 司檀唇角微颤,眸中顷刻间溢满水汽。她有些局促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可越是揉,那水汽便蓄的越满,眼眶终是兜不住这分汹涌,珠玉似的眼泪扑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眼泪一出,她更是慌乱。不停地拿手去擦拭。 许是方才薛云希的话,她都听去了。闻亦将她揽进怀中,无声轻抚着她的后背,以给予她些安慰。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司檀紧紧揪着闻亦的宽袍,头埋在闻亦怀里忍不住就低声呜咽起来。 她日日待在府里,不与外人来往,也听他的话不乱跑。可即便如此,还是会为他添乱。方才长公主说的,一字一句她都听了。如此算来,好似自她嫁进这府里起,注定了就是麻烦。 越想越难过,她的泪就止不住。闻亦拥着她,温声宽慰道:“这不是好好的,哪有麻烦。” 她往里蹭了蹭,“呜呜,我都听到了。” “你听得那些又不是从我口中说的,不能作数。且你这么乖巧,哪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她常年不与外人交流,心内有些恐惧,亦是存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卑,也时常哀叹自己样样不如旁人。自嫁进府内,她明显努力不少,很听话,说什么都应。这样尽力来靠近他,他欣然不已,又怎会觉得是麻烦? “不能再哭了。”闻亦轻言哄着,将她拉了出来。 呜咽声缓缓转为默声抽搭。待情绪平稳,司檀拉起闻亦的阔袖抹了一把眼睛,嗓音低哑,软声道:“我之前求你的,你当做不存在好了。我不懂那些,也不会问。他们若再来求,我也不见,好不好?” 染着水汽的双眸怯怯抬起,语气中皆是低声请求的意思。闻亦自她那双眼睛里,明显看得出她是在恐惧。 她是怕他怪罪,不要她了吗? 闻亦心头一抽,揽臂将她环起。软绵绵的小身子带着一股子温热的气息,紧紧贴在他身前。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道:“那些事都与我们无关,你不许多想。” 就算忍不住地就要多想,司檀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 看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薛云希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大恶人。 好吧,她说得那些话是有些……可恶。 人家小两口不理俗事闷在府里,她自己跑进来胡说八道,还要让人防着,这还不算可恶? 她默叹一声,端起几上已经放凉的茶水浅抿一口。 ☆、怦怦乱撞 哄好了司檀, 闻亦拉着她在廊下落座,提壶添了茶递过去,“先喝口润润嗓子。” 司檀揉了揉眼睛, 听话接过。刚哭过, 嗓间胀痛,这茶水不烫, 一入口,宛若玉露滴灌, 瞬间便将那分不适冲淡。 闻亦看向薛云希道:“你今日偷偷跑出宫, 可是有事?” 薛云希抬眸, 略显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闻亦不答。她自己稍一回想,便明白了过来。 儿时她总来这里瞎晃悠, 与闻亦关系还算亲厚。可自几年前他双亲离世,大病一场闭门不出之后,她来的便少了。每次来,也都带着一众仆役, 端一副大长公主的架势。可今日在府外遇上,她是孤身一人,半个随从没带, 真不难看出是偷溜出来的。 可她为何要偷跑出来?还不是因为那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5 该死的婚事闹的。 薛云希颇显幽怨地瘫靠在几上,道:“表哥,你可得救救我。母后最近日日念叨抱孙子,一念叨起来就要催婚, 我可怎么办啊?” 一说起她这个,闻亦先前被无意遗忘的闷火顷刻间翻了上来。面色陡然转阴,隐有暗火蔓延。这些日子她不提,他倒是忘了庆和殿外的事情。 良久,他才敛神,接过司檀手中的空茶盏,带着一种坐看事态发展的态度,清言道:“我觉得,你该听太后的话,准备准备嫁吧。” “开什么玩笑?”薛云希一巴掌拍在几案上,“那风顷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嫁他?做梦!” 闻亦悠然闲散地再添一盏茶水,对她腾起的怒火无视个彻底。他一手将司檀往怀里再揽紧些,说:“上将军风姿卓越,家世不俗,为了大梁安定,你作为大长公主命都能舍,一个婚约算什么!” 薛云希嗖的一下转过头,柳眉紧锁,似疑非疑看着闻亦,问道:“你不会说真的吧?” 闻亦漠然点头,“自然是真。” 薛云希觉得头顶的天要塌了,苦缩这一张脸,“别啊,宴上你可不是这态度。” “那你说说,宴上我什么态度?” “你、你……”薛云希吼间一哽,噎的说不出话来。 宮宴上,他……好似,确实,也没什么态度。记得当时他只顾着摇尾乞怜地讨好小嫂子,根本就没有时间搭理她,亦是没许诺会帮她。 这一直,她以为他会有办法,只不过都是她自己以为。 这可怎么办? 薛云希一声接着一声地哀叹,觉得这婚事就像一块粘糕,沾的她浑身都不舒服,连同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不会注定了要与那骚包将军结亲吧? 记得八岁那年,她是见过风顷棠的,那时他也就是个毛孩儿,见谁都不放在眼里。这都多少年过去,他就算站在眼前,她也记不住他的模样。宮宴上瞥过一眼,长相没瞧得清楚,只看到一身戾气,邪乎的很。 这样的人,她怎能说嫁就嫁? 不止这婚事惹她烦,近日还有更糟心的等着她。想她自出生至今,谁不是上赶着讨好?外出好容易遇上一个看得上眼的,竟还敢嫌她。这都许多天过去了,自他走后,这怀安城内外都被仆役们翻了底朝天,可任她怎么寻,愣是连人影都不见半个。 这个长公主做的,可真不是一般的窝囊。 薛云希身心俱疲,颇显无力地斜在几案上,尽量放低声音道:“表哥,求你了,帮帮忙罢。” 她突然这么软声细语地撒起娇,闻亦只觉得脖颈渗凉。不止他一人,连同怀中骨碌着两只眼睛,安静不语的司檀都肩头一颤。 忽然眸中闪过一道明光,薛云希将求助的可怜视线转移在司檀身上。能让表哥如此珍视,定然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若她请求,他就算再不想插手,也不会无视。 薛云希往司檀面前凑了凑,狠挤出两滴珠泪,苦兮兮道:“小表嫂,表哥不管我,你也不管吗?你就真的忍心看我就年纪轻轻的,就嫁给一个恶魔?” 她这种语气,这种眼神,让司檀的心头浮起一重又一重的迷蒙烟云。 大长公主的名号谁人不知晓,性情如何也常听人谈论。而今她以这种眼神望着她,态度也是急速转弯,她只觉肩头发寒。眉头一蹙,微微抬眸看向闻亦,黑漆漆的眼睛里除了有些无措之外,便是疑惑与探究。 风顷棠不是什么好人,她心里很清楚,闻亦也清楚。现在回想起之前他的轻薄,司檀都是恐惧的,感觉心头骤然一滞,整个人的神经都在拼命紧绷。 可闻亦既然知晓,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司檀不解地盯着闻亦的眼睛,黑溜溜的墨瞳眨也不眨。隐约中,她好像看出他在生气,可她也说不清这团火气自何处来。 闻亦揽着司檀的手往里又紧了紧,视线在扫过她圆润的小脸时,面容渐渐轻软下来。他笑着问:“一个上将军,一个长公主,难得匹配。这样好的姻缘,你忍心棒打鸳鸯吗?” 好姻缘?司檀更是糊涂了。 压抑许久,心中本就郁结难舒,一听他这话,薛云希毛发都炸了起来。她“啪”的一声拍在案上起了身,眸中的水汽顷刻间回拢之后,被一团烧得极旺的明火取代。 薛云希咬牙切齿地瞪着闻亦,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几个窟窿出来。许久火势不熄,她狠狠道:“闻亦,你再说这屁话,我掀了你的屋顶!” 闻亦像是故意的,目光落在司檀因疑惑紧缩起的脸蛋上,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掀吧,掀了也得嫁。” “你……” 胸中火气翻涌如潮,薛云希被闻亦气得原地打转几圈。左看右看无处发泄,伸起一脚揣在廊架下的一株山茶上。这一脚力度不大不小,使得绿叶瑟瑟抖落一地,有断枝迸射,触地弹起,就落在司檀身旁。 好恐怖哦。司檀吓得心头一紧,慌忙往闻亦怀里躲了躲。她真怕这位脾性古怪的长公主火气降不下去,再一脚踹在她身上。 闻亦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随她发疯,咱们不理她。” “你真是气死我了!”原本是要找救星,谁知竟是自寻闷气来了。薛云希恨不得咬断了闻亦的脖颈解恨,绷着唇朝他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以后本公主再也不来了! 直到薛云希阔步迈出远门,闻亦也没留一句,像是个无事人一样,一手揽向司檀的腰,一手添茶递于唇边浅饮。 司檀自他怀里退出来,转身正对着他含着暖光的眸子。两只暖烘烘的小手缓缓慢移,覆在他放空的手背上。寒气自手心一路无阻,顺着两臂直达肩头。她小声道:“闻亦,你今日怎么了,是生气了吗?” 闻亦原是想否认以使她宽心,可低眸时,恰好撞上她眼中如粼粼清池般的真切。稍一浅思,就将这念头迅速掐灭,他面露愁色,点头道:“嗯。” 漠然良久,司檀眉间凝着一股子疑惑问道:“你因何生的气?是长公主惹你了?” 有疑不解,埋在心头总是不太舒服。闻亦知晓她的好奇心浓,笑着回应说:“她是惹了我,整好今日可以寻机逗逗她来解气。” 他可真幼稚,比她自己还幼稚。司檀撇撇嘴道:“她好像当真了。” 闻亦噗嗤一笑,“她当真了更好。” “好坏哦!”司檀不知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是什么味道,眯眼笑着,轻轻往前挪了挪。 她抽出一手有些笨拙地自他腰间束带向后滑去,带着一股温热,颤颤环着他的腰身。小脑袋也顺势靠了过来,鬓角低垂的珠玉随她而动,一下下撞击着闻亦的脖颈,同时也撩拨着他原就不太·安宁的心间。 另一只绵绵的手紧紧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6 抓向他五指,携缕缕温软袭来。她说:“你别生气了。” 闻亦心头一漾,骨头酥软,道:“好,不生气。” 一说不生气,司檀收神,立马就退了出来。 温软离身,胸前一片空落。闻亦这次是真不高兴了。不待司檀挪动,揽臂就将她又拥过来,“我若不生气,你就不想抱了吗?” 司檀抬眼正对上他灼灼似火的黑眸,脸颊臊红。她方才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一些,回了神发觉自己过于不懂矜持,这才要退出来。且他的怀抱有些凉,抱着冷。 她摇头否认,“不、不是。” 闻亦忽然就笑了,禁不住地,手臂收了再收,直到她紧紧贴在身前才罢。 腰间的力道太紧,司檀有些不太舒服地撑着他冰凉的胸膛,两手紧攥他的衣袍。可僵持许久,这力度也没松下。两臂撑的有些酸痛,司檀终于泄气松了手。 闻亦不动声色地勾起唇瓣,下巴微低,清浅的吻便落在了司檀的唇上。 “唔……”司檀睁大眼睛,眸中蕴起一波又一波的不知所措。 虽说闻亦已经好几次倾身过来吻她,可她还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的脸就在咫尺间,两唇瓣带着几分湿软紧紧贴合,浓重鼻息相互缠绕,司檀心口怦怦乱撞,两眼一片迷茫,头脑也是空白非常。 嗓间一涩,司檀回咽一口气,发烫的双唇轻轻一动,犹如一枚尖细银针刺向闻亦心间,刺挠酥麻席卷而来。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弧,托着她滑嫩后颈的手掌加大了力度,这含着柔情蜜意的亲吻亦随之深了又深…… ☆、渐成依赖 入秋多雨, 潇潇如绸丝,轻而缓,一下便是几天。淅沥雨水冲刷下, 淡了尾夏的热烈闷烦, 寒气默然侵袭,天幕渐暗时, 更是凉得瑟缩不已。 一遇转季,司檀体虚, 本就易生不适。加之她喜欢坐在廊下玩水, 累了就趴在席上昏睡。院中阴凉, 时有冷风袭来,她自己不自觉地就着了寒。 这风寒说猛不猛,可也折磨的她夜里睡不安稳。闻亦遣丘管事找大夫来看过, 开了药。有闻亦在身旁,司檀心下安稳。她也听话,凡是端来的汤药,一口不剩的都喝下去。 可即便如此, 这风寒也毫无退散的趋势。白日勉强有些精力,还能在院中闲逛,偶尔还捯饬花草。可一到夜里就严重许多。躺在榻上, 浑身发热,且有虚汗不停地冒出来,烧得她整个人像块炭火一样。就算紧紧贴着闻亦,借凉气渡热也不行。 这一病, 便是四天。原本计划乞巧出游,先到云天山赏秋景,饮清菊酒,再转去城外别院小住。可这风寒一来,一切安排都要后移。 不能去了,司檀本就浑身无力,心情更是坠入谷底。闻亦好说歹说开导,也没能将她那分欣然重拾回来。看来这病不好,不得出府,是真抹她的兴致了。 无奈只得找了胡冥来。 一提到胡冥,司檀就要想起他说要将她蒸了蘸酱,总感觉他一笑就是要吃人。司檀从心里惧怕他,哪敢让他来瞧。 胡冥已经进了门,司檀却是钻在棉被里死活不出。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都不露一点,任闻亦怎么哄都不行。 胡冥见此哀叹不已。活了七十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一直以来,不知多少病患求着他出手都不得他许诺半句,头次给人瞧病,她不觉得难得倒也罢了,竟还缩着拒绝。 不就是之前吓唬过她吗?还真是小气。 见闻亦好言哄着都不行,胡冥执一枚银针默声行至榻前,道:“小豆芽,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拿针隔着棉被乱扎了。这银针够长,可是很容易就能戳破的。” 见棉被中的蠕动静止下来,他噙着笑继续吓唬她道:“只是可惜,我若看不真切乱扎,戳在哪就没什么把握了,可能一不小心就戳在脸上,或者是在腿上。” 他故意拖长声线,营造出一股邪恶阴凉的气氛,“我这就扎了哦——” 司檀忽地一下就从棉被里探出头,吓的脸色发白,肩头止不住地就在抖动。两眼含着包莹亮剔透的水汽,可怜道:“你别扎,我出来还不行吗?” 这老头子这样凶,万一真的乱戳,将她扎死了怎么办? 她侧目看一眼眉间蕴着几缕忧愁的闻亦,眼神颇多眷恋。 呜呜呜,她还不舍得死。 闻亦唇角浅勾,探手拉过她还在颤抖的手,道:“别怕,他吓你的。” “又吓我。”司檀揉去眼眶的湿热,低声嘟哝着往闻亦怀里躲了躲。 她躲归躲,瞥见胡冥凶巴巴的,心里不免恐惧。可靠着闻亦又觉得安全,就算再不愿,也还是乖顺地伸了手出来给胡冥把脉。 胡冥放回银针,收了面上故意流露出来的狰狞神色,难得一本正经起来。稍作一番查探,他阴着脸埋怨:“急吼吼将我拽来,还以为多严重的病。” “到底是怎么了?”闻亦揽着司檀,问道。 “这小豆芽最近玩水了吧?触水生凉,侵体成寒,你这院子这么阴,能不发热才是奇怪!”说罢,回身自针囊中再拔出一枚纤长银针,缓步向着榻沿走来。 司檀紧紧盯着那明晃晃的针头,忽地就记起儿时被人掳走时,那粗汉也这么拿针扎过旁人。背上泛起一阵阴寒,她抖着嗓音小声问道:“你、你干什么?” “这有什么怕的!”胡冥不耐再上前一步,趁着司檀还未有所意识,抓了她绵软的手出来。 转季触水寒气侵体时,只晚间发热,白天身体无异。这与寻常风寒有所不同,饮再多苦药都无济于事。只需放血饮热茶,一招即可痊愈。 司檀怕他胡来,使劲想要挣脱。可胡冥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拿着银针,定神朝着她食指指腹上戳去。 司檀急的要哭出来,泪眼朦胧地望着闻亦。闻亦含笑扳着她的肩头,语气轻柔,道:“别怕,他医术很好。” 司檀半信半疑,心头揪起一团,往闻亦怀里再缩了缩。 指尖先是一阵刺痛,再是一阵紧绷。待司檀借着缝隙看去时,胡冥使劲捏着,挤一抹暗红血滴出来。 “血色变黑,还真是不差!”语毕,又接连几针换向其他手指,不出所料,涌出血的皆显暗红。 “烧些姜茶给她,明日必然痊愈。”胡冥交代了这么一句,也不做停留,收拾过针囊便抬步离去。 风寒不用饮药,就这么一戳就好? 司檀原是不信,可喝了姜茶睡上一觉,晚间真的不再发热了。且浑身轻松不少,头也不再显沉重。 还真是神奇。司檀在心内默默地消了对胡冥的诸多敌意。 不过,一想起那座邪乎的石屋,她还是会有恐惧。 翌日一早,迷迷糊糊中,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7 司檀发觉神思舒展,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睁目就晕眩,因风寒带来的种种不适也在一夜间消失无踪。 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秋游了?司檀心内一喜,还未睁眼,她便勾起双靥,习惯探手往榻沿摸索。 闻亦又不在。 也不知近日他在忙些什么,好几次醒来时他都出了门。司檀收了手,略显失落地往棉被里钻了钻。 算算两人成亲也才过一月,这期间,闻亦待她极好,事事入微。她也渐生依赖,好似在她心里,晨起睁眼能看见他在身旁,就安心不少。 在棉被里磨蹭许久,直到暖阳投射进窗,满屋映黄时,才懒懒下了榻。 卓焉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听到动静才轻声推开房门,迈步跨进,入眼便见司檀围坐在木台上。卓焉上前道:“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了。”司檀漫不经心应了句。 今见她面色转红润,卓焉轻舒口气。前几天她不舒服,一直都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整日好没精神,面色亦是蜡黄难看。原本圆润的脸蛋塔拉着,好似养的那些的肉都给还回去。 总算是好了,没想到那个古怪的老头子还挺行。卓焉轻声一笑,自柜中取一件薄衫出来。 换衣、梳妆、早膳,往常皆是木缘与卓焉二人配合伺候,可今日自下榻起,独卓焉一人在来回奔忙。司檀疑惑,待卓焉招呼了室外仆役撤去几上残羹,轻声问道:“木缘不在吗,就你一人?” 卓焉笑着回应道:“她呀,与小姐一样,也是换季着了寒,侯爷怕她将病气再过给小姐,今早便准她休假在房内。” “可找大夫瞧过?” 卓焉摇头,“奴婢也不知。之前听人说木缘姐姐不喜饮苦药,想她就算找了大夫也没什么用。” 司檀眉头微蹙,呢喃道:“不喝药,病怎么会好?难不成,她也与我一样?” 卓焉也是不知。 左右等着都不见闻亦回来,闲着无事,司檀便同卓焉一起,带着几道可口甜点,去后院探望木缘。 自木缘到这院中,上上下下均无疏漏,伺候的很是尽心。虽说她不如卓焉常与她玩闹,可她亲和体贴,又恭敬,性子是好的。 凡是对她好的,司檀看得清楚,也多少都记在心上。 这藤萝院比起其他院子不算大,可弯弯绕绕的,也得走上许久。经檐廊,转过几道弯角,就是卓焉与木缘的居所。还未进房门,便有一阵轻咳声穿墙而过。 卓焉稍稍一怔,推开木门迈进。 见司檀来,木缘惊惧不已。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起身下榻要行礼。见她两眼一阵昏花像是须臾间就后仰昏厥,司檀慌忙制止,道:“我、我就来看看,你好好躺着养病。” “多谢夫人。”她嗓间干涩疼痛,一句话出口音色明显沙哑。 卓焉倒了水给她,“姐姐喝口润润嗓子。” 在房中稍作片刻,看她虚汗连连,司檀不便久扰,怕搅了她养病。搁下糕点,交代几句,就要回返。 转身时提步时,抬眸间瞥见房内墙壁上悬一副花鸟图。好奇心驱使,司檀近了几步,歪着头望去。 微黄丝织上,繁密芦苇舞动,倩影婆娑。迎风摇曳间,落一只红须蜂鸟。这画线条勾勒极为细腻,填彩晕染甚是讲究。入眼看去,色泽明艳,意趣悠然。芦苇栩栩,鸟如焕生。确是画中精品。 司檀禁不住再往前一步,想离得更近,看得更清。 “咦,这画……” 她惊诧睁目,视线落在画纸红章处。红泥印记稍显陈旧泛黄,有一片污渍沾染在上。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辨的清楚这小篆字体为何。 闻亦? 司檀疑惑。这是闻亦的画? 她随闻亦学画,从用笔到蕴意,闲来无事总要细细研究一番。她见过闻亦的画作,尤其书房的那一堆。那画也有山水花鸟,可这笔法……却是与之大不相同。 这副画作笔笔都讲求写实,观之如实物现于眼前。可书房的那一堆,求意。用笔流畅如高山泄水,神.韵极致潇洒似驾云腾风。 如此极端的两者,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会…… 有疑团凝结,司檀总想弄个清楚。她蹙眉望向木缘,道:“这画……可是侯爷的?” 木缘闻之惶恐,慌忙自榻上起身,颤颤跪地行了一大礼,道:“回夫人,这是多年前丘管事收拾府院时,奴婢……奴婢留下的。” 还没上说几句,木缘就气喘吁吁的。司檀见她这么跪着,也不知她是怕什么,稍稍一愣神,伸手上前,“你起来说。” 她这样,木缘更是不安,微咳一阵,叩首道:“奴婢见管事扔了一堆,真的是看这画好看才要留下的。奴婢对侯爷绝无他心,还请夫人明鉴。” 她在说什么? 司檀凝着眉头看向卓焉,眸中浮起一团团灰云,对木缘的这反应甚是不解。 卓焉掩唇偷笑一声,上前扶了木缘起身,“姐姐误会了,小姐真的只是好奇心重,随口问问罢了。” 只是好奇?木缘谨慎抬眸,似疑非疑地望着司檀。见她眉间疑云环绕,面上却无怒意,才稍觉安心。 一想到之前湘雪与湘南二人无故失踪,她心头就不由揪起,唯恐一个不小心得罪夫人,也落个同样的下场。 木缘神经一松,微舒口气:好在,夫人不怪罪。 ☆、同乘共车 自木缘居所出来, 正值秋阳和媚悬空。司檀心绪茫然,神思全凝结在那张画纸上。 都说“字如其人,画秉其性”, 一人一画, 蕴意用情可据年岁而长,笔法气度却是无法轻易更改。听木缘解释说, 这画是七年前闻亦搬离旧院,丘管事打算堆积烧毁时被她所捡。若她所言为真, 这七年的时间, 若无意外, 就是闻亦的性情大改。 旁的司檀不知,这七年前,她是听人说起过的, 正是老侯爷与荣阳夫人离世那年。 七年前? 或许是罢。 司檀一路低着头,顺着狭窄小道回返。卓焉摸不清司檀在想些什么,一直叽叽喳喳吵嚷不停。可卓焉问的,说的, 神游中的司檀均未入耳。 初秋温凉相宜,藤萝院偏阴,藤萝繁盛不败, 跨进门迎面就是一缕缕夹带着凉风的馨香。司檀微微打了个寒颤,回神之后,拉一把衣领,自一侧檐廊慢行。 此时, 丘管事眉头紧锁,正在院中焦急踱步。忽然捕捉到漫步而来的两个身影,他微提口气,躬身行了一礼。 司檀稍一抬头,携几分探究的视线在丘管事身上来回。见他额间布汗,眉头凝缩,她便感觉到,这是又要带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果然如她所料,丘管事犹疑半晌,上前轻声道:“夫人,方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8 太史府来信,请夫人回一趟。” 又是太史府。 之前闻亦提醒过,若是太史府有事求见,无论如何都要避着。她也不傻,太史府现在有难,这个节骨眼来请她,皆是有目的在前。 好似没有目的,便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个她来。 司檀有些失落,想了想,她小声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这……”丘管事支吾着,不好作答。只因侯爷之前再三交代过,无事不可来搅扰,尤其是太史府。可眼下主子不在,这事他如何做主? 良久之后,他定神回应说:“是太史夫人病重,请求见夫人最后一面,老奴闻之惶恐,不敢耽误片刻,这才冒然进院,扰了夫人清宁,还请夫人恕罪。” 司檀并未注意丘管事说的话有多妥帖,一心都在那句“请求见夫人最后一面”上。 “母亲怎么了?”她问。 丘管事道:“回夫人,老奴并不清楚。” 病的很重?若不是病的很重,因何说是请见最后一面? 司檀怔愣,张了张口,还想再问,却是不知自哪方问起。想他只是传信的,说不清楚,便是真的不清楚罢。 司檀不知如何是好,回了神,急急望向正门一带。她希望闻亦这时就回府,也好给她些依靠,或者陪她走一趟。 可是很遗憾,她静等了许久,都没能如愿。她自己也不知闻亦何时出的门,在做什么。她好似也从来没注意过。 司檀蔫蔫垂首,眼眶通红。她知不能在下人面前掉泪,遂悄悄揉了揉眼睛。待心绪平稳,她吩咐到:“劳烦管事备车,去太史府一趟。” 丘管事忙躬身行礼,答是。 “还有……”司檀唤回了他,继续道:“我去去就回,待侯爷回来,也请告知一声。” 她如此谦和,让丘管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微怔片刻,他单行礼道了句“夫人放心”,便快步向外。 于家中不必刻意梳妆,也不会有多邋遢。每每晨起,卓焉都很尽心,她手中打理出来的妆发,虽只为舒适,也精细清爽。 司檀无需回房收拾,也不多作停留,仅在院中呆了不足一刻,见闻亦未归,颇感失落的去向府外,一路恹恹,静然无言。 府外一车一马,两随从,以及所需礼品,丘管事皆已备全。以为闻亦去了宫里,司檀登上车驾,抬眼顺着街道遥遥望一眼北方,才倾身而入。 时辰尚早,街道空旷阔达,来往过客稀散无两。辘辘车马往西,速度略急。车中虽置有厚重软垫,如此行路,也会感颠簸。可司檀心绪远游天外,还不曾有所发觉。 正凝思费神时,忽觉身旁的卓焉有异,司檀像是打盹中的兔儿遇上凶兽,嗖的一下挺身睁眼。 “你……怎么进来的?” 见角落处斜躺着一人,司檀心头慌乱不已,声音也是柔弱到没有一分威慑力。她墨玉般的眼珠转向坐在一侧,只一下下张口,却是发不出音,且动也不动的卓焉时,更是无措。 她不知她是怎么了,只在话本上看到过可使人五觉尽失的邪术。原也没多信这些,可眼前的卓焉与话本上的情况相同,她不得不信了。 她有些害怕,乃至惊恐。尤其是看到一侧的那张带着邪气的脸。 风顷棠着玄衣短袍,悠然靠着隐囊,噙笑望向一脸戒备的司檀,道:“小美人儿这是要到哪去?” 司檀本就不喜风顷棠,且因宫苑一事,一想到便如同遇上猛兽,惊惧不已。现听他口中所言尽显轻薄无礼,是又恼怒又厌恶。顾虑到与他同处一车,恐他再如之前一般做出什么来,司檀深思紧绷,警惕地瞪着他,是片刻也不敢放松。 “怎么,不认得我了,还是不想理我?”风顷棠像是故意,瞥一眼干着急又不能言的卓焉,靠着司檀的位置放肆地挪动了几寸。 司檀心头警铃大响,阔袖掩去瑟瑟发颤的双手,后移一分厉声道:“你下去。” 她的躲避与疏离毫不隐藏,风顷棠故作视而不见,一双利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上下打量之后,笑叹道:“小小模样不怎么变,还挺凶。” 此言入耳,司檀只觉得他像是在逗弄一条小狗。对他更是厌恶到极致。她怒视着眉梢蕴起笑意的风顷棠,袖中的双手紧了又紧。 她眼眶泛红,水汽去了又来,明显是要哭了。风顷棠见这模样,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的恣意又邪乎。 许久静默,他敛神收笑,不动声色地回挪一些,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本将军尝过各色软玉,对你这种窝头不感兴趣!” 司檀并未完全明了他话中何意,单看一眼他的神色,便对他的厌恶更胜之前。她撇过脸,怒声道:“下车。” “该走的时候,本将军自然会走。”风顷棠说完,毫不客气地靠下去,翘起腿悠哉蹬在车窗口,将似水流般的纱幔严实遮上。 他这么厚脸赖着不走,司檀不明缘由,也不想明白。她不愿与他同车,可自知力薄,无法将他赶下去。憋着团闷气散不出,司檀气呼呼地胀着两腮,稍一凝神,直接掀开车帘就往外走。 “回来!”风顷棠眸色一凛,扬手将她扯了过来。 一阵凌乱骚动,前行之中的马车忽然急刹而停。紧接着,是几道齐刷刷的脚步声,听这阵仗,似有围拢之势。 “何人如此大胆?” 凭着距离,司檀听得出这是车夫的声音。 “太尉府夜间失窃,巡防军例行搜查,若是无意冲撞贵人,还请见谅。” 先前司檀一直待在府内,还不曾遇过这样的情况,哪里知晓如何应对。她提气悄悄掀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见银甲步卒列队阻在前头,心头骤然一紧。 太尉府失窃,与她有何干系,这些人不顺着线索追捕下去,怎会无缘无故围拢到她的车驾前? 灵光忽闪间,司檀急如迅雷,转身看向角落的风顷棠。 此时的风顷棠已然收了面上的悠然懒散,正身端坐在榻。司檀转身疑惑之际,他恰好放下窥视车外的窗幔。 莫非? 想他身后有大世族做支撑,又为上将军之尊,乃大梁勋贵之首,什么好的没见过,怎会去太尉府盗物? 司檀或疑或探,两眼瞪得溜圆。风顷棠也不逃避,理所当然地抬眸默然回视着她。 良久的僵持无言,司檀收回目光,怯怯问道:“他们要抓的,是你?” 风顷棠默然不语。 他的不回答,在司檀的眼中就是默认。她厌极了他,对他这个人,乃至人品,由内而外的,都是满满的怀疑。 司檀不高兴,沉着脸起了身,探手就要掀起车帘往外走。 “你做什么?”风顷棠压低声音,甩出一道掌风。司檀本就软弱无力,只轻轻一带,便又坐回原位。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49 因力道失控,司檀的手肘狠狠撞向窗沿。窗沿方木,坚固尖利,疼的她倒吸口气。她捂着灼热的手肘,含着水雾的两眸子狠狠地瞪向风顷棠。 她圆润润的脸蛋娇嫩绵软,胀鼓鼓的粉腮像是带露的蜜桃,含着口恶气瞪他时,完全没有威力,看起倒是可爱。风顷棠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把。可一想到之前受惊时她惨白失色的脸,忽然又不忍。 他道:“你现在出去,我俩可就是奸夫淫.妇了!” 自他口中的话,总夹有几分轻薄。司檀更是生气,“我宁愿被人骂,也不想与你同乘一车。” 想了想,她又补充说:“你是盗贼,闯进我府内马车为求脱身,明眼人一看便知!” 也不是很蠢!风顷棠勾起唇角,眉眼飞扬,道:“那她呢?”说罢,一枚银钩抵向卓焉咽喉。 “你……” 风顷棠:“还不够吗?” 力道加重,殷红随银钩而溢出,顺着纤白脖颈缓缓而下。卓焉脸色刷白,不能言,亦不能动,只两墨珠来回流转。司檀见此,对风顷棠的恼恨刹那间如浪潮翻滚。 可她无法,只得妥协。 隔着车帘,司檀吩咐车夫说:“不可再耽搁,快走。” 宣平候府的马车,巡防军自然不敢强拦。哪怕追捕一夜,刚发现有踪迹也不行。车夫只指了悬在一侧的府牌,为首的武官便有所明了,恭敬行礼后,挥手示意一众步卒退至道旁。 司檀不悦,也不想看他,身子往外挪了又挪。待转过街角,不等司檀有所反应,风顷棠利落收了银钩,自窗口跃身而出…… 宣平候府,闻亦自午间回府。听丘管事禀报过后,他只点头回应,面上看来也不急。用过午膳,便一直在院中廊下等着。 午后暗云团簇,凉风徐徐,携细雨缓缓而至。 司檀风寒刚愈,闻亦等了许久,左思右想也放心不下,正要动身往太史府一趟,魅无归来,突然现身藤萝院。 他单膝跪地,道:“大人,夫人、不见了……” ☆、意料之外 细雨拈花, 噼噼啪啪的轻声拍打,藤萝碎瓣顺势而下。闻亦撩袍提步,自汀步青砖行至魅无跟前, 道:“你说什么?” 魅无抿唇, 戴着暗云青色蓬帽的头低了又低。 与大人而言,怕是什么也及不上夫人的安危。今早出行前, 大人再三交代要暗中护夫人周全。他唯恐有失,也确实照做。 可即便他再谨慎, 还是…… 他自己亦是想不透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端端的, 马车驶向太史府外,随行仆役候了半晌不见人,待到掀帘查看时, 车内齐整无样,婢子卓焉昏倒在内,夫人没了踪影。 她到底是什么时辰不见的,自哪条街道不见的, 他均无印象。顺着整条街道追寻,亦是无所获。以防耽搁,他去了太史府稍作查探, 这才匆匆回了府。 同时,也做好了接受惩处的准备。 “到底怎么回事?”闻亦道。 魅无略一回想,将打听来的事情,原本说与他听。太史令司融走投无路, 多次递送名帖而不得见,便与妾室胡氏合谋,毒害夫人林氏,以求司檀回府,好给他机会,来要挟宣平候府出手。 今早太史府是如何传得信,司檀因何出的门,路上又是遇上了什么,这些,他依依禀报,并无半分隐瞒。 司融不死心,闻亦是知晓,也着人暗中注意着他的行动。林氏卧病多日,他也有耳闻,以防危及司檀,他将此消息截下。就因知晓,今早出行前,特意留了魅无。谁料,还是疏忽…… “风顷棠?”闻亦面上阴云突起,未敢停留,直接阔步往外。 自圣寿节,风顷棠就一直暗中行动,以探摸他的底细。可一连多日,他存着疑虑多方追查,却是无半点收获。 难道……是他? 微雨渐凉,落叶凄凄坠地。登上府外马车,于阔道间一路扬鞭疾驰。裹着锦缎的马车辘辘快进,碾碎了枯叶,带起大片泥水,混合着叶脉、枯枝,四散飞溅而出。 此刻,风顷棠正坐于檐下宽台,神识游离,唇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端盏浅饮。腾腾热气翻涌,携丝丝竹叶淡香,掩去园中浓烈的泥土芬芳,也掩去了他蕴着柔色的轻佻眉眼。 朱门浸雨,熠熠如星光。月桂繁茂,遇水染香。 闻亦阔袖微扬,阻在身前的几名银甲护卫还未来得及张口,便如同被雨水拍打过的枯枝,稀稀唰唰瘫倒在地。踩踏着沾雨针叶,他疾步自拱门倾身进入后园。 园外动静不大,风顷棠却已收耳。他搁下瓷盏,抬眸间,见园中傲然静立一抹白色身影,道:“闻候不打招呼硬闯我府,这不太妥吧?” 闻亦并不想与他周旋,直入中心,问道:“她呢?” 她? 风顷棠眉间微动,似疑非疑地望着闻亦。 年少时的闻亦行事作风他早已没什么印象,可近些天的查探,他旁的不知,却是清楚他最在意的是什么。能让他顾也不顾硬闯将军府的,只怕是除了那位软糯糯的小夫人,也没有其他的了。 她,怎么了? 风顷棠眯眼打量着园中的闻亦……暗芒蔽目,隐忍而又压抑,莫非? 思及此,他像是寻到了极大的乐趣,微勾唇角回应道:“她?本将军有好多个她,闻候指的哪一个?” 闻亦扬手便甩起一掌,利风卷起残瓣碎枝,直向风顷棠胸口袭去。 “怎么又恼了?”风顷棠墨衣微漾,翻身避开。待掌风击向身后山石,他止步,道:“闻候一进门便带着一脸煞气,莫不是……那小夫人跟人跑了?” 他言语无礼,故意要激怒闻亦,就是想探探他这身手到底有多邪门儿,也绷直了神经,做好万全防备,打算承受接下来的凌厉攻势。 可闻亦,并未如他所愿…… 感受到以外的一股抗力,他抬眸淡然掠过风顷棠,浸染着暗云的魔瞳紧锁在宽台矮几。黑漆矮几上,静然搁着一壶、一盏、一盘,茶香未落,热气未散,有青竹馨香四溢。 而紧靠着圆身瓷壶的,则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雕花铜镜。 铜镜周身金黄,以莲花为形,八角花瓣曲线圆滑优美。镜背正面闻亦,精雕细摩中,四神兽栩栩似生,于交错青藤立纹间穿梭。 闻亦唇畔微扬,落向铜镜的眸色深了又深。 顺着他的视线,风顷棠忽然蹙眉凝神。很快,他收回面上的重重疑虑,自几上将其拿起,于手中悠然把玩起来。黄铜镜面来回翻转,反射出的道道清浅金芒在闻亦身上来回流转。 “怎么,闻候对这破镜子感兴趣?”他装作不经意地抛掷着铜镜,含笑上前道:“近日新得的玩物,勉强入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0 得了本将军的眼。若是闻候喜欢,本将军送与你可好?” “不感兴趣。”闻亦冷着脸,语气淡漠,面上看来并无分毫异常。 风顷棠一双鹰眸紧盯着闻亦,好似要将他看透一般。铜镜多次来回之下,落在闻亦身上的金芒逐渐减弱,直至缓缓收拢。 “还以为你看上了本将军的镜子,连夫人都不找了!”风顷棠摩挲着镜背精细雕琢的青龙,调侃道。 闻亦默然收起深谙目光,道一句“告辞”,便抽身自园中离去。 蒙蒙细雨未歇,清冷潮气扑面。池水如同接珠玉盘,雨落入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他,竟是不怕?”风顷棠遥遥望着远去的褒衣长影,呢喃道:“难道,是我猜错了?” 凝思细致翻看铜镜之后,他似乎失了兴趣,将其抛向黑漆矮几一侧的软垫,回身进了房门。 青璃镜,太尉府镇宅宝物。铜身金面,传说遇精怪神鬼,触之金芒转青,无所遁形。 登上车驾,翻手间,马车窗幔层层遮起。闻亦扬袖,一团裹着青蓝炙焰的圆珠自白衣阔袖中徐徐飘出…… 魅无抹去唇角的绿汁,颔首道:“大人——” “不怪你!”闻亦默声沉思片刻,转眸看向魅无,“青璃镜落入风顷棠手中,往后你与魑阴行事时当心些。” 似恼似愧,魅无压下腾腾翻起的灼烈疼痛,点了点头。 魑,山怪化影。魅,老物成型也。人间游走,他们二人本就已触犯大忌,就算有千年灵力护体,可若是被人探知身份,一道符,一面镜,或者一滴含天地之气的血,都能成为夺命噬魂的利器。 人,短短近百年光阴,可随心所欲。鬼,便是脱离肉.身游走四方,聚德凝善,也可投胎转世。唯有怨灵与精怪,超越人鬼之界,无血无肉,生不得,死亦不能。 方才青璃镜金芒耀身,隐形中的他险些暴露。好在有闻亦相护,他虽被铜镜所伤,却也没到脱魂现行的地步。 待魅无打坐凝气,痛感稍缓,闻亦问道:“夫人回府途中,除了风顷棠,可还遇上过旁人?” “大人是说……”魅无拧眉,稍作思索,谨慎道:“除了风顷棠,属下确实未见他人接近过夫人的马车。” “中途马车是否停过,你再细致想想,还有何处有漏?” “大人的意思是……并非风顷棠所为?” 闻亦垂眸,不确定,也不否定。 风顷棠,做事向来不据常理。是喜是怒,全凭个人。可他就算是卑鄙,也有他卑鄙的原则。 想来,他还不至于…… 魅无也知是自己疏漏,恐再遗其他线索,阖眸端身而坐,将今早自出府起,到太史府门前,一幕幕于脑中重现。 风顷棠离去之后,马车往西,街上行人不多,市中士人、摊贩,皆未到外出时辰,到底还有何处? 突然,明光过脑。“对了——”魅无睁目,急声道:“大人,是在太史府外不远的窄道!” “窄道?” “没错,就是当日冲撞大长公主的那条甬道。”魅无像是很确认,频频点头。“窄道拥堵,今早那迎面的马车行的急,并未退出去,而是避于一侧……” 不待魅无说完,闻亦便已知晓到底发生何事。两车并行,窗口相对咫尺,若有人心怀不轨掳人,再是容易不过。司檀本就软弱无力,哪会有反抗的机会? 中元鬼节至,普度孤魂日。司檀体内的凝灵珠,正是他们争相抢夺之物。恰遇这样好的时机,漂泊的鬼怪、怨灵,哪一个愿意错过? 还是大意了…… 若是没了她,就算真的能寻回镇魂珠,又当如何相守? 闻亦袖中五指紧握,沉声道:“去找胡冥!” 待昏睡中的司檀神思回转之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初离混沌,朦胧之中,她发觉衣衫潮湿的很,像是刚被人从池中捞起。好似,耳边隐约间还有叮咚落水的声响。 司檀费力抬起双睑,入眼一片昏黄。奇奇怪怪的钟乳石柱高低错落,犹如张开血盆大口的虎狼。森森冷风穿梭于嶙峋山石之间,司檀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这是在哪?惊惶无措之下,她好似困兽,凌乱无章的撑起身。本能指引,她蜷膝,瑟瑟缩缩后挪。手掌触碰到身.下的石板,黏黏湿湿的,还夹带着猩涩的苔藓气味。 司檀怕极了。圆圆的脸蛋凝缩紧绷,蓄满水汽的眼眶,借悬在洞穴上空的夜明珠,莹莹如灯火闪烁。 她为何会到这里来?又是怎么来的? 司檀眉头紧锁,百般思索下,也没能寻出个答案。 她记得母亲病了,自己是要回去太史府探望。她也记得半途遇上了风顷棠,记得他曾以卓焉威胁,为求脱身。 可她如何到了此处?她半分印象都没有。 卓焉呢? 回府途中,卓焉被风顷棠以“邪术”封身,无法言语,也无法动弹。她脖颈还受了些伤,有人会不动声色就劫持了她,会不会伤害卓焉呢? 卓焉伴她许久,不能让旁人伤了。顾虑到这些,焦急掩盖了内心的恐惧,司檀心头阵阵抽动,慌乱的四下张望搜索起来。 忽然,一道身披灰斗篷的单薄身影宛若幽冥散魂般闪现在她的眼前…… 一步千里,如影似鬼。司檀只在话本上见过这样的情境,说是鬼怪可凭神识出行,以灵力支撑,去想去之地,到所到之处,仅需一念之间。 他是鬼怪吗? 惊吓中的司檀圆瞪着双目,灼灼视线盯着斗篷下的脸。 可是很遗憾,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辨清楚他的面容。除了留在暗影下的尖细下巴,她连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你……是什么人?”良久的端量而无所得,司檀环臂撑起绵软无力的身子,颤声探问道。 那灰衣人并未回应,静立许久,不言不语。 一股股透着鬼气的阴冷从灰衣人身上传来,穿过潮湿的空气,在司檀周身席卷,透骨的阴寒,如同置身冬夜雪地。司檀袖中的两手紧了又紧,咬牙往后再挪一些。 “你,你是鬼吗?” 她声音轻弱,毫无威势可言。在这空荡阴森的洞穴之中穿梭回响,如夏夜蚊蝇哼咛。 灰衣人闻之,轻笑出声。那声音空灵异常,难辨雌雄。沉吟片刻,他以同样的嗓音道:“你看我,像是鬼吗?” 司檀脊背生寒,彻骨的寒。她强忍着眼中几近疯狂外溢的眼泪,轻轻摇了摇头。 她摇头,并不是作否认之意。在她看来,他不是不像鬼,是太像鬼了,像的比鬼都可怕,比起话本中描述的还要恐怖许多倍。 可她不能说,会没命的。 她还没见上闻亦,还没听他说许许多多的故事。她不能死,也不想死。 闻亦呢?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1 他会不会发现她丢了? 他说过的,说不能再把她弄丢了。他这次会不会还像之前那样,在她最无助惊恐之际,找到她,带她回家? 司檀环视四周,刚刚燃起的希冀,顷刻间散落成尘土。 她连这是哪里都不知道,闻亦如何知晓? 他定然寻不到她了…… 想到闻亦,司檀心口撕扯般的疼痛起来,眸中聚集起来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尽管她再三压制也不行,它们就像是要故意与她过不去,扑扑簌簌的,越来越汹涌猛烈。 灰衣人原打算尽快动手,可看到她满脸的水雾,兴致忽起。他道:“哭吧,过了今夜,只怕是没命再哭了。” 司檀紧咬着唇瓣,将眼眶中翻腾不下的滚烫又狠狠憋了回去。她不能哭,尤其在要看她笑话的人眼前。 灰衣人瞧着她强忍眼泪,可怜兮兮的圆润小脸时,兴致倍增。或许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看透了人生百态,他不会同情,不会怜悯。 他的身份与处境,也不会允许他有恻隐之心。 怨灵,有怨有恨,才成灵。 “既然哭够了,便交出我要的东西罢!”灰衣人缓步逼近,空灵如阴风的嗓音诡谲阴狠。 “你,你要做什么?”司檀瞪目直视,惊惧无措的摸索着湿滑的石块往后退去。 “很简单,我要取你的小命!” 灰衣人语毕,抬手间,腾起一团暗紫烈焰。如火舌摇曳般的烈焰于他掌心鲜活舞动起来,吸收了洞内阴寒之气,这团暗紫愈发膨胀。 惊吓之中,司檀已经忘记了呼喊,惨白着一张圆脸,无助撑石板后挪。直到指尖碰向沾满苔藓的石壁,她是知晓,这已经退无可退了…… 灰衣人见此悦然而笑,也不再逗弄,掌中凝聚的灵力携透骨阴风,朝着司檀卷去。 司檀无法动弹,如待宰羔羊缩在角落。那团向她袭来的灵力托起了她蜷缩的身子,一阵不太陌生的轻灵如同厚重的棉花,将她重重包裹。 她想要挣扎,可那团围困着她的奇怪暗芒邪乎的很,就算是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挣脱出去。 她觉得,这次,可能真的逃不掉了…… 这股围拢在她周身,明明绵软的暗紫云团,此刻像是雄狮,正吸取着她最后的几分力量。 一股如破土春笋般的力量自体内抽离,司檀感觉两臂开始麻木无力,肩头也软塌榻的,就连身上流淌的血液,也似乎凝结了起来。 神识越发涣散,目光混混沌沌。司檀强力支起眼皮,却只瞄到了一阵微弱的昏黄光线。 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好在,不会有疼痛。 眼前朦胧的闪现一张温软轻柔的脸,司檀唇角微动,艰难扯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像是满足,又像是眷恋、或者是无奈。 正当她昏沉欲睡之时,一道清冷白影似闪电破空,在洞中显形之后,扬手放射出一道白光,将那团环绕在司檀周围、将要团簇收拢的暗芒击溃。 灰衣人正以全部的灵力来吸取司檀体内封存的凝灵珠,毫无防备,便被他人从中拦截。那好容易有冲破之势的力量,再次返回了她的体内不说,他未能及时收回的灵力被顷刻间打散,因此大损。一股火热翻涌,自他心口处蔓延至喉咙。 他收掌凝气,冷眼看向来人。见他一身银丝白袍,领口绣着青藤暗纹,便以为是低于他修为的同类。道:“先来后到,阁下是忘了规矩吗?” 来人并未理会他作何看法,腾身跃起,将徐徐下坠的司檀稳当接入怀中。 不待他查看司檀伤势,灰衣人聚集所剩无多的灵力,卷起洞中存积的水汽,向二人袭击过去。颗颗水汽凝结,像是剔透晶莹的珠玉,齐整而有序。 白衣翻转,阔袖悠然轻扬,这攻势轻松被一道白光阻下。须臾间,珠玉化作细碎冰碴,回旋之际,毫不回避的袭向灰衣人。 灰衣人暗道一句“不好”,翻身欲避开。可灵力损去大半,动作稍显笨拙轻慢,避开一道,还有另外一道…… “都是要凝灵珠的,你何必如此阴辣?”灰衣人接了多条冰碴,似是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我不要凝灵珠。”他轻轻揽着司檀绵软冰凉的身子,余光扫过灰衣人,道:“我要你的魂灵!” 灰衣人闻此大惊,瞠目不解地盯着他的脸。昏昏明光之下,他长眉夹带阴狠之气,一双凤眸炯然,墨绿利光如箭林,幽深而显阴邪。 旁的他瞧不出,可这双眼睛,他识得…… 灰衣人不可置信地将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小人儿身上。这样天差地别的二人,是如何相识的?她,又是他的什么人? 不待细想,白光划过,直往他面门袭来。灰衣人眸光一转,闪身躲避已来不及。 已经死过,还会在乎魂灵何处安放吗? 灰衣人抱着必死的心态,迎面承接了这一道灵力,同时,趁他未收手,用尽最终的力气,掌风化作银钩,直击陷入混沌的司檀。 可这道掌风还未达司檀身前,便被挡在外沿。灰衣人含恨怒视着立于石板上的二人,化作微尘,而后消失不见…… “七七——” 忽然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喊,司檀像是恢复些知觉,努力撑起眼皮,却没什么力气地又耷拉下去。 许久的费力抵抗,她勉强能发出低弱的声音,道:“闻亦,是……你吗?” 紧紧环着她的人,退去了瞳孔中的墨绿暗芒,垂眸之际,温和地看向她毫无血色的脸,并不应答。 不是闻亦来了吗?可这透过衣衫传递过来的冰凉温度,是他啊。 司檀闭着眼睛,有些难过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闻亦还是没能找得到,他是不是,还不知道她丢了呢? 他颤颤伸手,抹去自她眼角滑下的泪珠。她已经在这阴冷潮湿的云天洞中待了两日,衣衫尽透,恐怕寒气要趁此侵体。不能再耽搁了!他默声抱起她瘫软的身子,快步往洞外而行…… 止了哭声,司檀还是感觉眼皮沉重如铁。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顺着那股子清凉,往里缩了一些。 忽觉冷风自耳边急速而过,司檀的眉头皱了又皱…… 许久的挣扎,她的眼皮终于是撑得开一条缝隙。她努力抬起下颌,透过这难得的窄缝,仰头望去。 “七七,别怕!” 真的是闻亦来了?司檀迫不及待地想要辨出他的模样。 “是你?”待看清那张脸,司檀掩去失望之色,唇瓣微勾起笑意。八岁那年,从暗室将她救出的人,她原以为他不会出现了,还因此难过了许久。直到得了话本,寻到了安慰,那分难过才稍有缓解。 没想到,他还会在危难时如仙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司檀动了动无力的两手,抓着一块白袍,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2 问道:“你总是会救我的命,你是、荷仙吗?” 语气虽轻,可满满的,都是殷切的期待。 “不是!” 他回答的很干脆,宛若一盆冰水,自上到下,将司檀浇了个透。 “不是……”司檀呢喃着,语气中明显是有些失落。许久之后,她稍显虚弱地说:“没关系,不是……我也能记得你。” 神识迷蒙之中的她,没能觉出那环在她腰间的手默然颤动着。连同那双低垂着的眼眸,也隐有苦涩积聚成潭,与暗夜之中蔓延开。 若世上有荷仙,他真愿自己是荷仙。能鲜活地活在她记忆中,纯善的,可以随时护她周全的荷仙。 可惜,他不是…… 注定了不会是,也不可能是。 ☆、疑惑渐深 以灵力取珠, 极耗损气血。清醒不足一刻,司檀再次昏睡了过去。 在阖眸前一瞬,她还心心念念着, 闻亦是否能寻得到她。或者, 会不会在府内等她回家……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云天洞, 居大梁最南端的鸡鸣山,与怀安相距数百里。常人若飞马疾驰, 期间就算不做半刻停歇, 也要五六天时间才可抵达。 更何况, 她的忽然踪迹全无,寻亦无处可寻。她自己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丢了多少时日。 回到宣平候府,晨曦将近。阴雨连绵之后,朦胧且显湿腻。 于石屋静候着的胡冥与魑阴、魅无三人,默然守着台前一盏忽明忽暗、烁烁闪闪的铜灯。灯芯现绿光, 灯焰圈圈发白,如蛇似龙。 忽闻院中异动,铜灯焰火乍然盛于之前, 约腾起五寸之高。胡冥掌心翻转,砖墙开合,显出一道窄缝出来。待看清闪进何人,他慌忙上前, 道:“总算是按时归来,将军可安?” “我没事。”他将司檀轻放在暗室内的平展石板上,又倾身细心查看了她的身上是否有他伤。 好一番细致探查之后,只见她两魂完好,七魄未损,除了衣衫潮湿,气血亏虚之外,还算无恙,这才稍稍的安下了心。 好在无恙。提起的那口气,总算是有了着落点。 昏沉中的司檀神思并未完全懈下,拽着那块白袍的手松也不松。这分不安犹如利钩隐刺,狠狠戳痛着他原就被内疚自责填满的胸腔。 覆向她紧绷的一手,昏沉中的司檀似是眷恋这分冰凉,那攥紧的五指渐渐放松下来。隐约中,连同她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浅且绵长。 胡冥瞥一眼室内沙漏,心下着急,可又不忍打搅。百般纠结之下,递了个眼色给魅无,也好让他劝说一二。 魅无微叹口气,壮了壮胆子,道:“大人,夫人现已脱险,还请尽快宽心。眼下时辰不早,万不可再耽搁下去。” 魑阴:“我留下来照看着她,大人快去罢。” 他自然知晓为何不可耽搁,转眸望一眼火焰渐弱的铜灯,又将蕴着柔软温情的目光落回合目沉睡的司檀身上。 他终究,无法以真容与她相守,哪怕已逾八百年光景。 在未曾找到她的这八百年,他从不曾发觉自己是那么的贪婪。 他原以为,只要她能活着,在任何一处都好。 她活着了,他却是忍不住的想要找到她,要担心她是否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了委屈。 待真正找到,他又想要留她在身边,保护她,珍惜她,补偿她。 如他所愿,用尽一切办法将她留在身边,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明知不可,却又想要与她相守一生。 而今,他觉得一生太少,生生世世都不够…… 他深知人是贪婪的,不曾想,他自己远比人还要贪婪千万倍。求的更多,要的更多。 “将军,寅时已过,再等下去,要来不及了。”胡冥道。 许久的眷恋凝视,他点头,算作对三人急切等候的回应。 沙漏将尽,天将放明。胡冥知晓不可再耽误下去,得了令,便示意魑阴开启石屋机关,自台上端起铜灯之后,躬身往里而去。 一开一闭,阴寒袭来,如数九冰雪降临。石屋趋静,空冷昏暗。 石屋内彻夜未眠,府中乍看却是宁静如常。夜幕散尽,馨然清明时,斜云追日,将晚间未落的阴潮驱走个大半。 辰时刚过,太史府五小姐司清再访宣平候府。 可今日的司清,刚向门令递交了名帖,正攒着绢丝殷殷等候时,却被告知:“夫人突染风寒,无法见客。” 她以为因上次之事,司檀心中还存着怨气,便撩起裙角,快步上前拦下门令:“事情紧急,实在是耽搁不得,还请再进内禀报一二。”说着,她卸下腰间胀鼓鼓的荷包,要交与他。 门令知晓她的贿赂之意,推却不收,不与她通融半分,“并非小的不愿,夫人现今情况不太乐观,侯爷今早刚下了令,不许我等搅扰。若是小姐实在是有急事,还请另觅他径。” 紧急之下,司清也顾不得礼数,紧拽着门令大袖,不许他离开。“我已走投无路,只你家夫人可救我于水火,你一定要再通禀一声,拜托了……” 她言辞恳切,面色焦急难耐,几要跪地相求。 “很抱歉,小的不敢违侯爷之意。”说罢,拨开她攥紧衣袍的两手,抽身自石阶回返。 他并无意,却因司清将全身的力气压在手臂,松开时,一个趔趄,便蹲坐在地。如此娇柔的小姐宛若被风带走的断枝柳条儿,门令心声怜悯,犹疑再三,恐她再紧拽不放,却也没出手相扶。 门令这一走,连同煊赫大气的朱漆木门也一并带上。司清眼睁睁看着那两扇门徐徐掩起,心生绝望。可多年的闺阁教习,并没将她的休养抹去,掩袖而泣之后,知晓求助无望,便暗自登车离去…… 其实并非闻亦刻意避开太史府,林氏重病,说是回天无望。为使司檀心安,他在胡冥以天灯循迹追找司檀之时,已着魑阴查探过,也暗中派了胡冥救治。 可毒已入髓,无救。 而自云天洞脱险归来的司檀,也确实无法见客…… 受了惊吓,侵了寒气,不出半个时辰,司檀忽然五觉全无。闻亦刚从暗室出来,本欲将她带回藤萝院,发觉她两颊微红,呼吸渐短。心中一紧,慌忙提了胡冥出来。 不多时,便通体生热,虚汗频频。 这一发起热,便是整整两日。比起前几日玩水着寒来,要严重多倍。胡冥施针、用药,不眠不休诊治着,效果仍不明显。热度不散,她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恐惧,她口中呢喃浅语,皆是在念着:“我不要死。” 因身魂强行分离,伤及灵气。闻亦眼看着她气息渐弱,无法可施,百般尝试,只降了温,无法将她自梦中催醒。 魅无乃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3 老树化形,灵力含日月之华,蕴天地之气。万般无奈之下,他尝试以灵力渡气,以清液为引来救治。 如此来回,耗费多时,终是保得了司檀无碍。 待她清醒时,已是三日后深夜。一连忙碌不停,三人已然疲累不堪,见其面色回转,便趁着早,悄然自藤萝院退出。 司檀睁了眼,黑溜溜的眼珠涣上重重迷雾,好似蒙尘琉璃。好一番回想,她才略微记起一些云天洞内的事情。唯恐还在鬼怪手中挣扎,她提着口气,小心翼翼环视四周。 藤萝馨香、红纱薄帐,见都是熟悉的陈设,她痴愣愣地摸索着撑榻而起…… 云天洞内的灰衣人神出鬼没,他会“邪术”,可疾步速移,司檀认定他是恶鬼。脑中再现当日情境,悸栗犹在,遍体生寒。 知晓她这是被吓坏了,闻亦颇感内疚,抽去放空的手臂,起身将她抖动不止的身子拥进怀中。 “七七。”他轻唤一声,将出神中的司檀环的再紧些,也希望她惶然惊惧时,能依靠着他,或者,如先前一样大哭出来才好。 或许是惊吓过度,或许是神识未归,司檀并未掉泪。她痴痴转头,墨珠迷茫仰视着闻亦,目光迷离,且毫无神采可言。 她是爱哭的,动不动都要掉泪。就是因为知晓,今日的反常才让闻亦片刻也不敢松懈。他轻拍着司檀的脊背,像是安抚着一只受惊颤抖中的兔儿,柔声道:“我在这,不怕。” 司檀靠在他胸前,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以及,那熟悉的,并不跳动的胸口。都是熟悉的,她也知晓自己脱了险。可她思绪游离天外,心内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安然。 许久的怔愣,她慌忙自闻亦怀中退出,“你知道吗?这世上,真是有鬼怪的。”她声音极小,唯恐惊动了周围她见不到,也瞧不出的邪物。 话本上说,魂离肉身时,避凡人耳目。看不到其形几何,闻不到其声哪方。行走如云,翩然似风。 她原还不信,而今,不得不信了。 他就在眼前,黑漆漆的山洞中,他挪动时,好似一步千里。对付她,翻手间,就像是玩弄一只蚱蜢。 那团暗紫灰云,邪乎地像是要吞噬她…… “真的有。”似是怕闻亦不信,她两手往前伸了伸,扯动着他的薄衫。 闻亦无法与她解释这些,更不能编造些假话来骗她。她已亲眼所见,就算他哄着说没有,想她也是不会信的。 稍一思索,他道:“老人家们都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可还记得?” “我、我记得。”可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既记得,就不要担心。我们不做坏事,鬼怪哪敢随便伤人。” 司檀绷着脸,微微抬头看着闻亦,正对向他溢满柔情的目光。“不做坏事,就不会伤了吗?”她记得很清楚,洞内的那只恶鬼口口声声说要取她小命的。 “对。”闻亦温声笑笑,“你是有荷仙保佑着的,鬼怪哪里是荷仙的对手。” 一说到荷仙,惊恐刚散去,司檀忽地又觉失落。 荷仙?救她的那位说了,他不是荷仙。她遇险时,他能找得到她,救得出她。那么厉害的人都不是,哪里还会真有? 她八成是被人欺负惯,总要寻一处寄托,在自我欺骗罢了。 司檀垂下眼,漠然无措,又显伤感。 若是真的没有荷仙,以后再有人杀她,还会有人来救她吗? 见她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闻亦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骗骗她,给她希望,顺着她的思路答是,也好让她一直以为这世间是真有仙人的。起码,不会如今日般失望。 可他,好似太过自私了。自私的不想她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哪怕是不存在的人。 而他自己,恐她惧怕、躲避,又矛盾的不想让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她是胆小的,哪怕在话本上见识过各种精魂鬼怪,她也是怕的。如若知晓,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荷仙”,与她所想天差地别,又该作何感想? “七七。”闻亦隐去眸中燃起的点点酸涩,握着她湿软的两手,试图将低落深思中的司檀唤回。 这一声轻唤,司檀忽地一个激灵,自一团乱麻中快速抽离出来。她也不应答,两只墨玉似的黑珠,眨也不眨地看着闻亦。两手中的冰凉触觉如同睡梦中忽降的急雨,凉飕飕的,催动着漂浮在她心头的团团乌云。 她呆滞打量着闻亦,从他如松的眉,到他含带月华的眼睛。从他直挺而立的鼻梁,到他宛若刀刻的下巴。 她禁不住内心能掀起浪潮般的飓风,颤颤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闻亦一怔。“你怎么了?”还以为司檀未清醒,闻亦探手伸向她额间,见温度无异,便揉搓着她有些僵硬的两手,眉眼蕴笑,语气轻软,道:“又开始犯傻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因她生于五月二十七,家中又排行第七。幼时道者说“七者,阳之正也。”母亲总觉这“七”是好寓意,乃人之始,便取了“七”这一数字为名。后因旁人嘲笑,说这是祭祀死人之期,多番思量下,便要做一番更改。 当时外祖还在,很是上心的请了术士掐八字。因五行缺木,在她四岁那年,更名为“檀”。 七七,自然就成了她的小名。 可之后唤了没多久,旁人暗里时不时就会嘲笑,母亲不许,也就将这名字弃了。如今算来,这一名字,从她四岁后半年起,便被他人忘记。就连母亲,恐怕也不太记得了。 可闻亦,似乎自一开始,就是知晓的。 司檀忽然生疑,闻亦并不觉慌乱,他笑着捏了一把司檀圆嘟嘟的脸颊,“若想知道的,我自然就有办法知道。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能有什么奇怪?你的喜好,我也是一开始就知晓的,你不会都要依依查问了罢?” 他语调轻慢自然,不慌不忙。可司檀的疑虑并未因此而减弱。 她记得,救她出山洞的人,同样也唤着“七七”。 哪有这样巧合的事? 若说他们有一两处是相同的,就只当是这世间无奇不有。可他们二人气度相似,体温无二,又…… 这就太过诡异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见司檀疑虑未懈,略一凝神,闻亦向着凝神而思的司檀面前凑了凑,笑着打趣道:“别说是这些,就连你几岁不再尿床,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正疑惑深思,忽然被闻亦这话“一棒子”敲的回了魂。司檀大声吼一句:“我不尿床!”便羞赧胀着圆脸,似羞非恼地耷拉下脑袋去寻薄被。满头乌发顺滑倾泻而下,将她的脸蛋埋的很是严实。摸索时,像是一只松鼠,恨不得赶快寻个树洞躲进去。 闻亦忽觉有趣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4 ,伸指拨弄开她的青丝,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认真道:“我说真的!” “你滚!”司檀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拉起薄被便钻了进去。好似钻着还不够,她如躲雨蜗牛,急切切地又往里缩了缩。 还真是可爱。闻亦憋着闷笑,侧躺在一侧。也不说话,只等她自己躲够了探头出来。 可等了许久不见她有动静,唯恐她再憋坏,闻亦便抖着肩头伸手下拉薄被,“兔子钻太久的洞,也要跳出来吸口气的。你这样闷着,不热吗?” 司檀又裹的紧了些,“你走开,我不想与你说话。” 埋在薄被里,她的声音很小,可到闻亦耳中却清晰的很。往常一恼一羞时,她都是这样,闻亦见惯,便摸清了她的喜怒。也不刻意硬托她探头,漠然守着,待她憋不过气,自己出来。 果然,不多时,司檀便贼窃窃掀起一角,单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孔,只为喘息所用。 闻亦趁势探出一手,含笑捏起她沾着汗液的秀鼻,道:“快出来。” “好坏哦!”司檀含气鼓着腮帮子,两只兔眼瞪的溜溜圆。随意两下,将他扭着鼻子的手扑棱开,乖乖地钻了出来。脸颊捂的通红,粗重喘息时,比冒着热气的包子都要可口。 闻亦见此,桀然而笑:“好听话的一只兔子!” 你才是兔子,长着狼尾巴的兔子! 司檀飞快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再觉得羞耻。反正在他眼里,她如同白纸一般,早已没了秘密可言,躲得再远有什么用? 撑着榻,司檀往闻亦身前挪了几寸,直到冷的打了个颤,才慢慢环向他窃笑中微微抖动的腰身…… 笑吧,笑吧,笑坏了你的嘴巴才好! ☆、微澜触动 她清浅的呼吸声于耳畔肆意轻掠, 如羽撩心,如指拨弦。闻亦箍紧她绵绵的身子,深觉失而复得的不易。含笑低头时, 于她额间落下蕴着千万爱怜的轻吻。温软在怀, 几日来的悬心忧虑,顷刻间化作缕缕缠绕眉间的欣悦安然…… 能得她今日这般靠近、依赖, 就算有朝一日被揭穿身份,避他不及时, 也当知足。 腰间的一手抓向薄衫一角, 司檀摇摇晃晃的脑袋又慢移于他胸口, 寻一处位置缩着,将整张脸都严实埋进去。寒凉透骨的怀抱并不太舒适,却是让她眷恋不已。便是疑虑犹在, 触及那直抵心头的温煦眸光,她也心生安稳。 似乎,还滋生着某种道不明微澜触动,如同浸了晨露的青笋, 待天时正阳,好剥离层层阻碍挤出土壤。 夜半醒来,司檀再难入梦, 几番辗转直到晨明。褪去惊惧过后的阴霾,司檀恢复往日闲散时光。恐她再遇意外,闻亦终究没能带她出府。原本推了再推的秋游,还未开始, 就已至终。 七月底,秋爽天阔,太史府上下搬离怀安城。 先前一案,太史令司融四面求援未果,因罪入狱。经多方细查深究,原该判斩刑结案,可因陛下感念其先前苦劳,仅撤职还乡算罢。 不管好赖,终是留了一条命在。比起他的罪过,这已算是最好的结局。 司檀知晓他们不日将远去泾阳,心中挂念母亲,于廊下静坐时,也时不时张望院外。 她在等。等太史府的消息。 可她的殷切期盼终究化尘为空。太史府一家上下搬离怀安当日,直至出了城门,也没人来报一句。 父亲与母亲,怕是不会原谅她了。或许自此之后,他们还会心存怨恨。恼她危难之时没能出言相求。 夜来起凉风,司檀郁郁独坐檐廊之下,神识恍惚,目光涣散,犹如离群孤雁,对着院门暗自神伤良久。 闻亦取一件薄毯,轻声搭在她单薄的肩头,“七七,夜凉了,回房罢。” 正出神,忽然受了惊动,司檀肩头微颤一下。她习惯性向闻亦肩头靠了靠,道:“闻亦,你说,父亲与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 静默片刻,未能得到回应,她耷拉着唇角,低声呢喃道:“我于他们无用,要不要的,我一直都是没有家的。” 闻亦不忍戳她伤痛,温笑揽臂环抱着她,“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论他们要不要你,怨不怨你!” 司檀回望了一眼他亮如星辰的眼眸,瑟瑟凉风中,忽觉暖流入注心头。如禾遇雨,如木迎朝阳。这宣平候府清宁安静,无人厌她,无人恼她。自今往后,便是她的家了。 司檀回身笨拙地拥着闻亦,私心想要留得这温存更久远一些。“闻亦——”脸埋在他的肩头,她声音轻小,绵软且甜腻。 闻亦绷直了筋脉,屏息以待,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可静止半晌,除了一声声绵长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 托起她渐渐下滑的身子,闻亦哭笑不得。 她这说睡就睡的毛病,真是想什么时候发作,便什么时候发作! 闻亦深知司檀心性,澈亮明净,如水似冰。除此之外,她情绪来去飞快,再是难过的事情,只要一个好听的故事即可阴雨转晴。摸清了她的喜恶,想要快速地将这失落驱走,着实不难。 寻了些对胃口的话本,闲来陪着她描上几笔风景,夜里安睡前,又费心思说几个故事,好容易哄得司檀重拾笑颜,闻亦窃喜不已。 可好日子没过几天,府中来了个更闹人的。 正值晚膳时辰,闻亦与司檀刚落座,长公主薛云希踢开一众拦在身前的守卫,风风火火地带着三两仆役,径直进了藤萝院。 崔管事哪敢强拦,只能疾步跟着。进了院门,他恭敬行礼道:“侯爷。” 闻亦淡然浅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来做什么?” 薛云希并不在乎他作何颜色,停步撩起裙角,寻了一处坐下,“本公主心情不好,见你这府邸不顺眼,留下来住两天冲冲煞气。” “滚远点儿!”闻亦漫不经心地收起目光,执箸为司檀碗中挑了几样清淡小菜。 司檀也听不懂他二人在说什么,索性不管不顾,也不好奇,就闷着头用食。 有了前几次的暗亏,薛云希并没有因闻亦的言语驱赶而生恼,反而颇感闲适地摸着腰间别着的银鞭,招呼随她进门的仆役道:“将本宫的行李放好,胆敢损坏一丝一缕,抽烂你们的皮!” 长公主的鞭子谁不知道厉害,听了训,个个皆是提神醒目,唯恐一个不慎,将这条小命送了。 司檀偷偷瞄了一眼薛云希的腰间,收了炸起的银刺,顺溜溜的鞭子也是吓人的。教习嬷嬷的木尺没有那么厉害,可是打在背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这银鞭这般凶狠,若是落在身上,怕是真要退层皮了。 司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的毛发都要警惕竖起。 闻亦“啪嗒”一声搁下玉箸,随后拉起司檀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5 的左手,以示安抚。待转眸望向薛云希时,面上明显不悦。“你要发疯回自己宫里!” 薛云希轻哼道:“本公主离家出走闹几天,不想回去。” “必须回去!” “不回。”薛云希不从,且有撒泼耍赖的气势。“谁让你不出手帮我的,我又无计可施,不赖在你这里我去哪?” “随你去哪!”闻亦示意崔管事道:“撵出去。” “你敢?”薛云希一掌拍向食几,震的碗碟砰砰作响。 崔管事确实不敢。那是长公主,他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能直接将人撵出府去。他有些可怜地地望向主位,进退不是。 “不必顾忌,直接撵人就是。”闻亦语调轻慢,听起却似不容违逆。 崔管事迟疑片刻,正要上前,薛云希自软垫上猛扑了过去,像只八爪钩,紧紧扒着放置在院中的几口大箱不放,“不行,我不能走。”她敛回满面的凶狠,夹带着哭腔继续道:“母后已经与风家家主商议婚事了,你不能让我出去!” 闻亦不去辨她眸中眼泪真伪,不带丝毫同情道:“这是我府上,撵不撵人由不得你。” “那也不行。”薛云希紧紧扒着木箱,死活不从。“这是我姨母的府邸,我为何不能住,不走,死也不走。” 她忽然这么无赖,哪里还有半点属于大长公主的气势。一举一动的,跟打滚耍赖的孩童一般无二。司檀从不知晓,旁人眼中脾性古怪、凶残暴虐的公主原来是这幅模样。看着看着,她忽然“噗嗤”一声掩唇而笑。 薛云希见此,非但不觉恼火,反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挤出两行热泪,“小表嫂,我已无家可归了,母后不要我,皇兄不要我。现在表哥也要将我丢出府了,你难道也不收留我了吗?” 司檀哑然瞠目,有些无措,更觉讶异,最多的,乃是惊悚。 哭得真假。闻亦淡漠扫过薛云希一眼,并未因此所动,“别理她,让她走!” 刚寻到的突破口再次被闻亦堵上,薛云希是真要哭了。她若真走,宫里等着的可是深不见底的泥沼,随时都要窒息沉陷的。想她堂堂一公主,紧急时刻竟找不到一处安身之所。这不是可怜,是悲哀! 她苦着脸,将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全压在司檀身上,“表嫂——”汪汪秋瞳饱含低声请求之意,趁得她声音极致娇软。 司檀偏着头,两只漆黑的眼珠满是狐疑,“你,真无家可归了?” “你看我行李都打包好了,能有假吗?” 她是最尊贵的公主,怎么会沦落道无价可归的地步?司檀自然是不信。可反过来看,她如此地位,竟是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也确实值得同情。 司檀瞧不出真假,也不知如何作答。转头见闻亦并不言语,便猜着他并不是真心要撵她出去。思量之下,司檀点了头,“那……好吧,你随便住就是!” 薛云希面上立刻收了哭相,笑眯眯地自木箱上爬起,“谢谢表嫂,表嫂可真好!”语毕,又转脸狠狠瞪了一眼闻亦,“不像某些人,见死不救,哼!”她撅着嘴,面着闻亦颇多幽怨。 她忽然嘚瑟地摇头晃脑,司檀这下真真确定了:她方才是卖可怜装的! 得了允许,薛云希面上阴郁不在,藏不住弯起的唇角,就差高扬起尾巴来。她一边招呼着仆役前去收拾院子,一边极显熟络地自添一盏茶水慢饮。待瞥见闻亦黑着的一张脸,薛云希眉间蕴起笑意:“表嫂同意的,气死你!” “你若不安分,我随时可以丢你出去。” 薛云希轻嗤一声道:“小样儿!” 搁在之前,她自然不敢放肆。可眼下有表嫂在,能得意一时便是一时,总要散了胸口的闷气才行。 思及此,薛云希眼波在二人身上飞快流转,贼兮兮凑向司檀:“小表嫂,我在外住的不习惯,也睡不安稳。要不,我今晚搬来跟你睡?” “这……”她们,什么时候熟络到这种地步了? 不等司檀作答,闻亦一记冷眼丢了过去,“你是真想我现在动手将你仍出去?” 就喜欢看他哽喉隐忍的模样,薛云希憋着一肚子的笑意,道:“借一晚怎么了,小气!” ☆、习惯使然 “我不止小气, 还懒。”闻亦抬眸,“尤其懒得管闲事。” “别啊,你怎么会懒呢?”薛云希转脸面向司檀, 轻挑秀眉道:“我表哥勤快着呢, 是吧小表嫂?” 司檀并不想拆台,也不究她话中深意, 只下意识点头回应说:“嗯,他很好, 不懒。” 心中所想, 司檀如实回应, 并不掺虚言。于她,闻亦自然哪里都好。对她万般周到,会讲故事, 会教她画画,就算静默不言,看上去都叫人分外安心。这样的好,她无法否认。且他并不懒, 一点儿也不。 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来得猝不及防,同时也酸得薛云希浑身不舒服,她狠抽了嘴角:“看吧, 表嫂夸你呢!你就乐得窜上天吧!” “自然。”闻亦听之格外满足,不管薛云希说什么,心花怒放的他都不再与其计较。 大抵是闻亦先前拒绝的言辞惹了她不快,薛云希抓了他的软, 恨不得顺着一直挠下去。可一想到往后还得需要他,再是不满也得暂时忍下。言语奚落过一两句,勉强还了处于弱势的闷恼,加之抗不过他二人合为一的“攻势”,待心头稍觉舒爽一些,也就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司檀明白闻亦并非真的要撵人。要不,她哪里有能耐做得了他的主?可她也确实猜不透对这婚事,闻亦到底作何看法,他又因何来的那么大火气。 用了膳,崔管事着府内仆役收拾了一处院子出来,薛云希自觉成了第一步,正暗自欣喜,也不管院子好赖,咧着嘴便搬了进去。能有机会推了婚事,确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夜来露微浓,清月莞然。打发薛云希离开,闻亦去了书房。司檀在廊下小坐,百无聊赖时,拿藤枝轻戳着迎风晃动的兽首壁灯。 绕过曲折檐廊的偏远书房,司檀仅去过一次,隔着木门,她也看不真切那里有些什么。她只知道这藤萝院中,闻亦最是常去的也就那两处。 她只当他是忙公事,到底是没问。哪怕心头存着的疑云从未曾散去过片刻,她也不问。 因她知晓,闻亦若是想让她知道的、能让她知道,他不会隐瞒。既不会,便无需她好奇强行探知。 待闻亦的身影缓缓靠近,司檀丢了藤枝,小跑着便迎了上去。带着温热的两手抓向一侧宽袖,双靥浅弯,眉眼如悬空弧月:“忙完了?” “嗯。” “你说要去半个时辰,这已经都超了一刻。”司檀瘪瘪嘴,明显不满。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6 壁灯灯昏昏余下几盏,映的她纤长卷翘的长睫尤为齐整乖顺。闻亦含笑,温然道:“这么说来,让你多等一刻,确是我的不是了!” “知道还那么慢!”司檀拽着闻亦沿着檐廊慢行,她小步走在前头,只留了背影给他。说这话时,声音微低,倍显娇嗔。 “好好好,往后我当谨记,再不让你多等半刻,可好?” “我才没等你!”司檀脸上染起红霞,隐藏在暗影里,并不太明显。 她能计算着时间等他回院,与他来讲,左右都值得欣喜。她的依赖日渐强烈,她的不舍亦是与日而增。如此来看,他也该是满足。 闻亦轻声而笑,一双晕着柔光的眼睛紧锁在眼前的小小身躯上,如明月姣姣,似旭日灼灼。 听到身后清浅如风的温润笑声,司檀转头回视了一眼。“又笑我!”她低声抱怨一句,拽着闻亦衣袖的手又紧了一些。 透过藤萝花穗,月光倾一地斑驳清影。几上燃起的灯火晕开圈圈光环,混合明月之辉,轻柔之中,濯濯清宁。 廊下并坐,清凉入骨。司檀仰头望一眼悬空半月,安然沉静的心头,忽然漫起一重馨甜。她隐在袖中的温热两手缓缓伸出,如初出山林的鸟儿,似惊似喜地探出一点来。 怯怯搭上闻亦的手背,寒凉让司檀肩头发颤。可她并未移开,犹疑一刹,再进一步。“闻亦,你手一直这么凉,觉得冷吗?”她转过头,如星辰闪耀的一双黑玉眼眸,眨巴着望着闻亦。 冷?八百年前他的肉身葬于雪间,魂灵亦是冰封而存。八百年来他的灵力汲取寒气,融寒而生。适于冰天雪地的人,如何会冷? 闻亦正要摇头,司檀两手间的温暖传递进来,携着阵阵酥麻,撩拨的他不舍抽离。稍作迟疑,他回望着灯火下司檀清透微红的两颊,貌似真切地点了点头。 他真的会冷? 夏日炎热,这样的冰凉可消去暑气,确实是好。可现已入秋,夹带寒露的萧瑟凉风之下,他浑身还是这么冰凉,他衣衫又显单薄,想必是冷的。 秋季渐凉,想她自己先后已经几次着寒,恐闻亦再如她一般。司檀深信,且心生不忍。略微一顿,小心捧起他带着冷气的两手,“我不觉得冷,可以给你暖暖。”说罢,便托起这双手徐徐往自己两颊递送过来。 寒凉触及皮肉,透过筋脉缕缕入骨。原本映着微弱火光的滚烫脸蛋,顷刻间如同浸入冷水。 好冰啊,比起前些日子,好似越来越冰了。司檀止不住吸了口气,两只还有余温的小手不停歇地揉搓着,像是要拭去这份冷寒。 “还冷吗?”她轻呵一口热气,问道。 温热的气息犹如柳絮挠心,使得闻亦神经骤然绷直。“冷!”他语气微浅,显得尤为可怜。 司檀并未觉出异样,使劲捂着他的手,道:“这样呢?” “还冷。” “那我挪近些,再暖暖就不冷了。”说着,她往闻亦身旁靠了靠,将他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颈窝处,想让这分冰凉散的快些。 可不知为何,去了又来。如此来回,没能驱走闻亦身上的冰冷不说,司檀自己倒开始因凉气入侵,瑟缩抖动了。 “还冷吗?” 触上柔滑如玉的温软,闻亦的手是怎么也不想抽回来了。她如此天真,说什么都深信不疑。被这么认真揉搓着,他总归是惭愧的。 这样暖心乖巧的她,闻亦愈发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他迅速抽回了手,揽臂将司檀打颤的身子拥进怀中。 “不冷了。”他说。 “可我冷啊!”越贴近他,觉得浑身都像是结了一层厚重的白霜,司檀禁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着颤。 而今已入八月,寒气渐盛。随天气变化的,还有他周身的冰冷。司檀只是常人,没有灵气护体。这多日来,她宁可咬牙将忍也不刻意远离。这份情义,已然如火灼烧心间,似予他千万般厚重。 尽管不想,思虑再三,闻亦还是松了手…… 而后的许多日,他也如此。 司檀发觉他忽然有意躲避她的靠近,隐有意识,也不与他生气。夜里昏沉渐入梦境之际,自觉地就摸索着钻进他怀里。 心安无关温度几许,习惯使然。便是真的置身雪山之巅,心暖则暖。 自薛云希入住府内,原还想着她性子略急,并不会在此长留。不曾想,她竟是出奇的安静。平日里,为求闻亦能出手救她于水火,除了来藤萝院闲逛一圈,也会陪着司檀聊上几句。除此之外,她就是待在自己院中,偶尔无聊,会对着花木挥舞几下银鞭,或者拉着一众侍卫练练身手。 期间周太后着人来接,说是婚事已定,请她务必尽快回宫。可她一气之下挥鞭子将人赶了出去,是怎么也不肯走。 她的不满也不隐藏,统统摆在明面上。周太后清楚她脾性,可也毫无办法。大梁局势不稳,由不得她任性胡闹,这婚事,自然也不会因她此次离宫而轻易更变。 薛云希明了风家于皇室的重要性,更是明了各地藩王的种种野心。可再是明了,不愿嫁就是不愿嫁,天塌下来也没用。 周太后见她难训,随后又派了贴身女官,请闻亦出面劝薛云希回宫。闻亦不好直接拒绝,只点了头,并未保证是否有效。待女官走后,他倒是像个无事人一样,竟还有心思陪司檀午睡。 司檀围坐在榻,睡意全无:“你答应了太后的话,都给忘记了?” “那些不重要。”他摊开棉被,拉起一角盖在司檀身上。面上看来,他闲适自在的很,全然是不急的。他笑着轻捏一把司檀圆嘟嘟的脸颊,软滑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你怎么忽然比我都急了呢?” “我、我才不急。只是看长公主挺可怜的。”她扑棱开闻亦的手,瑟缩着低声说道。 近日长公主常来陪她说话,可言语再不如之前那般轻松,明显有些郁郁寡欢。她目光再是浅薄,这也不难看出。 “你说说看,她哪里值得你可怜?” “她……”她身为长公主,自是什么都是好的,司檀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值得可怜。若一定要寻个缘由,也只有那么一个了。 想了想,她回答说:“嫁与不想嫁的人,是可怜。” 她这么一说,好似戳到了闻亦痛处。他也无奈,佯装生气地阴沉着脸,冰凉凉的指腹狠狠掐了一把司檀的脸蛋。 “你做什么,疼!”司檀瘪嘴瞪了他一眼。 “你当初嫁与我,不也是心存不满?而今同情起旁人,莫不是觉得同病相怜了?” 司檀蹙了蹙眉头,满带狐疑地打量着闻亦。并不急着出言来解释,只看得他心头发毛。 “你这是什么眼神?”闻亦往前凑了凑,面上阴云更胜之前。 司檀咬着唇瓣凝思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7 聚神良久,才轻声砸吧了两下,了然点头道:“长公主有句话说的很对!” 闻亦眉间微动,疑惑不已:“她说了什么话?” 司檀卷着棉被,往另一侧远远骨碌过去。觉着距离够安全,才像是破土的笋尖一般笑着探出头来:“你果然小气!” ☆、展露无遗 秋阳进窗, 驱走满屋阴凉,映照着鹅黄纱帐上的银丝雀儿鲜活如生。司檀圆圆的脸蛋含几分童真,稚言打趣过后, 小手快速上拉棉被, 将雪肤娇颜严严实实遮在里头。露出的两只眼睛一下下眨巴着,似是心虚, 又显怯缩之色。 她是怕他再捏脸。方才他的两指没用多少力,却也并不温柔, 真有些疼。 闻亦横眉而视, 暗芒更甚:“你过来。”他嗓音略沉, 不满不言而喻。 脑袋往里一缩,司檀裹着棉被蠕动起来:“我,我才不能过去。”过去了定是要受罚的。 这样孩子心性的司檀, 闻亦真是毫无办法,眸间刚如墨晕染开的阴郁亦是顷刻间被柔情取代。他勾了勾唇角,几乎轻笑出声。忽然心生趣意,慌忙将到唇畔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过来!”他音调微提一度, 听之似有怒气暗含。 好凶。他不会真生气了吧?躲在棉被里的司檀瞬间不敢再动了。两只兔耳高高竖起,听着之外的动静,悄摸分辨闻亦对她的态度。 静默半晌不见有声, 司檀以为他真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扒拉着钻出头,偷瞥见闻亦冷着脸,心内暗暗一叹,就很是乖顺地挪近。挪动中, 她时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闻亦,两视线相撞,又显心虚地转过去。踟躇半晌,也没移多少来。倒是两只如粉桃的两颊映着溜进室内的明光,怯怯缩缩时,更是惹人怜爱。 闻亦等不及,一把将正一点点靠近的司檀捉了过来。司檀并未料到他会忽然这么粗鲁,受了惊吓,双目睁的溜圆溜圆。 闻亦忍着笑,眉梢微扬,“方才说我小气?” 可不就是小气嘛!细致算算,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两月,也是熟悉了。这些日子相处,她早已忘记了先前拒婚不嫁一事。原还以为他也不会记得。谁料,他还如此“记仇”,两月都已过去,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难道还不够小气? 司檀狠瞪了他一眼,差点说“是”。正欲开口之际,忽然意识到不可,立刻摇头晃脑地否认。 闻亦唇角微动,紧抓着司檀软绵绵的两手,藏了许久的笑意丝丝展露无遗,且携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奸邪”味道。 司檀忽地肩头发凉…… 闻亦笑着道:“我哪里小气。” “你现在这样,就是小气!” 趁司檀不备,闻亦腾出一手,朝着她腋下探了过去。指尖触及之处,如虫儿叮咬,酥.痒遍布,顺着绷直的神经缕缕蔓延。 司檀这下终于明白了他笑中的那分“奸邪”到底意味着什么了。可当她有所意识,显然过晚。儿时刚记事,她一不听话,嬷嬷就拿这个来治她。卓焉进府以后,私下玩闹时,也会相互捻掐。她最是怕痒,尤其怕人隔着衣衫挠痒痒。笑不痛快,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她最是害怕了。 “呀——你别……”她刚张了口,就被呼之欲出的苦笑取代。一声声脆生清笑,抽动着腹部筋脉,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真是长了胆子,敢明目张胆顶撞我。还收拾不了你?”闻亦明显乐得欢畅,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我……没有。”司檀上气不接下气,身子亦是毫无不受控制地左右摆动。 “还不承认。”闻亦笑意渐浓,松了抓着司檀的手,更是放肆起来。 司檀深觉自己再这么笑,会一口气喘不过,直接黑眼昏厥过去。被挠的毫无力气,绵软挥舞着两手连连求饶:“我不说了,不说还不行吗?” “别闹了,求你……” 这样软声轻语,闻亦再想惩罚一二也是狠不下心了。 总算是停了手。司檀托起两手撑着闻亦的肩头,还来不及揉一下笑抽筋的肚子,便大口大口喘起粗气。怎么每次受欺负的都是她?呜呜呜,好可怜! 风扬催窗,薄纱轻晃。沾了薄汗的两颊于日影中染起绯色云霞,桃色唇瓣一张一合,深浅不一的气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凌乱吞吐。衣衫歪斜,衣领微开,白皙软滑的肩头朦胧初现,露出的一边锁骨尤其精巧诱人。 本是娇媚惹火的一幕,偏偏映着她昳丽娇颜下的浅弯双靥,魅惑的叫人移不开眼的同时,恰好对上澈亮如清泉倾泻的黑瞳,又不忍惊扰。 闻亦低眸僵视着近在咫尺的圆润小脸,一呼一吸间,混乱且显粗重。身.下清幽如兰的气息夹带着属于藤萝的馨甜,丝丝倾吐,如细毛触在唇间。 并未发觉闻亦眼中的灼热,司檀撅起嘴巴,低声道:“你以后别再挠我痒痒了,太难受。” 闻亦掩去嗓间的干涩,依她所言:“好,你若听话,我便答应。” “那我也不说你小气。”她果然听话,立刻拿此与他交换。 “好。” 司檀闻之立刻展颜,笑得温暖而又柔软。她心里的闻亦样样都好,就算小气也是好,自是谁人都及不得的。 沉溺在自己的满足里,司檀心悦不已,胸口的触动愈加强烈,掀起的波澜亦是越来越汹涌。 忽觉脸颊发热,似干柴将燃。司檀怯怯抬起下巴,颇具探究色彩的视线分毫不差地停留在他饱满唇瓣上。如樱如蜜的双唇,如同侵染了朝露,醉人的忍不住就想要咬上去。 心虚而又赧然,司檀如梦似幻。夹带几分恍惚的目光缓缓上移,掠过直挺的鼻梁,对上闻亦眸中的灼烈,那染起的层层云霞格外深重。久久凝视,僵直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被抽离,被他眼中蕴起的温笑吸引的分不清东西。 司檀不由探出粉舌,来回舔舔干涩的嘴唇。嗓间一动,又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两眼渐入迷离,她声音甜糯,如饮甘露:“闻亦,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儿。” 断断续续说完,闻亦唇畔的笑意渐深:“为何?” 司檀颤颤抖动着两睑,连睫羽都像是被勾走了魂灵,抖动的剧烈,且更显忧怜。 她道:“你这么近,我忍不住的,就想、就想亲亲你。” 不止想要亲亲,得使劲咬上一口才行。如此,才能品得这饱满红樱的滋味。 司檀动了动眉头,又有些遗憾地耷拉下眼睑。好像,她之前已经偷尝过。味道淡淡的,并不甜。 惦记多时,已隐忍到极限。她这一句话出口,如同明火遇上黑油,须臾间烈焰腾天而起。闻亦吼间一涩,嗓音显哑:“正好,我也想。” 墨瞳含带圈圈涟漪,抬起时,司檀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8 眨也不眨地僵视着闻亦。恍然迷蒙中,隐隐携带着几分期盼,如春苗待细雨。急切,又涩涩含羞。 闻亦目光轻柔,似水如云。倾身低头时,唇畔恣意上扬。 两月前的她,还不知道他的模样。他千方百计想娶,她宁可挨打也不愿嫁。两月相处,她纯然如水。她一点点放下戒备,直到愿意相信他,靠近他,依赖他。就如同先前,他们相识、相知、相依时的模样。 他这样好的七七,如何叫他放下?怕是再经历八百年,忍受八百年的煎熬,也不能将她抹去一毫。 就算如今她不记得他们先前种种。可是只要他还不忘,他便愿意再次跨过千万距离来追寻她的身影。 柔软触及,闻亦轻托起她软滑的纤白细颈,连同还未出口的言语,也一并含在了冰凉的唇瓣之中。 清而浅的吻,如醇香果茶,入口丝滑清甜,惑的人情难自禁。 冰凉的触感在唇间游离,散去她羞人的的火热。就像是热汗淋淋时含着口冰水,很是舒服。司檀忽生眷恋,媚眼微眯,禁不住地就弯起唇角。 轻点不足已示情,辗转不足以显意。冰唇卷回那抹笑意,徐徐加深的亲吻好比换茶饮美酒,牵引着她乱了方寸。唇瓣上的碰撞剧烈凶猛,钳着细颈的手掌也逐渐锁紧,好似要将她揉碎揣进怀中。 司檀着实被他专注的深吻诱惑地迷醉不已。晕开水意的双眸掺着重重期许,渐盛渐浓的情愫被深度挖掘。呆滞承接过后,醺然溢开,司檀缓缓阖眸,颇感笨拙地学着去迎合。 她的主动还是略显僵硬,却是刹那点燃了最后的一堆干柴,烧得闻亦全然抛去了原本的小心轻柔,托在司檀后颈的一手也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度。 咬磨近尾,不待她喘息,舌尖灵活撬开紧闭的贝齿,携如烈酒般浓厚的情意,不顾一切地深入探寻、痴痴交缠。 或是惊惧,或是茫然。迷乱之中的司檀不曾发觉亲吻还可这样深入相绕,睁眼轻声嘤咛之后,便不知所措地扭动起来。湿滑粉舌亦是不知如何自处,似推似送的来来回回,想要叫停这凶猛攻势。 “嗯……”一声蕴着如痴如醉,又羞恼迷茫的轻喃,顺着鼻吸低弱发出,似有抗拒之意。 可这些微弱抵抗,慌乱之时半推不就,如同添柴加火,非但不能使他即刻停止,且撩拨地闻亦欲念更甚。 愈来愈浓,愈来愈深,唇瓣的酥麻也愈来愈一发不可收拾,隐约间,似有吞天噬地之势。 如此交缠,连同闻亦颤动的长睫都看得清楚。司檀仅剩的丁点儿清醒瞬间被摧毁,直至彻底崩塌。 水汽蓄满的双眼再次合上,无助且显痴迷。鼻间环绕的气息愈发凌乱,她抓在闻亦腰间的两手更是紧了又紧。 酥麻带动着她任由索取,欲念使得她茫然之中颤栗不已。期盼,心动,迎合,直到渐入渐深。这一步步引诱之下,她已经不能自持,且不由自主地就深陷其中,至无法自拔…… ☆、哭笑不得 情之所至, 闻亦神识皆去之百里,随携着缕缕冰凉的大手四处游离。秋衫尚薄,他手掌所到之处, 冷热相触, 一半火焰,一半冰雪。 正意乱恍惚的司檀, 忽觉胸前一阵寒凉,肩头瑟瑟一颤, 便自混沌中迅速回魂。 “唔……”被钳制着的脖颈不安分的来回转动起来, 紧抓薄衫的一双小手也上移至闻亦胸前放肆乱抓。 可她力气有限, 这棉弱的抵抗于闻亦来说毫无力道,唇边辗转嘶磨的深吻愈发不可抵挡,熟稔探取的灵舌更是肆意伸卷。 司檀摇晃着脑袋, 够了,已经够了。可闻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咬一口她柔软的唇瓣,以示不满。 司檀急了。她一急, 眼中的蓄起的薄薄雾气便如空山新雨般,迷蒙且显湿腻。 她眼中的亲亲,如晨露着莲, 如春燕点水。双唇相碰,清浅犹如饮甘泉。她不曾见过这样咬磨相缠的吻,不曾见过这样热烈而痴狂的闻亦。 她害怕了。 一旦害怕起来,她的无措掩盖了沉迷, 包在眼眶中的水汽阻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淌。 颈间的那只手忽地触摸到星点湿润,闻亦动作一滞,速速撤离出来。“怎么了?”压抑的浓重鼻息进出凌乱,音色沙哑,颇感茫然。 司檀紧抓着领口,一下下地瘪嘴低声哭泣着:“呜……我再也不要亲亲了。” 这哪里是吃樱桃,嘴巴火辣辣的,又疼又胀,根本就像是误尝了大块红椒。这样的亲亲,她再也不要了。 这样诱人,又让他无所适从的司檀,闻亦真是哭笑不得。隐去倾身再咬一口的冲动,伸手轻抚起她圆嘟嘟的小脸,道:“是你要亲的,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后悔还不行吗?坏人。司檀抽搭着狠狠拨开他的手,欲从他怀中溜出去:“不要就是不要!”带着哭腔的,极具控诉之意。 闻亦无奈,两腿使力压制着她,不容她逃脱。 忽觉腹间似有异物相顶,司檀抹着泪痕,微微低头道:“你做什么咯的我,疼!” 视线所及之处,她并无发现。闻亦却是不知何故,低头微怔片刻,忽然慌乱地迅速翻身仰躺在榻,并顺势拉过棉被掩盖。 他,这是怎么了?司檀不解,满带狐疑地抬起湿漉漉的两睑。可任她怎么看,都不得答案。孩子心性,总是被好奇心牵引。司檀擦去眼周的痕迹,撑榻而起,往闻亦身前挪进几步,想再细细探查一番…… “咚咚咚——”木门恰好有了动静,“侯爷,夫人,长公主来了。”木缘朝内禀告一声,便默声候在外头。 “该起了!”司檀拉一把凌乱不堪的衣裳,摸索着下了榻。 闻亦侧身看她缓步往外,不由轻舒口气。 她如今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既想行步尝得滋味,心内又畏惧抵抗。如此矛盾,乃不知情意为何之故。他就算心有万千,时时牵念,亦是不可太过心急,以免再如今日一般吓了她。 毕竟,他们二人,横着的距离太过遥远。 待气息如常,异样平复。闻亦略一敛神,掀背起身。 薛云希到院中来,翻过来倒过去的,也就那一件事。可闻亦就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一连多日,她说东,他便言西,她讲南,他便道北,或者就是一直沉默。帮与不帮,救与不救,他也一直不表态。 薛云希无法,生了几次闷气之后,好似已经麻木。她也不再提,没事就掐着时间,像是故意一样,就趁着她夫妇二人独处时打扰。 比如今日…… 用了午膳,她心烦气躁难以入眠。先前几番讨教,府中侍卫被她伤了大半。而今人人见之避之不及,再不敢与她比试身手,无奈,只得到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59 所住院落中砍花折柳般的胡乱甩鞭子。 约摸着时辰尚可,她换了身衣衫,到藤萝院中找自在。 本公主婚事未有着落,岂能让你享尽无上福气。抱着这样的心态,她已经接连多次如此行事。进了院门,也不客套,直接于廊下席地而坐。 唯恐怠慢,木缘备好了茶水,齐整搁在案上。往瓷盏中添满,行礼退至一侧,以供差遣。 伺候司檀更衣,卓焉欲言又止。见闻亦在一旁等候,暗自几番思量,不敢乱言。至出了房门,司檀仍无所觉。 “表哥,你真够可以啊!”司檀就座,薛云希搁下杯盏,贼兮兮望向闻亦:“午间也就半个时辰,可吃饱了?” 司檀并不明白她此话何意,疑云环绕眉间时,她拉着闻亦的手,问得极其轻柔:“你午膳没吃饱吗?可是饿了?” 这表嫂可真是傻得有趣!薛云希禁不住扶几大笑起来。她这个表哥明显没吃饱,饿着呢!看他这一副不满足的模样,只怕是再给他一顿也难塞得了牙缝。 正笑得欢畅,闻亦漠然睨了薛云希一眼。转眸对上司檀澈亮中满含关切的眼睛,他含笑摇头:“放心,我不饿。” “哦。”司檀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么娇小的娘子,像是个瓷娃娃一样,他这头饿狼可真是下的了口。偷瞄一眼司檀红肿如梅,娇艳如饮血的唇瓣,薛云希悄悄朝着闻亦竖起了拇指。 正悄摸低着头翻看画册的司檀,一无所知。 她如此明目张胆地取笑,闻亦更不愿予她退婚方案。薛云希也知这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故意挪近司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或者讲些趣事引她注意,以将她二人分离开。至薄暮微显,她方才悠哉离去。 晚膳过后半个时辰,她掐算好,便再次进院,如此来回奔忙,她也不嫌麻烦。 待司檀发现薛云希笑话她的原因,已是晚间沐浴梳妆时。肿胀消减,可一眼看去仍是红的明显。司檀气急,大步走向榻前狠掐了闻亦一把。两腮撑起,黑溜溜的眼睛也得极是圆鼓,就差头顶冒出几股烟来。 被人发现太过尴尬,就像是儿时偷做了不好的事。似羞似恼的,夜间入眠,司檀狠心将闻亦推开,自己卷着棉被缩在一旁,不让他接近。闻亦无奈,好言哄了多时,可司檀丝毫不买账。 她也果然不再要亲亲了。任闻亦使尽了办法,往后的几天里,能躲则躲,躲不过就缩。实在不行,皱起眉头就蓄眼泪。 这可乐坏了薛云希。每每见到闻亦阴着一张脸,她都想大吼一声活该。闻亦再怎么对她无视,她也是分毫不在乎。 有人治他,牵动得了他的情绪,她乐此不彼的看好戏,谁还在乎那些。 这心里一高兴,什么烦人的婚事早被她抛在了脑后…… 午膳刚过,闻亦出了院门,薛云希也无事可做。一时心血来潮,就对着司檀讲怀安城内的趣事。说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杏林遇上郎君,一见钟情误终身。说什么满腹诗文的佳公子偶幸花街舞娘,捅破天要娶回家做夫人。 说起这些故事,薛云希滔滔不绝。由故事讲到了山水,由山水讲到了美食。说起美食,便不由自主地就扯上了儿时最喜欢的冰糖葫芦。这一起头,酸酸甜甜的记忆,顷刻间在司檀心口开了闸。 捕捉到司檀眼里对外愈渐浓烈的向往,薛云希大喜。自搬来长住,她也许久不曾外出闲逛了。想了想,她歪着头试探道:“表嫂,要不,随我一同出府逛逛?” 一说要出府,司檀心生欢喜。可想到闻亦不许,她又很是失落地耷拉下嘴角,轻轻摇头:“闻亦他,他不许我出去。” “表哥又不在,你出去一趟他还能发现了不成?”薛云希撇嘴,“还是你怕我将你掳走。” 她当然不会将她掳走。长公主并不知晓在她身上发生过何事,不知她的不安和恐惧。她也不能说出去。稍一凝神,司檀再次摇头。 “我们不远走,就在附近街道上闲逛。早去早回,你看行吗?” 司檀仍是不愿。 因闻亦不许,她不想让闻亦生气。加之先前一事,她也有些害怕。虽说她很想外出走走,哪怕是在近处透透气也好。可闻亦说了,不许她乱跑是为她好。不让便不让,她可以安静待在府里的。 薛云希见说不动,深觉累人。这宣平候府方寸之地,四面围墙。她整日憋闷在藤萝院中,也不嫌无聊? 叹息间,视线扫及堆在案旁的一摞话本,正无言之际,忽地又有了主意。她道:“表嫂,福安街有许多书摊,所售话本册册精奇,你也不想去看看?” 偷偷探了一眼,发觉她眸中晶亮,知是有戏。趁热打铁道:“你这些放置在案下,想必都是看完了罢?趁着这机会,我带你找些有趣的,可好?” “你放心,我不告诉表哥。” 她信誓旦旦,说得直入司檀心窝,令她再不忍拒绝。暗自琢磨良久,终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她说的确实可行。最近闻亦都没再为她添话本了,之前寻的那一堆,她早已看得所剩无几。是该出去亲自挑挑,兴许能发现不一样的。 她若是早些回来,赶在闻亦之前,必不会让他有所发觉。思及此,她欣悦展颜,也不去梳妆,只作寻常模样便随薛云希之后出了门。 福安街与宣平候府之间仅相隔两条街道。二人并未乘车,一路悠然漫步。司檀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又惊又俱,可一想到有冰糖葫芦,有话本,卸下心理重担,她也不觉费时。 一路新奇物件颇多,薛云希只随手翻看一二。恐司檀走丢,摊贩面前亦是不敢多做停留。 到了福安街,书摊鳞次排列,多的一眼望不到头。司檀一高兴,哪里还顾得什么防备,活蹦乱跳地便一个个挨着挑拣。 书摊话本多样,她看过的也不少。可她只爱看神仙精怪,不喜杂谈古籍。因那古籍太过费神,又常以悲剧收尾。神仙精怪就不同了,他们是有法术的。 可神仙精怪话本中,情节多吓人,书摊为营生,少有购进。挑来捡去的,也就那一两个地方。 司檀欣喜,翩然如蜻蜓。提起裙角便向着书摊飞奔而去。薛云希无奈,又觉这样欢跳似孩童的她很是有趣,默然掩笑之后,也就紧跟她身后。 一遇话本,这位小表嫂如此忘乎所以。若是一不小心遇上坏人,以她长居深宅的单纯,只怕难以应付。她带出来的人,自然得好好看着。要不,那可恶的表哥能分分钟将她剁吧了。 转眼她就跑远,薛云希慌忙追了上去:“表嫂,你慢点儿!” 司檀原还不知,这里的话本缭目繁杂至此。停在一书摊之前,她垂首细细翻找,时不时还拿起一本翻上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0 几页。见语句简洁精炼的,故事离奇有趣的,她都搁在一旁,欲寻回府中细致品读。 待收的可以,正要转身回返。忽然瞥见一册惹她不舍弃之不顾的封面,司檀再次驻足不前…… “这故事匪夷所思,内容离奇曲折。难得遇上这样好的话本,不知可有多的,也好回府带给几位孙儿?”身旁的白了两鬓的妇人谦和有礼地朝着摊主道。 “这……不知夫人从那处寻得的?”摊主讨好行礼,接过话本,更显疑惑。 “这一摊乱堆里。” 摊主左右翻看,发觉对此并无印象。遂歉然一笑,道:“兴许是先前所剩,只一册了。夫人若有兴趣,不妨带回。” 那妇人只答是几位孙儿挑剔,须一人一册才可。放下了话本,颔首面向司檀一笑,也不多留恋,碎步远离书摊。 那妇人的眉眼,好似……在哪见过? 直至她的身影在街道内消失,司檀方回神僵视着那孤零零的话本。 这话本封面蓝底,绘有一位面向苍茫雪山的白衣背影。因笔法模糊,看不真切。司檀深感情境似曾相识,见摊主神游,便拿起随手浏览几页。 只一眼,便叫她收不回魂来…… 品其言辞,司檀深觉它并非寻常话本。一幕一幕,极像是奇人野史。 故事是好故事,可惜是野史。 司檀有些遗憾。本欲畅游,忽然从中抽离。虽说她也感兴趣,可野史大多胡乱编造,将原本活生生的人物解读成多面。优者似神明降临,劣者如鬼怪附体。这样的书,就算是有趣,也是不怎合她的胃口。 想到只余一本,觉得可惜。稍一犹疑,她便将此搁在整理好的一摞中。不能尽如她意,闲来打发时间也可以。这么想着,她就挑了另外一本。 薛云希耐心等候许久,见她愈发沉浸其中无法轻易回神正要上前提醒。无意抬眸,瞥见茶楼窗口闪过的一抹蓝影,她的心头骤然掀起一阵阵难以压制的汹涌。 寻找多时,她派出的人马几乎将怀安翻遍。一直未果,原收了人手,失望至极。不曾想,竟能在此遇见。 她阔步上前道一句:“表嫂在此等着不可乱动,我去去就回。”说罢,不待司檀回应,急匆匆闪身而去。 认真起来的司檀神识浅薄,畅游话本觉得眼睛根本不够用。两只耳朵往常就算竖的再高,这时候,都自动闭塞着,反应亦是迟钝不少。觉察耳边动静,薛云希已经走远。 “好吧!”她低声呢喃一两句,便又四处翻找起来。 书摊靠近街道边沿,适逢集市,来往人潮拥挤不堪。今日不开市,原也没有多少人。可福安街位置极佳,平日里与市集时无异。如此被人来回翻看,这书摊早已凌乱不已。找起心仪的话本来,越是近尾,便越是困难。 直至暗暮微低,话本选的差不离,高高一摞,堆起如山丘。察觉时辰不早,司檀结账时才想到…… 长公主离去,她身上空空,分银全无。 这可如何是好? 来往客人不断,贵贱皆有。摊主只消一眼,便瞧得出眼前红脸垂首的小姑娘因何踟躇不前,他笑了笑:“小姐若是不便,这堆话本小的就先替您收着。他日若是有空,前来取回即可。” “可……我……”司檀有口难言。 平日闻亦不会允她出府,今日跟着长公主偷溜出来也是趁他不在。他日?她如何还有其他时间再偷偷跑出来? 再者,这话本是她亲自选的,她若放下不拿,或许不日就没了。 稍一思索,她自发间取下玉钗递交到摊主手中,“我今日行的急,拿这个相抵,如何?”她问的很是小心翼翼。 “这……怕是不可。”摊主不好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他不曾见过世面,这玉钗到底价值几何,他实难计算得出。 司檀不好说出府邸所在,四处环视,见长公主还未归来。犹疑再三,只得收回玉钗。“那……好吧,我改日再来。”她很是不舍地低下头去,将一整摞话本递于摊主手中。 “你出门就不带点儿银子在身上吗?” 正因不能带回这些话本而失落,一袋银钱便自司檀右侧飞来,随那落下的声音之后,“嘭”的一声落在书摊之间。 司檀转过身,正对上一张阴邪含笑的脸。“才不要你的银子!”说罢,抓起书中银袋子朝他丢了过去。 摊主眼睁睁看着这胀鼓鼓的银袋飞了来回,心头一抽一抽。这可是银子,他们是当丢石头呢? “脾气还挺倔!”风顷棠嘴角微动,随意伸手将这扑向面门的银袋接了下来。“你夫君当真吝啬到这种地步,一点儿钱都不舍吗?” “不许你说他!”她的闻亦,谁也不许说不好。司檀气呼呼地狠瞪着他,像是突然炸毛红眼的兔子。 竟如此维护!风顷棠忽然勾起笑意,莫名其妙地教人看不清其所思所量。漠然望了摊主一眼,抬手又将银袋扔了过去。力道正好,不偏不倚,恰落在那转动着小眼睛的摊主面前。“收着!”他冷然吩咐一声,便满面阴鹜地提步往前。 “不许收!”司檀伸手就要去夺,可那摊主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钱,到了手,自然不舍轻易弃了。 “那这些,我不要了。”司檀不喜风顷棠,更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他付了钱,这话本便是他的,她宁愿舍弃不看也不要收。 风顷棠停了步,面上阴云重重。不过很快,他又收起,嘴角噙起笑,颇具意味的视线划过一册册书本,道:“以你这年纪,当这种事很值得炫耀,想要我大声嚷出去,连同你那宝贝夫君一道,被人当作笑话看吗?” “你……”司檀正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被人笑没关系,十几年被人嘲笑过来,她早已麻木。可是闻亦不行。她不能让人笑他。 风顷棠猜得她的心思,抬手伸至她发间:“以此当做交换,来日到我府上取回。”不容司檀拒绝,他已将玉钗取下收入袖中。 正欲迈步,一道夹带利刃的长鞭如游龙乘云盘旋,冲破层层空中阻隔,直向风顷棠袭去。“好大胆子,竟在我眼皮底下欺负我的人!”一鞭子预料中的落空,薛云希大喝一声,翻身向前,将司檀护在身后。 “本将军没空陪你玩!”风顷棠淡漠应一句,也不多作停留,转身就走。 “哼!臭淫贼!当我想陪你玩儿吗?”薛云希鼻息高扬,朝着他傲慢的身影狠鄙一眼。 此言入耳,风顷棠也不生恼,“本将军淫贼又如何,照婚约来看,不日便于晋华长公主成亲。指不定到时,就是驸马了!”悠悠语毕,也不顾薛云希眸中燃起的烈焰升的多旺,多高,头也不回地稳步向前而行。 “呸!鬼才要嫁你!”薛云希啐了一口,将发出的银鞭快速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1 收回腰间。“表嫂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了你?”她转脸翻转着司檀的肩头,左右查看她有无受伤。 司檀摆手制止:“他没有欺负我。” 天色着实不早,薛云希付了几倍银钱,司檀不想欠人,央着摊主将风顷棠的银子还回他府上。一说是上将军府,摊主也不敢不从,连连保证说天黑之前必然送到。 那根玉钗是母亲先前为她添置的,也并不多珍贵。拿了便拿了,司檀也不多在意。怀里抱着一堆话本,该忘的都忘得干净,兴致与来时无二。 跨进府门,司檀就觉得不太对劲。仰头望一眼将暗的天幕,及斜落西山的秋阳,她知晓,闻亦可能早就回府等着了。 果然如她所想。刚行至正厅外,一道沉沉的嗓音由内传出:“出府了?” 想到之前他的一遍遍嘱咐,司檀禁不住打了个颤…… ☆、冬暖夏凉 平日里, 他声音轻软,似春风拂耳,如轻羽挠心。闻之如饮蜜糖, 如沐清泉。偶有存气吼她时, 不过大多都是装的,并不算凶。可今日不同, 她明显感觉那一声穿梭入耳的嗓音隐忍且显压抑。 他真是生气了、 可这下完了!司檀心内暗暗为自己叫了声屈。可一想到他是因自己偷偷出府生气,顿觉心虚, 就不显得多委屈了。 闻亦端坐在正厅, 正面大门。院中草木戚戚, 黄叶遇风瑟瑟飘零。司檀歪着脑袋探看,可站的太远,看不真切他的表情。踟蹰半晌, 她默声斜一眼立在一旁的长公主。正对上她欲看好戏的一脸自得,更显无措。 “还不进来?” 好凶。司檀撇撇嘴,怀抱着一摞厚重话本,头往下缩了又缩。话本堆起本就遮挡视线, 她这么一躲,是完全看不到脸了。 现在才躲,不觉得晚了?薛云希窃窃偷笑许久, 才甩着空空的两手跟在她身后。 厅内与院子之间连接处,有四层宽阶。话本挡着脸,隐约能看得见一部分道路。司檀喘着气走得极慢,且颇感笨拙。闻亦本阴着脸, 欲置她不顾,也好给她些教训。可见她裙摆曳地,又恐她这么摔出去。默叹一声,也就起了身。 司檀摸索前进,小心翼翼的。忽然怀中之物被抽走,她暖暖一笑,弯出醇美如酒的清浅梨涡。 闻亦还是这么好,生了气都这么好。她极是满足的跟在闻亦身后,如蜜饯入口,甜甜的味道直抵心头。 “不许笑。”背对着司檀,闻亦沉声道了一句。 司檀立马收笑,低着头,不言不语地跟着。 将话本搁下,闻亦并未细问司檀去哪,而是将注意全放在薛云希身上。一记冷眼过去,像是携带着条条冰碴,直看得她心头蓦然转凉。 “你来我府上住的时间也不短,明日便回宫吧。” 他一点儿也不委婉,如此正大光明地撵起人来。薛云希自然是不愿,冷哼一声寻一处坐着:“你想也别想!既然住进来了,没达成目的之前,就没有轻易回去的道理。”她语气坚定,且有死赖不依的意思。 闻亦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顾左右言他,“你要达成目的,死赖着不走也是徒劳,倒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薛云希白了他一眼,“我若能想到,还会来找你吗?” 她哪种法子没想?可那都是无用的。在此之前,她求过皇兄,差点儿拿半辈子辛劳做交换,可皇兄不允。任她磨烂了嘴,什么好话都说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哭了,可他都拒不更改。 她又变着法子讨好母后,可母后与皇兄完全一条心。 这表哥性情不定,阴的像是狐狸一样。但凡在宫里捕捉到一点儿可能性,她都不会死皮赖脸地跑到这儿来求他。 当她愿意?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嘛! 越想越憋闷,薛云希无处发泄,只想一掌将眼前的木几拍碎了,方能解气。 “你待在我府内不走,这婚事就能轻易拖过去了?时间一到,只要你还在怀安城,以姨母的脾性,就算是绑,也会将你绑去风家。” 闻亦一语,不咸不淡的,正中薛云希心窝。她深知母后性情,这种事情,她确实做得出来。 也不是她小人之心,是这位素来以贤德著称的母后,先前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 而这可位怜人,便是她的皇兄。 她当时不知情意为何物,知晓此事时觉得有趣,还暗中助了母后一把。 兴许,皇兄今日,是有意与她为难! 要被绑去成亲,只想想都觉得脊背发毛。得有多惨,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啊?司檀悄悄偷瞄一眼闻亦,默默同情起薛云希来。还好她不是被绑着来的。再者,闻亦与风顷棠决然不同,他这样好,就算是被绑来,她也是觉得赚到了。 如此想着,心头波澜起伏不断。可想到长公主在,她这样太不厚道。司檀小脸发热,慌忙低下头去。 与之相反,薛云希只觉冷风如银钩,丝丝灌入脖颈,带来一股又一股的寒凉气息。那风顷棠一身戾气,见女人就像没了命。她就这么嫁过去,多窝囊! 正暗自叫屈,转念一想,顿觉不对。表哥方才说这些,好似并非单单对她出言提醒,而是…… “表哥,你不会是让我……”薛云希腾地直起身,两眼圆睁,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闻亦。 她一惊一乍,闻亦不应,似在默认。 “对啊!”薛云希大喜,一把拍在大腿上。力气有些重了,她又疼的倒吸口气。 表哥说的不错。只要她人在怀安,这婚事迟早要要进行的。可若她离开,就不一样…… 正眯眼深思,她又忽地泄气般瘫在矮几一角:“这大梁大多都在皇兄掌控之中,我能去哪?” “这天下之大,又不止大梁一处有人。”闻亦冷言道了一句,语气明显不耐。 薛云希眼珠滴溜溜转动着,道:“我懂了!”闻亦的意思是,只要出了大梁,没了婚事缠身,如意悠哉之时,哪里不是她能去的地方?薛云希贼兮兮一笑,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八百年前天元一统,四海归一。可君主暴虐,近佞远贤。臣下不堪其辱,进而奋起反抗。自那之后,统一局面被打破。分久而归,天下动乱百年之后才渐趋平稳。 至近代,统一之后的天元被四分为北梁、东周、南楚、西越。可西越十几年前遭东周大举侵袭,国灭家亡。如今三国相互制衡,成鼎立之势。 十几年来难得平静无争,既无处藏身,她如何还要缩在怀安? 得了闻亦提点,薛云希感觉眼前明朗如春。恐夜长梦多,她细细想来,还是早走的好。稍作一番思量,她便甩掉一身阴郁,蹦跶着自正厅离去。 司檀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长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2 公主到底要去哪?她为何一阵苦涩一阵喜笑的?心存好奇,她悄悄往闻亦身侧挪上几寸,仰头紧拽着他的长袖,欲问个明白。 “总算是打发出去了。”闻亦低声念一句,转头看向司檀。一双眼睛渐深渐暗,隐有怨气藏于其中。 他知薛云希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行事不受拘束。四处游走之时,也见识过什么是人心险恶。她能放下戒备,愿与七七接触是好。可七七毕竟与她不同。她因受惊过度,自小被紧闭在府。没有朋友,不懂与人相处。她心思简单,喜恶无处藏匿,依依展露于色。 如此,以防万一,还是将薛云希支走,免得她轻易的,就将他的七七带坏。若是再随了她的性子野起来,往后就不好管了。 “现在,到你了!”不等司檀有所防备,司檀绵软的身子就被一把捞起。不轻不重的,撞在他怀里。 司檀有些害怕,像是一只被紧抓住脖颈的兔儿,扑腾着四肢,欲挣脱开他的钳制。可他力气甚大,两臂环的极紧,根本容不得她逃出去。 好可怜。无奈又无力,司檀微吐口气,伸出两手递在闻亦眼前:“我知错就是,只要不挠我痒痒,你打几下都行。” 她生怕闻亦打得重,紧闭着眼睛不敢睁眼去看,卷翘浓密的长睫随她神经的紧绷微微抖动着。 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闻亦就算是再生气,也舍不得下手去打她。可她不觉得府外危险,旁人拿话本一勾,她魂儿都没了。这样丝毫没有意识,如何行得? 闻亦并不想真的惩罚与她,稍一浅思,抓起她颤颤瑟瑟的两手,朝她圆嘟嘟的脸蛋上掐了一把。“趁我不在私自跑出去,哪能一句知错算罢。” 他是使了些力道的,司檀脸蛋本就娇嫩,这么一把落下,顷刻间就红起一块。她心中委屈,却也不出言反驳。垂下两睑看着地面,根本顾不得脸颊上如蚂蚁轻咬般的痛感。 本想以鬼怪吓唬她一番,可她着实胆小,再叫吓坏就不好了。思及此,闻亦心软不已,语气也骤然转柔:“你往后若想出府,早些告知我一声,我陪着你便是。府外危险,断不可自己偷偷摸摸跑出去。若是不小心遇上坏人,谁能救你?” 司檀不悦,瞪了他一眼,语气不满,且极显幽怨。她说:“你骗人。都过去许久,你向来只这样说说哄我,都不曾真正陪我出去过。” 闻亦哑然无言。如此细细说来,自上次风寒之后,她又受了惊吓。整整一月时间,出游的计划推了又推,确是他的不是了。将她紧紧揽过,闻亦道:“只要你想的,我定然做到,再不哄你、骗你,可好?” “真的?” “当然。”再一想,闻亦补充道:“只要你一直这么乖乖待着。” “鬼话。一直待着?就这么待着?”司檀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娇嗔翻起白眼。 温声笑笑,含着万般柔情,浅吻在她额间。能有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兔儿,闻亦自是巴不得她能一直这么待着。 司檀浅浅勾起唇角,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脑袋也顺势寻了一处靠着。如此依偎,至黑幕如墨晕染。 晚间回房,司檀拽着闻亦教她描了些鸟儿。有这么一个手把手的好先生,她学得快,进步也快。如今笔法再不如先前的生涩,画得很有味道。 描的累了,她便欣喜的抓着自己寻来的话本。都是爱看的故事,好半天挑挑捡捡的,终是拉出一册最是心仪的。 梳洗过后躺在榻上,她精神极好。来回翻腾之下,全无倦意。闻亦拿她无法,轻叹口气,只得将她箍在自己怀里,让她安静下来。 司檀果然安静。 眯眼缩着,渐入昏沉之际,她忽然就睁圆了眼睛爬起身,黑溜溜的眼珠充满疑惑,如星辰闪耀时,眨巴着看向闻亦。 “你身上为何突然不凉了?”她有些不太相信,回了神,就上下其手扒拉着闻亦的薄衫。扒拉着还觉不够,伸进去对着就是一番瞎摸。 被她这么挑的燃了火,闻亦呼吸渐乱。压抑许久,才勉强将这火势熄灭一点,揽过她的肩头,哑声道一句:“别闹了。” “你是不是着了寒,发热了?”司檀不放心,挣脱开一手探向他额头。可左右试着,她也不知是与不是。 如此,便愈发让她担忧了。“你一直都冰凉凉的,我这么也查不出来。要不,我陪你去找那个怪老头看看?” 闻亦知她口中的怪老头,就是胡冥。她一直惧怕胡冥,竟还有在这时辰陪他去找人?可他好不容易才寻得赤炎,今日才着胡冥想办法将这一身寒气掩盖下去,哪有再回去重拾回来的道理。 他默叹一声,将她来回摸索的手握在掌中。被忽然的热气包裹,司檀并不太习惯。可闻亦手掌的触感她还是记得,也没有想要挣脱。 “你放心,我是真的无事。” “那为何突然就不冷了?不是生病了吗?” “不是。”能得她紧张忧心,闻亦心头温热,拥着她的一臂紧了又紧。他道:“我一向异于常人,冷热许是天定。” “真的?那你之前也有过?” “是。” 司檀不信,可他回答地毫不犹豫,看似全无破绽。仰头打量了许久,她也没再追问。再低下头时,她轻绽双靥,笑得甜糯。环抱在闻亦腰间,她颇显依赖地缩在他怀里。 闻亦心头丝毫没有波动,可她隐约间,好似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如此美妙动听,教她无法不心安。 “闻亦,我发觉你就是个宝贝。”她再往里缩了缩,乳腻腻地笑说道。 “如何宝贝?” 司檀仰着头,溢满喜乐的圆脸,映着满室昏黄:“你冬暖夏凉的,可不就是个宝贝。” 闻亦不由勾起唇角,笑的得意。轻抚着她娇嫩出水的圆脸,引诱她道:“那你可还喜欢?” 司檀心头砰砰直跳,脸颊被他指腹划过的地方,顷刻间被飞霞层层席卷。良久的静默,她爬起身来,黑漆漆的眼睛有柔光肆意蔓延。心动带起意乱,意乱便开始沉沦。 “很喜欢。”她点头,飞快在闻亦微微上扬的唇角留下羞涩的一吻。 她不止很喜欢,是宝贝的不得了。可她不好直接说出口,回答地极是矜持。轻轻亲了一口,她就慌忙退出来。怯缩伸手拽起棉被一角,将红扑扑的小脸遮得极是严实。连同那两团红云,也一并掩盖过去。 好羞人。她埋在棉被里,蠕动着往闻亦怀中钻了钻。 拥着司檀,闻亦早已乐开了花。她的每一存靠近,都是他的惊喜收获。她若能迈一步,要他走过千万的距离,都是值得…… 萧瑟秋去,冽冽冬来。为求尽快脱身,薛云希走得很急。只回院中简作收拾,还没来得及说一声,于当天城门下钥之前,连夜出了怀安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3 。 她这一走,便是几月不见消息传来。 期间,周太后与陛下先后派了心腹来问她踪影,闻亦只说是出了城,其余再问,皆答不知。而后接连派出几批人马,明里暗里追找她,可跑遍了大梁上下,均无所得。 周太后也是无法,只好作罢。全凭她性情如此,待闹腾够了自会回来。 府中突然少了不少吵闹,闻亦不在,又无人与她说故事,司檀院内独坐时,颇感寂寥。想起薛云希已走,念叨过几次。可她不曾见闻亦收到过任何消息,亦是不知她到底去了何处。 她猜着,闻亦应是知道一些的。 司檀之前悄悄发现,院中无人时,薛云希曾不止一次的擦拭一枚流云如意佩。情爱为何物,她自己都懵懂无知,亦是猜不透她为何对着此物若有所思。一心认为她不愿嫁风顷棠,是因为知晓他人品。 风顷棠人不好,先前对她无礼,又多次戏弄、嘲笑她。司檀不喜,她发觉闻亦也不喜。自然而然地,觉着薛云希如此并不奇怪…… 入冬天寒,风如刮刀,对着人脸就是好一顿的细雕慢刻。有话本,有暖炉,平淡生活不足为奇,可司檀心头的疑云却是弥漫了一重又一重。 藤萝花期多在四五月间,养得好的,可开至七月不败。她喜欢藤萝,若能四季都能见到,她自是欣喜。可这院中偏阴,冬季少有暖阳倾洒。如此环境于藤萝树来说,可称得上是恶劣了。奇就奇在,院中的藤萝在漫天大雪时,依然繁盛如初。 落了雪的花穗如珠玉悬枝,一串串像是冰葡萄一般。比起春日梨花满院时,要诱人的多的多。待雪化,花瓣晶透,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司檀好奇追问过闻亦原因,他并不回避,讲解的细心周到。说来说去,也就一个意思:是这藤萝自己顽强。 司檀不傻,才不信他这满口鬼话。植被再是顽强的,能耐得过四季变幻?他又不是松柏。想了想,司檀只当是这藤萝成了精,有法术,会幻化。 说与闻亦听,他只笑她是话本看得太多。 罢了,就当是话本看的多,自我幻想得了。司檀疑惑存积渐久,可每每遇上不甚明了的,问过也就罢了。她从不过多探知,好似对此,只好奇。好奇过后,兴致便随其日消。好似比起案上堆起的一册册话本来,什么事情,都及不上它们重要。 ☆、柔情蜜意 清冷的天气向来不分阴阳, 冷暖随性。入冬之后更是如此。夜半飞雪时,冰峰撑空,云凝水冻。仿佛一口冷气, 就能化作条条穿心的冰碴。暖阳斜照后, 雪落成珠,晶莹溢彩, 又是另外一番暖中带寒的清冷。 北梁一入冬,气温难料, 大雪更是时静时起。风冽起来, 要比着尖刀锋利许多。每遇上天好, 闻亦会应他所言,偶尔带司檀外出走走。可没了夏日的热度,层层厚重的衣裳包裹着, 司檀还是不觉暖和。这么冷起来,人自然犯懒。 像一只家雀儿般好吃好喝的养着,司檀确实长了不少个儿,身子也是越发圆润。调皮时在院中奔跑, 绵绵的,像团滚动的雪球。夜里圈在怀中,更显柔软。 一连多日风雪扬洒, 天放晴。暖阳破云投射在屋顶,映着鎏光曲檐,耀的茫茫白毯如同披上织就的重叠金缕。檐廊下,司檀抱着手炉, 恹恹抬头。目光所及,藤萝恣意舞动。待回神时,她挪动着自宽台上起了身。 “夫人可是觉得累了?”木缘接下司檀手中渐凉的手炉,换一个热乎的递上。 暖流涌动,司檀笑眯眯地将手炉捂在脸旁:“不累,就起身走走。” 瞧她撇在话本上的遗憾眼神,木缘自是不难猜得她的心思。案上话本翻完,有趣的故事都被嚼进肚里,她这是又无聊了。可木缘明了归明了,温声一笑,贴心倒上一盏热茶,也不故意戳破。 “小姐,这底部不还压着一本吗?”正整理凌乱书案的卓焉从角落里像是变戏法一般又扯出一册来。蓝底做封,雪意朦胧。 司檀细细一看,这才想起是自己在书摊上带回的野史。这几月来,府中仆役又为她寻了几册,她一本本挨着翻看下去,竟是把这个给忽略了。 司檀美目焕然,欣悦接下欲再翻上两页。忽地瞥见搭在一侧的外袍,刚翻起的书册再次合上…… 今早府中许是有客来访,闻亦还未与她细说,搁下玉箸便匆匆离去。书房空阔阴寒,平日连仆役都极少去清扫,也不常在此燃起炉火。方才他又走得急,连外衫都忘了披上。这么久,他穿着单薄秋衫,怕是要受冻。 “不急,我晚间再看。”搁下话本,司檀绕过案几,将放在一侧的衣裳轻轻拿起,垂首犹疑片刻,才低声道:“到书房看看。” “小姐是要去找侯爷?”一闲下来,司檀就忍不住想要凑凑热闹。碎步挤在司檀跟前,调侃道:“侯爷这是在自己府里,您还有何处不放心的?” 时间已久,司檀早已不再羞恼回避卓焉的打趣。可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一句:“我不想理你。” 知她脸皮薄,这么一说,一经受不住怕是要生气。卓焉掩唇默默偷笑一声,很有眼色地闭了嘴跟在身后回了房。 道上有檐廊蔽顶,加之外侧积雪已除,木缘也没什么担忧的,想司檀身弱,只细心为她披了件厚重斗篷。斗篷宽大及地,包裹着司檀小小的身子,尤其娇柔。 再次打开房门,冷暖相冲,寒气自脖颈丝丝涌入,瞬间遍及全身。“好冷。”司檀小声嘟哝着轻拉一把衣领,待将斗篷裹得再紧些,先行迈步而出。 后园万物萧索,稀稀疏疏的枝头,堆落着几重白雪。映着缕缕明辉,化雪成水,顺着枝干悄声流淌。入眼一望,四处湿漉漉的,就连园中清扫过的蜿蜒鹅卵小道,都湿滑地宛若汇集而成的珠串。 院中一侧植有大片雪梅,可雪梅开得晚,眼下还是未成熟的花苞。一颗颗挂在枝头,恰以雪为衬,像琉璃似的,均匀且透亮。 轻声至书房不远外,听得满园静寂,如趋无人之境。司檀怔愣驻足,观望许久不听有分毫响动,就连来往仆役也不见半个。“不在吗?”与卓焉相觑片刻,她往前近了一步。 “许是侯爷外出了罢,小姐,要不我们就回院中等着?”不忍搅了她的兴致,卓焉谨慎探问道。 “进去瞧一眼。”说罢,她率先举步。 司檀仅误闯于此一回,凭记忆行于房外窄廊,闻得断断续续地谈聊声传出。想来是在的。她拿着外衫,垂首间双靥微绽,面上喜色微露。稍一敛神,便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子…… 房内,严实罩一身紫袍的魑阴,正与闻亦商讨要事。而魑阴只要现身,带回的消息均是有关镇魂珠下落的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4 。 镇魂珠发力现灵,天灯骤亮。上一次镇魂珠灵气突现怀安刹那,也就是三月前的午后。据天灯指引一路追找,踪迹消失之处,是在城南。 镇魂珠便是为魍灿所得,而魍灿,乃火中怨灵。火海葬生,聚怨成灵。 她如今已得了镇魂珠,汲取灵力,修为大有精进。两者对比来看,魑阴修行尚浅,且不懂生杀,根本无力与之相抗。今晨再觅得镇魂珠踪影,她不敢擅自行动,这才慌忙回了侯府。 “不进府一趟,魍灿到底化作何人,我们纹毫未知。要不,属下偷偷潜进去一趟?”良久的犹疑,魑阴低声道。 寻得踪迹,闻亦神思不敢松懈片刻,沉默以后,他道:“我们并不知风顷棠收留魍灿是为何意,你且暗中注意着。风府暗阵无数,青璃镜又在他手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莽闯。” “可是……” 房外脚步声渐近,恐被司檀察觉,魑阴还未说完,闻亦便示意她退出。得了此令,眨眼间,她便化作无形,隐于帘后。 “闻亦——”轻唤一声,司檀着卓焉候在门外,径自推门挤入。 室内果然寒凉透骨。前脚刚迈进,迎着阴风,止不住地就打起冷颤来。闻亦先前还说怕冷,在这样的地方待了许久却无所觉,也不知他是不是傻了。司檀撇撇嘴,碎步往里找去。 半开的木门,恰给了魑阴离去的机会。一声“吱呀”响动,房门似遇风刮,开了又合。 思绪凝结时,人就格外专注。加之室内昏暗,又静寂的吓人。司檀探着脑袋往里时,尤其谨慎。可刚听到身后有动静,受了惊吓还未及反应,只觉腰间一紧,她便旋于一个宽厚温热的怀里。 浅吻落在唇畔,阻下没能喊出的惊呼。“怎么又瞎跑?”灼灼的气息将她严实包裹,驱了遍体冷寒,携片片绯色飞上软白双颊。 司檀挣脱开,试图掩去面上的羞云,耷拉下柔软长睫,看着裙角道:“我,这次穿了鞋来的。”怕他不信,还特意撩起,“喏,你看,我真穿了!” “看把你乖的!”闻亦轻声而笑,忍不住捏一把她低垂的圆润脸蛋。视线所及,见搭在她臂上的素色外衫,柔情难以藏匿。 司檀环顾四周,见书房无人,顿时疑惑:“就你一人?客人呢?” “客人?”闻亦眉间微动,也不避她颇具探究的目光,温笑回应说:“走了。” “走了?”又是一个离去无声的“客人”。司檀眨巴两下眼睛,也不再追问。勾起唇角挪步靠近闻亦,将厚重的外衣平展开,声线甜软,蜜意尤显:“这地方冷,你别冻着了。”手臂环过闻亦身后,就要踮脚为他加衣。 可她矮小,脚尖数次费力之下,也无法够得到他的高度。只累的自己满头大汗,方才气急停下。“你低点儿!”司檀两眼瞪向闻亦,语气幽怨,又具颓然。 她一点一顿,漾的圆脸一上一下的泛起微波。如此可人,闻亦怎么也看不够,又无法忍心继续逗弄,只得遂她。 “好。”忍笑与之相视,他果真乖顺倾身,示意她再次将外衫拿起。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方才故意的!”司檀嘟哝着。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将外衫小心披在闻亦身上。 几世漂泊,他早已冷暖无识,疼痛无感。可加一件衣裳在身,好似渡上万千魔力,将原本封存脑中许久的记忆再次深掘。 他本有血有肉,有情有爱,分得清冷暖,亦辨得出善恶。可时光荏苒,寒暑流易。他无奈抛去本真,被折磨的一无所有。他原以为这些属于“人”的温度,他不会再有了。不曾想,就算隔了几百年的距离,能让他再感觉自己是有温度的,唯有她。 含笑轻抚着她的眉眼,闻亦道:“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不过是要你靠我久一些罢了。” 茫然望着他忽然被眷恋苍凉晕染的瞳孔,司檀呆滞无言。亦是不明他话中的伤感自何处而来。回了神,她笑着踮脚靠在闻亦身前,随后伸出两臂环向他的脖颈。像只乖巧慵懒的猫儿,在颈窝处轻轻蹭了蹭。 “我有点儿冷,靠着你暖和……” 甜软的气息于耳边环绕,总是不由自主地让人忘了时辰。空冷清寂的书房,顷刻间被暖意笼罩,宛若沐在明媚春光中。 ☆、暗云重重 自入了冬起, 司檀对闻亦的依赖渐胜从前。每每静坐宽台,或翻看话本,或提笔描画, 只要闻亦在旁, 她总要时不时地抬头确认一眼才可。四目相对时,她眯眼轻笑, 犹如饮了蜜糖的蝴蝶,似看得清她欣悦煽动的翅膀。偶尔, 她还会端着书册挪的再近些。清浅熟悉的气息环绕身前, 终究是教她安心的。 司檀如此的依赖, 闻亦自然看在眼里。她心思纯然,懵懵懂懂,不知情意深浅, 可对她好的,她分得很是清楚,也知晓要以同样的好来回报。 比如今日。 拥着怀中的一团绵软,闻亦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似惊似喜, 有乐亦有痛。好像她靠近的每一步,都有无形的冰箭划在心头。 因他明白,眼前难得的温存, 或许于他,并不会太久…… 并不知闻亦心有所思,司檀一手拽着他腰间束带,泄气般自他怀里强行退了出来。鬓角珠玉轻摇垂荡, 将她眉间凝结的痛感映得愈加惹人怜爱。 “踮的脚疼。”她抬眼幽幽瞪了闻亦一眼,又低下头,像一只刚从迷蒙中清醒的兔儿,皱巴着脸轻跺两下。 隐去眸间怅惘,闻亦无奈地拉起她的手,“我低着点儿就是。” “弯着腰,岂不更难受?”驱散几分脚上的痛麻,司檀乖巧上前挽起闻亦。一双眼睛亮如星芒,明如熹光。里里外外,都是他温然含笑的样子。“这地方冷飕飕的,你怕冷还能待这么久。”低声嘟哝两句,便拽着闻亦往外行。 曲折蜿绕的窄廊,冷风肆虐。穿过残雪堆积的枝头,发出阵阵凄冽低吼。连同园中一颗颗未绽的花苞都像是在遭受种种考验一般,遇风颤栗不止。 被闻亦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司檀也不觉冷了。披着厚重的斗篷,她身量尤显娇小稚嫩。一张带着童真的圆脸,东张西望时映着莹亮白雪,好似白瓷般透亮滑嫩。 “放了晴,园中雪还堆得这么厚,可真是好看。”轻抚枝头,本就摇摇欲坠的雪便徐徐坠地。冰凉钻入脖颈,司檀咯咯笑着,缩着脖颈往后躲了躲。 闻亦停步,抬手将砸在她肩头的雪片抖落。有零星凉意溅在鼻头,顷刻间化作细碎水汽,而后消失无影。他温声问道:“还是这么喜欢雪天?” 司檀转动着墨色双瞳暗自思索良久,点头,又摇头:“你怕冷,我就不喜欢了。”说着,她勾起唇角,抬手拢了拢他的衣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5 绯色云朵成块状晕染,圆润可人的小脸立马低了下去。 她不经意这么一说,闻亦怔愣无言,心头亦是随之一颤。 她喜欢雪天,喜欢藤萝。犹记得初次相识,她抛去属于闺阁的禁锢,挽起袖子扒拉起一株枯萎扭曲的藤萝树。树干粗壮,蜿蜒交缠成团。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角,两手冻得通红发紫仍未所觉。 她曾遗憾:藤萝喜温,雪天冽寒,茫茫天地既允万物生,冷热何以不能相容? 他回应说是:“冷热相触,水火相抵,天之道也。” 天道如此,非人力可为。 可就缘这荒唐天道,她因他而死。就那么眼睁睁地,他看着他捧在手心的七七身死魂灭。他脱离生死轮回,不再信命,逆天而改道。终有温凉共存、藤萝四季如初之日。她原不必再谨小慎微,可今日却因他怕冷,而宁可不喜雪天。 她不知道,他说的怕冷,只不过一个随口而出的谎言罢了…… 闻亦忽地眼眶微热,牵起司檀因碰了雪而发寒的两手,轻声道:“我并不怕冷,你若是喜欢,尽可随心所欲地喜欢,无需有所顾忌。” 司檀抿唇浅笑,趁机探问:“既可随心所欲,那我能去常乐谷吗?” “当然。” 得闻亦点头,合了心意的司檀,梨涡轻绽如浸果酒,只消唇角稍弯,就有清甜甘露溢出。 常乐谷的雪天最是美妙。儿时随母亲到时,谷内松青似晕烟黛,红梅染透山林。她多年来无缘再见,似乎快要将它的模样忘记了。 想起常乐谷,司檀想起了母亲。 母亲……已经不要她了。好似多年之前,久到外祖去世,母亲失宠于父亲之时,她就已经不打算要她了。 伤痛如疾风,扫过黑眸,红了眼眶。司檀揉了揉眼睛,仰头望一眼树头的雪梅,再低头时,唇畔笑意未减。 她装作不经意的稚嫩动作,并没逃得出闻亦的眼睛。其实在提起常乐谷之际,他就已猜得到:她是想母亲了。 可林氏,早在司融搬离怀安城之后,就已经毒发身亡。司融恐被人抓着把柄,听胡氏之见,只吩咐随从裹了草席,经一无名峡谷,草草安葬了事。 她一直以为林氏为追随司融而弃了她,其实并非如此。 搬离怀安那日,因毒素侵体,林氏五识尽失,已不省人事。司融之恶,远不止于此。可他脱离怀安,归于薛千行门下,圣上虽怒,忌惮泾阳王独守一方,已无法由着情绪草率处置。 可这些,他知,却是一直未能寻得合适的时机告知于司檀。这么耽搁许久,多番斟酌思量之下,恐她多想,他自认还是不说为上。生身父亲狠心送自己的母亲归西,便是放在谁的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若是可以,他宁可司檀怨着他们二人,也不要知晓这其中的诡谲阴暗…… 好在司檀不知其中真相,退了眉间的愁绪,面上阴雨骤然转作晴天。兴致重拾,随闻亦欣悦回到院中。恰遇暖阳悬空,灰云无几,露出透薄天幕,青而蓝。映着满院不败的藤萝,好似彩墨精巧晕染。 午后,闻亦在旁,于檐廊宽台上,司檀乖顺捧起那册忽略许久的话本来看。案几里侧火炉通红,暖意盎然。 木缘与卓焉每见二人独处,总是识趣退出老远。也会计算的时辰,待茶水渐凉时,轮番自一侧换上新的来。似是怕打搅了这安宁,她们动作轻微,小心谨慎。 待她二人退出,翻上几页,司檀心绪不在,抬眸见闻亦肃然提笔,好奇驱使,便挪起软垫一点点靠了过去。 “可是这话本不和胃口?”闻亦搁下笔,面上蕴起和暖笑容。 司檀眼中的闻亦,怎么看都是好。唇角含笑时,像是夏夜星光,熠熠璀璨的灼人。刹那间的迷乱,她两颊霞光飞扫而过,慌忙摇头:“不,不是。” 容她挪的更近,闻亦再次垂首。手中行笔端正,稳健俊逸。司檀隔着书册偷偷瞄了几眼,才悄悄敛神再次将视线回归话本。 野史,均是围绕史中人物编撰,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如此掺杂下去,任谁也分不清虚实。司檀原不喜这些,可书中故事着实吸引她,翻着翻着,她就不知怎地,好似被勾走了魂魄。 难得她安静,闻亦也不刻意搅扰,待收笔,默声将案上帛书递交出去,便又返身执一书卷在手,当是陪她消磨时光。 司檀这一投入,直至暮色霭霭低垂时,也没能抽离。坐着腿麻,她就端着书册四下乱滚。一节节的故事看下去,冷热饥饱都不知了。日光下沉,灯火将燃,闻亦多次提醒不早,她也只敷衍答一句“好。” 好容易哄骗的放下,司檀意犹未尽。回头望一眼还有小半的话本,她微叹口气,胀着两腮,面上明显的不满足。 闻亦一把将她捞起,扳着她不时扭动的肩头,迫使司檀目光回移。“这故事到底是有多精巧,看把你迷的!” 回过神,司檀肚子咕噜叫了几声。讪讪轻笑之后,颇感难为情地往闻亦怀中蹭了蹭。 不是故事精巧,她看过许多话本,对其中各项皆是挑剔。她喜爱荷仙,连同各种仙子都喜爱。可故事曲折磨人的,她不爱看。语句或繁长,或琐碎的,她不爱。人物身份复杂,性格多面的,她也不爱。这话本算来并不合意,可她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一拿起,不至尾声,便怎么也不舍放下。 两臂勾盘着闻亦脖颈,司檀清浅勾起粉唇,歪着脑袋独自考量良久,才眨了眨眼看向闻亦。清凌眸光如溪,一眼看去直达底部。 “闻亦,你可知那位元溯将军?他是不是很厉害?” 闻亦面上正挂着笑容,欲等着予她解惑。可她唇瓣一开一合,甜糯嗓音起了又落。待声线收回之际,却是连同他唇畔浅勾的弧度也一并减了下去。 咫尺相对,司檀真切渴求回应,而闻亦却是怔然无措……他看着面前澈亮好比清泉的眼睛,眸中暗云重重。随着它的一圈圈扩散,黑墨染透瞳孔,深谙幽幽如同远山叠影。 静候许久不见有声,司檀身子微微后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道:“你怎么了?傻了?” 带着轻缓的凉意,将闻亦自深沉中渐渐拽回。“你听谁说的?”面上温然无踪,他嗓音略沉,压抑之中,还藏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正要凑近一探,忽觉来自闻亦的瞳孔中迅捷划过一抹墨绿暗芒。这暗芒来去飞快,如影似风般一闪而过。恰被司檀捕捉入眼,本张口之际,似惊似疑,呆滞无言…… ☆、无所适从 墨绿色的眼睛…… 睁目略一回想, 司檀顿觉四肢僵冷。院中冽风呼啸,如猛兽哭嚎,如神怪饮血。一阵阵的寒气穿透低垂的藤萝帘帐, 肆意凌虐着她探露在外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6 的十指。连同她包裹在皮肉之下的骨节, 都在暗暗颤抖。 果如她所料,他们确是同一人。其实早在洞穴脱险回府之后, 她就应当确认了的。 当日神识昏朦之际,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可就是那费足力气的挣扎, 她恰就看到了那双异于常人的墨绿色瞳孔。像蒙了一层烟黛的绿宝石, 噬魂夺魄。视线只那么一点点的停留, 就已让她印象深刻。 如今来看,也不知是她不愿往这处想,还是, 她已经想了,却不愿承认。 他寻得到她的位置,救她于虎口。他有与闻亦相同的温度,有与他一样的温柔。他唤她“七七”, 带她回家。若非一人,这中途变数难以计量,何以不出丝毫差错? 可闻亦是他, 他,又是谁? 悬在木缘房内的画,出于闻亦之手。可眼前的这个闻亦,笔下丹青皆是从心随性, 笔法超脱,线条潇洒,哪里还有之前巧绘细描的模样? 可见,他是闻亦,又不是闻亦。 她记得洞内翻手玩弄他人与股掌的灰袍鬼怪,移步轻巧,迅捷如风。尤其来自掌间的古怪紫芒,圈圈环绕周身,像是顷刻间就能吞去她的精血。叫她浑身瘫软,虚弱无力。她想:当日若是任那紫气旋绕下去,她迟早归西。 可以从那样厉害的人手中将她解救出来的闻亦,能是常人吗? 莫不是……她抖了抖肩头,寒凉立马穿梭进脖颈,一路无阻,遍及里外。 似疑非疑,司檀一动不动地僵视着闻亦深邃如潭的眼睛。这样浓重的黑,好比深夜山林笼上的雾气,她看不真切,亦辨不清其中思量几何。 《伏世录》上记载:承天生万物,万物合五行。天地交合,汇集阴阳,人兽共存。人藉灵根育,兽自凝气长。兽存由天地,人孕源阴阳。四相轮回,精华所汲谓灵气。而五行万物、山魂精兽,以灵气修大道,通灵化形,是谓妖。 而妖者,化人隐市,观之形无常,貌无异,触怒则生变。赤目主杀伐,食人。苍眼多邪念,饮血。妖以灵根生灵性,吮吸万物得灵气,可莲步瞬移,翻手为云,覆手成雨。 他,可轻易脱离那灰袍鬼怪之手,必是修为长于他之人。他还说自己不是荷仙。既不是仙人,又如此能耐,可是那骇人的妖物所化? 妖? 寒意流窜,司檀惊滞颤抖。迅速抽离去双臂,颇显慌乱地自闻亦怀中退了出来。似是太过不可思议,她退的极快,又笨拙。起身时,不甚踩了裙角,还未来及站起,就又蹲坐在地。 闻亦并不知她心中作何猜测,不忍跌疼了她,惯性倾身往前。只是思及其中缘由,眸中厉色未减。前倾时,不忘追一句:“谁告诉你的?” 好凶。望向面色阴沉的闻亦,额间惊惧凝结,宛若冰刃,刻出道道褶皱。鼻头忽地酸涩难忍,司檀不由红了眼睛。她垂首咬牙忍了不让眼泪落下,迷蒙良久,才微仰起头:“告、告诉什么?” “元溯。你如何知道的他?” 司檀张了张口,待正视闻亦眼中时隐时现的深沉,向后缩了缩,摇头不作回答。 闻亦心疼,尤其在见司檀怯怯后挪躲避的时候,更是愧悔不已。她胆小,平日音色稍重,就要红眼蓄泪。他自己喜怒瞬变,方才又急于寻得答案,怕是不经意地就会吓了她。如今这样的她,哪里还经得起他这么言辞正厉地逼问? 怔然片刻,他面容渐归柔和。欲拉司檀起身时,连同眼中无多的冷然薄怒也顷刻间荡然无存:“地上凉,快起来。” 一想到自己的猜测,心头惊惧犹在,不知如何自处。司檀停在原地,仰头观望着闻亦。沉入深疑泥潭,凝滞不动。 “七七——” 一声熟悉的轻唤,将呆若木偶的司檀拉回。重拾和润柔暖的闻亦,与往常时并无区别。尤其是在唤她“七七”时,很是轻松地,就能勾起她潜藏于心的期许。 默然良久,她又害怕,又可怜地抖着嗓音说:“你……会、会杀我吗?”妖要杀人,可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闻亦会杀人。 闻亦身子微微僵硬,心头亦是跟着她这轻微细小的声音狠狠一扯。愣神收手过后,他静然片刻,行步在司檀身前,又低了低身子,缓缓道:“说的什么傻话?” “是我吓到你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认错。你别与我生气,好不好?” 他声线轻柔,好比浮云飘游碧空;面容温和,如同暖风下掀起的轻澜。司檀耳廓将软,抬眸正视他溢满愧悔之色的眼睛,与心头掀起的涟漪化作飓风,愈发不可阻挠的在心间掀动起来。 妖,也会这么好么? 话本上的妖物都是食人的,杀人不眨眼的。可她的闻亦,自始至终,都不曾害过人,亦不见吸取过她的精血。他救过她多次,且对她百般照顾。这样好的闻亦,怕也只有仙人可比了…… 不,是仙人都比不得。哪有仙人愿意陪她看话本,给她讲故事。会照顾她,宠爱她。与她一起用膳,陪她倒腾花草,生气了会哄她,高兴了与她一起高兴? 仙人再是厉害,也是及不得他分毫的温柔。 驱散骨内阴寒,拨开心头阴霾,一股暖流破冰而生,翻涌不止。司檀睁着眼睛,两颊粉嫩,携翩翩桃.色,痴愣愣地要将闻亦看通透。 可她眼界不足,只望见眯眼白雾,想要探知的再深,便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妖便妖罢,只要还是她的闻亦,怎么都好。 眉间低垂时,微染暖意,清浅又惹人怜。再抬起头,司檀勾了勾唇角,狠扯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容。正面炉内明火,衬着她面上的两团蜜桃,素然满足。稍一犹疑,她窃窃伸手搭上闻亦停放半空的掌心。忽然被温热包裹,她梨涡微绽,甜腻随之蔓延。 待她心绪平复如初,乖顺重坐回身旁,闻亦笑问道:“能否与我说一说,你自哪处得知的?可有人刻意相告?” 司檀知晓他问的是元溯将军。可她并不明闻亦缘何非要弄个清楚,也不愿深想。稍稍犹疑,她笑着拽起他的手指,低声回答说:“我常常待在府里,谁能跑来说这些,不过就是听人当故事讲过,再从书上看到几句罢了。” 似是想起什么,她挪近几寸,“是儿时院内的老嬷嬷,她讲的。不过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印象中,好像这位大将军不太好,还很奇怪。” “奇怪?”闻亦转眸,不惊不乱:“他如何奇怪?” “你想啊,历代能坐大将军的可都是厉害人物,功过是非被人成篇大论的编撰传颂。可史书上关于他的记载,仅寥寥数字。除了说他反叛主君,引百年动乱之外,其余皆是空白。这样还不奇怪吗?” 一说起,疑云遮去恐惧。她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7 皱巴着脸,时而拧眉,时而咬唇。好似不将其弄个清楚透彻,便是大遗憾。 闻亦诱道:“你还查过史书?” “查过啊!”司檀频频点头,两眼刚有精光划过,再次黯然。她微吐口气。声音细软:“不过也就几句话,查了也是白查。本还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好可惜!” “那,老嬷嬷可还讲过其他的?” “其他的?”司檀费力思索,可记忆太过久远,朦胧似雾,记不真切。她叹气:“我记不得。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位老嬷嬷说他是厉鬼。还说我若不听话,就唤他来将我砍了。” 闻亦无奈轻笑,“那对你来说,岂不很是管用了?” “嬷嬷尽会唬我,他一点儿也不让我觉得害怕,哪里管用。”司檀撇撇嘴,颇显调皮地蹭在闻亦怀里。觅了个舒坦的位置,她环向他的手臂,像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到底发生过什么,好好的大将军,怎么就变成厉鬼了?” 闻亦拥着司檀,眉眼低垂时,面如静湖,波澜不起。待柔光慢移,对上黑漆漆的瞳孔,湖面遇风,沉浮不宁。 他说:“不过一个已故之人,他的故事,于他身故待死当日,已然终止。好的坏的,都是过去,哪里还值得你再用心探寻。人也好,鬼也好,他自有他的去处。” “你说的是没错,可我……”司檀一顿,欲言又止。 她说不出心内的感觉。事实上,早在嬷嬷拿元溯将军当鬼怪吓唬她之时,她就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可她自己说不清楚,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隐约看得出,闻亦并不想她知道。 好在还有一册画本。闻亦若不愿意,她不说,自己偷偷地看两眼就好了。看完就将它弃了,闻亦,应是不能发现。 如是想着,趁着闻亦不注意,她悄悄撇了一眼丢在地上的蓝皮话本,点头道:“我听你的,不好奇就是。” 她的乖巧听话,总是让闻亦忽然间地就无所适从。他唇角微颤,颔首于她发间落下一吻。清然馨香划过鼻尖,与他心头此起彼伏的触动炽烈交缠。绞着他,束着他,环环相绕,无休无眠…… ☆、无与比拟 自以为丢在一侧的话本, 闻亦还没注意,猜想着,他也不知书中内容。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司檀宛若一只被顺了毛的兔儿, 安静的缩在闻亦怀里。 哪怕是没有起伏的胸口,也教她眷恋, 且沉迷。 环着司檀娇小柔软的身子,不动声色间, 闻亦转眸, 视线淡然落及之处, 便是那册躺在地板上的、让司檀午后不舍放手的蓝皮话本。 她刻意移开眼睛,不去注意,自认无一疏漏。可事实上, 早在她说是书上看来,他便有所发觉。 元溯,字仲回,天元大将军。生年战无败绩, 圣褒“冠平”号。元丰六年,怒而反君掠城,屠戮万人余, 此覆天元而无踪,引诸王兵戈相逐,天下乱。 关于元溯,史书所载, 仅此数语。司檀说,她只儿时听人当故事讲过,除了这个名字,还有源于元溯的那些不好的形象,记忆大多模糊。可今日若非眼见、耳闻,她因何忽然重提? 想这唯一的缘由,就在本册无疑。 元溯之死,至今已逾八百年。八百年里,除史书寥寥数字记载过他之外,旁人当他不祥,恐之,避之,哪里还敢编撰成故事以供消遣? 怕只怕,是有人暗中使计,目的只在司檀。要不,这话本,怎就凑巧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无需细想,眼下最是知这其中来去,亦是最了解元溯的,也就只那一人…… 这埋藏了八百年的恩怨,岂是一朝一夕可化去的?闻亦面容阴郁,苍绿暗芒在微低的墨瞳中冉冉腾起。在司檀看不到的位置,道道清浅的光缕,如机杼上齐整而有序的丝线,将原本安然静止一侧的话本,无声翻开来。随着书页的翻动,这书中字句也尽数被收纳。 还好,她看的不多,尤其是后半的关键部分,她还没能来得及,就已经因他及时抽去话本而被迫打断。 闻亦默声叹一句,趁着拥司檀起身的间隙,阔袖轻掠,云烟缭绕而过,将剩余的密麻小字默然除去。 直到院中凛风渐归平和,直到暮低夜浓、阖院静谧。说了故事,哄了司檀入睡,闻亦也不多问及。 心怀未完的故事,司檀睡意朦胧间,还在想着天亮之后,怎样才能将剩余的那些故事吞入腹中。闻亦偶尔不在院内,或进宫,或去书房,丘管事时不时还会有府中琐事来烦请。如此来看,她总是有机会去偷偷翻看两眼的,只要小心谨慎一些,闻亦定然发现不了。 如若不甚被他发现,她借口辩解一二,闻亦待她好,不会真的与她生气,也不会怪她。要真的惹他不高兴,最多……最多亲亲他就好了。 怀揣着一番暗暗的计量,司檀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含着一抹满足的笑意,她箍紧环在闻亦腰间的手臂,恬淡馨香钻鼻,她睫羽微动,熏然阖眸,渐入昏沉。 次日,天色晴好,轻云浮游。冷风和缓之后,雪意随着暖阳的铺洒,化作清然滋润的甘露,和着星点绵白下的泥土,深浸慢融。 雪化过,道上就不滑了。如此天气,正是去常乐谷的好时候。稍作了一番收拾,闻亦便带着司檀,登车离府。 有闻亦陪同,随行仆役自是带的少,算得上车夫,也才三人。无形隐于暗中的,还有魅无,只司檀看不见而已。 能与闻亦一道同游,司檀雀跃翩然,嘴角堆起的笑意远比凌峰皑皑积起的白雪要深许多。一高兴起来,她就不老实,挽着闻亦扭来动去,嘴上更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恨不得将她心中所有的欣喜都拽出来,摊在眼前。或者,大喊出来,让所有人都沾染。 如此,什么未完的故事,什么元溯大将军,早被她抛在一旁。她哪里还会记得睡梦之前的好计划。 闻亦不忍搅了她的兴致,不管说的什么,都认真听着,时不忘应上两句。她说得那些,大多是话本上的故事,精怪鬼神、奇人怪事皆有。许久不曾到过常乐谷,她也会说几句儿时随母亲赏梅时的见闻。这么听她讲述一路,减了舟车困乏不说,还甚觉趣意横生。 常乐谷偏阴,冬季总是比怀安城持久。自初雪降临起,至春光乍暖止,红梅遍染,层层叠叠,大片梅花簇拥,经霜雪而不凋,厉四时而常茂,艳而不夭,傲然无声。 至谷外半里,远远便闻得清淡梅香。馨而浅,香而雅。刚安静下来,梅香一浸入鼻息,司檀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出身子看一看。 闻亦颇感无奈,可念及她不常外出,难免对外界的事物心存好奇,想想又觉惭愧。恐她受冻,拽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8 着她理好衣衫,将连帽斗篷扎的更紧实,才携她缓步走出。 斗篷蓝底银纹,领口与袖口皆缀有雪色狐皮。鲜洁明亮的颜色,衬的她圆润的脸蛋粉雕玉琢过一般。闻亦锦袍颜色恰与她相称,二人含笑踏在未化的雪地上,宛若九天仙人,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梅花盛放时,谷内人潮来往不绝。往日一遇好天,车马如龙排列。也不知是否因山前道路泥泞,谷中赏梅人不少,却也都三三两两相伴而行,倒也没到接踵摩肩的地步。 以防司檀好奇乱逛,下车时,闻亦就已经与她约法三章,经梅间小道,亦不忘提醒一句。一不得她与生人攀谈;二不准她私自晃悠;三不许她远离视线。三则约束下来,司檀哀怨不已。可怨归怨,耷拉没多久的唇角,见眼前梅花招枝相迎,瞬间转阴作晴,笑颜重拾。 孩子心性,喜乐来去飞快。闻亦也并非有意坏她兴致,不过是见生人三两成群,怕她不甚被人拐走罢了。 谁叫她心思单一纯然,对人不存一丝防备。要拐走她,委实不需动脑使计。 常乐谷的梅花,入口处稀疏且矮小。越入深谷,梅花树越是粗壮,且浓密。行在万千梅花间,皑皑雪被上留下道道足印。迎着风雪,这成对成串的印记,好比口含蜜饯而走过的漫长岁月。 司檀一手被闻亦紧握,腾出一手,扳过小道旁的红梅,欲折下一枝来。可看到片片不惧寒风的透薄花瓣,又不忍。小心拂去枝头的冰雪,凑近一嗅,低声叹一句道:“好香啊!” “这成片的红梅,比起你最爱的藤萝,可会逊色?” 转过脸,恰与闻亦似笼一层迷蒙烟黛的笑眼对上。俊秀的眉,挺拔的鼻,映着梅林,好看的,让她忍不住地就想抱抱他。 矜持已无法阻挡这欲念,她不由自主地就挪近抱了。微红着脸,她紧抓着他腰间的一边束带,娇憨甜腻的带着笑意,将脸埋在他胸前。 她说:“花有百样好,可再好看的花,在我看来,都比不过院中的藤萝。”她扬起脸,不知是那簇拥的梅花染红了她的脸,还是被一层覆过一层的羞云闹的。沉浸在闻亦蕴着柔情的眸光里,她言不由己:“因是你着人栽植的藤萝,自是珍贵的无与比拟。” 司檀更像追一句:更是无与比拟的,是他。怕是再多的藤萝,也牵动不起她这样约束不了的情绪波动。 可她到底是没说。 闻亦乐得比眼前漫山的梅花更妖艳绚烂。他捏一把司檀肉嘟嘟的脸蛋,轻笑道:“我原还不知,从你的口中说出的话,竟这样好听。” “不许笑我!”羞涩赧然,司檀对着他腰间一把狠掐。“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说罢,飞起白眼,就要脱离他的怀抱偷跑掉。 温软离身,闻亦紧握着她的手,不许她远离:“你明明说了,又多,又动听。” “是你耳朵不好,被风吹坏了。”司檀睨了他一眼,偏过头孩子气般地低声嘟哝着。心虚地不敢看他,司檀硬是挣脱开钳着手腕的五指,小跑着窜了出去。 “当心——” 闻亦还没来得及呼出声,红着脸低头闷跑的司檀,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满怀。只听一声娇软的“哎呦”声,着一身妖娆红衣的女子便往一侧倒了过去。 心中有愧,本还想捞一把,可司檀自顾不暇,失了重,面向雪地里栽过去。她心想:完了,今早刚换的新衣,是闻亦特意准备,要带她出游穿的。这样扑在雪里,八成是不能将常乐谷游一遍就得回府。 可未待她摔出去,恍惚间,一道古怪的风力就将她带了回来,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她又回到了闻亦的怀里。 她倒是忘了,闻亦这样厉害,是不会让他摔着的。看着看着,她抿着嘴甜甜勾起唇角。 “还笑得出来。早知就应任你扎进雪里去。”闻亦嗔怪一句,等她站稳,又倾身为她抖去裙角的冰凉。 司檀笑得更欢:“有你在,哪里舍得我扎进去。”像是木头一样戳进雪中,只想想都觉得惨。 想到“惨”,她这下才记起,方才莽撞横冲,是撞了人的。 她抬起头,见那红衣女子并没摔出去,而是歪靠着一株梅花树。还好。默声叹一句,司檀瑟瑟走上前去,伸出一手,道:“你,还好吗?” 女子不知心绪游向何处,听到司檀含着愧色的问候,稍一愣神,缓缓转眸。 女生的极美,身量纤瘦,匀称柔媚。一双桃花眼,勾得满林梅花都失了颜色。浸着淡淡的粉,如梅跃冰雪的模样,将吹弹可破的两颊渲染。 随风拂过耳边,她软言娇语道:“无碍。” 这样悦耳的声音,泠泠清清中又如飞起的柳絮般温柔。融入梅林,和着冷风,卷如司檀耳边,萦绕潺潺。 她嗓音细柔,自开合的朱唇间徐徐飘出。远在司檀身后的闻亦,眉间蓦地轻搐。深谙眸色浓重幽幽,不急不缓地落在那女子身上…… ☆、截然相反 司檀也觉得面前的女子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至极魅惑的眼睛, 说不出的熟悉。可她努力回想,脑中半点儿印象都没。 许是好看的女子,都是一样的。有些颓然, 司檀这么想着, 也就不再勉强地深度搜索了。 “没、没磕着碰着吗?”像是不忍这样比娇花还水嫩的女子伤着,司檀近前一步, 问得小心谨慎。 “她说无事,便是无事。”冷然清冽的嗓音自缭目梅花间传出, 司檀蓦地脊背发凉, 伸出的一只手, 亦是瞬间僵停在半空。 转过头,果然见风顷棠着一套密纹锦袍,稳步自梅花林中迈出。身后随着几名肃然厉目的侍卫, 腰间悬长刀,彪悍且骇人。 走哪都能碰上,可真够倒霉的!司檀不悦,气呼呼地狠瞪了他一眼, 也不管那女子伤没伤着了,只想躲得离他远些。 红衣女子目光跃过司檀,向她身后看了一眼, 不动声色地,又迅速收回。丹唇嫣然,扯出笑意,摇头说:“真的无事。” 低着头瑟缩后退几步, 司檀紧挨着闻亦停下。知她恐惧,闻亦握起她因落了寒气而冰冰凉凉的一手,轻轻揉搓着,以使她安心。 指腹传来的暖意,轻柔至极的触感,连通四肢百骸,将她所有的不悦都驱走。有闻亦在,她自是不害怕。司檀娇颜昳丽,巧然轻笑之际,眉目弯弯,宛若新月悬枝。一双染着月华般的眼睛,里外都是眼前的人。 冷风徐徐,携几缕梅香。叠落的、染红半边天的梅花树下,鲜明的蓝,光洁的白,映着她甜腻的笑颜,衬的整个人像是枚白瓷娃娃,平白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怜惜。 风顷棠缓缓垂眸,而后转过身来。面向倚着红梅、娇若无骨的红衣女子。他步履轻慢。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69 至她身前,紧绷的面容牵动起一丝弧度,伸手时,以只二人可听的声音道:“最好收起你的心思。” 她并无半点儿惧意,玉手纤纤,落在他宽厚粗糙的掌心。轻挑慢移,又抚上他的胸口。含着妩媚笑颜,她抬起精致的下颌,吐气如兰:“将军是连这一丁点儿的好奇,都不允玉滦有了吗?” 她说的好奇,便是来自于他藏于胸前的那枚玉钗。 “不是不许。”冷然正视着她盈盈带笑的眉眼,风顷棠唇畔弧度渐深。在那只手将碰上领口之际,他准确钳制叫停,道:“是你还不配。” 她好似不为这一两句话所动,柳眉扬挑,桃花眼蕴满万种风情。风顷棠扼着她手腕的动作,更是毫不怜惜,“这种方法,使过一次就够了。” 玉滦面露微白,可唇角撩人心怀的笑却纹丝未减。 风顷棠能以凡人之躯脱颖而出,确实是不可小觑。她,居风府几月来,关键时刻总以为拿捏的恰到好处,不曾想,目光还是太过短浅了。 这摄魂之术,用于常人身上,如同操控一只木偶。譬如庆和殿外,他心智全无,由她之令行事,绝无二话。可自那之后,她每每再用此术,皆是中途被阻。想来,风顷棠早已生疑…… 渐渐淡了笑意,玉滦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倾身温婉施礼,道“玉滦,自是要听将军的。” 她是否真正乖顺,风顷棠并不予深究。念她来自泾阳,又出自薛千行府上,不待陛下圣令,未尽其用前,但凡遇有小错,只要不触及底线,或伤及利益,他并无权处置。 转过身来,司檀正揪着一枝梅花,闻亦陪在她身侧,不制止,不打扰,任她将堆积的白雪弹在自己身上。扑扑簌簌的雪徐徐下坠,白了发,湿了衣。 入眼成片红梅,竟远不及二人相携而立来得温馨、动人。 “侯爷与夫人好生恩爱,真叫人不得不羡慕。”玉滦袅袅婷婷,唇瓣一开一合,比起匀称欲滴的红梅都要娇艳。 司檀不喜欢旁人说这样的话,止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想要驳两句。可眼前的女子太过好看,不知怎么地,就是开不了口。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似羞非羞的,进退无措。 闻亦揽着她僵硬的肩膀,疏离道:“自然。” 玉滦嗓间一哽,讪讪掩笑。精致的下巴悠悠上扬,视线落在司檀黑漆漆的眼睛上,暗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深重。 这双眼睛,也并没有多么的噬魂,可看着却是水灵的像熟透的葡萄,带着湿润润的水汽,我见犹怜。或者,更像是沾了墨色的琉璃,染一层层皎皎月光,明亮而澄澈。 她魅眼微眯,视线转换往闻亦身上。可顾忌良多,不敢多做停留,只轻轻扫过,便慌忙收了回来。 司檀越来越觉得玉滦熟悉,尤其是那双眼睛。疑惑拧眉良久,也不得其解。她没敢做声,悄悄挪步离得闻亦更近。 恰巧捕捉到玉滦稍稍停留在闻亦身上的眼神,觉得不太舒服,像是吃了太多粘糕,胸口又堵又闷。再往闻亦身边移动几步,就差紧紧贴着了,她方泄气停下。 有所意识,闻亦裹着她的手,眉梢微漾,似惊似喜。可司檀郁气不纾,一直耷拉着眼皮,沉默着。 如此尴尬相对,无言相合,便陷入沉寂。 恰一侧漫步而来两人,一男一女,无仆役随从,并肩同行时和颜悦色,将四周冷气冲去。他们蓦然相觑,微一施礼。正沉冷静立的四位,也都有礼回之。 妇人上前,道:“常听闻常乐谷内梅花惹人沉醉,一直无暇前来一观。今日得空,不想竟能巧遇几位。”她善目于四人面上婉转,落在司檀身上。姿态优雅,雍容贵气无需言语,“夫人近来可好?” 司檀认得她是庆和殿外的那位袁夫人。在她身后,沉稳内敛的,她猜着应是光禄勋袁大人无疑。她一手紧拽着闻亦,眼睫微抖,隐去惧意,回道:“谢袁夫人挂念,很好。” 有了二人在,几人和气不少。相互见礼之后,便谐步同游。风顷棠与玉滦二人,也没离去,与一众侍卫随在他们之后。 走走停停,几人皆是前后脚的距离。司檀并不想被人搅扰,可袁夫人还算友善,这常乐谷更非她所有,她心有别扭,也无法撵人。 好在有闻亦在旁,什么样的情绪都没他陪着重要。 行步时,袁夫人有意无意的,会出言与司檀聊上几句。她心如明镜,看得出司檀不善交流,所言句句恰到好处。感受不到外来的敌意,见她贴心又和善,司檀顿觉轻松,也愿与她搭话。 深处,设有几台石几,供众人赏玩劳累时歇脚所用。走了许久,司檀确实累了。可她并不赖人,累了也不说。加上难得同闻亦一同出游,欣喜之下,身体上的疲累都不值一提。 梅林中,有农家酿有梅花酒。谷内深处正吹北风,一阵阵拂枝而过,和着梅花的气味,将浓醇醉人的酒香送抵鼻息之间。 袁大人亲去寻来几坛,邀闻亦与司檀同饮。风顷棠于朝中和他并无对立,二人不算熟悉亲厚,可也不至生疏。邀了闻亦与司檀,自然不能失礼将他们二人落下。 闻亦并未拒绝,司檀也好奇这梅花酒的味道,便点头同意,与他们席地同坐。 风顷棠爱茶,有了酒,也不能缺茶。他换来随行侍卫,取了茶来泡上。 泥封一去,醇烈的酒味更浓。隐约间,好似还带有丝丝馨甜。斟满一樽,司檀迫不及待地低着头,凑上前轻轻嗅了嗅,“好香,真的是梅花的味道。”她拽着闻亦的手,立刻与他分享。 袁夫人修养极好,也不笑她,还欣悦与她讲起梅花酒酿制的道道工序。 了解其中繁杂,司檀深觉此酒珍贵难得。饮下一樽,舌卷唇瓣回味,清甜又醒神。 闻亦与风顷棠、袁大人偶尔相谈几句,司檀待在一旁,竖着耳朵也听不懂他们说得什么,可她也不打扰,暗自偷饮几口甜酒。满足眯眼,不忘悄声瞄一眼对面的玉滦。 玉滦发觉,引樽邀她同饮。好看的人,连喝酒都那么讲究。司檀并不拒,笑着将爵中美酒尽数咽进腹中。 梅花酒不太醉人,可由她一樽又一樽的往嘴里灌,早已醺醺然。袁夫人挨着司檀而坐,添了茶来,不忘提醒一句:“夫人少饮,这酒后味灼人,会伤胃。” 司檀道了谢,笑笑再饮一樽。闻亦无奈去夺酒具,沉声制止:“不得再饮。” “这是甜的,好喝。”司檀还未觉醉意,娇憨笑着,眼神明显迷蒙。 “甜的也不能这么喝。” 司檀蹙着鼻头,表示不满。紧抓在手的酒具,怎么也不舍放下。 闻亦道:“听话。” 司檀仍不舍,可转眸偷瞧一眼,见闻亦阴着脸,又无法无视。道一句:“你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0 好凶!”便黯然将其搁在石几上。 这样孩子气的模样,映着满脸的稚气,引得风顷棠禁不住弯了唇角。 为何每次在他面前,她不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就是炸满了浑身的毛。警惕又疏离。 回头想想,再细细一算,他知晓:这都是他自己作的。暗自吞了口酒,他颇感无奈地斜靠向身后的梅树。 袁大人夫妇相视而笑,愈发觉得他夫妻二人与外人眼中的不太一样。尤其是司檀,饮了酒,像个孩子一样。 他们如今已步中年,膝下却无一子一女绕膝同乐,想想也是遗憾。 酒香盖了梅香,浓郁醇幽,尾净余长。 虽说司檀还想再尝尝,可闻亦不让,加上酒具又被夺走,只得眼睁睁地坐着干看他们。她做得端正,尽量装出一副好样子,看起可怜又可爱。 袁夫人也放下了酒爵,“夫人喜欢这梅花酒,说其中甘甜,平日里可是偏爱甜食多一点?” 司檀点头,以示确认。 袁夫人:“先父在世,酷爱制果酒。我偷学来一二,逢季也会酿几坛。现府中还藏有几坛杨梅酒,若夫人不嫌,便赠于夫人尝尝可好?” 一说杨梅酒,司檀的舌头都卷了,恨不得立刻品上一口。眸中溢出的莹亮,更是将她所有的心思都摊开来。但她定了定神,矜持道:“如此,多谢夫人。” “几坛果酒,不足为谢。”她浅饮一口清茶,驱了口中烈酒的味道。搁下茶盏,她道:“也不知夫人喜好,这么全凭猜测,也能恰好撞上,还好夫人亲和。” 玉滦温婉笑着,雅致的妆容,将她的玉颜雕刻的完美又妩媚。迎着北风,她嗓音轻柔,好听到耳朵发软:“是啊,闻夫人不常出府,原还以为难接触,不曾想,竟这样亲和。” “听将军说,夫人还喜爱听人说故事,可是真的?” 被人当面问起,司檀局促不安。她先前常被旁人笑话,每每问到这个,都不怎么想回答。 现在,这么多人在,她更不想回答了。 她是爱看话本,爱听故事。可这样,有错吗?为何都要来问。 司檀低下了头,看着几上随风微漾的清酒,脸上绕起圈圈红晕。微醺之中,窘迫无措,又无地自容。 她本就胆小、自卑,今日好不容易愿意与人交谈,被这么一问,怕是又要多想了。闻亦心疼揽过司檀愈发低垂的身子,阴郁、暗沉难掩于色,道:“与你何干?” 突然燃起的火气,袁大人夫妇怔愣不知其中缘由。面面相觑,讪笑无语。好半晌的沉寂,袁夫人打破僵硬,笑着说道:“不止夫人喜爱故事,我闲来在府,也常唤嬷嬷说来听听,谁还没一两个喜好?别说旁的,夫君平日总绷着脸,回府逗鸟的时候,还不是会哼着曲儿,投入地不知温饱?” 她相和的很有分寸,可司檀还是耷着嘴角,咽回去的笑容,是怎么也回不来了。 风顷棠亦是直了身,斜一眼过去,充满警告意味。可玉滦视而不见,依旧笑意盈盈,她道:“闻候息怒,玉滦方才问起,并无恶意,不过是忽然记起一事,替将军归还一物罢了。若是言语有失,还请见谅。” 她有礼说着,话中好似挑不出任何的缺陷。可就算要归还什么,旁的时间为何不挑,偏生选了人多热闹的时候? 大家都没接腔,她明眸微动,素手纤纤自袖中一探。随着她轻慢的抽取,缓缓露出润白的一角。 风顷棠见之,抬手于胸前摸索,却已无物。刹那间,厉色溢眸,冷意翻飞。 不待他制止,玉滦解释说:“早日将军巧逢夫人外出购置话本,便出手为夫人解了困。可那些银钱远不及此物贵重,夫人以这个相赠回报,确为不值。今玉滦恰好带在身上,便还与夫人罢。”语毕,她将玉钗搁在司檀面前。 司檀怔愣,且茫然。 玉钗被人强行夺去,与她自己主动赠与,两者的意义可是天大的不同。她言下之意,显然是有意引不知真相的人曲解此事始末。 可明明不是她说得那样,她为何要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她又是怎么知道? 她已为人妇,自当谨慎守礼。做出赠外男发钗这样的事情,旁人不知其中真相,该如何想她? 司檀很生气,一时又不知如何作答。静然坐着,两只漆黑晶亮的眼睛褪去醉意,疑惑流转探寻之后,狠狠地瞪着玉滦,她像是要将她穿透一样。 闻亦朝着风顷棠淡漠扫视一眼,落在玉钗上的视线,冷且深。 含着口怨气,司檀警惕地竖起了浑身的毛发。袖中攥紧的两手,以及微红的眼眶,明显说明了,她是有些惧于回应的。 可她不能惧怕,也不能在有意为难她的人面前掉眼泪。这种事被人曲解外传出去,她更是要坏透名声了。司檀忍了忍鼻头的涩意,道:“这玉钗,为何会在你手上?” 司檀的反应出乎了意料,可玉滦不惊不慌,不紧不慢。她掩唇娇声笑了笑,欲开口作答。 可司檀并不愿给她张口再说什么的机会。想她能清晰的说出方才的一番话,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她又不傻,若玉滦真再说出什么来,她如何与闻亦解释? 她最不愿闻亦生气。 袖中的两手攥的更紧,司檀僵硬地直了直身子,难得正经又严肃,厉声道:“我当日身无分文,幸得将军阔绰出手。夫君教我不准贪占他人便宜,我自当以所带之物与其交换,值不值当又如何,教养哪里是银钱可以衡量的。莫不是风将军不曾教过你如何行事待人吗?” “银钱我当日已送达将军府,这玉钗既落在你手中,你若要还,期间几个月的时间,还能不够跑一趟的?” 玉滦哽话在喉,惑人的笑容留在了唇边,玉色娇颜亦是刹那失了颜色。少去重要的一魄,她竟还是这样厉害?丹寇嵌进手心,低垂的桃花眼,徐徐浸没着深井般的暗沉。 风顷棠自斟自饮,置身事外。对司檀气急之下逼出的伶牙俐齿,目中流露出难得的赞叹之色。而对玉滦自找的窘态,全无怜悯。 拥着她神经绷直的娇小身子,闻亦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原来,无需他相护,这只躲在羽翼下乖顺柔软的兔子还能自己亮出利爪……瞧她方才的模样,退了往日的谨慎与软弱,厉害起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认得。 司檀怨气未减,转头眉目肃然,低吼一句:“不许笑。” 这话是他常说的,她自己学的还挺快!闻亦拥着司檀,果真隐忍不笑。 这可苦了袁大人夫妇,他们不知缘由,一头雾水地听着。左看看右瞧瞧,除了发觉蔓延四溢的明火之外,根本无处插缝接腔。 闹了这样一出,司檀游玩的兴致全被浇灭了。别说再往谷中深处去逛逛,连眼前簇拥的娇艳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1 梅花都懒得抬一抬眼皮。她像是被霜打了一样,自己饮了几口酒水,便随闻亦回返。 袁夫人与司檀道别,和颜拉着她的手,特邀她上元节去府□□宴。司檀神思凝结,像是被雪冻着了,根本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回应。 登上车驾,他仍然绷着脸,圆嘟嘟的脸蛋无一丝喜色,与来时截然相反。 她是真生气了。往常的她,怯怯缩缩的,怕见人,更怕她人说什么不好的话。若是真的遇上,避无可避,她也会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应付两句。可总没像刚才那样,一口气说的那样顺溜。 闻亦揽臂将她拥进怀里,下颌抵在她软绵绵的肩头,温声道:“还不高兴?” 一想到玉滦的为难,司檀就气。更不想理会闻亦,转脸扭在一旁不做回答。 闻亦无奈,轻轻将她别扭的扳过来,手掌托起她的后颈,迫使她睁眼看自己一眼。“与我说说,你因何生的气。” 他声线柔和,如云似风,司檀耳根不由蕴起绯色。 她一生气就会胀着两腮,圆鼓鼓的。现在就是。 闻亦摸一摸她嘟起的脸蛋,指腹慢移,至她的唇瓣。带着酒香的指腹,让本就醺然的司檀迷醉中流连不已。 她低了低头,小声说:“我在生玉滦的气。” “她方才惹了你,你不是已经精彩地驳斥回去了?你我二人与她本就不相识,往后少见就是。” 司檀慢慢地抬起眼皮,染着酒醉的迷离。她倾身凑上前,携浓烈梅香,朝着闻亦的唇瓣狠咬了一口。 待退出,她睁着溜溜晶亮的眼睛,不满道:“我看她的样子,分明是认得你的……” ☆、醺然乱语 唇上的酥麻牵动着心头空落落的触动, 闻亦恣意含笑,回味无穷。 “你别笑,我说真的, 我都看到了。”借着泛起的醉意, 她的不满与幽怨无以藏匿。 闻亦无奈,轻抚着她白皙绵软的脖颈, 指腹缓缓移动,在她绷起的脸蛋上划了划。而后倾身颔首, 浅吻在她抿起的桃瓣上。 辗转嘶磨片刻, 他眷恋抽离, 蕴着柔情的眼里,极具蛊惑。道:“那你说说,方才生玉滦的气, 是因为她惹了你不高兴,还是因你觉得她认得我?” 双唇的温然退去,司檀不舍地卷了卷舌头。合着面上漫起的桃.色,心头怒气倏地转淡。好在理智尚存, 司檀低了低头,说:“她说的话,我听着不舒服。” “当真?” 可疑的红自面上晕至脖颈, 连两只无精打采的耳朵都没能幸免。司檀仰头,醺然迷醉中,溺在闻亦的眼睛里、他的声音里,愣愣地、呆呆地, 情意与酒意交合相融,早已叫她分不清东西。 她不止一次地看到玉滦落在闻亦身上的视线,虽说只是清浅的,轻微的一眼,可还是被她看到了。那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叫她怎能无视? 司檀微吐口气,极具颓败地耷着唇角,随从本心,承认道:“是她偷偷看你,才更让我不舒服的。” 司檀心思敏感,也一向粗心。她不太爱注意旁的,尤其与她无关的人与事。可倘若无意发觉,她会自动将其避在外头。今日玉滦处处针对,她自知又无处得罪与她,何苦为之? 想她怕是又要胡思乱想,将自己困在牢笼里了。 闻亦捏一把她的鼻头,轻言软语道:“四周那么多人,她可是单单看了我?” 又羞又觉自己无理,司檀埋着头,声音极小,回应说:“不是。” “四周人来人往,入她眼的,也会有许多人她不认得。所以,你也不应多想。” 她也不愿多想,可是玉滦身上疑点甚多,叫她不得不多想。头昏昏沉沉的,她完全不受控制,思绪飘忽,也是停也停不下来。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司檀垂下染着懵懂的眼睛,就不说话了。 此刻的她像是风雪中迷失方向的兔儿,孤单又可怜。闻亦心疼不已,拂着她软滑柔顺的墨发,“若是心里不舒服,就要说出来。我也好知道你的心思。” 司檀眼神迷离,费力抬起眼皮悄悄瞄了闻亦一眼,“你真的……不认得?” 闻亦扳过她有些摇晃的身子,语气像是很肯定:“真的。” 退去失落,司檀眯眼憨笑,顺势抬起两臂勾向他的脖颈,又懒懒往里缩了缩。“那我信你就是。”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梅花酒的后味渐盛渐浓,比起闻亦言语赐予的醉意,这酒,显然不及。百般迷惑,司檀觉得天旋地转,傻傻点头,道:“我的闻亦不会骗我,自然要信。” 甜糯腻软的嗓音带着酒气,如轻羽撩拨,自颈间一路往下。闻亦眉目微低,面上久久定格着一抹温笑,拥着她的手臂力道亦是渐趋渐紧。 他眸光深远、空洞。像是在说与自己听的,黯然道:“我哪里舍得骗你。” 司檀自是相信,她的闻亦不会骗她。要不,也不会待她这样好。谁也没有他好。她不管睁眼还是闭眼,心里、眼里,都是她最想依赖的闻亦。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因有他在,才会变得清然顺畅。 “所以,我才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醉意弥漫,困倦席卷而来宛若翻起的狂潮,司檀开始胡言乱语,揉了揉不由自己控制的眼睛,忽觉眼前迷雾沉沉,像是飓风前的海面,像是阴雨中的深林。 “你说什么?”闻亦怔然,欲将她捞起问个彻底。 可这酒后味浓,她已经醉的彻底。“你别动,让我、让我靠会儿……”胡乱捶打两下,司檀便无力歪倒在闻亦肩头,也不后来知说的什么,口中呢喃个不停。 冷意肆虐,布满悠悠晃动的马车。温情与酒意相合,和暖翻涌。闻亦抚摸着她安然闭合的眼睛,轻柔的,怕搅乱了她的美梦。 埋没在这令他流连的温情里,他似乎连自己都忘记了:从始至终,这欺骗,一直都没有停过。 他的存在,他们的相遇,或者是成婚,乃至……现在,他哪一环是没有骗过她的? 是啊,若是可以,他哪里舍得骗她?可他再是不舍、不愿,最后的骗他最多且最深的,恰恰就是她自认最信赖的闻亦…… 日将西沉,阳斜微冷。缓行的车驾悠然驶出常乐谷,于茫茫山林中,渐行无影。 深谷梅林,玉滦一袭红衣,妖娆妩媚。莲花移步,穿过万千绽放的滴血红花,绚若烟霞般的美。 于边角梅花树下,闻得异动,止步收敛裙摆。丹唇一开一合,音若黄莺啼鸣:“你可都看到了?” 原本无声亦无影的梅花树下,一道虚晃的明光闪过,现出一位穿绣着水草细纹蓝斗篷的男子。他一张脸隐在帽下,瞧不清真容。只那下颌角露出的一块疤痕,尤其渗人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2 。 他傲然立于树下,不应不答。迎风飘落的梅花顺衣袍褶皱划下,竟无半片儿沾粘停留。 “是不是连你也无话可说了?”本是娇颜,此刻染了怒气,看起狰狞而诡异。 斗篷包裹下的男子,不知是沉默还是深思,仍然安静的站着。 “你说话啊!”玉滦失控扬起一掌,划出的一道殷红弧度,将眼前的枝干生生斩断。 他的无动于衷,将她的怒气激至滔天翻涌的境地,一双惑人灵魂的桃花眼,刹那间转黑发赤。 她紧抓着他胸前一角,道:“你为什么不说话?做了八百年的水鬼,你是忘了自己怎么死的吗?” “忘不忘,我都是水鬼。”他终是有了反应,掰开她发白的玉指,嘶哑的嗓音不带一丝情绪,“我也只能是水鬼,做不了凡人。” “可她为什么能?凭什么能?”不甘心化作怒气,似有燎原之势。她道:“魉泽,你体会不到,体会不到我有多恨。我只要看到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恨不得拿刀剜了它。” “八百年前,你不已经剜过了?” “你……”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魍泽缓步迈近,“就因为剜了她的眼睛,你我变成了这幅模样。躲躲藏藏的这八百年,还不够你忍受的?难道非要到魂飞魄散的地步,你才能满意吗?” 回想八百年来困苦煎熬,玉滦恨意不减反增。扭曲的面容,将她心头燃起的烈火挥发地淋漓尽致。 肉身葬于火海,徒留凝结不散的魂魄支撑她神识不灭。因修为不敌,她被打过、被抢过、被欺过、被辱过。除此之外,为防他赶尽杀绝,还要四处躲藏。她漂泊无依,孤苦无靠的时候,害她失去所有的人,竟还好好的活着。以人的身份存活着。 她凭什么? “就算是魂飞魄散,我也不能让她安然无忧。我的痛苦是她给的,我失去的所有,也都是因她而起的。不止她一人,他们,我都不会轻易放过!”食指紧握成拳,掌心舞动的火焰,立刻隐于皮肉之下,化进骨髓之中。愤恨难消,旧账未清,她岂能让他二人做得神仙眷侣? 魉泽自知无力阻挠。若是可以,就不会有近期这些事情了。 她以玉滦的身份接近薛千行,借薛千行的野心,欲行迷惑君主之举。谁知被风顷棠从中搅乱,败露之后,留在了将军府。后她又与太史府胡氏合谋,赠她药物,暗害林氏,计划以诱司檀回府,好将其杀害,并嫁祸司融。 不曾想,中途还是出了变数。 她自以为聪明无双,可盛怒之下,已然神志全无。这一步步走来,哪一条是行得通的? 沉默片刻,他道:“你已有镇魂珠,若是放得下旧怨,也可以像个人一样好好活着,何必再步旧尘?” 玉滦冷哼一声,“步旧尘?魉泽,我可以剜一次她的眼睛,就能有第二次。可他呢?我如今孤寡一人,他还能有屠我全族的机会吗?” 魉泽确实无言以对。他到底有多少能耐,他们并不知晓。可这些年来的躲躲藏藏均未瞒得过他的眼睛。如此,还需要尝试吗? 静止良久,他知劝已无用,仅道一句:“随你。” 玉滦定了定神,也不与他计较,直接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你帮我。”虽是请求之言,却无半分请求之意。 魉泽不做应答,玉滦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倾身往前,直接将自己之后的计划说与他听。 “只要你稍作配合,便有机会取了凝灵珠。得了手,你也可以脱离水中怨灵的身份……” 她将所有的好处尽数讲来,可魉泽似听非听,并未放心上。好似,对她这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无好感。 待她说完,笑意嫣然离去之际,魉泽亦没有说是好与不好,做与不做。 纷飞的红梅下,寂寥与清冷的白雪,竟是说不出口的相趁。 她方才的计划,一环一环。当真是为了他,还是…… 为了她自己放不下的执念?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陪了她八百年,听她怨了八百年。八百年,竟然远不及她儿时的一眼来的长久,来的更刻骨铭心。 ☆、恍然如梦 马车缓行至府外, 天已黑透。醉意笼罩之下,司檀就像是一只紧紧扒在树上的松鼠,两臂扣着闻亦的脖颈, 睡得香甜且安稳。 睡着的她极是乖顺, 不动亦不闹。歪倒着脑袋,珠玉步摇随着车马的晃荡悠悠拨动。布满云霞的两颊, 圆嘟嘟的,若粉桃般水润。像是梦到了极致可口的美味, 她不时努着唇瓣, 偶尔还憨笑着伸出娇舌回舔两下。 马车与府外停了多时, 见她未醒,包裹的连帽斗篷下,睡颜又是这样可人。闻亦不舍唤醒, 又压抑不下内心涌起的层层狂澜。转头微低下巴,含住她甜润柔软的双唇。 如蜜糖灌口,好一顿的嘶磨啃咬,仍不愿恋恋退去。 安然阖眸中, 司檀砸吧着嘴,再探出粉舌,将梦中滴落在唇畔的甘汁依依卷回, 才像只懒猫似的,往闻亦颈窝缩了缩。 “闻亦,口渴。” 酒意愈发浓烈,她根本挣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 她呢喃着撒起娇来。声音很小,又甜糯的带着迷蒙酒味,入耳软绵绵的,让人酥了骨头。 闻亦轻笑一声,捏着她的鼻头,“还知道口渴!”虽是埋怨,可声线柔和似润风,显得极尽宠溺。 略一施法,车帘悠然掀起。凉气肆意侵袭,恐司檀受寒,闻亦将她的斗篷裹的紧紧的,才抱起倾身往外。 府门外,有仆役林立两侧,静候着等待吩咐。可见此情形,皆是纷纷转身回避。 司檀知觉绵薄,醺曛然不知黑白。闻亦知这酒的后味非一时两刻能轻易散去,也不刻意唤她,一路无阻不多耽搁,直到将她放回榻上。 这么一睡,晚膳自是要错过。原本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司檀也不觉饿。待她自昏沉中稍感清醒,已是夜半三更。 酒味将散,体内水分所剩无力。司檀只觉自己的每一口呼吸,自嗓间至肚里,都是灼热而又干涩。如置炭火烘烤。 她是被渴醒的。 其实刚将她放回榻上,闻亦便吩咐卓焉与木缘去煮醒酒茶。可司檀睡得香,端来醒酒茶,没唤一句让她起身喝一口,她就翻一个身。这么来回翻了几个,差点儿摔倒地上去。 闻亦无法,只得施几分灵力来减弱。 睁开惺忪睡眼,许是口渴的厉害,司檀一把拨过闻亦环在她腰间的手,撑着缝隙爬起身。 夜间室内昏暗,只余两盏油灯以供起夜所用。她这么摸索着,手臂绵软无力,每一存挪动都极显笨拙。 含笑暗自观察良久,闻亦终是忍不住扳过她的肩头,将正在往榻沿慢移的司檀捞了回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3 去,“醒了?” 带着几分迷蒙,司檀极不情愿地想要挣脱束缚:“你别闹。” 说话时,她嗓音略哑,呼吸扫过面颊,携着未散尽的清浅酒气。闻亦松了手,掀被起身。 司檀揉了揉揉眼睛,困倦不言而喻。打了个哈欠,便慢悠悠随在闻亦之后挪向榻沿。晕晕乎乎的,脚探了半晌,也没能提得上鞋子。 这模样,还真又傻又可爱。闻亦笑了笑,道:“好好坐着,别动。” 再揉了揉眼,司檀果然听话不动。 不多时,闻亦端来茶水。这茶水微热,借着室内的昏黄灯火,可见茶盏上头上头缭绕盘旋的几卷白雾。 迷离睡眼微开,司檀望着缓步而来的闻亦。她抿着唇,淡淡地笑了。 斑驳光影投放下,氤氲水汽之后,闻亦面容温然,如梦似幻的影子,迷乱了她的眼。 这样好看的闻亦,让她忍不住就想去抱抱他。 赤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司檀瑟缩抖了一下肩头。原本倦怠的神色,立刻清醒起来。 “又光着脚丫子?”闻亦一手端着托盘,另一手伸至前方,欲将她拽进怀中。 司檀可怜兮兮地看着闻亦,涟漪溢眸。伸展开双臂,她涩然含羞道:“想抱抱你。” 说罢,也不管脚下的浸入的寒气,大跨一步上前,就往闻亦怀中蹭。 “当心——”怕这热茶烫着她,闻亦慌忙抬高手中托盘。 可这动作,显然已来不及…… 司檀前扑的太过无所顾忌,挥舞着的两臂更是出乎意料地凌乱。这样一来,碰上手中茶盏,噼噼啪啪的,连带还冒有水汽的茶水一并扣在地上。 茶壶与茶盏皆为青瓷,透薄匀亮,落地之后立即粉碎成渣。碎片触地弹跳,四方飞溅而起。 司檀慌乱无措,缩着脖子躲在闻亦怀里,吓得看也不敢看一眼。 这一地碎片,她还光脚站着。闻亦立即抱起司檀,以袖遮挡,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榻上。 “有无伤着?”他蹲下身来,托起司檀露在裤外的脚,欲查看一番。 借着灯火,司檀瞥见他手心里一道长长的斜痕,忙扑棱开脚,不允他动。待托起闻亦的右手,司檀愧而生恼。 闻亦明明交代了要她好好坐着,可她还是不老实地横冲直撞。闻亦怕她伤着,一心相护。定是在抱起她时,被伤到了。可他都不觉疼痛,还要来查看她的脚。 越想越愧疚难过,司檀心疼地红了眼。酸涩难忍,眸中立刻溢上浓浓水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耷拉下眼睑,抚摸着闻亦手心愈发挣大的伤口,顿时懊恼不已:“对不起……” 闻亦笑笑,“我没事。” “这样长的一条,是会流血的。”司檀抽搭着,托着闻亦的手,茫然而无措。 流血? 司檀瞠目僵视着闻亦的手心,模糊的记忆恍如云烟,于眼前淡然飘过之后,不知归处…… 清然晨露般的泪滴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弥漫的凉气,转而变冷,落在手背上,携一股寒气,在筋脉间流窜不休,至心头的某一处,驱了昏沉醉意,骤然浸入清明神识。 这么深,怎么没有流血? 他手心的伤口横斜一道过来,像是炸开的天河,越来越宽,越来越大。可是,却不流血。一滴也没有。 不止这一次,还有……书房! 书房取画、失足跌倒、瓷器碎裂……如此种种,随着他手心伤口的出现,将她原本不知何故丢失的记忆一并带了回来。 他,是有意将她这部分记忆抹去了吗?可是话本上说,精怪化人,血液因根而生。天地万物皆有生命,有骨有血。他若为妖,为何没有? 司檀痴愣无言,抬眸含泪望着闻亦,心绪茫然,如漂游云端。 闻亦揽过司檀,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轻声道:“这只是小伤而已,待天明,它自会痊愈。我再去取盏茶水来,你安静坐着,莫多自责。” 司檀静止不动,不应不答。 闻亦绕过屏风,去外唤了守在院中的婢子。婢子有序进门,清扫一地狼藉,又端来新的茶水放着,才躬身退出。 司檀已经感觉不到渴了,嗓间的干涩灼热,早已被脊背传来的阵阵寒凉掩盖。可她并未拒绝闻亦递来的茶水,仰头将其饮尽,便拢着团团新起的疑云,蜷缩在宽榻边沿。 闻亦淡漠撇过愈发渗人的掌心,犹疑良久,终是止了要抹去她记忆的心思。以防司檀害怕的睡不着,他也没有离去。掩去眸中难以诉说的苦涩,探手将司檀拥回。 司檀心中存疑,却并不抗拒,松下紧绷的神经,安静靠在闻亦怀里。 这一夜,至晨明微显,司檀闭着眼,思绪悠远,怎么也睡不着。 她不知是几时,许是天已经放亮。闻亦为她掖了被角,悄然收拾之后,出了房门。 待返身归来时,司檀摸索着拉了他的手。果然,闻亦手心平展如初,伤口已无半点儿痕迹。好似,这夜半插曲,只不过是醺然酒醉后的梦境。 约辰时,陛下着近卫来宣平候府,宣闻亦进宫一趟。 平日里,陛下有事要召闻亦,只遣近侍来。今快马派了近卫,闻亦便猜着,许是各地王公亲贵又有新动作,惹他忧思不宁了。 先帝在世,还是亲王时,兄弟众多。后恰逢祸乱,伤残数位之后,余之仍是不少。先帝雷厉,脾性难以捉摸,在位时,难得兄友弟恭。可陛下年轻,登位之初,众位叔伯就开始倚老卖老。今各方势力根植四方,相互攀扯多年,陛下确实头疼。 现各州郡权力集中,乃大梁内忧。陛下深知此患,于冬月之前,已拟好对策,待一步步推行。推行此令,路遥拥堵,宗亲郡府皆是怨声载道,更有甚者,打着维护薛氏江山的旗号,明目张胆谋反。陛下恼怒,亦是有苦难言。今急召闻亦,也不过是想谈谈这“新令”。 闻亦简作收拾,登车进宫时,时辰尚早。 晨阳微微,风清云爽。司檀用过膳后,无事静立廊下仰头观望许久。看得藤萝花穗都害羞地耷脑袋,才回房去寻那未读完的话本来看。 可一切准备就绪,想要一品彻底时,她才发现,这话本的后半部分……没了。 她清楚记得,当日书摊翻找时,这册话本完好,并无缺漏之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放进书堆里带回府。 可无缘无故的,怎就没了? 越想越不对。除觉诡异之外,遗憾完全掩盖了恐惧。急于想要知道这话本尾部到底写了什么内容,百般思虑之下,她打算亲去福安街一趟…… ☆、蛊惑人心 仅隔两条街道的地方, 与宣平候府之间,距离算是近了。可司檀说要自己出府,卓焉与木缘二人闻之皆是一惊, 相视之后, 死活要拦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4 着不许她外出。 好说行不通,司檀闷头生起气来。也不理会她们, 独自一人缩在炉火边,像是一个缺糖吃的孩子, 蔫蔫地紧盯着搁在一侧的话本。 木缘见她这模样, 又不忍又觉无奈。搁下手中事, 备了她爱吃的甜点,想要哄一哄。 可司檀绷着脸,对那些平日好吃的兴致全无。木缘微叹口气, 轻搁在一旁,想她有胃口时,自会拿。 “我渴了,要喝花茶。”耷拉着脑袋, 司檀声音极小。含着一口闷气,听着之并不像是在吩咐,更像是在耍赖。 以为司檀妥协, 不再与她生气,唯恐怠慢,木缘连连点头之后,慌忙去寻。 司檀爱喝的, 除了时令可食的花瓣,便是钟爱蔷薇。粉粉嫩嫩的细碎花朵,风干后置茶盅装藏,经热水一烫,香气缭绕,清幽至极。 卓焉粗心,做事时常顾前不顾尾。这花茶,也一直由木缘保管着。也只有她,能想起过些时日晾晒一番。 木缘一离开,司檀滴溜溜转动着眼睛,哪里还有一分方才可怜兮兮、委屈生气的模样。探头见院中无人,将话本塞入袖中,便拉起一脸迷蒙的卓焉,往外冲去。 卓焉反应过来,已出了院门。她惶恐无措,蹙眉提醒道:“侯爷不许小姐单独外出,小姐还是别闹了。” 司檀悄声说:“他不在,也就几步的路程,我们去去就回。” 卓焉还是不放心,踟躇不前。司檀也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拖拖拽拽好一番折腾,硬是将她带离院子。 夫人外出,府中仆役自不敢拦阻,在她二人之后,跟了两个侍卫,当是随护。 和阳正暖,道上积雪消融变软,厚薄宜行。寒风稍凉,吹在脸上却不显刺痛。司檀穿的厚,里外裹了许多层,也不感觉冷。加上纾解去心中郁气,舒畅欢欣之际,哪里还会顾及温度如何? 行过阔道,往前便是福安街。恰逢市集,两侧门市敞开,顾客鱼贯翻涌。又有摊贩沿街横列,人潮来往接踵摩肩。 许久不曾见识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司檀甚是好奇地左顾右盼。可人多拥堵,她身姿又娇小,最易生意外。随行侍卫欲上前开路,可来回碰撞之下,前行有碍,被隔去老远。 卓焉恐怕司檀再被人碰倒在地,伸出一臂来护在她身前。 这样多的人,脚下白雪早已踏成黄泥。飞溅起来的污水,亦是分不清来自谁的履底,染了衣裙,留下一串串斑驳痕迹。 好容易到了记忆中的书市,可书摊移位,司檀驻足探寻良久,也辨别不清上次来的是哪个。 她摸了摸袖中话本,难过垂首,遗憾不已。 只见她兴致恹恹,并不明其中缘由。猜着,许是她见人多,因挤不到书摊前而难过。卓焉眯眼笑着,安慰说:“小姐,过些时日,奴婢再陪您走一趟,兴许还能碰上更好的话本。” “再好的话本,再好的故事,也不是这个了……”司檀低声嘟囔着,耷拉下两只粉粉小耳朵,无精打采地就返身往回。 福安街以北有一铺子,名为“溢彩阁”,专售金银首饰、胭脂粉妆。门窗正对之处,恰是司檀所在的位置。 此刻,玉滦正与一位神色谄媚的妇人和颜闲逛,无意转眸,便见司檀悠悠慢行在人群中。 她一直被人养在府中,难得能在这样的地方碰上。思及还未有时机行动的计划,她眼中忽生冷意。 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是真是如此。低眉浅思片刻,她歉意报以明媚惑人的笑容,谦和与之相辞。 那妇人惋惜,可也不好强留,讪讪回之,随她离去。 司檀并未有所意识,低着头,还在想着那册忽然消失了后半部分的话本。好好的话本,明明安然的放在那里,怎么无缘无故地,字就丢失了? 木缘?卓焉?他们哪里会有那种本是。 如此,会不会是闻亦呢? 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抹去她的记忆,想来那些字于他,并不难。可她的话本,一册又一册,可以堆成山丘,他之前从不乱动的…… 越想,心头的疑云就越浓重。黑压压的,憋得她喘不过起来。 正当她神识游离之际,于街道转角处,肩头狠狠被人撞了一下。司檀踉踉跄跄,几乎站立不稳。还好卓焉眼疾手快,飞速探手去拉。有卓焉撑着,她才没能倒地。 司檀揉了揉发痛的肩膀,转头便见立柱旁靠着一位蒙着眼睛的老道。 那老道着青灰麻衫,蹬玄色浅靴。靠着立柱,神色皱缩,似有痛意。一呼一吸间,明显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另一方,写着“象吉通天”的白幡倒在地上,还沾着脏乎乎的泥水。 司檀想要上前扶起,可看他模样,又觉恐惧,只得怔在原地。 半晌之后,老道总算是缓过神。待气息渐稳,才撑着立柱站起。他蒙着眼前,分不清方向,看不清人。可那两只耳朵像是很灵活,一上一下的动着,以此来辨别。 “夫人可是要贫道卜一卦?”他弯腰摸索着捡起白幡,寡然问道。 司檀怔怔看着,眼睛瞪得溜圆,将道人所有的动作都收归眼中,就是不回答是与不是。 道人等不到她的回答,便不再等。凭着气息,他准确迈步上前,继续道:“贫道游走四方,一直为人掐字卜凶吉。通天晓命,不收分文。今感夫人气息有异、便知夫人气血不盛。夫人近日,可是遇有难事?” “没,没有。”司檀直了直身子,回应说。 “没有?”道人似疑非疑地捋了捋浮尘,沉默片刻,道:“夫人不愿说,乃是不信贫道。可贫道愿多言两句,乃是遵从天道,替夫人逢凶化吉。” “夫人被鬼煞之气侵体,血气将尽。若不留神驱避,怕是命难久矣。” 又是鬼煞之气,又是命不久矣。司檀本不相信这些,可当面被人这样说,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胆子本就小,虽说爱看话本,精怪鬼神的故事都见了不少。看真要有鬼怪,她还是会害怕。一害怕起来,觉得四肢都在慢慢变得麻木。 她不知如何应对,白着一张脸,眼睛睁大却毫无神采。 卓焉见此,愤而上前,将司檀护在身后,“你……你胡说什么?你这老道再胡言乱语,当心被拔了舌头。” 那道人并不惧此,转而朗声而笑。带着几分苍老的嗓音,借着凉风侵入耳间,听起诡异的很。收了笑,他道:“贫道一心为夫人解难,夫人当真要拔了贫道舌头泄愤吗?” 惊惧犹在,司檀并不回答。 老道自袖中抽出一道灵符,明黄亮眼的纸上,朱红色的笔迹龙飞凤舞,宛若流淌的殷血被风吹散的模样。 “夫人不信贫道所言,就将此放在身上。夜间邪物若敢近身,必因被这灵符所伤,而现原形。”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5 说罢,他将灵符递向司檀面前。 司檀拽着卓焉的手,垂首盯着这枚古怪的符咒。殷红的字迹像团烈烈明火,在灼烧她的眼睛,刺痛狂妄袭卷,刹那间,将她昏沉沉的神志给催醒。 出自道人之手的符咒,若是有用,应是很厉害的。可她更清楚的是,不管她身旁有没有邪物袭击,不管她现在心里是多害怕,这灵符,她都不能接下。 她知闻亦绝非常人。可至今,她还猜不出闻亦到底是谁。 闻亦……应是会怕的。 这灵符若无意伤了闻亦,她会心疼。她不想闻亦受伤,更不想他离开。虽说,她急于解开他身上的谜团,急于探清他到底是谁。可要伤害他,她怎么也不会做。 犹疑浅思片刻,定然拒绝:“我不要。” 道人并不容她轻易离去,纠缠道:“驱邪降妖乃道人本分,邪物汲人精血,杀人无形。夫人若要安稳度日,最好借此机会将其除去。否则,性命难保。” 一说除去,司檀立马就慌了。她真怕沾染上这符咒,会伤及闻亦。 闻亦那样好,不曾害过旁人。道人就算要驱邪,不问好赖就拿符咒来降伏,定不是正经的道人。 越看越觉得他不好,司檀气极,拉回面前的卓焉,将这道灵符一把拽了过来。“你这老道胡言乱语,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好好的,哪里会有邪物,你分明是个妖道,在无所不用其极地蛊惑人心。” 说着,她将这符咒撕了粉碎,扬手便抛洒出去。地上有雪水凝聚成潭,灵符纷扬如黄蝶,随风翩然落入其中,混合着泥水的黄纸,顷刻间模糊不堪。 “你……”老道见此,面容骤变。手中浮尘一扫,他蒙着眼睛的黑布化为虚无。一双并不盲的眼睛,须臾间被阴鹜覆盖。 他眼睛并不瞎,竟然光明正大地欺瞒众人。卓焉恼怒不已,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老道好不要脸,拿个破布就敢招摇撞骗。如此行径,真令人不齿。也不怕损了阴德,哪天被鬼怪捉去剥了……” 赤红溢满双眸,老道的怒气更盛之前。咬一口银牙,丢去手中白幡。浮尘略一摇动,微光宛若雷电般急速划过,在卓焉还未反应之时,便受此一击,瘫倒在雪地间。 司檀惊诧惶恐,左右环顾间,才发觉竟不知何时,来往行人已被一道灰罩隔绝在外。她在次逗留这样久,这老道早就施了法,她却丝毫不知? 被那老道渐近逼近,惧意笼罩下,司檀瑟瑟颤颤往后挪步。 “你……你、要干什么?” 老道冷哼一声,“接了灵符便罢,原不想这么快取你性命。你不听话,就别怪我过于心急了!” 这老道这样厉害,来往行人根本看不到她。司檀以为自己是逃脱无望了。她还不想离开,不想离开闻亦。越想越难过,心头的眷恋胜于恐惧,两只眼睛望一眼家的方向,水汽蓄满眼眶,骤然弥漫开来…… 浮尘在司檀眼前扫过,化为轻烟,眨眼不见。司檀神识被抽走,无力后仰过去。 在此之际,老道双眸猩红,抬手间,掌心乍然燃起烈火。这火极其渗人。火舌疯狂舞动中,盘旋升腾,两掌相逼,火舌相合转作火球。蕴着滔天之势,火球形成道道威压,宛若火龙,直向昏迷中的司檀袭来…… ☆、绿水逶迤 “你疯了?” 沙哑低沉的嗓音起落, 一道水柱卷着冰雪,冲开障眼薄罩,自侧面横切, 正与遨游中的龙首相撞。刹那间, 红白交合,如绳般缠绕不休…… 头顶灰罩去而复返, 司檀还未及落地,魉泽撩袖出手, 绿水逶迤, 将未及落地的司檀包裹, 并稳当带回。 老道怒不可揭,去装换颜,为朱衣赤眸的玉滦模样。她面沉如井, 微扬时,阴狠毫不驱避:“连你也要帮她?” 魉泽以水柱支撑起陷入混沌的司檀,宽袍斗篷下,望不见面容。只那露出一角的疤痕尤为清晰。 他道:“我不是在帮她, 而是在帮你!” “你这样坏我好事,倒是会为自己找借口。”玉滦冷笑,“莫不是, 你还念着旧恩,舔着脸愿为他当牛做马吗?别天真了。他如今,怕是后悔没让你早日魂飞魄散了!” 揽着司檀的肩头,宽袍下, 魉泽五指轻颤,而后渐渐收缩。沉寂片刻,他绷直的手臂松懈下来。帽檐下,薄唇启闭,声线沙哑粗重:“她身上,有冥医亲下的禁咒,如遇灵气侵袭,施法者必遭反噬。” “当真?”怒气稍缓,玉滦一双眉眼,狐疑微抬,看向魉泽。 “往日她出门,魅无寸步不离。今日无一人跟随,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知她不信,魉泽容色不变,目不移转。漠然与之相视时,手掌无声翻转。 与此同时,司檀厚重宽袖缓缓上移。随着手臂的坦露,白皙臂弯处,一道交叉符咒微显亮芒,如星辰闪烁,时隐时现。 这禁咒,由冥医亲下,却是要以精粹灵气将养。胡冥可医治鬼神、精怪,可始终是个凡人,有灵根,无灵气,哪里会有这等能耐。想也知道,这禁咒背后,到底是何人予其给养。 禁咒与给养者神识相通,可准确感知她是否安然、身在何方。只怕是,自上次她被羌鬼掳走之后,为防旧事重演,这道禁咒就已经在了。 方才她若强行凝聚灵气围攻,禁咒触之吸融吞噬,再以同等力道回击,她必然为之所伤。 伤倒也罢了,她有镇魂珠,修复无需太多时日。可怕就怕,会引那人过来。到时,就不是仅受个伤那么简单了…… “可恨!”玉滦贝齿紧咬,桃花眼中,瞳孔骤缩,灼灼恨意难以掩藏。 被怨恨蒙蔽心神,玉滦一见到司檀,只想杀之泄愤,哪里还能感知到潜藏的威胁。这禁咒,最是轻易辨别。可她满腔仇怨,竟对此毫无防备。 魉泽清楚她所求,也知她所怨。可他随在玉滦身后,能护她一次两次,却无法次次出手相帮。稍一敛思,魉泽不忘提醒一句:“他灵力远在你我之上,莫要仗着有镇魂珠在,便可胡作非为……” “我希望你别再说要我就此收手的话,只要我不灭,就永不可能!” 不待他说完,玉滦便截过话来。不仅对他的好言提醒视若无物,且趁魉泽不注意,袖中冲出一道符咒,借助掌风,准确打入司檀体内。 这符咒已发,覆水难收。魉泽深知她心思,却又无法改变她的心思。默声静立原处,看着她拂袖去了蔽顶灰罩,又袅娜迈步,直至盈然离去…… 闭眼昏睡中的司檀,五感尽失。“啪”的一声,袖中话本坠地,将神游中的魉泽唤回。 魉泽转眸瞥见落入雪地的话本。雪山、白影,虽朦胧模糊的辨不清轮廓,可他一眼便瞧出,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6 这画上远近,恰绘的就是沧浪山巅。 他猜测,这话本中,必是跑不出那一段已被人遗忘的故事。施法让其重归原位,魉泽阔袖微漾,在人群来往而不知所觉之地,带着二人化为一道晃眼明光。 远在崇阳殿内的闻亦,正与陛下商议要事,还未得出良计,忽然感知到司檀情况有异,眸色低垂间,幽暗瞳孔闪过绿芒,转而消失不见。 他不顾眼前几人,谈乱至何处,忙出言打断,不待说明缘由,便自请离宫。 不足半刻,宣平候府西门外,魅无与魑阴收到传音,匆匆闪身越出。 认出门外何人,魑阴并不问缘由,朝着魉泽怒气冲冲甩出一掌,“你这叛徒,大人念及旧恩,数次罢手放你一条生路。你竟不知好歹,不躲着藏着,还胆敢到这地方来撒野。姑奶奶我最近手痒痒,看不拍烂你的脸。” 说着说着,魑阴愈来愈恼,数道掌风接连而来,且有绵延不绝之力。魉泽也不为自己作辩论,水绿色斗篷上下翻飞,避开一招又一招的攻击。 魑阴几番追打不中,停手狠啐一口,便再次缠斗上去,“有能耐你就别躲。” 自魉泽背叛时起,他从不主动出现,此番不顾生死莽撞通传,定是有事。魅无低吼一声,“好了。”以掌力扫开不断的纠缠,并快速闪身上前,将二人隔开。 魑阴脾性本就粗野,眼前局面刺激下,火气不减倒升。她朝着魅无就是一狠瞪,“看见他就来气。你滚一边儿去,别挡道。” 魉泽要动手,以魑阴之力,根本不敌。可方才他一直闪躲,却不出一招,显然是无意与她交战。魅无斥一句:“听他说说何事。” 魉泽抬手,阔袍宛若风扬。明光忽闪间,司檀与卓焉二人自半空徐徐坠降。 阖眸不动的主仆二人,也不知是伤是睡。魑阴有所意识,凝结灵力将其接下。待上前待探过司檀魂魄与神识,拧了拧眉头,转而又去查卓焉。 收了手,道:“那婢子只是昏迷,眼下无恙。可夫人情况好似不太好……我,查不出原因。” 魅无面向魉泽沉稳迈出几步,“你一定要为了魍灿,不择手段要与我等对立吗?” 魉泽并不愿与他讲述事件始末,沉默片刻,他道:“我并不想伤她。且她身上有大人的养着的禁咒,我也无法轻易地伤她。” 魑阴:“既知有禁咒,便管好你的女人。大人不出手,不代表不知她躲在哪里。别以为她的那些小动作,大人看不出。” 魅无转脸扫了她一眼,警告她慎言。魑阴也知火气收不住,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魉泽能通知他二人前来接人,想必口中所说,不会有假。相识数百年,虽各为一方,可魅无还是愿意相信他口中所言。稍一浅思,魅无道:“夫人到底怎么了?” “中了摄魂术。” “摄魂术?”二人闻之,皆是一惊。 这摄魂术,只魍灿掌控。常人被摄魂术所控,魂魄凝结,如同傀儡。可大家都知道,司檀缺了重要一魄,乃伏矢。若中摄魂术,后果难测。不及时救治,瞬息之间,就可危及性命。 “你竟然让夫人……”魑阴胸口愤然难挡,口中话为言尽,就飞扑上去要与魉泽拼个你死我活。 施摄魂术伤人,必动灵气。无灵气催动,这符咒也使不出。魉泽料想闻亦定然有感应,或者已在回赶。如此,便不能多做停留。 且人已送达,他也无需存有任何心理负担。闪过魑阴凌厉的掌风,道一句:“告辞。” “魉泽——” 正要离去,魅无出言叫停了他的脚步。面向深长的甬道,他并未转身,隐于斗篷下的脸,更是容色难辨,探不清所思所想。 魅无道:“今日之事,我与魑阴,乃至大人,都不会对你心存感激。你若有心,还念及大人对你的救命恩情,往后便好自为之。” 他如何奢求他们的感激? 大人救他于危难,教他武功,予他温饱。可八百年前,他伙同外人的背叛,确为事实,不容狡辩。 他已经……无颜再见大人。 魉泽怔然一顿,终是没有留只言片语…… 也就眨眼的时间,魑阴与魅无本欲带司檀回府,转身之际,一声闷重的声响穿透甬道,魉泽还未及抬脚,便被夹带着冷冽气息的冰碴击在胸口。水绿色的身影宛若飘零的纸片,于冰天雪地间起了又落。 魑阴与魅无回身,漠声看一眼角落里的魉泽,行礼道:“大人……” 闻亦不应。紧绷的面容阴鹜难堪,眸中晕开的墨绿诡谲幽深。行至司檀身旁,他躬身将其环抱在怀里。心中有愧有恼,百般杂陈。 在雪中太久,司檀双唇紧抿,团团青紫溢上脸颊。身上冰凉凉的,毫无暖意。两手也是被冻的瘫软发红。 “七七——”低声轻唤中,司檀睡颜安然,纹毫不动。这样安静的她,只要被他抱起,不管是伤是睡,总是让他记起久远的往事。 魑阴与魅无均不敢出声,带了卓焉一起,小心翼翼随在闻亦之后。 举步迈上石阶,闻亦箍紧了司檀软绵绵的身子,冷冷道:“滚。” 抬头望一眼不远处的几道身影,魉泽艰难撑墙站起,不怨不怒,不言不语。 比起由他引起的种种,这一掌,确实不算什么。魉泽收起视线,绿袍转瞬化作清风,飘忽之后,不见踪影。 ☆、梦魇纠缠 回了藤萝院, 炉火烧得正旺,将满室烘烤地暖意融融。司檀身上的冰冷已退去,原本通红的两手, 遇暖更是绵软到让人心疼。 也就一刻钟, 胡冥急急赶到,细心诊察过后, 摇头叹息。 并不知他摇头何意,以为无救。魑阴厉声上前, 揪起他一撮白发, 乱糟糟的头发, 眼下更是像被踩踏过的鸟巢。“死老头,你敢治不好,你也别活了。”魑阴使劲拽着, 毫不客气。 胡冥被她揪地直咧嘴,“死丫头,你、你松手。” 魑阴没有一分要放的意思:“先说能不能治。” “你拽着我,我怎么治。”胡冥疼地直哼唧, 一张老脸皱巴在一起,合着额角那块青纹,滑稽又骇人。 魑阴不免打个冷颤, 将揪着他一缕头发的手给松开。不忘威胁道:“敢治不好,我拔了你一头的白毛。” 胡冥头也没抬,撇撇嘴便随手整理宽袍:“你动动手,就能好了?”他方才单摇了头, 说什么了?说了治不好吗?发觉自己被魑阴搅和地舌头打卷儿,又气又急。胡乱拽了两把衣裳,顾不得满头蓬乱的白发,摇头大嚷:“不,不,谁说治不好了!”这模样,颇有几分吹胡子瞪眼的姿态。 魑阴嗤声撇撇嘴。胡冥正要再开口回嘴驳两句,转脸发觉室内气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7 氛压抑,忙闭紧嘴巴。 他寿限未到,还想再凭本事多活两年呢! 终是安静下来,闻亦视线回转。胡冥定神自匣中取出一盏引魂灯。铜台绿焰,灯芯闪烁,不点自燃。一圈圈放大的火光,如晨起森林中的颜色,将原本隐暗的内室,照的诡异。 能逼得胡冥拿出引魂灯,已然说明夫人的情况不太乐观。算算已百年时间,这引魂灯中途只用过一次,便是至云天洞那回。魅无与魑阴猜胡冥许是有办法破这摄魂术,相视一眼,默契暗退几步腾出道来。 引魂灯,与人魂魄想合,焰火亦是随魂魄而生。无需明白告知,铜灯焰火盛为生,衰而亡。 而眼前,这盏铜灯的火光自燃起始,绿芒沉沉,火舌亦是愈发低迷。 闻亦知晓,这并非好征兆。摄魂术中,摄魂亦为噬魂。此术阴邪,习得此术要典,可召阴灵,拘阳魄。甚至,可以操控心智。所以千百年来,此术为道家所不耻。 可即便如此,仍无法得禁。魍灿于火中汲取灵气,原也不足为惧,可她竟练得一手噬魂夺魄之法。此法,虽不是多严密厉害之术,可关键时刻,还是会让人防不胜防。 怨灵超越生与死、人与鬼。可本根当属冥界,乃鬼中异类。游走人世,其中最为严谨的规条之一便是:不可擅用灵气,或以阴邪之术,更改天命。如若触及,必遭天谴。 魍灿,宁可被禁咒反噬;宁可遭受魂飞魄散的惩罚,也要用这摄魂之术。 想来,她是要尽全力,与他翻旧账了。越八百年的账,若不是期间他用尽一切手段与精力要以凝灵珠敛司檀散落各处的魂魄,便是她不来,他也早晚有一日要与她清算。 敛回神,闻亦挪开几步,准胡冥将引魂灯拿近,也好尽快唤醒司檀…… “不妙。”胡冥刚将引魂灯移至司檀面门,便发觉昏沉中的她,情况再次生变。 “怎么?”闻亦以灵气查了司檀凝聚为一团的神识,以及她飘然欲飞的魂魄。 胡冥难得一本正经,将铜灯搁下,道:“有人正不惜一切催动符咒,欲将夫人带进幻境。” “幻境?”魅无不明这幻境所指。 胡冥……也不知。并非一无所知,而是无可奈何。 幻境因人而异,据情绪而变。一旦误入,便是沉长的噩梦。可梦中所历,全由施法者诱导,外人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从得知其一。 梦由一人梦,意为一人意,情为一人情。便是如此。 若是由施法者诱导的梦,闻亦猜着,左不过那段久远的往事。可其中所历哪段,他无从得知。 走过的种种磨难,好容易将它统统忘却,却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重历。他如何舍得?覆上司檀无力低垂的手,闻亦眸中的墨绿宛若远山晕黛的松柏,凝重深沉…… “将军不可——” 沉寂片刻,胡冥刚附身观了一眼低迷忽闪的引魂灯,待直起身来,见闻亦掌中正徐徐翻涌着银白光圈,心内暗道不好,全然不顾姿态大吼一声,就要上截拦。 可他并无灵气,眼前光圈散发出的威力,将他压制地喘不过气来。不等他迈进,这光圈势若数虹,不费分毫之力,将他隔在外缘。 魑阴与魅无终有所意识,隐下腹中不由自我控制的翻腾,凝结灵气欲打破这威压。 可一切挣扎皆是徒劳…… 施法催动符咒,一旦启动,不至终结,便不可中止。可这邪祟之术,若不教它停下,于司檀百害无宜。 冥医医术尚可,灵力不足,对此束手无策并不奇怪。闻亦灵气超然,远超魑阴与魅无,阻下魍灿暗中的诱导,其实也不算难事。左不过消耗灵气,损身伤神。如今处于九天,寒气凝重,只消汲寒将养,也就一两月,便可恢复如常。 可闻亦体内有赤炎,加上给养禁咒多时,灵气早有损伤,万不得已,不可大动。现下为阻下魍灿的摄魂符咒,强行施用灵气,只怕会伤及灵根。 怨灵,灵根一旦有损,灵气将无法轻易凝结,后果不堪设想…… 魑阴与魅无,自他怨灵成形日起,便一直追随,其中情意,只他二人可知。他们自是不愿他为了救回自己的夫人,而宁可耗费百年修为。 百年修为,于精怪来说,不过是打回原形,重新炼化。而对怨灵,则是魂灭。 眼看围绕在室内的灵气渐入缥缈,二人凝神良久,施法将胡冥一掌推出。紧接着,积聚灵气,形成一道宛若龙吟九天的力量,自一方施压,以此迫使闻亦停手。 可闻亦恍如未知,一心只在唤醒司檀。魑阴与魅无施加的这威压,来了去,盛了又弱,如此来回,全然无用。 魑阴修为尚浅,被眼前光圈形成的锋芒晃的摇摆不定,无论是体力,还是灵力,明显不敌。魅无自后方将她托起,隐于斗篷下的面色冷俊刚毅,一双眸色更是漫延着迥然不退之意。 不足半刻,内室棉帐晃动剧烈,如飓风袭击海面。燃起的灯火,更是眨眼全熄。仅留司檀榻前的引魂灯还上下忽闪着…… 远在城南的孤绝山巅,珠玉玲珑中,琼花满枝下,面北高设的祭坛,恍如丢进火中的爆竹,一声巨响过后,骤然崩塌。 魍灿美眸闭合,以烈火催动符咒之际,吐出一口污血。斜身瘫倒之际,她微微泛白的精致面孔蕴着一抹清浅笑容。诡异的笑颜轻绽时,妖娆邪魅,趁着一双绝美的桃花眼,宛若罂粟盛放。 当梦之梦,她均已重历。就算中途被强制截断又能如何? 她可以抛去记忆,不费分毫心力便可安然为人。而自己却要受百年的苦痛折磨。天道如此偏倚,她如何能让她二人这般自在? 无力倒在雪间,魍灿损去灵力,神识转浅,已然感觉不出有多冷…… 藤萝院内,绿焰去了先前的微弱烁闪之芒,刹那间腾起两寸之高。引魂灯的变化,显然预示着司檀脱离符咒控制。闻亦终是放下心,收手陪在一侧。 胡冥捂着胸口,如挣开铁笼的苍鸟,迫不及待地大口喘息。魑阴与魅无收起掌力,亦是悄然松了口气。 大人灵力有损,所幸未能伤及本源。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最是焦灼磨人。 待司檀转醒,已是熹微晨明时。 寒意催枝起,透窗渗入内室。炉火一台又一台,可带来的暖意,却是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冷寒。 被一整夜的噩梦紧逼,司檀已精疲力尽。睁开双眸,仍像一只没有神识的木偶,目光呆滞,神色迷离。 “七七——”闻亦心头如银针穿刺,轻唤一声,将她揽回怀中。 七七。司檀痴痴抬眸望向闻亦,并未出声应答。眼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叫她忘了去反应,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8 她就那样看着。梦中凄冽的一幕幕回现,撕裂般的疼痛搅着她的心头。好似,她平白无故陷入了绝望的泥沼,怎么挣扎,都脱离不出。她能感觉到泥水灌进鼻息,能感觉的出刀刃划开心头,又能感觉得出烈火正灼烧双眸。 太过真实了,真实的不容她忽视。 雪中挖掘藤萝的人影,山头撒欢奔跑的兔儿,狱中蘸取毒物的银鞭,锁着四肢乃至脖颈的铁链,以及……一寸寸没入眼睛的匕首。 那场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和那抹静立在远处的挺拔身影。何以让她感觉熟悉到害怕? 她控制不了自己往梦里走,控制不了自己不去看、不去听。就连心头的苦涩、伤痛、绝望,她都控制不了。 那鞭痕声响清冽、冰冷,带着说不出的火辣痛感,就像是真实的落在她自己身上一样。那挣脱不开的锁链,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她能感觉到四肢被磨烂,痛意随其肆意流窜。 可她对比,无能为力…… 尤其那把匕首,穿刺过来时,混合着崩裂的水声,刺痛的彻骨。这种感觉,真实的让她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七七。”带着极致温柔的浅吻落在她唇畔。一双宛若深秋仓木的眼睛,蕴情意千万。 司檀缓缓敛思,有了些许光彩的瞳孔,在将他的模样收进去之际,又沉浸在他这样的眼神中,顺势溺在他眼底。良久的僵愣无言,她瘪了瘪嘴终是有所反映地落下了泪来。 “闻亦,我疼。” 她哭的谨慎,又恍然无措。吸了吸鼻子想要忍回去,却是怎么也收不回这已经开闸的洪流。越积越多的眼泪,将她漆黑的眼睛遮去大半,湿润润的,如同落尽井水的葡萄。 “不疼了,不会疼了。”闻亦紧拥着她,一边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好为她纾去恐惧。带着暖意的手掌划过,惊悸渐没,让司檀惯性依赖。 她松了神经,哭得更凶了,口中还念念叨叨:“呜呜……有人要杀我。” 隐去心头翻涌的刺痛,闻亦含笑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再没有人能杀你了,也没人轻易伤的了你。别怕。” 不再恐惧,可司檀仍是压制不下眼眶中泛滥成灾的江河,大股涌出,又大串掉落,在他宽厚的肩头汇集,将薄衫层层浸染。 她这么一哭,是怎么也停不了。至灰幕全退,也没能恢复过来。闻亦无奈将她捞起,“梦醒了,就不许再哭。这样好看的眼睛,再哭坏就不好了。” 司檀鼓着圆嘟嘟的脸,两眼眶含着的泪,聚起一包,便掉下一包。她撩起衣袖抹去一道痕迹,便又冲出另外一道沟壑来。 “你看,我不想哭的。”她胡乱涂抹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汽去了又来,像是高涨不退的潮水。 “我哭够了,早就够了。我不想哭的,我真的不想哭。可我忍不住,憋不住。我好难受,怎么办?” “哪里难受?” “难受。”司檀颇感恍然,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泪水亦是迅猛非常,。 闻亦轻拭着下坠的颗颗珠玉,尽量放低声音,温声道:“告诉我哪里难受?我好找大夫来瞧。” 司檀肩膀僵直,声音更是颤抖不已的。抹了再来的眼泪,像是故意要与她为难,怎么都止不下。她无辜望着闻亦,水灵灵的眼睛雾气更盛。 她拉起闻亦的手,将其放在肿胀通红的眼睛上。带着浓重的哭腔,既隐忍又迷茫,“这里难受,酸疼的厉害。” 闻亦含笑捏一把她的鼻头,“那是哭多了,忍忍就好。”这样说着,他还是以所剩无几的灵气,不动声色地将她眼周的肿胀消去。 不曾有所发觉,司檀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 柔软纤长还带着水汽的长睫扫过指腹,司檀温软湿腻的小手攥着闻亦的一只指头缓缓下垂。她瘪着嘴抽泣道:“是看着你才疼的。眼睛疼,胸口也疼,哪里都疼。我不想哭,真的不想哭……” “怎么办,好疼。” 闻亦唇角轻颤,温暖的笑容刹那间定格在他脸上。不想哭,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转着这句轻糯童真的话,好似突然现一把锋利匕首,趁着他无所防备之际,肆意剜挖开他的胸腔。 是看着你,才疼的。 湿热倏忽之间溢满他黝黑的双眸,将其中的柔情掩盖,并漫上重重刺痛。刺痛着他的眼,他的心,连同他干涸的血液一并牵扯着。 微颤的双手慢慢抬起,像是害怕惊扰了司檀,他小心捧起她被眼泪冲刷的脸,拇指慢拨着她如蝶翼的长睫,声音隐忍、压抑,满含着道不明的疼痛。 “你的眼睛,是不是还记得我?” 蓄起的泪水渗出眼眶,凝结为成串的珠子,打湿了司檀忽闪中的睫毛,又滑下两颊,砸向闻亦颤栗中的手背。 司檀不明他所言,怔愣之下,呆滞僵视着他低垂的眉眼。恰与深潭般的眸光撞合,探究、疑虑,重重蔓延。 “你说什么?” 闻亦一把将她拽过来,狠狠撞进他怀中。“你记得我,对不对?”呢喃中,像是怕她逃脱,如同注铁的双臂渐渐锁紧,似要将她揉碎进去。 他这是怎么了? 被他这突然的“袭击”搞的摸不着头脑,司檀抓着闻亦的衣衫,挂着泪水的两颊胀的通红,她两唇开启,尽量大口喘息之际,断断续续道:“我……就睡了一觉,哪里,哪里会不记得你。” 闻亦并未有将她松开的意思,紧拥着的手臂,更是紧的勒脖子。实在是闷的难受,司檀憋着泪,转脸朝着他肩头轻咬一口,“要死了,放、放手。” 敛回神志,闻亦紧绷的手臂松了力道。好容易脱离,司檀像是冲出泥沼的兔儿,轻抚着胸口,一口紧跟着一口去寻新鲜空气。 闻亦僵愣片刻,又低头看了看停放的两手。他还是太过冲动了。已逾八百年,她的记忆是有他亲自抹去的,哪里还会记得他? 默声隐去起伏不定的苦涩,在司檀看不到的位置,闻亦施力,将她疯狂外涌的泪水,连同脸上的道道痕迹也一并抹去。 眼周刺痛减轻,也不觉难受。司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还是不问了。勉强弯了弯唇角,司檀面上的苦恼消减下去,顷刻间化作和煦温颜。 做了一整夜的梦,又哭了许久,司檀着实疲累不堪。待重新躺回软塌,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她带着未解得迷惑又睡了过去。 卓焉与司檀先后昏迷,可她与司檀的症状又不同。她只是昏迷,睡了几个时辰就醒了。 忧心司檀的状况,卓焉清醒之后,就来院中走了一趟。可门窗紧闭,她不好打搅,于廊下来回踱步,听得房中宁静,以为无事,也就回了。 晨起天朗,卓焉早早起身又来查探,守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79 了一夜的木缘告知她夫人还在睡,且有侯爷相陪。待问及司檀情况,木缘答是无碍,卓焉才算真正放下心。 日子总算重归于静。 自此之后,司檀再也不念着外出了。想想自儿时起,每每单独外出,总会遇上险状。她觉得自己好倒霉。 状况都让她一人碰上,这不是倒霉是什么? 夜里品着仆役寻回的话本,无意念叨时,闻亦总会捏一把她的脸颊,笑着打趣说:“不是你倒霉,是你笨。” 他每回这样说,司檀就扬起脸反驳:“我一点儿都不笨,是运气不好。” 娇嗔的白一眼,她便气呼呼低着头埋在话本里。闻亦知她不会真生气,只装模作样地要他去哄,也不刻意戳破,一切都由着她情绪来。 这样孩子心性,只要她高兴,不嚷嚷着外出,怎么闹都好。 清淡温馨的日子,是要行过漫长的艰难,跨过重重艰险,方能换得。按理,磨难过后,原该和乐顺遂。可司檀安宁没多久,一遇阴雨天,便不知怎的就开始噩梦连连。而她所梦之事,并不意外地,大多都是在重复先前的梦境。 闻亦着胡冥看了多次,几种方法用尽,也无明显效果。每每醒来,都要惊地一身黏汗。 睡的不安稳,食欲自然不振。原本长了不少的肉,也都默默地减了下去。就连圆润的下巴,都开始变了样子。 几番调养,各种药物用尽,都是无甚起色。也无法,天色暗沉时,闻亦总会以灵气来消减这噩梦的影响。 可这一切动作,司檀均无所知。 转眼元节至,府中上下要置办年货。司檀不能出府,也不必与府中管事打交道。这置办所需之物,府中丘管事心中有数,她自是不会参与。 炉火燃的正旺,司檀静坐描画,手不免冻的僵硬。她不时侧身烤一烤,取些暖气再继续描。 几天前,闻亦刚夸了她画得好,相比先前,无论是技法还是线条,皆是进步不少。有这样的好先生指导,她自当无事时勤加练习。 炉火另侧,卓焉撑几浅眠,而木缘正垂首缝制一块护手。那护手所用乃一块灰狐皮毛,是旧衣拆取下的。天寒时,司檀手脚冰凉,木缘见那灰狐丢了可惜,恰好借此一用,也好外出时暖暖手。 木缘心细,做起针线亦是顺手。也就司檀描个画的时间,这护手就已成形。发觉司檀正看着她手中飞舞的针线发呆,木缘含笑搁下,道:“夫人可是又不舒服了?” 近日司檀睡得不好,白日常常觉得困倦无力。 司檀摇了摇头,“没有。” “对了。”木缘道:“夫人睡得不好,都瘦了许多。奴婢想到,幼时奴婢的祖母常将桃木压在枕下,以次驱避鬼怪。奴婢不知到底管不管用。想着眼下正赶元节,府中院门都会在门上悬桃枝驱邪。夫人若想尝试,不妨趁此机会,让丘管事备一些。” 木缘说的头头是道,司檀安静听着,却不知当不当用。她是不想再做噩梦,可她也不知这桃木到底多厉害,心有顾忌,又无法坦然问出口的。 皱着眉头想了想,司檀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可以驱邪?那……会伤人吗?” 木缘摇头:“只驱邪。悬上桃枝,可将阴祟之物避在府外,不会伤人。” “真不会伤人?” 木缘定定点头,以示确认之意。司檀暗自思量着,只挂上几株桃枝,又不是符咒,它只将阴祟之物避开,不会伤人,应是……无大碍的。且那梦太恐怖,她被折磨够了。桃木可在元节用,由来已久,兴许真能驱避鬼怪。 如此来回想了许久,司檀终做出决定,让木缘将护手做完之后,去吩咐丘管事一声。 木缘照做,缝制好护手,交于司檀,便去寻丘管事去了。灰狐皮已经过翻洗,又摘取藤萝花瓣熏染过,手放进去,一股暖流涌进。行步时,鼻息间又萦绕着清浅的花香,这样好用的护手,司檀欢欣不已。 午间闻亦自宫里回来,司檀雀跃扑上前,在他怀中蹭了许久,才拉着至案前,要他来评价方才的画作。 她不曾外出,也未有幸见识过各地名山,笔下所绘没什么大的,不过都是眼前的小景物。不是藤萝,就是山茶,或者是梅花,或者,是院中任意一株花木。 即便如此,她的画也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因她总会添加一些鲜活的生命在画上,比如,鸟雀、雏鸡。她添的位置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缺漏。 几个月的练习,她的笔法已经褪去先前的稚嫩僵硬,变得越发纯熟有力道。不管画什么,都有模有样的。 尤其……高兴是为闻亦作画。她已经不再单纯迷恋他的唇瓣,勾勒过线条,转而会将整张脸都细细绘过算罢。 不过,论起她画的最好的,还是如红樱般的双唇无疑。 “怎么样,我画的还好么?”自身后拽住束带,司檀下巴抵在闻亦肩头,清浅又带着凉气的呼吸扫向耳廓,混合着她娇甜的嗓音,携片片酥软流窜开来。 闻亦不费分毫力气,将她带回怀中,“好,越来越好。” 她挣开一手,笑着将护手搁在案上,抬眸看着闻亦,目光满是殷切求教之意,道:“那,有要改的地方吗?或者有哪处不足的,需要再练习的?” 闻亦轻声笑了笑,抬手指向自己脸颊,“这里。” “坏人。”司檀甜软勾起唇角,在他手指的位置,倾身凑上前狠咬了一口。待抽回,一排齐整的印记落下,还沾连着口水,看起极是奇异古怪。 司檀羞然眨巴两下眼睛,顿觉不好意思,慌忙伸手将那水汽轻轻抹去。 闻亦眉眼轻柔,有如阳般和煦暖意流出。揽在司檀腰间的手加重力道,示意司檀安静坐好。 司檀果真安静不动。闻亦细心说了画中的好与不足。司檀受益,提笔小字标注,以提醒自己下次注意。 这样认真求学的模样,使得闻亦自己都不忍打搅。好似不合时宜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惊了她。 原先司檀睡不安稳,府中闹的动静不小。丘管事吩咐下去说是夫人要备桃木驱邪,仆役皆是想尽一份心,个个想方设法的四处去寻桃木。 短短几日准备下来,除夕一早,府中仆役自库中将所需之物抬出。藤萝院还这有一片安静之时,关驱邪避鬼的桃木,便被悄然安置在府中各处。 桃木亦称仙木,平日多作伐邪制鬼之用。其中元节前后使用乃民间惯用习俗。桃木常见,可上好的百年仙木却是难寻。丘管事费足了力气,着人自乡里运来几株,并让匠人制成扁长门柱,刻道家金言,悬府门两侧。 除此之外,府中各院、各房的门鼻、门手,也都悬挂着桃枝。 天阳斜窗进,司檀揉了揉眼睛,待脱离混沌,才爬起身,探手摸一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0 摸身畔的闻亦。见他还在,司檀狡黠窃笑,撑榻挪上前去。 睡可真香。司檀轻轻刮了一把闻亦挺直的鼻梁,“闻亦,该起了……”她小声说着,不禁在他耳边舔了一口。 ☆、贪兮念兮 粉舌沾着凉意, 回归之际,司檀砸吧几下,抿嘴等待着闻亦睁眼。漆黑的眼睛水汽泠泠, 且满是笑意, 像是眨一下就能溢出来。 他睡得安静,安静地叫她不忍搅了他的好梦。 闻亦之前起得早, 都不曾这般懒过。司檀撑着榻,巴巴看着, 希望一眨眼, 就可看到他眉眼含笑、与她相视的样子。也希望他能握着她的手, 问她饿不饿,就像往常一样。 可等了许久,他都没能如她所愿立即醒来。 忽然心头一紧, 司檀有些担心,便探着一手去查探。她动作很轻,在他额头处量了量温度,又将手塞进他的里衣摸摸。 好似……无恙。总算放心, 司檀抽回手重新撑起。 “你怎么变懒了?”她望着闻亦,失落地耷下眼皮,宛若琉璃的黑瞳被遮去大半的莹亮。手臂撑的累了, 她往前挪动一点,垂首时,轻叹口气:“再不睁眼,我就亲你了?”说罢, 她微低下巴,慢慢凑向闻亦轻抿的唇瓣。 “我真亲了。” “你要亲就快亲,怎还征求我的意见。” 清浅气息擦过鼻头,混合着略感沙哑的声音,如毛茸茸的棉絮挠在心头。痒痒的,暖暖的。 司檀并未退出,赌气似的鼓着两腮,道:“才不。”她说的是,才不会征求你的意见。她掐一把闻亦的脸颊,傲娇扬了扬眉梢,微红的脸蛋明显不如她口中那样大胆,宛若初露尖角的花苞,粉嫩惹人,又含羞待放。 她涩涩顿了一下,又慌忙闭上眼,尽量不顾萌生的退意,也不去看他灼灼将燃的眼睛。低头时,笨拙轻碰上他柔软,且显冰凉的双唇。 这么一碰,她就不想退出来了。不由自主地,她抖着纤长的睫毛,卷起舌头舔了一口,又像是含着一枚甜软的樱桃般,留恋不已地以舌尖相抵,放肆轻咬吸允。 安然平放在身侧的手终于有了反应,闻亦颤颤轻抬,环向她的腰身,欲将这难得的亲吻加深。 可回了神的司檀不干了。她怕闻亦一有精神,再像上次一样将她的嘴咬的通红,会被人看见笑话。支着他的胸口慌忙退出,四目相对,司檀腼腆一笑,道:“我饿了。” 闻亦噗嗤轻笑着松了手,“真饿了就快些起。” 正要掀被起身,闻亦抓着被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很轻微的抖动,像是因冷寒而打的颤。他默然勾了勾唇畔,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回。 司檀原是要去拉他,想与他同起。低头时,恰就发觉了他这细小的动作。“你手怎么了?”她忽地弹坐在榻上,将他微笼凉意的手托起。 司檀心思细,又胆小。唯恐叫她担忧,闻亦温然笑着,反手将她暖烘烘的小手箍在掌中。力道并不大,可以说是有些苍然无力。司檀隐有所觉,蹙着眉头,且愈来愈紧。 闻亦轻轻动了动拇指,划过司檀的手背。安慰她说:“没事。” “真没事?”司檀并不太相信他的话,狐疑望着闻亦,想从他淡然如月华的眼睛中捕捉一些旁的出来。可不管她怎么看,闻亦都眉眼舒展,似是并无异样。 若真像他口中说的无事,手怎会这样凉? “真没有。”恐她再继续深追下去,闻亦躺在榻上,目光温柔至极,神色又是从容、若无其事。他笑着说道:“就是……被你压的麻了。” 想起方才的放肆,粉红转为嫣红。司檀又羞又恼,迅速移开眼睛,恨不得缩进棉被里。省得不知怎地就受闻亦的蛊惑,再做出什么难以言语的事情。 过了片刻,面上的灼热减退,司檀偷偷瞄了闻亦一眼,支吾道:“那,那我给你揉揉。” 她很是乖巧的翻过来握着闻亦的手,温热绵软的指腹覆在上头,从他凉凉的指尖开始,一路往上,细心又轻柔的打着圈圈。像是呵护一株珍贵的花木,将自己所有的耐心都挥发了出来。 “好些了吗?”她问时,也不忘继续揉着。 手背上的触感让闻亦贪恋,不舍远离。可他抬眼望见司檀水润澈亮的眼睛,是怎么也不忍心。他终是点了点头,算作确认。 司檀揉搓着他的手,啰里啰嗦地呢喃不停:“往后手麻了要早说,别这么忍。你看,揉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僵。要是……” 闻亦抽回手打断,转而问道:“你之前调的藤萝花糖可还存着?” 司檀一怔:“怎么?” “想吃你做的藤萝酥。” 闻亦……不是不喜吃甜的吗?她喜欢甜食,平日餐点,厨娘都要做好多送来。闻亦很少吃,偶尔遇见新奇的,她硬要塞给他,他才会尝一口。藤萝酥也是。 他是睡糊涂了?还是做了不好的梦,吓坏了,饿着了? 司檀眨巴着眼睛,似疑非疑地看着闻亦。良久的静默,她倾身凑上前,认真道:“一早吃这个不好,腻,易伤胃。” “且我做的,一点儿也不好吃。” 闻亦探手抚着她的脸颊,滑嫩细腻的触感,像是一块无暇的温玉。“今日突然犯懒,就想吃一口。” “你今日是懒!”醒的晚,还要赖着不起。自睁眼到现在,他好似,连窝都没舍得挪。 司檀眯眼笑着,梨涡绽起笼一层醺然之意:“之前的那些没了,中秋调的许还存在窖里,你若想吃,我这就起来找找。” 闻亦眉心微动,很快微绽浅笑:“好。”不疾不徐的声音,平缓如风,温柔若水。 司檀欣然开颜,摸了摸闻亦仍旧有些冷的手,缓慢爬起。挪向榻沿时,她又转过身问:“你还有想吃的吗?我去一趟可一并带来。” 闻亦想了想,“什么都好。” 闻亦这么好养,都不挑吗?若有人问她想吃的,她定是能说一大堆出来。司檀抿唇笑了笑,提上鞋子。正要往外,忽地停步,转身趴在榻沿,亮晶晶的眼睛上下忽闪,稍一回想,学着闻亦早起外出时的样子,在他脸上啄了一口,道句“那你多睡会”,便眯眼笑嘻嘻地往外走去。 卓焉与木缘起身后都候在门外,司檀开了门,她们相视一笑,入内伺候她更衣、梳洗。 卓焉爱热闹,往常耐不住性子,都要叽叽喳喳个没完,会挑有趣的故事,或者闲言打趣两句。可今早梳洗中途司檀不许她吵着闻亦,她便没吭声。除了泠泠撩水的声响,其他都轻手轻脚,直至出门。 听到木门开合,室内重归于静。棉帐低垂,油灯燃尽。被窗子花纹切割之后投射进来的暖阳已经跃上铜镜。闻亦知晓,现下已然不早。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1 他并未真的多睡。动了动颇感僵硬无力的两手,待撑榻而起,他向外唤了声:“魅无——” 并不知内室发生何事,司檀欢欣绕过曲折窄廊,自一侧进了后院。难得见她往这里来,正着手准备次日祭祀用品。除夕夜无需守岁,可元节当日是要去祠堂的。 厨娘们见她来,放下手中事,纷纷行礼,笑颜相迎。见早膳都准备好了,大多都是闻亦之前按她的喜好吩咐厨娘做的。司檀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甜味自舌尖窜入舌根,高兴的她藏不住眼中的蜜意。 她只尝了一口,便让厨娘去窖中取花糖。平日闲来跟着厨娘学习,这藤萝酥,她自己也可以做。虽说味道不如厨娘做的好,较之最初,也算是有所提高。 可想到时辰不早,她自己一人全揽,必会耽搁。想了想,便弃了这一想法,放手与厨娘一道忙乎。 也就不花多长时间,卓焉与木缘去传早膳,司檀一人端着盛放藤萝酥的三足飞雁鎏彩莲花盘,欢欣沿廊进院。 院中藤萝花穗簇拥不败,恰沐暖阳下,宛如还寒来春时,一条条顺着廊架低垂下来,沾着水汽,混合着馨然清香,沁人心鼻。 司檀微绽双靥,想着闻亦许会等得久了,便加快步子。 此时,房中闪出一人,背对着她,着青绿连帽斗篷,身影高大,行动却又倍感轻灵,落地脚步无声,宛若风扫微尘。 “你是……”司檀于青石汀步站定,歪着脑袋想要看清他的样貌,可斗篷宽大,将他的脸严实遮挡,根本看不清长相。 暗自想了一阵,司檀探着头唤了一声:“魅无?” 清凌似水的声音,夹带着几分疑惑探究的意味,魅无正欲关门,怔然转过身来。他低视着青台下的身影,蔽去突然而来的惊惶,镇定自若作揖行了一礼。 待直起身来,他问:“夫人记得我?” “自然记得。”司檀端着盘子上迈一步,“只是,不曾见过你的模样。”她说这话时,明显是有些遗憾。 在司檀眼里,魅无行步无声,来去无影,定是个高人。她很好奇高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话本上说的那样,是个胡子花白的老怪物。可一直以来,她都没能与他正面遇上。不得亲见高人真颜,自是要遗憾。 她站定之后,又歪着头,想要瞧上一瞧。可斗篷下,只露出半截下巴,没有花白的胡子。 “咦?”好奇驱使,她更近了一步。 “你披着斗篷,是冷吗?”她冷的时候,木缘都会为她寻来一件披着。包裹的严实,冷风自然就进不来了。 司檀愈来迈的愈近,魅无惶然后退,唯恐她再一时无法控制猛生不减的好奇心,再掀了他的衣裳来。到时,就麻烦了。 恰好这时,房门由内开启,闻亦着与她相趁的水色宽袍,映着缕缕清浅金芒,含着如晨如旭的笑容,静然立在门后。 司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闻亦的,瞬间便没了要抓着魅无一探究竟的心思,转而面向闻亦欢喜开颜。她笑着挪步到他面前,“你起了?还困吗?”如水似歌的嗓音,隐隐含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柔情。 可算是出来了。魅无悄然松口气,侧身再次行礼,谦和道:“夫人若是无事,属下便告退了。”不待司檀有所反应,他逃也似的匆匆离开。迅疾如风的脚步,带动宽大的斗篷,映着满园藤萝花穗,无声无息的模样,好比脱离凡俗的鬼魅幽魂。 司檀转眸望了一眼,只看了飘忽的一片衣角,很是不解:“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被你当怪物一样盯着,他能不跑么?”闻亦缓步迈出,接过司檀手中还温着的藤萝酥。 司檀撇撇嘴,不服气地瞪了闻亦一眼:“我只好奇魅无到底长什么模样,就盯着看了一眼,哪有当他是怪物。”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闻亦声线故意拉长,随她之意应一句。转而抬手捏了一把她耷拉着的圆脸,冰凉的指腹落在她脸上,引出一股冷意。 “那是!”司檀打个寒颤,立刻嘚瑟地翘起尾巴,笑眯眯地抓起闻亦的手。 还是凉的,与方才一样。隐约间,总感觉他的手在抖动。似是隐忍与自我控制着,才看不出明显的变化来。司檀心疼地轻哈了一口热气,又耷下脑袋细心揉搓了两下。 “还麻么?” “我没事了。”闻亦宽慰她道。 司檀并不觉得他真像自己说的那样无事,一下又一下的揉搓着,想要将他之前的温度重拾回来。 卓焉与木缘正好进门,见此情景,掩唇偷笑后方引婢子进门,将今早膳食尽数摆在几上。不愿留下打扰,又都齐刷刷退了出去,就守在房外。 正要在对面落座,闻亦撇过食几,一把将司檀拽了回来。“之前安排的不和你胃口,怎么换下了?” “不是。”司檀摇头,紧挨着闻亦坐下,又为他盛上一盅淡粥,“我看你今日不太对劲,就让厨娘给做了几样清淡些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先尝尝看?” 闻亦微微笑着,一切都顺着她。 不曾照顾过旁人,司檀动作呆笨,布菜盛粥时更甚。可她很是专注,又很努力想要做好。 无人搅扰的时辰,唯有院中时起时停的冷风吹动着花木。鬓角悠悠低垂的珠玉,收取晨阳光华,将她的整张脸映得格外好看。 闻亦定定望着司檀,良久之后,才搁下瓷盅,道:“七七,今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出去?司檀晶亮有神的目光落在闻亦脸上,又惊又疑中,掩不住心头满满的期待。 “去哪?” 闻亦笑着说:“北郊别院。” 这侯府阔大恢弘,里外布置精美。一说别院,司檀便知,定是宛若瑶池般的好地方。能与闻亦同去,就他二人,过着潇洒如仙人般的生活,无名无利,不争不抢,该多好。 可期待了一下下,稍一往远处想,司檀又觉不妥。 元节到处热闹非凡,闻亦能带她出去走走,自是值得欣喜。可除夕过后,就是元节。也就是明日,除了要去祠堂祭拜,按规制,闻亦还需一早与百官同去正旦朝会,行御酒。这样重大的日子,连陛下都不能缺席,身为臣下,哪敢任性妄为。一不小心,再被御史参一本就不好了。 司檀虽说不懂那些官场之道,出嫁之前,到底是了解过一些基本礼仪的。她深知,立于高处,有些当为,可有些,不可为。 她敛了神,觉得可惜。可还是摇了摇头,“今天是除夕,是团圆的好日子,哪有人还四处游荡的。去北郊今日定然回不来,元节琐事繁多,你也腾不开空。如此,就在府里待着也不错。” 司檀说的坦然,可她心思纯然,多数不由自己地便显露于色。闻亦知她心中所想,不愿,只不过是心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2 有顾虑。 可这顾虑,于他并非难事。 闻亦笑着安慰道:“北郊有一别院,是姨母当年赠予我做生辰礼的。明日正旦,按礼不可远行。趁今天郎风和,我们可驱车前去。天黑之前,是可以到的。” “你的意思是……今日不回了?” “不是今日不回,是近日都不回。” 司檀不放心,“是府内不好,你怎会突然想要到别院去?” “自是别院比府内还要好。” 为诱司檀好奇,闻亦语态平和,将院中美景尽数列举。山水亭台清幽新奇,瓜果时蔬繁盛可口。依山傍水,四季如春。就连自后山引过来的泉水,都是甘甜明澈至极的。 闻亦将别院描述地宛若仙境,果真引了司檀向往。院中呆的久,看得都是眼前事物,免不了会有倦怠。听他这么讲着,司檀好想一见那别院到底什么模样,是不是真有口中所述的那样好。 她两眼睛漆黑莹亮,望着闻亦,像是蒙上一层清透如月的明华。 闻亦笑着继续道:“现已入元日节假,我不参与朝中事,着人与姨母只会一声即可。闲来到了别院,可陪你多住些时日。直到你累了。倦了,想家了,再陪你回来,好不好?” 司檀并未回答,焕上异彩眼睛仍凝视着闻亦。 想想可远离城内各项繁琐事,又有闻亦相陪,她自是说不出的憧憬,又倍觉满足。其实在哪都好,只要有闻亦在,她到哪里都会安心。 “这样果真可以?”司檀像是要再作一番确认。 “自然。” 闻亦说可以,想必是真的可以。良久的思索,司檀收回视线,低头拉起闻亦仍旧冰凉的手,带着暖意的指腹在他手上轻轻揉了揉,终于点点头道声:“好!” 要去别院,里外准备下来极是费时。此番临时决定,行的匆忙。有些衣物,一时间是没法细致整理。 元节当日,民间多鲜衣正装。除了当天要穿的,司檀只简带了几件衣物、首饰,若要长住别院,只过些时日再送不晚。留了行事妥帖牢靠的木缘,司檀便带着卓焉,与闻亦先行。 司檀怕冷,木缘特意取来先前做的几个护手。又披上几乎可以将她严实围上两圈的大氅,捂得她小脸热乎乎的,才许她出门。 被裹的厚重,司檀每迈出一步,都感觉累人。她气喘吁吁地随在闻亦身侧,左右环顾之后,紧拽着闻亦的手:“闻亦,我们要从后门去?” 稍一凝思,闻亦紧箍着她的手,“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别院,后门最省时。”略一停顿,他笑说道:“后门离院子偏远,倒是累着你多走两步了。” “就是穿的太厚,我不累。”司檀望一眼前路,低声嘟囔着。发觉浑身发热,额头都冒了层薄汗,她不太老实地扭了几下,待抬手将其拭去,就乖乖跟着闻亦的步子。 至府外,已巳时中,司檀回身望了一眼。恰暖阳斜照,落在朱漆木门上,打出几道夺目的光线,将门首与门鼻悬挂着的桃枝,映的宛若入泥待生一般。 再往上,偏檐左侧,有一泥块堆砌而成的巢,混合着细碎的干枝,看起结实又安全。 她想起儿时,没人陪她玩,也没人与她说话。开春之后,就喜欢盯着屋檐下的燕巢看。老燕口衔春泥筑巢,捉虫喂仔,叽叽喳喳地很热闹。好似,她也不觉寂寞。 好在,现在有闻亦陪着。他会听她说话,不厌其烦替她解惑。会陪她做很多的事,多的数不过来。 她眸中蜜意尤显,唇畔轻轻勾了勾。视线自燕巢上慢移,落在桃枝上,思绪飘远,笑意亦随之收敛。 “在看什么?” 司檀正神游,闻亦突然出声,使得她肩头剧烈一抖。像只受惊的兔儿,两只溜溜如玉的眼睛流转许久,都没能重归神采。 “怎么了?”闻亦拧眉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司檀好半晌才寻到丢了的魂灵,瑟瑟支吾说:“我、我在看那燕巢。” 看个燕巢,都要被吓成这幅模样。闻亦无奈轻笑一声,拉起她正发颤的手,携她缓步登上车驾。 司檀掀帘再望一眼,直到车夫扬鞭往北,才悠悠收了目光。 她这样,闻亦总觉有愧。揽臂将她拥回,软言道:“我们住段时日便回。” 司檀点头。自大氅中探出热乎乎的小手,带着热气,一手悄声覆向闻亦的手背,另一手顺环在腰间,道:“我并非不舍。只要与你一道,住哪里都好。” ☆、别无二致 北郊别院, 深隐山林,四野茫茫,廖无人烟。自宣平候府北门起, 一路不做耽搁直往, 抵达目的地,也已天沉暮霭。 深冬天短, 眨眼便如同迈进黑笼。若按往常,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下来, 司檀早已睡的昏天暗地。可今日, 许是心有所牵, 她一路拉着闻亦的手不放,根本无心休憩。 车中置有暖炉,加之她穿的多, 一路缓行,并不觉冷,一双小手更是热乎。趁着这份暖意,她便不时揉搓着闻亦的手, 唯恐他再受冻。 闻亦不忍,期间抽回数次,可司檀一旦认真起来, 又娇又傲,自是不允。不管如何,还是要被她拽过去。直到远离怀安城门,距离北郊越来越近, 她发觉闻亦身上的温度逐步回归,神思稍怠,才勉强的松了手。就连面上的欣悦光彩,也更自然随意许多。 车夫一声“到了”,车驾渐趋平稳,司檀自闻亦怀中探出头来,闪动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掀开帘子望了一眼。 天已黑了。高悬两侧的灯笼,以暗沉的夜幕为背景,映着不远处烁烁晃动的明光,悠然恬淡之中,总含着几分宁静安适的意味。泼墨染天布,星火耀归途。眼下情景,大致如此了罢。 闻亦拉起司檀的手,目光于暗夜下,柔若星辰。他问:“饿吗?” 他手掌的力道与温度恰如之前。她温暖的闻亦,又回来了。司檀容色昳丽,笑得清浅却又满足。略转眸看着闻亦,目光停在他脸上,勾着唇角,点点头无声回应。 一路不停歇,她应是极感疲累。可她今日乖巧听话,又不赖人,就算累了也不说。闻亦回望着她,心疼不已,“院中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今是除夕,现下应是备好了你爱吃的,我们需快些,也不枉他们这一番辛劳。” 司檀疑惑:“我们今日行的匆忙,他们怎知要准备吃食?” 闻亦轻笑这捏了一把她可掐出水来的脸蛋,“傻!你今早还说魅无跑的快,自然是他提前来交代过的。” 是跑的挺快。司檀撇撇嘴,仅“哦”了一声,便由着闻亦牵起往外。 卓焉见他二人相携并行,示意两侧仆役将车中衣物尽数搬出。恐他们粗心,她自己也不闲着,从旁细致看顾,免得遗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3 漏。 别院偏远,隐于深林,常年虫蚁尤其的多。加之冬日泛潮,看不见的细小虫子更是防不胜防。院中管事听说侯爷要与夫人来此,唯恐不周到,吩咐一众仆役,将院子上下好生收拾一番。 本就景色秀雅,意趣别致的院落,此时天然纯粹中,又加以粉饰,更显悠远。屋檐重叠,阁楼错落,花木有形,山石有貌。司檀进门所见到的,自是属于别院最好的一面。 婢子引灯在前,将天然山石粗雕铺就的青面小道照的莹亮有趣。映着虚晃灯火,这小道如通九天,每前行一步,火光所及之处,灿若星空。 司檀兴致高涨,挽着闻亦,口中不时发问。闻亦也耐心,一路讲解,与之相合。这么一来,至用过晚膳,司檀仍是笑容明媚,毫无倦意。 院中厨子技艺着实不虚,闻亦没有骗她。司檀这一高兴,一顿下来,食量相比之前多不少,前后足足用了四碗饭。今又除夕,少不得饺子,厨子做得极合司檀口味,直到撑得肚皮圆鼓鼓的,实在吃不了才停。 午间在路上,她没心情,带的甜点用不下,自是饿了。晚膳,闻亦予她布菜,给她盛汤,自己倒是没见多吃几口。 其实能看着她乐得像只浸入米罐的小老鼠般用食,比起送进自己口中,有趣多了。 漫步在小道上,实在是没力气,是撑的没力气!于引路婢子身后,司檀懒懒拽着闻亦,挪步慢行地消食。卓焉不便打扰,每每遇上他们独处,自然而然地就落开老远。就在他们之后,以便有需时传唤。 “闻亦,我能停下吗?”司檀又不想走了,拉着闻亦的袖子开始犯懒耍赖。 闻亦再度牵起她,“再走一段就到,且先忍忍。” “一段是多远?”司檀明眸转暗,苦兮兮往远处瞅了一眼,见蜿蜒起伏的小道好似望不到头,更不愿再走。 “不再行几步,你今晚这样怎么睡?”闻亦隔着衣衫,摸了摸她圆溜溜的肚子,又指向前方,好言相哄,“转过那片池塘,往前的阁楼便是,并不太远。你坚持再走几步消消食,也好在夜里能睡得安稳。” 还要走!司檀偷瞟了一眼前方的两婢子,转脸鼓着两腮撒娇道:“就歇一下下,行不?就一下下,歇完了我就走。” 这样可怜,闻亦怎忍心拒绝。轻声笑着揉了揉她胀的老高的圆肚皮,由她意,于凄凄池畔停步,允她休息片刻。 说一下就一下。约摸着时间足够,司檀也不觉撑的难受,便听话地挽着闻亦继续往前。 阁楼居北,面临碧水,一座木制拱桥连接前后,呈半隐半露之貌。许是除夕夜,楼内上下灯火全燃,将整片发起褶皱的池水照的波光粼粼。斑驳水影反在阁楼上,远观一眼,虚幻而显缥缈。 司檀驻足片刻,笑眯眯望了一眼半悬水中的阁楼,又转着脑袋,四下寻着撑房的立基。 这样好看的地方,既来了就不走了。反正只要闻亦在。暗作一番较量,司檀悄悄偷瞄了一眼闻亦,一团可疑又可爱的红晕环绕两颊,她赧然垂首,悄声挪步靠近些。 虽说是郊野别院,可一应用品俱全。比起城中侯府,并不显逊色。内室陈设,也按照司檀的喜好与习惯布好,原就是雅致怡人的地方,添了人气,就更让人觉得舒适了。 除夕无需守岁,闻亦便准院中仆役早些歇息。沐浴过后的司檀精神不减,在卓焉回房歇息之后,便躺在榻上,童心未泯地来回打滚儿。 闻亦携一身水汽,无声熄掉几盏烛火,刚掀开棉帐,看到的就是司檀笑嘻嘻左右滚动的模样。 他在榻沿坐下,温柔笑着道:“累了一天,精神竟还这么好!” 司檀立马停下来,安静的像只进了暖窝的猫儿。闻亦在一侧躺下,伸出一臂,好看的唇角浅浅一弯,司檀便明了他的意思,极为乖顺地爬过去。 待喘着气钻入他怀里,闻亦温热的手掌覆向司檀的肚子。隔着薄衫,仍能清楚感觉到她腹中胀鼓鼓的,“还难受吗?” 司檀本欲否认,可与之相视,不知怎地,竟受了蛊惑般使劲点头。她粉嘟嘟的脸蛋漫上层茫然薄雾,娇甜道:“你给我揉揉。” 若是真难受,她定然躺在榻上不愿挪动,哪还有力气肆意打滚。闻亦无奈一笑,并不愿拆穿。如她之意,低头揉着。 手掌圈圈划过之处,轻柔至极的触感,如风如雨,搅动着她心头不太.安宁的池水,漾起一层汹于一层的涟漪。 司檀迷蒙仰头,痴痴凝望闻亦。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在此刻,她觉得闻亦身上好似有吸附魂灵之能,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教她心跳急速、口舌干涩。 甚至,一切都不由自己。就连心头那处急欲填满的空落,也像是着了魔般的越来越空。她不明这空落来自何处,因何而来,只想靠的闻亦更近些,再近些。 司檀慌乱侧过头,将一张圆润粉嫩的小脸埋在闻亦怀中。忽觉双手无处安放,她探出一手瑟瑟颤颤地拽着闻亦的衣衫,另一只像是做了贼似的,嗖的一下环在他腰间。 好像这样还不够,司檀泄气地狠往里缩了缩脑袋。手臂的力道也是不受自我控制的紧锁。 正打圈轻揉着肚子的手掌停了,连同心头空出的那一块也好似跟着无声放大。司檀有些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稍稍屏息想了想,她不满足地拽着闻亦的手,不许他退出。 “我还难受,你再揉揉。” 宛若蚊蝇的声音甜软入骨,携带着一缕缕灼热的呼吸将薄衫浸透,顺带着撩起一团升腾不下的火苗。 闻亦隐忍轻叹口气,“好。” 宁静的夜,他略感涩哑的嗓音尤其惑人。司檀固了手臂,将头埋得更深。 “七七——” 闻亦再揉一阵,见司檀没了动静,轻唤一声,便停手将她捞了过来。 一整日不停歇,又紧赶慢赶地来别院。她……睡着了。 劳累过后的困倦,说来就来。尤其是对司檀来说。平日她就易困,今日更是不用细说。这困意一来,她哪有什么抗争之力。 “你这毛病,可真闹人!”闻亦无奈压制下心头蔓延的暗火,鼻息微舒,默声拨回司檀脸上凌乱的发丝。 睡梦中的司檀娇颜憨甜,努了努软绵绵的唇瓣,蜜意甚浓。 依赖和情意,于心思懵懂的她来说,应是……别无二致的吧?闻亦暗自思量片刻,俯首贪恋啃咬一阵,方退出紧拥她同眠。 可能,是相同的…… ☆、猝不及防 元日, 新春之始,天地之元。这一天,鸡鸣则起, 尊旧制, 应老少相聚,依次拜贺。可如今闻家上无老, 下无小,自是省了这一道。因离府在外, 不得早起至祖祠,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4 只好设香案以拜谢天地, 再祭祀先祖。 北梁崇奢,元节更是往好了过。光是房中朱帘纱幔,里里外外悬挂多层, 加之窗柩粘贴的鸡心剪纸,红艳程度堪比婚嫁大喜时。 司檀起得相对较晚,一睁眼见房中模样大改,还当是在沉在梦中未醒。 昨晚进门前, 不是这样的啊…… 她眼神迷离,目光涣散,好久才算是敛神抽魂。见闻亦不在, 下了榻便左瞅右看地往外跑。 入目喜红若烟霞映日,灯火灼灼似灵蛇舞动,如此情境,耀的司檀以为回到了成亲当日。 闻亦早已梳洗好, 本欲进内唤她起身,见她又这么光着脚窜出来,立马上前将她捞起。 “说了多次,怎就不改?”一边轻声责怪,一边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软软滑滑的手感不减,只是明显染上一层凉气,摸着冰冰的。 司檀笑着扑棱开他的手,环顾四周,见婢子们都在忙碌着粘贴窗花,兴致再起,挥舞着两手就要挣脱束缚。 闻亦不允,硬是拽着不松,“先去梳洗。”说罢,像是对待兔儿一般,轻松将她提起。 司檀苦兮兮耷拉着唇角,“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 闻亦拉了拉她松垮垮的衣领,道:“你穿成这样跑出去,易染寒气。” 司檀打了个寒颤,“是有点儿冷。”讪讪扯笑后,乖顺听话地不再乱动。 梳洗过后,仆役燃竹开春,方可用早膳。元日膳食,民间多饮屠苏酒、喝桃汤、食胶牙糖及五辛菜。吃的喝的,一应俱全,以求新年消灾去病,延年益寿之愿。可别院只闻亦与司檀二人,这些旧俗于他二人来说,一番对比下来,还是稍觉冷清。 元节过得并不多热闹,除了上下仆役轻松之外,也没有多少节日的味道。 闲来无事,除夕行得急,也没能将话本一并带来。早膳过后,司檀便在阁楼临水宽台上落座。百无聊赖之下,转脸见窗柩上新帖的剪纸好看,形式各样的花朵,栩栩如生的鸟雀,活灵活现的鱼儿。 真好看! 一时间来了兴致,司檀再也坐不住了,挪近闻亦身旁,拽着他的衣袖,闹着要学剪窗花。 可元日不适合动刀剪,此乃禁忌之一。闻亦好说歹说哄骗她绝了这念头,司檀似疑非疑地望着他,道:“若真不宜,为何今早还剪出那样多来诱惑我?” 闻亦失笑,“这是院中嬷嬷几天前剪好的,只在当天贴上才显吉利,哪里是在故意诱惑你。” 司檀不甚服气地指着一处窗柩,“分明就是。你看,那鸟儿张着嘴巴啃麦穗。瞧它啃的多香。” 她不悦绷起脸,红润水嫩的两颊胀的高,含着闷气的样子,好似抢不到萝卜的兔子。 闻亦被她这模样逗得暗笑不已,可瞥见她耷拉着的唇角,和一个跟着一个飞起的白眼时,只能耐心好哄。 对一件事来了兴趣,不做到,做好,心有所念时,司檀睡觉都睡不安稳。打听好了这窗花出自谁手,元节五天过,便片刻不愿耽搁地拽着院中顾嬷嬷,欲拜她为师。 顾嬷嬷哪里见识过这种当家夫人,瞠目怔愣半晌也转不过神。终是拗不过,便寻来色纸、剪刀,教她剪最简单的花卉图案。 可她不敢为师,只说要教,并未与司檀一道无礼胡闹。 窗花入门乃是“双喜”,司檀心血高涨,兴致升腾,完全没有架子,虚心跟着嬷嬷的手法一步一步地来。 她想有一双巧手,可绘得出身边景,描的出心头人,剪得出眼前物。她想会的多一点,学的好一点,也让生活有滋味一点。 之后一连几天,司檀都按时唤嬷嬷来教。每日学的不多,也就一两个花样,其余时间,顾嬷嬷还要去忙碌,只要求司檀自己多练练就好。 窗花但求耐心与否,技艺可慢慢琢磨。司檀无事可做,跟着闻亦描几笔画,停下来就拿起练习。偶尔,也会拽着闻亦与他分享成果,或者展示是新学的图样。嬷嬷夸她的话,欣喜之下,也会眉飞色舞地将与闻亦听。 顾嬷嬷原以为司檀只一时兴起,不曾想,她认起真来倒让她刮目相看。 几天下来,她学的像模像样。院中但凡能入她眼的花木,都可比着剪得出个样子。 如此相处下来,顾嬷嬷与司檀亲近不少,平日除了教她剪纸,也会与卓焉一起做些甜点送去。 司檀爱吃甜食,只要口感好的,大多来者不拒。可不合心意的,有时也会挑。顾嬷嬷心灵手巧,做出的点心虽不比府中厨娘精致,可味道甚合司檀口味。 这样舒心安乐的过着,司檀觅得归属般,真就当这里是家…… 知司檀不愿回府,上元节前,木缘收到消息,将府中收拾好的衣物,连同开春所要穿戴的,都一并整理好带来别院。 有木缘在,有人说话,卓焉也不觉寂寞。有人相伴同乐,自然不再像之前几天那样,不是与听嬷嬷们说故事,便是对着满院池水哀叹。 自家小姐有事做,有人陪。安静不语时,就算耐不住性子也有人哄。她可没有。自是要盼着有人能来陪着她说说话。要不,在这别院这么待下去,无人听她絮叨,与她打趣,是要憋坏的。 转眼迈进二月,暖春趋近。天好的时候,闻亦会陪司檀到后山走走,也好让她见见林中野趣,既可开眼,又可养性。 院中景色本就别致,后山更是清新宜人。二月春风拂草木染香,鸟鸣山涧惊百花齐放。与闻亦相携同游,过着如此恬淡悠闲的日子,一天的收获,远比怀安城一年要有趣的多。 这般细水长流,又温馨宁和,恰遇暖风渐浓、春意阑珊时,缓步行于林间,宛若脱离尘世的神仙,潇洒自如,无忧无虑。 司檀贪恋这样的精致,更贪恋这样的自在。心情一好起来,学起什么都快。除画技进益颇大之外,剪出的窗花更是别有味道。 顾嬷嬷喜欢这样亲和的夫人,将所学所感倾囊相授。司檀学得开心,随着嬷嬷,至三月底,已可剪得出小像。 能剪得出小像,确是可喜。嬷嬷走后,司檀盯着手中之物,美滋滋想着要剪一个更精细的,好送与闻亦。可她技艺不精,现在剪,必是和手中这个一样,见不得人。需练的更好些,再给他看。 想闻亦见到,应是会感到惊喜的。司檀眯眼笑着,暗存大气要继续勤练。 不必很久,只几天就好。 正拿着小像在案几旁打滚的司檀,并不知闻亦已经进门。她自我陶醉地窃笑不已,时而举起看上一眼,时而娇憨地捂在胸口,自言自语。 火光透过红纸,映亮她染起绯色的双颊,稚气未脱的面容与她唇畔带着童真的笑相合相融,如此模样,竟是叫人忽生怜惜,不忍惊扰。 她躺在软垫上,将手中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5 小像移近铜灯,嘻嘻笑了一阵,道:“闻亦,你这样可真丑!” “要是你看到这东西,准得气哭!”她笑着勾起手指轻弹了一下,小像颤动中,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唇角弧度弯的更深。 一副傻样! 闻亦悄然迈步停在软垫旁,无声无息地将她手中之物夺了过来,“什么东西,能让你乐成这德行?” 司檀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别看!”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夺那张小像。 可东西到了闻亦手中,哪里是她轻易能拿过来的。无力挣扎,只得眼睁睁看着。 闻亦摊在掌心一看,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是……” “说了不能看,你偏要看。”司檀小声嘀咕着,别扭抬头瞪了闻亦一眼。 闻亦收不住笑意,掂起小像晃了晃,问道:“你方才就是在乐这个?” 有那么好笑么? 司檀胀着粉嫩的脸蛋,强压下漫延而出的不好意思,嗔声道:“你还是别笑了,这就是你。” 闻亦眉梢微挑,于她身旁坐下:“是我?”他借着微黄灯火,将其摊在手中细细端量。 鼻子、眼睛是有了,眉毛、嘴巴也不缺。可拼在一起,怎么看着,都不像他。准确的来说,是很难辨出男女。可小像边缘处理的细致,看起应是用了心思的。 闻亦含笑看着,眼前总是能浮现出她低着脑袋剪纸的模样。算算自她见到窗花一时兴起的闹腾,到现在这样,已然是不错了。 司檀歪着头瞄了闻亦一眼,见他这样盯着,更觉无地自容。她本不想让他看这一个的,这么丑,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更别说他自己了。 司檀慢慢蠕动着挪近,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你别笑了。” 闻亦侧身将她拥了过来,“我在你眼里,是长的这幅模样?” 司檀急急摇头,“不,不是。” 闻亦趁此诱惑道:“那你说说,我到底什么模样?” 司檀眨巴着眼睛细细想了许久,又泄气地耷着嘴角:“我说不出来。” “你慢慢说,我听着。” 稍一停顿,她直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看着闻亦继续道:“我画不好你,更也剪不出你在我心里的千分之一。就像我看到了月亮,只能剪出一个盘子是一样。是我技艺有限,并非你不好。” 闻亦只待她自己慢慢组织语言细说,不曾想,这突如其来地情话,竟如此婉转动听。她不会虚与委蛇,不懂假意周旋。可这样纯然如水,看似怎么也长不大的她,捻起甜言蜜语来,让人猝不及防,又觉欣悦感动…… ☆、自掘自尝 初剪小像, 被闻亦这么笑过,司檀更是下定了决心要苦练。燕归春来,柳绿花红, 最是适合出游, 欣赏百花盛放的日子,她却是出奇的安静。 她要学得剪纸精髓, 不只是要将小像剪好,更是要将自己的喜欢的事物统统记录下来。 嬷嬷说, 剪纸入门极易, 学精全凭悟性与耐性。窗花乃剪纸的一小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物等着被挖掘。 嬷嬷还说,手中物象要大方优美, 姿态蕴有节奏,不可操之过急。 司檀牢记于心,听嬷嬷教诲。她学习物象蕴意,知其所喻。日日勤练、琢磨。原就纯良, 又甘于宁静的性子,剪纸于她,并不算太难。 日复一日, 她寻到乐趣,更是找到感觉。她剪得出鸳鸯、喜鹊、各个生肖。说起被闻亦笑过的小像,更是随手拈来一张纸,就可抓住主体特征, 剪的灵活自然。 每日,在顾嬷嬷教过她离开之后,她摸索出其中心得,都会剪一张闻亦的小像。 每日的闻亦各有不同,她想将闻亦所有的样子都剪出来。舒然开怀时,沉默不语时,柔情含笑时,还有……一不小心惹他生气时。 他生气,大多不会真生气。可司檀还是要剪出他厉眉横目的样子,也好让他看看自己那时有多丑。 闻亦惹她生气,她一不高兴,也拿起剪刀,将他可恶的样子剪出来。 要问闻亦怎会惹她生气?司檀一肚子怨言。 他不是掐她脸,就是低头咬她。还要想方设法地各种诱惑。以好吃的诱惑,以好故事诱惑。只要能想到的,他都做了尝试。 他还臭不要脸地拿自己诱惑。 好气哦。每次一不留神,闻亦就将她裹在怀里,上下捏的她极不舒服,又对着好一顿啃咬。 更气的是……她被闻亦搅乱心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勾了魂”。 这样子坏的闻亦,自然要剪下来,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因这心思,她房中梳妆台上有一雕着藤萝花穗的鎏金匣子,里头满满的,都是闻亦。好的坏的,司檀都当宝贝一样收着。不许旁人乱动,更不许旁人拿起乱摸。 那是她的宝贝,不能摸。 卓焉收拾屋子,无意发现。见匣子里存着一堆这玩意儿。忍不住大胆取笑,说小姐存放这么多,是把这东西当饭吃。 司檀也不准她动。从卓焉手中夺回来,数了数不缺不少,才喜滋滋地重新放好,而对她的打趣、调笑,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见她不再动不动地红脸又急眼,卓焉几次暗叹:许是成了亲,不一样了。 之前她可不这样。每说一两句羞羞的话来,小姐都是气呼呼地耷拉着耳朵,两腮通红,胀的圆鼓鼓的。会娇软道一句“我不理你。”有时无言反驳,还能急的掉泪。 现在可不会。不管是旁人,或是她自己,说起她的宝贝夫君,那两只耳朵竖的极高,眯眼笑着,整张脸随时都能溢出蜜来。 小姐长大了。成亲这么久,也该长大了。 不止卓焉一人以为,论起司檀的点滴变化,有谁能比闻亦更清楚的? 长伴她身侧,与其朝夕相对。他清晰地看着,在别院闲散度日的这几月,司檀不止是个儿高了一点,肉多了一点。充实悦然,又觉安稳舒心的日子,她稚气待脱,心性更是修长不少。 跟着顾嬷嬷剪纸,原只当她一时好奇闹着玩儿。可她勤勉练习,手中剪刀用得灵活自如。一张纸到她手里,像是活了一样。 除此值得夸赞之外,从那一堆纸里,她竟还悟出人生大道来。说什么,剪纸就像做人,得有舍有得。 闻亦疑惑,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这道理。正欲出言相问,只见她负手而立,像个老师傅一样,一板一眼地与他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闻亦默声笑了笑,作一副急于求知的模样,摇头答:不知。 她迅速来了精神,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焕上一重别样光彩,嘻嘻窃笑之后,围坐在软垫上,将刚剪好的鸳鸯,一张一张摊放在案上,并解说道:“你且看看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6 ,我这三幅有何区别。” 闻亦挑动眉梢,果真顺她之意好一番辨别,“这鸟儿长的都一样。”看过之后,他一本正经地得了答案。 这不是鸟儿,是鸳鸯!闻亦这都能认错,不是眼睛坏了,就是脑子粉了浆糊。 司檀板着脸,像是个教育乖戾徒子的老先生。一对小眉毛蹙锁,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嚷道:“你正经点儿,再好好看看。” 恰习习温风来,吹皱一池碧水。粼粼水色反射在她细腻如滑玉的脸蛋上,映着春光晚景,说不出的惹人喜爱。闻亦被她诱的晃了心神,立马收笑,并顺手将她拽进怀里:“好,你说,我认真听着。” 见他乖顺,司檀很是满意,笑着摸一把他饱满如樱的唇瓣,才转身托起剪纸,与他论起这人生大道。 她说:“头次剪池中嬉戏的鸳鸯,我想把好看的荷花都放进去。可两者相聚纸上,并不好看不说,还出乎意料地混乱不堪。再剪时,我便不得不去掉一两朵开得好的花儿。可因不舍我最喜欢的,剪出的效果也不好。” 说着,她拿出最后一个来,“你看,这是我剪的最满意的。舍了该舍弃的,又突出我要的,主体一目了然,不喧兵夺主,看起才好看。” “你就是从这里悟来的道理?” “是啊。”一说起,司檀眉飞色舞,神神叨叨个没完:“剪纸、绘画皆是要知虚实,懂舍得。做人不就是同样的道理?有舍方又得,得了才知舍。舍得相克、相生,又相形、相近。就像生活,舍名利往来,得自在逍遥。是同样的道理。” “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闻亦抬手轻揉着她讨人喜爱的圆脸蛋,滑嫩顺手的触感,教他一摸便停不下来。 他问:“那你喜欢这样吗?” 司檀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她自是喜欢,只不过,眼前偷来的日子早晚是要结束的。 一想到回去,她就不高兴了。等回了怀安,就不能再这样自在。不能跟着嬷嬷剪纸;不能到后山游玩;也不能喝清甜的泉水;尝不得林间可口的果子。 她好想一直都留在这里。 她的低落,表现的太过明显。闻亦笑着,微低头轻咬了一口她不乐嘟起的嘴巴。绵软而又清甜。 “喜欢就再多住几天。想回去的时候,我陪着你就是。” “好。”她舔了舔被他咬过的位置。好在有闻亦,能得一日安然,便是一日。司檀满足笑着,将那几张莲蓬下嬉闹的鸳鸯托起。金缕投射,借缝隙印出稀薄浅影,于她脸上汇集,凝一副撩人心怀的图画。 闻亦转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粉瓣微微扬起,随着它弯出的弧度,绽开两靥,宛如初放湛露的粉荷。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大了。方才一番见识,于她的心智来论,委实难得。可就是这难得的人,与她难得的情意与心境,才教他心生不舍、念存不忍,又无可奈何。 他倒是希望,她成长的再慢一点,依赖他再久一点。他也好,心无所牵地陪她多一点。 可她终究是要成长。 司檀搁下红纸,突然抬头,正与闻亦濯濯若水的目光相撞。刹那间的恍惚,她抿了抿唇,思索半晌,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欲言又止良久,她才怯怯探问道:“闻亦,倘若有一日,舍与得之间要你来选择,你会如何衡量呢?” 要是选择,自然什么也比不得她。可闻亦并未回答,禁不住低头再咬了她一口,转而问道:“话本与我,你又作何衡量?” 又咬我,属狗的?司檀气呼呼地抹一把唇间的湿露,将残留的那分微痛也一并揉了去。 她道:“不用衡量,我选话本。” 急于诱她选择自己,闻亦只差竖着眼睛了。可答案出乎意料,像是一道闷雷,瞬间将他劈地黑了脸。 相处一年,引诱她一年,可他的地位竟然还比不过话本! 话本能陪她看话本吗? 他面色骤然严厉起来,阴郁道:“为何?” 又这样吓唬她。司檀满不在乎地朝他撇撇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闻亦每次一不高兴,就要装出一副眉目肃然的模样。时间一久,她摸得他的脾性,知他不会真与自己生气。就算是真,也狠不下心来吼她,更不会罚她。 如此,她胆儿越养越肥,拔虎须什么的,也就只差一个契机。若是可以,她定然是要飞起胆子去做。 闻亦箍着她不许她乱动,再问一遍:“为何?” 司檀闷声窃笑,扬起头时,嘚瑟地摇起小尾巴,道:“我的话本不会咬人!” …… 接下来,司檀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自食恶果”。除此之外,暗自发誓,她会把胆子藏起来,再顺便让它瘦瘦身…… 并且她……要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嘚瑟了! ☆、犹自迷蒙 五月风清云薄, 天幕湛明,隐有热浪浮动。恰是蚕丝海棠弥艳玲珑期,香雾幽浓, 顺热度绕满整个院落。 阁楼边角的临水宽台上, 司檀低着头,手中剪刀来回舞动, 正凝神聚气地,与一张巴掌大的红纸较真。 木缘与卓焉托腮围坐在一侧, 看得眼花缭乱。面面相视之后, 又默然无言地添一盏新茶。 夫人已经憋着气剪了六张小像, 泡好的花茶也不喝,甜点也不吃,这么闷头剪着侯爷,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木缘微叹一口气,再侧过脸看了卓焉一眼。 卓焉无奈摊手。侯爷惹小姐不高兴,小姐若不自己消气,她也没有办法。 恰好顾嬷嬷来此, 还端了碟粉香芙蓉糕。想着司檀爱甜食,才新做的,好拿来给她尝尝。 缓步行过木桥, 远远便见司檀独自一人,背对着缩在临水宽台的角落,不声不响的。婢子木缘、卓焉守在两侧,时而瞟一眼过去, 窃窃低语两句,又都默契地没有搅扰。 顾嬷嬷拧着眉头,左右看看,心里确认:今日的夫人……好似不太高兴。 因往常她来,两婢子相互打趣,院中气氛都热闹的很。偶有侯爷在时,阁楼里外安静,夫人大多时间都赖在他身旁。可只要一瞥见她来,便喜滋滋地跑出相迎。不待她将甜点搁在案上,便嘴馋地随意抹一把手,眯着眼睛就要去偷尝。 今日,她却是反常。恍若被晒蔫儿巴的小树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耳朵。本就小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像是被人欺负了的猫儿。就连那头油亮的青丝,都像是去了水分般,干瘪瘪的。 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顾嬷嬷心生悯意。她递了个颜色给木缘,欲问她到底发生何事。木缘涩涩偷瞄一眼正在闷头挥舞剪刀的司檀,脸颊泛起微云,摇摇头,不好作答。 顾嬷嬷又去看卓焉,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7 卓焉绷着嘴巴,同样摇头。 顾嬷嬷悄声将糕点搁在案上,探过头看了一眼司檀手中未完的小像。“我拿了芙蓉糕,夫人尝尝?” “不吃!”司檀气呼呼地侧过脸应了一声,便又继续动着剪刀。 就这凑近的短促一瞥,顾嬷嬷夺下司檀手中的剪刀,惊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嬷嬷问的怎么了,自是她嘴巴上那块红肿。 不止嘴巴,她的耳朵、颈子,哪哪都有。像是浇了辣椒水,又像是被热水烫了。火辣辣的,除了疼,还羞人,她都没脸见人了! “被狗啃了!” 司檀羞怒吼了一句,缩缩脖子,将衣领扯的高一点,也好将脖颈上的小蔷薇掩盖起来。若是再扯高点就更好,把头包起来才够。 “都要流血,快来,让老奴看看。” 顾嬷嬷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司檀红胀的圆脸,像是炸透了的小龙虾,咬上一口都能吃。 “不要。”她慌忙抿起嘴巴,忍着微痛,将剪刀重新夺了过来,继续去戳那张可恶的脸。 闻亦,就是一只窖藏多年的包菜,从里到外都坏透了! 又臭又坏。 她越想越羞,越想越恼。脸颊上的白腻清透被遮的严实,被一重又一重的胭红取代,而后肆意漫延。至耳朵处晕开,再往脖颈里钻去。 真以为她被狗咬了,顾嬷嬷还想要继续查看。卓焉啼笑皆非,拼命与她使眼色,手也没闲着,小心扯着她的袖子,提醒她不许再继续问下去。 顾嬷嬷怔愣片刻,终是明了……夫人这样小的年纪,也难怪会羞的脸红。她真是老糊涂,这种夫妻间的事,哪有硬问到底的? 反过来想想,侯爷与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就先没几天,她午后照常来此教夫人剪纸,刚至木桥南端,远看见侯爷将她抱着,看那样子,应是在给说故事。夫人躺在他怀中,拽着他的手,乖顺阖眸,安静慵懒地像只吃饱了不愿挪窝的兔子。 侯爷说着故事,还不时地低下头亲一口。每每想起,她除老脸臊红之外,又禁不住要为夫人感到高兴。有这样悉心周到、温柔多情的夫君,真乃幸事。 不过夫人心好,秉性纯良至真,这幸事,更应是她该有的。 顾嬷嬷挪身过去,将案上糕点往司檀面前又推了推。视线延伸至她颈间,见星星点点的红梅绽的妖娆。再慢移到她紧抿的唇瓣上,红肿难隐,绷多紧也能看到。 夫妻感情再好,也不能这么咬!顾嬷嬷轻声哄道:“夫人歇会儿吧。” 司檀仍旧低头忙乎,根本不应。 顾嬷嬷转向木缘与卓焉,见她二人皆是无可奈何,只得静下等着。 若按之前,有侯爷在,夫人根本没有机会生这样久的气。今日是二十七,乃夫人生辰,更是不会。可城中传来密信,管事匆匆唤侯爷前去,侯爷没能将她安抚好便离开,夫人心中存怨,自然得自己消了气才行。 茶色渐暗,木缘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一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檀将闻亦讨厌的模样剪够了。脸上云霞转淡,微吐口浊气,道:“好了。” 口中只要说好,便不再生气。司檀将整整十张小像理好,依依过目之后,再拿红纸剪一道记号,将其外包起来。 闻亦,真丑。剪了那么久,手中被纸染红了。司檀低头看着,腹诽几句,将那包小像压在剪刀下。她要将它们一并存起来,待哪天有空,叫闻亦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的坏模样。 三人见此,相觑偷笑,又各自忙碌着。拿帕子,端水。 心头雾气散去,司檀笑颜缓归。擦了手,迫不及待地捏起顾嬷嬷端来的芙蓉糕。粉粉嫩嫩的糕点,看起就甜乳松软。 “真好吃!”她禁不住赞一句。 顾嬷嬷慈声笑着,“夫人喜欢,就多吃几块。” “你们也尝尝。”有好吃的喂饱肚子,什么气也得散。司檀甜甜地眯起眼,招呼着与她们一起分享。 小姐这馋猫。卓焉笑笑将盘子推过去,“我们都不喜甜食,小姐还是自己吃吧。” 司檀将手中的半块塞进嘴里,歪着头道:“木缘也不喜欢?” 木缘点点头。“都是没福气的,这么好吃的都不吃。”司檀低低嘟哝着,再捻一块。 被闻亦气饿了,得多几块才能补回来。 见她又开心地挤出梨涡,顾嬷嬷受了传染,也跟着弯起嘴巴。无意转过头,见红纸底层像是压着一张剪好没多久的纹样,她笑着将其抽出。 “这是夫人自己剪的?”顾嬷嬷翻来翻去地赏看,口中夸道:“夫人已经可以自己摸索着学了,又进一步。看看这善财童子,剪的多有样子!” “这是善财童子?”司檀一惊,囫囵咽下口中的甜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我之前见窗柩上贴着一对儿胖娃娃,应是嬷嬷剪的。觉得好看,就自己试试。” “光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吉利的。”她自嬷嬷手中拿来,摊开在案上,面上盈然笑意,宛若旭日当空,妙目紧盯着童子极乐常开的嘴巴,止不住低声念念叨叨。 卓焉掩唇嘻嘻暗笑,“小姐,奴婢都知道这叫什么,您竟当他是个胖娃娃。” 她不是没见过么,有什么稀罕!司檀绵绵的白她一眼,引得三人欢喜大笑。 这样讨人喜爱的夫人,顾嬷嬷深觉亲切。摸着案上摊开的童子,敛笑道:“夫人过了今夜,就十六岁了。与侯爷感情那么好,当生一个胖娃娃,好让着冷清清的院子热闹热闹才好。省得自己看着童子的模样动剪刀。这剪的再好,哪有自己生的亲。” “嬷嬷说的是啊,夫人,是该为府里添个娃娃。”不知怎地,木缘也开始附和。 这样一开了话头,就没完没了。尤其是卓焉,好似比起让她自己生都激动。司檀脸皮如丝纸,薄而不经磨。被左一句右一句的打趣,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同样的话,太后也说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若不是今日提起,她都不怎记得。且太后说的委婉,不像嬷嬷,那样直白地就讲出“生娃娃”。 司檀觉得羞死了,比被她们灼灼盯着嘴巴看都羞。脸上的火辣再次席卷,且愈发汹涌,不可阻挡。 三人讨论娃娃,顺理成章又明目张胆地当着司檀的面聊带娃的事。司檀更是无地自容,头垂的越来越低,不敢想孩子的事情,更不敢瞧她们。 视线缓移,至笑颜乐绽的善财童子脸上,司檀怔怔停留,犹疑、迷茫、扭捏,又隐隐溢有眸中期待。 怎会有期待?她慌忙挪开,躲躲闪闪不敢再看。 可又不由自己的,想要探知透彻的欲念越来越强,强到令她不容忽视,且远远盖过了她的不好意思。 待三人欢聊的热度微降,司檀反复迟疑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8 ,方颤颤巍巍道:“嬷嬷,那娃娃,是、是怎么生的呢?” “娃娃……”三人静默,嬷嬷更是僵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生娃娃,这叫她如何解释?嬷嬷为难的看了看木缘,又将目光落在卓焉身上。她们二人未能嫁人,怎会知这种事?顾嬷嬷无奈,脸上微晕开一团稀薄红雾,颇感为难地转向司檀。 恰与司檀殷切求知的明眸相撞,顾嬷嬷张了张口,也没能说出个一二来。 卓焉好奇伸长脖子,道:“小姐,成婚之前,夫人不是请了教习嬷嬷,教过小姐如何才能有孩子的事情吗,小姐难道忘了?” “成婚之前?”司檀脑中费力搜索良久,仍不得答案。摇头,“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顾嬷嬷也是疑惑。 凡女子出阁,不分阶级,均要教习新婚如何行房。大户人家一般会请专门的嬷嬷前来指导。平头百姓花不起银子的,也要由自己母亲启蒙。此已成俗,又并非难以启齿,如何无人来教夫人呢?夫人母家家世不差,如今成婚一年,却连这个都不知,顾嬷嬷自是不信她说的。 司檀再次遥遥头,红着脸,肯定又坚定道:“是真没有。” 她面上不像有假,顾嬷嬷更是被疑云环绕的分不清虚实。 “不对。”卓焉使劲回想,说:“奴婢记得小姐成亲头几天,教习嬷嬷与夫人将您带进内室,说要教什么礼,奴婢当时在屏风外等着,没记错的啊!且夫人过后还交给小姐一个匣子,说是洞房之夜要用……” “你说、那个?”司檀回忆起,脸颊嫣红嫣红的,可还是尽力平复扑通扑通乱撞的下心脏,踟躇犹疑良久,才支支吾吾道:“是有。可嬷嬷摆弄着教的那些,我、我都没用上。” 三人闻此言,瞠目不已,打量司檀时,就像是遇上怪物。司檀本就觉羞于直言,被这样看着,更显无措。 确实没用上。她记得那天嬷嬷们围作一圈,一会让她躺,一会儿让她趴,这样那样各种摆弄的她心烦。她敷衍到不愿敷衍,嬷嬷说她不可教也,还因此赐了好几木尺。 想想就觉得又挨在自己身上,可疼了。 “夫人莫不是……与侯爷还没圆房吧?”顾嬷嬷忽地因自己的这一猜测讶然张开嘴巴,又震惊又觉难以置信。 司檀冷颤一下,回神疑问:“圆房又是什么?是嬷嬷教的那个吗?” 顾嬷嬷被她问得无言以对。想想侯爷与夫人的感情,院中仆役凡是见过的,哪个不赞一句“好”。可他们成婚近一年,夫人竟连何谓圆房都不知。哪有这样做夫妻的? 顾嬷嬷:“教习嬷嬷教过的,夫人一点点都没用上?嫁妆画、陶瓷小人儿,一个都没吗?” 司檀迷蒙抖抖脑袋,是为否认。可忽然脑中蹦过书房里突然被人换过的画,以及……庆和殿外那一幕。她似乎,又有点儿明白嬷嬷口中的“圆房”是为何意。 是要像那样的吗? 可母亲给的匣子一直在库中放着,嬷嬷教的那些……也没机会用上啊? 好容易平静下来,顾嬷嬷这下是真切确认:夫人目前还是一脸懵懂无知,定然是不会假了。 木缘似疑非疑、似惊非惊道:“可是,夫人与侯爷已经……”她不知如何描述,茫然扫一眼司檀肿胀的嘴巴,蹦出几个字说:“已经、那样了。” 百思不得解,卓焉蹙着眉头,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别奇怪了。侯爷定是觉得我家小姐太小,左右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好下手——” 说道这不好下手,她故意拖长尾音,如一个坑蒙拐骗的假先生与人掐字算命。 她说自己小! 司檀生气,也不觉害羞了,怒冲冲地瞪了卓焉一眼,厉声道:“我才不小!” “还不小?”卓焉神经兮兮地打量着司檀,又上下啧啧嘴,“小姐,不是我说您。您的脸长得本就稚气,又像个孩子一样,吃甜食、看话本、听故事,那一处像个大人?别说是侯爷不忍,就连奴婢都狠不下心,怕一不小心将您碰坏了!” 司檀被卓焉气得红眼,气呼呼含着口气,将脸蛋撑的紧绷绷的。汪汪水汽聚集在眼眶中,蓄势待迸。 她正要回驳,反过来想想,又觉她说得极对。她就是爱吃甜食,就是爱看话本,又爱听故事。她当做宝贝一样的东西,都是属于孩童的。 她根本无言反驳。 她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嬷嬷说,闻亦还没与她圆房。他,是不是也当她是个孩子? 心头憋得一团,堵的嗓子都不舒服。司檀失落的耷拉着两只耳朵,茫然无措地盯向案上笑颜不减的童子。 “我真的,很小吗?”她转眸看了看三人,问得小心翼翼。 她的难过全印在脸上,带着水意的两只眼睛望过来,叫人心都跟着碎了。顾嬷嬷不忍她这样,对着卓焉道:“都还没嫁过人的,你自己哪里懂?” 转脸轻声笑着安慰司檀:“夫人不小,只是没长大而已。待过了今夜生辰宴,夫人就十六岁,就长大了。” 木缘扯了一把卓焉,附和说:“嬷嬷说的对,夫人长大就不小了。” 卓焉也觉自己失言,慌忙道:“对对对,再长长就不小。” 她们的意思,还是在说自己小。 司檀因那一句犹自黯然,完全听不进去她们的安慰。她原想极力依赖着闻亦,想他将自己当孩子一样,一直对她好。可现在,她们这样说,她一点儿也不想了。 她心里更是在恐惧,怕闻亦真的嫌她长不大,再不喜欢她,不对她像之前那样好了。 闻亦会不会已经嫌弃,已经不喜欢了?越想越慌,慌的她更想哭了。 她也嫌弃过闻亦,不过是觉得他怀,就一点点。 可闻亦就算再坏,也是她最好的闻亦。他只是……偶尔坏。偶尔坏的人,都不算太坏。她不想闻亦也像她三人那样,以为她小,更不想他不喜欢自己…… ☆、遗落明珠 难过说来就来, 可要走的时候,也快。至酉时,顾嬷嬷一番哄骗, 总算是将司檀的情绪稳住。 要说如何哄骗安抚的?其实再容易不过。 司檀突然水雾溢眸、欲哭强忍, 不过受卓焉那一句“小到不忍下手”打击。要将她神思拉回,不再自怨自伤, 以此处恰当切入,既不伤她面子, 又可引她寻回自信。 顾嬷嬷浅想片刻, 说:“夫人看起稚嫩, 许是衣着太过清素的缘故。夫人换身精致的衣裳,再略施粉黛好好妆扮一番,由外在映衬, 加之夫人容色本就秀丽,就不会显小了。” 卓焉与木缘,为求她快速高兴起来,莫不与之相合。将信将疑之下, 司檀勉强应允。收了眼中蔓延的迷雾,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89 乖乖地任她三人捯饬。 大梁不论男女,除却婴幼孩童, 年岁未过五十者,均无庆寿一说。论起缘由,其一也就视为不吉。缘何不吉?年少贺寿,旧俗称是:寿不过年, 年岁不长,长不达远。 司檀而今满十六,此乃婚后头次生辰,大庆拜贺不可行,却也不能糊弄。简单设宴同饮,既不冲旧俗,又当是纪念。 宴厅设别院偏东的卿湘园,原先顾嬷嬷便提起过,距此处极近。戌时前两刻,司檀左右等不到闻亦回来,以为他还未忙完手头事,便与卓焉、木缘一道,同往宴厅。 可出了阁楼,刚步上木桥,正巧见闻亦行色匆匆往回赶。 司檀一眼望见另一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小脸立刻轻绽开如花笑靥。她提了提裙角,欲跑上前相迎,想拽着他,或者抱抱他。 可想到嬷嬷说,要脱离稚嫩,首先要体态娴静,举步沉稳,不可再如先前那般乱动乱跳。 好难过,不能再孩子气,就什么也不能了。司檀努努唇瓣,心内暗暗计量片刻,想着比起眼下所失,还是端出一副好样子重要。她弯起唇角,温笑盈然。行于木阶上,如袅娜雏鹊,步履轻而缓。 闻亦阔步渐近,面上司檀含笑抬眸时,不由为之一怔…… 只见眼前人身着一袭轻罗紫绡翠纹裙,外罩碧琼海棠薄衫。腰裹银丝玲珑束带,束带两侧各坠连珠流苏。纤细娇小的身姿,玲珑有致。迎风缓行而来,裙裾袅袅,似乎踩出的每一步,都宛若细羽。 还是那副圆润软腻的如玉小脸,弯叶细眉下,一双潋滟清眸澈亮见底,黑漆漆的瞳孔,似疑似喜,似忧似惊。映着身畔摇曳的昏黄,略施粉黛后的她,粉雕玉琢,恍若遗落明珠,暗自隐在灰幕下,濯濯清清,莹亮摄目。 尤其那双眼睛,蕴笑微弯,平白生出几分魅惑。直教他呼吸渐滞,无声不前。 引路婢子退于两侧,司檀止步,莞尔一笑,道:“你回来了?” 点了嫣红唇脂的双唇,恰似红樱成熟待摘的模样,一开一合,将轻灵的嗓音补几重糖分,甜而软,犹如沾了蜜的滴露灌在心间。除这柔嫩不谈,唇畔携缕缕笑意,梨涡初绽,温婉而嫣然。 闻亦凝视着面前初露魅色的小人,恍惚间,不知作何应答。 他的七七,已有了大人的模样。褪去童稚的外壳,就算心智纯然如初,可今夜过后满了十六岁,就长大了。 这样快,她就要长大…… 自她尚在襁褓至今,无声无息、不知不觉间,他已陪伴她十六年。 十六年,此生她还有多少的十六年?他,又还能再陪她几个十六年? 急于从闻亦面上觅得惊喜,司檀眨也不眨地仰望着他。可是很遗憾,她完全看不到。连同方才他唇角的笑意,也在一闪而过之后,寻不到踪迹。 司檀抿了抿唇瓣,犹疑片刻,再往前挪上一步。仍捕捉不住一丝预想中的喜色,她绵绵耷拉下眼皮,道:“你不高兴吗?” 但凡有失落与不安,她的睫毛都会一颤一颤,就好比她脆弱的内心,起伏不定。 闻亦慌忙回神,温然笑着,捏一把她润白如凝脂的脸蛋,“你哪里看得出我不高兴?” 若是高兴,他就不会是这样子。司檀动动袖中的手,想要探过去,可又不能,无法,只得紧攥着。 嬷嬷说,长大,就不能随便哭。 可是她现在好想哭。忍又忍不住,眼前不由自己地就迷上一层雾气,遮了她的视线。她要忍着,不能哭。轻声吸了吸鼻子,她硬将眸中的水气压下,道:“时辰不早,走吧。” 如水的嗓音,夹着哭腔,极是惹人心疼。闻亦知她多想,便揽过她小小的身子,软言安慰:“今日生辰,需开心一点,莫再多想。” 司檀点点头,默声与他同往。 卿湘园里外遍植花木,夜间更是浸人心脾。园中亭台四面被藤条缠绕,背靠青灰山石,南林清池碧水,百草萋萋,老木葱郁,将其掩于茫茫绿毯下,趁着烁烁星光,与斑驳月华,清幽而显神秘。 司檀一路无言,直至落座,方草草环视四方。可她心中存气,不声不响,不喜不惊,更是无心赏评四方景致如何。 说是生辰,可别院唯他夫妻二人,这宴,自然就只二人享用。 因她喜爱故事,前几日开始,便着院中管事特意请来城中独一的皮影戏,来此演于她看。 若以往常,恐错过一丝一毫,司檀定是睁大了眼睛。可今夜,她并不。 闻亦心知司檀情绪不高,可思来想去,也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何事,她又为何郁郁寡欢? 他一如往常,为她布菜,皆选合她口味的几样,依依夹在她碟中。 食几上也摆了酒,正是年前袁夫人赠的杨梅酒。来别院当日,匆忙之下落在府内,司檀上元节前后念叨过几次,也是几月前才着人去取的。可这些日子,她一直醉心剪纸,根本记不起还有这个。 待稍用膳食填腹,闻亦为她舀上半樽,泠泠水声落下,弯月斜映入内,遇轻风,微漾起褶皱。 他道:“袁夫人酿的酒,凡尝过莫不称赞。你不是一直念叨,今可破例,允你多饮两口。” “好。”司檀勾勾唇,应了一声,不待闻亦举樽,仰头将其饮尽。 闻亦转眸轻斥一句:“允你多饮,但不得豪饮。” 司檀卷舌回舔,无视闻亦所言,道:“还要。”说罢,就要自己动手。 闻亦目光若水,温柔看着她含怨蹙眉的样子,无奈搁下酒爵,又为她添上。 “慢点儿。” 司檀低垂着两只耳朵,摇摇头,不作停歇。 如此接二连三,司檀均是一口饮完。愈喝愈盛,半樽不够,要一樽,一樽之后,还想再要。 闻亦恐她再醉了,强制从她手中夺去酒爵,并顺带着将她拽进自己怀里。“这样好的时辰,又是这样醉人的夜色,你是打算当个醉鬼,好与之相趁吗?” 司檀挣扎着想要退出来,可任她怎么抓挠,闻亦紧紧裹着,就是不松。 “就会欺负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她低声嘟哝着,懊恼地止了挥舞的两手。 闻亦笑着挑挑眉梢,道:“谁欺负你?” 司檀红着眼眶,娇嗔甩出一记白眼,“你!” 闻亦揉揉她圆嘟嘟的脸蛋,“我疼你护你都来不及,哪里敢?” “就是。”司檀难过的就要哭出来,可还是使劲揉去眼中将落的水气,不许自己掉泪。 闻亦心疼坏了,又拿她毫无办法。将她往怀里裹的再紧一点,浅吻在她樱红柔软的唇瓣上。 司檀瑟缩往后退出,眼睛红红的,抽搭着鼻子。她抬手抹一把发痒的鼻尖,可怜巴巴地望着闻亦,犹疑半晌,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小?”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0 闻亦被她突然问得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头,低眸僵视着现在她脸上与今日妆容完全不相符的稚气表情,哭笑不得。 等不到他回答,司檀仰观他唇畔露出的那几分莫明奇妙的笑意,琢磨片刻,自认就是,终是压不住心头的难过,滚下几滴剔透珠玉,呢喃道:“她们说得对,你果然是嫌我小。” “你在说什么?谁说我嫌你小?”他倒是巴不得她能一直这样,不要长大了才好。 “怪老头说我是没长成的小豆芽,她们今日又说你嫌我小下不了手,你方才还笑,就是承认。你们都这样欺负我。” 越说越伤心,她的眼泪就汹涌,一串串落下来,砸在她特别精挑慢选过的衣服上,刹那间,晕开好大一朵暗花。 听她埋怨这一堆,闻亦总算是知道她今夜为何寡言少语,又是为何不嫌累赘地做了这样一番妆扮。真是傻,旁人说的,哪里是他的意思。且方才他并不知她话中所指,怎会是承认? 闻亦耐心替她擦拭眼泪,“我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你怎就知道我的意思?有疑不来直接问我,作何偏听旁人所言?” 他说的话极轻,宛如轻絮,触在额间,温温的,又痒痒的。柔软的指腹在脸上来回,司檀泪水渐停,心跳莫名不受控制。 闻亦抹去她眼周的红肿,道:“还有什么心事,或者是要问的,你今日统统说出来,我都回答,好不好?” 司檀望着闻亦,被他这一双眼睛引诱地找不着方向。慌忙低下头,支吾良久,才问说:“那……那你、喜欢我吗?你今天看见我这样,并不高兴,是不喜欢我这样,还是不喜欢我?” 她提着心,极为不安地攥着闻亦的衣袖,唯恐他再说出否定的话。万一,他说了不喜欢,她定是又害怕又难过。连他都不喜欢了,怕是没人会喜欢她,那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这样傻,又教他无可奈何。闻亦伸手抬起她怯怯垂下的小脑袋,晕着迷蒙雾气的水瞳落入他的眼睛,这样醺然呆滞,宛若浮云缭目,惹得他心生爱怜无限。 他低头含住那嫣红,眷恋不已。蕴绵长情意的吻,轻点相触,缓移至耳边,携阵阵酥麻,诱的司檀每个毛孔都在打颤。 “我就喜欢你小小的模样,也喜欢你今日的模样,只要是你,什么样子都喜欢。” 灯火暗影下,司檀两颊滚烫,心头被唤醒的小鹿四向乱撞。她道:“你说真的,我小不小,你都喜欢吗?” 闻亦含笑轻咬一口她粉嫩羞涩的耳垂,“特别喜欢。” 如此蛊惑,司檀肩头微微抖动,红着脖子道:“可我,已经、已经不小了。” “是。我的七七,已经长大。” 灼灼似火的气息环绕耳廓,浅吻转深,顺着她的耳朵一路往下。 今夜她薄衫衣领恰就宽大,稍稍一动,便可见精巧的锁骨露在外头。炙热的吻渐趋渐往,愈发无阻。司檀不知如何是好,满头珠玉晃的叮当作响,宛若迷.情幽曲,漾的她心头的空落一发不可收拾。 此刻,她就想贴闻亦近些,再近些。 恍惚迷乱,她颤颤伸出两手,顺势圈住闻亦的脖颈,可即便她搂的再紧,也无法填补那处空落。 “闻亦——”她低低轻唤一声,不由自主地转头在他耳边狠咬一口。 情意掩盖痛意,深吻辗转来去,逐步狂乱。闻亦贪婪吸允着她甜软柔滑的脖颈,瞥见那未散的一丛蔷薇,欲咬而不忍咬。他卷起舌头,划过她绷直的筋脉,一路回转,往上慢移。 酥.痒顺其流窜,司檀连要咬一口的力气都被抽去,搭着闻亦两手亦不知如何安放,终于瘫软在他怀中。 杨梅酒香肆意散发出去,混着满院百花,清幽馨香中被漫上一重浓烈炽热。闻亦捞起面色绯红、眼神迷离而无措的司檀,疾步往回…… ☆、一无所知 不知是迟来的酒意, 还是那有些陌生、却叫人莫明怦然的迷醉闹得。越过清池树影,悠悠划过耳畔的温风,竟不知何时, 愈发粘腻起来。 吹不去眼前晕开的缭绕水雾, 更散不走嗓间漫起的涩然燥热。这温风宛如着了魔,顷刻间染红司檀滑嫩的颈窝, 无阻无隔,直让心头的空落跟着它的灌进而盛绽无遗, 且不可抵挡。 她慌了。 软绵绵的两臂使力紧紧攀勾着闻亦, 神识恍惚中, 急而乱。好似只要离得他近上一寸,慌乱就会随之减轻,那处空落, 亦会逐步转缓。 “七七——” 密吻隐去那道如云似水般的柔声轻唤,化为浓重的气息,在她的额头徘徊,而后如浸酒水, 如燃干柴,引诱着她,同时也灼烧着她。 隐约间, 司檀听得到木门开合的声音,也感觉得到,纱帐悄悄拨在她坦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 司檀涩涩抬头,水汪汪的眼睛晕一重迷茫的味道, 触及闻亦柔比月光耀池的眼神,刹那心醉魂迷。 她微颤着蝶翼似的长睫,胆怯与之相视…… 灯火烁烁,朦朦胧胧间,她看到闻亦的眼睛里,有自己的影子。沉溺在他这样绵绵深远的情意中,她无法抽离,也不想抽离。 她想……再陷的深一点。 轻落在软塌上,环着她腰间的那双手臂慢慢离去,司檀好似更加不知如何是好。她细眉轻蹙,又慌又急切,紧缠着闻亦的脖颈,不愿他就此离开。 闻亦微勾唇角,带着温热的手掌移向她后颈,指腹来回轻抚,卷起阵阵酥麻。司檀不由肩头抖动,绵软的身子,也开始不安轻挪。 略显浑浊的气息渐近,在司檀思绪恍然之际,唇瓣相抵,由浅入深,含攫取掠夺的亲吻,疯狂席卷而来。比起方才的一连串,过之不及。 司檀痴痴睁目,转而僵硬承接。再被深度扰乱心神,又颤动着双睑,迷离与之相合。极为稚拙的迎接,漫上重重醺然,跨过生涩的障碍,任予任取。 双唇、鼻尖、脸颊、脖颈,密密麻麻的吻一重一重的落下,惑的司檀混乱的呼吸完全不得控制。 可即便如此,她觉得还是不够。好似不知不觉间,她以为会因此消减几分的难耐,更深更远,更空又更阔。 她觉得好难受,可又说不明到底是哪里难受。 呼吸短促而浓烈,心头的空着的那处,愈发不由自己。又热又羞,又难以排解,她微红着眼,紧拽着闻亦的衣领,欲哭而不哭。 忽觉胸前凉意突显,烦躁随其消减几分。司檀痴迷转过头,轻咬一口闻亦近在咫尺的半边脸颊。 湿热的印记含难掩的情愫,宛若激起海面的最后一道风暴,卷起高涨的海浪,猛生铺天盖地之势。 闻亦轻吮她薄而透的耳垂,腾一手,往下缓游慢移。指尖也就轻轻一触,司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1 檀腰间束带顷刻无影。原就凌乱不堪的外衫,就此算是毫无用处。 只知愈来愈强烈的难受,教她心内无法安然。司檀微眯着眼睛,满面红扑扑的,宛如染透天际的红梅。还不曾有所发觉,身前层层衣物渐去,仅余最后的一件遮挡。 本娇小柔软的身子,没了那些累赘,肌肤盛雪又沾起羞云,此刻看起是粉嫩细滑至极。 恰有丝丝凉风透过纱帐钻入,魂迷目乱的司檀一个激灵便被唤回神来……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闻亦。两手撑起,迅速抵在他肩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迷蒙微抬,望着他时,水汽犹在,好不惹人怜爱。 “圆房”是要褪去衣裳吗?可教习嬷嬷教她时,没说过要这么做的。 她眨巴着眼睛,试图去回想书房那副羞人的画作。可到底脱了还是没脱,或者半脱半掩,任她再费力气,溺在闻亦的眼里,脑中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根本记不起到底有没有。 她蹙起眉头,猜着,好似,是要……这样的吧? 呜呜,她应该早些翻看母亲交给她的匣子,也不至于到现在一无所知。 怎么办? 她羞涩地闭着眼睛,红的发胀的圆润小脸转向一旁,抖动着双睫不敢去看。 闻亦隐忍难抑的火势,俯视着身.下迷迷糊糊,又让他无可奈何的小人儿。目光滚烫灼人,低下头亲吻着她秀挺的鼻头,将上头细密的薄汗一并卷去。再是她柔软樱红的两唇,贪恋嘶磨,一路轻吮往下。 湿润微热的吻,唤起方才缕缕难隐的酥.痒,司檀越是想要忽视,却越无法忽视。极为轻易底,便将她游离在外的散魂拽回。那种陌生、又不由自己的的感觉也就此重归,且更盛之前。 她想忽视,却又无法忽视。随着辗转留恋的亲吻再次深入,司檀颤颤巍巍地抬眸,眼中浓重迷雾湿润且晶莹,赧然而不知何以自处,她轻咬着微有痛感、湿气未散的红瓣,稚嫩悄颜上,满是对未知的迷茫,以及不难察觉的期许。 被潜藏的某种渴望被再度深掘,驱使着司檀急欲填补空缺。她泪眼汪汪,小心的又蹭了两下,像是急于去痒的猫儿,轻轻的,软软的。 由她点起的星火,早已接近崩势的边沿。之前还念及她不识情动为何,更辨不出欲念几重。多番刻意压制,眼下这将燃的火苗不落反升,且愈来愈烈。 如此一来,忍已至极限。尤其在感觉到她涌起潮意时,闻亦近乎难控的暗火,烧的滚烫灼烈。游离在她腰间的手掌,所到之处,更是炙热而迷乱。 脑中闪过女子痛苦而显无助的娇吟,司檀泪眼朦胧,颇显恐惧地抓着她覆在腰间的手,仰头可怜兮兮地探问一句:“会……会疼吗?” 她最是怕疼了。 闻亦含笑轻点她眉间,声线微哑,好听地蛊惑着司檀,让她信以为真。 他说:“我小心点儿。” 可尾音刚落,根本不等司檀有喘息反应的机会,毫无防备之下,空落之处钻心的痛意肆无忌惮的在体内流窜开来…… 司檀使劲咬唇,挤出一声惊呼。惶恐之下,像只被嵌了铁夹的兔儿,胡乱扑腾着四肢,想要脱离出去。 可越是挣扎,这疼痛就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样,越是剧烈。她从来没尝过这样撕扯的痛,由里而外,完全说不出口,痛的她无力,连同呼吸都要停了。好似她细绒的毫毛,都在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粗喘着缓解,却无法缓解。一下又一下的瘪瘪嘴,眸中蓄起的眼泪刹那间开了闸。颗颗掉落之后,拼接为成串的珠帘。顺着她的眼角,伴随轻微的呜呜声滑落在耳边。犹如困兽,哭得人心碎不已。 “呜呜,你骗人……”说要小心点儿,哪里小心了? 退了绯色,她哆哆嗦嗦,惨白着一张脸。剔透莹亮的珠串不停歇地往下掉,又可怜,又委屈。 现在还要这样欺负她,她憋屈! 泪水一来,汹涌如潮水。混合蜜汗,顷刻间便将软枕浸湿一大滩,像是墨迹滴在绵纸上,晕染盛绽的娇艳花朵。 如此僵持着实难受,可唯恐再如方才那般伤到她,闻亦再不敢妄动。直待她稍稍和缓,方伸手去轻抚着她受惊后的脸颊,“要长大,这些可都要经历。” 司檀哭声低了下来,拍打着他的手,抽抽搭搭不允他动,“我、我才,不要相信你,都是鬼话,骗子……”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一吸一呼,吐字并不清晰,可还是想要将一肚子怨言像洒豆子一样倒出来。 闻亦不作辩解,可也不允她继续说,微勾唇角倾身往前,裹住她通红的小嘴。含气撅起的双唇甚为勾人,软腻甜润的叫他不舍松口。 趁着转换的间隙,司檀亮出贝齿,使力狠咬他一口,“唔,坏人……” 司檀扭动着脖子不让,两手更是像发怒的猫儿一样,肆意挠起来。闻亦眉眼蕴含笑意,极是轻松便将她钳制在掌心。 眷恋轻触、慢咬。细密的吻自粉嫩的唇上重启,至她略显红肿的眼睛。将溢满眼眶还不及落下的泪珠吮吸去。 司檀怕再有疼痛,怯怯瑟瑟地打着颤。两手受制无法动弹,更颇有一种任他所取的姿态,使劲紧闭着眼睛不敢动弹。 “放轻松,便不疼了。”闻亦灵活卷回她清而咸的珠泪,于她耳边软言细语,不知是为安慰,还是为蛊惑。 好哄又好诱惑的司檀,懊恼地咬着嘴唇,本不欲为他所动,可耳边的麻麻的感觉完全不受自己掌控。迟滞地缩了缩脖子,刚稳下的呼吸,莫名其妙被他搅乱。 闻亦轻咬着她的耳朵、脖颈,逐存往下,丝滑如绸的触感,叫人流连不已。 如此来回,终于引得司檀羞耻地发出阵阵嘤咛。相合处滋出的馨蜜,更是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教他不受阻碍地恣意慢送。 他这是要换一种新颖的欺负方式。 痛意稍缓,却依然存在。司檀身心均是受制于人,想推拒都不能,只得苦兮兮地红着眼眶承接。双眸水汽弥漫,顷刻间染遍了晕开桃.色的脸。 终是心思各项皆不及,稍一凝滞,他便要变着法儿引诱。加之隐忍许久,得偿美味,哪容得她轻易逃脱,不好好欺负,发狠的欺负,好似怎么都不满足。 泛起一次比一次剧烈而深入的碰撞,使得绵软娇嫩的司檀晕头转向。迫切求之、生涩和之,交融成团,沉迷的像是一只不慎入了狼手的羔羊,待宰、待揉,再狠狠地被拆骨入腹,方能塞得了他的牙缝。 室内铜灯闪烁,火舌摇曳如龙,掺和红帐的晃动,纵横驰骋的得意,似浸烈酒,痴醉相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檀惊栗而恍惚,宛如一支百年老藤蔓,紧紧攀着他的脖颈大哭,“呜,我不要……理你了,再也不……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2 ” 她眼中的闻亦从不是这模样的。 可她的哭喊句不成句,隐于夜下,埋没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里,全然失了往日的力度不说,竟还生出一种别样的诱惑。 初尝人事,司檀终究难敌其势。自初至尾,被揉捏的什么也顾不得,娇汗频频,气喘吁吁。夹杂着哭喊声,连啃带咬,连抓带挠。 好一阵累人的折腾,低吟哭泣过后,司檀黏糊糊地瘫挂在闻亦的身上,再也使不上一份力气。 “我不要长大了……”喃喃噘着嘴嘟哝着,她小脑袋歪倒在一侧。绵长的气息轻浅低弱,满面水汽映着光亮,宛若着露春桃,可口诱人。粘黏着缕缕滑下的碎发,醉眼轻阖,俏颜酣沉。 满园趋静,唯有禁锢在内那残留的阵阵靡香,惑乱着未眠之人。愧而怜,他紧紧搂着司檀绵软的身躯。颔首于她圆润粉腮上,轻啄一口…… “真甜!” ☆、无声控诉 司檀果真是累极, 这一觉说是睡得昏天暗地都不为过。 初夏光影如柱,透射繁茂枝叶,将阁楼里外照的通透。司檀对外一无所知, 半卷半抱着薄被, 蜷缩在宽榻一角,像一只精疲力尽地猫儿, 又懒又憨。 紧挨着被子,她露出半边红扑扑地脸蛋。因被挤压, 半掩在薄被里, 好比圆润饱满的半个桃子, 水润柔滑,看起可口至极。 尤其在外的一只小红耳朵,软塔塔的, 乖顺地叫人不忍惊动。 如此半分不愿挪的样子,至日影当中。她中途只抬了一次眼皮,也不知是梦是醒,合上便再无动静。 错过早膳时辰, 怕是备好的午膳也要后推了。“懒猫。”闻亦温柔地笑着,又重新躺回,将她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 “我不要……”司檀迷迷糊糊地低声嘤咛, 又瘪嘴将他往外推攘。一副受了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第一次被人这样折腾,她本就是受了欺负的。 指甲毫不留情地划拉着闻亦的脖颈,抓得薄衫领口皱巴巴地。闻亦无奈,微扯嘴角。可手中力道不见松, 将司檀抱得更紧。 直到她安静下来,不再胡乱抓挠,闻亦才慢慢松一点。他低头嘬一口怀中那张酣沉的小脸。稚气犹在,好似感觉上,又不太一样了。 忍不住地,就想要捏捏她。他也确实捏了,且越捏越放肆。 正睡的香甜,被闻亦揉的不舒服,司檀睫毛颤动几下,迷茫地睁了眼。“你做什么?”又哭又喊,她嗓子早不堪重负。就算经一夜的休养也没能恢复过来。原本甜糯的声音,此刻多了一重味道,显得魅惑诱人。 闻亦掬着她的脸,咬了一口上去,说:“不能再睡,要起来吃些东西。” 睡了很久么? 司檀傻乎乎地望了一眼外头。隔着层层纱帐,仍挡不住照亮满室的阳光。她知,确实不早了。 回想自己为何会醒的这么晚,脑中却忽然涌起昨夜的淫.靡之色。他们……交叠相缠,与那羞人的画纸上一样。他还抱着,变着法儿的诱惑她、顶撞她,直教她迷乱地不能自已,逼得她无助哭喊。 她仰头看着闻亦,逐渐清醒起来。在那样一双蕴满笑意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连同滚烫的脸,都照的清楚。就好似,在他的眼睛里,会出现昨夜的一幕一样。 沉醉而意乱,加之羞恼挥之不去,司檀脸颊滚烫,不敢再去看他,赶紧移开视线。 低头见自己衣衫已换新,疑惑之下,伸手摸了摸。贴着丝滑的薄衫,浑身光溜溜的,昏睡前沾了一身的黏汗也没了。 必是洗过。 她慌乱而无措地拽着被子,低声问道:“谁,谁给换洗的?” 闻亦目光轻柔极了,凝视着她,并捕捉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许久,他才捏一把司檀圆圆的脸颊,回应说:“这屋里,还有旁人吗?” 自来了别院,夜间极少唤婢子进来。卓焉与木缘二人见她被闻亦抱着回来,早躲的远远的,哪里会来打扰? 没有旁人,就是他一人了? “唔……”羞死人了。司檀抖着手拉起薄被,将自己躲进去,捂得密不透风。 还这么容易就不好意思。闻亦轻声笑着,抽出被压在她身下的手臂,拽拽被子,想要她透出来喘口气。 可司檀不,紧紧缩着,活像一只躲进壳子的乌龟。闻亦不好强拉她起来,怕再不小心弄疼了她,只好停手,静静等着。 憋了许久,明显觉得她呼吸短促、上气不接。这样热的天气,唯恐再给捂坏了。闻亦无奈地轻叹口气,好言哄道:“憋在里头多闷,快出来。” “不要。”闷死才好。司檀摇动着脑袋,就是不出。露在外的发梢,都好似在打颤,害怕着,拒绝着。 “为什么不出?你想要以后都这样子?” “呜呜,我被你看光,以后没脸见人了。”她低声呜咽着,再往下缩几分。薄被里,她小小的身躯一抖一抖,活像一只冬眠的虫子。 闻亦又心疼,又觉可爱。禁不住噗嗤轻笑出声,说:“你我都是夫妻,迟早要看的。你也看了我,又不吃亏,多公平的事情!” “你滚。”一点也不公平! 司檀无地自容,恨不得在榻上刨开一道缝隙钻进去。 夫妻就迟早要看,他不能等她醒着看,趁着被他欺负的瘫软昏睡,这样看,不是为所欲为吗? 被欺负成那样,她哪里有机会看他?坏人,坏透了。 闻亦拉一把被子,道:“真不出来?” “不出!你走。” “再不听话,我就开始挠痒痒了。”说着,他的手隔着薄被缓缓下移,随时准备好要逗弄她一番。 又来?司檀刷的一下,来不及探头望一眼,顶着被子便坐了起来。她最怕挠痒痒,闻亦用这一招,无疑是最管用的。 见她就这样爬起来,闻亦弯起唇角,笑得恣意。他剥去包裹着司檀的被子,不待她喘口气,先将她拉回怀里再说。 原就不适,浑身更是酸痛不已。这样撞在他身上,司檀头晕眼花。恨不得立即死了算了。她红着眼睛,泪水急速蓄起,可怜兮兮地挂满泪痕,望着闻亦,道,“你松点,我疼。” “哪里疼?” 他就像是明知故问。司檀并了并面条儿似的双腿,难以启齿。隐约的痛意与难言的羞耻,化作眼中新一波的水雾,顷刻间就要溢出来。 闻亦情意绵绵,颔首轻吻,将她眼中的雾气敛去。温和的嗓音,好听到骨头酥软,“以后就不会疼了。” 还有以后?司檀光是想想就满脸胀红,转头瑟瑟缩缩钻在闻亦怀里。 闻亦轻捋着她的头发,像是抚摸一直乖巧听话的幼猫。在他心里,不管她长的多大,经历过何事,他的七七,一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3 只都是他护在怀中的幼子。甜甜的,软软的。 只不过,这味道,唯他可品得。 他们,这样,就是圆房了。噗通的心跳声逐渐减缓,退去脸上一阵又一阵的云霞,平静的湖面偶有褶皱,惊起的层层涟漪,暖意渐生。鼻息间熟悉又让她眷恋的气息萦绕不去,司檀恍置梦境。 她知道,经这一夜,她是要长大了。 他们以后,还有许多相伴相随的日子。有了这二人为一、水乳.交融的和鸣,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羞涩地抬起头,忽地瞥见,闻亦阔大的衣领里露出几条猫抓似的红印子,脸上落下的热度再次翻涌上来。 好似,这还是她的杰作。有几条刚泛起的,应是方才犯迷糊时挠的。 可她……不是故意的。 她红着脸,抬手拨开,想要看一看。谁知刚扯一点点才发现,露出的那些,不过冰山一角。脖颈隐在衣领下的齿印,才更是无声控诉着她。 就算是被他逼的没办法,不是故意的也伤了。司檀抬手轻拂在那几处,声音沙哑,犹如虫儿低鸣般的小声,说:“你……疼么?” 闻亦笑着摇了摇头。他身上所伤,无论大小,均无痛感。 定是疼的。司檀不知,以为是他忍着不说。心疼坏了,攀挂在他脖子上,一点点埋下头去,啄在闻亦的下颌,又慢移至伤口处。 “亲亲就不疼了。”小声说着,她的软软的唇瓣便落在他身上。 疼痛无感,可这热乎乎的亲吻,他自是有感觉的。被她这么撩拨着,嗓间倏地一滞,干涩难忍。忍不住想要把她扑倒,再好好欺负一顿。 可她自己看不到,她那露在外的半截脖颈上,红痕亦是星星点点,密密麻麻。他还怎么敢轻举妄动? 好在她亲了几口便停,往他怀中蹭蹭,又犯懒闭上眼睛。闻亦唤她起,她不愿,往里一缩,索性闭着眼睡去。 司檀泛起懒,可是拉都拉不回。这一睡,午膳时辰又后推。也不觉得饿,至午后才下榻,磨磨蹭蹭的一天,早中晚三餐只得并在一起用。 原本院中管事遵照主子之令,备好了车马,打算今日一早回城。可左等右盼,都不见阁楼一带有动静。还走不走了?徘徊良久,无奈前去询问。 可这一等,半日又过去。 终是等到有人通传,才讪讪然进去问了这么一声。 司檀一听管事说要回去,当即撅起嘴,一脸的不乐意。待管事离开,司檀哪里还端得出大气温婉的好姿态,弃箸在案,娇嗔埋怨道:“你不是说了,我想住多久都行,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闻亦好言哄着,道:“我们再住几日,先不忙回。” “真的?” 城中有急令,事出突然,是打算早些回去。可经昨夜欢闹,司檀疲累不堪,定是经不起来回折腾。闻亦哪里舍得让她这时候回去,连连点头称是。 看他面上不像有假,暂时放心。可捻起玉箸,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若是无事,闻亦是不会这样的。车马连夜备好,听管事说,行李也都收拾差不多。这么着急,是陛下来消息催了? 昨日来人递信,闻亦匆匆离去,想必是真有事。这别院,看来,是由不得她任性长住了。 原本就是趁着无事出来走走,早晚得回去。况且离开小半年,不归家怎么行。 她若有所思,闻亦以为她失落。将她裹在怀里,轻声安慰说:“若真不愿就要说出来,我们再住些时日无妨。” 他越是这样说,司檀便愈发觉得自己取闹。她摇摇头,转过来道:“我可以带顾嬷嬷一同回去吗?” “只要可以,你把这别院带着都行。” 又打趣人。这样大的别院,你拉个试试看?司檀推开他,撇撇嘴,闷着头继续填肚子。 才不愿搭理你。 ☆、惶惶以择 悠哉偷闲的日子, 早晚都有结束的一天。况且,风平浪静,不过眼前虚像, 自有城中传来密函那日起, 暴风将近,就离回去不远。 迈入夏日, 天气不定,前一刻晴好, 后一刻就来风雨。又在别院逗留数日, 择一好天, 闻亦终带着司檀返城。 北郊温热适宜,偶有虫蚁,不过是小事。可城中明显与隐在山林中的别院不同。热起来, 自然不会含糊。原就苦夏的司檀,又开始坐不住了。 好在此次回来,带了顾嬷嬷。别院相处数月,她已摸得司檀喜恶, 回城当日,更是早起准备了许多可口甜点,还有消暑的冰酪、凉糕。 司檀就算再是怕热, 有凉凉的东西塞嘴巴,解了馋,就不会觉着闷。一旦心情好,自然安静。吃饱喝足后的她, 缩在闻亦身旁,乖的像只小奶猫。 她的身上热乎乎的,便是隔着衣衫,也能明显感受到她浑身的热气。闻亦让她躺下歇着,她不愿,像是怕他跑了似的,紧拽着手不松。揪出一手的汗,也不觉得。 夏日天长,天幕低垂时,月华初上。颗颗稀星璀璨,宛如小眼睛一样闪烁不定。 车驾停在正门外,管事引一众仆役在此候着,静等吩咐。闻亦携司檀缓缓迈出,他们便有序上前,或是引路,或是搬取行李,各自忙碌着。 司檀仍紧拽着闻亦的手,漫步正门一带,她仰头望了一眼。发觉门屏两侧还悬着几株桃枝,映着月华,与匾额上斜拉几道分叉暗影。怔怔一顿,拽着闻亦的手,不自觉僵硬。 闻亦转头,温声问:“怎么了?” 她紧盯着那处,“元节已过,这桃枝都不取的?” 丘管事微微屈身,接了话来,“回夫人,这元节以桃枝驱邪,挂上不得私自取下。只待它自己掉落,才算是驱避邪祟的好兆头。” 司檀疑惑,“这如何说?” “旧俗如此,具体如何,老奴不得知。”丘管事呵呵一笑,说道:“原府门两侧,以及夫人所居的藤萝院外,还立有百年仙木所制的辟邪柱。不过元节已过,这些没了什么作用,便被撤下。这桃枝与那不同,不能取,也就一直在了。” “不能取,就一直在……”司檀低声呢喃着,眉头蹙了又蹙。 如果一直在,会不会…… 想到此处,司檀不知如何是好。隐在暗影里,她眸中水汽将漫而强忍,一张颇感倦怠的小脸,更是刹那间失了颜色。 她的一举一动,甚少远离闻亦视线。加之对她了解的透彻,只消她一皱眉,他便知,她心有忧虑。更何况,她绵软的手,太过僵硬了。好似连同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这些异常明显至此,叫他怎能忽视。 闻亦轻轻地扳过她的身子,道:“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柔然若水,比起划过耳边的温风,都要绵。司檀打了个颤,慌忙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4 抽回神。攥着闻亦的那只手,更是迅速地松下来。 稍稍平复,她转而凝视着闻亦,那双长睫投影下的眼睛,集皎皎月光于内,澈亮而温柔。黑幕下,她看不太清,可她心里知道,那里,会有她。就像她的眼里,时刻都有他一样。 她突然,好像抱抱他,也想要……亲亲他。 可府门外,仆役林立,纷纷垂首不敢直视,只等着他二人进门之后,才好有机会放松。 这么多人在,不能抱,也不能亲。 掩去鼻头的酸涩,司檀紧抿唇瓣,摇了摇头。良久的静默,她低声说:“我害怕,再做噩梦。” 还以为她在想什么。闻亦蓦地轻笑,揽过她还有些发颤的身子,轻吻额间,温声安慰说:“有我在,不会了。” “嗯。”司檀脸上的血色回归,且有些不受控制浮上两团红云。她微扯出一抹清浅的弧线,点头之后,揉搓了两下闻亦的手。自觉温度如常,才转身与他同行往院中。 身后,丘管事微胀着老脸,发困低垂的头,总算是抬了起来。环视一周,见众人与他一样,皆是默然缓纾口气。 这夫妻二人,成亲刚满一年,感情正是最好的时候,这么多人看着,如此亲昵也不回避。 不过,向来回避的只有仆役,主子想做什么,哪里是他门左右的。他只盼着,夫人能早些为府里添个一男半女,闻家后继有人,他也算是不辜负老侯爷的托付。 想想冷冷清清的侯府会有一个软绵绵的娃娃来回奔跑,会吵、会哭、会上窜下跳,丘管事光是想想就难掩喜色。 就好像,看到侯爷儿时的模样。真好! 他远望一眼相携并行的二人,眼角的褶皱满满堆起,笑意藏也藏不住。暗觉感情这样好的夫妻,有孩子是早晚的,怕是不会让人等太久就来了。 并不知有人正期盼着什么,闻亦与司檀径自回到院中。 离家半月,府中景致比起走时大有不同。好歹院中藤萝绽放如初,花穗袅袅,簇拥成团。散发出的馨香混合满园花木,清淡诱人。 还是原来陈设,廊架不变,几案纹丝未挪。就连那块铺在地上的软垫,都还是之前那副模样。 司檀又揉了揉闻亦的手,娇颜欣然绽笑。难得看她兴致不减,闻亦也不催她先用膳,陪着她于廊下落座。 清清月光穿隙而过,环树溪流叮咚作响,借此反在树干上的月影,流光斑驳。 司檀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没有人,是不是可以想亲就亲了?如此夜色,自当不负好光景。如此想着,她一手拉着软垫,贼溜溜地偷瞄一眼,向闻亦悄悄挪近。 “你贼兮兮地做什么?”不待她靠近,也毫无意外地,就被一把裹住。 清新俊逸的脸就在咫尺,那惦记多时的甜软樱桃也离的不远。司檀痴愣愣地眨巴着眼睛,脸上顷刻漫起一重可疑红晕。支吾良久,才低声道:“想,想抱抱。” 闻亦紧盯着她正上下流转的眼睛,墨玉似的,极焕光彩。眉梢轻扬,他恣意蕴笑,道:“只想抱抱?” 她明明不止为此,单看那时不时往下慢移的视线,真不难看出。 司檀腼腆地微红着脸,黑漆漆的眼神,似有渴望。粉舌不由探出脑袋,卷回唇上的干涩,“还想亲亲。”说罢,便像是饮了甘汁一般,吞咽起口水来。 馋猫什么时候变色.猫了? “自己家的,何需这么偷偷摸摸。”闻亦笑着,将她往怀中箍紧,略一颔首,绵长的轻吻便细密而来。 像是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司檀窃窃弯起唇角,眯着眼睛搂紧闻亦,与之相迎相合,渐趋渐深。 闻亦说的对,自家的,到哪里都不用怕…… 翌日,鸟雀微鸣。司檀迷蒙之中,还未睁眼,便惯性摸索着要去找闻亦。可蠕动半晌,才发觉另一侧冰凉冰凉的。 唔,又出去了。 她拽着薄被一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坐在榻沿粗粗回想,才记起昨晚睡前,闻亦是与她说过今日要进宫去的。 但凡他要进宫,定是有急事。因平日他不曾关注城中诸事,朝堂里外,更是不甚理会。可毕竟亲疏远近不容忽视,陛下若遇难事,还是要找他商讨。 唤来卓焉与木缘,梳洗过后,顾嬷嬷便让婢子们将早膳传来。 府中不缺嬷嬷,可司檀更喜从别院带来顾嬷嬷。她手巧,心又细,可以陪她说说话,给她做好吃的,又能陪她一起剪纸。 就是平日不能出去,太无聊了。哪像在别院,可以和闻亦一起到后山去。 想到在别院的日子,司檀就拽不住飘忽远行的心思。以后,若再有机会,最好是不要回来,与闻亦一直待在别院挺好。 卓焉刚递碗粥来,见司檀怔然神游,伸手唿扇两下将她唤回,“小姐,粥要洒了。” 司檀慌忙端平,也不管温度怎样,低头浅抿一口。可粥是刚盛的,太烫了,灼地她苦兮兮地连连伸出舌头散热。如此傻乎乎的模样,引三人朗声而笑。 司檀也不理会,暗自饮一口凉茶,痛感才微减。 才执箸在手,忽地想起府门上高悬的桃枝,忧心之下,她细眉蹙起,僵停良久。 顾嬷嬷道:“怎么了,可是因这些不合夫人胃口?” 司檀摇头,转而面向木缘道:“你去找丘管事来一趟。” 夫人不管府中上下琐事,更是甚少主动寻人。木缘疑惑,但抬头观她面色难得肃然,也不敢耽搁,慌忙应下。 木缘在府内待的时间久,知丘管事这时大多会在何地。找起人来,并不算麻烦。约就一刻钟,便回了藤萝院。 用过早膳,婢子于房中收拾。司檀坐在廊下,不喜不怒的,远看着,倒像是发呆。 人已带到,木缘她们便退在一旁。丘管事不知是为何事,躬身行礼道:“不知夫人唤老奴前来,有何吩咐?” 司檀不知该如何说起,斟酌好词句,才问:“管事说的仙木,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可驱邪制鬼?” 怎的就问这个?丘管事一头雾水。可也很快敛神,“回夫人,桃木辟邪,并非传言。道家常以此制邪祟,尤其是百年以上的仙木,用处着实不虚。” “那,我们府中,是何时运回的仙木,又是何时制成立柱的?” 这样一问,丘管事哑然,凝神屏息,暗自猜度半晌,也探不出她到底是想要知道什么。稍一犹疑,他回答:“府中仙木是老奴自乡里运回的,就安置在城内的铺里。恐吵了夫人清净,便着匠人制好立柱,于除夕前夜送进府。” 他笑着继续道:“夫人那些日子睡不好,原本是要赶早用上,也好压制邪物。可匠人家中遇急,耽误了两日,迫不得已才在后来连夜赶制。好在没错过时辰,不逾除夕戌时,便悬在府外。”说到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5 后来,他似有种轻舒一口气的放松感。 可司檀听着听着,好似并没有多高兴。倒是让丘管事刚懈下的一口气,又给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见她垂眸凝思,脸色异常惨白。丘管事踟躇着,轻唤一声:“夫人——” 司檀受惊抖了一下肩头。两只眼睛动也不动,目光涣散,怔然而无神。 看来,她猜得没错了。 闻亦,除夕一早身体突然有恙,必是受了那仙木的侵扰。百年仙木压制邪祟,驱邪避鬼。它有如此大用,又并非传言,多为可信。 既可信,那闻亦岂不是…… ——“夫人被鬼煞之气侵体,血气将尽,若不留神驱避,怕是命难久矣。” ——“夫人不信贫道所言,就将此物放在身上,邪物若敢近身,必因这灵符所伤,而现原形。” 司檀知那妖道所言不可信,他可随便出手伤人,灵符必然不会是好东西。可他警告的话,却是一句不离“邪”。 她猜得到闻亦并非凡人,原还不曾往深处想,以为他是妖。没想到,那样好的闻亦,既非人,亦非妖…… 难怪,他受了伤不流血。每次问起,都要避闪不提。他还私自抹去她的记忆,不让她记得他受伤的事情。 因他的伤口,诡异的让她难以置信。 还有胡冥。闻亦是不是只要有伤痛,都会去找他医治?他可医治这样的伤,能是寻常的大夫吗? 成亲这一年来,他身上疑点种种,她与其朝夕相对,同饮同寝,如此近的距离,他总是瞒着她,糊弄她。她竟连自己的夫君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司檀心乱如麻,思绪更是混乱到分不清南北。她说不出心中是何种感受,有惧怕,又心疼。 她害怕。怕妖,更怕鬼。虽说她在话本中看多了鬼神精怪,可那不在眼前出现,都可让她以为是故事而已,是假的,不必当真的。 可她身上发生的,她无法装作那也是不存在的,假的。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忽觉眼睛发酸,眼眶不自觉地就泛红。心头憋的满满的,惶惶无所适从。 候了好大一会儿,不见回应,丘管事悄然一瞧,发现她脸色异常难堪,一阵阵青白变换,明显是惊惧所致。 又是时而蹙眉忧虑,时而红眼蓄泪。以为又是夜里睡不好,做噩梦吓到了。夫人这样害怕,侯爷又不在,他也无法为其分忧。毕竟他不是道人,无驱邪法术,也使不出良计来。 略一思索,丘管事低了低头,恐再让她吓着,声音尽量轻和,道:“夫人,之前的立柱都弃了,要不,老奴遣人再去寻几株仙木制来?” 司檀猛地狠瞪着眼,黑漆漆的眼睛退了恐惧,好似……要生气。 她问:“还要制来作甚?” 夫人心思尤难琢磨,丘管事颇显疲累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夫人睡不好,下人们都说是因府中煞气不尽之故。仙木好用,既能压制邪气,又可使得夫人无恙,何不再寻?” 仙木入府门,闻亦浑身冰凉且僵硬。尤其那双手,连抬起的力气都所剩无几。若再寻,那闻亦不就要再被伤一次? 往日不管她再是胡闹,他都不与自己生气。从来都迁就她,爱护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依依应答。 这样好的闻亦,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如何忍心让旁人再来伤他? 司檀气呼呼地攥紧了手。丘管事的这主意,一点儿也不好,简直坏透了! ☆、自斟自量 丘管事暗自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家夫人分忧, 想着侯爷最是珍视夫人,便是为了让侯爷安心,也不能让夫人再因此困扰。 他进而道:“夫人莫要太过忧心, 噩梦不除, 多半乃是鬼魅作祟。百年仙木并不多稀罕,老奴私下再回乡里寻一趟即可……” 他还在说仙木! 司檀越听越恼, “管事休再胡言,这府里好好的, 哪有什么鬼魅作祟。” 肃然绷着脸沉声吼了这么一句, 截停丘管事的话来。丘管事原还斟酌组织了一肚子的话, 想安慰夫人,要她不再害怕。可嗓间一哽,再抬起头, 才发觉……夫人明显是生气了,哪里是害怕? 这该害怕的,应是自己啊! 袖中两手黏汗徐徐,司檀神思紧凝, 直了直身来,伪端一副当家人的严厉做派。道:“府中流言半年不断,你身为管事, 不思如何安抚,从哪学得这一套迷信。就不怕侯爷回来罚你。” “老奴,并非有意,请夫人……” “有意无意, 这话往后也不可再说。否则,不用等侯爷,我便可做主赏你一顿打!” 说到高处,还一掌拍在案上。如脂玉般细滑的面容平和如常,但忽然黯淡下来的眼睛,隐隐传递着怒气。惊得丘管事脊背一颤,慌忙附身请罪。 不仅单他一人,就连候在不远处的木缘与卓焉也是心中一揪。她们的夫人平日什么也不管,整日笑眯眯地缩在院里,像个孩子一样,会撒娇、会胡闹。可今日竟然…… 她是自何时开始变得凌厉起来的? 丘管事惶恐,再次低身,道:“夫人息怒。” 司檀抿抿唇,扫一眼跪伏在地的众人,默然良久,才向着丘管事缓缓道:“起来吧,我知你是好心,不会怪罪。” 木缘心细,直起身,发现司檀僵硬绷直,一动也不动。便猜得她是故意在吓唬丘管事。想她现在无法放松,木缘上前提起瓷壶斟一盏热茶,“夫人喝口润润嗓子。” 她是渴了,嗓子干巴巴的。司檀回首端起,趁着轻吹一口驱散热流的空档,心头悬起的浊气也趁此纾解。 她浅饮一口,嗓间舒爽不少。将茶盏搁回几案,想了想,道:“我记得府内西园一带有一处桃林?” 唯恐再吃挂落,他异常谨慎,“是的夫人。不止西园有,老侯爷在时,府内里外皆有栽植。不过因前几年园中修葺,拔去不少。现大多稀疏,唯西园处繁茂不减。” 司檀心头一慌,急声追问:“那府中桃树,算上西园的,还有多少?” 她反应好似过于强烈,问得丘管事愣神一滞。几株桃树而已,城中哪家府里没有的。这偌大的侯府比起旁的来,种得已经算是少了。 绞了绞眉头,他耐心答说:“粗粗估计,大小加之,不下六十株。” “六十株?”她默声念叨着,脸色骤然转变,颇有几分失魂落魄之相。微低的眼眸中,晶亮闪烁,水汽缭绕。 懊恼、惭愧竞相涌来,堵得她心口像是被针头刺了一下。 不下六十株的桃树长在府里,她竟一无所知。若不是除夕一早发现闻亦的异样,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闻亦是谁,也不会知道这桃木究竟有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6 多厉害? 她忽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反应那么慢,为什么不分些心思顾一顾府中事?话本再好,故事再精,哪里能比得了闻亦重要。 若是、若是他真出了什么问题,她该怎么办?他们若没有去别院,他会不会就…… 心头的刺痛与慌乱交织,让她难受的想要哭出来。好似哭出来也不够,都散不开那蔓延的愧意。她不敢深想,也不愿再深想。她怕随着自己的思绪的嵌入,闻亦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不能让闻亦有事,更不能见不到他。 强撑着敛去眸中将落下的水雾,司檀轻声吸了吸鼻子。待压制下鼻头的酸涩,她道:“劳烦丘管事,让府中仆役将桃树都拔了罢。” “拔了?”像请求又非请求,丘管事差点惊的跳起来。 “对。”司檀道:“以防府中因那几句流言而不安宁,管事一定要将其拔除。再者……” 暗自琢磨片刻,司檀定身抬头,说:“我不喜桃花,更不喜桃木。府中栽植过多,显得碍眼。” “还有,府中上下,关于桃木的一切,也都一并丢了,一件也不要留。” “这……” 她一股脑吐完,丘管事闻亦瞠目哽喉,不知作何回答。 他原听过前郁皇后的故事。说是自她入宫起,极得圣宠。可因她不喜柳树,又对柳絮过敏起疹子。为博得美人好感,当朝帝王不许宫城里外有柳树出现。关于它的所有,也自然而然地不准存在。 他以为,这种荒唐而极端的喜恶,只乃传闻所有。不曾想,自家夫人,竟也是这样。 不喜桃木,便要将满府的桃树都拔出。这可都是老侯爷栽植的,已逾几十年,拔了岂不对老侯爷不敬。再说府中下人,他们房中,有关桃木的更是不少。光是盛放衣物的匣子,就可堆起成山高。 怎能说不要就不要,说丢就丢了呢? 这不是任性胡闹吗? “夫人万万不可。”他颤颤巍巍跪地,行一大礼,“桃树是老侯爷与夫人的最爱,拔不得。且府中上下,由桃木制成的物件数不胜数,都是由银钱换来的,怎可轻易舍之。这动静太大,再引来怨气,惹人非议,恐有损夫人名声,还请夫人……三思。”说罢,叩首以示恳请。 司檀心知丘管事所说并无错处,可比起这些,孰轻孰重,她自有分寸。 声名所值,在她看来,与银钱同为身外之物。让人骂她也好,怪她也罢。这桃木,是绝对不能再有。 静默思量过,她道:“城外别院,除却北郊,应还有多处我不曾知晓的。管事不忍,便着匠人将桃树移去就好。府中里外的桃木,还是扔了吧。” 袖中两手搅缠片刻,她继续道:“库中我的嫁妆至今还未曾挪动,管事做主,取些银钱赏给下人。只要他们愿将桃木舍弃,人者有份。” “这……”夫人已将此事考虑周全,更是不吝钱财,要安抚一众仆役。他就算再有异议,又能作何应对? 这侯府,是侯爷说了算的。侯爷又宠着夫人,夫人的话不管错对,照做就是,哪里容得他人来质疑?他只愿,夫人任性到此,往后莫在胡闹了。 微叹口气,他遵照嘱咐,称一句:“是。” 在丘管事要返身退出时,司檀觉着不妥,又将他叫住。并悄声叮嘱说:“此事你让人暗中进行便可,切不可惊动侯爷。” 她猜着,闻亦再三隐瞒,应是不愿让她知晓他的身份。既不愿,她也就可当作不知。他们还像是以往那样,就当这些不存在好了。 只要是闻亦,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丘管事领命退出院子,对司檀所为,更是疑惑地摸不着路子。她心性百转,心思奇异,还真是令人费解。 直到管事走远,司檀浅抿一口清茶,才慢慢松懈下来。 卓焉不甚明了,“小姐,你不是一直都喜爱桃花吗,怎么突然就厌起来了?”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还在太史府那会儿,自家小姐因为院外桃花,与四小姐争吵过多次。 四小姐素来霸道蛮横,见小姐修剪过的桃花比她的好,想要移走。可小姐说,不懂的人,擅自挪动会损伤花木,没有允许。四小姐心中不满,竟暗中拿棍子将它们毁了大半。 小姐心疼坏了,还因此大哭过一场。 可今日怎么的,宁可大费周章地去挪动几十株桃树,也不再喜欢了? 司檀只道是:“桃树上虫子多,害怕。” 卓焉并不太信,可也猜不明真正缘由。暗自锁了锁眉头,越想越不对,可也没再继续问,只当她是没长大的孩子,心思多变,难以捉摸。 司檀也知此事与她们说不明,并不多解释。她望了一眼院门,忽地好想闻亦回来,好想……抱抱他。 可任她看几次,院门处也没能现出她想立刻见到的身影。 待闻亦自宫内回来时,已经天幕垂垂,云霞稀薄。一整日不见司檀,忧心难捱,自是需先看过才行。 此时,司檀静坐廊下,执笔勾勒。俏颜昳丽,泽唇微抿,鬓角流珠随笔微漾。纸上条丝流畅明朗,墨迹亦是疏淡有致。头顶紫蓝花藤轻摇,遮下一片荫浓。清风几许,芬然输香。 一如往日,平静若无波镜湖。 熟悉的脚步声丝丝入耳,司檀靠笔在案,弯黛浅扬。转而望去,恰就看到闻亦正撩袍行于青石汀步上。 “你回来了?”她稍感腿麻,轻捶两下,艰难撑案而起。 “今日做了些什么?”闻亦迎上前,望见案上绘了一半的兔耳花,不禁勾起一道微弧。 这纸上描绘的兔耳花,看起脆弱易折,内向娇贵,难养。可待到温凉合宜,轻重恰到好处时,无需费心即可成长。倒是像她的性子! 司檀歪着头,“你是在笑我?” “是。笑你技艺又有进步,当奖。”说罢,轻捏一把她柔润细滑的脸蛋。 闻亦毫不回避地夸她绘画有进步,便是不会假。司檀闻之如尝蜜汁,眉眼弯弯,梨涡更似浸染美酒。 “做什么?” 司檀挪动着靠近一步,星眸潋滟,溢彩莹亮。她微红着脸,道:“要抱抱。”终于可以抱抱了。 闻亦一把将她捞回,“半日不见,可是想我了?” 司檀缩在他臂弯里,仰头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蕴有绵厚深情的瞳孔,让她噗噗乱跳的心乍然一停。 痴痴点头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就往闻亦怀里缩。 萦绕在鼻息间的清香,几重相融,教司檀贪恋不已。原画多少笔都无法稳下的心,在看到闻亦的那一刻,就莫名安然起来。 犹记得成亲之前,他承诺说要护她,不许人欺负她。一直以来,他全都照做。这样好的闻亦,她愿意去相信,且一直依赖。 如今,她已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7 长大,承他相护之际,更要予已所能。 就像,闻亦待她那样。 哪怕,她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 闻亦爱不释手地揉搓着她憨甜诱人的脸颊,进一步引诱道:“抱了,是不是还要亲亲?” 郑然思考片刻,司檀摇头,像是懒懒的兔子,小声嘤咛:“只要抱抱,不亲。” ☆、妙不可言 她说不亲就不亲?送到嘴边的肉, 哪有不尝出滋味便完好送还的道理。 闻亦笑着环抱住她纤弱的身子,低头之际,似是要将她揉碎进去一般, 紧紧拥着, 半寸不允她挪动。 这些时日,司檀个子是长了, 可比起闻亦来,不管是是人还是力气, 不用说也小的不行。 今日的她, 着一袭月蓝百蝶襦裙, 明媚清丽的颜色,将她整个嫩白的小脸包裹的像个珠玉丸子。钻在闻亦怀中,尤显娇软可人。 可越是弱, 越是嫩,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激起他人的情绪。有怜亦有爱,或是难以潜藏的欲念,是怎么也不舍就这么放手。 司檀被闷地喘不过气来, 轻呼一声,绕在闻亦身后的两手拽紧了锦袍束带,“好吧, 给你亲亲就是。”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种被逼无奈之下任人宰割地意味。瞧着她的模样,这样小可怜,若再不松手, 闻亦自己都不忍。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像是造了多大的孽。 低头轻啄、吮吸片刻,勉强抑下心头的攫取之念,终是将她松开来。 禁锢自己的力道一去,司檀伸舌回舔唇瓣。忽觉两脚异常难受,她皱着眉头,苦着脸地转动两下脚踝,缓缓扶几案围坐在席。 闻亦落坐在侧,顺手将她带进怀里,“这是怎么了?” “垫的久,脚麻了。”她嘟着唇,自己一面轻揉着,另一面,也不忘背靠着闻亦细声撒娇:“不止麻,还疼。” 清浅紫霞反在她脸上,纯然童颜在清凌嗓音的映衬下,几许诱惑,几重馨甜。令得闻亦霎时间移不开眼。 他道:“你若好好吃饭,多长个儿,哪会一抱我就得踮脚?”轻笑着吻在她额间,转而为她褪去鞋袜揉搓起来。 “我也想多长点儿,能超过你才好。可吃的再多都一样,长不了多少。”司檀眯眼慵懒缩着,眉心舒展,俏脸微绽,看起舒坦极了。 “还想超过我?” “对啊。”司檀完全不认为是在天方夜谭,俏皮道:“这样就可以把你欺负我的那几次,连本带利地统统讨回来。” “傻样儿,你想得倒挺美。”闻亦停手捏捏她的鼻头,再次低下头去。 就是想的美。做不到,想还不让想吗? 谁让他总是欺负她来着。若不是自己力气小,能让她次次得逞吗? 嗯!看来以后还得在多吃,赶紧长高了才行。 司檀正沉醉在自我幻想中,鼻尖热度将散,她觉得不对头,腾地睁大眼睛瞪着闻亦。手里也不闲着,朝着他手臂狠掐上去,“闻亦,你揉了脚来摸我脸,脏不脏——” 蕴着纵溺笑意的眉眼落在司檀身上,闻亦悠然道:“兔子从不嫌弃自己,平日口水都能洗澡。怕什么?” “你可真恶心。”兔子可爱干净了,哪里用得口水洗澡。司檀嫌弃地睨一眼过去,倾身贴近闻亦,鼻头对着他的脸颊使劲蹭了蹭。 夫妻要共患难,要脏也得一起脏。 蹭的够了,司檀咯咯笑着,揽着闻亦的脖颈,将整张脸都深埋进去。熟悉的气息缕缕浸融在鼻尖,将她包围。使她不由锁紧两臂,想要贴的更近。 共患难? 正暗自欣悦,忽地一道闷雷划过心头。司檀惊慌一颤,小小的肩头,更是不由自己控制地抖动起来。 闻亦非常人,难享常人之寿。她要如何才能与他共患难? 他怕桃木,她可以将府中桃木除去。可城中桃木无数,她怎有能耐将城中的都依依除掉? 城中住户千万,桃树家家户户皆有栽植。她自己除了一肚子的担忧之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个本事。 那她该怎么办? 司檀怕极了。她不想闻亦再有任何状况,她会担忧,会心疼。像是刀子划在皮肉上一样,连同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只要一想到闻亦身旁随时都会有威胁,她就恐惧。一旦抑制不了这恐惧起来,眼眶就开始泛红蓄泪。 闻亦抱紧了她,片刻不到,颈窝一片温热传来。紧接着,又湿漉漉的漫起潮意,顺着脖颈一路入侵下去。 闻亦眉头微动,扳过她僵硬肩头:“怎么了?” 司檀呆滞抬头望着闻亦,眼中泪意朦胧,唇角微微颤动,一时并不知从何处开口。 她要怎么说才合理?问问如何才能避免桃木的压制,还是问问,或伤或痛,如何才能与他共同承担? 她不想,也不忍心。 司檀仰头看着闻亦,水汽氤氲。正要张口,可转念一想,这样直接来问,必是不行。 这一年来,闻亦瞒着不说,许是不想让她害怕。她不想与闻亦莫名疏远,才在知道之后装作不知。既如此,她需得绷紧了嘴巴,不可说,亦不可问。 暗自沉思良久,司檀抹一把眼睛,“我饿了。”又委屈,又甜糯的声音,叫人心都化了。 “傻。饿就说,干掉泪就能填饱肚子?”闻亦无奈将她拉起,道:“晚膳时辰该到了,走吧。” “我想吃松卷。” “好。” 司檀隐去眼中的潮气,扯了扯唇角。起身时,宛若呵护一株饱满待落的蒲公英一般,紧紧拽着闻亦的手,唯恐他再被风吹散了。 前些日子还说自己长大,现在越来越孩子气。闻亦微叹口气,一切皆由着她意。但愿她能高兴就是。 心中有结,一时不纾便一时忧心难解。用膳时,司檀时不时都会望一眼闻亦,碗中的饭食也被她捣地稀碎,根本没吃几口。松卷更是碰也没碰。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哪里像是自己口中说的饿了。 她心性如何,闻亦最是清楚不过。两只小眉毛都要缠在一起了,水灵灵的眼睛也没了多少光彩,只消一眼,闻亦便猜得出她是有心事。可他稍一敛思,并未强问,只等她自己消化好说出来。 这一独自消化,连续两日,司檀也没想得出好办法来,就更别提纾解心头浊气了。 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去了满城桃木的慑压呢? 她看了话本,也去查了古籍。可上头要么没有,要么就只有怎样压制鬼煞之气的,根本没说哪里有与仙气抗衡的法术。 管事也说了,道人也常用仙木制衡百鬼。若一时无应对之策,闻亦就危险一时,她也要随之多担忧一时。 这如何是好?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闻亦已连续几日早出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8 晚归。今早醒来他已离开,至午后也没回来。平日朝中无事,他可在府中歇息,但凡进宫,便是有棘手要事。这样整日奔忙,怀安城,应是有大事要发生了罢。 司檀不了解朝中情势,猜不出个所以然。院中久坐,实在是难以安得下心,便趁他不再,闲来去看看那些桃树的情况。 丘管事已经安排人围树刨坑,府中仆役众多,又请了几名匠人,这动起手来,自是要快不少。算来也就一日时间,悄无声息地,便被除去大半。 桃树移植,暖春三月初露枝芽前,最宜成活。或是秋季落叶后,亦可行得。可眼下六月,乃是桃果成长的重要时节。府中六十余株桃树被匠人连根拔出,连成活都难,更别说这期的桃子如何。现下天气正旱,就算是有神仙在,恐也难保其如常成熟摘取。 可这树,又不得不除。司檀一门心思全在闻亦身上,自知顾不了太过方面。也就只能愿他们的速度再快点,也好早日将园子清理出来,不要留下太明显的印记就好。 司檀也想好了。等晚秋叶落,便让管事移植几株樱桃,就栽植在西园。若是长得好,不出两年,就能结出红彤彤的果实。 那时,她可与闻亦树下闲逛。满树甜润可口的果子,伸手可及。单想想就觉妙不可言! 樱桃,对闻亦没有伤害,尝起也好吃。若是成片种在园中,最合适不过了。 再去了一趟库房,恐闻亦回府找不到她,司檀不做停留,直接返身回到藤萝院。 这一等,月上中天,闻亦也没有回来。司檀磨蹭着沐浴梳洗后,怎么也无心安眠。顾嬷嬷好哄,她才丢了手中的笔上塌。 闻亦从来没有这么晚过。 待她们退出后,内室空静的吓人。司檀满脑子飞转着胡思乱想,惊的自己一身冷汗,脸颊也是一阵白青变换。 还不回来。司檀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下了塌,便披一件薄衫,继续就灯练字。 静寂的夜,稀星寥寥。 闻亦踟蹰片刻,方悄然推门提步。 入眼摇曳火舌下,司檀撑几而睡。衣袖蘸进砚台,墨迹毫不留情地在衣角晕开,恍如雪间堆起的干枝。又好似,夏日突现的成团黑云。 也就一刹那,酸涩便无可阻挡地翻涌上来,淹没心头的柔情,化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七七——” 他轻抚着那张圆润光滑的小脸,唇畔微颤,想要唤一声,像往常那样。可到了嗓间,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所遇所求 许是眷恋熟悉的触感, 睡梦中的司檀受了几分凉意指引,迷迷糊糊地就往一侧追寻。然她手肘撑头,稍一摇晃, 就失重地往一侧倾斜去。 恐她再这么磕碰着, 闻亦忙敛神上前将她揽回。 司檀揉揉惺忪睡眼,再望一眼窗外, 月华如练,斑驳光影穿隙交汇, 泄一地如昼光亮, 恍如银丝入机成织。 “回来了?”硬邦邦地几案咯的浑身疼, 她这一动,忍不住地就咧嘴哼咛。好半晌的自我适应,她才揉着手臂, 低头嗔怪一句,“这么晚。”说着,探身要去环抱闻亦。 袖上浸染的墨汁拉出一道印痕,自几案皱巴巴的纸张起, 到闻亦腰间,将他一身锦袍弄的一塌糊涂。 闻亦轻声笑了笑,也不去顾那些, 任她靠在自己身上。 “傻,困了就自己睡,不必等我。”于司檀看不到的位置,他五指微挑, 不动声色地将那案上笔墨移开。 只想抱着他,司檀对身旁事物一无所知,像一只极具依赖的小猫,软软道:“你不在,我有点害怕。” 意识到自己这样,会让闻亦在外分心。司檀想了想,补充说:“也不是特别害怕。”她伸出手,两指甜笑比划:“就这么……一点点!” 闻亦躬身亲吻她额间,软言嘱咐说:“害怕了就躲在榻上,或者唤卓焉进来陪着也行。你胆子小,怕鬼又怕黑,别老往外跑。” 这话,他之前交代过很多次。旁人固然好,一旦她害怕起来,还是希望闻亦在身旁。叫她不听故事也行,不看话本也可以,只要他在就好。 可她心里更清楚,闻亦有时会忙,不能事事皆如她愿想那般。难过地吸吸鼻子,司檀道:“我只想要你陪。” “且我现在,已经、已经不怕了。”她怕黑,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害怕鬼了。 这样娇软乖巧,使得闻亦颤颤一怔。心头流窜开的酸楚,远胜过蜜意。他静默无言,只爱怜抚摸着司檀乖顺而冰凉的小耳朵。思绪悠远,飘忽不定。 他想,时间能否就此停住。不要走,或者,再慢一些。 可是……不会。 就算他有幸修得纯澈灵力,有移风幻影之能。在时间面前,仅为天地渺渺一粟,不可停,亦无法更改。 他的七七,有一日会长大。他,也终会有消失的一天。哪怕他不舍、不忍,不愿。 良久,闻亦道:“往后,我……若是不在,七七要听话。要好好吃饭,自己睡觉。已经长大的人,许多事情都要自己面对,就算是害怕也要自己来。” 司檀不满道:“可你说了,要看着我长大,还要保护我的。” “我会保护你,不管在哪里,都会保护你。”闻亦苦涩轻笑,道:“你要听话,记得我说过的,千万……别忘了,知道吗?” “你怎么突然交代这个?”司檀道:“是不放心我?” “是,一点也不放心。” 司檀疑惑蹙蹙眉,仰头望了他一眼,恰对上他好看的眼睛,呼吸刹那一滞。其中凝结的伤痛似有非有,教人看不真切,且茫然无措。 她呆呆思索片刻,低下头,靠着闻亦轻轻蹭了蹭,终于应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闻亦不能时时陪在自己身边,不能事事周全。所以,她要听话。只要是他说的,她都要听着。 待她蹭够了,闻亦才把她一手捞起。 “咦——”司檀撞在闻亦怀中,左右看看,又好奇上下摸索一阵,“你怎么又开始变凉了?” 闻亦轻柔的凝视着怀中的小人,眸光转暖,宛若春风。“不是你说的吗,我冬暖夏凉。” “这也太准了!”她笑道:“真的是个宝贝。” “还喜欢吗?” 司檀贴近他胸前,温热的鼻息缕缕入侵进去。低如蚊蝇的声音,细甜乳腻到极致:“一直喜欢。” 闻亦双臂一顿,并趁着间隙,不等司檀有反应,便将她身上脏兮兮地薄衫褪掉。 夏日薄衫也就一层,外衣又简单地披在肩上,闻亦只需轻轻一扯,司檀就像毫无遮挡的竹竿一样,光溜溜地暴露在外。 这得多难堪?司檀极不自然地睁大眼睛,上下看看自己,又红脸缩短脖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99 子,“你、你剥我衣裳做什么?” “你自己看看——”闻亦晃晃手中衣物,宽衣解带之际,又指向自己腰间,漏雨似的墨汁正缓缓顺着衣袍纹路下滴,啪嗒落在地板上,浑圆如珠玉。 “哦。”司檀羞地不敢直视他,扯过他阔大的里衣袖子,将自己避开他的视线。她身子骨原就小小的,这样一来,倒是勉强挡得住。 闻亦勾起唇角笑了笑,扬袖带过柜门,崭新地雪白的薄衫霎时落入掌中。 可司檀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扫过,卷来阵阵凉意之外,还夹带着说不出口的麻痒。她肩头一颤,小脸烫红,赶紧使劲儿躲进闻亦怀里。 “你不许笑。”躲着还不忘嘤咛一声来提醒他。 攥着他袖子的手,怕是用尽了力道。闻亦无法,只得将薄衫搭在她身上,并将她有些发红且隐约漫起薄汗的身子扳过来。 如雪美肌,细嫩柔滑,触之嗓间涩然,呼吸灼热。闻亦垂首间,将她软软的唇瓣含在口中。嘶磨辗转良久,也不愿退去。 司檀憋的喘不过气来,气呼呼地推开了他,“你故意的!” “没有。”闻亦一本正经地摇头否认。像是要特意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那样,将薄衫齐整为她裹好。 司檀狐疑侧目,原脂玉般的脸颊掩盖去绯色,刹那转为红胀。 她衣裳是沾了墨迹,那闻亦为何不脱自己的,偏要来动她?他刚从宫城回来,里外穿的好几层,像是春笋。与之相比之下,自己晚间沐浴过,撩起一把就可一览无余。如此,不是明摆着吗? 还是那样坏! 司檀瞪了他一眼,又低头将自己的衣裳勒紧实,像是怕人偷了似的。这样还不够,小跑着就往薄帐里钻去,顺带着拉过毯子,将自己严实围起来。 因这几天来,闻亦总是欺负她。欺负她力气小,又欺负她容易受蒙骗。 她心思与闻亦相比,毫无意外的差之千里,就算是推拒,也绵软软地像是故作矜持。闻亦又极其了解她的敏感,每每动了坏心思,都熟稔撩拨地她无法自控。她没有办法,只得将这定义为容易受蒙骗。 眼瞅着她这样逃跑,闻亦空落落的手臂僵停在半空。他,有那么令人害怕么?微叹口气,他提步迈上木阶,掀起纱帐倾身而入。 司檀探着头观望,见他就这么越来越近,心头不由剧烈撞击。“嘭嘭嘭”地声音,像是要跳出来。 白天闻亦不在,她担心。晚上黑漆漆的,又没有人与她说话,她怎么也睡不着。可他一回来,她高兴的同时,想到还要面临这些,自然是惧怕的。 不仅惧怕,她还腿软…… “捂那样严实做什么?”闻亦伸手就要去拽紧包在司檀的身上的薄毯。司檀绷直睁目,死活不让。 “你放心,今晚准你好好睡一觉。” “才不上你的当!”司檀伸出下巴越过毯子吼了一句,对上他蕴笑的眉眼,心虚往回再次缩了点儿。 “真的,我保证。”闻亦笑着往里挪了挪,隔着毯子揽过她,道:“你离近些,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真的?”司檀半信半疑,可还是听话的往他怀里蠕动过去。 闻亦果真说话算话。讲了故事之后,也没有打搅到她的好梦。司檀如了愿,舒坦地趴在闻亦身上,像只扒在树上觅食的啄木鸟一样。 内室昏昏,唯余两盏起夜之用的灯火绵力挣扎着。艾青色薄纱帐内,司檀懒懒箍紧了手,雪肤染桃.色,沉睡时,粉嫩如婴孩。睫毛卷翘,暗影悠悠。唇瓣樱红惹人,湿润着露,回舔唇瓣之际,像是在梦里遇上极致美味,入眼当真娇憨可爱。 闻亦任她这样压着,抬手摸摸她的脸,又缓移至歪在一旁的小脑袋上,一下下顺着她油亮丝滑的墨发。带着清然香味的发丝穿过五指,微卷延伸,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胸口…… 他久久低眉,看着怀中如懒阳下瘫晒的小兔,苦楚与痛意汇集,淹没了他奔波一日之后的倦懈。 ——“赤炎吸附灵气而生热,长含无益,长此以往,恐动及灵根。将军……当真要用?” 初次寻回赤炎,胡冥曾有意问及此。他想要陪她久一点,看她多两眼,点头应答时,怔然犹疑。可想到她冷得咬牙打颤,还要抱着他不放的样子,便是真要有损,也自觉知足。 可今夜,他又开始贪婪了…… ——“如今取出,赤炎给予的伤害,怕是再难修回。” ——“将军肉身已毁,以灵气养他人,需得谨记一条,无论轻重,不可损分毫。” ——“肉身损毁无法救补,灵根再生异变,魂魄何归?” 魂魄何归? 自他来的那一日,便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可现在,她还顾不好自己,没了他,她会害怕,会担忧,会不知所措。他如何放心,又如何舍得? 他自以为所求不多,不能陪生生世世,但求一世安稳就好。 可八百年前,她伤了眼睛,断了筋脉,连同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今时,她为人,他却为怨灵。他用尽心思出现在她身边,叫她依赖,叫她心生好感。可终究两者殊途,便是违逆天道轮回,亦无法同寝同归。 朝中情势如何,谁生谁死,谁胜谁败,与他何干?他历来所求,不过是多保护她一段时间,多留一刻,多爱一点。 可这些一点点于他来说,还是太过贪婪了…… ☆、满盈添香 闻亦环抱着司檀火炉般的身子, 眸中多种留恋与柔情交汇成一,将酣沉中的司檀紧紧环绕。 如此清醒,又如此恍惚, 闻亦看着她, 彻夜未眠,直至晨光熹微。 司檀睡觉向来乖顺, 尤其熟睡时,几乎动也不动。这一整夜, 许是心觉安稳, 她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 趴在闻亦身上,睡得格外香甜。 光影驱散重重灰雾,携和煦温风过窗而入。 还不醒。闻亦望一眼窗外, 转而笑着摸了摸司檀滑滑的脸颊。手感如初,每每碰上,都要忍不住捏上一把。 被捏的不舒服,司檀皱着眉头扑棱开, 睫毛微颤,犹在梦中还未睁眼,先伸手左右摸索着去寻闻亦。 闻亦默然勾起唇角, 对着她脸上又掐了一把,“懒猫,我在这呢!” 晨起微哑,又酥软好听的嗓音丝丝入耳, 司檀迷迷糊糊地抬了抬眼,思索良久,才朦胧之中有了些许记忆。她懒懒地不想挪动,手臂回拢,再次箍向闻亦腰间。 忽觉唇畔略有湿意,她粉舌快速探出舔了舔嘴,又呲溜回吸一声,慌忙拉过闻亦的袖子涂抹开。 “好像、流口水了……”她讪讪低笑一声,以袖掩面,将自己的囧样子挡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0 在里头。 哪里是好像,分明就是。这样趴着睡了一晚,肉呼呼的脸被挤压的红彤彤的变了形,如此,能不流口水才是奇怪! 闻亦无奈抽回袖子,低头道:“流了口水还不快起来,是想要把我冲走吗?” 这能冲走?真夸张。司檀撇撇嘴,撑着榻就要往里侧挪去。 可她这一抬起,后颈痛意串联整个脊背,往上直抵脑门。她疼的急呼一声“哎呦”,又颇感无力地趴了下去。 好疼啊。她微扬起头看看闻亦,缓缓伸手,苦兮兮地揉着脖子。一双眼睛黑溜溜的,眼眶蓄泪发红,一副请求帮助的殷切模样。 自己偏要这样睡,还要作一副可怜样。闻亦看着她,眉梢微挑,不禁抖动肩头闷笑起来。 司檀朝他腰间一掐,含着薄雾的两眼瞪起,“你别笑了,快救救我。” “好,救你。”闻亦含笑低头,手绕在她颈窝轻揉。指腹冰凉,灵力霎时凝聚,萦绕不熄。减去灼热的同时,将困痛也一并掩去。 司檀甜糯笑着扭了扭脖子,眼中蜜意尤显。闻亦就是个宝贝,有他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舒服。”她不老实地顾盼来回,发觉真的好了,才摸索着自闻亦身上滑下来,欢欣撑榻朝前爬去。 闻亦掌中灵力默然收回,将傻乎乎的司檀拢在怀中,道:“以后还要这样睡吗?” 着墨珠玉转动半晌,在心内做了好大一番计量,司檀才仰头轻咬一口他精致的下巴,肯定回应说:“要!” 夏日夜里闷热,闻亦身上凉凉的,能挨得他近一些,自然是要的。 闻亦将她往回裹了裹,任她像是做贼一样瑟缩在怀中窃笑。 一连几日的早晨不能见着闻亦,司檀格外珍惜这样的懒起时光。躺在榻上,磨磨蹭蹭许久也不愿下来,直到肚子咕噜噜直叫,实在耐不住饥饿的催促,才顺着闻亦下榻穿衣。 简单洗漱过,顾嬷嬷见不早,让人将早膳传来。司檀也着实饿了,哪里顾得上头发梳了没梳,就先拽着闻亦去用膳。 早膳大体还是之前的几样,都是司檀喜欢的。顾嬷嬷根据她口味着意添了几个,补身养血的。不过司檀不会注意到这个,自己仅挑对胃口的。 司檀肚子已经大致填饱了,可食几上还有几样她没怎么动。顾嬷嬷添了碗奶香金丝粥来,硬要她再喝两口。 这粥司檀尝过,总觉得与之前的味道不一样,其中的南瓜怪怪的,甜中带有苦,说不出的味道。顾嬷嬷一遍遍地说这个好,司檀左右瞧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瞄了闻亦一眼。 闻亦低眉看了一眼那碗粥,温声笑笑,附和道:“是挺好的,可再吃两口。” 连闻亦都这样说,司檀也不再推拒,硬着头皮喝尽。顾嬷嬷窃窃掩笑,准她离开之后,方唤来婢子收拾残羹。 旭日骄阳,暖风和影。迷离团锦,满盈添香。还未到如焰似火的烘烤时辰,院中水流潺潺,花木萋萋,格外阴凉沁人。 司檀对镜静坐,由着卓焉在头顶灵巧捯饬。其实也不需多长时间,可司檀无聊起来,大多没什么耐性。她坐不住,便探手将台上匣子打开,欣然取出里头的小像来看。 这小像还是之前在别院剪的,每一张都是闻亦的模样。司檀宝贝极了,小心翼翼地取出,看几眼就重新放回去,唯恐再一不下心碰坏。 卓焉插上最后一支朱钗,道一句:“小姐,好了。”司檀点点头,至书房里拿一本画册,迫不及待地提起裙角往外跑。边跑,不忘交代卓焉备好笔墨。 她闲来无事,看了有故事的画册,可再临几张字。她的字还是太稚嫩了,比起闻亦来,怎么看都要差上好多。恰他今日得空,无需往宫里去,可继续当她的先生,为她指导一番。 此时,闻亦正于廊下,魅无也在。木缘摆好茶具,默然退出在外。司檀迈过房门,刚好就与立在花架下的魅无目光相对。 他行礼道一句“夫人”,便镇定作辞,欲转身往外。 为什么每次见了她,魅无就要逃跑?司檀撅噘嘴,暗自想着:莫非是自己看起太可怕了? 应该没有吧。她又不吃人,不做坏事,哪里会可怕? “闻亦——”司檀行过青石汀步,自后方搂住他,小脑袋探过去蹭了蹭,道:“魅无方才来,是找你有事?” “没有。”闻亦伸手将她带进怀里,惊的司檀脸色微白。 “魅无好奇怪!”司檀眉头凝缩,撑着闻亦的肩头,在他身侧落座。想了想,她道:“闻亦,你说,是我太凶了吗?为何魅无每次见了我就跑,像是我要追他似的。” 闻亦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皱巴着一张脸百思不解,不禁轻笑出声。 魅无为何要跑?还不是她的好奇心闹得。上次差点剥了人家的斗篷看他长相,他不匆匆跑掉,难道要留在这里等她探究透彻? 魅无是千年老物化形,毕竟与人不同。拿凡人的话来说,他是妖物。就算生了灵根化为人,也留有本体的痕迹,加之遇阳易散灵。他与魑阴一样,为求安然,每每现于人前,均以斗篷蔽体。 可司檀不知这些,她若真有一日藏不住自己的好奇掀开斗篷去看,定然会被吓到。 魅无又无法明言,不能朝她动手,只得跑了…… “你别笑啊!”司檀拽着闻亦的手,一本正经道:“你得告诉我,要不哪天我忍不住就会抓了他来问问。” “他平日都不在,你如何去抓他?” “也对哦!”魅无可是个来去无踪的高人,眨个眼就没了影,她怎有本事抓他呢? 司檀泄了气,望一眼院门外。气清天朗,繁木葱郁。好景致映衬下,心情自然不受抑制。驱走好奇,她转而将手中画册放在案上。 “咦,这又是什么?” 几案上置一长体木匣,匣子黑漆铜锁,面上精雕奇巧莲纹。成团花纹金粉勾勒,簇拥盛放,立影交织。 除了这拥在一起的花样,司檀看不清匣子的真正面目,只由心的觉得特别好看。急欲探清内置何物,她想也不想地,就伸手去拉铜锁。 闻亦眼疾手快,眨眼便将匣子捧在自己手里。他道:“早晚都是你的,急什么?” 司檀盯着匣子眨巴两下眼睛,小声嘟哝说:“我不急,就看看。” 她的好奇心,依然是不减从前。闻亦唇畔微弯,清音素言,只叫人耳廓发痒。道:“这是祖母当年赠予母亲的一支步摇,母亲视若珍宝,一直细心收着。” 他说着,打开木匣,将其中之物取出。步摇金曲双鸾,花式玲珑,辉耀有致,其上缀以珠玉妆点,鸾凤如生,口衔旒苏,迎风微垂轻晃。 司檀眉头微蹙,怔怔无言。 “母亲过世,无法亲自交于你手,今我只得自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1 己寻来给你。若是她还在,自当为此高兴。” “给我的?”这么贵重的物件,就这么交给她?司檀呆滞看着匣中步摇,忽地不知所措起来。 “是。”闻亦笑着重将其放回,一手捧着开启匣子,递在司檀面前:“收着罢,作个纪念也好。” 可还未及落入手中,司檀瞠目看着匣子里侧,惊惧之下,娇颜顿时失色,煞白入里。 清晰坚硬的纹理,细腻柔和的色泽,如此刺眼易辨的木制,她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别动——”她完全来不及多思考,扬手将其打翻在地。 步摇碎裂崩开为几块,双鸾触地变形,珠玉四散,弹跳之后,无休止地顺着地面向前滚落。 她能听到清脆的碰撞声,以及玉石落入水中的叮咚声。混合着院中枝叶摩擦的响动,声声交汇,将她的飘远的神志唤回。 “有,有虫子……”她低着头,眼波瞄过一地狼藉,磕磕巴巴道。 闻亦眸色流转,望向司檀。无波澜起伏的面容,唯有眸色渐暗,隐约间,可见墨绿暗芒闪过一瞬。 她花容无颜,鼻头虚汗朦胧。泠泠若秋水的瞳孔瑟瑟避闪,隐在抖动的睫羽之下。 此刻,这样微小的动作,在他眼中,毫无遮挡地被无限放大开来。 良久的静寂无声,闻亦扳过她尚在轻颤的肩膀,问:“你什么时候知道?” ☆、独一无二 卓焉正在房中, 听得院中动静后,丢下手中笔墨匆忙迈出。滚落在汀步夹缝的玉石沾染尘土,不远处木匣碎裂坠地, 入眼可谓是一片狼藉。 她扶门一怔。与退在廊下的木缘默然相觑。木缘摇头, 示意她莫要打搅。卓焉不明所以,一方面唯恐自家小姐闯了祸事, 另一方面,又怕自己冒失, 再惹不快。 闻亦道:“出去。” 卓焉原地踟躇, 犹疑良久, 进退不得。木缘好歹在府中待的久,闻亦的脾性如何,她摸不透, 可也瞧得一二。她知夫人不会有事,便低身上前,连拉带拽的,将卓焉拖出院子。 二人一跨过远门, 闻亦大袖微漾,现一道明光,膨胀如虹, 将外界阻隔开来。 司檀不曾亲眼见识过,出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墨珠转动,她愣愣仅看一眼, 便倏地惶然无措。 眼前的闻亦,仍旧着一袭素衫宽袍,气华如初,不落不减。可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逐深逐沉,映着蹙起的松眉,已没了之前温润含笑的模样。 不知缘何之故,她这么看着他,有些害怕了…… 无意的躲闪,多少刺激到他。手间的力道重归,不受控制地紧锁着司檀的肩头,且愈加愈重。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他紧盯着司檀漫起水雾的眼睛,又痛亦有怜,百般杂陈,说不出味道几何。他手颤了一下,力道相比之前略松。低眉时,似在自言自语:“也对,能让仆役拔除府中桃树,便是确定了才行得此举。” 司檀睁目一惊,他知道她在府中的动作? 想来他要知道,不会难罢。 丘管事是府中的老人,即便她再三交代,难保不会存疑。兴许怕她将府中搞得乌烟瘴气,会先去禀报之后,再考虑是否遵行其令。 且她身旁,还有一人是不容忽略的。 此人便是魅无。他来去无踪,行如鬼魅。她在院中所作所为,他必然隐在暗处,看得清楚明白。她自以这些动作不被闻亦知晓,其实早在疏忽间便被他查得。 今日这步摇一事,会不会从始至终,就是为了试探她呢? 她是知道,可她…… 司檀急了。她凝视着闻亦沉静的脸,张了张口,可嗓间像是堵了炭火,闷疼地发不出声音。宛如乱麻一般的头脑,更是组织不了完整的话来。 晶莹滚烫的泪自眼中滚落,浸染了睫毛,在细滑如玉的两颊上,冲出条条湿腻的痕迹。司檀唇瓣微动,颤颤开合许久,才轻声挤出两字,“闻亦……” 夹带鼻音的轻唤,将他心头的贪恋与苦痛化为彻骨的冷寒,遍及里外,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他知道,他还是会怕的。怕面对,更怕失去。 可有些事情,不是怕了就可掩盖。 “我不是闻亦。”他神识虚晃,唇畔微勾,收了手,面上几许落寞、几重苦涩汇集交缠。他转过脸,漠然望着前方。绕树水流轻响,温风拂面,光影微暖。 他道:“自你怀疑,或者探知我的身份起,心里就该清楚我是谁了……” “不——”司檀慌乱地拉过他放空的手,冰凉侵骨的温度,恰是她最大的不忍。心头的撕痛扯皮连骨,直教她想要用力拽着,唯恐一个不慎,他的闻亦,就丢下她走了。 “你是闻亦,你怎么会不是呢?”她轻揉着他的手指,泪眼模糊。掉落的颗颗豆子,滚烫灼人。 湿意砸在他的手背上,冷与热的撞击,直通筋脉。宛如流窜在体内的银钩利箭,刺的他呼吸骤然停滞。 “可我,不是闻亦。”他反手紧握着她因哭泣而抖动不止的手,将其轻放在胸口处,“你摸摸,我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甚至……连活着,都是要借助别人的身体。这样的我,你不怕吗?” 眼前薄雾挡了视线,司檀目光涣散,僵直仰望着他,不声不响。 “你是怕的,对不对?”自己猜测再是真切,远没有当面戳破来得激烈,来得令人难以承受。她的一系列反应,应是预料之内了。闻亦垂眸,心头恍被银针穿刺,隐忍而无奈。 他轻声笑了笑,道:“你一直胆小,真害怕也没有关系。”就算自此之后要惧他,避他,能得她先前种种相护,足矣! “不!”司檀剧烈摇头,挣扎着抽出手。鼻头通红,眸中泪意愈加汹涌,淹没了她仅存的星点惧意。 “呜呜,我不怕了,再也不怕了。”她要的是会宠她、爱她、保护她的闻亦,会给她讲故事,会陪她说话,教她写字、画画的闻亦,冰冷又如何,没有律动的心跳,又如何? 她从来不是因为他有温度、有心跳,才依赖的他啊! 他是闻亦,是独一无二的。 “我以后听话,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害怕了,真不害怕了。你别生气,别生我气好不好?”她哭得一塌糊涂,口中亦是慌不择言,只怕她自己,都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她唯恐闻亦再消失了,胡乱拿袖子抹着眼睛,口中一遍遍念叨着说:“我真的不怕,一点也不。你不要离开我,只要不离开我……” 只要你不离开,是谁都好。 她凌乱的字句,自粉唇中崩出,拼凑成道道利刃,锋利无比地凌迟着闻亦空阔的胸腔。他好似,能感觉到血液滴落的声音,能感觉到,耳边传来阵阵利器的相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2 撞。 “七七,我何尝愿意离开你?”他颤抖着抽出手,轻抚她被水汽浸染的脸颊。湿润而烫人的珠玉,全都是她说不出口的情意。是她的依赖,亦是她的眷恋。 “可我是鬼啊。”略哑的嗓音,携带难掩的扯痛,出口便是无以藏匿的无奈。 他不能选择的。自他身死之日,便注定了他无法更变的身份。 司檀摇摇头,紧攥着他的袖子,红肿的眼睛去了灵气,迷蒙中而又显坚毅。她低声道:“是你说的,无论如何都要陪着我。” 闻亦不语,默然回望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可怜兮兮耷拉着耳朵的模样,无不牵动着他心头的撕痛。 “你是骗我的吗?”听不到他的回答,司檀有些慌乱。生涩倾身往前,一如往常朝他撒娇那样,揽住他的脖颈…… 紧紧地。 此刻,她心里千百种声音,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只要是他,是要他还在,是人是鬼,于她何妨? 她钻在他冰凉的怀抱里,蹭在他颈窝,湿腻的水气沾上他的薄衫,而后缓缓晕染。 她说:“你说得,不会骗我,你也不能骗我。” 甜糯如蜜的低语过后,她扬起下巴,沾着水汽的唇瓣微微启闭,向前慢移,触及相同的柔软,默默碾压上去。 话本上所说:情意无期,或沉沦,或堕落,不由自我。失之恍坠深渊,得之如跃云巅。 她不完全明了其中深意,可她知道,就算是她拥有一切,没有闻亦陪着,她不会开心。 她见不到他的身影会想,听不到他的声音会念。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也只有他。 若是这样就算是堕落,她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惟愿,闻亦一直都在,且一如往日地待她好。要她不看话本也行,不听故事也可以。 她涩然笨拙的投入,撩起心头狂热的触动,牵起想要将她揉进骨血的欲念。他一直知道她傻,傻的让他感动、让他心疼。就是因她这份傻气,才教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好,我……绝不骗你。”闻亦眼眶微热,转而将司檀拥进怀中。 吮吸她似推似迎的湿滑粉舌,辗转在她唇瓣、细颈。步步深入、探寻、攫取、掠夺…… 直至呼吸凝重,她圆润的两颊随之发红、发烫。失控迷醉中,司檀圈着他的手臂锁了再锁。 闻亦环着她绵软的身子缓缓起身,凉意未减的大手,伸入她的薄衫四处游离,挑的她心跳加剧,飞霞遍里,且不能自已。 她衣衫凌乱,颤栗之中,残存的理智驱使她紧抓住那只凉凉的手,“不,不要……” 娇软的嘤咛虽是拒绝,却别有一番滋味。闻亦熟稔捻舔着她羞涩的耳垂,“昨夜欠的,该补回来。”说着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腾空的那一刻,司檀惊惶而又无措。伴随而来情.欲,又让她心生期待。 她知道,自己完了…… 闻亦果然不曾让她失望。将她掳至榻上,更是肆无忌惮起来。体能差距,她被钳制地无法动弹,被无碍嵌入的刹那,羸弱而无力的她,迎合浸漫的欲念,迷离而失控。 恍惚间,愉悦冲散了酸胀与痛楚,迫使她宛若困顿的小兔般低吟。 司檀两臂绵绵的,推也推不得,一波又一波猛烈且花样百出的攻势下,终是逼得她放声大哭了出来。 汗水连着泪水,在她脸上交汇,又重重滴落。 沾染绯色的水珠,宛若滴露,顺着细白脖颈下淌。一道道清晰且湿润的沟壑,携来不易忽视的酥麻,直入骨髓。 她柔软的哭喊,挣扎,最后,只剩下力竭低泣的份。她唯一可以要求的,便是皱巴着脸,央求:“闻亦,轻、轻点儿。 可他口中温柔的答应,总压不过欲念的催生,一不留神,被掩埋的毫无痕迹…… ☆、凉凉秋意 这种疼爱, 前后于司檀来说,都是折磨。一番云雨下来,她总是承接不起, 卷着手边任何一物, 或是薄毯,或是隐囊, 万念皆去,只想钻在榻上好生歇歇。 闻亦昨夜才说得, 准她好好睡一觉。可她哪里料到, 眼前一瞬的安逸, 需得次日力尽的偿还。 而且还得加倍。 俗话说的好:骗子往往耍起骗术来,眼睛都不眨。司檀总算深有体会。可闻亦说的话,骗也好, 哄也罢,她着了魔一样,耳根发软之际,又听的很。 这一睡, 一整天的时间便浪费在了榻上。 正值盛夏,府内各池的莲花皆已大绽。迎风而立,总能闻得送来的阵阵清香。院中藤萝如初, 紫蓝花穗悠然低垂,丝丝袅袅。 转眼六月达底,去年的圣寿节举国同庆,可今也不知到底何故, 太后不允大肆操办,只准近亲宫内饮宴,当是过了。 此次宴会,各地封王并未受邀,气氛相对之前轻松不少。司檀随闻亦前去赴宴,至尾又被太后拉着嘱咐了好一通。 凡太后所言,左右离不了那一句“接福气”。司檀被闻亦带的厚了脸皮,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瑟缩,太后说起这个,她仅哽了一下下,便乖顺笑着点头。 近身女官无意提起了晋华长公主,原欣然而笑的太后面色微僵。抓着司檀的那只手,也是不由一颤。 司檀算着,长公主已离开将近一年。太后就这一个女儿,兴许是想念了。毕竟是一女儿家,外出多时,难眠引得家人担忧。 那她自己的母亲,也会想起她吗? 母亲不要她了,应是……不会吧。或许会。会想到她为了自己,冷情寡性到抛家中利益不顾。 思及此,司檀顿时迷了眼睛。可想到是在宫里,不能哭。忍了忍,她使力咬唇,压制下溢出的层层水雾,连同心头的酸涩,也一并掩盖过去。 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在外控制情绪。因她不能让自己继续任性,也不能再让闻亦处处担心…… 圣寿节过,听得旁人说起,陛下推行的新令转入新阶段。闻亦偶尔忙碌,可大多时间还是会在府内陪着司檀。 府外情势到底如何,司檀均不费心了解。日子如常,远离权势之外,充实平淡,且更闲适长远。 她与闻亦之间,除那一点点的小插曲,借此挑明身份之外,没疏离不说,好似还更加亲近。司檀对他的依赖亦是不减反增。 她闲来会缩在闻亦身侧,自己看看话本,再听他说几个故事。闻亦的故事讲得愈来愈精彩,许是先前见闻,或是书籍所载,但凡出自他口中,均不会重样。 司檀极为满足,也觉得闻亦厉害的不得了。尤其在无意使灵力应急之时,让她大开眼界。太神奇了!她对闻亦的倾慕与崇拜,掩也掩不去。口中稚嫩且动人的情话,张口既来。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她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3 苦兮兮地睡到午时不起。 这日,暖阳洒满整个院子,照亮房中角落。可司檀仍旧瘫睡在榻,懒懒的不想挪动一毫。受此惩罚,也就只因昨夜闻亦讲故事时,她顺口道了那么一句:太贪的人,早晚得撑死。 她自觉这话并无错处,可闻亦一定要亲教她做人的道理,说什么:人越贪便越饿。 果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司檀裹着薄被,只想睡死过去。闻亦等不到她起,笑着上了榻,伸手轻抚着她细绸般的脸。指腹缓移至她阖起的双眸,凝聚于掌心的灵力,化为如云如烟的柔软光圈,顷刻间便将她眼周的肿胀消去。 熟悉的冰凉划过,司檀睁开眼仅看了一眼,依赖往后挪几寸,紧贴着闻亦才停下。 眼周发烫的热度没了,被舒服的凉意取代,司檀静静地缩着,任他轻捋着她四散在软枕左右的头发。 她道:“我背疼,你也给揉揉。”她浑身都疼,可经历告诉她,不该说的,不能说。 软小娇嫩的身子,被他如此折腾,是要累瘫发困了。闻亦笑着“嗯”一句,将她揽回在臂弯,伸出的一只手托起她虚弱的肩膀,一下下轻揉起来。 “果然还是被人伺候舒坦。”司檀闭着眼享受其中,一副憨傻满足的模样。 闻亦轻声笑着,在她额间落下 一吻,“你是嫌我伺候的不好?” 气息吹动她蜷在脸上的碎发,显哑的嗓音萦绕在耳边,说不出的魅惑心神。司檀胀红了脸,赧然缩缩脖子,迅速将头埋在薄被中,不愿回答他羞人的话。 闻亦也不再继续,转而细心揉着。带着凉气的指腹慢慢划动,她的肩膀、她的背,再于她平坦的小腹处停留。 他眉头微蹙,看着司檀道:“杜嬷嬷准备的膳食你也没少吃,怎就不见动静?” 司檀钻在薄被中,一时并不知他此话何意,轻糯道:“什么动静?” “我的儿子!”闻亦轻抚着她的肚子,眉宇间的笑意,极致柔和。他道:“虽说你年龄不大,可我问过胡冥,怀孩子没问题。且杜嬷嬷备了各种助孕膳食为你调理身子,算来也都两月有余,按理,该是很快的。” “什么膳食,助孕?”司檀腾地睁开了眼,又羞又惊,转过来盯着闻亦。 闻亦点了点头,唇畔扬起的嘚瑟,使得司檀刹那间无地自容,只恨不能有法术,让自己立即消失。 欺负她还不够,趁着她一无所知,竟暗中在她的饮食上动手脚。 可恶,可恶极了!她狠狠地瞪了闻亦一眼,气呼呼地鼓着两腮不说话。 闻亦掐一把她圆嘟嘟的脸蛋,灼人的温度,教他忍不住笑叹,“羞什么?我们有儿子,那是早晚的。” “不过,这事需得看缘分,急不得。你好好养着,指不定哪天他就自己来了。” “那你还说这一堆废话,故意的!”司檀娇嗔白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脸颊飞起的团团红云缠绕至耳根,任她使尽力气也无法甩掉分毫。 闻亦安心地闭上眼睛,手臂前伸,将她小小的身子嵌进自己怀中。 司檀忽地就想起那几样味道涩涩的饭菜。难怪每次闻亦都会笑着说不错,可以多喝,也可以多吃。原来他的心思是在这里! 她仔细想了想,又掐着指头细算。好似,已有许久了。久到她也记不清到底是何时开始的。 胡思乱想一通,她再无法安睡。转过来摸着闻亦唇上的樱桃,“闻亦,你为什么一定要儿子,女儿不好么?” 闻亦眼睛都不睁,唇畔微弯,手臂力道锁紧,要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而后,伸手熟摸着司檀的脸,阖起的双眸,看不到其所思所想。 他道:“有儿子在,长大了可以保护你。若是女儿,你还要费心思去保护她。”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不放心。 “不是还有你吗?我有你,不用旁人保护。”司檀拨动着他的唇珠,道:“你那样厉害,自然是可以连女儿一起护的。” 她眉眼浅弯,言语间,是道不尽的信赖与崇拜。 “不。”闻亦长睫微颤,漠然笑了笑,“我,保护你一人就够了。”他怕只她一人,他都不能护得安然,怎还能再分出心思护得了其他? 司檀纤指慢移,在他直挺的鼻梁处划拉了两下,“有你这样的爹,儿子和女儿都一样可怜。” 可她就喜欢他这样。 微仰头咬了一口他精致的下巴,心头蜜意骤生,她慌忙缩入闻亦怀中,忍不住甜甜窃笑起来。 初秋入夜,黑暮蔼蔼。说来就来的凉意,无声侵袭花木。瑟瑟摩挲的枝叶退去繁茂的外衣,零零星星告别枝头的枯叶,随风飘零,顿显萧索无依。 司檀加了件外衫,自食厅出来,随闻亦在园中慢行消食。 去除桃树,园中空阔不少。好在如了司檀所愿,刚一入秋,丘管事便着府中仆役移来大量樱桃,就栽植在先前空出的位置。 闻亦牵着司檀,穿行在毫无生气可言的樱桃树下。凉风刮过耳边,司檀凝息驻足,仰头望一眼,被粗布包裹的树干,现在还是光秃秃一片。可她嗅着朦胧泥香,仿佛能看到预想中那满树可口甜润的红樱。 也就前几天,仆役移植树木时,司檀问起,闻亦才告诉说,事实上他并不怕桃木,叫她不必太过紧张。 可为何除夕当日会突现异样,闻亦含含糊糊绕开话头,到最后也没说清楚…… 司檀疑心过,可无论如何也猜度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放弃探寻。 她摸了摸粗糙壮实的树干,转过头,望着身旁清朗俊逸的脸。夜色之下,他唇畔浅绽温笑,微微上扬,英眉如剑,墨眸似水,蕴着如阳的暖意,浸的她心头一阵热乎。 尤其那像樱桃一样的双唇,叫她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她眯眼笑着,缓缓挪步过去,毫不矜持地环在他腰间。凉意席卷,她肩头稍稍颤动一下,抱得更紧。 正当温存,林中一阵轻如落尘的声响钻入耳中,闻亦一把将司檀裹在怀里。冷眸透过层层阻隔,朝着另一头的灯火未及处穿刺去。 他肃声道:“出来——” ☆、瞠目结舌 不远处暗影如墨, 丛丛玉兰遇风枝叶相磨,为这本就空落的园子平添几分萧索之色。 许是太过突然,前路婢子惊的浑身发麻, 又不敢退缩, 怔然片刻,方颤抖着举起手中灯笼, 欲借光查探一番。 司檀本就胆小,仰头望见闻亦容色凌厉地直视西园角落, 似惊似惧, 往他怀中使劲缩缩脖子。 不多时, 闻亦目光凝结之处,缓缓迈出一人。本是着一套短袍,腰束裹带的利落之貌。可手扶树干, 恍似有气无力。一头被锦带绑扎的墨发凌乱不堪,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4 更是悄无声息地抹去周身的光华。 闻亦看一眼,便知晓面前何人。也不开口询问,转而看着钻在自己怀里的司檀。 待倚靠玉兰树歇息片刻, 那身影趔趔趄趄地靠近过来,边走边道:“属狗的,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刚落地就被人发觉, 也够丢人的。 夹带着几分疲倦,几许沙哑,掩去原本的纯澈音色,无奈幽怨之中, 依然动听易辨。 竖着耳朵的司檀,听得出这声音到底为谁,正是离家多时而不归的长公主薛云希。 她自闻亦怀中快速抽离,转过身来。一张圆润小脸上,双靥浅绽,有惊亦有喜,“你……” 到嘴边的那句“终于回来了”,撞上灯火中薛云希的模样,哑然睁目中,好半晌无反应。 只见她月色蓝袍上,清晰刺目的红痕纵横交错,殷红斑驳。脚步虚晃往前时,拉出一道由远及近,有深至浅的湿腻印记。 “你,这是怎么了?” 面对这一身的伤口,司檀滞停良久,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急切遮去惧意,她奔上前,手忙脚乱地支起她来。 “好久不见啊小表嫂,有没有想我?”薛云希捂着被血色侵染的肩头,似是隐忍,又似是庆幸。她侧眸看着司檀,唇畔勉强扯出一弯微狐。 先前不曾亲见过这些,司檀根本不知该做什么,目光顺着滴落的血珠一望,灵灵黑瞳中,隐有水汽漫延。 薛云希视线缓移,向闻亦嘻嘻谄笑,“表哥要是看够了,赏口吃的行不?”伴随着她惨兮兮的央求,肚子极和适宜的咕咕乱叫起来。 司檀正绷着脸,眼中亦是水雾朦胧。被她这样一说,噗嗤一声便破涕为笑。 到了这里,谁还能抠唆的不给她吃的。司檀忙唤愣在不远处的卓焉,叫她先去备膳食。 卓焉凝滞一瞬,总算回神。点头之后,提起裙角跑了出去。 “着急忙慌地把我叫来,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卓焉前脚刚走,园中便传来一阵愤然不满的牢骚声。 司檀自然知道是胡冥。他能这样准确过来,定是闻亦要求的。可她都没看到闻亦怎么传唤这怪老头的,他就已经到了。 好遗憾…… 平日里但凡撞见,胡冥总是要吓她。她虽说不如之前那样恐惧,可听见他携有几分空灵的声音,还是不自觉一抖。 她求助地看向闻亦,恰对上他眼中的暖意,莫明安心。 音落人至,胡冥阴着脸立在闻亦身后,毫不客气地瞄一眼薛云希,“就她啊?” “这还有旁人么?”薛云希唇角微抽,煞白的脸上极显无奈。 胡冥完全无视,撇撇嘴停在原地,“这点伤,忍忍也就算了,有必要找我来一趟吗?” 这,忍忍就算了?薛云希如遭雷劈般眨巴两下眼睛,对胡冥好生无语。怔停良久,道:“表哥,你这从哪捡来的骗子?” “你说谁骗子?谁捡来的?”胡冥炸了毛,连头发丝都被气地打颤。 “你啊,不明显?” “小丫头片子,与老人说话注意点儿。” “还知道自己是老人。!” “死丫头。” “老骗子。” …… 紧接着,是一段经久不息且让人插不上嘴、叫不了停的争吵。 薛云希像是跟胡冥杠上了,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伸着脖子就要跟胡冥一决高下。而胡冥,哪里有半分与年龄相称的沉稳,掐架时,活像个抢糖果的孩童。 胡冥道:“看我不治地你皮开肉绽。” “哼,不是你说的让我忍忍吗,还治什么治?我听你的忍忍好了,不用你治。” “最好不用,疼死你!” …… 薛云希有这份精力,哪还需要司檀支撑,早将她推在“战斗圈”外。像一只抖擞着浑身羽毛的火鸟,满脸的傲娇与不屑统统化为斗气。 恰好都是蓬松散乱的头发,吵闹不休时,一黑一白,一明一暗,一老一少,滑稽之中,又不失可爱。 檀左看看,右瞧瞧,只觉得满脑子环绕的都是星星。她僵停在原地,踟躇好久,才迷蒙回到闻亦身边,静等着他们吵完。 可这一吵,就是昏天暗地,无垠无限…… 终是被烦的忍无可忍,闻亦揽着一脸懵的司檀,沉脸低吼句:“行了”。 胡冥蹙鼻头轻哼,安静下来理了理自己本就乱糟糟地银丝。 这么一停,薛云希才发现:方才一激动,伤的最重的肩头处,已然失血到使不上力。她龇牙咧嘴地重拾之前的虚弱相,对着胡冥轻嗤,转过来狠瞪闻亦一眼。 大夫不是捡的,表哥才是捡的。早干嘛去了?看够热闹才想到出言制止。 跟以前一样可恨! 生气归生气,薛云希身上的伤,最终还是得胡冥治…… 仆役给她收拾出之前她住过的那院子,又备上精致可口的膳食。 夜间多有不便,闻亦着胡冥看过伤便回了院子,准司檀一人去陪薛云希。 饭菜一上案,薛云希像是个饿鬼一样,埋在几案上就狼吞虎咽起来。司檀坐在一侧看此情景,瞠目结舌…… 长公主在外都不吃东西的?她想提醒要她慢些吃,厨房还有,管够。且这样容易噎到。可张了张口,见薛云希眼皮都不抬,完全没有缝隙插空。 “小表嫂,还有么?”薛云希扬了扬手中玉碗。 “哦……有!”司檀敛神,示意卓焉再去添满。 鲜汤就在她身前,可她动作太慢,恐及不上薛云希往肚里灌的速度。卓焉手脚麻利,许是……可以。 一餐下来,薛云希毫无形象可言地摊在案上,打了几个饱嗝,才满足地朝着司檀笑了笑。 司檀僵视着被薛云希一扫而光的食案,又怔怔看了看她圆鼓鼓的,像是要撑破一般的肚子,更是哑然无言…… 这么干净的盘子,都不用洗了吧? 至回到房中,沐浴过后上了榻,司檀都还在想着一个问题:那样多的东西填在肚子里,到底是怎么装下的? 思绪如此开了口,便像是脱缰的野马,抽也抽不回。 闻亦携一身湿气,刚掀开帐子,便见司檀忽闪着眼睛与头顶的房梁较劲。他勾唇轻笑,倾身捏一把她紧绷的脸,“又胡思乱想。”说着,在她身旁躺下。 司檀撑榻爬起,像个小猫一样挪近过去,“闻亦,长公主不愿嫁上将军,我猜她应是心中有人了!” “不,是一定有人!” 这她也能瞧出?闻亦挑了挑眉梢,等她慢慢细讲下去。 司檀略一思索,钻在闻亦怀中,与他分析道:“我之前总是见她擦拭一块玉佩,一会儿笑,一会沉默,有时呆呆傻傻地盯着,连眼睛都不眨。” 闻亦极为配合地问:“是吗?你何时见的?” “很早了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5 。”司檀道:“之前她说要离家出走,收拾了住在我们府里。平日你会出门,就我俩在时,我见到过好几次。” “这样就算心里有人?” 司檀肯定点头:“对。” 闻亦温笑着故意诱到:“你好像很了解。” “我……” 一团可疑的红飞上脸颊,司檀睫羽轻颤,慢慢遮下两睑。 她想闻亦时,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她之前还不知情意为何,以为长公主单纯地喜欢那个玉佩。她还疑惑过:想那玉佩虽是上品,可身为大梁最尊贵的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对此物有如此兴趣? 久来久之,她识得男女情,自然懂得其中原因。 难怪她死活都不愿嫁风顷棠,就算是为了利益也不可。 心中装着他人,怎能轻易妥协? 还好,她与闻亦之间,不必经历种种阻碍,亦是无需为了利益而苦闷,或者违心做选择。 她羞答答地伸手揽在闻亦腰间,小脑袋往里缩时,轻轻蹭了两下。 闻亦动动手臂,正要抱紧,司檀不知怎地,像是受惊的小兔,忽地弹起身来。一双晶亮亮的眼睛上下忽闪,殷殷直望着他。 纠结思索两久,才道:“闻亦,你说,长公主跑出去的这几月,是去找那人了吗?他有没有找到,我今夜没见她身上有玉佩,是还回去了?丢了?” “还有,她圣寿节都没能回来,现在怎就愿意回来了?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可是长公主,谁敢对她动手……” 她像是条吐不尽泡泡的鱼儿,张口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搞的闻亦哭笑不得。 这些个谜一样的经历,也只薛云希一人知晓来去,他就算再有能耐,也无法掐掐手指就探得答案。 闻亦无奈笑笑,将她拥回自己怀里,“你想知道,待她伤好了,可自己带着问题去问。她若愿意告知,自会说给你听。” 闻亦说的对。她是有很多疑惑,可这一时半刻,任她想破脑袋也是解不开的。司檀舔舔唇瓣“哦”一声,便乖乖地躺了回去。 ☆、狡黠隐匿 夜来秋雨笼罩山林, 潇潇如丝,空蒙缭烟。时疾时缓、时续时微的雨水,轻轻触碰雕花窗台, 打破属于夜间的寥寥静寂, 奏一曲微妙乐章。 不知是药物入浸伤口而不适,还是肚子太撑。或者, 是愁绪凝结缠绕的缘故。薛云希榻上辗转良久,久不入眠。 “啊——”她烦躁地挥舞着两手去抓满头黑发, 肩头的伤口扯开, 殷红就此在雪色里衣上疯狂晕染。 “去他的!”不甚在意地微瞥一眼过去, 她略一弹跳,自榻上起身。 几盏余灯虚晃,光圈映着她的唇瓣。原苍白无血色的面容, 恰被泛黄的灯火照耀,远看近观,皆显颓然之色。 她摸了摸悬在一侧的银鞭,心有闷火无处发泄, 瘫软在几,更具哀怨。 若是可以,管他是人是树, 她定要出去甩两轮。 只可惜,一身的伤,行不得! 如此在软塌与几案之间来回,或与灯火干瞪眼。至黑幕渐退, 她才隐有困意。连打了几个呵欠,转身钻进榻上补觉。 日悬枝头,胡冥极不情愿地来院中为她换药。可门还未进,便被阻在外头。 人还睡着不起,他一个老头子,怎能强闯?对着房门哼咛几句,提着药箱往外走。边走边吹着花白的胡子,不悦道:“还不让看,当我愿意来?” “我愿意么?我这样子看起很像是乐意的吗?” “还不是没办法……”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他暗自发牢骚时,一张老脸皱缩着,原就乱糟糟的头发更是被风凌虐地毫无样子可言。 刚跨出门,便与司檀撞上。 司檀今日难得起早。早膳过后,院中又无事可做,想着薛云希的伤势,打算过来瞧一眼。 谁知竟能遇上胡冥。 她袖中两手紧紧相握,害怕地脊背渗凉。可还是强支起胆子看着胡冥,面上并不刻意地避闪,眼神亦有定然不躲之意。 来了个更好玩的,胡冥积聚在心头的闷气顷刻间消散出去。他扫过卓焉手中的食盒,眯眼一笑,道:“小豆芽儿,拿的什么好吃的?让我尝尝。” 司檀被他这刻意显露的良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好半晌地怔愣都回不了神。 “怎么,你不舍得啊?”胡冥眉梢轻挑,额角的细叶青纹随之翻起波动。 “不,不是。”司檀强作镇定道:“这是给长公主送的,你吃不得。” 胡冥眼瞅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暗暗偷笑起来。可真好玩儿!他抿抿唇,硬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凑上去,“小豆芽儿,我一早匆匆忙忙跑来为长公主换药,到现在一口饭没吃,给一口行不?” 司檀只看着他,不应。 “唉!”胡冥叹口气:“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连口吃的都没……” 越说他就像是越伤心,蓬松的灰袍被他一下下扯起,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 司檀将信将疑地歪着头看了一眼,“你,真没吃?” 胡冥使劲点头,一头银丝被他这么捣地一颤一颤,“是啊,要饿死了!” “那,好吧。”司檀心生怜悯,转而去取卓焉手中的食盒。 “小姐……”卓焉想说,那老头子一看就是骗人的,他那么精明,脾气又倔又难以捉摸,哪会让自己饿肚子? 可想到之前胡冥出了不少力帮过自家小姐多次,便勉强不再与他计较。稍一犹疑,将食盒递在司檀手中。 司檀一本正经地取出两样端给胡冥,“这是给长公主补血的,你只能吃一点点。” “好!”胡冥爽快答应。 可到了手中,哪里还记得上一瞬答应过的话。一盅不够再来一盅,一盘填不饱再加一盘。如此下来,不消多时,便将食盒内地所有吃食统统填进自己肚子里。 司檀看着像是被野狼扫荡过地残渣,无奈吐口气,“没了——”这还怎么给长公主送? “真好吃!”胡冥根本不觉有愧,以袖抹擦嘴巴,道:“小豆芽给的就是不一样。这好东西给我吃,比给那凶丫头有意义多了。” “有意义?你这老头,骗吃骗喝还脸不红心不跳。”卓焉忍不住低声嘟哝,“还好我家小姐心肠好,要是旁人,准要下了毒闹你!” “哼。你跟那凶丫头一样讨厌。”胡冥朝着卓焉撇撇嘴,转而笑眯眯地看着司檀道:“还是这只小豆芽好。”好玩。 司檀凝着眉头,盯向空荡荡的食盒,根本不搭理他。 卓焉道:“平日吓唬我家小姐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有良心。” “我吓唬她了?”胡冥仔细回想。 好像,是吓唬过。还不止一次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6 。 他这不是无聊的,觉得吓吓她,看着她泪眼汪汪的哭有意思嘛。可他每吓过一回,就有人替她讨回来。他自己从始至终,没占到一分便宜不说,还挨了好几掌。疼啊! 胡冥揉了揉隐有余痛的胸口,仿佛倏忽之间就有难抵的威压施加在此处。 他稍稍敛神轻缓靠近一步,“小豆芽,我就吃了一点点,你可别气哭啊。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不吓你就是了。” “我不吃人的。”像是怕司檀不信,他还特意亮出自己的一口牙,“你看,我这样怎么咬得动?” “我说真的,真不吓唬你了。” 司檀嗖地转过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锁着胡冥被褶皱圈绕的苍眸。良久,才绷脸道:“这可是你说的!” “呃——”怎么感觉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胡冥狐疑端量司檀,那张润如凝玉的可爱圆脸一如往昔,可那黑漆漆的瞳孔,朦胧中,似有几分狡猾。 果然,与狐狸相处日久,乖兔子便不再是正经兔子了。胡冥愣然片刻,心内默声哀叹几句,终究还是略显僵硬地点点头以示回应。 没了吃的,司檀无奈单进院探望一眼。可薛云希一夜没合眼,现钻在榻上睡得正香。 能这么睡懒觉的,应是无甚大碍了罢!司檀不好强行打扰,吩咐过院中仆役,转而与卓焉同回。 薛云希这一觉可谓是睡得曦月不分。至墨暮沉沉,月上枝桥,方才懒懒下榻。婢子手脚利索地备好晚膳送抵院中,可她嫌一人无聊,简单洗漱,便顶着一头乱糟糟地头发窜去藤萝院。 此时的司檀笑眯眯地靠在闻亦身上,竖着耳朵听他说故事。 对闻亦若樱桃般柔软且饱满的唇瓣,成亲年余,司檀仍有种说不出的迷恋。听着故事,思绪不由自主地便被他轻灵好听的声音勾了魂。轻开缓闭的双唇尤其吸引她,迷迷糊糊地,就想凑上去咬一口。 她也……确实好不矜持地倾身去咬了。 甜的。她窃窃掩笑,道一句“你继续讲”,便再次钻入闻亦怀中。睫羽微颤,狡黠隐匿。浅染绯色的两腮嫩若花苞,尤显柔嫩诱人。 突如其来,又不怎意外的湿气包裹双唇。闻亦垂首间,眉眼恣意含笑,将毛茸茸的小奶猫使劲一揽,极耐心地与她继续说故事。 清辉皎皎,光影缠错。藤萝架下轻言细语,映着微凉夜色,说不出的安然馨和。 薛云希跨步进院,入眼恰就见到了这样一幅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故意搅扰的和谐。 不,搅扰还不够。得再狠下心,惹他们夜不安寝才行。本公主不开心,总得有人陪着分担。 她腹中暗自计量一番,俏颜转瞬堆笑。行步时似风伴火,裙角翻漾,毫不客气地在矮几另一侧落座。 “小表嫂,我饿。”她一臂撑几,下巴软抵在臂弯处,故意露出沾有血迹的一处,作副伤中无人关怀的可怜模样。 “没人为你备晚膳吗?”司檀自闻亦怀中抽离出来,目光殷殷切切,上下对着薛云希探了一遍。拧眉道:“我今早明明吩咐过你院中婢子,怎么会?” 薛云希忽生愧色,转眸对上闻亦一脸的阴蔼,趣意顷刻间盖过愧意。她哀望着司檀,眸中水意迷蒙,“院中只我一人,没胃口。且我浑身钻心地疼,也吃不了。” “伤口又疼了,严重么?”司檀轻 “嗯。严重。”薛云希瞄了闻亦一眼,卖可怜道:“小表嫂,你能陪陪我吗?” 愈发夸张的样子,闻亦实在忍无可忍。紧箍着欲探身往前的司檀,道:“她又不是神仙,不舒服去找胡冥。” “找那老骗子?”薛云希嘴角狠抽,“表哥,你是不是被他施法迷惑了,竟会相信起他的医术?” “既不相信,你大可能耐些滚回宫里。” 稍一激动,薛云希的“尾巴”便藏不住了。她哪还有一分方才的可怜,利索起身撑案,眼波凌厉如刀,道道无阻,直刷刷地扫了过去,“我说闻亦,你一次不撵我,会死吗?” 闻亦不与她言语交战,似笑非笑地侧眸看了司檀一眼:“看到了吗?别总是相信外人,都是不安好心的。” 司檀骨碌着眼睛,正安静地坐在一侧看热闹。忽地被闻亦一语提醒,她才注意到:此刻的薛云希神满力足,除了肩头的渗血的那块,浑身上下,哪还有方才萎靡颓然的模样。 又骗人。司檀颇感无奈轻叹口气。 “我……” 该死的!薛云希敛回要把闻亦穿透的目光,又软趴趴斜靠在几,“要死了要死了,小表嫂,我不舒服,难受,疼。” “还饿……” ☆、步履维艰 知她是在有意博取同情, 司檀僵直片刻,转头与闻亦相觑一眼,漠然静等在旁。 她玩儿够了, 应是……会恢复正常的罢。 事实上并不。薛云希好似上了瘾, 为求真切,还红着眼, 故意捂向右肩,状似有气无力, 口中呢喃:“不行了不行了, 我头晕眼花的, 快端几口吃的来。” 想想往昔传说中那位时而凶残暴戾,时而阴晴不定的晋华长公主,眼下竟是可怜兮兮地瘫在方寸大小的几案上, 挤着眼泪求安慰,司檀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扑哧一声闷笑了出来。 若是被外人见到她这模样,定然是要认为长公主是吃错了药, 或受了什么刺激。兴许,还能传出她乃高人假扮的话来。 司檀眉眼之间的笑意就藏也藏不住。莹面映月,双靥绽而如昙。她轻勾着唇角, 自闻亦掌中抽出手来,倾身往前,道:“长公主,你太假了。” 她指了指薛云希晕上星点血迹的肩头, “伤口在这儿呢!” “呃……”薛云希低头一看,果然错了。她面露微窘之色,仰脸嘻笑以缓解尴尬之际,慌忙换只手,“我这里也疼,也疼。” 闻亦不耐,一把将司檀拽回,“行了,当你表嫂真傻?装也装的像样一点。” 薛云希撇撇嘴,立刻拾起一本正经的模样,手臂绷直往前,食指向着闻亦,“表嫂,他说你傻!” 挑拨过后,她才不顾闻亦是否生气,若无其事地招招手,唤来等候多时的婢子们将膳食摆在案上。 司檀并不与计较,甜糯笑着摸了摸揽着自己的那只冰凉大手。月影清素,夜风微冷。对上宛如星光般濯濯璀璨的眼睛,心头一片柔软温热。 这样都打搅不了?薛云希更是郁闷。饭香四溢,牵引腹中饿肠的翻滚。她无心又无力,恹恹执箸在手,旁若无人地独自享用起来。 院中矮几偏窄,又有几册话本堆着,婢子端来的饭食摆不下,又不敢私自挪移,踟躇良久,进退不得。 司檀有所察觉,自己将话本搬至软席,并示意她们摆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7 搁在上。 “小表嫂吃吗?”薛云希抬眸看了一眼,往口中送抵的玉箸却是毫无停歇之意。 司檀笑嘻嘻地摇摇头。她今夜已经用过,饭后又加了道甜点,现在肚里还撑着,实在用不下。且长公主闷头睡了一整天,应是饿极,她哪会与她抢。静然一瞬,她轻声道:“若是不够,我再让人去准备?” “够了够了。”薛云希挥手让院中婢子退出,低头往口中快速扒拉着,“表嫂无事陪着我吃就行,不必麻烦。” 不管饿不饿,用饭都不拘小节到如此地步的长公主,确实让司檀不知说什么好了。 隐约间,她好似看到了自己趴在食几上狼吞虎咽的样子。没有长公主的飒爽风采,只顾着填饱肚子的自己,定然是傻乎乎的。 转眸偷瞄一眼身旁的闻亦,一抹微云浮上脸颊,司檀窃窃缩了缩脖子,不由暗叹一句:还好他不笑话。 由于薛云希手上动作过大,殷红慢渗过衣衫,宛若如血山茶悄绽在肩头。趁她速度放缓,司檀舀一盅暖粥递上。 “长公主——” “嗯?”薛云希抬眸。 稍一凝神浅思,司檀将粥轻放在她手边,探问说:“你那些日子都去了哪,为何没一点消息回来?你受这样重的伤,可是得罪坏人了?” 薛云希执箸的右手轻颤,刚夹起的小块蘑菇再次落进盘中。低眉怔然片刻,她不甚在意地摇头,道一句:“没有。” “可是,昨日怪老头说……” “别听那老骗子瞎说。”说罢,薛云希唇畔强扯一抹微狐,继续往口中塞吃的。 边塞边絮叨:“那老骗子医术不怎么样,精力倒是不错,与我争论那许久,竟还有心思胡说八道。表嫂不必理会,当他发疯就是。” 可司檀清楚记得,怪老头昨夜埋怨过,说她身上有旧伤未愈,捡回的小命还不好好护着。 有危及性命的旧伤,又添了新伤回来。她到底是遇上过什么事?又得罪过什么人?司檀不解。 拧眉看了闻亦一眼,转头恰巧捕捉到薛云希眸中划过的几分黯然,张了张口,欲再问几句。 “小表嫂,我要喝水。”薛云希许是吃饱了,停箸搁碗,貌似满足地砸吧两下嘴。 院中婢子方才都被她遣了出去,如此,也就只司檀自己去房中拿。 长公主不愿让她知道,是有意要支开她的。司檀心中明了,可也不强留着非要寻个答案。略一犹疑,道一句“好”,便起身迈上汀步。 房门一开一合,借室内灯火投射在窗台上的乖巧的身影愈来愈浅,至消失不见,闻亦方收神转头,“你想说什么?” 薛云希敛起一身的懒散与倦怠,利眸宛若银钩,丹唇启闭,肃声传出几字,说:“薛明武要反——” 此言入耳,闻亦镇定如初,若无其事地轻笑一声,“恐怕不止是他一人。” “是……不止他一人!” 薛云希低声呢喃着,眉眼之间的凌厉之色倏地回拢。沉沉雾霭恍然一越,将瞳中生气尽数遮蔽在内。 闻亦道:“回城途中追杀你的,是他?” “其中之一。” “还有何人?” 眼前闪过一道或清朗淡雅,或炯然俊逸的高大身影,薛云希心头恍若被数道横飞利箭穿刺。撕扯的疼埋没伤口入浸药草的痛觉。她感到呼吸就此凝滞,好半晌不知如何回应。 还有何人? 还有曾甜言蜜语哄骗她,要信誓旦旦护她、忍她、爱她的人。 呵!原来他的护,竟是要有朝一日,借他人之手取她的性命—— 闻亦默然片刻,看了她一眼,道:“薛明武一人不成气候,若无故生反心,背后必然有人为他引灯指路。陛下新令颁布不足一年,照此情形,稍一不慎恐牵各方势力涌动。到时,才是最难抉择的……” 闻亦并不急于催她,转诱她自己将其中利害分明辨别。想素来分得清是非轻重的长公主,为取大义,定会有自己的考量。 他本为霸占他人威势的怨灵,从心不愿参与权势争斗,更不便参与。可为求生活长久安稳,自己所愿,往往渺小如尘。 可他所能做,也不过如此了…… 薛云希自是知其所指。回想起这漫长而又短暂的几月,心头的沉重好比被巨石狠命压制。 薛明武自小样样不如皇兄,长久避在皇兄的阴影下,心中阴霾日积月累下来,能抹去了孩童时的纯然良知不足为奇。 生于宫廷,早晚都离不开一个“斗”字。就算各王受封远离怀安,自小熏陶下来,加之外人挑拨,因私膨胀在所难免。 可那个人,不算是指路引灯的好先生,也应是他躲在暗处的为他出谋划策的高士了罢。 皇兄新令颁布耗费日久,步步皆为分散地方权力,其中不免牵涉各王利益。都说因利而忠,无益而反。大梁不服皇兄者众,各地封王及地方官尤甚。权不聚,而令不从。新令自始至今步履维艰,其中受阻最多的,不过各宗亲有意为难罢了。 利益争夺,往往是野心逐取权势的突破口。 那人说:“但求一处安稳。” 如今来看,他要的安稳,是她的死。 “我知该怎么做。”静思片刻,薛云希敛回神识,自袖中利落抽出一卷鹅黄锦帛,道:“明日,表哥需进宫一趟,将此物呈于皇兄。该如何布置,全凭皇兄之令。” “顺带……也与母后说一声,就说我近来心情不好,欲暂住在侯府。”她这一身伤若不痊愈,还是莫要急于回宫的好。 如此,母后定是以为她怨气未消,要继续躲避婚约才住在这里。只要母后不多想,也不会见到她现在的模样,更不会心疼流泪。 闻亦接过,也不忙翻看。他看一眼薛云希,不悦道:“你打算住多久?” “说了心情不好,要住到何时,自然依心情好赖而定。”薛云嘚瑟地笑了笑,“所以,表哥要想我尽快回宫,就对我好点儿!” 闻亦无闲心与她说笑,毫不客气道:“伤好了,尽快滚回去。” “当我愿意看你脸色。表嫂可说了,我住多久都成。” 薛云希冷哼一声撑案起身,仰头望一眼挂在高处的钩月,提步往外时,边走边叹:“捡来的表哥,怎么都不亲。也不知使得什么招数,竟能骗来这样乖的表嫂跟你成亲,真是可怜……” 薛云希嘟嘟囔囔地说了许多,到后来听也听不清楚。 直到她颇显潇洒地离去,闻亦缓缓摊开锦帛大致阅过一遍。 也就不足半刻,司檀悄声出了房门,见闻亦认真垂首,小跑过去,自后方搂住他。两臂软软的圈着他的脖颈,像是围了一团暖烘烘的棉花。 “长公主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回房?你看,已经很晚了。” 闻亦笑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8 着将手中之物重新卷好,转而使出一道怪力,将司檀带回在他怀中。 司檀现在已经习惯他的突然袭击,不再如之前那样受惊呼救。她咯咯笑着紧拽起闻亦的衣袖,舒坦地往他怀中钻去。 轻吻落在额间,又逐步往下。划向耳边时,他气息明显凌乱,“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司檀疑惑:“什么?” “嫁给我,可怜吗?” 司檀想也不想地捣着下巴,“特别……” 可话未出口,闻亦便一口咬向那柔软的红樱,并起身将她轻飘飘带起,像是拎小鸡一样。 这还不可怜吗? 可司檀知道,这话不能说。否则,闻亦会有千百种方式告诉她,并教育她:更可怜的还在后边…… ☆、一波未平 次日早, 月沉曦蒙。司檀小可怜似的蜷缩一团,恍然纹毫不动。闻亦轻将她往回挪了几寸,又悄声掖好被角, 看她犹自昏沉, 便不做惊扰。 因长公主请他代转帛书一事,需得掐算好时间进宫一趟。昨夜他已大致阅过, 知其牵涉良多,又顾及而今情势, 便不可再有耽搁。只简单收拾后, 出了房门。 帛书内容其一, 述齐王薛明武松江暗巷私设铸造司一案。其二,则是以周寻草药为名,辗转梁东边防各城, 并与众位守将私相往来。 身为皇族分宗,私贩铁器已属重罪,加之多方结暗党,更是不可饶恕。事情败露, 沿途派遣死士追杀当朝公主。条条状状,昭昭如斯。仅以此此物呈陛下,齐王之过, 足引庙堂内外为之一惊。 果不其然。陛下见到长公主手书,以及夹在里层的几纸信件,登时召光禄勋袁路,太尉佟昭等人入殿商议此事。 期间, 不曾迟缓须臾。 但凡谋事,需得占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兼之,即便各有侧重,也足足够一番震动。 齐王所图之大,自然为这成事三项百般谋划、顾全。可坏就坏在,长公主薛云希会无意探得,并从中抽取部分证物。 薛明武自是明白,一旦证物面圣,他开始反了还是没反,都不重要。于圣上来说,有心即为过。 他暗中派遣死士,不遗余力地沿途埋伏,欲阻下那帛书。可半月以来的惶惶难安,最终等来的却是:人逃了,死士无一生还。 与料想中的时机有差,便是无天时做屏障。可箭在弦上,发不发都逃不开一个死。与其做那待宰鱼肉,倒不如冒险一搏。 也就半月,齐王薛明武号令州郡,打着抵制新令的旗号,于桓城集结大军,正式起兵往西。 齐王反了。 薛云希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与司檀在园中摘山楂果。满树葱绿中,通红的果实宛若铃铛,时而摇曳在风中,时而躲藏在叶间。 她抬眸望一眼幽幽池水,斜阳照树影,映着飘零在上的枯叶,说不出的涩然萧索。就连原本可口惹人留恋的果子,都像是故意与秋对比一般存在。 人低落时,果真是看什么都刺眼。 她看着水面,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一月前,那人拥她入怀,就斜躺在松江小舟上,说着苏甜入骨的情话。 往昔他为权势而欺骗她,千方百计要取她性命。如今,换她来做选择,算是扯平了罢。 这是还击,她不应该自责的,不是吗? “长公主,该回了。”司檀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笑着提醒道。 薛云希肩头微颤,心神骤然重新归位。伤口易愈,现已结痂。可怎么都感觉,心头空缺的那处,如针刺,如刀划,疼痛难忍。怕是有再好的伤药,也难以补全那缺角了。 罢了,从今以后,他的生死,与她再无干系。 她扯动唇畔,弯起一道不能再勉强的弯弧。转而将视线缓移至司檀手中的精巧竹篮,“小表嫂摘这么多,吃得完么?” “吃得完。顾嬷嬷很厉害的,可以做很多点心。”她笑眯眯地弯着眉眼,将手中竹篮递于木缘。“待明天她做好了,可以送去给你尝尝,真的很好。” “不用送,我自己闻到味道自然就跑去了。” “说的也是。” 长公主自小不为衣食烦忧,吃穿皆按最精细的来。许是见惯了稀罕玩意儿,她对那些一贯的珍馐美味不怎感兴趣。平日在府里,她喜爱的也就那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几样。 她偶尔也会贪吃。没见过的,或者能入她那只灵鼻子的,真的是闻到味道就自己去寻。 可真逗!司檀瞄一眼薛云希,实在想不通,这样好的长公主,之前怎会被人传成那副样子。 不过,当她视线掠向薛云希别在腰间的银鞭时,又想到今早她在院中甩打花木的模样,又有些明白了…… 只要她乐意,好的坏的,她可须臾之间无缝变换。 发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密集,薛云希转过头,恰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小表嫂,你这么偷看我,是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呃……”被发现了。司檀窘然一瞬,愣愣点头,“是,挺好看的。” 薛云希看着她呆呆的样子,不由朗声大笑起来,“怎么这么讨人喜爱。”说着,就伸手捏了一把司檀的脸蛋。 娇嫩如脂,可挤得出水的触感,滑滑的,软软的,叫人爱不释手。怪不得表哥总是动不动的就上手掐,有这么个不扎人的蜜桃在,她想上嘴咬一口的冲动都有。 司檀苦兮兮地揉揉被她捏过的位置,无奈哀叹:怎么都喜欢摸脸! 去年圣寿节,太后就差一点掐上去。像是觉得亏了似的,今年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硬是瞅着机会如了愿。 她以为只闻亦一人喜欢捏她脸,没想到,一个个的都“惦记”着呢。 嘟嘟唇瓣,司檀提着裙角继续往园外走。 脸上肉多,又不是她的错—— 绕过几株粗大月桂,抬眼见不远处的蜿蜒小道上,闻亦着一袭松柏绿大袖宽袍,眉锁春水,神态悠然,缓步往深处走来。 终于回来了。司檀妙目闪过一道光亮,小跑着便迎了上去。垂在鬓角的流珠剔透晶莹,宛若低落在山涧的清泉,随着步风叮泠作响。 闻亦心头暖意融融,沉脸道一声:“慢点跑。”脚下步子不由加大。 “闻亦,我与长公主一道,摘了许多果子……”娇俏甜笑着,拽起闻亦的手。熟悉的冰凉席卷,司檀与他讲起今日之事,从摘果子讲道午膳,在从午膳,说到早起时,一来二去的,絮絮叨叨个没完。 闻亦也不打扰,耐心听着,还不时出言问上两句,默契与她相合。 一路回到院中,薛云希终是忍无可忍,头痛扶额:“小表嫂,表哥一天不在,你都要这样依依汇报吗?” 司檀往嘴里填了块藤萝酥,鼓着腮帮子没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09 法开口,只得摇头回应。 她不是一定要汇报。是她这一连多日不见闻亦,一高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闻亦又不打断她,她停不下来,就只能一直说了。 “你俩可真无聊。”薛云希道:“整日缩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抬头是墙,低头是砖,也不嫌闷的慌。” “不啊!”司檀笑得轻快,而显欣然。她拉着闻亦的手,眸光曼妙,澈亮蕴彩。道:“做什么都有人陪着,才不会显闷。” 薛云希听着这酸溜溜的情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我看着你俩闷。”整日自找地看他们腻歪,能不闷吗?她黑着脸,仰头将几上刚倒的茶水端起,猛烈灌进肚里去。 冒着热气的茶,差点儿没把她烫的蹦起来。茶都来合起伙欺负她?人不顺的时候,真是带了一身霉气。薛云希恨恨捋着像烧起一把火的嗓子,朝着闻亦接二连三地甩出一串白眼。 闻亦自然是无视。静默片刻,道:“你伤可好了?” 待嗓子灼痛稍缓,薛云希点点头,“嗯。好了。” “好了还赖在我府里?” 薛云希原还以为他是良心发现,出言关心一问。谁知竟是时时不忘要赶她走。什么狗屁表哥?她面上勃然变色,瞪着闻亦那张自若自得的脸,气得几乎是鼻孔生烟,恨不能抽出鞭子朝上头甩一轮。 良久的自我平复,她才压制下想要将闻亦掐死的冲动,抿嘴一笑,耍赖道:“哼,本公主说了,心情不好,不走。” “那你什么时候能好?” 薛云希悠哉起身,嘚瑟地挑了挑眉梢,“看心情!” 她说要看心情,果然是看心情。 其后太后几次遣人来说道,薛云希各种理由都找遍了,硬是没答应回宫。罢了,愿住就住。太后无法,只得随从她的意愿,也不再来催。 如此一来,薛云希真当这里是家,熟络地各院来回窜,至来年开春还住着不走。 再说反叛一事。齐王秋季起兵,被传播四散开来,闹得沸沸扬扬。 各方原就躁动不安,如此一来更是引几城壮胆效仿。至冬月前夕,有所准备的,纷纷举旗与齐王同伍,组建一支颇显壮大的“义军”,浩浩荡荡地冲怀安进发。 按理,此事已经发酵至动摇社稷江山了。可陛下并不显紧张无措。先是派上将军风顷棠正面迎击,又从容布局,传密旨于南境、北境部分驻军,自后方操控,如此下来,三方形成围拢之势,不甚费心力,便将叛军堵在大梁阜新。 入瓮之龟,便是有再坚硬无比的保护壳,也只有被捕捉份。 至暖春三月,事平案了。凡参与动摇大梁根基的重犯,除却死去的,均被押解回城。 其结局如何,无需有疑,按律,不受凌迟,也是个终身圈禁的下场。是生还是死,不过是看陛下如何思量。 此次叛乱至尾,虽说还不达最终判决,也该皆大欢喜才对。就算宣平候府不涉其中,一如往常闲适度日总没错。 可府中,闹人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连几日来,搞得司檀头痛不已。至晚间睡在榻上,脑袋都还嗡嗡作响…… ☆、忍无可忍 司檀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是那上将军平叛回城就没打算歇,一身戎装未卸,径直进了宣平候府。 薛明武一案, 涉事几人均被押入死牢。圣上旨意迟迟未达, 乃是在杀与不杀上,众卿意见难调, 几不相统。因而,多日来宣闻亦进宫商讨为寻常事。 风顷棠来的时候, 闻亦恰好不在。司檀当时正在园中的一处临池水榭, 品着点心, 喝着花茶,小日子不要太滋润。 一听下人来禀,说上将军带人进府,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小脸一白,顷刻间被吓得丢了胆儿。口中刚吞进去的一口杏花茶,趁此间隙作妖似的翻上嗓间, 呛得她大咳不止。 几月与薛云希相处,她们二人脾性互补,无事凑在一起, 热络闲聊之中,不时出言打趣也属常见。 长公主瞧她这模样,岂能放过这好机会,捂着肚皮便大笑起来, “我说小表嫂,那淫贼也是人,吃不了你。看你这反应,怎就觉着像鬼来了一样?” 司檀当下眼泪直流,脸色亦是微白转绯,根本说不出话。木缘与卓焉手忙脚乱地跪在一侧,搓着她前胸后背替她顺气。 撑着案几苦哈哈地咳了半晌,终是将回呛的那口水吐了出来。司檀浅饮一口倒好的清水,盖下喉间灼痛,才音色微哑道:“他虽说吃不了人,可比鬼吓人得多!” 这话好巧不巧地,就被强行走进后园的风顷棠听到了。 武人耳目一向通灵清明,风顷棠自小被逼着训练,自是要比常人强多倍。司檀此言,恰迎掠池春风,传入他耳中可谓是一字不落。 有那么吓人吗?能比鬼都吓人?他顿时脸黑如焦炭,缠着绷带的两手亦是骤然紧握。 怔然站立片刻,抬眸沉沉远望见水榭中那道与记忆中没多大区别的身影,他无奈勾勾唇角,阔步迈近时,边走边道:“背后这样说人坏话,可不太好哦!” 陌生的脚步重重落地,闷沉如鼎。司檀倏地面露惧色,长睫颤动如仲夏蝉翼,黑漆漆的眼中更是溢满了惶恐。 她转头看了一眼。满园芳菲相拥下,几瓣细碎扬洒。来人染笑眉眼绽如杏花,银甲在身,步履稳健。原该是刚与柔和谐相融的美妙一幕,却配上他一身的邪魅肃杀,白白浪费了身后遇风纷飞的春.色。 司檀睁目一愣,自软垫上迅速爬起身,“你你你,你怎么就……”惶恐之下,她脑中混乱,口中所言句不成句。 她要说什么来着?她也不知道啊! 她求救地望着薛云希…… 薛云希闷声抖着肩头,笑得欢块又恣意。根本无暇顾及因怯怯往后挪步的司檀。 “本将军记得,前不久有人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教养来着。这才多久,忘了?” 司檀强壮胆子迎上他的目光,脆生道一句“没忘。”便心虚红胀着两腮不再搭理他。她在自己府里,还不能说话了? 不过想想,这样说人家,还被听到,却是不太好。 可他的形象在她心里,根本就是个无。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都不用不好意思。 看吧,她得多诚实! 如此想了一番,司檀自觉理所应当,也不心虚,更不再压抑。好似肥胆儿又回来了,定定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亦不躲。 风顷棠也不再紧揪此事不放,银甲摩挲出几声刺耳的响动,他颇具深意地扬起眉梢看了司檀一眼,毫不见外地搁下手中阔刀,就地落座。 这下,薛云希可忍不了了。 只因风顷棠正坐的位置,恰紧挨着她。那把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0 长柄阔刀落下之处,与她茶盏之间咫尺的距离。 他不知,将随手兵器刻意晾人眼前,是为挑衅么?他这是做什么,要打架啊? 薛云希斜睨数眼,见他还没收起的打算,登时怒气冲天:“臭淫贼,想打架直说,别跟本公主弯弯绕绕的!” 这可就真真冤枉了风顷棠了。 矮几就这样大小,他不放在那里他放哪。 可薛云希只想教训了他,哪会给他细思慢想的时间。说着,摸向腰间抽出长鞭,飞速起身落开几尺。估摸间距尚可,扬鞭如灵蛇,朝矮几上的阔刀卷了过去。 风顷棠身手了得,哪会给她轻易夺取阔刀。一掌拍向镌刻有游龙腾雾般行体小字的刀柄,刀身受力,刹那间若风扬疾雪,翻转数圈之后,稳握在手。 “你发什么疯?” “活得不耐烦了你!敢骂我。你才发疯,你全家都在发疯!” 风顷棠几番回想,仍摸不着头脑,更是不知她因何而怒。他利眸浅眯如钩月,视线自她手中银鞭,缓移至她盛怒大绽的脸上。 道一句:“有病!” 薛云希何曾被人这样当面骂过,登时毛发竖起。凤眸紧锁这面前气焰嚣张的人,气地愤然咬齿。 “既你有意找死,本公主今日手痒痒,赏你一顿好了。”说罢,右手轻巧舞动,银鞭钩刺乍起,朝着他面门上直甩去。 风顷棠道:“谁赏谁,难定,” 他自是不会惯着她,或者任她随意打杀。漠然一笑,运气将阔刀逼出刀囊。趁着银鞭未落,利索挡去这道凌风。 这一来二去的,他二人算是掐开了。 长公主身手利落,可到底是女儿家,哪能轻易比得过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的风顷棠。起初还有招有式,落了下风后,开始杂乱无章。可她不愿放手,扬鞭死缠着风顷棠要与他斗个你死我活。 “我告诉你,别伤着我小表嫂了。”她停鞭微喘口气,邀道:“有种出去打。” 好容易停下,风顷棠欲抽身离去。可薛云希完全不给他选择的机会,上了瘾似的,抽起鞭子继续来。 如此,二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自水榭到石桥,自地砖到树头,激烈缠斗地难舍难分。 是的。司檀被她二人这突如其来的激战惊得躲进角落,趴着立柱战战兢兢看他们上蹿下跳,耳边铁器碰撞久久不绝。看这一时半刻停不了的架势,她只能称之为“难舍难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檀站地累了。追随着他们四方流转的墨色珠玉,更是酸痛难忍。 瞌睡。她连打好几个呵欠,颇感疲倦地揉揉眼睛。转头再确认一眼,觉得他们暂时不会打到这水榭中,便缓缓回神,捂嘴再打一呵欠,重坐回软垫上。 木缘新添一盏茶,端搁在司檀手中,“夫人累了吧,喝口醒醒神。” 困的好想睡觉啊。司檀盯着手中花茶,闷含一口气,将两颊撑的圆乎乎的。 也不知他们能打多久,她什么时候可以回院里。司檀哀叹一声,耷拉下眼睑,端茶浅抿一口。不烫亦不凉,茶如清露滑进嗓间,须臾之间驱逐开倦怠与懒散。 困意转浅,她又捻起一块甜糕送进口中,柔丝入喉,甜儿不腻,倒是说不出的满足。 他们哪有她自在,爱打就打吧! 可全然出乎司檀意料的是,风顷棠在之后的几天里,像是捏好时间似的,日日装模作样按时到府,美其名曰:做客。 他身为上将军,平时都很闲吗?闲到整晌整晌的去别人府里转悠? 已经一连多日了,只要风顷棠进府,薛云希就例甩鞭子。他们见了几次,交手几次。 还有这样做客的? 起初司檀还兴冲冲观望,时日一久,她被吵吵地凝着眉头。好生活被人搅扰,能开心起来才是奇怪。晚间回到院中,她耳鸣嗓痛。见闻亦回来,张了张口想问问他,可顾及他连日奔波辛苦,便忍着没说。 闻亦发觉她小脸异常拧巴,可等了许久不见她开口。终是忍不住揽她过来轻揉一把,“谁欺负我家乖兔子了,这么可怜?” “没有人。”只不过满园花木被摧毁殆尽,司檀心疼坏了。她两臂勾在闻亦颈间,缩着脖子往里蹭了蹭。暗自组织好语言,才苦兮兮倒了一股脑苦水。将风顷棠与薛云希之间的战争,连同他闲来说过的话,细枝末节都讲述的清清楚楚。 “我们与风将军不甚熟络,之前更是毫无往来。他平白无故,往我们府里跑什么?” 闻亦笑了笑,好看的眉眼微微低垂,凝视着钻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人。他这几日被陛下强传唤着进宫商讨要事,晨起而出,日落而回。白日不多见面,已经许久没被她这么紧紧粘着了。 “是太后的主意。”他紧裹司檀,与她说道:“长公主不愿与风家结亲,久住在此不走。太后多番催促无果,又没有办法,只得请陛下暗下一道旨,让风将军来此多走动走动。” 司檀如梦初醒,抬头望着闻亦,星眸璀璨:“太后是要他们借机会培养感情吗?” 闻亦颔首轻啄一口,“怎么这么聪明!” “那是。”司檀拭去脸上的几许湿意,眉梢微动,小尾巴乐得来回摇摆。 “不对。”她正得意,笑颜乍收。蹙眉浅思片刻,摇头说:“这不行的,也不可能啊。” “怎么?” “你想想,长公主是有心上人的,怎能随意与旁人培养出感情来?算来已有七八日,他们俩除了吵就是打,哪里有培养感情的机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绷着脸分析,一本正经地模样引闻亦禁不住地就轻笑出声。司檀以手肘碰了他一下,“你别笑,我说正经的。” 这是怕他瞧不出有多正经似的。闻亦抑不住心头的喜爱,对着她圆润柔滑的小脸就是一顿狠狠地蹂.躏。 又来。“你有本事,把我脸上的肉搓少点儿也行……”省得一个个惦记。司檀瞪了闻亦一眼,气呼呼撅着嘴,以自己听起来都费劲的声音嘟哝不停。 闻亦真的没有那个本事。揉捏起来像着了魔,都揉红了,脸上的圆润也是只增不减。 司檀静默良久,忍无可忍地扑棱着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可以忙完?” 闻亦道:“想让我陪你了?” “不是。”司檀摇头,抿唇想了想,趴在闻亦肩头,“我在想,要是你无事,我们可以找机会偷偷去住别院,也好让风将军和长公主打个够!”虽说这主意对长公主有些不太厚道,可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耳边轻软如雨的拨动直抵心头,闻亦怔然一瞬,将她揉进自己怀中,冰冷与温热相碰,生出如烈火灼燃般的滚烫。 他喉结翻动,沉吟片刻,笑着说:“咱们不用偷偷去住别院。过不了多久,府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1 内会清净的……” ☆、用武之地 闻亦说会清净, 那就不会有假。司檀接下来,也就只能乖乖地坐观二人大战,再静待事情进展。 其实, 自长公主进府长住, 司檀还是很欢迎的。因她生性不受拘束,到过很多地方, 也见识过形形□□的人。她会讲有趣的故事,也会说笑话给大家听。她时而风趣幽默, 时而又透着几分乖张暴躁。不管是朗声大笑, 还是拍案凶吼, 方方面面无不有吸引人的目光之处。 长公主在,还是很好的。 只不过,司檀没想到会引来风顷棠罢了。 那个人, 真是让司檀不知如何形容。绷着脸时,好似下一刻就要取人性命。带着笑时,又让人看着不由脊背发毛。 很奇怪又令司檀不解的是,风顷棠近日到府中, 都是带着笑。司檀远远看着他走来,总觉得春暖香浓中,阴风阵阵。 虽说相比之前, 司檀已经没怎么讨厌了。可心内积累日久的恐惧,一时半刻总还是不会轻易驱散去…… 夜里被闻亦翻过来倒过去地欺负了一通,司檀一觉醒来,日上三竿。 她不过就是想要个亲亲, 而已。 谁知闻亦就是满口鬼话的骗子。每每笑着答应的好好的,一上口,就不再老实。又咬又啃,像头狼。上下其手揉捏的她很不舒服,挑的她意乱情迷。 直到被剥皮去壳、吃干抹净,他才算罢。 长公主说得果然没错,闻亦,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且是个怎么都填不饱肚子的狼。 好可怜。司檀坐在榻沿,扫过半身密集红痕,苦兮兮地皱巴着脸。 没过多久,卓焉扣响门板,朝里禀一声,“小姐起了吗?长公主来了。” 她能躲着吗? 显然是不能的。司檀小脸通红,提鞋子蹬在脚上。对着铜镜裹了裹薄衫,见勉强挡下那羞人的嫣红樱桃,才挪步过去开门。 卓焉已经见惯她这模样,只消瞥一眼她紧揪着衣领的手,就猜得着大概了。昨日顾嬷嬷还在嘟哝,说侯爷这么尽力,夫人该是早些为府里添上一男半女才是,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她也好奇,小姐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来。 小姐自己都还小小的一个,有了孩子,那得多小?怕是像小豆子一样的吧! 想着想着,卓焉的思绪便漂游在穹庐之外。为司檀更衣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尤其看见那一颗颗小红点儿,她就觉得,那是一粒又一粒的小豆子要来了…… 闻亦不在,司檀简作收拾,去食厅陪着长公主用了膳。 风顷棠,比元节天辰观的铜钟还要准时。她们二人说说笑笑的,刚迈出食厅大门,他便到了。 司檀惯性往后缩了缩。薛云希眉梢一挑,一手拽着司檀,一手摸向腰间,“呦,风将军又皮痒发作,找打来了么?” “你当我愿意来?”风顷棠面无波澜,视线仅掠过一瞬,镇定转身走在前头。 司檀趁着风顷棠先行提步的时机,轻轻扯了扯薛云希的袖子,“我可以先回吗?给你们时间慢慢打。” “那怎么行。”薛云希道:“我需要小表嫂在一旁看着,才打得有力气!” 司檀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无言以对之。她自己怎么不知,她还有这样的能耐? 薛云希若无其事地拖着司檀,寻了一处距府内花厅最近的一处临水六角亭。仆役手脚麻利,置一应所需之物,方才有序退出。 风顷棠不与她二人同几,看似极不情愿地斜靠在亭台一角,颇有几分划水分岭的傲然姿态。 薛云希闲不住了。府内仆仆役也不知是真的打不过她,还是不敢与她交手,她心中有气,正愁没处发泄,恰就有不怕死的送上门。 她能放过吗? 怎么着也不应该的对吧! 她贼窃窃挪着坐下软垫,眉眼微勾,笑意盈然,“风将军——” 风顷棠被她这强装作欢颜甜笑的模样震得差点甩一掌出去。能再假点儿吗?前两天见到他还跟见个仇人似的,恨不得一鞭子抽烂他。今日变得这样快,是要做什么? 薛云希见他无动于衷,再挪近一步,嘴咧的极其大而明艳,道:“风将军,你无聊吗?要不……” “行了。”风顷棠心头发毛,微打了个颤,将她的话截了下来,“本将军没空,没力气,没精神,也不无聊。”她能干什么,除了疯疯癫癫地与他交手打架,就没什么事情可做。 薛云希咬咬牙,“你个臭淫贼,昨天还说跟本公主是朋友来着!朋友之间,切磋一下还不愿意。本公主给你多大的脸。” 朋友?司檀惊诧睁目,琉璃似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滴溜溜流转起来。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昨天? 司檀极努力地回想,几乎将昨天的一幕幕重演在脑中,也没发觉他们哪里像是朋友。 明明是打了一整天。好似临近结尾,长公主不过瘾似的,还骂骂咧咧地朝着风顷棠挥出一鞭子。 这样就是朋友了?司檀忽然觉得,自己正儿八经的观念,似在顷刻间,有颠覆之相。 风顷棠侧眸冷冷看了薛云希一眼,视线越过怔愣在侧的司檀,又重归粼粼掀起褶皱的池面,嗓音清冽,毫无认账之意,道:“本将军不是自愿的。” “我去。你个臭淫贼,竟敢说不是自愿的?”薛云希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说时迟那时快,大骂着自软垫上弹起,就要扑上前与风顷棠理论。 风顷棠被她逼急,“长公主,你就不能歇一天?” “不将你打服气了,本公主歇不下来!” 风顷棠冷哼一声,一个眼神递过去,端一副我不说话,只静静地看你蹦跶的不屑表情。 笑话,连陛下都发愁的事情,她能行? 薛云希要被气炸了。接下来,不容置疑,又是一番响彻天际的冰魄交加。 司檀看着园中来回翻转的身影,无奈眨巴两下眼睛,端起被震的左右晃荡的茶盏,浅饮一口压压惊。 这一打,大半晌过去了。而最终的结果就是,风顷棠挨了薛云希一鞭子…… 他也没办法。薛云希缠人的一面,外人怕是很难意会。若是他不挨一下,以薛云希的精力,能缠斗一天一夜,不眠不休都不奇怪。 再回到亭中,薛云希一脸得意,对着司檀放肆飞舞那对宛若染了烟黛的细眉。仰头灌进一盏茶,待气息稍显平稳,她再斟一盏朝着风顷棠丢过去,“我说臭淫贼,你要早点承认,还有这些事吗?” 风顷棠接过,并不理会她。 要不是太后于他有恩,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将眼前那个嘚瑟展笑的人一把掐死。 薛云希有恃无恐,抬手捏捏司檀的脸,笑得比那满园杏花都要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2 灿烂。“小表嫂,我厉害吧,还不快找找好词句,夸夸我?” “好好好。”司檀抿抿唇,认真道:“你以后要是不追着别人打架,再放过我这满园花木,我能找一座山的好句子夸你!” 能说一座山,还是借的闻亦的话。 风顷棠摩挲手中瓷盏,眉眼低垂时,唇畔微扬,不由轻笑出声。 薛云希原捧着脸,殷殷切切地忽闪着眼睛央求赞赏,被司檀这一盆凉水淋了个底朝天。 “你笑什么?”她斜睨过去,瞪了风顷棠一眼,道:“这坏了的花木,还能跑得了你的份?” “不关我的事。”风顷棠缓步走向矮几,边走边道。 许是方才那一通战斗,薛云希累了,对风顷棠极具挑衅的话也不生气。她凝着眉头暗暗思索片刻,在风顷棠倾身往几上搁茶盏之际,迅速出手,一把拉了他在身旁坐下。 矮几受力微荡,瓷器碰撞出清凌悦耳的微妙音响。 司檀被薛云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一缩,手中茶水飞溅而出。烫人的茶渍恰好落在手背上,迫使她蹙了蹙眉头。 风顷棠状似不经意地将手边巾帕仍了出去,“自己擦擦。” 司檀愣愣地拿起,许久才动了动唇瓣,自缝隙里挤出两字:“多谢。” 薛云希左右看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司檀眯眯眼睛。转过头笑意渐浓,愈发甜腻,且不怀好意:“风将军——” 风顷棠并不为所动,沉着脸后挪躲避,“有话直说。” 薛云希再将唇角的弧度加大,夸张的好似被人扯着一条线挂在耳朵上。若水秋瞳更是深弯如弧月,“风将军,我们这次是真的朋友了吧?” 风顷棠再次察觉到了她周身上下环绕的阴邪气息,往后挪的幅度更为明显。 “直接说,别笑成吗?”他不用嗅鼻子,就可闻得见阴谋的味道。 不笑就不笑,这又什么难的? 薛云希乍然敛起那虚假不堪的笑颜,绷着脸,端端正正坐好,“风将军,你我之间既是朋友,朋友有难,能否出手一帮?” 司檀扑哧一笑,差点将口中茶水喷在她脸上。风顷棠一个眼神丢过去,吓的她赶紧咬紧嘴巴,将到嘴边的笑硬吞下去。 “舌头打直,好好说。” “好咧。”薛云希再挤出一弯微狐,道:“我们怎么才能将那该死的婚事取消了?” 风水轮流转,这次该是风顷棠占据主动,可居高临下了。他噙笑挑挑眉梢,“想取消也不是不可能。” 薛云希两眼清明乍现,恍如看到黎明般闪烁着,追问:“你说真的?” 慧黠灵光划过,风顷棠斜撑在几,颇显慵懒且有意地回应说:“看本将军心情!” “我去。”薛云希暗暗咬紧了牙口,恨不能啃断他的脖子。想到还不能得罪,硬是笑笑忍下那股火苗,就差朝自己脸上撕出一道弧度来。 她说:“风将军英明神武,英姿勃发,英才盖世,英俊潇洒,英……,英……”还有英什么来着?她抓抓头发,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只要你能答应退了婚,你就哪哪都好,连汗毛都是金闪闪的!” 这下,司檀口中的茶水,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点滴不剩的喷了出来,溅得他二人纷纷后仰…… “你要给本将军洗脸吗?”风顷棠脸黑如锅底,水汽星点遍布。 “对,对不起……”司檀捂着笑抽的肚子,摆了摆手,以示歉意。 司檀咧嘴笑着看向风顷棠,总觉得被薛云希这么一夸,他脸上竖起的汗毛果真就像镀了一重色彩,借着春阳都能泛起金光。 ☆、杀猪宰羊 这么看着看着, 越看越像。 她昳丽面容逐笑轻绽,饱满娇嫩宛如淀梅白瓷。风顷棠瞬时移不开眼,怔愣对望着她精灵澈亮, 恍如墨色珠玉浅坠清池的眼睛, 心头漫起一团难挡的涟漪,只教他张了张口, 却不知说什么,怕说轻了不济事, 说重了, 再惹哭她。 最终, 他还是轻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薛云希擦了把脸,以手肘轻碰一下风顷棠, 顺带着将他飞扬在外的神识都唤了回来。“哎,臭淫贼,本公主都不要脸地夸成这德行,你倒是松个口说说, 什么时候能将婚退了?” 风顷棠轻咳一声,移开渐眯渐柔的视线。沉默片刻,板正姿态道:“事实上, 本将军也想知道。” “你,你你你……”薛云希眸中再次聚齐明火,“你不知道,不知道还占本公主便宜?” 风顷棠愕然瞠目, 又惊又无奈地瞪着她,“我什么时候占你便宜了?” “刚才。” 他有口难辩,转而去问司檀:“我占她便宜了?” 司檀迷蒙忽闪着长睫,完全不知他们说到哪里。她很认真地再将他们之间的打斗在脑中回演一遍,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风顷棠再次无言以对。 薛云希愤愤添了清茶,像是要以此浇灭那团发不出的火气一样,仰头倒进肚里,“白瞎本公主那一通绞尽脑汁的夸奖,居然说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你早说啊!” 她说得占便宜,不会是指的这个吧?风顷棠再次忍了要将她掐死的冲动,“太后应承,陛下亲笔,本将军要是有办法,还来受你鞭子做什么?”当他很愿意娶似的。 还容易看到的曙光,被一阵夹带闪电的雷雨掩盖,薛云希被雨浇个透彻,又像是被霜打了,根本不想再与他争口舌,蔫吧吧地撑着额头靠在矮几一角。 真要嫁吗? 她扭动脖子,瞥一眼与她同样闷沉无言的风顷棠。 上将军呢,还是出自风家,身份地位比那个人应该好多了。如果真没办法,大不了硬着头皮嫁呗!反正,风顷棠也不喜欢她,大家很公平。 算算时间,那人,参与谋反,应该……不死也快了。都是要杀她的,她还不要脸地惦记个什么劲? 呸,她堂堂大梁长公主,如花似玉的人儿,搞得跟没人要了似的。 突然的静寂,让静然坐在一侧的司檀不知如何是好。她看了看锁着眉头的薛云希,又看了看面容沉静如潭的风顷棠,心生同情。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 她只能干坐着,干看着,干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亭后堆叠的太湖石深处,隐约有谈聊声传出。紧接着,便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那假山往东,直通正厅,会是谁呢?司檀转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出口处。同时高高竖起耳朵,欲仔细辨一辨,其中有没有闻亦。 沉稳闷重的步子,落地快慢不一。不是闻亦。闻亦平日行步轻缓匀称,如风掠影,是相反的。 她屏息凝神,两只眼睛骨碌碌转动一圈,继续竖耳听着…… 温风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3 卷起枝头残瓣,终是送来了可撩动她心跳的熟悉声响。司檀梨涡轻陷,笑眯眯地弯起眉眼,自软垫上爬起身来,就那么随意拨两下裙摆,便小跑着出了六角亭。 叠落的山石内,松影缓移,清然若风。渐行渐近,司檀笑意趋深,甜糯唤一声:“闻亦。”便如往常一样,朝前猛扑过去。 “呃……”还有外人。有所意识,司檀急刹收了脚步。可她跑的太快了,停的又突然,惯性催使她又往前冲了一段距离。刚刚好,没能扑过去,却紧挨着他。 闻亦面露温色,含笑捏捏她沾着湿气的鼻头,“兔鼻子真灵。” “我是用耳朵听的。”司檀舔舔唇瓣,凑上前小声道:“我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厉害吧?” 她小眉毛一动一动,一脸的得意相。尤其要求夸赞时,嘟嘟的唇珠红软饱满,诱的他抑不住就想要低头尝一口味道。 虽说这味道他已尝过许多次。可他觉得,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最终还是忍下了,笑着点头,道:“特别厉害。” 司檀被夸得要翘起尾巴飞上天。越过闻亦,见他身后还有一人,便立马收笑,一本正经地端好外人面前的乖顺模样。 闻亦介绍道:“这位是纪惏,纪先生。” 纪先生?先生不都是大袖宽袍,飞发扬带的自在人吗?他怎么看起……一点儿也不像。一身上好精绣锦衣,银冠玉面,跟个话本上描写的堕落公子哥儿一样。 不过他长的不错。长眉斜飞,清俊俨然。鼻梁直挺,协调勾勒出一道完美弧度。恍如精雕细琢过的面容无一缺处,尤其那双眼睛,聚了一汪幽潭一样,可真好看。 这样痴痴地盯着外人看,眼看就要流口水了。闻亦明显不悦,抬手狠掐一把她的脸。 司檀终于回神,微吐口气:都不轻点儿!她瞪了闻亦一眼,撇撇嘴。再抬起头,勾起唇角,挤出一道妥帖笑意,面朝纪惏微一颔首,算是见礼。 待她目光下移,至纪惏腰间时,顿时一滞。 流云如意佩。这不是,长公主先前珍视不已的那枚玉佩吗?怎么会,在他身上? 莫非……他就是长公主那要死要活的心上人? 要死要活这个词,用的过于夸大了。不过想想长公主近来的异样,也没什么不妥。 司檀像是发现了特别大的事情,似惊又似喜,眯起眼睛贼兮兮一笑,一副我已明了的态度。 纪惏被她这奇怪的眼神打量的发憷。只觉得心头漫起一阵又一阵阴森森的诡异气息。可到底是没问她这是何意。回了礼,便随着他夫妻二人之后,迈进六角亭。 薛云希见司檀跑出六角亭,只猜是她那宝贝夫君回来了。本来就烦,哪还有心思去听是有几人。 她注意到风顷棠追随着司檀往外的灼灼视线,低声随口道一句,“再看也不是你的……” 风顷棠竟破天荒地笑了笑,没说一句话。 他不是一向简单粗暴,今日见鬼了? 薛云希暗道一声:无趣。便耷着眼皮,百无聊赖地摸向矮几,转动起精巧的冰裂莲纹青瓷茶盏。 “风将军也在。”闻亦不浅不淡地道一句,拉着司檀软绵绵的手,自在落座。 风顷棠眼皮都懒得抬,不挪不动地,就坐在原位。颇有几分泰山难移的架势。 “表……”薛云希手一抖,茶盏落在地上,在青灰地砖上肆意打起圈来。 她想过千万种再次遇见的场面,在水牢,在刑场,在暗室,或者……在乱葬岗。 她唯一没想过的,是他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梦里千百次臭骂过他,鞭抽过他……甚至,拿剑朝他身上戳一个个带血的窟窿。 她明明是恨极了他的。可梦醒过后,她总是惊地一身黏汗。心会疼,呼吸会凝滞,连同她一向灵活的四肢,都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说恨,其实更恨的自己罢。 他说爱她,她信了;说要陪伴她、保护她,她也信了;说不惹她生气,不骗她、不疑她、不弃她……只要是他说过的话,她统统都信了。 可结果呢,她的信任,换来的是他的得寸进尺。 她是堂堂大梁长公主。父皇在时说过,她生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来雨的。 她不要风雨,只要一心一意。很难吗? 应是很难的罢。 薛云希自嘲地笑了笑,黯然垂眸间,好比狠命撕扯的心口,百味凝集。 他总能想起他好的模样。都这样了,还能记起他的柔声安慰,他的笑意绵绵,以及他偶尔的炙热碾转。 罢了。 在他坐镇为薛明武谋划反叛的时候;在他命人狠命围堵她的时候;在他派死士沿途追杀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所有,再是令她留恋的一切,全都不存在了。 他死与不死,也都再与她无关。 明明看见他来,却视若无睹。纪惏失落,更多的是无奈。他隐忍上前,主动示好,轻声问:“伤可好了?” 在耳边萦绕不去的熟悉音色直抵心头的柔软。薛云希肩头微颤,低垂双眸中,秋水深沉。 伤可好了?老娘的伤还是你赐的,好不好关你毛事。 她自当是没有听到,淡然捡起砖上静止的茶盏,不应亦不答。 “问你话呢!”纪惏扫过亭中诸位,捏了捏拳头,尽量压制着不去提起她来抽一顿屁股。 薛云希一掌拍在几上,响彻亭中的响动,震地司檀缩着脖子往闻亦怀里钻去。 还以为她又要甩鞭子发泄,谁知在众目之下,竟勾起极为惑人心神的笑意,侧过头朝着风顷棠抛了个魅眼,“将军明日再来哦——” 本是酥软道骨头里的声音,眼下对风顷棠来说,还不如甩一鞭子来的痛快。 他招谁惹谁了他?这对他来说,已不是惊吓,而是惊悚。 薛云希全然不去顾及风顷棠作何感受,脸上又有多难看。纪惏如何,他更是无心去看。本公主高兴,不许吗?收了笑,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步向青砖小道。 “站住。”纪惏忍无可忍,嗓音拔高,凶巴巴吼了一声。 薛云希嗖地一下转过身,手中银鞭乍起利钩,宛若一道飞泄而下的急流,不偏不倚,直向纪惏抽去。 “你让本公主站住就得站住,你算老几!本公主天都能上得,凭什么要听你的?” 纪惏不闪不避,硬生生承了她一鞭。 与风顷棠交战,她只为散散火,银鞭上的机关极少开启。尤其在往风顷棠身上甩时,她刻意关闭了的。 可抽在纪惏身上的这一下,可就不一样了。乍起的回钩倒刺撕皮扯肉,也就须臾之间,他前胸后背,银鞭所及之处,一片殷红,血肉模糊。 司檀呲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见识到,外人传的甩一鞭半死不活是什么样子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4 了。 果然厉害。不光厉害,看着都疼。 闻亦慌忙伸手挡在司檀眼前,将她往回裹了裹,轻声道:“别看。” 司檀乖乖点点头,不再好奇。 已经很久没用鞭子抽人,薛云希抽出去的那一刻就心疼了。可她不能承认,也不能表现树一丝一毫的的软弱,道一句:“有病!”再次转身回走。 纪惏岂会准她这样逃脱,阔步跟上去,将她拽进自己怀里。“你都不看看我伤势,就这么走了。不是说不再丢下我的吗?” 他还有脸委屈抱怨上了? 薛云希气恼不已,挣扎、啃咬,撕扯,尽数用上,却还是被钳制地动弹不得,越想越不气,憋的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你都要杀我,还不让我走吗?留下来被你砍,还是再被你射一箭……” “你个骗子,乱臣贼子。你怎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还好好活着。你该被皇兄千刀万剐的!” “蠢蛋。”纪惏道:“谁是乱臣贼子。我要是真反了,还能回来寻你。” “说我要杀你?两千死士帮你砍去一半。你见过谁这样杀人的?” 薛云希终于安静了…… 好半晌才有了反应,她盯着纪惏的脸,道:“你说什么?” “你他娘从开始就在骗我。”薛云希趁着他手臂有所放松,一掌将他推了出去,“给老娘滚远点,越远越好!老娘再也不想看见你。” “别生气了。”纪惏耐心跟上去与她解释,“我并不想骗你的,我这不是……” 他也很无奈。 眼看着薛云希就要离开,根本无心去听他慢慢说。纪惏心一横,干脆利落地跑上去…… 接下来,是一阵杀猪宰羊般的惨叫—— 司檀眼睁睁地看着纪惏将薛云希扛走,毫不同情地大笑起来。这纪先生得多大能耐,敢这样对待长公主? “臭淫贼,刚刚还说是朋友的,救我啊!” “表哥——” “小表嫂——” “救……” 纪惏环视一周,见院中仆役们纷纷止步围观,黑着脸,一巴掌抽在她屁股上。“给我安静点儿!” 要命了。当着这么多人被打了屁股,薛云希脸胀的通红,恨不得撞死在他身上…… 现在死还来得及吗? ☆、幽怨不满 随着哀嚎声的戛然而止, 春园归静。几许缤纷相融轻漫,有暖香漾亭,沾染薄裳。 “就这么被扛走了——”司檀笑得脸颊发困, 待面上的那弯弧逐步回拢, 她轻轻鞠着揉了揉脸。 “怎么,还没被她闹够啊?” “不。”司檀摇摇头。长公主是太闹腾, 可有她在不无聊嘛。她笑说道:“我不过是在担心,纪先生会不会一生气, 打了长公主。或者惹长公主一个不高兴, 再甩一鞭子给他。” “担心的倒是不少。”风顷棠不禁轻笑一声, 道:“那种疯子,有的是人收拾她。” 司檀怎么看着,他都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朝他撇撇嘴, 道一句:“小气!”不就挨了几鞭子嘛,大男人还记上仇了? 出乎意外的甜软音色,让风顷棠稍一怔愣。暗自回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他小气。这不是在挑衅吗?风顷棠勃然冷怒, 唇畔笑意还未散尽,肃然犀利的眼神便落在了司檀身上。 他道:“胆儿不小哈?” 好凶。司檀肩头一颤,怯怯瞄了一眼过去。正对上他宛若落叶铺秋池般的深沉棕眸, 其中凝结的厉色化作威压,迫使她心虚胆寒。 她习惯性的又往回缩缩脖子。 闻亦冰凉的大手缓移过来,将她发着虚汗的手指严实包裹。瞬间驱散了她的惶恐。 对啊,她可是有闻亦的人, 她害怕什么? 这些天来,除去与长公主掐架斗嘴的时间,风顷棠都极少说话,也极少生气。她早就已经不再惧怕他了。 今有闻亦在,风顷棠再厉害,也不能欺负她,更不能打她。 如此一想,司檀的胆子果真肥了不少。不待闻亦开口,她微微直起身来,极显傲娇的蹙蹙鼻头,朝着一脸阴郁的风顷棠轻哼一声。 这明显就是在说:我就说你小气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能狐假虎威的再张扬一点吗?风顷棠见此,不由嘴角抽搐。面上原本骤然而起冷意,也悄然之间隐于无影。 看吧,他果真不敢打她。司檀得意极了,转过头来望着闻亦,泠泠浸水般的墨色珠玉,散发出的条丝光线,无不在央求肯定。 这样孩子气,真是叫人没有办法。闻亦尤显无奈…… 正要如她所愿给予肯定,侧眸竟发现她已经不再等待,转而朝着风顷棠眉色飞扬。闻亦不悦,非常不悦。 阴着脸,揽臂将她往怀拥近几分。趁着她挪近过来,顺势将手放在她腰间,含着笑轻捏下去。 “你做什么?”司檀的嘚瑟瞬间没有了。垂目揉揉被他掐疼的地方,偏过脸极具控诉与幽怨地狠瞪闻亦一眼。 又不吭声地掐她,好疼! 闻亦也不安慰,染笑的唇畔弧度不减,视线投递之际,眉眼轻挑,暗含若有似无的警告之意。 司檀完全不明他是在发什么神经,紧咬下唇,苦缩着脸暗道一句:又吃错药了,大白天的挤眉弄眼,勾引我吗? 自顾自鼓着腮帮子吐气的司檀,完全没看到闻亦的恍如被雷劈过般焦黑如炭的脸。只觉身处正阳之下,不知何故,脊背隐隐渗凉…… 她饿了。肚子咕噜噜翻滚起来,极不合时宜地发出低浅怪叫。时辰也不早,闻亦唤来候在亭外不远处的卓焉与木缘二人,要她们先带司檀用膳。 司檀瞧得出,他是有事要与风顷棠说。 六角亭外,轻波微卷涟漪,鲜美芳草萋萋如碧丝,落英缤纷恍然缥缈。司檀听话布上窄道,转过头朝厅内望一眼。巧对闻亦一脸的和暖,扯了扯唇瓣,小可怜似的迈向太湖石深处。 都已经许久不曾陪她用午膳了…… 至司檀小巧的身影在园中愈来愈远。不动声色间,一道虚弧罩于高空,将内与外严密阻隔开来。 随后,闻亦自袖中抽出一卷印回字暗纹的棕绿色锦帛,从容将其推搁在风顷棠眼前。 风顷棠眉间微动,“这是?” “弹劾你的。” “呵?”风顷棠极为不屑地勾了唇角。缓缓落下视线捻起帛书,也就大致浏览一遍,怕是具体内容都没看仔细,就又重新仍了过去,“又是陛下要让本将军看的?” “若非陛下授意,本侯可无心做这冒死传信之人。”闻亦陌然笑了笑,道:“凭与将军的交情,也不值得本侯如此费心费力。” 直接坦白至此,风顷棠单扫了一眼,面上不怒亦不恼。静默片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5 刻,他笑意渐深,一双棕眸乍然锐利难挡,“本将军记忆中的闻世子,温文有礼,可从不说这种话。” “将军不过是没机会听罢了。”闻亦颇显镇定自若地迎上他探究的视线,道:“眼下,将军该担忧的是自己。” 风顷棠并不以为意,“一群老匹夫,无事就喜欢揪着本将军的错处不放。不过是家族日盛,阻了他们几条财路罢了,爱弹劾便随他们去!” “这次……可不是单单是阻财路这样简单了。” 风顷棠眉头一拧,慵懒之气乍然而收。“此话何意?” 沉默一瞬,闻亦又道:“抗令不从,大逆僭越,专擅妄为……将军说说,这条条状状,罪当何处?” “还能否有点儿新意?”风顷棠不由轻笑,“本将军府内,这类弹劾的帛书、竹简,可实在搁不下了。闻候若是有兴趣,本将军派人搬来给你慢慢看?” 陛下一心要降服他,这但凡递上去,有意虚构的,大多都一顿斥责后被返了回去。而确有其事的,陛下便命近侍送达府内。算来已有多年,他早已见怪不怪。 闻亦自是知晓一二,笑了笑,道:“那欺君渎职,以假乱真呢?” “欺君渎职,以假乱真?”风顷棠失笑,“本将军欺在何处,何时渎职,以假乱真又是从哪儿说起?何不干脆些,说本将军弑君谋反得了……” 如此逆常悖伦之言,他顺口而出,竟毫不在意面前到底是何人,何种身份。 也不知是讶异于他的耿直,还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闻亦眉心渐低,恍然失神。 良久,才与他直言道:“宫城两万宿卫,关乎陛下与太后的安危,将军有空,还是好生查探一番调集令牌是否安然。” “什么意思?”风顷棠凤眸微眯,疑道:“难不成,谁还敢动那令牌的心思?” 不敢,可不代表不可能。闻亦正色以视,难得温然:“是否动了心思,将军看过便知。” 闻得此言,风顷棠心头一紧,神色亦略显不宁。脑中浅浅掠过一道倩影,教他的不屑与不耐,倏地越上眉梢,促使其紧锁成团,凝结为解不开的疑谜。 薛明武谋反,涉及几方。朝中不乏良将,陛下却有意派他前去。其中缘由,他原不曾深想过。只当是陛下为要降服他,而使的无聊计策罢了。就像是先前故意派他到南境,美名称是“历练”一样。 可陛下前几日夜间召他进宫,却说起了怀安巡防军一事…… 巡防军,掌怀安内外防卫。可大军平叛之际,却连出几起怪事,迫不得已换下正副三名校尉。 若是,两万宿卫军再出问题,这怀安里外的一应防守,岂不被人在无形中逐层挖空? 风顷棠来不及多想,更无心去问闻亦从何得知。慌忙将皱卷在几上的锦帛拿起,唯恐耽搁一刻,起身便迈出了亭内。 当空正阳忽躲忽藏,隐有减弱的趋势,金芒转浅,状若游丝。 天,要变了。 闻亦回道院中,司檀已用过膳。春日天短,司檀偶尔会午睡。现下肚子撑着,还无心去往榻上。闻亦走近时,她正认认真真地趴在书房内练字。 软绵绵小身板背对室外,一眼看去,活像是躲在角落的毛茸小兔子。 每每看到这样乖巧的人儿,总能引得闻亦心头的颤动剧烈失常。他略微一顿,便轻声慢步地行于司檀之后。 “呀——”一门心思都在纸上的司檀,忽觉身后绕起怪力,她惊呼一声,丢了手中之笔。 笔触书案弹起,牵一道流畅无比的弧线,落在离他脚边不远的位置。 司檀小脸一白,稳落在冰凉熟悉的怀抱里。被人自后方钳制,她不能动弹,气呼呼地朝后蹬了一脚,“死闻亦,又欺负我!有灵力了不起啊?” “是了不起!”闻亦勾着恣意且放肆的笑容,颔首将她柔软透薄的耳垂含进口中。 带着水汽的冰凉浅吻自耳边道颈窝,略有痛意的酥麻顿时传遍全身,引得司檀不由自己控制地颤栗瑟缩。 “你见过更了不起的吗?”闻亦熟稔地嘶磨轻咬,将司檀娇软无骨小身子扳了过来。 口唇顷刻间被占据,司檀沉溺在他的索取里。双眼迷蒙,似有烟云浮游。短促而显凌乱的鼻息相互叠缠,带动胸前的波澜剧烈起伏。 迷离沉醉之间,清凉瞬息裹满她的全身。 司檀终于知道,什么是更了不起的了…… 完全不用浪费精力,她的衣裳已被褪的彻底。这样恍如风掠无影、雪融无痕般的能耐,到底算是相当了不起的一项技能。 可这大白天的,他要做什么? 尚未被吞噬的理智绵力支撑着她的挣扎,被碾压的丹唇轻开慢吐,支支吾吾,道出凌乱不堪的断字残句:“不,不行……” 游离中的手掌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挥舞的小爪子握住。闻亦咬一口她推拒的蜜粉小舌,晕开情.欲的墨瞳微微低垂,凝视着怀中的小人。 他说:“我不好看吗?” “什么?”司檀本就被她扰乱了心,这样一问,更是一脸懵。 “是我不好看吗?”闻亦咬着她的鼻尖,再次强调了一遍。 他在说什?司檀仰起头,醉意漫延的双眸,恍惚无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都不直接回答好不好看。闻亦腾出一手绕在身后,手掌缓缓下移,撩起她的白皙如藕的腿,迫使她紧靠自己支撑之际,将极具幽怨的亲吻加深下去。像是要将她揉碎,连皮带骨吞进腹中一样。 边啃咬边道:“一次看不住你,就胆儿肥了,敢盯着别人流口水。” “我没……” 还不待司檀说完,闻亦不作片刻犹豫地跻身进入。 “别,别在……” 这是书房啊—— 唇瓣相抵,阻下她无力的抗拒。夹带几许不满,几许惩治的颤动,撞碎她的惊呼,掩盖难掩的羞耻。全然不由自己的重重刺激,与交缠盛燃的炽热火焰,两相合欢,噬魂靡丽至极…… ☆、风云渐起 司檀暗暗发誓, 她再也不好奇了! 经历,以另一种独特而新颖的方式告诉她:非礼勿看,非礼勿言, 非礼莫相问。 呜呜呜, 她牢记于心还不行吗?有必要这么翻来覆去的作弄她? 用闻亦的话来答:很有必要。 教育,是当从一点一滴做起。 他的一点一滴, 不过是始于榻上,终于榻上罢了。 司檀可怜兮兮, “不, 开始的地方, 只要他高兴,可随心所欲!” 这一次,司檀受教。之前夹紧的尾巴, 还不够紧,她定要好好注意着,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以防“意外”随地而生。 再说长公主薛云希, 自她被纪惏扛走,再回到宣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6 平候府,已是多日之后…… 司檀连睡了许多天, 昼夜不分。具体,她也算不出中间隔的到底是有几日。只知道长公主进院门时,一张精致巧丽的鹅蛋脸上,阴鹜难看。点水妙目含怨, 弯月细眉蹙恼。落座时,一掌拍在案上,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 “上茶。”招呼了一声木缘,愤然将司檀手中的剪刀拽了出来。随手一捻,也不管到底是有几张,拿起就“咔咔”挥舞起来。 还能这么剪?司檀盯着在她手中灵活来回的剪刀,惊的怔然瞠目。她悄悄往前倾了一点,“长公主,谁惹你了?”趁着探问之际,将自己方才剪好的小像挪了过来。 这可是她的宝贝。 不不,是她说不出口的一肚子怨气! 司檀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怨气”,看长公主还在与纸张较劲,便问:“是纪先生惹你了?” “别给我提那个骗子!”不提还好,薛云希一听这人,眸中火焰冲天,面上登时难堪至极。她愤愤挥动着连剪数张,边剪边道:“老人家都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果然是有理有据的。” “呃……”有这么说过么?司檀凝滞着回味此言,竟是忍不住想要大笑出来。 是有鬼,还是个满嘴说胡话的鬼,会骗人,会欺人,还能折腾人。这可该怎么去形容? 就说,其实鬼,也有一张破嘴? 她若是这么告诉闻亦,他会不会被气昏过去。 不不不,昏的应该是她自己。若是真的肥了胆子说出来,以闻亦那条大尾巴狼的性子,准得变着法儿的再欺负她一顿。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得冷静。司檀摇摇头,忙一本正经地收了笑。 薛云希怒气正盛,隐有滔天之势。好似将那纸张当成了某人的脸,胡乱戳起来毫不手软。 “死骗子,敢跟皇兄合起伙来骗我,我戳死你我!” 今适风和天清。被她这么一倒腾,懒阳之下,碎纸翩然微扬,落院中繁花,宛若彩蝶翻飞,嬉闹无声。 司檀被此景致吸引,全无心思去顾薛云希。只抬头看着扬洒的碎片,昳丽笑颜轻绽,嫣然明媚。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上纸张被薛云希绞成一堆碎末,许是实在无物由着她继续发泄,终吐一口浊气,将剪刀搁下。 舒服多了! “你这儿怎么红了?”薛云希穿一袭对襟窄袖百合裙,手臂前伸之际,有青紫斑痕探袖而露。好巧不巧,恰被司檀回转的目光捕捉。 遭此一问,薛云希脸上明火消退,微有绯色。可很快,就被唇畔取而代之的恼怒埋没。她慌忙收手,拽了拽袖子掩盖下去,暗暗咬牙道:“被狗咬了。” “被狗?”司檀一双澈亮见底的眼睛此刻满是狐疑。 视线稍一流转,慢移至她紧裹的领口处。绣有如意云纹的领口,隐隐约约的红痕像是颗颗好奇探脑的小鱼,贼兮兮的模样,跃跃欲出。 司檀明了…… 她掩唇笑了笑,“哦,看来,纪先生就是那条狗啊!” 被人当面揭开,薛云希赧然无措。延伸至耳根的红霞,无不在证实着司檀的猜测。她窘而生恼,美目狠瞪着司檀,张了张口,欲狡辩而不得。 纪惏那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色狼…… 众目睽睽,将她这样丢脸地扛回去就算了,还仗着自己懂些医理,装模作样地要查看她伤势如何。 看就看,脱衣服干什么? 他看伤势了吗?她都不记得他是不是真的看了。只知道自己不知怎地就被剥的光溜溜,打又打不过,挣扎又不行,任他对着自己好一通蹂.躏。 他使劲地钳着她的手,捏的她想哭。还亲她,啃她,直到最后将她仍在榻上,吃了…… 骗子,衣冠禽兽! 薛云希一想到自己的可怜模样,在心里把纪惏骂了个彻底…… 不止纪惏一人。 想到那个坐观好戏的皇兄,她就气的想杀人。表哥是捡的也就算了,亲哥还胳膊肘朝外拐。真是…… 说什么纪惏是他的义弟,是母后的义子。这扯的都什么跟什么?义弟都饥不择食地将自己亲妹妹拐进榻上了,作为好兄长,竟还笑得出来? 之前不是还说风家不可轻易得罪,要退下这早年许下的婚约,他也是有心无力的吗?怎么纪惏一句话,就这么干干脆脆的退了? 都是骗子! 并不知薛云希到底在气什么,以为是在怪纪惏。司檀眨巴着眼睛,暗暗收集着薛云希脸色的变化,嘻嘻一笑,作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板正神色,道:“长公主,你那样厉害,他怎么咬得你,你该照本还回去的啊!” “你趁着他睡着,拿绳子将他绑了。你不是有鞭子吗,狠狠挥几下给他看看厉害,保准他以后不敢再咬你。” 这还是长公主之前见她被闻亦欺负的可怜,才想得办法来教的呢。只不过,司檀不知是长公主有意骗她,尝试失败了而已。 可长公主不一样啊,她是会功夫的人,应该,可以的罢? 就算真的失败,大不了,再被咬一顿好了。 薛云希被她这建议劈得可谓是外焦里嫩,良久才压下那道火光,一副我总算是认清了你的表情。她咂咂嘴,“果然,跟着表哥那种人,学不出什么好东西!” 明明是跟你学的。司檀抿了抿唇瓣,但笑不语。 又对着司檀好生发了一通牢骚,薛云希连饮数盏茶水。见时辰不早,拍拍屁股道:“得了,我该走了。” “小表嫂,以后,可没人给你出主意了。你好好保重哦——” 司檀蹙蹙鼻头,极显不以为然。长公主的主意,可不是一般的馊。 “你要去哪?回宫?” “不不不。”薛云希嘚瑟地飞舞着眉毛,“我要四处游荡去了,要不要偷偷跟着我一起走?话本,糖葫芦,应有尽有。” “不去。”司檀几乎是毫不犹疑拒绝。“闻亦说了,我不能乱跑。” “真是无趣。”薛云希边走边道:“我走了。你就待在这府内,跟你的宝贝夫君生孩子去吧!” 说走就走。不再为婚事发愁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司檀笑送薛云希离去,直至那一道飒然丰姿愈来愈远,消失不见。她方回神遥望一眼高墙外的碧色蓝空,久久而立…… 薛云希与风家的婚事退了,为何不先与纪先生订下?那纪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称为先生,却没有半分属于先生的儒雅呢? 司檀不理解。夜间先躺在榻上,她便一直转动着眼睛想。 待闻亦自浴房回来,她翻过去,摸索着蹭到他怀里。“闻亦,你与纪先生很早就认识吗?” 闻亦侧过身,朝着司檀脸上一把掐,“你怎么还想着他?” “不,不是……”她哪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7 敢再想。司檀慌忙伸手撑着他的肩头,防止他在压过来。仰起头时,很认真地将心中的疑惑说与他听。 闻亦笑了笑,与她说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纪惏并非北梁人,而是出自东周。 先帝还为亲王时,北梁与东周边境不宁,常年杀戮不断。先帝奉命征战东周,因缘际会之下,与纪惏的父母相识。陛下受父母影响,与他的这位义弟之间,趣味相投,关系好到胜似同胞亲生。 纪惏与他的父母常隐深山,低调不现人前。外人只知他们两家私交甚好,具体他们的身份到底为谁,从不得为外人而知。算来,这知道的,当今也就陛下与太后二人了。 有人传言,纪惏的父母乃东周贵人,可是真是假,是虚是实,无处得以考证…… 也难怪纪惏可以有能耐,轻轻松松地将束着长公主的婚事退了。凭着这样的关系,太后舍得为难吗? 司檀总觉得,这纪惏的父母,不止是神秘。他们之间,定然是有好故事。 可说与闻亦,闻亦只道是她听故事听上瘾了…… 司檀睡不着,再聊起长公主,想要问问她会去哪里。不知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闻亦不老实地摸着她的肚子打岔,“都这么久了,我的儿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又是要儿子。闻亦已经不止一次说起这事。可有没有,哪里是她能决定的事。司檀撇撇嘴,“你儿子不会来了,你就死心吧。” 闻亦笑着又揉了几圈,翻了个身,便将司檀紧紧箍在身.下,“看来,还是我不够配合,也不够努力。”说着,低下头就要来亲她。 还能不能放她好好歇息一晚? 司檀一副不愿意的样子,绷着脸,费足了力气,连掐带咬的,将闻亦推了下去。趁着可以舒口气的机会,蠕动着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你最好走开,别打扰我睡觉。” 方才还说睡不着来着。闻亦低头看看孤零零露在外的自己,无奈叹了口气:想要个儿子,真难! 他伸了手探过去,想要将司檀拽进怀里,可司檀裹着被子便往另一侧骨碌,边滚边说:“不许碰我。” 这一晚,闻亦果真老老实实地躺着。 之后,司檀渐渐发觉,她三餐膳食之中掺杂的苦味愈来愈重了。原还当是自己吃腻,多番对比之后,确实是不太对劲。 顾嬷嬷定是听了闻亦的,在暗中加大了药量。 要儿子,要儿子,有本事自己生一个去。 想归想。闻亦一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喝。司檀受了他声音的蛊惑,就算心里再不乐意,还是乖乖的送进肚子里。而对于膳食中的那点儿小秘密,她也没有刻意拆穿的意思。 七月中旬,宫里传来了大喜讯:皇后娘娘顺利诞下双生子。 周太后先前急于抱上孙子,逢陛下必催之。可陛下不知随了谁,任太后磨破嘴巴,也不愿纳一宫妃。加上册立皇后非他所愿,他避着躲着,耍性子不往椒房殿去。一来二去的,太后便无奈将注意四处散开,逢谁催谁。 更为奇怪的是,但凡被周太后催过的,竟无一有喜讯。 太后失望至极,几近绝望。不知听了哪位道人说,薛氏久无子嗣,乃先帝嗜杀成性而生怨,是邪物作祟的缘故。太后信以为真,近一年时间,不再强催,改日日诵经祈福。 谁知,还真叫那道人撞到了点儿上。也就一两个月,皇后有喜。 如今一次得双,太后乐坏了。婴孩坠地当晚,便嘱咐着让陛下下旨,好以此喜讯昭告天下,举国同喜。 七月,正是个不容忽视的好时候。陛下应太后所言,着令太常照理。并趁此时机,以安抚为由,邀分封在外的宗亲们,于八月十五中秋夜,同宴共饮。 中秋晚宴与皇子满月宴一并举办。如此盛大,可比元节当日。 先前圣寿节,太后为宫中祈福,已有两年不曾与大家同聚。齐王谋反之后,人心惶惶数月而不得安。今陛下亲旨邀请,各方不敢违逆,纷纷应邀回城。 怀安城一时间,人潮喧喧,众贵云集。 按礼去宫内看望过皇后,司檀便又一如往常。城内拥堵到何种地步,又有哪位贵人抵达,她均不作了解。 闻亦已多日不能陪着司檀闲坐,司檀百无聊赖。看艳阳西斜,碧空舒朗。想着许久不曾提笔描画,便让卓焉备了纸笔来。 七月至尾,隐有凉意,室内冰鉴皆已撤去。院中本就偏阴,现下不热不燥,温凉适宜。司檀认真执笔,勾勒着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安宁。 可这安宁并没有持续多久,院内脚步声匆忙响了一阵,丘管事到。他在院中汀步之下,拔高嗓音朝内禀了一声:“夫人,有贵客来访。” 司檀停了笔,眉头微微一蹙,“递上来。” 木缘接过丘管事手中的名帖,转而交给司檀。 “泾阳王侧妃?”她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看,又聚神凝思好生回想,也没记得对此人有什么印象。 闻亦不与泾阳王来往,更不说她了。她如何认得什么侧妃? 司檀理了理衣衫,步于门口,“丘管事,来人在何处?” “回夫人,老奴见来客马车外悬有泾阳王府的府牌,问过知是泾阳王侧妃,不敢怠慢,已请至正厅。” 已到了府内。司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追问一句:“她是要见侯爷?还是要见我?”若是见闻亦,就好办,只说他不在,打发走就好。可若是见她,那就要费一番力气应对。 她最怕的就是去应对那些人了。一个个都很能说。她自知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也没有他们脑子转的快。每每碰上此类事,好费力气。 丘管事再低了低身子,道:“是要见夫人的。” 如此,司檀更慌了。可她明白,在下人面前,不能慌的太明显。她捏捏衣袖,悄然蹭去掌心的虚汗,便摆手让丘管事先下去。 即是冲着见她的,又请进了府内,怕是不去见一面,是说不过去的失礼。闻亦不在,没有依靠,她再是惧怕也只得自己应对。 司檀轻呼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渐趋渐重的恐惧,唤了卓焉替她更衣…… ☆、闷烦狂躁 落霞隐匿, 稀暮冥冥。缕缕凉风拨动青条,携起脱枝绿叶纷扬腾空。 好一片映心之境。 司檀脚步虚浮,恹恹独行。一袭碧霞云纹曲裾深衣, 再裹束翠色丝带于腰间, 原是映衬玲珑身段的秀雅扮相。可一张失色小脸上,无神无彩的黑亮双眸不在。缓步鹅卵小道上, 整个人目光呆滞,六识散乱, 无知无觉间, 魂灵归于云霄之外…… 她怎么也想不到, 今日登门来访的泾阳王侧妃,会是司清,她的五姐。 当她小心翼翼地迈进正厅门槛, 在抬头看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8 见司清的一刹那,她惊了…… 记忆中的司清,清丽明媚,婉转优雅。瘦瘦弱弱的身板, 盈盈一握的纤腰。浅笑顾盼之间,眼波灵动柔美。 可在她眼前的人,稚嫩不在, 清丽无存,媚眼如丝,聘婷婀娜。远观近看,也就只余一个媚字。 自她嫁人起, 她只见过司清一次。她记得很清楚,是在圣寿节后的第一天。 这才多久不见,两年?她竟成了泾阳王的侧妃。 泾阳王,已过不惑之年,而司清呢,才比她大一岁而已。世人皆知,泾阳王好色,府内姬妾如云。单排的上号的,粗略算来也有九十多位夫人。 司清一心扑在画作之上,向来深居内阁,大门不出,怎就会与泾阳王攀扯上呢? 是父亲的主意?还是…… 司檀不敢深想。心里也实在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为了权势,竟到了这样疯狂的地步。 她就这么站着,愣愣地看着司清…… 司清笑了笑,屏退左右。面上司檀时,妙目浅弯,魅惑至极。道:“七妹妹,好久不见。”细柔如歌的嗓音,酥软浸骨。 司檀失神,良久才勾了勾唇角,应一句:“好久不见。” 司清举步轻摇,袅娜上前,一颦一笑,皆具离魂呈娇之色。一阵浓香入鼻,她笑着牵起司檀的手,“七妹妹是不认得我了吗?” 司檀手心虚汗频频外冒,心头巨大的震动,更是让她无言回之。 她一直静默着。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司清的话,远比司清模样的转变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说:“七妹妹,我与殿下动身的早,昨晚天黑之前抵达怀安。原还想着休息几日再来看你。忽地想起今日是母亲忌日,不放心,便过来看一看。希望没有搅扰到你守孝祭拜……” 司檀浑身僵硬,至她说完,回品良久,才疑声道:“是谁的忌日?” “母亲啊。”司清看着司檀,“七妹妹不会……忘记了罢?” “你说——”司檀不敢相信,紧抓着司清的肩头,“母亲,母亲怎么了?” 忌日? 不,母亲身体一直很好。只病了那么一次,怎会就不在了。 闻亦说过,说母亲随父亲去泾阳……她不是去了泾阳吗?怎么就……不在了呢? “怎么?七妹妹不知道吗?母亲病重时,宣平侯府明明来人探望过的。”司清眸中隐有泪意,丝柔音色夹带几重鼻音,叹道:“侯爷没告诉你。许是不愿你担心吧。” 司檀已经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有悔有恼,有自责有愧疚,百般杂陈的味道,将她的眼泪都吞噬了去。 她已经忘了去哭。 她不能相信,她的母亲,没了。 她还没见她最后一面,怎么就会这么走了呢? 司清紧抓着她的手,“母亲膝下只你一个女儿,病重缠绵榻上,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原以为你心中有气,不愿回府见她。她一直想见你,却怎么都等不到,就……” “没想到,是侯爷一直在瞒着你……” 哽咽说着,她便埋在司檀肩头抽泣起来…… 司檀不知司清中间又说了什么,她自己怎么屏退木缘与卓焉的,她也记不得了。 她只知,后来司清一直在哭,说母亲离世之际,没能见上司檀最后一面,都是闻亦的错。若不是他有意,母亲便不会有遗憾。 司檀觉得神志不由自己,许是出于习惯,朝着她大吼一顿,说:“侯爷是为何意,自有我亲自去问。你今日来,是为祭拜母亲的,还是为了控诉侯爷的?” “母亲病的那这样重,你们除了传信,何曾来府内详细告知一声?现在假惺惺地跑过来埋怨,你们有何居心……” 出了厅门,己都想不起到底说了些什么话。她脑中一幕幕回演的,都是她之前有意忽略的点滴。 她幼时摔倒磕到头,母亲为防止血液倒流,用自己的手臂撑了一夜。她闹水痘发热,母亲彻夜不睡地陪着她说话,给她讲故事。她八岁被恶人绑走,母亲四处寻找,几乎哭坏了眼睛。唯恐她再不见,从哪之后,母亲搬来与她同住,时时刻刻守着。 母亲一直都对她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她。 她怎么都给忘了呢? 现在母亲不在了,她才要去模糊母亲对她的责骂,想起母亲对她是好的……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呢? 司清说,母亲病榻上念叨着她,担忧着她。母亲是想见她的。可她自己呢,一直在做些什么? 司檀忽然觉得自己的魂魄由不得自己控制,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摇摇晃晃地在园中徘徊许久,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天黑了,墨幕如布展空。没有星辰与月亮的夜,压抑深沉。 待闻亦回到院中时,卓焉与木缘正在房门外打转。室内并无燃灯,上下漆黑一片。顾嬷嬷身后,有婢子垂首林立,低眉顺眼地端着几盘精致膳食。 卓焉与木缘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亦不敢随意猜测。闻亦问起,她们单指了指婢子手中的晚膳。 没吃饭就睡了吗?司檀夜里容易饿,晚间都会吃得很多。将肚子填的圆乎乎的。今是怎么了? 闻亦蹙了蹙眉头,大袖轻漾,将房门轻松开启…… 卓焉慌忙进门,将灯火燃起几盏,令婢子搁下膳食,方与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借着虚晃的灯火,闻亦这才看清,司檀并没去榻上,而是独自背对门外,小小身板纹丝不动,孤零零地蹲坐在地。 不是最怕黑了,还这么待着。闻亦快步走过去,“也不燃灯,也不用膳,你是当自己是蘑菇吗?”说着,倾身就要去抱她起来。 “闻亦,我梦见母亲了。”司檀轻软无力地推开了他的手,不允他靠近。 闻亦稍有一怔,很快温然含笑,将她揽回在怀中,“许是长久不见,想了。”他低头吻在她匀亮丝滑的发间,馨然香味窜入鼻息,再次垂目,极具怜惜,“待有机会,我陪你出去转转。” 司檀面容隐在暗影下,看不清波澜几何。只那声音,夹带着几分怆凉,道:“我想见她。” “有机会,自是可以见到的。”闻亦笑着转过身,将不远处的彩釉合欢润瓷托盘端了过来,“胡思乱想这么久,肚子定是饿了。来,顾嬷嬷做了你爱吃的松卷,先尝一口。”他执箸夹起一块,递于司檀眼前。 有机会可以见到吗?什么机会?司檀胸中忽然翻腾起一阵烈焰,抑制不住地就要喷薄而发。 她怒瞪着眼前的松卷,愤然登时将她的大脑填满。只闻“啪”的一声,她想也不想地,抬手将其打落在地。 “怎么越来越孩子气。”闻亦无奈轻叹,再耐心地夹起一块来,“听话。先填饱肚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19 子,等上了榻,再慢慢想不迟。” 恼怒之下,司檀并不为所动。毫无意外地,松卷再次被打落。自地板上滚动几圈之后,停在几案一角。 再夹起,她再次动手。 闻亦眉心微低,面上隐有薄怒。一双清眸直视着缩在暗处的任性身影,道:“捡起来。” 司檀火气盛燃,紧绷着脸,抬脚将那静止在几脚处的松卷踢的更远。 “听到了吗?捡起来。”闻亦嗓音忽仰,肃然而严厉。吓的司檀肩头一抖,遍体生寒。 可这份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委屈,愤怒,乃至从一开始起,那股在体内滋生的烈焰,顷刻间掩埋去这份冷寒。 司檀不能自抑,转过身来,使劲咬唇,将他手中整盘的松卷都打翻在地…… 高处坠物的一声脆响之后,是噼啪的碎裂声。闻亦面色骤转冷怒,朦胧之中,却又显隐忍。眸光扫过一地碎片,沉声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得这么不听话了?” “你娶我回来。是想我一直都听你话吗?”司檀终于开口。她微扬起下巴,圆脸惨白,眸色沉沉。不知是因怒气,还是因恐惧,映着摇曳的昏黄灯光,她面上绷直的细小筋脉清晰易见。 闻亦扳着她单薄的肩头,“你在胡说什么?” 司檀蹭开他的手,“你说的听话,就是要像个圈养的鸟儿一样养我吗?任你投喂,听你命令?或者,当你寻开心的木偶?” 闻亦僵视着司檀倔强的脸,连同她面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被尽无遗漏地收纳眼底。原本空洞的心头,恍在不经意间被银针刺了一下。 他尽量压下那股怒意与刺痛,道:“你是怎么了,好好的发什么疯?” “你见过我发疯吗?”也不知是不是被他这话刺激,司檀登时怒不可遏。 她狠咬贝齿,鼻息粗重的来回,想要尽力浇灭那说不出口的冲动。可任她再怎么使狠劲,都是徒劳。 她四向环顾,眸中愈发浓烈的火光,将她的理智与柔软统统淹没。 她挥舞着两手,餐盘、砚台、纸张,但凡是眼里看到,她都想拿起愤愤摔了出去。一股脑地,连同挂在房中分隔梁架上的纱幔,也被她扯的开了数道口子。 她是疯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交织着布条的撕裂。若泣诉的清脆,似低控的深沉,毫不保留地冲击着静谧安和的夜晚。 饭菜滩倒一地,墨迹扬洒四溅。那被她扯破的纱幔,恍如幽冥白幡。 隐忍许久,闻亦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司檀拼命甩开他的钳制,并用力将他推开。 她根本不去看她的裙角沾染了什么东子,脏了还是不脏。她只有一个念头:还不够。 .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咬一样,驱使着她抛去理智,毫不顾忌地去摧毁眼前之物。 “都欺我,骗我,当我傻是吗?”她来来回回地走着,凌乱撕扯开已经破碎不堪的纱幔,扬手将其丢在地上后,怨愤指着闻亦大吼:“旁人欺负我,你也要来欺负我吗?” 她情绪已然至崩塌的边缘。闻亦眉头锁了又锁,暗觉出异样,忙阔步上前,将她紧紧裹在怀中,“七七,别这样。谁欺负你,谁惹了你不高兴,你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熟悉的温度在尝试唤起她的理智。原本不由自我的狂乱,渐趋平息。憋闷已久的疯乱情绪,顷刻间转化为无助的哭喊,她深埋在闻亦怀里,嚎啕不已:“我母亲死了……” “我母亲死了,死了两年。” “两年了,我到现在才知道。” “她念叨我,惦记我,我还怪她——” 难怪她会突然提起此事。闻亦轻抚着他剧烈颤抖的脊背,“七七,这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母亲,也不会怪你……” 司檀紧揪着闻亦的衣领,放肆哭喊,“你早就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哭,闻亦的心也跟着一起疼。沉默良久,他嗓音极致轻柔,道:“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七七……” 司檀松了手,腾地一下将闻亦再次推出去。减弱的火焰再次疯狂席卷,占据了她的心口,她的大脑。那双水汽氤氲的黑眸,也有赤红冲破稀薄,恣意转浓,放肆蔓延。 “为我好,为我好。总是为我好,你做什么都对,说什么都有理。你骗我是为我好,瞒我也是为我好。那是我母亲!她病了,死了,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吗?” 越说越冲动,那股闷烦与狂躁,好似飓风暴雨下翻涌不止的海浪,一波盛于一波。 闻亦伸了伸手,想要将她拉回,却被她愤而拒绝。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七七,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有些事,原比想象中的要复杂。瞒着总比赤.裸无情摊开好。你要明白……” “我不明白!” “七七,你听我说……” “住口。” 司檀没了听他继续说下去的耐性,陌生而疏离地退后几步,指着房门,“滚出去——” 闻亦眸色一凝,僵硬怔在原地。 他不相信,他一直乖巧听话,想要紧紧护在羽翼下的七七,竟然能开口说出这种话。 他的七七,会依赖,会撒娇,会无理取闹。就算是在生气,只好言一哄即可。 她,绝对不会让他滚。 几乎是要认为是错觉了。良久的凝视,他在她眼中,看不到半分的流恋与懊悔。费力张了张口,欲确认一遍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司檀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她想也不想,红着眼睛狠瞪向闻亦,“我说。我再也不想听你满口鬼话,也不要再信你了。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理你。我,现在要你滚出去!” 到最后,她几乎是在朝着他嘶吼。 他听清楚了。 心头骤然的冷缩,牵扯着他四肢百骸的颤动。闻亦面容失常平静,低目望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圆润小脸。 有那么一瞬,他开始怀疑自己。 八百年来的坚持,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如若不是他一直不放手,是不是,她会轻松一点…… 他苦涩勾了勾唇角,缓步逼近,“就因为我有顾虑而没告诉你。你要撵我走。是不是?” 他想等一等,等她说“不是”。只要她说不是,他便忘了方才的话。或者她哭也行。只要她此刻流一滴泪出来,他什么都不予计较了。 可是很遗憾,他想要看到的,什么也没有…… 那双澈亮的眼睛里,是愤怒,是冰冷,是厌恶,是烦躁。 毫无情意可言。 他道:“好,我走就是。”微哑的寥寥几字,像是抽离了他所有的精力。 说罢,直接转了身,毫无犹疑地提步往外…… 再次升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0 腾起来的狂躁,迫使司檀无暇去挽留。她踢开躺在脚边的茶壶,又去扫几上的残留的碗碟。粗重喘息之际,她使劲抓着脖颈,好让自己吸取几丝微凉空气。 可还是不够,她胡乱舞动着两手,无法自控地撕扯开衣领。 闻亦沉重往外,刚碰上门板,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待转过身来,司檀已经倒在了一地狼藉里。 有碎裂的瓷片埋进她的薄裳,嵌进她的手心,她的肩头,她的腿,她的脚。星星点点的殷红在她身上晕染开来,借着昏昏灯火,宛若沾水朱砂,妖娆地暗自盛放。 “七七——” 闻亦面色一凛,扬袖扫一道轻风,不偏不倚地将她带进怀里…… ☆、惊中存喜 “如何?” 胡冥苍目低垂, 微凝片刻,方收针入囊。道:“伤是小事。”他缠结好细带,将针囊搁置药箱。 “既是小事, 为何还不醒来?”闻亦眉头拧锁, 灵力凝聚掌心,欲探一探她的魂魄可安。 “昏倒乃急火攻心, 我已施过针,待半柱香左右便醒了。”胡冥说着, 示意卓焉将笔墨置于矮几。 稍作浅思, 他躬身提笔, 窃笑着边写边道:“夕月香,味烈浓郁,持久浸脾, 夜间尤甚。女子孕期本就神经脆弱,烦躁易怒。一旦无意沾染,神识散乱、胸闷难疏。常人偶用此香并无大碍,若是常闻, 不出三年,必引癫狂之症。” “夕月香?”闻亦道:“府内何曾有过?” “没有?”这胡冥倒开始疑惑了。他收笔靠砚,转而打量起闻亦来, “我以为是将军……”撞上闻亦颇显幽深的眸光,他脊背渗寒,不敢再往下说了。 闻亦道:“以为什么?” 被这一道威压震地喘不过气来,胡冥捂着胸口, 讪讪一笑,“以为是将军……有意,有意用来……调.情的。” 木缘与卓焉正在室内待差遣,听胡冥此言,倏地红了脸,慌忙低下头。 毫无意外的,一道明光划破帐幔,直向胡冥胸口击去。没有多少劲力的一招,对胡冥来说,若承接下来,足以要他半条命了。长久以来,他无灵力回之,闪身避开的还是可以的。 他躲的极为熟练,明光仅擦他的肩头,往外便逐步弱了下去。 “好险。”胡冥轻拍着扑跳中的心脏,一张老脸,极具劫后余生的庆幸。 夕月香,产自北梁以南。这闻亦是知的。怀安香料颇繁,且精纯至良,有这夕月不足为怪。可她平日不用香粉,如何会沾染此物。 闻亦稍作思索,缓步走出,面向卓焉道:“她今日见了谁?” 闷沉隐忍的声音,迫使卓焉蓦然收笑,她想了想,说:“是五小姐。” “不不不,侯爷,五小姐已经不是当初的五小姐了。而今她已是泾阳王侧妃。”卓焉试探性地抬起头来,“侯爷,是她要害小姐吗?” 若有心要以夕月香害她,今日只见一面,根本不足以催发病症,何苦为之? 若不是,她身上为何会无缘无故沾染上?闻亦越想越疑,垂眸间,瞳中绿芒轻漾,引室内静寂非常。 胡冥怯怯扫一眼遮蔽的帐幔,又看了看聚神凝思中的闻亦,良久,才极为不解地抬手挠抓银发,道:“不是、不是应该,先担心一下孩子的吗?”人都伤了,精神也不太好,为何没有一人问起,是他方才说得不太明显吗? “孩子?”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胡冥脸上。 看来真是都没听到。胡冥无奈地低声叹口气,“近两月余,这小豆芽儿平日都不觉有不适?你们要么近身伺候,要么同饮同寝,也都不曾有所意识?” 胡冥说着,见两个近身丫头茫然到一无所知,算是崩溃了。不过想想,他们都还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发现不了正常。 至于那小豆芽儿…… 她若是知道,那才是真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小姐有孩子了?”卓焉像是要仔细确认一遍,疑声问道。 胡冥无语扶额:“是我说的还不够明显?” “真有了?”前几天还在念叨,为何小姐的孩子还不来,不曾想,这……说来就来了?卓焉飘然不知所以,紧拽着木缘的手,倒像是她有了似的,几欲惊呼大笑、奔走告喜。 似是沾染了喜气,胡冥也从无奈中抽离。原就苍老的脸上,映着火光,折痕尤显清晰,且怪异。 几人的喜乐均无可藏匿,只闻亦静然立在原地,面色平静如夜下清池。退去墨色的瞳孔,愈发凝重。 好半晌地仔细回想,方敛神回转。掀起幽然低垂的帐幔,撩袍提步,迈上木阶宽台。 胡冥与木缘二人率先退出,或拿药,或煎药,各行其事。卓焉则去往后院,打算备些膳食端来。 外头一片默然的忙碌,合目在榻的司檀,还不曾发觉…… 她青丝幽垂,落在枕边。一双细眉深蹙,睫羽含惧轻颤,凝脂圆脸褪去血色,隐约间发白紧绷。 闻亦行于榻前,入眼看到的,就是这样让人揪心的一幕。 他斜躺在侧,轻柔地将司檀拥进怀里。绵软无力的身躯,由于呼吸的不顺,带动胸前起伏。一颤一抖,抽打着他空洞无波的心头。 他紧紧裹着,恍惚之间,竟发觉这具小小的身子,沉重到他负担不起…… 他的确是负担不起了…… 近一年来,他时时盼着,日日念着。他想要一个孩子。可以……在他伸手不及的时候,保护她,照顾她,陪伴她。 可当他猝不及防地来了,他竟无一丝欣然之意。他贪,他念,他忧,他亦感觉心酸不已…… 身上的脏乱不堪的的衣袍还未换下,污渍似有非无的,在不经意间粘上薄帐。可他顾不得。他现在只想抱抱她…… 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就好。 熟悉的气息圈绕的身前,馨甜如蜜的味道,教他眷恋,且愈发贪婪。他抬手轻抚着她凝玉般圆润的脸蛋,如绸如丝的触感,直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 “七七——” 随着他温柔的轻唤,司檀闭合的双睫微微抖动了一下。许是习惯使然,她顺着记忆中凉意,瑟缩着蹭了蹭。 初离混沌,她茫然忽闪着眼睛,墨珠微微流转片刻,方忆起晚间之事。她想挪动,可腰间紧箍的力道,压迫地她呼吸紊乱。身后的那股清凉,更是直入筋脉,顺带敲击起她不怎安宁的心脏。 “醒了?”闻亦低头轻吻在她额头,“还疼不疼,饿不饿?” 司檀转眸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目光慢移至腰间,看到那双钳制着自己的大手,她怒意再起,两手使力,挣扎着想要脱离出去。 “七七——”他用力抱着不允她动,“哪里还有不舒服,告诉我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1 ?” 司檀停手,“我母亲,葬在哪里?” 她还念着这件事。夕月香一时间难以散去,唯恐再不甚挑起她熄灭的闷烦与暴躁,闻亦张了张口,一时并不知该作何回答。 “葬在哪?”刚刚好容易寻回的依赖再次消失不见。司檀像是没了多少耐心,仰头看着他时,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闻亦的心头,几重痛楚交合。良久,才柔声唤了句:“七七——” 轻唤带动了司檀肩头的颤动。她强忍着浑身的刺痛,缓缓转过头去,以背漠然地对着闻亦。 “你要说不知道,便出去吧!” “别再撵我走了。”闻亦锁紧额手臂,下颌抵在她发间,语气中几乎是在低声请求:“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的。你打也好,骂也好,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可以。只请你……别让我出去。” “你说罢。”她并未转身,面朝阴暗的角落,强忍去鼻头的酸涩。 “是在怀安城外的南山脚下。”闻亦想了想,道:“她,是在去泾阳的路上去世的……” 司融着下人以草席卷裹,弃之荒野。那处距离怀安相对较远,又是荒芜之地,多群狼凶兽出没。落在山上的新坟,都有好几家被野猪钻拱的不成样子,更何况是在草席中的林氏…… 林氏所中之毒,寻常人便是再有能耐,也配不出个其中一二。他怀疑是魍灿暗中指引,便着魑阴盯着。自司融离城当日,魑阴也不曾懈怠分毫。 可这样一番追寻下来,并未寻得魍灿踪迹。却在无意间,听到了胡氏现于司融的一记毒策。 也就是在下人抛尸之后,魑阴传音与魅无,征得同意,才将林氏的尸身,暗中带回了怀安。 司檀不善与人玩弄心思,这些个阴诡之事,闻亦不忍她知晓。百般顾虑,着人在南山下掘墓,将林氏安葬。 原就当她真的随司融去了泾阳。 谁料,司融一家攀扯上泾阳王,竟还借助泾阳王的威势重回怀安…… 这样残忍的一件旧事再被提起,与司檀来说,有害无益。闻亦自是知晓,司檀心智脆弱,受不了多方刺激。而今再与她说起,也就单告诉了她林氏的安葬地点,林氏死因,是否是人为,他仍旧避开不谈。 并不是在怀安就去世了的…… 司檀听后,好半晌没有动静。背对着闻亦,许久,才抖着肩膀哭出声来。 她原就胆小,在太史府生活的那十五年里,她谨小慎微,遇事能忍则忍。可有林氏在,她起码还有依靠。哪怕这依靠,对她来说,并不怎么让她觉得有多安稳。 如今,这样一个支撑她的老梁坍塌,就算她有新的,也及不上给予她生命的那一株。 她之前,还不懂失去是什么滋味。如今她初次懂得,她的母亲也不在了。 承受的过这一次,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太痛了? 闻亦轻轻地揽过她,将她柔弱无力的身子紧嵌入自己怀中,“便是再亲的人,到一定时候也会离开。失去了亲人,还有新的要来。今夜哭过一场,往后便不许再因同一件事哭了。” 司檀颤栗瑟缩,埋没在灯光不及的角落里。起伏的幽咽声传出,在这静止的夜晚,恍如失魂落魄的无措困兽。 终是没有了力气,抽泣转为无声。闻亦扳过司檀的肩膀,将她面向自己,“七七要乖,擦了眼泪,起身去吃些东西。填饱了肚子,明天才有力气。”轻拍着她的脊背,闻亦眸光凝结如练月华,嗓音更是温柔清和至极,如风如羽般的。 愧悔与懊恼唤醒了她的神志,牵动起她心头被刻意掩埋的触动。司檀紧攥着他的衣领,迷路小奶猫似的钻在他颈窝,抽噎道:“对不起……” “傻。”闻亦顺着她落在身后的墨发,“说什么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 闻亦腾出手捧起她沾满水汽的圆脸,“不怪你。是我自以为考虑周全,反倒惹你伤心。”他低头轻吻下去,冰凉的唇瓣交叠,蕴无边怜惜。 “我往后再惹你生气,你打我便是,莫在冲动地撵我就好了。”他轻咬一口,笑说道:“这府内,出了这院门,我实在无处可去。抱不得你,外边又凉,是要冻死人的。” 被他这样可怜兮兮地一顿控诉,司檀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一点儿都不正经……”说着说着,她的泪再次滚落下来。 水汽迷蒙之中,唇瓣的笑意轻绽如初。她悄声抹去泪痕,揽在闻亦腰间,触动卷起她的依赖,缠搅着懊与悔,直教她心头暖意融春…… 在大梁,但凡先人卒去,头年忌辰需得设筵席祭祀。可林氏去世至今,已足两年,忌辰可提早,不可后补。再者,遵照旧制,女子出嫁,一切皆从夫家规定,更是不得私设牌位。 设筵祭定然是行不通,又不能设牌位。如此,不足三年,不去墓前,她是连祭拜都不能了。 思来想去一整夜,翌日一早,司檀起榻之后,看天高云淡,便要闹着去南山一趟。 闻亦自是不许。她摔倒之际,身上多处被瓷片划伤。经一夜休养,就算是胡冥有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让口子瞬间黏合。一来二去,加上舟车辛劳,她如何承受得了。 更何况,还要顾及腹中胎儿。才两月,最是马虎不得。 闻亦没开口,也没人与她说孩子一事。司檀不知,便缠着闻亦,几乎将好话说尽。 闻亦最终做了最大的让步,想去也可以,便是在伤养好之后。 好在闻亦又想了其他法子,准她寻府中偏西的一处僻静院落,请道人为林氏诵经,再烧些纸钱,当作祭过。 司檀难过了几日。胡冥说,女子孕期情绪波动不宜过大,闻亦寻许多法子尝试,终是不及顾嬷嬷有经验。在她的费力调养下,除了嗜睡犯懒,司檀食欲大好,全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 被顾嬷嬷各种好吃的诱惑下去,也就五六天的时间,司檀便圆乎乎的,尤其那张软润的脸蛋,像个出笼的包子,一掐就是一个指印。 闻亦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不管白天夜里,只要司檀在他身旁,总逃不过他的一番逗弄。 直到把司檀揉得生气,或者捏红了才算罢。 司檀有苦难言…… 晚间沐浴过后,对着镜子来回照了半晌,司檀气呼呼地丢下手中木梳,胀着圆鼓鼓的两腮爬上了榻。 闻亦自浴房出来,见不到她的影子,猜着她会在榻上翻跟头。恐她不甚跌下去,匆匆走过去查看。 谁知,她今日出奇的安静。两眼睑耷拉着,耳朵也软趴趴的好没精神。一张软嘟嘟的小脸,更是极显幽怨地绷起。 闻亦悄声走过去,习惯性朝着她脸上捏了一把,“怎么了,傲的跟个背壳蜗牛一样,谁惹你不高兴了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2 ?” “你才是蜗牛。”司檀鼻音一扬,朝他哼了一声,愤然环胸,瞪着木梁。 闻亦躺在她身侧,“过来与我说说。” 司檀静止许久,才从榻上爬起,跪着挪近闻亦,边挪边道:“闻亦,你看我,这两天是不是胖了许多?” “是吗?”闻亦趁机将她浑身上下揉了个遍,待觉得满足,装模作样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点头:“嗯,是有点圆。” “看吧,我就说圆了。”司檀也不生气。对着自己上下打量一番,熟练勾上闻亦的脖颈,“你都说圆了,顾嬷嬷还说不够。定是她在哄我的。” “你看,我一笑,脸绷的僵硬难受,像是裹了泥一样。”像是要向闻亦证明似的,她抿着唇瓣,狠狠弯起唇角,狠力扯出一道饱满的弧度,打算让他再仔细分辨一下。 闻亦被她这么一逗,止不住将她拽进怀里,揉搓着朗声大笑起来。 哪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儿! 被闻亦突然袭击的莫名其妙,游离在身上的手掌更是搓的她浑身不舒服。司檀倾身往前,朝着他颈间大啃一口。 “你闭嘴,不许笑话我!” 闻亦果真憋笑不再出声。 司檀像是有一肚子怨言道不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多都是顾嬷嬷让她吃这个那个,吃不完不许起身。卓焉与木缘也是,串通好了似的,变着法诱惑她…… 倒豆子一样的说完一波,司檀苦兮兮地皱缩着脸,“真是奇怪,一会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许碰,一会又让我吃这个那个?她们这是怎么了?脑子坏了?”她低声嘟囔说:“这么下去,可是要将我当猪崽子养了。” 哪是什么猪崽子,现在已经是有崽子的了。 闻亦轻声笑着,扳过她的软绵绵的肩头,示意她躺在身旁。司檀听话地往她怀中缩了缩。 他说:“她们这么做,自是有她们的道理。” 司檀撇撇嘴,“能有什么道理?” “傻。”闻亦轻捏她秀挺的鼻头,随着凉意的辗转,自上缓移至她尚还算平坦的小腹,“你现在吃的,可是两个人的口粮,自当要多,要精细。不止是吃的,连平日接触的,大小都不能大意。” 司檀茫然忽闪着宛若璀璨星火的眼睛,“为什么?”莫不是她真成那易碎易坏的瓷娃娃了? 闻亦笑笑,含住她娇滴滴的耳垂。咬磨片刻,才握紧她微热的白皙柔夷,将其轻搁在他手掌抚过的位置,“因为这里的小人儿,可比你挑剔!” “什么小人?很挑剔吗?”司檀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揉又捏地摸索半晌,除了隐藏在薄衫下一块又一块的肉,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胎膜看着闻亦,恰对上他极致温柔的眼神,一瞬间恍惚地漫起飞霞。 这样迷糊,闻亦哭笑不得。他裹住那双小巧的手,颇感无奈地说道:“是我们的孩子——” “原来是个孩子啊!司檀默声念着。忽地有了反应,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睁大眼睛,水雾缭绕的瞳孔,漆黑莹彩。她扑棱开闻亦的钳制,自她怀中弹起来,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闻亦无言回之…… 她自己抓耳思索,再回想起顾嬷嬷之前的话,便自己明白过来了。果真是那样了,便会有孩子。她低头摸摸毫无感觉的肚皮,脑中霎时凝集了千百个未解的疑问。 接下来,她几乎是要在这一夜之间,用尽所有的精力要揭开这千百个疑问…… 清月莞然,穿透摇曳的枝条,映摩挲苍叶透窗台而入,洒一室如昼明辉。伴随着夜色的渐浓渐深,闻亦的无可奈何,才是真正的开始…… 司檀敞开要探知万物因果的窗口,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自她口中脱出。那双仿佛被烟雨洗涤过的澈亮星眸,暗影下毫无倦怠之意,映着余留的夜灯,闪烁出奇妙光芒。 从孩子为何能进入肚子里起,到孩子如何吸收养分成长,再到他何时落地,怎么落地…… 说到人,便聊到了神怪。她又开始担心起来。想着闻亦非寻常人,那她与他之间的孩子,生出来会是个怪物吗? 闻亦尽量耐心的与她讲解,将自己八百年的的思想深度挖掘、再度挖掘,可即便如此,对她的……这种问题的答案,仍旧束手无策。 “明日还要去往南山,需得早些睡。”闻亦提醒。 可司檀精神上佳,摇摇头,像只壁虎一样攀挂在闻亦身上,下巴抵在他胸口,一颤一动地说道:“我有好多问题没问出来,还睡不着。 还有好多问题? 终于忍无可忍,闻亦手掌悄然移动在她颈窝,微凝几分灵力,趁着司檀毫无防备之时,轻抚上她炯然有神的双眸。 带着凉意的指腹如柳絮撩划,萦绕在耳边的闹腾终于安静下来。 “你怎么这么闹人?”闻亦环臂裹紧她乖顺绵软的身子,低头温声笑笑,也不去翻动她的睡姿,允她就这么趴在自己身上。 ☆、不可思议 后半夜浓云忽起, 疏雨淅沥。 原定早起去南山,可受此天气阻挠,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祭祀所用之物, 原先早已备好搁在马车上。可这天气太出人意料, 无法,司檀用过早膳之后, 只得等在府中,需得看天气如何, 再决定是否出行。 好在这雨并不缠人, 停下之后云开雾散。时隐时现的微光之下, 暖意渐盛,潮湿的地面不需多久便已干透。 若是不去这一趟,司檀是不会安心的。她近来情绪不稳, 极易无端烦躁。既答应过,闻亦不愿她再失落。见天色转好,想着距离并不太远,提早用了午膳, 陪司檀同往南山一趟。 雨过微凉,又有风,吹的满园枯叶瑟瑟飞扬。司檀裹了件绣流云暗纹的连帽大氅, 丝带系结,盘于下颌。特意添加的衣裳,隔风又不焐人。深衣暗纹,与司檀平日素洁鲜亮的衣衫颜色大所不同, 可正适合今日。虽说现在,她脸上稚气犹在,可远看着,倒也相称。 收拾好,闻亦牵着司檀迈出府门,随行四名仆役已等候在外。 每每出行前,恐再落下不该落的耽误时辰,随从都得挨个检查一番。今日亦是如此。 淡云收卷,遮阳蔽日,风起稍有凉意。闻亦自是不允司檀在外等,直接带她凳上车驾。 刚坐好,便有仆役来报,说:夜里起雨,香、纸保管不当,有部分受潮,用不得了。 听仆役这样一说,司檀当即拧着眉头。她不想再耽搁下去。若是今日不去,还得再等。眼看就要到中秋宴,恰是皇子满月,这前后颇多讲究,纸钱挂不得,金箔烧不得。可如何是好? 她问说:“府中不曾有余的?” 仆役恭敬应道:“回夫人,府中少有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3 祭祀,先前多半年购置一次,寒食一过,不曾余。” 司檀的眉头拧巴的像是条麻绳。闻亦拍了拍她的手,转脸对他仆役道:“途径南市寻一处停车,着人买一捆就是。” 那仆役应下退去,闻亦方笑着揽回司檀。车夫受令扬鞭驱车,带动窗幔迎风幽晃。总算是出发。 南市逢集,道上人潮往返,络绎不绝。便是有凉气不时侵袭,也压制不下这份喧闹的热浪。 司檀缩在闻亦怀里,听得热闹,也坐不住了。凡转过街角,她必掀开窗幔,像只好奇的猫儿,转动着墨珠去搜寻外界的奇妙。 可再是热闹,她也只看看,耷拉下来的唇角,并不显一丝笑意。 阔道两侧都是摊贩,叫卖声、争论声、讨价还价声,声声相合。仆役兜转良久,总算是找了一条偏僻窄巷,待停稳车马,匆匆没在人流间,去买所需之物。 弱化了吵闹声,倒显得这窄巷静寂的吓人。司檀紧绷着脸,也不再好奇,安安静静的坐在闻亦身侧。 “不会太久的。”闻亦宽慰说着,握紧了她热乎乎的小手。 司檀正要开口问还来不来得及,忽地一阵浓香擦过鼻头。她腾地一下直起身来,两眼溜溜圆瞪,怔然片刻,屏息流转起来。 眼看着她那双兔耳朵举的老高,闻亦禁不住轻捏一把,“怎么了?” 这香,好似在哪里闻到过。司檀折扇似的睫羽上下忽闪,抬眼疑惑地看了看闻亦,又蹙着眉头缓缓掀起车帘。 这一看,她不由一惊…… 这巷子,有灰砖高墙各自相背围合。黛瓦盖封下,尤显窄狭。约容纳一车的宽度,难有人在停车之后还能挤得进来。巷浅一眼见底,粗略算来,也不过几丈深。 而这样的巷子里,在他们之后,接近巷尾墙角的位置,还停有一辆阔大奢华,由上好密纹锦缎包裹,外雕盘丝青藤的双驱车驾。车驾正对巷口,两旁无仆役、无车夫,单未落栓的车马静止于此。 凉风卷动,车帘放肆飞扬。随着这样的动静,车内惹火勾人的一幕,随之展露无遗…… 女子斜坐在塌,身上衣衫褪半,裙带凌乱。朝前躬起的玲珑,遮挡了她的面容,倒是匀称沟渠左右,那凝脂似的两玉峰毫无遮挡。就连那娇羞的红蕾,在被风拍打的车帘下,都是清晰可见。 不知是没有意识到,还是来不及意识。她不曾抬眼看一眼前方,旁若无人的扭动着窈窕身躯,宛若腾蛇的纤细腰肢,蹭去身上所剩不多的织物,撩动一车的盎然春意。 车驾帘动似落水,幽晃之际,自里侧探出的一只大手…… 那手肆意来去,揉捏出一道又一道淫.靡。所到之处,桃.色细粉慢滑,自脖颈至肚脐,恍若天边晕开的条状落霞。 待细粉无处可沾,香郁亦足够浓烈,大手狠戾捞起娇软无力的女子,迫使她瘫软在自己怀里。 这一起一落,女子丹唇开合,挤出一声绵长酥软的嘤咛。 待看清那张脸,司檀红胀发热的脸转瞬为白,拽着车帘的手更是失控发软起来…… 司清? 怎么会是她呢?她不太相信地挪开视线,转而将其移动在车驾旁侧。 “泾阳”,恍如放射出银针般的二字入了眼,司檀心头一凝,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她清淡寡性,怎么就…… 这可是街道啊!南市逢集,人潮拥堵不堪,他们如此不分场地,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再一道呻·吟,来不及更多思考,司檀慌乱放下帘子。一张红白相间的脸蛋,像是做了错事一样,狠命地往下垂去。 “怎么了?”闻亦发觉了她的异样,倾身往前,欲掀帘探个究竟。 “你不要看!”司檀夹着嗓子低呼一声,以迅雷之势抓紧了窗幔两角。 闻亦抬起的手落了空,转而将她裹进怀里。“你自己看了个够,倒是不许旁人看了。”虽是埋怨的话,可带笑的眉眼中,温柔到并没有一分埋怨的意思。 司檀紧抿嘴巴,使劲晃晃脑袋,想要尽力甩去方才看到的一幕。可浅渗进车内的浓烈香粉,像是要有意提醒她一样,怎么也消散不开。 她往闻亦怀里钻了钻,狠掐一把提醒说:“你不许看。” “好。”闻亦浅吻一口,道:“我不看就是。” 可刚说完,自外处极不配合的钻来一阵又一阵靡丽之音…… “嗯……”酥进骨子里的娇.吟,几许痛处,几重刺激与沉迷。 “是不是想要了?” 脆响拍打过后,是女子的扬声呼喊。 “有这香粉,你倒是会发·浪地往本王身上贴。” “给我,给……。” …… 或索取,所辱骂,一浪高过一浪。愈发不可描述地羞耻声融合为一,借风力传递进来。司檀红胀着脸,觉得灼烫的发疼。 不止是他二人,守在车驾外的几名仆役,更是听得浑身燥热。 “殿下,嗯……” 司檀缩在闻亦怀里,原本是想再躲的再深一点,也好隔开这羞人的声响。可刚撩起他的袖子,正打算捂耳朵,忽地抬眸看了闻亦一眼。 大多都是司清的声音,他竟然不闪不避? 司檀气呼呼地丢开阔袖,随意扑拉下两手,伸出食指,稳准戳向闻亦的耳朵,“你闭紧耳朵,不许听!” 耳朵可以闭吗?闻亦垂目凝视着她宛若蟹壳的脸颊,极为无奈地轻笑出声。这么些日子,她旁的没见学会多少,倒是学会来管教他了? 司檀狠瞪闻亦一眼,“笑什么笑,听了那么久,还不够吗?”小声嘀咕着,食指更为用力。 “你再这么用力,没隔开多少声音不说,倒是迟早会将我的两耳朵戳坏。”闻亦眉眼含暖意,抬手拨弄两下她软滑的耳垂。待放下手,凝聚于掌心的灵力,转为几缕细丝,相缠升腾,作银顶全覆马车。 “行了,没有声音了,我们谁也听不到。”一边说着,移开司檀的手,将她箍进怀里。 原是打算赴了宴回府,竟是一刻也禁不住这妙人的诱惑。薛千行已顾不得巷口的马车内为谁人,听没听得到,看不看得见,他全无心思去顾。眼下,只想狠狠的按下怀中的娇软,恣意作弄,放肆撒欢。 她已是他的人,来怀安的这一路,他们这么停留缠叠,又不止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头的动静停了没停,去买香纸的仆役回返,马车驱出巷道,重没人海。 南山居怀安城外西南方,秋意来的早,现下层林红叶入目,恍如被彩墨渲染。 林氏的孤坟,落在南山脚下的一处隐蔽空地。由于小路崎岖盘旋,车驾无法驶近。马车可抵的位置,相距约有一里。 下了车,仆役各自忙碌。山间风大,凉意更是盛于城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4 内。闻亦将司檀拽过来,裹好斗篷,与她交代道:“山路不好走,你要万分小心。待会需得抓紧我,不得松手,更不得离开半步。” “你是在教小孩子走路吗?”司檀绷着脸,耷拉着耳朵,低声嘟哝说:“走个路,这不许,那也不许,你干脆背着我好了!” 语毕,还不待她抬脚,闻亦施力将她紧拢在怀,“这是你要求的,我自当听话。”说着就要弯腰去抱。 “关键时候怎不见你听话?一旦能占着便宜,你可真是听。”司檀扫了一眼转身回避的仆役,使力拍开他的手,“行了,你正经些,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闻亦果真一本正经起来,紧握着司檀有些发抖的手,引她沿小路缓行往上。 ☆、冰火相触 霜叶零飞, 铺就蕴彩薄毯。落脚在上,残叶断枝的稀碎声入耳,恍如冰刀抵在心间。 司檀停步, 抬眼。几株低矮松柏围拢处, 孤零零的墓堆映入眼底,连同直达坟前的一地萧索, 化作几重酸楚倏然跃上鼻头。 身后仆役躬身向前,待摆搁好一应贡品, 便去清扫坟前的零碎枝叶。 司檀恍惚无措, 目光怔怔移向石碑。 这里便是她的母亲了。 不久之前, 顾嬷嬷与她讲过,说有了孩子之后,需得走过一段旁人难以真切体会的辛酸路程。如今, 她才刚有身孕,还不知为人母的辛苦。 可她知道,她的母亲,一路为她担忧, 定然是极为艰难的。 母亲在太史府不受父亲宠爱,被各房姨娘明里暗里打压。她本就是胆小懦弱的人,自小受外祖严格教育, 不懂也不会与人争抢。若她还不忍着,事事顾念父亲,如何将自己的孩子平稳带大? 自归宁之后,她只知自己的怨气, 不想见太史府任何人,也从来不曾去体谅过母亲。而今不怪不怨,却只能在这里后悔。 司檀揉了揉微红的眼睛,“闻亦,我忍不住,想哭。” 她体弱,这里又凉,需得格外小心,不能让她再染寒气回去。闻亦揽过司檀发抖的身子,将阔大的斗篷往里裹紧些。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温声道:“要听话,只准哭一小会儿。” 司檀点点头,应一句:“好。”便低着头去往墓前。 仆役点上铜灯,又燃了香,将其递在司檀眼前,“夫人,为显孝心,这香,需得您亲自插上。” 要尽孝心,现在,乃至以后,都只能这样做了吗?司檀跪在墓前,心里有许多话,一句也出不了口。她颤颤接过燃好的香,缭绕烟丝下,眼中翻涌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她总能想起母亲的好。连之前最讨厌母亲的狠心掐拧,都觉得是极其珍贵的。 她往后若想在不听话时被母亲掐一把,都再无可能了…… 仆役手脚麻利,提来纸钱悬挂在两侧,再取出金箔纸,将藏在石碑下凹槽里的铜制漏盆拉出。 司檀知道,这铜盆为燃纸所用。待仆役将灯台举起一樽,她便取出折叠好的金箔,点燃、投放。 夜间下过雨,铜盆受潮。原来的一层黑灰早已凝结成块状。金箔纸薄,点燃入内,倒也没有被水汽侵染。 司檀神识虚晃,目光涣散,不曾注意到接连投放了几张。只见盆中明火乍起,须臾间腾起数尺之高。随着焰火的愈来愈盛,带有星火的纸张狂乱飞舞,伴着黑末扬洒四散。 闻亦静立在后,被火光耀红了眼。忽觉情况不对,扬袖甩出一道风力,宛若急风卷浪般的速度,将围聚在墓前的几人带了过来。 也就一瞬,听得一声震彻山林的巨响,他们方才燃纸的位置上,残土如破天之洪,夹带着碎石,向四方肆意迸射。 司檀被这风力逼得慌乱无措,身上裹紧的斗篷,此刻翻涨如天灯,卷带热浪,迫使她绵小无力的身躯失重后跌。 闻亦眸中墨绿森森,稍一凝滞,来不及管顾杂乱中大叫的仆役,腾身翻手间,凝聚一道明光,将惊惧之中的司檀稳当接回怀中。 他低头道:“别怕。”箍在她腰间的力度不自觉加重。 待震动归于宁静,被碎石伤及的仆役们纷纷跑向外缘,捂着渗血处嗷嚎痛喊。 闻亦环视四方,见山林无异,才裹紧瑟瑟发抖的司檀,轻落在地面。 此时隐于无形的魅无与魑阴二人已经现身。一蓝一紫,被斗篷严实遮挡的身影,屏息凝神,警惕站于左右。 “有无受伤,疼不疼?”闻亦一边说着,一边在司檀身上摸索着查探。 司檀痴愣愣地盯着被无故炸开的空地。待敛回神志,茫然抓紧闻亦的手,转动着的墨珠,在魅无与魑阴身上来回,“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母亲……” 她已经被吓地胡言乱语开了。 知她担忧的是什么。闻亦轻拍着她抖动中的肩膀,宽慰说:“别担心,是外处出了状况,墓穴没事。” 司檀还不知莫名的危险就在身旁,疑惑呢喃:“真没事吗?” “你们照看好夫人。”闻亦沉声交代一句,撩起衣袍便步入碎石之间。 “你去哪?回来——”司檀忧心闻亦,口中呼喊着,就要伸手去拽他。可闻亦移步如风,速度极快,眨眼便离她数丈之远。 魅无与魑阴相视一眼,默契将司檀护在中间。“夫人就放心吧,大人不会有事。”魑阴扯笑说了一这么句,转过脸,便凝了一脸的肃然之色。 司檀眉头深蹙,紧锁着那道身影,因忧心引发的不宁,乱了她的气息。 瞳中墨绿色的光芒渐深渐浓,散去的重重暗云之下,凌光如银刃。“还不现身吗?”他扫过墓穴左右,嗓音中不乏镇定闷沉。 满林静寂的可怕,好似可以清楚的听到枯叶坠落树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司檀专注看着闻亦的背影,隐约感觉有说不出的凉意渗透脖颈。 没有人现身。 终是隐忍到一定境地,闻亦夹带绿芒的双眸中,有墨泽沉淀。他冷然放长视线,至墓穴以北的粗壮橡树停留。 紧接着,他集聚在掌中的明光冲破阔袖,遇风转化为道道晃眼的冰碴,毫无犹疑地,直往橡树之后击去。 冰碴触及树干,直直穿透过去,如玻璃掉落地板的脆响,清凌回响几圈,渐渐弱了下去。 橡树摇曳,倒下。藏无可藏,似火红影随着他狠戾的出击,自橡树后闪出。 刚喘了口气的仆役们,身上的痛感还未减下去,便被眼前的一幕吓的破了胆。颤颤相觑之后,大叫着“有妖怪”,不管不顾地拔腿逃窜。 “胆子倒是不小。”闻亦冷哼一声,完全不给反应之机,再次凝聚灵力,夹带风雪碎冰,朝来人席卷过去。 红影轻巧起落,玲珑身段翩然如浴火,避开一击,收起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5 周身红焰,盈盈立在炸裂的土堆上。 桃花眸妖冶浅勾,弯出一条惑人心神的弧度。樱唇启闭间,空灵异常的声音,撩人筋骨般盘旋在林间:“元溯,别来无恙——” “玉,玉滦?”司檀睁目,凝为一团的心头,也不知是慌乱,还是恐惧,噗噗通通狂跳不停。 她方才说……元溯? 他真的是元溯? 司檀紧咬着唇瓣,一双黑亮炯然的眼睛,里外都是那道极为熟悉,却不知为何陌生了的影子。 闻亦并不转头看她,平静面容不起不伏,抬眸间,阴暗溢开,深不见物。 “不打算躲了?”他道。 “哼。”玉滦笑了笑,筋脉绷直的娇颜,绽如夏花。“你我之间的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闻亦若无其事地迎上她的目光,“哦,永安公主想怎么算法?” 许久没有人提过永安公主这一称谓。 到底多久了? 她自己都不太记得。 天元被灭起,冲天火光席卷宫城,四天四夜,几乎烧红了半边天。她父王死了,母后死了,她熟悉的、不熟悉的族人,自那夜后,一个也没有留下。 她魂灵源于火海,凝聚族中万人之怒而不灭。她兜转百年,受尽欺辱,成为掌火中怨灵的魍灿。她抛去自己的名字,丢掉自己的身份,借助镇魂珠化为玉滦。百年煎熬下,她唯一忘不掉的,是禁锢在她身上,长久不散的仇怨。 永安。 大仇不报,她何处得安? 玉滦容色阴鹜至极,嫣然如山茶的红衣,布上一重烟霞。霞光溢彩,窜起微黄星火。犹如沾了油的火舌,刹那间猛生铺卷燃林之势。 “怎么个算法?”她愤然指向闻亦,道:“元溯,你叛我天元,屠我全族。天道轮回,今我不死不灭,就是要你血债血偿——”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敢要我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玉滦凝聚在两手之间的火蛇相互缠绕,交织成火龙,携翻飞红叶,直冲于高处盘桓之后,聚集劈天之力急速翻转往下。 火力撩动衣袍的翻动,闻亦静然如松。待火龙直击下降的一瞬,冰柱围拢,冲起数丈之高。 一击不中,玉滦毫不意外。她默然勾起唇瓣,借助镇魂珠之力,化作一缕赤色光丝,飞身便直冲闻亦而去。 闻亦掌中耀芒转而凌厉非常,迎击时,招招粘带杀气。 司檀不曾见过这样激烈、又不可思议的缠斗,被魅无与魑阴左右相互,一张软白莹玉的小脸异常紧绷,似忧似惧,袖中狠攥的两手虚汗频涌。 “夫人莫要担心。”魅无道。 “对对对,也别怕。”魑阴一边挡下恍若流星坠落般的星火,转头朝司檀扯出一道明媚笑容。 隐在斗篷下,司檀看不清她的长相。可露出的舒心笑意,倒是让她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莫名安稳下来。 她望着不远处那两道翻飞到不休不止的身影,裹了裹凌乱的外衣。 他们一直都随在闻亦身旁,应是多年了吧? 不,或许更久。 他们知道闻亦的身份,也知道他的秘密,许是比她了解的更多。他们说的不必担心,应该比她的自我安慰可信多了。 她不想闻亦为她担心,可她力薄,什么也做不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就算再不想他受伤,也只能乖乖的听话,等在这里。 天幕幽暗,几欲垂地。不知是不是真的起风了,林中枝叶剧烈摩擦,来回穿透的风力,恍然如箜篌。 玉滦借助镇魂珠,凝聚大半灵力,直攻要害。闻亦也不显慌乱,镇定自若、应付自如。接连几重力道使出,数十招不分胜负。 玉滦自知不敌,更是清楚久耗无益。好在,他再怎么厉害,也都是有软肋的人。她凝神聚集镇魂珠多半灵力去应付闻亦,趁其一心迎战之时,将更为毒辣的杀招使出,冲破层层阻碍,朝司檀而去。 星火与碎玉似的冰珠接连坠地,冲着司檀而来的一道力量,恍然如灵巧火蛇,扭动着避开魅无与魑阴的阻挡。 愈来愈近,魅无与魑阴不敢轻慢,使出浑身解数,罩一灰顶,将司檀护在内侧,以阻下这攻势。 可这灰顶毫无意外地被冲破开……眼看就要撞在司檀身上,魅无定然施力,抓向司檀的肩头。 就在他做好了要替她挡下这一击的准备时,自一侧逼出一道更为压抑的力量。 火舌霎时僵停,冻结成冰。 接近着,闻亦怒而凝合山林霜叶,宛若冽风夹带冰雪一般,化作夺目明光,毫不手软地将玉滦自高空击落。 只听一声闷重响动,地面风扬尘起,有碎石向四方喷溅。玉滦口喷殷血,捂着胸口,怒瞪着眼前几人。原精致绝美的脸蛋,此刻竟是说不出的狰狞。 魑阴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的,有了镇魂珠了不起啊,奈何不了你了还!” 玉滦桃花眼微眯,其中怒意不言而喻。 “看什么看?”魑阴插着腰子,继续道:“躲了几百年,你有能耐怎不继续躲着?大人忙着,懒得费心思跟你玩儿。真要有心,动动手指头便碾死你个臭虫。真当自己多厉害呢?” 她像是找到了出气口,一句跟着一句,怎么也骂不够。 待气息平稳,玉滦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一个见不得人的山怪,有资格跟我说话吗?” “呦?”魑阴歪着头,不屑道:“还嫌弃我。你个被火烧死的,能耐了?” 玉滦不与她口舌争吵,惑人眉眼掠过惊在一侧的司檀,转向闻亦之后,不恼反笑:“元溯,你今日就算杀得了我,自己又能活多久呢?” 稍稍唤了口气,她继续道:“一年,还是两年?” “八百年了,你与她之间,可曾真正逃离过天道?”玉滦丹唇微抿之后,轻音如滴泉,道:“我真可怜你!” 她可真可恶!司檀最讨厌旁人说闻亦,此言入耳,更是恼极。什么活不久,她才是活不久。 “你说什么呢?”她胀着两腮狠瞪了玉滦一眼,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像你这样的恶人,才是真的逃不开天道!便是有幸堕入轮回,也是不可饶恕。你若再敢胡说,当心我拔了你舌头。” 每每遇上玉滦,她的胆小怯懦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伶牙俐齿。 玉滦冷哼一声看了看那张讨人厌的脸,忽地不受控制、疯了似的仰天大笑起来。 “你有病!”司檀啐一口,挪步走向闻亦。伸出热乎的手,将他低垂在身侧冰凉紧紧包住。 “你还好吗?有无受伤?”她细心揉搓着,不忘歪着头左右瞧一眼。想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闻亦专注看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小人,唇畔微动,扯出一丝清浅笑意,道:“我没事。” 听他亲口说了没事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6 ,司檀还不能真正放心。她攥在闻亦腰间,耷下脑袋小声低喃:“没事就好,你不能受伤。” 她不许他受伤。 如此,所有人的注意自然转移过去。玉滦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迹,在众人视线不曾回拢之际,悄然凝集所剩无多的力气。掌中烈焰炽燃,相合为一股交缠的赤色火绳,径直袭向司檀的脊背。 明光忽闪之间,映红了司檀的脸。闻亦低垂的双眸中,怒意骤然一滞。他利落揽起司檀绵软的身子,袖中迸射出的冰刃,力道高于先前数倍。 冰与火剧烈碰撞,闪出一股光芒之后,毫无停留地破开那道炽焰…… 司檀僵冷地打了个颤,待转过身,见一道青绿光影以流星坠地般的速度,急速冲了过去。在替玉滦挡下这一掌力的同时,施力将她抛开老远。 闷重的前后两声响动过后,数丈远的位置,左右各躺一人。一件碎裂的青蓝斗篷随风力扬起,宛若脱枝碎叶,在二人之间,飘荡无依。 玉滦爬起身来,怔然良久。看到斜躺在不远处的身影,也顾不得到处都是碎石尘土,颇显失魂落魄地跪爬在地。 “魉泽——”她惶恐无状扑向前呼喊。 魉泽撑开眼皮。可费力许久,也只能动一动手指。 玉滦托起他,眸中不自觉地便溢出泪来,“你不是不来的吗?你不是说了不再管我的吗?你为什么还要来……” 到现在,她还在埋怨。 是不是以后,再想听一听,都听不到了?魍泽苦涩动了动唇瓣。 半张布满骇人疤痕的脸入目,埋没去他的五官。司檀遍体生寒,瑟缩着往闻亦怀里钻了钻。 “别怕。”闻亦轻声宽慰,将她惨白的脸扳了过来,就埋在他的衣裳里。 魅无与魑阴相视点头,正欲出手,好借此机会斩草除根。可不待他们有动作,魉泽用尽最后的灵力,将玉滦带离这片空地。 “大人……” 还不等魅无说完,闻亦便已经明了他们的意图。他牵起司檀转身,不甚在意道:“他活不了。” 既活不了,何必再费力去追? 冷情淡漠,毫无波澜起伏的一句话,使得魅无与魑阴心头一颤,纷纷低下头去。 魉泽,是否已经忘了,他叫作钟楚。也曾是一方猛将,跟随冠平大将军左右,得他多年信赖。 可最后呢? 八百年了,几番轮回,他终究还是毁在了永安公主的手里…… 临走之际,魅无回首望了一眼静止在不远处的凌乱碎片,怅然霎时填满了他的胸腔。 南山之巅,将玉滦带至一株松木旁,魉泽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显影之后,便瘫倒在枯黄的野草上。 “魉泽——”玉滦来不及喘一口气,慌忙奔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谁让你去的,谁让你替我挡的,啊?” 魉泽没力气了,视线明显有些恍惚。他苦笑,张了张口,只道一句:“对不起。” 他对不起太多人了。 “你说这些做什么?”玉滦终于不再埋怨,“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还没有欺负够你,你不许有事!” “你撑住,我们有镇魂珠,它可以养伤,也是可以续命的。你等等,等我……”说着,她就盘坐在地,想要使力将镇魂珠自体内逼出来。 “别费力气了。”他追随大人多年,怎会不知这一击,他用了多少力道。他向来知自己灵力有限,好与不好,能不能好,最是清楚不过了。 玉滦仍旧拼命凝聚灵力,尽管每次使力就会有污血自口中溢出。 魉泽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停下罢。”他手中的力度再不如前,视线已经开始不由自己的模糊起来。 “不……”玉滦反手紧拽着他,大哭着将他渐渐透明的身体搂在怀中,“你不能有事。你说了不管是人是鬼,都要听我命令的。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他想说,他听不到了。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可是张了张嘴,嗓音也不由自己控制起来…… 他全身,自下而上的,已经开始化为透明,慢慢地融在枯叶之中。 “不要走。”她身旁已经没有人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若是他再不见,她该怎么办?谁听她埋怨,谁给她欺负,谁陪她说话? 她努力地裹紧两臂,想要他离自己近一点。可任她再怎么哭喊,他消失的速度也不会停得下来。 “不要——” 在一声细长嘶吼中,他的身影,随风的到来而彻底散去。 玉滦撕心裂肺般地匍匐在地上,除了一把干涩的枯叶,怎么也抓不住有关与他的一丝一毫…… 待回到马车停留的位置,随行仆役除了等在原地的车夫之外,已逃的不见踪影。 司檀登上车驾,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玉滦的话。 ——你今日就算杀得了我,自己又能活多久呢?” ——一年,还是两年? ——八百年了,你与她之间,可曾真正逃离过天道? 她的话是什么意识呢?闻亦,活不了多久? 怎么可能呢?闻亦那样厉害的人,他是有灵力的,怎么会活不了多久呢? 话本上说:精怪鬼神,凡脱离尘俗,不受轮回之苦,可尽随心意,享得长生。 既是长生,他又怎么会…… “在想什么?”闻亦将她拽了过来,下巴抵在她娇小的肩头,“都叫你几遍了,想得那么出神,也不应我一句。” “没,没有。”司檀抖着睫毛,慌乱地摇摇头。 这都多久了,她还是学不会藏心事。闻亦温声笑着抬起她的下巴,“你撒谎的样子,太明显。” “真的吗?”随他话尾一问,司檀便后悔地咬舌头。她摆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没有撒谎。” 闻亦眉梢微扬,并不急于追问,就一副很不相信地模样看着她。 “好吧。”果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他。司檀泄了气,道:“我在想方才玉滦说的话。她说的一两年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老不灭的吗,怎么就……” 闻亦垂目轻笑一声,低头咬住了她软软的唇瓣,不许她再絮絮叨叨地问下去。 嘶磨良久,才道:“我自来到怀安,成为闻亦起,至今就不止两年。你信她的话做什么?” 算来已经将近十年了,他这样说,也是有些道理。“真的?”司檀将信将疑:“你不骗我?” “对,绝对不骗你。”他一本正经,说的毫不令人怀疑。 司檀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端量许久,“你之前也说过,说你不会骗我的。你还记得吗?” “自是记得。” “那也不知是谁说的,不认识玉滦来着?”司檀抿了抿唇,极显傲娇的飞舞着一对小眉毛。 这话是他说的没错。闻亦无奈,又无言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7 以对。总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是拽到了他的尾巴,仗着现在不能对她怎么样,开始学坏了。 不能将她如何,浅尝慢品一顿应是不妨事的罢?暗自想着,便趁着司檀正得意之际,将她使劲包在怀中…… ☆、未解之谜 玉滦与闻亦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对司檀来说,一直是一个未解的谜。 准确的来说,是永安公主与元溯。 史书有关元溯的记载, 左右就那几句。司檀之前翻看数遍无果。又找来有关天元各人物传记, 欲从侧找出蛛丝马迹。可数日过去,仍就所获不多。 还不如从话本上看的。 今玉滦正面出现, 司檀就更是奇怪。她问闻亦,之前的那册话本中, 是确有其事, 还是编撰哄人的? 闻亦也不意外她的好奇, 笑道:“你看过的话本,哪一册不是瞎编的?” 闻亦心里应当清楚,她指的不是一般的话本, 而是被他有意抹去一半的那册。都到这时候,闻亦竟还在明知而装不知。 司檀想,若是话本所书为假,他定然一笑置之, 不会趁她无意悄悄地将其抹去。 可见,话本内,是有部分内容值得一信。 只可惜, 她看了一点点。自元溯领兵抵御羌族之后,便一无所知了。 他记得话本上说,羌族居天元以南,迫于威势, 逢年贡奉,勤而丰累。后休养多年,待水军壮大之后,就不想安于现状,时常有小股散兵骚扰边境。更有甚者,明目张胆抢掠往来货船。使者几次调解不成,圣上怒而发兵,欲灭之为快。 可派谁去,圣上一直犹豫。后丞相提议,为求速战速决,并趁此在南境扬播天元威名,以换八方来贺。此去最为合适的,属冠平大将军无遗。 可羌乱未平,元溯为何要反,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之后去了哪,又怎么死的? 每每司檀问起,闻亦都以“过去了,不值一提”将她打发。她又不傻,若是真能轻易过去,玉滦会不要命了让他“血债血偿”? 元溯可是冠平大将军。冠着,超众居首也。在天元,大将军位三公之上,卿以下见之皆拜。他功勋显赫,出征在外,平白无故地反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皇位? 他夺取城宫城,连屠万人后消失无踪。想做皇帝的人,这么不是有病吗? 可这些缘由到底是什么? 《列名传记》上,有一则关于平山风氏的记载。说是风家有女,计智无双,姻联天元名将,受封一品。 另一则,也提及这风氏的,便是在《七国宴》。据秦江归属之议,曾以一己之力舌辨诸王。 怀安风氏,究起根源,便出自平山。能与天元大将联姻,这平山风氏的确是厉害。 可这无功无名,得一品诰封,前朝今世均实属罕见。算算当朝勋功累积最为卓约的名将,除却冠平之外,难寻第二人。 也就是说,元溯的妻子,极有可能是出自平山风氏。 若是真的,她夫人去哪了? 司檀念叨着要去上将军府,看能不能查查风家族谱,以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可闻亦连骗带吓,百般阻挠着不许她去风家,也不准她知晓。 不让知道便不知道了。司檀南山一行,自玉滦口中,算是确认了闻亦就是元溯。不管是人是鬼,他是有过夫人的人,她好奇一下都不行吗? 回来之后,司檀整整气了两晚。可被闻亦稍稍一勾.引,再说几句好话哄哄,极没骨气的睡过就忘。 后来,她就想开了。管他呢,他现在是闻亦,又不是元溯。 郁结纾解,司檀自然一如往常那样,也不再多想,更不去深究。 稀云疏映的八月,金桂馥郁。微雨冷风一掠,温凉最是难测。尤其中秋将至,早晚差异更甚。 南山林氏墓穴遭玉滦大动手脚,虽说不伤及正穴之位,可外沿的碎石黄土堆叠,总归是要修整一番才可。宜不宜动土,需得请先生择一吉日。非一两刻可以成的事,又恰遇中秋宮宴,自得后延。哄好了司檀,闻亦便唤丘管事私下费心思看顾。 司檀正处孕期前三月,顾嬷嬷精心主理,吃食上更是百般谨慎。一直以来,早晚都没什么明显反应。加之胡冥祖上几名先辈一直接触的都是宫中妇孺,医术上最擅于此。里外被人周到安排、细致照应,司檀根本无需操心旁的事。 按理,她应当轻松度日才对。 可自南山归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受了影响。前两天生气,之后又多事的重演先前的噩梦。夜里一闭上眼,整晚的不停歇。由此持续下来,已达多日未曾好眠。 这一旦睡眠不好,她黏起人来,真叫人头疼。 晚间只要躺在榻上,她利索翻一个身,就紧趴在闻亦身上。不许他挪动,自己也不动,闹着一定要这么睡。 之前偶尔一两次倒还好。可闻亦自取出体内赤炎,体温四季不变,入秋天凉,司檀又身怀有孕。这么一晚待下去,自是要冻的瑟瑟发抖。 闻亦好说歹说,也没法将她哄下来。说是怕做噩梦,这么睡会舒服一点。 无法,闻亦只得随了她愿。待夜深,她神识恍惚之际,悄悄地再去挪动。 说起这睡觉赖人,白日里也没好到哪儿去。晨明还睁不开眼,就探出手,习惯地摸索着去寻熟悉的温度。一旦摸不着,也不管穿没穿鞋子,跳下榻便四处去找。 接近中秋的几天,闻亦几次被陛下传唤进宫,晚上他又回的晚,司檀常常不见他影子,自是一整天的坐立难安。也无心去翻看什么有趣的话本了。 她一直记得玉滦的话。梦里昏昏沉沉,那几句话就一遍又一遍回响起来。她害怕,恐一个不小心,或者某时自己睁开眼,闻亦便不见了…… 直到胡冥提醒,说她怀着孩子,平日行事当格外小心,不可再任性胡为。顾嬷嬷是过来人,胡冥说这话时,她就在一旁笑着附和,说:“夫人体弱,不碰的不要碰,不能吃的再馋也不能吃。更不能着凉,不能受冻……” 这样不能,那样也不能。是不是为了这孩子,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趴在闻亦身上睡觉了?也不能总是缠着他了? 那她岂不是要错过好多事。 司檀暗自思酌良久,轻叹口气…… 那好吧。 夜间最先上榻,司檀乖顺地自己钻进棉被里。闻亦掀开帐子时,她嘻嘻一笑,就爬过去,“要抱抱。”不可黏着,抱抱总该可以的罢? “将要做母亲的人了,动不动要抱抱。”这么说着,闻亦还是浅笑迎向她。混有淡淡月季花香的味道侵入鼻息,直教他舒心不已。 也就抱了那么一下,司檀又听话的挪动回去。 闻亦捏了捏她肉嘟嘟的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8 脸颊,转而将手放在她微有肉感的小腹,“这两天我不常在府,顾嬷嬷说你不好好吃饭?” “没有。”司檀摇头否认。那对儿卷翘睫毛的不自觉轻抖,明显将她心底最真实的回应提早泄露。 “要听话,不能总让人担心。”闻亦轻抚着她的肚子,凝滞的眸光,隐有难察的暗色沉淀。 “我一直都听的。”司檀甜糯笑着,覆上那处冰凉,道:“怪老头不许我碰的我都没碰,顾嬷嬷不许我吃的我也没吃。” 像是怕闻亦不相信似的,她望着闻亦,面上正色齐聚,两眼迥然:“我说真的!” 闻亦笑笑,仅“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司檀墨珠滴溜溜地转动了许久,毫无睡意的地她,轻轻地往闻亦身旁蠕动一点点,“闻亦,宮宴是不是有很多人?” “既是宮宴,符合品级要求的都要去。加上是皇子满月,有陛下亲旨邀请,在外的各宗亲贵胄莫敢不从,太后又许他们带上子女。这一来,自然是有很多人。”闻亦道:“怎么,你又害怕了?” 司檀抿抿唇瓣,转而面上闻亦,“我就一点点的害怕。” 闻亦温声笑笑,宽慰她道:“有长公主在,你入了宫之后,她便会去找你,无需害怕。” 司檀不高兴了,“你不陪我吗?” “男女同殿不同厅,我自然是不能陪在你身旁。” “为什么?” 闻亦轻刮她撅起的柔软唇瓣,“傻。此次宮宴,人众难排,若不管不顾地聚在一起,岂不把庆和殿挤塌?”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一整天都在宫里,有长公主在,她还得跟着去敷衍那些不相识的人,想想都觉头痛。 “多无聊啊!”司檀鼻音婉转,哀怨一句。 闻亦道:“你若觉无聊,我让魅无与魑阴同去。可以保护你,也可以陪你说说话。” “真的?”司檀一瞬间来了精神。魅无与魑阴可以隐身,外人看也看不到。那如果有人欺负她,她一个不高兴,岂不是可以胡作非为了? 想想还怪刺激的。 只可惜,闻亦不能与她一起。相比较有趣的事情,她更喜欢闻亦陪着。 喜色转瞬消逝,司檀转而平躺看向头顶的木梁,“往常中秋,宫内何时举办过什么大型宴会,大多都是闲在各自府中,与一众老小赏月、吃饭。那样多好,不用去应付外人,高高兴兴的。” 絮絮叨叨的一念,她就对那种自在的欢乐无比向往。 闻亦抚着她的小腹,沉默着没有应答。 司檀瞪够了房梁,又有了疑问,不老实地转过来,“闻亦,小皇子们是七月十三出生的。在怀安,日期都是可以提前不能延后的。说是不吉利。他们的满月宴为何不理旧俗,延后在中秋呢?” 真是想到哪是哪。闻亦无奈地微叹口气,耐心与她说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说是办两次太过铺张,合并为一,省了不少麻烦。” “才不信他说的。”司檀撇撇嘴,“双生子降生当晚,陛下一乐,就要昭告天下。又不闲累的请了四面八方的人同贺。这样算来,可比起办两次麻烦多了。陛下这么做,明显是要前所未有的铺张一次……” 她整日缩在府中不理外事,这双澈亮的眼睛倒是管用,竟能看得如此清楚。闻亦揉揉她的肚子,笑说道:“初为人父,又是双生子。这是大喜,要铺张一次也算无可厚非。” 可司檀总觉得不太对…… 他高兴,日日找闻亦进宫做什么? 往常但凡传闻亦去的,都是有要事要谈。可眼下除了中秋宴,也没什么说的。 能有什么要事?莫不是他这一高兴,想与闻亦聊喂孩子吗? 司檀很不能理解。 ☆、阴阳怪气 八月十五日, 佳节如期。 约巳时前后,四方来客鲜衣正冠,已陆续抵达宫门。待停车下马, 结队步上敞阔宫道。借舒朗秋色, 远观人潮如长虹,靓丽之至。 至正阳门, 司檀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转身面向闻亦。 自晨明唤她起榻就开始叮嘱, 路上也没停, 一直宽慰着, 要她莫害怕。 她知闻亦不怎放心。她原也不害怕,只不过是不擅与人交流,稍觉局促罢了。可被闻亦这么一说, 再看眼前妇人、孩童三两成群,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闻亦道:“要记住我说的,莫让自己委屈。” 哪有那样多的委屈?司檀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 抬眼之间,不远处两道声影映入眼中,教她笑容渐收, 心头亦是一颤。 她的父亲司融,与泾阳王薛千行。 现在的司融有了薛千行做依仗,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模样。挺着大肚,颇有几分肆意自得的姿态。一双黑眸单扫了司檀一眼, 鼻间扬起一道微低的轻嗤声。随着薛千行向闻亦淡漠颔首算是行礼,便头也不回地迈上石阶。 闻亦恐她多想,也不顾与他们招呼,转而好言哄几句司檀。 父亲不认她?就因为她之前没有听他的话吗? 他现在能与泾阳王并肩同行,应是地位不一般了。可他这些是怎么来的? 难道不是狠心将司清送于泾阳王玩弄换的? 司檀不甚在意的摇摇头,“这样的父亲,我也不想认!” 她心思澄明,分得清好赖。说不在意,闻亦还是相信的。看时辰不早,示意魑阴与魅无照看好她,便先行离去。 男女分厅,开宴之前,都是各自忙碌。司檀知道。直到闻亦缓步入内,她才收回视线,端一副正然之色,绷脸行于一众去往后宫的女眷末尾。 此时,香桂时郁,丹枫罗彩。恰逢碧空悠蓝,懒阳初照。有萧飒凉风过耳,无声秋意深浓宜人。 御花园的景致果然不错。隐在暗中的魑阴被团锦吸引,环顾之后,轻扯了一把司檀的衣袖,“夫人,您无聊吗?要不要我采一朵花来玩儿玩儿?” “你来是为采花的吗?”司檀还不曾回神,魅无便极显无语的轻斥一声。 “这不是无聊嘛。”魑阴撇撇嘴,也就眨眼的时间,手中捻起一朵孔雀草在手。搁在鼻头轻嗅之后,递在司檀眼前,“味道不怎么样,夫人勉强看看得了。” “这园中的,可不能随便采。”说着,司檀轻笑接过。 魑阴鼻音微扬,“难怪夫人看起不太高兴。这进了宫,花儿都不能采,确实麻烦!” 魅无白了她一眼,“所以,你就安安生生的跟着,少给夫人惹麻烦。” “哪有。”魑阴不服气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明明是来保护夫人的。” 魅无轻哼:“但愿你还记得。” 大人再三交代过的,她怎能不记得?魑阴挑了挑眉梢,拢回方才的不耐。 也就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29 行了没多远,有几处亭台,内置矮几、软垫,摆果品甜点。外侧宫娥袅袅,忙碌中碎步来去。三两聚堆的妇人们停步在此,相熟的欢畅谈聊。孩童们倒也不拘束,在花木下追逐奔跑,嬉笑打闹。 闻亦说,长公主会在午时前来此地寻她。现下应该快了吧?司檀行过玉石小道,转入临池长廊。 “慢点跑——” 司檀刚走过转角处,迎面便有一红粉团子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恰就扑在她身上。 二人相撞,自是一方施力,一方承力。司檀本就无自保意识,又事出突然,本能护着肚子,后退好几步,差点儿摔在地上。 幸好隐身中的魅无眼疾手快,扫一道暗芒,自后方将她稳下。 “夫人可是要吓死我了。”魑阴上前查探一番,见司檀无事,拍拍胸口道:“夫人是有身孕的,这万一有个好歹,大人不得将我捏死!” 司檀脸色也是发白,微喘口气,勉强扯出一抹弧度,“我没事了。” 转脸见一个粉嫩小女孩儿怔在原地,魑阴脾气上来就要上去教训。还好魅无沉稳,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现在可不是闹事的时候。” 他们隐身保护夫人,在这宫里闹了事,会带来麻烦暂且不说,兴许旁人还觉得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再说了,眼前这么个小孩儿,他也不忍心。 魑阴咬牙压制下火气,果然冷静下来。 这时,自一头匆忙跑来一位衣着清素的夫人,面容秀雅,气度雍容。 正是之前有过几次交集的袁夫人。 她停步嗔怒瞪了小女孩儿一眼,“说了让你慢点儿跑的,怎就不听。撞了贵人还不赶紧道歉?” 小女孩儿包着两汪热泪,霎时灼痛了司檀的心。好似隐约间,她看到了自己儿时被母亲斥责的模样。她道:“袁夫人莫要放在心上,我,我无事。” 袁夫人歉然赔笑,“闻夫人还好吗,可有受伤?我这孩子叫夫君惯坏了,又皮又难训,怕是吓到夫人了罢?” 这是她的孩子吗? 袁夫人之前是没有孩子的。圣寿节上,司檀曾听人无意间谈论,说她收养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娃。没想到是真的。 司檀好奇多看了两眼。只见眼前的小团子着了一袭百蝶襦裙,身姿玲珑娇小。一张粉雕小脸,肉呼呼的,肤质清透如雪。两眼炯亮,秀鼻可人。还真是像传说中的一样好看。 司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想着,她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像她那样漂亮呢? 她想哪去了?好羞人。司檀面浮绯色,赧然晃晃脑袋。 良久才浅勾唇角,道:“我,我真没事。” 袁夫人拉过司檀的手,和蔼轻拍两下:“没事就好。否则,可是大罪过了。” 她还好,哪里什么大罪过。司檀有礼回应说:“夫人严重。” 许久不见司檀,她又是一如往常的独自慢行,袁夫人以为她会孤单,便邀了她同去亭中坐坐。 亭中距离长廊不太远,里头还有几人在。司檀本想拒绝,可那小女娃儿回了神,也不认生,甜糯拉着她的手要与她同行。无奈,司檀只得压下心头的惧意,翻手牵起这女娃。软乎乎的小手握在掌中,也不知为何,竟不舍放开。 “呦,七妹妹?”正与小女娃儿忘我聊着,迎面传来一声柔媚惑人的嗓音。 司檀抬头,见司清姿态袅娜,迈着莲花步朝她行了过来,“前几天还说要去找七妹妹的,可府中有事耽搁,竟给忘了。妹妹整日在府中,也不想去看看姐姐的吗?” 她说起有事耽搁,司檀便想起了南街窄巷中惹人脸红心跳的一幕。 是被这事耽搁了吗? 司檀嗓间一哽,脸上顷刻漫起云霞。她不敢去看司清,慌忙垂目,将视线落在脚下的脉状深纹青砖上。 她怕一看到司清,想到的都是那场面。秋风轻抚之下,连同她夹带着几许痛楚的娇.吟,都莫名其妙地萦绕在耳边。 “七妹妹这是怎么了,低着头也不说话?” “没事。”司檀低声道。 司清走近,拉起司檀垂在一侧的手,“既没事,何不与我多说说话?宮宴之后,我可能就要回泾阳了。到时,再见面也不知何年何月。母亲不在了,我们姐妹要相互依靠才是。” 一阵浓郁香气侵入鼻息,司檀微怔之中,止不住有些反胃。她讪讪掩唇,忍下那股异样,道:“若是有机会,定会再见的。” 她言语疏离,冷情淡然,倒是让司清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凝神打量许久,她才似惊似疑地说道:“七妹妹,怎么与之前不大一样了?” 不一样了?她什么意思? 司檀忽地抬头,妙目在她精巧的鹅蛋小脸上流转。目光无意放远,落在她身后着一袭珊瑚暗红的婢子身上。 也就有一瞬,那婢子好看的眉眼正对上司檀的眼睛,稍一凝滞,她有礼俯身,算是行礼。 这双眼睛……有凌光暗藏,射人微寒。 她记得。 先前在街上,貌似不经意地与她同书摊买话本的妇人,就有这样一双眉眼。她原还觉熟悉,可是记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常乐谷内,再见玉滦,她媚眼如丝,惑人心神,隐约间有几分神采与她妇人重合。 她不知缘由,只当是二人相似。 可南山一行,玉滦再次出现,她明白过来了。 不是二人相似,而是她们都同为一人。便是以灵力,化作他人模样的玉滦。 玉滦,与司清……她们之间是何关系? 闻亦隐瞒她母亲去世一事,被司清拆穿。是有意还是无意? 司清说,母亲没能见她一面,是闻亦不许她回府的原因。还说,闻亦当时明知母亲病重,却不出手帮忙,也不告诉她实情。 平白无顾的,她说这些惹她发怒,是否,是有意挑拨? 如果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被她忽略的一节节重新忆起,汇集为一条崩势的洪流,急切而又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她的心头。肆无忌惮地,在她那一池平和无波澜起伏的静水上,掀起狂澜。 不由自主,司檀两手攥地愈来愈紧。被包裹中的小女娃望着发红的指头,痛得咬牙。微吐口气,仰起含水秋瞳,可怜巴巴地扯一下司檀的衣袖。 司檀肩头发凉,回了神,慌忙松了力。恐捏疼了她,又颇感歉疚地揉搓着。 “姐姐,我不疼。”小女娃眼中水汽犹在,还是弯起眉眼,软软地朝她甜笑。 “妹妹怎么了,不舒服吗?”司清疑惑再近一步,“正要说你不一样,被宣平侯养得越来越娇嫩,怎地就这样应景的白了脸呢。” 司檀抓着小女娃的手,惊惶后退,欲避开她的接近。 她一怔,又讪讪对袁夫人说:“这七妹妹也真是,长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0 久不见,聚在一起也不与我亲近。看看,不来往,生疏了不是。”说着,她幽叹一句:“妹妹之前虽不太爱说话,可也是不会刻意躲姐姐的,今这是怎么了?” “侧妃方才不在,有所不知。闻夫人被孩子撞到,还差点摔在地上,许是受了惊。”袁夫人温和拉过那小女娃,道:“都是亲姐妹,哪有刻意躲避的?” “是吗?果真如此?” 司檀听够了司清这阴阳怪气的话,闷声隐忍半晌,毫不客气地绷着脸否认:“我与五姐,向来都不曾亲近过,何来今日的刻意躲避?” “七妹妹,你,你怎么……”司清有那么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她又恢复过来,佯装嗔怪地看着司檀,“你可真是变了。以前,哪见对姐姐说过这种话。” “以前的五姐,什么时候与我说过话?”司檀强忍下鼻头的涩意,再往后挪一步,后背碰到魑阴的手,才安心的停了下来。 魑阴与魅无,发觉她的异样,也不知到底为何,以防有意外,暗自凝聚心神,左右紧护着。 像是司檀的反应出乎了司清的意外,她看一眼身后,面上的嗔怒转为真怒了。“妹妹这话什么意思?” 这是在宫内,司檀不愿与她证个彻底。且有外人在,将事情说得太过明白,总归是没什么意义。敛回心神,司檀道:“五姐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应当比我清楚。” 语毕,她也无心去看司清的脸色,直接转了身。 与外人勾结,想要害她命的人,算什么同出一府的亲姐妹?她母亲膝下仅她一个女儿,父亲早已不认她。母亲一死,除了宣平候府,她已经没有家。此时,又何来的亲人? 她一想到南山上惊险的一瞬,就憋不住那股盛燃的火气。 小女娃灵性地意识到司檀的不高兴,拨开袁夫人的手,“姐姐……”她小跑着追上司檀,拽着她的阔袖,要她停下步子。 司檀心头暖意渐生,果真迈不动似的止住脚步。 她摸索着自袖中挖出几枚糖果,“阿娘说,不高兴的时候,吃了糖就好了。”说着,就摊开司檀的手,将糖果轻轻放了进去。 对上她的眼,司檀眉头渐舒,轻抚她滑滑的脸颊,半晌才望一眼袁夫人,挤出两字说:“谢谢。” 袁夫人唇畔蕴笑,牵起小女娃与司檀沿长廊前行。 “你站住!”司清不允司檀就这么离去,自后方大吼一声。 魑阴忍无可忍,附在司檀耳边低声道:“夫人,要不要我去教训她一顿?” 这么多人看着,司檀才不愿理会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管直接离开就行。 见她这么走了,司清面上青筋乍起,一双美目失了光彩。似是压抑般的,狠狠盯向那道身影,“我让你站住,听到了吗?” 突然拔高的尖细女音,刹那穿梭在长廊里外,引得众人围拢。 她是傻了,让她站住她就站住?留下来等她与玉滦合起伙来来杀她? 闻亦可是交代过,说她不用受委屈的。她自得听话。司檀撇撇嘴,自顾自走着,并没有要因她这一声喊叫而停步的意思。 “你是聋了吗?” 司清声音抬高,见司檀没有理会,正欲让身旁的婢子将她拦下。 魅无与魑阴也没闲着,警惕地竖起耳朵,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可她还未行动,后方便有一道清凌而有力的声音传递进来。“吵什么?当着宫里是市集吗?” 众人回神,见是长公主薛云希,纷纷低眉顺眼地逃离开。 长公主“声名”在外,有太后宠爱,有陛下护佑。但凡惹她不快,手执一条带刺银鞭,逢谁抽谁。这样的人,她们不躲开,是嫌活腻了才敢待着这里看热闹的。 可终于来了。司檀回身,极不乐意地朝薛云希蹙了蹙鼻头。 薛云希趁着众人离去的混乱间隙,微挑一眉示意她稍安勿躁。抿了抿桃唇,转脸作一副肃然威严的模样,“你方才吵什么?” 司清霎时没了失控时的怒气,捏紧衣袖,低声赔笑:“姐妹之间争吵,让长公主见笑。” “知道让人见笑就收敛着,什么地方不能吵,偏跑来我大梁皇宫。侧妃是当我宫中无人,要拿在泾阳王府的一套在这里横行无忌吗?” “公主……”司清有气发不得,只好愤然咬牙,连连认错,说着自己被妹妹气糊涂了。 哼。薛云希漠然看了她一眼,刚迈出一步,灵光忽闪间,又噙笑倒退回来,“侧妃如果还糊涂着,觉得骂不够、不过瘾,可以换个人继续吼,指不定今天一过,想吼的时候就没那个命了。” 司清心中隐约猜得出她此话何意,可她无法去询问,去证实。微附身,忙称不敢。 敢与不敢,薛云希才不去管她。嗤声轻笑着,阔步行至司檀身旁。脸色的怒容眨眼没了,不正经地眨巴着眼睛,“走吧,小表嫂——” ☆、乱而失控 说是午时之前到, 薛云希还真准时。她们这才刚绕过长廊,铜钟响。 许是宫内人多,薛云希不如之前飒爽不羁地甩着膀子走路, 极是难得的端庄一次。走得久了, 她捏捏赖在司檀身侧的小女孩儿,道:“小表嫂, 你不觉得这小娃儿眼熟吗?” “眼熟?”司檀侧眸,牵着她的小手细致端量一番, “我怎么看不出?你之前见过?” “这都看不出?” 薛云希倾身凑在司檀耳边道:“表哥为何总爱掐你脸, 你知道吗?”贼笑着, 她将小女娃自司檀手中拉了过来,一边捏着她圆嘟嘟的脸颊,一边朝着司檀飞起魅眼, “喏,你与她一样,软的特别好玩儿!” 说的什么话?司檀红胀着两腮瞪了她一眼,“你一点儿都不正经!” “谁说的, 我多正经。”薛云希嘻嘻笑着,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牵起这女娃儿恣意揉捏起来。捏着还不过瘾, 嘴巴还不停地叨叨,说:“小表嫂,你看这小娃娃多可爱。何时你能生个软绵绵的小球让我看看。你是没有见我那俩小侄子,长得一模一样的, 可好看了……” 小皇子刚出生的时候,司檀来过一趟。可那时小他们还特别小。陛下不允外人换抱,说是婴孩一旦沾染生人容易受惊,夜间会闹人不眠。所以司檀随在太后身旁,见她抱时只远远看了一眼。 哪里好看了,像俩小猴子一样。 她回府时还问过闻亦,为什么孩子小时候长那样?闻亦也不知道,只道是跟着他们爹长得罢。 陛下明明不丑,怎么是跟着他长?闻亦说这话,若是让陛下听到,估计得气的想杀人。 想着想着,司檀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表搜笑什么?” 司檀忙拢回笑意,绷脸朝薛云希飞了个白眼:“谁家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1 的小孩儿是生来给你玩儿的?袁夫人还在呢,你就这么搓人家的孩子,当心袁大人知道,拿刀追着砍你!” “袁大人打不过我,他也不会拿刀!”薛云希撇撇嘴,手上动作不停,挠起小女娃儿的痒痒,边使力边问:“小娃儿,你喜欢跟我玩吗?” 方才人前一个样子,人后又一个样子。袁夫人看着自家孩子被薛云希揉得笑出了泪,上气不接下气的开不了口说话,转脸与司檀四目相对,极为无奈地轻叹口气。 这长公主,到底让人说她什么好呢! 院中一路闲逛,几人乏累时,避开众人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停步。有薛云希在,又有个小女娃来回转悠。驱散之前的烦闷无聊,轻松舒畅的时辰自然过的极快。 小女娃赖着司檀不走,袁夫人也无法,午后随薛云希去太后宫中问了安,又进皇后寝殿看过小皇子。 司檀这下总算看清,也确认了:那俩一模一样的小人儿白露透红的,确实是好看。 虽说她也分不出,他们的长相到底跟着谁多一点。只听殿中的几名妇人啧啧夸赞,有说鼻子像极了娘娘,有说眉眼更随陛下。 更有甚者,还说他们气韵不俗。 司檀自薛云希怀中接来抱。这俩小皇子都没有眉毛,鼻子也软塌榻的。且当时乳母刚喂过,俩小人儿闭着眼睛睡的很熟,她们是从哪看出来的? 司檀不理解地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又看了几遍,还是分不出。 真是睁眼胡说! 自殿中出来,已经落晖冥黄,天幕幽低。园中不管是妇人们的闲来谈聊,还是孩童吵闹时的清脆妙音,随着时辰的推进,逐步转战庆和殿。 庆和殿,分东西两厅。现东为男,西为女。往常东厅,以圣寿节期间最为常用。或者有他国来使,陛下重视的,偶尔会在此设宴招待。 不过大多时间,这庆和殿里外无声,只宫人照例来此清扫。 步上青阶,薛云希被人拽走,袁夫人也被几名相熟的妇人攀扯去。司檀微显飘忽地站在高处,远望薄暮之下的黛山碧水。微笼稀薄云雾的景致,此刻入眼,竟别有一番朦胧美意。 也不知闻亦现在如何了。 东厅开宴早,又是不能推拒的日子,他兴许……会多饮几樽的罢? “夫人不进去吗?”魑阴附在司檀耳边低唤一声,将她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司檀肩头微微一抖,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睛四方环视起来…… “夫人在找什么?”魑阴张望着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不对。一阵凉风来,她提醒道:“这宴厅居高处,最易灌风。胡老头说夫人不可着凉,还是早些进去歇着吧!” 司檀蹙了蹙眉头,往一侧的粗壮立柱后走去。魅无与魑阴不明她是为何意,可还是紧紧跟着她的步子。 避开众人耳目,司檀颇感疲累地背靠柱子,道:“魅无,我不太放心闻亦,你现在能否去一趟东厅看看?” “不行。”魅无坚定拒绝:“大人交代过,说属下今天一步也不能离开。” 司檀也说不出到底为何,总觉不安。尤其是进了这庆和殿,心头不明缘由地跳得厉害。又听魅无这样一说,更是放不下心。 她狠舒口气,尽量平和地问道:“他为何会让你们跟着,在这之前,他有没有说什么?” 魅无看了一眼魑阴,摇头:“大人只说让跟着,寸步不离。” 什么也不说还让人跟着。司檀含着口浊气,闷声思索良久。 魑阴向前一步,好言宽慰说:“今日人多,夫人顾好自己就行。大人是不会有事的,您且放宽心吧。” 司檀点了点头,待呼吸稍稍平稳,才撑着立柱,打算进宴厅。可刚走了没几步,她又退了回来,“你们今日见玉滦了吗?” “玉滦?”魑阴与魅无迷茫摇头,“她来了吗?” “你们没认出来?”她都认得出,他们二人竟毫无发现?司檀惊诧锁眉,道:“就是司清身后的那名红衣婢子。” 魅无略一回想,也没记得清那婢子长什么样子。敛神之后,低声回应说:“夫人有所不知,玉滦借用镇魂珠化为凡人,只要她不使灵力,我们手中又无天灯指引的情况下,是很难寻她踪迹的。” “只认个人,要这么麻烦的?”莫不是她跟着闻亦学画,才有得这几分辨别相貌的眼力?想到闻亦,司檀咬唇冥思,忽地急切抬头:“闻亦呢?她若出现,闻亦会发觉吗?” “说不准。”魅无又道:“大多情况应是可以的。” 连魅无都不能完全保证的事情,若是玉滦突然现身寻仇,闻亦无暇应对该怎么办呢? “你去看一眼,顺带提醒他一声就好。”要不,她一点儿也放不下心。 “还是我去吧。”魑阴正色道:“有魅无保护夫人,比我会好许多。”她修得的灵力不主杀伐,自知与玉滦相差甚远。平日跑个腿还行,关键时刻,还是魅无在安全得多。 司檀点了点头。魑阴一走,她又提醒了魅无一句,要他在厅内注意着玉滦的动静。 迈进宴厅,宫人引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想到危险时刻在身边环绕,司檀心中的掀起的狂澜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想玉滦以舞姬身份进的上将军府,按礼,是没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可她平白无故地化作婢子模样混进宫来,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越想越是,司檀神经异常紧绷。就连邻坐与她问好的妇人也无心搭理。 妇人见她半晌不应,讪讪笑了笑,转头便与其他人浅聊。 不是她架子大,是她想事情的时候,根本空不出其他的心思应对外物。 待回神,厅内编钟已经余音渐长…… 今日赴宴的,除却朝臣女眷,多以薛氏在外的宗亲家属为多,光是随行的孩童,男男女女算下来也有二十来人。 不过司檀大多都不太认得。 她不常出门,城中各节气宴会也没有她的影子。单是朝臣女眷,面熟的都极少,更别提长留封地甚少回城的几位。 开宴之后,司檀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她们相互恭维,再引樽慢酌。 邻座的妇人们,有几位是司檀见过的,似是知晓她少于人交流,她们举樽相邀一两次,便各自寻了熟络的人来。 太后偶尔发话,会问及几位王妃在封地的情况。皇后端庄雅致,随太后之后,相和的甚是到位。 笙歌曼舞,觥筹交错中,借着醺然酒意,厅中的攀谈渐趋渐热。气氛也相对轻松了不少。 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说小皇子满月,还不曾见过,能否让乳母抱来,露个面让大家瞧瞧。 皇后着一袭绛红大袖深衣,精致的妆容与满头华贵金钗,趁得她清婉昳丽的面容,灼灼耀目。浅笑时,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2 眉眼之中不乏居高的威严。 她丹唇慢启,道:“皇子还太小,秋季天凉风大,不宜吹风。且算算时辰,他们也都睡了,叫醒了再哭闹,岂不扰了诸位兴致。” 得宜的理由明显含有不容违逆的拒绝之意,有眼色的便闭嘴不再提这事。倒是掺和在乐声中,有几道听不太真切的窃窃私语。 太后慈声笑了笑,召来宫娥来,说:“难得佳节欢聚,御厨特备佳肴。还望众位莫多拘束,自在些,就当家宴便是。” 中秋宮宴兴吃螃蟹,此由来已久。由蒲叶蒸熟后,再佐以酒醋,两相合盘,甚是美味。待鱼贯而入的宫娥端搁上食几,众女眷莫不行礼言是。 殿外天色渐暗,圆月如盘高悬于空。宫娥应景开窗,圆月犹如触手可及般。光影借机投射进殿,映着摇曳灯火,厅内外恍如一体。 有月、有酒、有美食、有歌舞,宴会高.潮迭起,好不欢畅淋漓。 “夫人,玉滦走了。”魅无倾身在司檀耳边道了一句。 司檀一怔,黑眸灵巧流转,落在司清身后。 果然立在宽台上的随从中,少了一道倩丽身影。 “她去了哪?” “见她出了殿门,直往西行。” 不是往东厅就好。司檀也不多想,仅嗯了一声,便敛神与一众女眷同赏殿外明月。 就在此时,厅外一阵响动入耳。闷沉的,又很齐整,像是脚步声。清脆的,凌乱低微,似金属的无意碰撞。 “怎么了?” …… 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亦是惶恐停步。厅内众人不明缘由,有胆子大的,便颤颤起身,望着厅门的方向。 声响愈来愈近,逼人的冷寒气息也愈来愈浓。热闹的宴厅,顷刻间,死一般的静寂…… 静得好似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夫人——”魅无意识到大事不妙,低声轻唤一声,闪身立在司檀食几之前。 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吗?司檀心头扑通扑通狂乱不宁,似惊似惧,袖中两手不自觉攥紧。呼吸一凝,恍惚无措地将视线缓移至高台上的两位。 侍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将太后与皇后紧紧围拢在后,贴身婢子们也都不敢懈怠,纷纷围坐一堵肉墙,就停在侍卫身后。 如此场面,亭中的死寂渐渐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失控的哭嚎。 司檀目光移至下方。没多久之前缠着她的小女娃儿,眼下已被袁夫人包在怀里,娇颜失色的让人心疼。 “表嫂……”薛云希肃目横立,秀脸绷直。一手自腰间取下银鞭,阔步向司檀的位置行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了?”司檀怯怯转眸,隐在响彻一片的哭声下,她嗓音轻微到如蚊蝇叮咛。 薛云希抿了抿唇,附身凑在司檀耳边,低声提醒说:“过会儿若听到有响动,就好好待在这里,千万别乱跑!” 司檀疑惑又惊惶,愣愣点了点头。 也就不到一刻的僵峙,一阵喊杀之后,是金戈相撞的巨响。原就空阔异常的庆和殿,迎着凉风,窗台噼啪开合不一。混杂在内的,还有一种刺鼻猩甜。一股股,一阵阵,翻涌的愈来愈烈。 这动静……是东厅的? 司檀睁目一惊,凌乱地自座位上爬起身来。 “别动。”薛云希揽臂挡在她身前,不允她再挪一步。 “可是……”司檀看了看外面,张口间,欲言而无从可言。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薛云希自是知她担忧的什么。扬了扬手中的银鞭,将她朝后方卷了过去。 血腥气逼近,铁器声声交响,混着一波又一波的凶猛冲刺,掩去庆和殿的大气恢弘。 凄冽喊杀中,圆月竟讽刺般的跃上中天。如昼光华普洒之下,耀一地难以藏匿的惨烈。 不知是多长时间,是一个时辰?或者是更久。 一阵渐弱的攻势之后,环殿围拢的兵卒,蜂拥扬戟,直冲至外沿薄弱防备的西厅。 当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厅内,算是彻底失控了。 孩童的哭声响彻一片,搅和妇人的低泣与惊呼,恍如夜下哀曲,盘旋在高空久久不绝。 毫不费力砍杀去门前阻力,反军脚踏猩红,直入宴厅。 为首的,站定之后,冷清扫视四方,挥手示意身后人:“动手——” 兵卒得令,将带着寒光的双刃银戟倾斜去,正对一众妇孺,“都不许哭,安静!” 可他们越是叫嚷,这哭嚎便越是难以压制。 直到乱而难控…… 似是没了耐性,银光如闪电般起落,血气喷涌。瑟缩在边角的一名舞姬还来不及呼喊,便停止了呼吸。 如此还不够。他们几人以银戟为托,挑起她带血的尸身扔在厅中。 宴厅霎时归静,死一般的。 皇后瞠目一掌拍在几上,“大胆贼子,你们这是要谋反吗?”虽有惧意,可出口的清冽嗓音,威严纹丝不减。 为首的那位冷然笑了笑,转而朝皇后虚行一礼,说道:“末将向来遵令而为,谋不谋反的,末将不知。” “将军倒是说说,你遵的谁的令?”皇后轻哼一声,道:“身为武将,对着一厅妇孺下手,就不怕传出去遭人耻笑吗?” “末将可不杀妇孺。”视线淡淡掠过,他笑说道:“可若娘娘不愿意配合,末将手下的人会怎么做,可就不敢保证了。” 东厅长攻不下,他们如此嚣张地将矛头转向西厅,其中心思,不言而明。 不过是要为挟持罢了。 “将军当真要行谋逆之举吗?” 他不答。漠然朝手下人微一招呼,便有序涌出两小队人来,手持长柄大刀,往宴厅正中走去…… 眼看着刀刃分指两侧,皇后微勾唇角,昳丽美颜上,冷怒骤然无踪。侧眸与太后无声相觑,便镇定落座。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有瓷器碎片自台前侍卫之间,零星喷溅在下。侍卫退避于两侧,在九阶宽台上,让开一条可视窄道出来。 随着太后手上动静的停止,宴厅两侧朱门大开,黑压压的宿卫军身着全袖玄甲,手持弓羽,有序排列在红帐外。 不等反军回神,太后肃然而立,利眸微抬,也不管是否考虑周全,不带一丝表情地轻启朱唇,道:“杀了。” 先帝还是崇阳王时,四王争位,比这惨烈紧急的局面她见得太多了。自陛下的新令推行起算,将近两年的时间,朝中大权集中,陛下根基已稳。 如今天下局势大定。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也该一并收拾了……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流矢如急雨,精准而有序地,穿过阔大宴厅,直冲门前。 乒乒乓乓中,融合着箭羽没入皮肉的声响。女眷或者自保瑟缩,或者屈身护犊,一时间,狼藉入目,混乱不堪。 薛云希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3 自是不会干看不动,一波流箭划过,她迅速将银鞭别回腰间,抽出长刀便向前冲杀过去。 有红液受力喷洒,几滴落在司檀脚边,还有她衣服上。 她怔怔一僵,不知如何是好。呆愣看着前方,一地更为刺眼的殷红映入眼中,夹带浓腥侵袭鼻间,放肆流窜在体内,直教她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哭,就忍不住地扶几干呕起来。 “夫人还好吗?”魅无混乱之中抓来一瓷壶,拿起几上的茶盏,涮洗过后,斟满递在司檀眼前。 司檀腹中一阵翻涌,哪有心思去喝。软绵绵地摆摆手,头也没敢抬。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吃的太少,她呕了半晌,没吐出什么不说,竟越来越难受。 一难受,她就要真哭了。 就在两方高热拼杀之际,厅外又有了新动静…… 司檀竖耳屏息,除了厮杀之外,半点也听不出什么来。又来了一批人吗?是哪一方的?她心中一紧,惶惶然抬眸望去。 围拢在厅外的反军势头正烈,发觉背后有异动,交错乱战时,被前后夹击的毫无反抗之力。 也就瞬息之间,后方一柄银戟穿透进来,轻挑慢刮,银光在反军之间穿梭来回,犹如流星坠地。血浆迸溅过后,数人瘫软倒地。 如此血腥的场面的,司檀是真正的吓破了胆儿。这比起话本上的可厉害多了。她慌忙拉起袖子捂向眼睛,不敢再去看。 “你怎么样?” 正当司檀缩在软垫上害怕发抖,上空传来一阵沉稳冷冽的声音。她不由肩头一颤,半掩阔袖仰起头来。 风顷棠手持带血银戟,蹲下身来,道:“可有受伤?” 司檀原就被他这一身血迹吓的不轻,乍一看他又突然伸手,更是莫名其妙。惶恐撑着地板往后躲避,想要离他远一点。 风顷棠左手僵在半空,低眸对上她水汽朦胧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殷红,无奈轻勾唇畔,将手又收了回来。 “七七——” 熟悉的声音刮过耳廓,清凌而好听。是闻亦来了吗?司檀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支着地面快速翻了个身。 “怎么在地上?”闻亦停步,不待她爬起,自阔袖中扫一道软绵绵的风力,紧裹着司檀,轻飘飘地就将她带回在自己怀里。 “吓坏了吧?”他揉搓着司檀冰凉的手,默声查探她是否安好。 司檀抿唇轻笑,伸手比划说:“就一点点。” 宴厅局面得到了控制。恰下属来报告情况,风顷棠淡淡望一眼钻在闻亦怀中稚气撒娇的司檀,定然敛神,阔步向外而去…… 此乱暂时近尾,可殿外一茬茬震耳欲聋的响动还没有减弱的趋势。 风顷棠状似随意地点了那么几人,宿卫得令,在他人还不知反应之际,便被铁锁束身而动弹不得。 “全部带走!” 玄甲侍卫领命,全然不顾这些妇孺撕扯般的哀嚎,毫不犹疑地上手将他们托拽出厅。 一场看似不休的僵持、交战。在被捆束的几人押送在殿外高台之后,终于安静…… 陛下忧心西厅内皇后与太后的安危,草草处理好涉事的,以泾阳王薛千行为首的五名亲王,及其朝中与之勾结的臣子,趁此着人将他与他们家眷一并押下,不做停歇地转至西厅。 可事情,虽尽在他掌控之中,却远没有想象中那样轻易结束…… 他刚步上九阶宽台,便有宫人连爬带滚地来报:大皇子,被人掳走了。 ☆、光影交织 一声语毕, 敞阔大厅内刚与死神擦肩的冷冽气息再次席卷。秋风过窗,交和里外散不尽的浓腥,以及自高位上传递下来的森寒, 直教人呼吸不由自我。 皇帝停步, 转身。松眉搐动之际,面色骤然转沉。他直视跪伏在地的灰衣宫人, 一双恍如被浓烟遮蔽的黑瞳,顷刻间蕴满盛怒之火。 “你再说一遍。” 咬出的一字一句, 放射出的威压迫使宫人颤颤伏低, 几欲钻入绣着金丝祥云的暗红软毯内。 圣怒在前, 唯恐一个不慎没了小命,他连抬眼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抖着嗓音道:“回禀陛下,大皇子, 被,被人……掳走了……” “什么?”薛云希闻之瞬间炸了毛,扬鞭就要上前抽去。恰好风顷棠在旁,将她拦了下来。 自己才刚满月的孩子被歹人掳走, 皇后哪里还有心思去顾什么威仪。绕过皇帝身畔,惊惶步下高台。边走边道:“何时被人掳去的?宫内的侍卫呢,都去哪儿了?” “娘娘……”宫人嗓间一哽, 整个脊梁都被冷汗浸染。 太后理智犹存,知眼前施压无益,强忍着心头的颤动,自软垫上起身, 道:“胆敢劫皇子,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不是人……”他撑着红毯,抬起头时,双目睁大,面无血色。 “什么意思?”太后道:“你且将当时看到的情况细细说来。” 像是要忆起极为恐怖的事情,宫人张了张口,脸色难看至极。大喘半晌,才与众人述道。 说是庆和殿动静太大,宫人掐着时辰,刚从皇后娘娘之命,将熟睡中的小皇子移至后殿,便有一道古怪风力冲开殿门。几缕红丝飘过,也就眨眼的时间,卷起大皇子消失无影。宫人均以为是花眼,跑出去查看时,才见守在殿外的侍卫、宫人,不知何故,倒了一地…… 人哪有这样的大的本事,分明是妖物所为。 “妖言惑众,哪里有什么妖物?”薛云希一脚将那宫人踢开老远。“是不是你们失职所致,才胡编的借口?说——” “公主息怒。”宫人抚着痛处匍匐在地,张口粗喘着气,道:“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说蒙骗。奴才来时,一整个椒房殿的人都还未醒,那,那就是……” 那就是妖物来过的证据啊! “传令宫中宿卫,哪怕是翻遍整个宫城,也要将人找出来!”不待那宫人哭诉完,皇帝揽起失控颤抖的皇后,面向立在一侧的风顷棠,怒声吩咐道。 风顷棠默声颔首,领命之后,不做丝毫停留地阔步出厅。 清明的月华皎皎如初,与如灵蛇舞动般的宫灯一起,耀得宴厅明亮非常。透窗光影斑驳莹亮,浅影直达高台之上。 可这属于节庆的夺目光芒,此刻竟带着一重难以言说的压抑。低泣没了,哀嚎没了,好似众人的呼吸声,也在此刻乍然停止。刚有了挣脱困笼的鲜活之气,因这突然的惊动再次陷入死寂…… 司檀缩在闻亦声旁,看了看心神不宁的皇后,再将目光挪在阴冽闷沉的皇帝身上。张了张口,又不知敢不敢言。 她轻扯一把闻亦的阔袖,“闻亦,是玉滦,肯定是她!”虽是确认的语气,可她说的很小声,几乎像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4 是躲在石缝里的冬虫在轻声哼咛。 因宴上,魅无曾说玉滦离开庆和殿去往西方。皇后的寝殿,恰就在西方的椒房殿。宫人又说的玄乎,若不是玉滦,怕是常人没那个能耐吧! 闻亦毫不意外,转过头,“我知道。” “可你……”司檀不解地皱缩着脸。蕴满疑惑的眼睛,在闻亦平静的脸上左右流转。 他知道,为何不说呢? 闻亦温然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一如往常一样,笑着揽过司檀轻颤的肩头,以给她安慰与依靠。 玉滦的目的,向来只那一个。便是寻一切可行的机会,要他为死去的天元皇族偿命。劫持皇子与她无益,触怒陛下,她就算修得可移风幻影的灵力,被几方追杀下,也是在劫难逃。 怨灵,即便是有超越凡人的灵根在,也并非是无所畏惧的。 “再等等。”唇瓣一开一合之间,清然音色镇定无异。闻亦眸光幽暗,转而望向殿外时,手中力道不自觉加紧。 司檀不明白,隐约又有些明白。 随着紧箍肩头的痛意来袭,司檀仰头看向闻亦稍感飘忽的侧脸。也就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不知是为何故,竟恍然如置缭绕云雾之中。 她低下头抿了抿唇瓣,果真听话的不再多言。也不再挖掘心中的好奇,非要去追问个确定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一波又一波的玄甲侍卫来报,带来的消息,逐步瓦解了厅中几位如弦般绷直的精神。 宫城四方,均无所获。 几番搜索无果,那人到底会去了哪?莫不是真的是妖物作祟,要与皇家为敌吗? 随皇帝转来西厅的几位近身大臣,有按耐不住地,便建议皇帝去请个道人来,指不定还真能找着震下这妖物的法子。 孩子还小,再这样下去,如何得了?皇后就算是有再强再硬的心,也不能继续等在此地煎熬下去。她攥着衣袖低声请求道:“陛下就试试吧,孩子……” “好。”眼前的人泪眼婆娑,他只得点头。 也就在此时,红光划破,几团燃起赤焰的火球透过敞开的木窗,直往殿中而来。火痕触及软毯,拉出一道悠长红线。顷刻间,携阵阵黑烟,及其浓烈的胡焦味道,在厅中肆意弥漫开。 围聚在此,本就提心吊胆的众位,见这情形,惊叫着纷纷蜷缩在地。而归来的宿卫军,则是高声大呼“护驾”,齐整圈作重叠铁墙,将三尊阻隔在危险之外。 紧接着,迷雾黑烟之外,是婴孩的啼哭。一声声,清脆且无助。 “是孩子……”好似是皇后的声音。 不动声色间,闻亦大袖轻漾,自内凝起的风力卷带冷寒之气,悄然退灭明火之际,连同重重黑雾一并驱散。 障目之烟一去,腾在木窗之外,那玲珑魅惑的火红身影便毫无遮挡地现于人前。 月光下,她桃花眼含笑微眯,有森寒凝结于内。樱唇浅勾,似轻挑放射而出。巧鼻秀挺,粉腮胜梅,单以貌而论,挑不出一丝缺处的精致美颜,却让人心头乍然皱缩。 尤其那勾拽襁褓宽带的动作,更是让众人不自觉地将心提在嗓子眼儿。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秋风太凉。婴孩的啼哭愈发洪烈,由内之外,盘旋来回,狠狠撕扯着厅内几人原就狂乱不宁的心。 “你是何人?”皇帝自包围圈中迈出,利眸狠戾直盯来人。“劫持皇子,视为连坐之罪,你若还想活命,还不尽快放手?” “放手?”玉滦鼻音高扬,眉眼之间笑意更浓。“陛下确定要我放手吗?”说着,她状似挑衅地掂了掂手。 “不——”皇后睁目看了看孩子离地的距离,拨开挡在身前的宫婢,颇显慌乱地扑了过去。 那是她的孩子,才一月大,怎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对待…… 薛云希按捺不住,提鞭上前,“你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宫里兴风作浪?” “我还真就不要命了!”玉滦轻笑, “你……” 太后狠命攥紧两手,示意身旁宫人看顾好皇后,转而将薛云希拽在身后,尽量镇定地与玉滦道:“你劫持哀家的孙儿,到底为的什么?你想要什么可尽管提,不管是何物,只要宫里有的,皆如你所愿。只要你……” 只要放了孩子,她都会允准。 不待太后说完,玉滦便勾着唇角悠然伸指,指尖正对的,就是闻亦的方向。丹唇轻开慢合间,悠然道:“若我说要他的命,太后也会如我所愿吗?” 太后怔然一僵。 “看来太后很难选择?”玉滦眉梢微挑,视线幽低,转在一直静默无言的闻亦身上,“宣平侯,占了旁人这么多年的权势与地位,还想要他人替你还账吗?” 皇帝五指渐锁,筋脉半隐在阔袖下,露出的一角喷张的可怕。额角青筋凸显,月华之下映出的曲折暗影,满是隐忍且难控的暗火。 投在闻亦身上的目光愈发密集,他唇畔微动,默然松了揽在司檀肩头的手…… “不要。”司檀慌忙敛神,在那熟悉的温度还未远离之前,两手紧抓着他的衣袖。 心底翻涌的不安,吞噬了她的理智。她不想去管旁人是何看法,好的坏的,疑惑的,她都不想管。现在,她只想自私地拽紧他。 “你不要去。”她鼻头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听话。”闻亦摸了摸她的脸,“在这乖乖待着,不要乱动。” “不行。”司檀吸了吸鼻子,“陛下会有办法的,这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可以的。”她说着,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们没有。” 就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所以,他才必须要去。 有些事情,若不做一个了解,这不安便会一直跟随这他。无休无止的。 玉滦不死,他们的日子,也不会有机会太平。 “保护好她。”闻亦侧眸示意无形中的魅无与魑阴,一点点拨开了司檀攥紧的两手。 “陛下。”闻亦缓步上前,道:“此事由臣而起,臣定当竭尽全力,将皇子安然救出。还请陛下……恕罪。” “你?”皇帝看向他,眉头拧的更紧。“你如何去救?”那人可离地数丈,几乎与庆和殿比高,不是妖孽,也绝非常人。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你别……”太后并不同意,正要劝他莫要逞强。谁料,她话还没有说完,闻亦已经往外而去。 “你与我之间的旧怨,何苦牵连他人?” 玉滦扬声大笑,尖细的嗓音在夜间回旋,说不出的诡异渗人。“你曾经牵连的,可止一人?” 那是几万人。活生生的命,一夜之间就那么没了。 提起往昔,闻亦面上的温然瞬息无存。取而代之的冽寒,冻彻筋骨。他抬眸望着张狂无状的玉滦,犹如夹带寒箭的眸光,有冷意冻结。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5 他道:“那是你活该!” 活该?玉滦美目紧凝,怒视着下方面无波澜浮动的闻亦。一股滔天火势直冲额头,隐隐腐蚀头骨。恍如千万虫蚁啃咬的痛感,仿佛在一点一滴的撕裂她,教她心智全无。 千万念头集聚为一,全都是一句话:不惜一切地杀了他。 她提起手中哭声渐低的婴孩,红雾喷薄之际,一道夺目明光闪过,她已再次飞升数尺。 她看着静然不动的闻亦,笑了。掩去轻响天籁,她空灵诡异的嗓音回荡在大殿内外:“如你所言,他,也是活该——” 语毕,她一点点松开了手指…… “你敢?”薛云希愤然冲上前去。 “不——”吵杂的宴厅之中,皇后极显绝望地崩溃嘶吼。 而此刻,与殿中疯狂外涌的人群相比,突然的脱离禁锢,婴孩竟出奇的安静…… 安静地没有哭喊,没有挣扎。 只有他毫无阻挡地冲撞重重薄雾,自高空急速下坠的轻划声。交合凉凉秋风,短促而细微。 裹束的襁褓受力脱落,宽带恍如蛇身在半空缠动。没了外物包裹的孩子真实暴露在人前,无声扰乱人的鼻息,又狠戾地穿刺心间的薄肉。 “不要——”许是出于母性的本能,皇后已然不顾自己有没有与之相抗的能力,奔向殿外,扶栏前扑。 这是庆和殿,触云而落的高殿。她如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这么掉下去…… 闻亦回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司檀,和煦柔暖的目光,仅那么一瞬。回过头,袖中扫一道掌风,将失控的皇后带回。与此同时,众人还不曾反应,他便毫无犹疑地飞身直冲上去。 满足的笑意宛若妖冶盛绽的罂粟,印在玉滦的精美无双的脸上…… 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元溯……”玉滦念着那个她不止唤过一次,且令她咬牙切齿的名字。凝神聚气之际,开合的双臂如火鹰展翅,集合半数灵力,携炽热烈焰的利箭便在众目之下直入云霄。 穿透明月交织的光影,破空盘绕之后,利箭飞快回旋,径直往下,朝着婴孩下坠的位置穿刺过去。 不曾见识过这样交战的众人……仰望高处,目光呆滞,而不知所措。 包括自小走南闯北的薛云希在内。 “闻亦……”司檀冲出人群,颤抖扶栏。溢满水汽的眼睛紧锁那道牵引她呼吸抽.动的影子。 伴着红焰的箭雨气如飞虹,流矢狠猛冲击而下,与如瀑明光剧烈相碰…… 闻亦不敢懈怠分毫,明黄四溅之中,他双眸不移不动,交合成一,全然聚焦在失重下坠的婴孩身上。 “小心——”尖锐的指甲嵌进皮肉,司檀低声念着,揪起的心随着那穿梭的红光速沉人深渊。 灼灼凝视间,她明显感觉闻亦施出的灵气尽数化为屏障,都在护那个孩子。几道盛燃火焰的箭羽趁机不偏不倚地冲他而去。擦过他的肩头、他的臂膀。 不行。他心有顾念,再这样下去,怎么办? 司檀迅速的转头,“魅无,快去。”她顾不得什么后果。管他旁人怎样去看,害怕也好,惊惧也罢,或者是心生怀疑都无所谓。 他只想闻亦无事。 魅无犹疑地看了看司檀,又将目光转向赤焰箭阵中的闻亦…… “快去——”魅无的踟躇不决,激发了司檀的最后的耐性。 “是。”魅无定然一应,眨眼化作一道绿芒。 箭羽还在不停穿梭。玉滦勾着下移,居于半空,借助镇魂珠之气,操控地灵活自如。 绿光轻灵高旋之后,魅无现身。掌中灵力如飓风,龙吟虎啸般的自一侧冲击过去。 威压渐趋渐盛,落在箭雨上的力道失去了控制…… 借玉滦两方不敌的缝隙,闻亦施力往前,将那孩子抓在手里。 不知惊险为何物,这孩子感觉到周身有了依托,咧着嘴清脆而笑。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驱散惧意,竟像是破除叆叇的初升朝曦。 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孩子,闻亦笑着拨了拨他软绵绵的唇瓣。回神之后,转而将他紧箍在怀,衣袍飞转间,平安稳落在地。 魅无也收了手,重新回到司檀身边。 皇后自皇帝怀中脱离,疯狂且凌乱地扑上前去,将她悬命半空中的孩子抱了过来。 “你……”司檀唇瓣颤动,欲上前前查探。 隐忍多时的皇帝,面容阴鹜至极。盛怒之下,眸中凛风如刃。“准备——”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几千蓄势多久的弓.弩手上弦如弧月。面朝玉滦的方向,蓄势而待。 “放箭——” 语毕,擦边凉风的箭羽,如铺天狂潮。暗影蔽月,天地间骤然被一片阴霾笼罩。 “哼。”玉滦冷然扫过一眼,聚结在掌中的灵力,相合成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火龙,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箭羽统统拢回。 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后,箭羽夹带火力,以高于数倍的力度返身回穿。 “护驾。”宿卫得令,持盾在前,层层相叠,宛若龟甲般将大殿外沿圈起。 闻亦还来不及去回应司檀,将她往身后一揽,数丈高的晶莹冰柱拔地而起…… 箭羽落地,玉滦俯视着底下的一地狼藉,视线轻掠,如同对待一众蝼蚁般的不屑一顾。两掌相合,再追一道火光。 司檀惶然惊惧,惯性攥紧了闻亦的手。 闻亦道:“听话待着,哪儿别去。”转脸示意薛云希将她拽回之后,再次腾身迎上玉滦的进攻。 “元溯,你受伤了。”玉滦眉眼微勾,笑得恣意而轻挑。 闻亦不甚在意地扫过身上愈发睁大的伤口,淡然不语。 以灵气渡魂再生,借助的是他人的身体。一旦灵肉相合为人,生死牵连一体。凡驱壳有毁,魂魄漂泊无归处,生死由天定。 生与死,于他太过重要了。 玉滦看着闻亦身上横竖交错的痕迹,心头快意骤生。她扫过皱缩着脸,盼他安然回归的司檀,不禁仰天大笑…… 纵然过了八百年,他还是心有顾忌。 软肋尚存,怕是不会重蹈覆辙,也注定难得什么大好结局。 “元溯,今日,我们之间存了八百年的恩怨,做个了解吧!”森寒的尖细嗓音穿梭在夜空,直教人遍体生寒。 闻亦静然而立,深邃眸光映月落影。道:“正好,我也想。” 如此轻飘的一句,恍惚如薄云幽浮在高空。 也是这样的日子,明月当空,喜笑逐乐。天元王宫的中秋家宴还未开始,笙乐便被急报埋没。也就不到三日,宫城里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圆月未落,惨烈的刀斧声起落不休,浓腥吞噬去明华,而后被漫天火光铺卷掩盖。 他的亲人都死了,魉泽也死了。全都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6 一幕幕回现眼前,滔天恨意灼燃了她的双眸。不惜一切,她只要他死。 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她咬牙合目,逼出融合在体内多年的镇魂珠…… 刹那间,殷红火光炽热盛燃,宛如携带赤焰的粗壮藤蔓,紧绕慢缠中,包裹了她的身体。 她是要耗尽所有的力量,借镇魂珠,要与他同归于尽。 染透明月的光芒,耀红了闻亦的眼。滚烫的温度、灼灼的威压,迫使他身上的伤口炸裂般的撕扯起来。 他镇定凝视着那团愈发难控的赤红,掌中凝聚的冷寒气流喷涌而出。“即便耗尽修为,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不试试,谁说得准呢?” 霎时,高空中红白两相碰撞,冰火相抵,光影交织。 一声响彻穹庐的巨响过后,刺目明光翻腾、迸射,顷刻间穿透宫城里外。 众人观战,登时瞳孔被刺痛灼烧,纷纷不堪其威,撩起衣袖掩面。 “元溯,我赢了——”纵然下一步迎接她的是魂珠离体,无踪无影,可她到底是没有遗憾了。 一抹月色清影划过棕眸,玉滦唇畔颇显无力地弯出一道微弧,盈然笑意僵停。而后,无声消失,散于微尘。 声落,光散,万籁归宁。 原本缠斗的两道身影随着光圈离去而消失,司檀眼中存蓄许久的眼泪再也拦不住,恍如决堤之后奔流的江河。 不待众人回神,她已经跻身冲开人群,失魂落魄地顺着青玉石阶往下跑。 “表嫂。”薛云希慌忙拨开眼前阻隔的人群,“你去哪儿,回来!” “夫人——” …… 司檀已经听不到了。 她神识恍惚,全然不记得自己腹中还有一个孩子。一层层石阶,自上而下,此刻在她脚底恍似有千万里远的距离。汗液浸湿了她的头发,混着着她的眼泪,冲出一道道滚烫的沟壑。 渐渐瘫软的双腿,腹中翻腾的不适,以及眼前笼起的重重灰云,羁绊了她的前进,逼缓了她的速度。 她抚着玉石栏杆粗喘,张望着那道光圈散尽的方向。“闻亦——” “你在哪儿?” 崩势的洪流再次侵蚀着她的眼眶,灼痛了她一刻忐忑不安的心。 “闻亦——” 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司檀顾不得去抹一把脸上的水汽,继续沿石阶往下跑。边跑边搜寻,口中无力且无助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你在哪儿,在哪儿?”步下最后一层,流窜在四肢百骸的痛麻,几乎让她在暗影里站立不稳。 她四处兜转着,惶惶张望着。隐在月影下,依旧没有他要的闻亦。连同一抹熟悉的气息,一块衣角都找不到半点儿。 精神逐渐溃散的司檀,来来回回幽晃在敞阔的空地上,摸索在树影之下。 “闻亦——”更为急切的嘶吼,在此间传递、回响。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稍显困倦的嗓音自树影下传来,一丝丝,一缕缕,熟悉到耳跟发软,又好听到骨头酥麻。他道:“是怕我听不到,还是怕吓不着我儿子?” “闻亦……”司檀一怔,迅速回过身。 斑驳月影之下,他缓步迈近。松眉斜飞,樱唇浅扬。温煦如晨的缥缈笑意,拢远山黛水的幽然墨瞳。眉间的一蹙一动,脸上一棱一角,都是她印象最深的样子。纵有交错在身的衣袍裂痕,也掩不住属于他半分的清逸光彩。 “你吓死我了……”司檀瘪瘪嘴,泪眼模糊。 “不是还在呢。”说着,闻亦将她无力的绵软身子卷了过来…… ☆、贪恋无比 月沉风止, 清明幽浮。晦暝天地历经夜里的层层刷洗,云开雾散。唯庆和殿里外散不尽的血腥气,证明着那一段不可思议的见闻, 并非一场蚀人心骨的噩梦。 司檀若有所思地自浴房出来, 闻亦已经回到府中。 她就知道,闻亦同玉滦的一场激战过后, 他的身份便藏不住了。 陛下与他自幼相识,闻亦能耐如何, 他心如明镜。一朝反常, 就算是不想疑, 也不可不疑。 他究竟是谁,来自哪里,取代闻亦有何目的……有关于他身上的这些个不容忽视的疑问, 若不依依弄明白,便是有再大的心胸,再怎么自我说服,作为帝王, 夜里也难以安寝。 所以,自宫内回来之后,也就两三日的时间, 陛下丢开手头事,为求踏实,自然要亲自查问。 这么一召见,一整日就过去了。 弧月如钩, 夜凉如水。里外余留的几盏微弱灯火,还在勉强挣扎着。 司檀听到院中的动静,还来不及让卓焉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就从宽台上起身。见闻亦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司檀小跑迎上,“怎么样,陛下都问了什么,你都告诉他了吗?他会不会借机降罪于你?” 她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担忧,以及想要将所有都探个清楚的迫不及待。 闻亦不禁失笑:“不会。若是要降罪,我还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吗?” “可是……” “你不必操心,真的无事。”闻亦摸了摸她有些发凉的脸蛋,往后划过她肩头的一片湿腻,眉目骤转肃然。“说了多次你不能着凉,怎么就记不住。晚间沐浴过后,一定要擦干头发。入秋夜凉,你安生待在榻上,切记不可到处乱跑。”轻声责备中,闻亦接过卓焉手里的巾帕,并示意她先退下。 司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点点低下了头,“我记住了。” 待擦干头发,闻亦牵着司檀上了榻。扯过棉被将她裹好,才揽着她的腰,在一侧躺下。 “你不去沐浴?” “不去了。”闻亦道:“可以留下多陪陪你。” 司檀平躺着,眨巴半晌的眼睛,还是不放心。悄悄看了闻亦一眼,“陛下与太后,今日问了你的身份吗?” “问了。” “然后呢?”司檀转过身,等着他细说。 “然后……”他思考片刻,笑了笑,“然后我就回来了。” 司檀觉得耳边像是有凉风吹来,散去了她的殷切。她咬牙白了闻亦一眼,抬起头时,气胀着圆鼓鼓的两腮。“闻亦,你过来。” 闻亦疑惑,“怎么?” “近点儿!” 他果然慢挪着往里侧凑近。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近在咫尺,借着灯火,连同细软的绒毛都看得极为清楚。司檀舔了舔嘴巴,以手肘撑榻,迅捷探头,朝他上头狠咬了一口。 一肚子的怨气,好似有了突破口,她咬得极重,退出之后,感觉嘴巴都有点儿僵。再瞪一眼过去,她愤而道:“让你说废话!” 黏湿的津.液混合着酥麻,闻亦抬手抹了一把,“你牙口越来越好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7 ,咬得我真疼。” 疼吗?她好似是用了力的。抬眼见他这么一脸委屈,司檀的怨气眨眼就散了。“活该你!”她矜持地绷着脸,又心软不已地伸手轻抚那处印有她一排齿痕的位置。 闻亦转而猛地将她拽进怀里。紧接着,宛若轻和温风中浅渗微雨的细吻,便密集而温柔的落在了司檀的额头。蕴满无尽的怜惜与贪恋,一路辗转缓移,无声之间,撩乱了她恍似轻羽慢划般吞吐的气息…… 也不知这么迷乱缠绵多久,司檀浑身滚烫地蜷靠在闻亦的怀中,吸取来自他体内的清凉。 “七七——”闻亦微哑轻唤一声,自后方环住她。 司檀软绵绵地闭合着眼,睫羽微颤。发觉他的下巴抵在肩窝,仅“嗯”了一句。 沉吟良久,闻亦道:“明日早起,让魅无与魑阴送你去别院住,好不好?” 司檀睁开了眼,“为什么要突然去别院?” 闻亦轻柔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掌中凉意顷刻转暖。静默游离之后,他将司檀环得更紧,“别院空气好,里外又清净。那里比城中住着舒心,冬季也不会冷。你去住着,最宜安心养胎,还能……” “你别将别院说得多好。”司檀打断了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陪我同去。” 垂目凝视着这张烙印在心头的乳腻小脸,闻亦眸中晕开的柔情,犹凝一汪深海,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眷恋。他忽然觉得,心头的空阔,碍了他的呼吸。 他轻吮司檀柔软的唇瓣,道:“现在……陪不了。” 司檀两手撑在闻亦肩头,不满地咬一口让她沉醉不已的樱桃,“你现在去不了还替我做决定。我要留下等你,跟你一起去。” “要听话。”闻亦耐心哄道:“宮宴闹了那样大的动静,朝中一片混乱。陛下有意趁机肃清朝堂,怀安不太.安宁,怕是还需时日才能彻底平静。我可能时不时会被陛下召进宫,在府中也难有时间陪你。” “那我不叨扰你,也不黏你,就在府里等,可以吗?”感觉自己已经尽量做了很大的妥协,司檀忍着不满,泪眼汪汪的看着闻亦,只想他能答应。 缭绕的水雾无声灼痛了闻亦的眼睛,教他怎么也不忍心。他颔首卷去司檀眼眶内涩然颤动的水珠,摇了摇头。 摸索着牵起她的手,将其隔着薄衫轻覆在肚子上,“你看看,你都长大了,以后可是要做母亲的人。往后无论做什么事,要多为孩子着想。不能太过任性,知道吗?” 闻亦不放心她,司檀是知道的。可他突然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说这些,司檀还是怔了一下。 瞧不出他了无波澜的眼神之下到底藏了什么,司檀颓败耷着两眼睑,嘟囔说:“又是孩子。我要是为了他独自住在别院,要很久见不到你,也不能听你说故事了。” “你放心……”闻亦看着她微胀染绯的两腮,扯出一抹清然浅笑,耐心道:“我已经让人为你在别院准备了许多画本,都是你喜爱的故事。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顾嬷嬷说与你听,或者卓焉、木缘,都可以。” “若实在是无聊,魅无与魑阴都在,让他们陪你去后山走走。那里的石榴应是都熟了。你喜爱甜的,让人多摘些带回去。还有苹果、山楂,入春还会有杏儿,樱桃……” “你想的可真是周到。”司檀低声抽抽鼻子,终于点头应答,“好吧,我听你话,在别院等着就是。” 闻亦毫不意外,笑着抬手捏了捏她软滑的脸蛋,眼波拢月,极致温柔。 “不过……”司檀咬了咬唇,忽地抬起头来,水灵灵的眼睛里,希冀尤殷。道:“你要快些去,尽量快,不能让我等太久。” 闻亦笑了笑,并未应答。只那双环着她的手臂,锁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司檀被他抱得微吐口气,不适轻挪。随着紧箍在周身的力道逐渐转松,她又像只贪恋晨光的猫儿,往里蹭蹭。 “我想听故事。”想了想,又贪心地补充道:“要听两个。” “好。” “我还要趴着睡。”司檀仰着头,“以后许多天都看不到你,得挨近点儿。” “好。”闻亦笑着,纵容应允。 得他点头,司檀利索翻了个身,就像吃饱犯懒的松鼠一样趴在他身上。觉得不够,又将手环向他腰间。 “唔……”下巴刚抵在胸前,司檀便皱缩着脸,苦兮兮地看着闻亦。 “怎么?” “你这衣裳可真硬。”司檀摸了摸下巴,不舒服地蠕动两下,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前几天我摸着就觉得硬。只不过,不像今天这样近的挨着你。” “实在不舒服就自己下来。”闻亦软声哄道。 “那不行。”司檀不情愿地晃晃脑袋,紧搂着他的腰,怕他跑了似的。说:“许是你这几天穿得厚。这样也好,不会觉得冷,就可以随便趴着。” 三月显怀,她这么睡,圆润的肚子恰就抵在闻亦身上。鼓鼓的一小块,不怎么舒服,却让他不舍。 想起中秋宮宴上那个在他怀中傻笑的婴孩,闻亦默然勾了勾唇角。软软的一团,好像棉花。 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自己多一点? 他矛盾的希望可以像自己多,又不太想她一直将这副模样印在记忆里。 他抬起手,摸着乖巧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手掌缓移往后,轻轻拨弄起她软小透薄的耳朵。 清香丝滑的墨发幽然垂下,散落在他身上的同时,悄声掩盖去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 “闻亦,还少了个亲亲。”司檀又不老实的爬起来,窃窃撑榻往前时,嘟着粉瓣,像是禾苗迎接细雨一样,期盼他轻柔施露。 闻亦轻笑,鼻息如絮。道:“你还要什么,可一起说完。” 司檀眨巴两下眼睛,很认真地转动大脑思索:“没了……” 两唇相触,绵长情意相融相磨。得了如愿的亲吻之后,司檀终于听着故事,满足甜笑着睡去。 可次日醒来,她便后悔了…… 晨阳刚起,仆役就已经收拾妥当。魑阴与魅无也早早的等在院中。卓焉与木缘朝内禀了多次,司檀一听动静,在榻上耍赖许久不愿穿衣。 磨磨蹭蹭的一直到门口,都还拽着闻亦的袖子不舍得他离开。 她昨晚为何要答应?闻亦一直都迁就她,若是她死活不同意,他定是没有办法的。指不定,软磨硬泡两句,他就同意了让她留在府内等。 司檀光想想都悔死了。 至车驾前停下,仆役们都在忙着检查有没有漏掉的物件。司檀紧绷着脸,也不说话,暗自一阵跟着一阵的懊恼。 “七七——”闻亦轻声唤回了她游荡在天外的神识。 “嗯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8 ?” 闻亦看着她,几重说不清的情绪凝在底层,叫司檀有些恍惚。许久,他垂目揉了揉她软乎乎的脸,叮嘱说:“到了别院,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任性胡闹……” “我哪有!”司檀不高兴地扑棱开他的手。对上他说不清滋味的眼神,又心虚地咬着唇瓣,半晌才挤出几个低弱腼腆的字,“我一直都听话的。” “是。你一直都听话。”闻亦唇角微颤,笑着道:“所以,以后要更听话。” “我知道了——”突然这么说,像是个不放心自家女儿远行的老父亲。司檀撇撇嘴,“明明是你让我先走的,现在又不放心起来。可真够啰嗦的!” 他是不放心。 他什么时候放过心? 看着她就这么转身走向马车,闻亦的的心,霎时犹如万箭疯狂穿刺,空落的发疼。 正欲迈上木阶,司檀忽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各自忙碌的仆役们,她瘪着嘴,一开一合,圈出几个无声的字眼,“要抱抱……” “好。”闻亦轻声应着,走上前使劲地将她裹进怀里。 暖阳幽斜,光影穿梭,缓缓投在青灰砖墙上,如缀金缕蚕衣,映得人双眸刺痛。 闻亦静默不动地站着,看着马车一点点移动,留下辘辘闷沉的声响回荡在耳边。怔然看着她钻出窗子浅绽双靥,眯着眼朝他挥手…… 他想留她久一点,护她久一点,爱她久一点。他想抬手,想回应,想摸摸她的脸,她的眼睛…… 却发觉无论他怎么催动,都是徒劳无力。 她哭、她笑、她嗔、她怒,她生气、她耍赖、她撒娇……她所有的样子,一点点回演眼前,冲击着他渐渐模糊的记忆,化作几许灼热的木然顷刻间贯通他的四肢。渐趋渐重的痛麻,伴着他不由自己的微弱呼吸,霎时遍及他空阔的胸腔。 他是没有心跳、没有痛感的。可是这一刻,那处开始疼了。 他使尽最后的力气迈上一步,脑中所留不多的理智又逼着压下要随她一起,或者将她留下的冲动,慢慢缩了回去。 不可、不能、不敢。 直到马车在空阔的街道上消失,直到…… 他怀中残留的一点点气息也被凉风无情吹散。 七七—— 尚有几丝知觉的心头,一声声呼唤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让他贪恋无比的名字。 他张了张口,可是嗓间,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声声回响 司檀抓着帘角, 至伸长脖子也望不见府门的方向,才恋恋回神,安安静静地斜靠在一侧。 车内铺有厚重软垫, 置隐囊。临走前, 顾嬷嬷特意备上甜点,还有几盅果茶。司檀喜爱甜食, 近期嘴巴更是挑剔。可现在,任凭顾嬷嬷将它们夸得多好, 也提不起她分毫的兴趣。也就蔫蔫地看一眼, 不高兴地转过身去。 出了城门的路不怎好走, 车夫有意放慢了速度。司檀胡思乱想许久,使劲晃晃脑袋,甩走萦绕不去的种种念头, 掀帘看向窗外。 山川如画,层林叠彩。美景当前,司檀又想到了闻亦。 若是他在,遇上这样的秀丽图画, 定然会陪着她下去走走。 她记得上次去别院小住,是与闻亦一起。一路上,她因忧心难捱, 拽着他的手,与他一起饮茶,听他说不重样的故事。便是什么也不做,只偷偷看上他一眼, 都觉得像是浸了蜜罐一样。 可现在,是她一个人。 她应该在府门外多留一阵的,也可以趁机多要几个抱抱。或者,哭着闹着一定要留下来。 唔,说什么都晚了。 司檀越想越悔,悔得她想哭。 这还没行多远,她就已经开始疯狂想念…… 司檀泄气放下帘子,再重新躺回软塌。顾嬷嬷瞧出她心神不宁,端了盘甜糕,欲将她的注意拉过来。 司檀也确实有点饿,正要接过,不知怎地,一股股翻涌的热流涌上心头,灼得她呼吸凌乱起来,胸口也闷闷的。她微蹙眉头,缩回捻糕点的手,慌忙去扯拽衣领。 可还是不够,好似越来越热了,热得她难受,就连额头也开始布上密汗,一层层凝集成串,顺着两鬓往下滑。 “夫人怎么了?”顾嬷嬷将慌忙直起身,将糕点搁在一侧的窄几上。 司檀不安往外轻挪,可怜道:“我也不知道,热。” 卓焉连忙抽出巾帕,“怎么会热呢,是小姐穿得太厚了?” “应该是吧。”木缘道:“想着到别院天就暗了,侯爷怕夫人受凉,特意让奴婢多添了一件衣裳。” “难怪呢,小姐本就怕热,这么一来,自然难受。”卓焉往司檀身边凑了凑,拿巾帕替她擦拭。 可是越擦,她的汗就冒得越厉害。卓焉不禁低声嘟哝:“奇怪,之前没见这样过的啊,莫不是生病了?” “瞎说,夫人好好的,哪有病。你们年轻,自然是不知。这有身孕的人,体温本就比常人高。心情若是受了影响,闷起来不奇怪。”顾嬷嬷笑着倒了一盏茶,“这是已经放凉的青菊茶,降火的,夫人喝口润润。” 司檀浑身不舒服,想也没想,接过就往嘴里灌。一连饮了数盏,才勉强掩去那分另她不适的闷烦热浪。 终于舒坦了,司檀冲破地牢般的长舒口气。马车匀速轻晃之下,不消多时,困意袭来,她挣扎着揉了揉眼睛,实在支撑不住,歪向一侧的软塌。 路途稍显颠簸,司檀浑浑沌沌的,也不知是梦是醒。她也不睁眼,懒懒地蜷缩着,听着她们三人低声说笑。 卓焉与木缘好似对什么都有兴趣,缠着顾嬷嬷问东问西。从怀孕体温变化问起,一直到先前见过的那些瓜儿似的肚皮,再问就是孩子降生、成长,以及后来的饮食,修习。 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司檀的身上。 卓焉兴致极高,呵呵笑着,全然忘了司檀还在一侧,道:“也不知道小姐的孩子什么时候出来,我都等不及要给他做许多好吃的、寻许多的好玩的了。” 木缘轻嗤一声,“就你那三两下,寻好玩儿的还行,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来。” 卓焉的厨艺很差,在太史府的时候,甚少自己动手。这司檀是最清楚不过的。 卓焉哽了一下,讷讷笑了笑,心情并未受影响,“这不是还有顾嬷嬷的吗?她手那样巧,被她从旁稍一指点,指不定哪天,我做了吃的,还能缝几件衣服来。” “想得倒是容易,小孩儿的衣服,能是好做的?”顾嬷嬷道。 木缘趁机附和,“就是!” “我慢慢学还不行吗?”卓焉极不好意思的压低了声音。 “等你慢慢学会,夫人的孩子都能上树了。”木缘顿了一下,道:“再说,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39 侯爷许久之前都让人备好了孩子的衣服,我还悄悄数过,满满的好几大箱子,起码能穿到四五岁,用等着你来做?” “穿到五岁?”卓焉差点惊地跳起来。 司檀背对着他们,笑着撇撇嘴。想着顾嬷嬷前不久才与她说过,现在她肚里的孩子才一点点大,鼻子眼睛都没有的。闻亦提早准备几年的小孩子衣裳,是发神经了吗? “不止呢。”紧接着,木缘继续道:“还有夫人爱看的话本,也有好几箱子,算来够看两年的。也不知道侯爷到底去哪里找来的。我估计啊,现在别院的仆役们应该都在发愁,不知道放在那里好。” 三人说着说着,欢乐大笑起来。 凉风掀动帐幔,透几丝凉气进来。司檀动了动身上的薄毯,正要往里再缩缩。还未收回手,忽然就僵了。 话本,衣裳…… 她回想着木缘的话,一种说不出来自何处的慌乱,摧毁了她所有的希冀,包裹深藏在最深处的蜜意,也被翻腾的点滴不剩。 司檀微微颤抖着掀开薄毯,“你方才说什么衣裳,什么话本?何时准备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出声来问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少了力气支撑着。 “夫人醒了?” “说,什么时候?” 被司檀这样急切地逼问,木缘呆了。卓焉与顾嬷嬷也是。相觑良久,仍不知一觉睡醒的她到底受了何种刺激。 “回,回夫人……”木缘回过神看了看两人,小心道:“就,就在几天前,丘管事让人往别院送的时候,奴婢见过……” 恍惚间,司檀手脚麻木,冰凉、僵硬。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瞬间坍塌了。 那些剥落的残角断片狠戾而又尖锐,一点点割裂开她的心。混合冰凉的液体一起,遮蔽了她憧憬的微弱光亮。 前几天,前几天……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呢? ——“往后,我……若是不在,七七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有儿子在,长大了可以保护你,若是女儿,你还要费心思去保护她。” ——“我已经让人为你在别院准备了许多话本,都是你喜爱的故事。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顾嬷嬷说与你听,或者卓焉、木缘,都可以。” …… 混合在秋风里的叮咛一声声回响在耳边,化作冰碴狠击在她的心头。 一下又一下,司檀刹那间如置九天寒潭。恍似冻彻筋骨的冷寒入侵骨髓,在她全身无阻蔓延,与那撕扯筋脉般的剧痛慢渗融合,一点点吞噬去她残存无多的血气。 ——你今日就算杀了我,自己又能活多久呢?一年,还是两年? 一年还是两年? 不,他不会。她的闻亦怎么能够呢?明明说好了的,她会在别院里等他来。他说了会尽早去陪她的。他说了会…… 他……没有说。 他何时说过? 他只抱着她,连点头都没有,何曾说过要去的? ——“到了别院,要听话。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任性胡闹……” ——“是。你一直都听话。所以,以后要更听话。” 所以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跟她告别,去往别院暂住,也只是将她送走的一个借口吗? 他要儿子来保护她,要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要她自己长大、自己面对,备了话本、衣裳,都是因为他不再陪她了吗? 不再与她说故事,不再陪她慢慢长大,连同他们的孩子,也不看一眼了吗? 他怎么可以? 她又怎么舍得? 不。司檀狠掐着两手,以来自掌心的痛感强迫自己不要再深想下去。 她蒙蔽自己说,是她想多了,一定是。她的闻亦……会一直都好好的。 隐下圈在眼眶中的湿意,司檀用尽力气道:“调转回府——” 卓嫣不甚理解地掀起帘子看一眼低垂的天幕,“小姐,转过前方的弯角,就能看见别院了,怎么……” “我说了要回府、回府!你们没听到吗?”想要立刻见到闻亦的迫切心情催使之下,司檀近乎发狂。 卓嫣吓得往后躲了一下。 还是木缘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唤了一声驱车的仆役。 魑阴与魅无隐在无形之中,听到动静,也不顾一切地现了身,“夫人,这是……做什么?” 司檀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我说,现在,立刻,马上,回府!” 魅无慌忙上前阻止,“侯爷说了,要属下将夫人安全送到别院。现在天色将暗,夜里行路不……” “你们不回是吧?”不等魅无将话说完,司檀便没了耐心听下去,起身就往外走。“你们愿意去别院就去,我自己走回去!” 魑阴拧着眉头看向魅无,默声以口型传递道:“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眼看着司檀已经挣脱来卓嫣的拉扯跳下马车,魅无就知道瞒不住了…… “回吧!” ☆、冽寒侵袭 司檀是极爱哭的。可这一路上, 她自己都不知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没有哭出来。 如果一定要寻一个源头,那便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罢。 她希望…… 希望在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会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披着单薄阔衫, 身姿清然, 见到她回来,眉头微微一蹙, 温和笑着上前迎她之际,不忘去斥责说:“怎么又不听话了!” 她不停催促驱车仆役, 要他快一点, 再快一点。终是在天刚微微亮, 城门如期开启的一刻直接冲向城东。 回家了,她挂念忧心的人就在那扇紧闭的府门之内,司檀颤颤立在门外, 仰头望一眼高悬在鎏金门屏上的匾额,控制不住地开始恐惧起来。 门令见到她这样突然地回返,一瞬间的错愕之后,行了礼, “夫人。” 司檀紧攥着两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唇微抖,稍显不确定的音色中, 藏有几分期待,道:“侯爷呢?” 而回应她的,是齐整为一,跪了一地的仆役与侍卫。 司檀觉得眼前黑了, 模糊了。如置迷雾深林般,教她分不清虚实。她咬牙敛神,揪起门令的肩头,“我问你,侯爷去哪了?” 他没有回答。 假的,都是假的,是梦。司檀疯了一样推开门令,不顾一切往院里跑。 刚露出的一点曈曚之光,在她眼中,也就瞬间,恍如浮上蔽日浓云。一重重,一团团,肆意堆叠,遮得她辨不准方向。 她抹了一把不知何时落在脸上的冰凉水汽,猛推开院子的大门。 藤萝繁盛如初,条丝幽垂,簇拥不败。这原本令她心怡神往的景致,此刻竟像是一穗穗刀子,刺得她鲜血淋漓。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0 “闻亦——”奔在空阔的庭院里,她趔趔趄趄跨上齐整排列的汀步往房中跑去。 没有人。是黑的,空落的,毫无生气的。也是陌生到让她惧怕且心慌的。 “闻亦——”司檀冲在一条条曲折檐廊下,奔走,呼唤。盼着他能听到,再一如往常那样缓步走出。 没有,都没有。没有她要的人,没有她想听的声音,也没有她期待中的斥责。如此来回兜转在阴暗里,迎接她的只有凄冷渗凉。 “你在哪儿……你出来啊!”司檀声嘶力竭,仍就不愿就此放弃去寻找她希望中的身影。 她麻木地奔出大门,在园中横冲直撞。可即便她用尽了力气,还是捕捉不到一丁点儿有关于他的气息。 他到底去哪儿了? 司檀一直跑,一直找。直到晨阳升空,直到……她一次次失望过后,希望之镜裂一地残渣。 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她恍似被抽去筋骨的虫儿,瑟瑟颤颤地蜷缩在墙下的孤角里。“我都这么不听话了,你为什么不出来。”他不要她了吗?就这样丢下她不管了? 眼看她哭得无助,魑阴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夫人,回吧。” 司檀紧拽着搭向在肩头的那只手,就像跌落悬崖之际,碰上的一株悬命稻草。“你知道他在哪儿,对不对?” 她双目通红肿胀,扎得魑阴心头一颤。百般搜索也不知以何种语句去宽慰,她狠扯唇角,努力弯一道弧度出来,“大人许是外出不在,夫人若是担心,不如回别院等着……” 又是别院。司檀瞪着发红的眼睛,怒意横冲而现,刹那间掩盖去她最后的理性。“你说,他到底在哪儿,在哪儿啊——”失控低吼中,她两手不自觉锁紧,几乎要将魑阴的手腕掐断。 见此模样,魑阴刹那惊呆无言。她张了张口,“夫人……”转眼望了一眼魅无,他隐在斑驳暗影里,朝她摇了摇头。 “你呢?”司檀顶着赤红的眼睛,狠盯着魅无:“你也不说吗?” 魅无不语。 “都不说。”司檀失落丢开魑阴的手,扶着灰墙缓缓站了起来,“都不说,都不告诉我……” 她抬头迎上颇感讽刺的朝阳,有金缕洒在她湿气横流的脸上。她抬手拭去眼前迷蒙的障碍,无力道:“好。我自己去找!” “夫人……”魅无闪身挡在她身前。魑阴也不例外,紧随之后阻了她的去路。 怒意难消,焦急难抑,逼得司檀失控颤抖。“到现在,你还要阻止我吗?还要帮着他一起瞒我,欺骗我?”她狠恶地看着魅无,发狂的两手紧揪起他胸前的斗篷质问。 如此僵持,胡冥来了。 他还是穿着之前的褒衣灰袍,裹带凌乱。走在鹅卵小道上,步伐虚浮,颓然无奈。一头乱糟糟的银丝,也就几日的时间不见,隐约镀上一层霜色。他也不再牢骚,不再抱怨。见到司檀,布满褶皱的脸上,也不再故意做出威吓的表情。 他出奇的安静。 司檀知道闻亦的身体只要有情况,都会去找胡冥,她想问一问,可脚下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她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晕开墨色的两眼毫无灵气。 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胡冥苍眸掠过司檀一眼,纠结许久,又默然转过身去,“你随我来。” 嘶哑苍老的嗓音入耳,司檀肩头止不住地抖了一下。她敛神凝息,拨开眼前的魅无与魑阴,踉跄跟了过去。 司檀终于还是见到了闻亦。 在石屋内的冰室里。 如果希冀,只在心里的猜测被亲眼所见而认定时,才能转为绝望,那么在石墙机关开启的那一刻,司檀觉得,她这一生,已然在散尽光亮之后,走向了终结…… 当微黄的光圈一点点接近,借着雪色反射出道道肆无忌惮地银丝光芒,司檀的心里,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澜。 它停了。连同她微弱的呼吸一起。 她靠近,停步。静默站在闻亦身旁。原本也就相聚几寸的距离,隔了生与死,便是怎么也跨不过的遥远。 伴随着她希望的湮灭,除了灯芯灼燃中的脆声炸裂,耳边静得可怕。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是自己陷进了噩梦的泥沼里。 就像那一次,她被一环又一环狠戾虐待而无法抽离的梦是一样的。 她张了张口,想要唤出他的名字来,或者叫醒恍惚中的自己。可嗓间如烈火烧燃的痛意,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噬去。 她慢慢抬起手,如同之前他在睡前牵起她时那样,将他的手裹在掌中。 可她刚触及那处冰凉,摸到的不是记忆中的冰凉柔软,而是遮在阔袖下的深沟阔槽,以及其中沾粘的湿意冻结而成的冰珠。 这是…… 什么时候的伤口?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严重的伤?千百个疑问霎时凝结在脑中。司檀浑身冰寒,许久的怔然无措,才慢慢翻过他的手来。 指腹划过,凹凸触感恍如急洪冲击黄土之后形成的沟壑,直教司檀静止的心头,似被银刃凶狠穿刺。伤处入目,渗白可怖,牵着连接皮肉的粗细筋脉,一眼直抵最底层的白骨。 司檀不太相信眼前所见,只觉是自己花眼。可半疑半怔下撩起他的阔袖,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毫无遮挡地现在眼前,更是灼痛了她的眼。 “不。”她的闻亦,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她像疯了一样扑跪在他身上,慌乱撕扯开他紧裹的衣领来看…… 伤口,都是伤口。 一条条,多得她数也数不清楚,横七竖八、纵横交错。 “不,不……” 司檀抓着他的手,满是疼痛的目光凝在他狰狞骇人的伤口上。冽寒侵袭,怎么也敌不过她来自手间、来自心底的冷。 她空落一手颤颤缓移,绕至他阖眸紧闭的眼睑,再往下时,轻抚在他毫无生气的脸庞。待触及那处不平,再看到那个掩藏不去的齐整齿痕时,终是泣不成声…… ——“你这衣裳可真硬,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前几天我摸着就觉得硬……” ——“你牙口越来越好,咬得我真疼。” 他疼了为什么不说?不能受伤为什么不说? 手心,手背,那都是她该挨的,不该由他来承受的啊! 他是心疼,是不忍心,怕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才要不顾一切地替她挡下所有的痛,所有的伤。 可她呢?她何尝忍心看着他受伤,何曾愿意留他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然后再躲在无人的角落,孤寂地离去? 他说了不忍让她伤心,说了不想她难过。最后呢?在这最后一刻,来凌迟她的心吗? “闻亦……”司檀埋在他冰凉的衣裳里,来自浓重鼻音里挤出的一声低唤,聚结了她的懊悔,她的恼恨,她的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1 痛苦,她的生不如死。 临走的一声声叮咛犹在耳边萦绕、回荡,交织于嚎啕哭喊中,却是怎么也唤不回那个牵引她所有思绪的人了。 她的闻亦,无论她跑到哪里,都能分毫不差捕捉到她身影的闻亦,再也不会应了…… ☆、阴晴不定 一天一夜, 司檀耗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一扇石门开合启闭,隔的是渺茫生死的距离。在闷沉的一声碰撞之后,她的魂灵早已随着闻亦的沉睡, 被生生剥离出去。连同她的情绪, 也一并冻在了寒冰里。 她已感觉不到痛了。 也再没有何种痛,能胜得过他的离去。 院中藤萝还在, 紫穗若烟。绕树水流清澈如初,泠泠似歌。没有人共赏, 便是优于瑶池仙境的美, 在她眼中也毫无色彩可言。 混混沌沌的七日, 司檀将自己避在房门里。早就忘记了,天是会黑的。 她怕黑,怕鬼。更怕怕无尽的孤寂与阴冷, 怕漫长的独守与煎熬。 ——“害怕了就躲在榻上,你胆子小,怕鬼又怕黑,别老往外跑。” 她果真听话躲在榻上, 不再乱跑。可每每自一个噩梦中脱身,毫无意外地再堕入新的梦魇里。那源自心底的低迷,混合驱不散的凄冷, 让她的恐惧不落反增。 她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蜷缩在榻上,搜寻关于记忆中的熟悉气息,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它们消散在微尘里。 明暗交替,月落夕沉。他的痕迹, 终于是被吹得点滴不余。 哪怕……她已尽可能地将门窗严实闭合。 天亮了。司檀还是习惯地在还未睁眼之际,去榻沿摸索。空无一物的冰凉,指引着她疯了一样的奔跑开门、四处找寻。 可刚踏出门槛,触及檐下渗凉的青砖,空荡荡的庭院无不在狠抽着她,告诉她一个不容她抗拒的残忍事实:她的闻亦,不在了。 任她怎么喊,怎么找,他不会听到,也不会看到。 她终于明白,她最害怕的不是无尽的灰暗,而是不知不觉间养成的依赖,要以一种难以接受的方式,从她体内一点点抽去。 一月有余,怀安城内的一场血雨,总算是停了下来。恢复之前的元气之后,却出乎意料地静得可怕。 正是群雁南迁时,穿云结队,轻掠无声。自中秋过后起算,宣平候府的冷清已经持续一月有余。 浸在这样的冰冷里,司檀瘦了。 是皮包骨的那种瘦。裹上几层厚重的衣裳,除了日渐隆起的小腹能勉强支撑几分外,身子瘦小的迎风便倒。尤其愈发凹陷的无色两颊,趁上那双暗沉无神的眼睛,与行走的枯骨没什么区别。 如常在冰室待了一个时辰,司檀缓步在西园的鹅卵小道上。扫不尽的黄叶随风翩然,携一片荒芜怆凉。 初春的时候,樱树发了几枝新芽。眼下秋来天冷,它的叶片仍就油绿不减,连着分叉的树枝,恰似伸展双臂迎人入怀的模样。 闻亦,你说这满园的樱桃树今年发了芽,来年便会开花,有花即可结果。可我们呢?我们之间的花,短暂开过之后,会有果吗? 司檀仰头静立片刻,默然抬手摸了摸跃在眼前的几枚叶子。 伸出衣袖的手半遮半隐,骨节明晰,干瘪渗人,还不如那一节节树杈有力度。卓焉看着看着,不由红了眼。 可她不敢哭,转过了身,躲在木缘身后偷偷拿巾帕拭泪。 她也没有办法。 眼睁睁看她这么一点点瘦下去,时而清醒安静,时而昏沉胡言,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之前将自己锁在房门里的半月,她说她看到了侯爷。如若不是胡冥趁机骗她,说侯爷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她只怕已经将自己折磨死了。 可从房中出来,她话本不看了,故事不听了,爱吃的甜食到口中就吐。每天唯一期盼的,除了晚间去冰室停留一个时辰,就是坐在院中等镇魂珠的下落,如此折腾,短短一月,成了这幅模样。 顾嬷嬷不止一次的哀叹:若是侯爷见了,该多心疼。 他会心疼吗?他就那样躺着在冰室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如果魂灵还在,看到她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还能允许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躺着吗? 府中不知情的,都以为他去了外地养伤。而知情的,比如丘管事与门令,都知道他是不会回来了。 眼见司檀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瘦。胡冥百般尝试下,束手无策。避开司檀,建议让她别在院里常待,有空到园中走走。 可这宣平候府,哪里是没有以往的痕迹在?走得出带有绵长记忆藤萝院,能否走得出刻意禁闭的心门? 卓焉知道,对司檀来说,是不能的。 木缘轻拽一把卓焉的衣袖,示意她在司檀面前注意一点情绪。转而定了定神,迈步靠近,道:“夫人,天快暗了,随奴婢回罢。” 司檀木然转身,正欲随她之后往回返,毫无光彩的眼波呆滞流转片刻,竟受了蛊惑般,在不远处相互摩挲的绿叶间移不开。 “夫人……”木缘轻微的再提醒一声。 司檀恍若未闻,像是受了牵引一样,不由自己控制地往那处走去。 凉风带起了她的衣角,吹得裙带扑簌凌乱。落在干草上的脚步声,细碎且低弱,恍如凄凄冬虫的低鸣。 她又开始这样了。 “快——”木缘紧急拽来卓焉,拉她小跑着跟在司檀之后。 风越枝杈,来自园外的细叶随之翩然舞动。凉意伴着尘沙扬荡,像是有意与司檀作对一样,同薄弱眼眶里泛起的潮意一起,阻挡了她前行脚步。 她终是被迫而停,似被钳制的双腿,再也迈不开一步。 她唇瓣颤动,沉重抬手,朝着空寂的角落伸去…… 可除了穿过枯指的丝丝凉风外,只触到割破皮肉的稀薄黄叶。轻慢滑落的珠泪很快被风敛去,混合在尘埃里,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知道,她又看错了。 晚间,魅无与魑阴回到院中。 他们并未找到关于镇魂珠的下落。而是带回了另外一则消息,说:司融逃狱,现在城中戒严,巡防军正挨家挨户搜索他的踪迹。 没有找到镇魂珠。司檀披着外衣如常坐在廊下,听得此言,仅低弱的“嗯”了一声,黯然望着水中如萤火闪动的晶石。 她如今心如一潭死水,任凭城中破了天,也激不起她心头的一丝波澜。 她只想知道,镇魂珠到底在哪里。 “夫人……”魅无犹豫了片刻,道:“司融在逃,为安全起见,请夫人最近当心些,无事不要出府。” 是怕她的父亲来找她吗?他有能耐从狱中逃出来,会没有能耐出城?他已经不认她这个女儿了,还会来找她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2 做什么? 寻仇?他自找的报应,要算在她身上?要挟?闻亦不在,还有什么值得他费心思的? 司檀勾勾唇角,漠然点头之后,起身回了房中。 又是一个静寂孤单的黑夜。阖院阒然,余灯虚摇。习惯了有人陪着,有朝一日,也能习惯独自面对。 没有闻亦,她挺过了最恐慌的阶段,便再也没有什么使她更害怕的东西了…… 眼看着司檀进门,魑阴以手肘捅了捅魅无,“喂,你与胡冥联合起来这么糊弄,就不怕有一日,被夫人察觉吗?” “这是胡冥的主意。”掩于斗篷的暗影里,魅无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情绪。 魑阴歪着头,“那……你去找镇魂珠,是在装模作样了?” “也不是。”魅无沉默片刻,道:“魍灿借助镇魂珠的力量,可以化身为玉滦,如若不是她强行催发灵力要与大人死战,她定会像常人一样,安然渡过一生。所以……” “胡老头忽悠了夫人,又来忽悠你了?”魑阴轻嗤一声,“当晚你我可是看得清楚,那枚镇魂珠的灵气被魍灿折腾地所剩无多,就算真找到也是块废石头。还会有用吗?” 况且,大人之前以灵力渡魂,为救落在魍灿手中的婴孩,肉身被镇魂珠所伤。灵根损,魂魄尽,便是真的寻到镇魂珠,恐怕也难得重生了。 生与死,凡人也好,怨灵也罢,哪里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我知道。”魅无转过身,“可不冒险试一试,谁又能准确猜得出结果?再者,若不糊弄着,大人的孩子,还保得住吗?” 是啊!八百年前夫人与孩子没能留住,大人一直愧悔自责。如今,不管大人在与不在,夫人和孩子,确实不能再有事了。 魑阴望一眼透过花窗的几缕微黄,灯火依旧,孤影相伴相随下,竟有种说不出口的酸涩暗涌。 晴好不多久的天,忽然起了雨。一场烟丝连绵过后,碧空涣然,清而透。 云阔舒朗,温和宜人的天气,顾嬷嬷以剪纸为由,哄了司檀到园中坐坐。 除了去冰室,司檀已经许久不曾在外停留。难得今日她没有抗拒,木缘与卓焉也高兴,便按照她先前的口味,特意做了几道甜点来,再备上晒好的蔷薇花茶,于临池水榭处围了一层挡风的竹帘。 只愿这样好的景色,她能为了孩子考虑,别再将自己闷着胡思乱想。 算来已经将近五个月,她进了食就吐,只见肚子越来越大,人却瘦得没法看。哪见过这样的!顾嬷嬷有意寻来几张善财童子的图样,拿了彩纸与剪刀围坐在司檀身旁,“夫人很久不动剪子,怕是会生疏了吧?” “夫人想学什么就告诉老奴,今日天好,又无事,可趁此多教夫人一些纹样。” 卓焉看着几上的童子,附和道:“瞧这胖娃娃多好看,小姐要不跟着嬷嬷剪一个?” 司檀沉默着盯向摊在眼前的红纸,不由自主地,思绪就飞了老远。嵌入指腹的痛意敛回了飘远在外的神识,她微低双眸,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捻起几张来。 木缘倒了茶,见沉重的剪刀艰难地在司檀手中来回,原本揪起的心,一下子就窜到了嗓子眼儿。 这么看着,总觉得下一刻,她那双不成样子的手就会被硌的变了形。 好在,没有。木缘看着出自她手中那一如之前活灵活现的花鸟图样,总算是舒了口气。 也就没安静多久,丘管事来了。他立在帘外,朝内行了一礼,禀报道:“夫人,司清小姐请见。” 司清?泾阳王谋逆入狱,她竟然还有机会往这里跑? 司檀不解,可也并未回应。沉吟片刻,唤来隐在无形中的魑阴,“她怎么会无事?” 她问得很直接,魑阴也不做隐瞒,“回夫人,之前听魅无说,中秋宮宴的行动一切顺利,乃是因陛下先前收到过密报。这些天,涉事五王皆是囚禁在大牢,随行来怀安的家属也没能有一个逃脱。如今她能无事,想来,是她在此事上发挥了不小作用……” 司檀停了手中的剪刀,“既能到这样潇洒自在的地步,恐怕她的作用,不会小吧?” 魑阴:“属下听人说,她进入泾阳王府,极得薛千行宠爱。如若她存了心思,要获取信息应是不难的。” “嗯。”司檀低着头继续挥动起见到,好似对此事并无过多在意。 “那……”魑阴看了一眼站在帘外的丘管事,探问道:“夫人要见吗?” “不见!” 她刚说完,丘管事还未转身回复,便听得层层堆叠的山石之后,传来一阵细柔的轻笑声,“呦,这才多长时间,七妹妹连姐姐也不愿意见了?” 司檀侧眸看了一眼莲步慢移,渐渐靠近水榭的袅娜身姿,一股难抑的烦躁翻腾了上来。 “很难理解吗?”她不给一个好脸色,自顾自剪着手中的纸,道,“我不想看见你。” 司清愤而咬牙,杏眼之中,有一抹赤红闪过。可很快,她攥着里层的宽袖,狠忍下心头漫起的狂躁,停步扫一眼水榭内的瘦小身影,旁若无人似的绕过丘管事闯了进来。 “七妹妹这话说得可就太让人太心寒了。”她魅惑地勾起唇角,勉强扯出一道看似友善的笑意,“我之前可是帮七妹妹做了不少好事呢,妹妹不感激倒也罢了,怎地还将我当仇人对待呢?” “哼。” 魑阴不屑地甩一记冷言过去,“你不去害我家夫人就谢天谢地了,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司清寻了一角落座,柔媚动人的脸蛋,愈发光彩可人。眼波微微流转,掠过司檀挥舞剪刀的手,停在她与身形不太相称的腹部。 “我说,我帮妹妹报了杀母大仇,妹妹会信吗?” “你什么意思?” 卓焉不明司清说得,可一想到司檀之前平白无故沾了夕月香,就对她生不出什么好感,狠瞪了她一眼,慌忙挪至司檀身畔,“小姐,她一看就不安好心,您可千万别信她啊。” 司清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妹妹知道母亲怎么死的吗?” 司檀一怔。 司清趁此道:“是被人毒死的——” 清凌妙音字字如针,夹带着渗人的阴寒,司檀只觉得脑袋蒙了一下,原就僵硬的两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还未搁下的剪刀借力戳破薄薄的一张红纸,直接扎进掌心。 霎时,绽一朵殷红山茶…… “小姐——”卓焉惊呼一声,慌忙抽出巾帕按了上去。木缘与顾嬷嬷也不闲着,纷纷围上前来,一边去挽她的袖子,一边慌里慌张地去夺她手中的纸张与剪刀。 司檀无心去顾伤口,不甚在意地甩开乱做一团的三人,直盯司清冷然蕴笑的魅眼,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母亲怎么死的?” “我说了,妹妹可别太激动啊。”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3 “你要说不说,不就是为了让人激动的吗?”魑阴冷嗤,若不是有顾虑,怕吓到水榭中的其他人,她手中来回凝聚,再隐忍消散的灵力,真可能会将她揉碎了扔进池中喂鱼。 反正天冷,鱼没什么吃的,饿着呢。 “这可是冤枉我了。”司清一副对旁人的厌恶视而不见态度,惑人笑着,道:“胡姨娘暗中买通母亲身旁的老嬷嬷,在她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要不妹妹以为,母亲一向康健,如何会突然病逝呢?” 母亲的死,果然是有蹊跷。司檀握紧手中穿透纸张的剪刀,一把黏湿卷带麻木的疼,染红了她如火将燃的眼睛。 “你知道为什么她那么顺利就能将毒物放在母亲的饮食里吗?”司清一点点凑近,对上司檀眸中的恨恼,丹唇弯出一道满意的弧线。 她故意顿了一下,才缓缓言道:“是父亲允许的!” “你胡说!”夫妻相处几十载,他就算为钱财、权势所蒙蔽,也不至于会行得如此下作手段。 可是…… 司檀又不得不承认,他如此无所顾忌的用手段,也确实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之前的污贿案起算,到之后牵扯出的人命,以及……将司清送入泾阳王府。 可那是母亲,他如何忍心看着她在毒物的折磨中挣扎死去呢? “胡说?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查到,妹妹竟不相信?如今母亲都死了,我有必要编排这一通在妹妹面前胡说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狠抑下蔓延的怒意,司檀目光骤变,“没有好处,你今日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她可不认为,她这位曾经联合外人要取她性命的好五姐,会带着好心肠来探望、慰问她。 兜转盘绕的长线回归正点,司清敛神端坐,道:“自然是与七妹妹合作的。” 瞥一眼几乎清楚镌刻在她脸上的不安好心,卓焉小心翼翼拽了拽司檀的衣袖,以示提醒之意,“小姐……” 司檀漠然轻笑一声,空洞无神的眼睛映着棱角明晰的骨骼,分外渗人,“你要怎么合作?” 司清趁着话题的热度未退,进而与她道:“七妹妹知道胡姨娘与司凝去哪了吗?” “死了。”她说着,往前凑了凑,“是我让殿下杀的。” 随着她话音的起了又落,一股冷气贯穿水榭。卓焉惶恐扯拽司檀衣袖的动作,不自觉地频繁而用力起来。 司檀敛神垂目,静坐在软垫上,不言不应。 “在泾阳,我可是费足了力帮七妹妹杀胡姨娘与司凝,替妹妹报了杀母之仇。到了怀安,是不是该七妹妹自己出几分力呢?” 她费足了力?是圈在榻上费力,还是瘫在街上任由索取呢? 如此来来去去的与她打哑谜,司檀着实厌恶。沉默片刻,她不耐地摸了摸手中的剪刀:“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司清看了看围在司檀身旁不走的几位,欲言而不愿言。可等了许久,不见司檀有让她们退出的意思,只好道:“父亲逃狱,我现在被陛下的人监视。我需要妹妹派几名侍卫在城中寻找父亲。” 话音刚落,魑阴便截了话来,“哼,他人都逃了,你让夫人去哪里帮你找?” “四门封锁,他无人帮助根本逃不出去。我知道他还在城里,一定还在城里。” 说这话的时候,司清潜埋在心底的恨意,再也无处藏匿。尤其那双勾人心魄的美眸,漫着猩红,阴鹜且显狰狞。 司檀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两睑,并未有多理会她的意思。 “七妹妹,他授意杀了母亲,你不想替母亲报仇吗?找到他,杀了他!”司清以为火候还不够,试图以另一种极端来唤起她的恨意。 可司檀的心里,清池早已干涸,只剩一口幽深枯井。除了封口的巨石,再难承接什么能轻易漾起波纹的风了。 她依旧静默着。 她的不应,更是勾起了司清的不死心。她抓着矮几的边角,杏眼充血圆睁,近乎疯狂地刺激道:“好好的母亲被他人毒死,难道七妹妹过上几天好日子,翻了脸就不管不顾了吗?没有父亲的授意,就凭着胡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她怎么顺利进行?” “我已经帮妹妹做了那么多,现在只剩下父亲一人。母亲就你一个女儿,你就不想尽尽最后的孝道,亲手为她报了此仇?” 好日子?她两眼是瞎的吗?魑阴忍无可忍,凝聚几分灵力,扬手就要往她身上甩去。 可不待她的掌风落下,正对司清而坐的司檀,手中久握的那把带血剪刀一下子扎了过去。偏一分太远,近一分会见血,刚刚好就擦过她抠着矮几的白皙玉指。由于她全身无力,手腕的力度不足,不轻不稳的没入矮几,尤为惊魂吓人。 “你再提母亲一句试试?” 司清瞠目而视,恰对上她深重凹陷的墨玉珠子,凌光如刀,教她禁不住地脊背发凉。 低头看了看紧扣虎口的剪刀,以及还未抽回的那双根节分明的枯指。戳破薄皮的微痛被恐惧无限放大,她唇角颤动,半晌才崩出一句:“七,七妹妹……” 司檀松手,“送客!” 魑阴上前,噙着笑意虚礼相邀,“侧妃娘娘,请吧——” “七妹妹……”司清像是还不死心似的。 司檀看也不看她一眼,低头抓起顾嬷嬷搁在一侧的另一把剪刀来,“你若还赖着不走,惹怒了我,这一把,可能就会扎在你脸上!” 司清着实被她这疯狂的举动吓到了。记忆中的七妹妹,是府内最好说话的,也是最好欺负的。旁人说什么她都不辩解,想要刺激她发火,也就一两句话的事情。她从来不会与人争论,不会与人争抢。就算是受了委屈,被打还是被骂,除了哭还是哭。 可现在呢?她的身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印记。她时静时怒,让人摸不清喜恶。就算她将好赖话说遍,也没有动摇的意思。 不,不是现在。她自嫁如宣平候府至今,都一直在变化着。 司清僵在原地,越发觉得看不清她了。 耐性被磨尽,司檀极为烦躁了抬起头,苍白的双唇轻开慢启,道一字:“滚——” 丘管事也不再安静地等在水榭外,颤颤巍巍进内将司清请了出去。司清还想说什么,可撞上司檀难测的面色,终究是在离开之前,将话咽了回去。 眼瞅着她被狠憋了一口气又发泄不得,魑阴简直不能再爽。嘻嘻笑着,朝司檀竖起拇指来,“夫人可真厉害!” 强行压下差点儿不受自己操控的情绪,司檀看着魑阴,道:“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 “是……”魑阴犹疑,暗自纠结一阵,自司融停职在府起,到毒害林氏引诱司檀回府,以及后来的林氏之死,原原本本,点滴不漏地将事情来去说与司檀听。 还以为她听了之后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4 ,会无法控制自己地愤而发狂,就像这些日子一样。谁知,她竟是出奇的平静。 沉默片刻,道一句:“多派几个人去,配合巡防军,到城中各处找司融。” “找到之后呢?”魑阴问。 司檀看了看掌心渐渐凝固的血块,撑着矮几起了身。缓步行至水榭边缘,临着幽绿清池,她飘忽放远的视线久久无依…… 从此以后,也再也没有人为她百般考虑,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不惜一切、毫无顾忌地去保护她。 通向遥远而未知的路上,就算她再害怕、抗拒,也只有她一人走了。 “夫人……”得不到回应,魑阴倚着木栏探头看了一眼。瞥见一圈缭绕水汽,又慌忙闭上了嘴。 司檀道:“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魑阴吓了一跳,尽量壮着胆子劝说:“夫人,您千万不要被那个司清祸了心神。司融作恶日久,确实是罪该万死。可属下所修之道不主杀伐,根本无法帮夫人杀人啊!况且……” “我知道。”司檀微停片刻,道:“他参与谋反,又有之前的罪过在,就算给他十条命也逃不开一个死,何必你去动手?” 她就说嘛,夫人一直乖巧安静,大人不在的这些时日,性子虽说是有些阴晴不定,可也不至于到狠戾杀人的地步。 原来是送他入狱啊!魑阴拍着胸口,不由狠舒一口气…… ☆、颓败无力 现宣平候府, 侍卫寥寥无多,身手虽不比老侯爷在时那般精妙,可也并不逊色。巡防军向来行动有律, 整改之后直接受命于陛下的, 利索程度更是不必多说。 可即便如此,两者协同, 不分白日黑夜沿街搜寻司融的藏身之地,却也一直无所收获。 将入十月, 冬起霜凝。尤其晨寒时分, 清凛洁净的剔透薄毯隐于植根, 若隐若现。 天冷了。司融没有找到,倒是镇魂珠有了下落。 自胡冥说闻亦尚还有救,魅无便潜进宫门, 带着天灯自庆和殿起一路追找。经几番曲折,终是在近期捕捉到一丝微光。 可太低弱了,魅无根本不确定这天灯指引的方位是否准确。就算是对的,对魂灵皆损的闻亦来说, 镇魂珠余留的那一点点灵气怕是也起不上太大作用。 在与胡冥商议之下,他们二人一致决定,在司檀面前暂瞒此事不提, 待到真正将镇魂珠拿到手,再说不迟。 可好巧不巧,司檀还是听到了。 那日她如期去石屋,胡冥不在, 她待足一个时辰之后并未离开。魅无回府之后找了胡冥,尽管在谈话之前就已经很谨慎地避在僻静处,可还是没能料到司檀会在冰室没走。 苦找镇魂珠多日,既然闻亦有救,司檀哪儿还会顾虑那么多? 她不想每日只能陪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想在握紧他的手时,只能触到狰狞渗人的伤口。 她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 次日魅无照旧出府,司檀趁着府中安静,说服魑阴,直接避开众人去了上将军府。 魑阴原还不同意,可耐不过司檀软硬兼施的一套,加上她也着急,犹疑许久,终是点头同意。 唯一要求:以申时为限,时间一过,若她还不能回来,便不再继续等。 魅无说,当日玉滦强行自体内逼出镇魂珠,耗损百年修为欲与闻亦同归于尽。可最终失败,她身死魂灭之际,镇魂珠便不见了踪影。 近两月来,镇魂珠灵气低微,被人藏于暗处常不现人前,天灯这才很难因光指路。 好在,还是有了消息。不管真假如何,希望在前,总胜过没日没夜地缩在黑暗里摸索、等待、挣扎。 司檀带着卓焉到达上将军府外的时候,风顷棠正与光禄勋袁大人在书房内商谈要事。 守门侍卫大多都是追随风顷棠四方砍杀的粗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悬着腰刀立在两侧。见这么瘦骨嶙峋的小人儿领着婢子站在台下请见,还未等人靠近,便不耐烦地吆喝着撵她们走开。 卓焉一向护主,见此情形,一怒之下,就要上前与人理论。终究是有求于人,司檀慌忙制止,央她知礼些,先递上名帖。 宣平候府往日不常与上将军府来往,侍卫们是知道的。接了名帖一看,并不予通融分毫,只道是:上将军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见客。 听人说,近日城中繁杂事不少。加之先前的五王之乱,各封地还有余党未彻清。连长公主都没能闲着,宮宴之后便与纪惏先生同去了泾阳,至今未归。身为上将军,司檀也猜得到他定然是闲不下来。 镇魂珠,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到。既风顷棠有事,侍卫又不进内禀报,司檀忍了忍不去强闯,拼命抑制去按捺不下的急切,安安静静地候在府门外等他出来。 苍云蒙顶,浓沉欲坠,蔽去暖光之后,寒凉迎风而至。 这么一等,一个时辰过去了。待风顷棠送袁大人走出,已近午时。 他悠然跨过门槛,与袁大人低语谈聊间无意侧眸,见不远处落两道瑟瑟微颤的影子,顿时一怔。 熟悉而陌生的身形入眼,瘦削单薄的难以辨认。他只当是自己看错。可他刚收回视线,又半信半疑地再扫了过去…… 恰与她殷切而焦灼的视线相撞,风顷棠确认了:果真是她。 还是之前素净清嫩的衣裙,只不过再没了往日昳丽娇俏的一面。圆润白腻的如玉小脸不在,蜡黄消瘦的令人难以置信。一双含哀微锁的双眉下,染墨黑瞳退去炯然灵动,被呆滞无神取而代之。 她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风顷棠眉头微蹙,目光缓移往下,看到她疾步往前时,那双拧袖相缠的手,心头皱缩之际,带起一片不小的震动。 他到过南楚,那里女子大多纤弱,骨质软小、蛮腰盈盈一握的他并不少见。可从没一个人的手,能瘦的像她这样。便是行军沿途见到的那些食不果腹的可怜人,也不过如此。 这哪里还是手?分明只剩脆弱易折的骨头了。 他明明记得,中秋宮宴上还好好的。圆润凝脂、粉雕玉琢的。也就不到两月的时间,她到底是怎么了? 之前无意听人议论,说宣平侯重伤离城。将近两月无任何消息传来,莫不是…… 不止他一人,袁大人平日在府总闻得夫人念叨司檀,之前常乐谷一见,对她印象颇深。今再见,看她变化如此之大,也着实一惊。 微怔之后,他也不好上前询问。面朝司檀稍一颔首算是见礼,便转身与风顷棠作辞。 见袁大人步下石阶,风顷棠的目光便落在了守门侍卫身上,“她何时来的?” 情绪隐在静如无风之湖的面容背后,风顷棠的喜怒,侍卫根本探不清楚。恭敬上前,应道,“回将军,已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5 在此等候一个多时辰。” 话音刚落,风顷棠眸光乍然转暗,不等那侍卫直起身来,抬起一脚便狠朝他胸前踹了过去。 道:“为何不早些禀报?” 恍如巨石突袭的力道狠戾落下,侍卫毫无防备,罩有厚重银甲的身躯划过一条圆滑弧线,重重砸向青灰石阶之下。 他粗喘着气,勉力支撑起沉重的身躯,极为狼狈地跪伏在地,低了低头,道一句:“将军——” 盛怒之下,风顷棠并未准他起身,淡漠甩一道利光,阔步行往司檀面前。 愈来愈近的距离,她瘦到极致的轮廓在他眼中亦是愈来愈清晰。那双搭在隆起腹部上的手,泄露怯懦情绪而搅缠不停时,好似毒针,蛰了他坚硬如铁的心。 是的,他在心疼。在某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只想大步上前,一如往常对待任何一个感兴趣的女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将她掳走,锁在府里。 可又怕这么做,会让她好不容易消减的恐惧再度翻升。 停了步,风顷棠垂目凝视着她深重凹陷下去的眼睛。良久,才握紧拳头,抑去那分逐渐失控的心思,镇定道:“有事?” 司檀心里还是有些惧于靠近。可救活闻亦的最后希望全在这里,想要拿回镇魂珠的迫切,于这份由来已久的恐惧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她掐着指腹,定然抬头,“风将军……” 风顷棠只觉得划过耳边的风,下一瞬就能将她吹走。不待她说完,直接转了身去,“进来说!” 完全不容抗拒的意思,卓焉吓得发抖。她紧拽着司檀的袖子,不许她去。“小姐,您不能这么进去,他,他会……” 外人都传,风顷棠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还说他生性风流,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会据为己有。她怎么能让自家小姐这么自入狼口呢? 司檀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幕,空洞的眼睛蕴着飘忽笑意。她微红着眼眶,一点点拨开了卓焉的手,“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怕的了。” 还有什么事情,能及得上在绝望边缘挣扎的煎熬? 卓焉只拗不过她,松了手,小心翼翼地随她之后迈进府门。 精简肃然的府中正厅,仆役搁下茶盏依依退出。风顷棠斜撑几案,道:“你找本将军,所为何事?” “我……”司檀原就不会与人周旋,心急之下,更是来不及深思如何与他拐弯抹角。定了定神,她直接说明来意:“想求将军手中的镇魂珠一用。” 镇魂珠?就是落在庆和殿的那枚破石头? 不知有意无意,早早很久之前,玉滦就曾与他说过闻亦的身份。闻亦是谁,于他并无利益牵扯,加之玉滦满口谎言,心思百转。自她口中的,他无心去探得虚实。 可庆和殿外一战,有关于他二人的对话,旁人或许听不到,他耳力一向好,自是一清二楚。 玉滦已死,闻亦又受了伤。若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小痛,她如何在这短短时间里,成了这幅模样? 看来,伤得挺重。风顷棠凤眸浅眯,赤.裸打量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司檀身上流转。 道:“本将军手中,没有什么镇魂珠。” “怎么会没有呢?”他是不愿给吗?司檀急了,低喃之中,干瘪的手指紧抓向案角,木然无神的双眼微抬,越看,便越是觉得他在有意糊弄。 司檀咬牙,尽量抑去鼻头的涩意,恳切与他道:“于将军来说,那不过一块无用的石头。可对我来说,却牵系着生死,还请将军……” 不待她说完,风顷棠不明深意的笑了笑,“怎么,你不相信?” 司檀似疑非疑地紧锁着他带有几分邪气的面容,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将军……手中当真没有?” “就算是有,本将军为何要给你?”风顷棠像是摸清了她的不耐,漫不惊心地把玩起案上茶盏,道:“你们的生死,与本将军好似并无丝毫干系的吧?” 对上他唇畔的戏谑笑意,司檀紧扣在边角的五指隐约发颤。如此刻意的愚弄,只牵引的她咬牙切齿,忍不住地,就要将一腔怨气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 不能,不能生气。司檀圈了满眶的水汽被强行吞下,狠命咬唇,压下腾起的火势,一遍遍默念着:莫要冲动。 “将军误会了。”司檀敛神,与他道:“我并非是要将军白白赠予,只要将军开口,但凡我宣平侯府有的,可取任意一物与之交换。不……多少件都行。哪怕是将我府中搬空,也定不会让将军吃亏的。” 见她一本正经地与他交易,风顷棠不禁嗤笑出声,“你觉得本将军会缺什么?” 司檀唇瓣开了又闭,哽在嗓间的话出不了口。他缺什么?拼命回想下来,她根本不知道他还有什么需要的。 她无言以对。 风顷棠趣意犹在,颇显悠然地靠着几案,“金银玉器、古玩字画,本将军向来不感兴趣。且我风家上下堆积的好物,不会有一件逊色你宣平候府。金甲利刃,箭羽枪戟,差的本将军看不上眼,好的恐怕你给不起。如若,你打着送一批歌姬美婢的心思……”风顷棠眉梢微挑,道:“很抱歉,本将军最近换了胃口,不喜欢!” 这样一来,他是将所有的路,连同她最后的垂死挣扎也一并都堵严实了。 风顷棠说的一点不错。风家盘踞怀安,根实底丰。他又身为上将军,何种精巧贵重的东西没见过。她自以为的公平交易,于他来说根本就入不了眼。 司檀心神憔悴,无力而无奈。除了这荒唐可笑的交换之法外,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了。 “那将军,如何才会将镇魂珠给我?” “嗯……”风顷棠对她难看的面色视而不见,故作矛盾地垂目浅思片刻,笑着说道:“本将军正缺一名端茶倒水的婢子,要不你留下来?说不定那日一高兴,就将那破石头拿来送你了。” “不,不可以!”他刚说完,卓焉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将军,小姐如今这模样,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哪儿还能再受其他折磨。奴婢求您,请您不要再为难小姐了,她真的,真的折腾不起。” “镇魂珠我们不要了。”她哭着伏在司檀裙边,“小姐,我们不要了好不好?不要了……” “她什么模样,本将军自然看得到。”风顷棠对她的苦苦哀求根本无动于衷,面上笑意收拢之际,利眸暗芒百转难测。 他看着司檀,“要与不要,本将军可没逼你。” “镇魂珠,我一定要取。”司檀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不容质疑的坚定,“可我宁愿死,也不会到你府中来受此侮辱。” “这么就算侮辱了?”风顷棠杨眉轻声一笑,“死都愿意,让你端几盏茶都不行。方才还说可取任意一物交换,转脸就变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6 心思。怎么,你那宝贝夫君不想救了?我看你如此急切地跑我府里来,想必那珠子很有用吧?可若是……” 风顷棠故意停顿一下,眼尾微扬,继续道:“若是,我一不小心拍碎了呢?” 司檀双眸赤红,愤而抬起的一只手,被愤然填满的筋脉尤显突兀,绷直僵硬到了极限。 她狠瞪着风顷棠颇感悠哉无畏的面容,她恼怒,她愤恨,可更多的是……颓败无力。 她做不到。 之前有闻亦挡在她身前,她不知忧愁、不识人心、不懂防备。可没了有闻亦,她真的什么也做不好。 她想救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让他活着,哪怕用她的命来换。可最后呢?她除了等在府里,什么也做不了。 从来没有一刻,她觉得会像现这样恨透了自己。恨自己只会为人带来麻烦,恨自己百无一用,连取一件东西的能力都没有。 她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得了闻亦? “别那么指着我。”风顷棠目光掠过司檀愤而颤抖的细弱指尖,有那么一刹那的动容,就触在心头的某一处。片刻沉吟,他笑看着她:“若是给你的选择不够,你大可在我毁了那珠子之前,自己去拿!” “你,你……” 恍惚之间,来回旋转的景象被一团突然浮起的黑雾掩去,自内疯狂翻涌的闷沉感,顷刻间敛去她凌乱且显艰难的呼吸。 司檀的眼前黑了。 还未完全消散的听觉,隐约间环绕着卓焉恐慌的哭喊与惊叫。余留的部分神识催出她作为母亲的本能,可到底是没有力气了,根本驱使不了她绵软无力的四肢。 她感觉到,温热宽厚的臂膀将她托起,就像之前她不小心摔倒那样。朦胧之中的熟悉感,牵动她想要不顾一切去靠近的眷恋与依赖,她张了张口,费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唤一声:“闻亦……” ☆、伶牙俐齿 包裹着她的轻柔怀抱, 如阳穿云的温和笑意,以及……那轻灵如滴泉落山涧的好听嗓音。 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如往常, 静好恬淡。 他说:“别怕, 我在呢。” 他说:“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 可当她满脸欣然的转过身去寻找时,缥缈幻影一点点被水汽冲散。任凭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 人去影散。疼痛贯穿她所有的神经,冲击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抓不住, 赶不上, 找不到…… 不忍心她难过吗? 可又是谁, 卷走了她所有的眼泪,让她这么无穷无尽地堕入沉长零碎的梦呢? 司檀醒来,面对来回奔走的陌生面孔, 以及冰冷无感的室内陈设,目光涣散,神识游离。只翻不起任何波澜的心里,极致平和。 没有了闻亦, 身在哪里都是令人窒息的牢笼,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小姐, 您终于醒了,还难受吗?”卓焉哭着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司檀没有说话。 卓焉张了张嘴,可还是没敢说出什么来刺激她。胡乱抹一把泪,转了身去将几上冒着热气的药碗端来。 汤匙递在唇边, 司檀并未拒绝。微启干涩惨白的唇瓣,一口借着一口的全都艰难地吞下去。 毫无意外,又伏在榻沿,将那黑浓苦药再一滴不剩地吐了出来。 “小姐……”卓焉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轻拍她瘦到只剩一个骨壳般的脊背。 司檀满脸通红,额上汇集的细密薄汗,于昏昏灯火下恍如细小珠玉,晶莹透亮。撑榻大口喘了许久,总算是换得过来气 ,她微弱地摆摆手,“没,没事,不喝了。” 卓焉刚把药碗搁下,便有仆役低顺附身去收拾一地狼藉。 待开门,迎风送入耳中几缕细微打斗声。司檀蹙了蹙眉,见仆役有序往外,才挪身下榻摸索着去穿鞋子。 卓焉慌忙按着她的肩膀,不许她乱动。抽了抽鼻子,躬身提起鞋袜套在她脚上。 室内浓烈的药草味道不散去,门窗打开之后没关。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夹带清脆刺耳的冰刃相接钻来,入耳尤为清晰明了。 司檀心头一紧,“几时了?” 卓焉扶她起来,道:“已过戌时。” “戌时?”司檀默念一声,拽着卓焉就往外冲去。 “小姐,您不能……” 不待卓焉说明,司檀至门口,还未来及踏出一步,里外几层侍卫便宛若挺拔的松柏,齐整阔步向前,严密挡住她的去路。 “你们……” 为首那人握着腰间的阔刀长柄,道:“将军有令,在他回来之前,夫人不可踏出一步。” 风顷棠!司檀愤然睁目,不管不顾地再往前一步,“若我偏要出呢?” 那侍卫侧眸微一示意,身后数道锋利大刀抽囊,利刃不偏不倚,正对司檀纤细的脖颈。凛冽寒光过,毫不留情地落入她逐渐放大的瞳孔。 “小姐……”卓焉想要跻身上前,将司檀护在身后。 司檀垂目,慢慢松开抓着卓焉的手,在她毫无意识之际,费力将她推回房内。 “小姐——” “要杀便杀吧!”对上一众眉目肃然的冷血侍卫,司檀攥紧了隐渗几分湿腻的两手,并无后退妥协的意思,抬脚便跨出门槛。 眼看着她轻捻即断的脖颈距离刀刃越来越近,近到好似任何一方不慎用力,就能在顷刻间见血。 被司檀的步子逼到退无可退,侍卫终于收了刀,缓缓松散开。立于后方的,按耐不住已经跑了出去,应是向风顷棠禀报去了。 趁此间隙,司檀背靠灰墙,沿曲廊慢慢挪步,待行至拱门,转身沿那侍卫离开的方向,朝声响久不停歇的位置跑去。 她与魑阴约好会在申时前回府,如今已过戌时,魅无可能已经回去。若是他们等不到她,定要来此寻找一番。 镇魂珠她没有能力拿到,再让他们为她这么操心下去,她于心何安?况且,魑阴先前说过,她所修之道不主杀伐,是不可随意出手的。 思及此,司檀前行的速度不由加快。可她即便是再快,毕竟是刚从昏沉中醒来,浑身无力,头脑亦是恍恍惚惚,加之还要顾念孩子,脚步完全追不上如箭脱弓般急切的心。 她到的时候,魅无正被一群手持银枪、长刀的一众侍卫围堵。而风顷棠则立在边沿的宽台上,颇显自得于外地把玩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 “夫人——”见到司檀,魅无阔大斗篷中扫一道利风,如虹之势卷起面前侍卫,破一条数尺宽道出来。 司檀看了一眼隐在无形中的魑阴,正要走上前,风顷棠勾了勾唇角,手中铜镜来回翻转之下,金芒如丝,交织成网状,直往魅无而去。 在司檀眼中,魅无来去如风,可疾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7 步速移,是让人捉摸不到踪迹的高人。她见过魅无出手,是知道他有灵力护体,不会轻易为人所伤的。 可这铜镜放射出的光丝,竟邪乎到令他与魑阴一起乱了方寸。也就片刻时间,环绕在魅无周身的威压恍如洪流,逼得他无处藏躲。 只见一股清液喷溅,魅无捂着被袭之处,失重退后好几步,几乎要撞向身后灰墙。 魑阴躲开逐渐减弱的微光,凝集灵力,欲现形出手。可魅无稍有缓解,便暗暗使力,不许她此刻动手。 他已被青璃镜所伤,魑阴隐在无形,还未被人发现,接下来,还需要她趁人不备,好好地将夫人带出风府。 魑阴明了,忍了忍,终究是没因冲动而忘了来此的目的。 司檀借光看着落在地上的暗色汁液,以为是融入暗夜中的血,瞬间白了脸。 “你怎么样,可严重?” “夫人莫怕。”魅无强撑直身,道:“属下暂无大碍,这就带夫人回去。” 不等司檀靠近,一枚箭羽没入一旁黑漆漆的花圃,随之而来的,还有风顷棠那清冽中携有几许阴邪的嗓音:“你确定要这么回去?” 司檀转过身,见自曲廊之下,走出几名持刀护卫。他们冷情束押在手,刀刃抵颈。借着灯火,可见那拼命摇头,有口而不能言的,正是卓焉。 “你先回去。”司檀对着魅无道。 魅无不肯,“夫人,属下答应大人,要不顾一切护夫人安然,是绝不会丢下夫人自己回去的。” ——“我会保护你,不管在哪里,都会保护你。” 他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吗?就算是不在了,也要叮嘱旁人来履行。 可她不要别人来保护,只想他回来…… 司檀掩去鼻头突然泛起的涩意,转头看着隐在魅无之后的魑阴,定然道:“你不用管我,自己先回!” “不行。” 司檀几乎是用尽力气去咬出来的字音,“你自己,先回!” “夫人……”魅无心急之下,催发体内灵气,竟使得伤势难控起来。 “我说,要你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司檀双眸泛红,昏黄之下,隐有凌光乍现一瞬。那双莹亮墨珠更是动也不动,就紧锁在魑阴的身上。 她道:“魅无,你不必管我,只在府中好好养伤,等着镇魂珠的消息就是。” 拿不到镇魂珠,她本就没打算回去。 “可是……” “回去——” 魅无还想硬撑死扛地拒绝,可顺着司檀坚定不移地视线看去,顿时恍然大悟,抬眸望了一眼悠然环胸靠着立柱的风顷棠,目光流转之间,轻轻点头以示了然她的用意。转过身,青衣斗篷若倾泻飞瀑,眨眼之间,化为一道绿光消失不见。 魑阴一直隐在暗处未曾现形,旁人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司檀回了神,缓步于宽台外,“将军可以放人了吗?” 低头看一眼她微微扬起的枯瘦小脸,风顷棠不禁一僵。很快,他眉间微动,驱使视线放远,“为了一块破石头,你倒是豁得出去。” 对他毫不掩饰的轻笑低视,司檀恍如未见,侧眸示意隐忍握拳,几乎要扬手发力的魑阴,极为难得地动了动唇畔,弯起飘忽而显幽浮的弧度。 “不豁得出去,怎么做婢子,为将军端茶倒水呢。” “哼。”风顷棠鼻音婉转,挥手屏退护卫之际,面上讽意更浓,“本将军连榻都让出来给你,找大夫、煎药,像是伺候祖宗一样跑。还等你来端茶倒水?” 脱离束缚的卓焉还不能说话,跳回司檀身边,先慌乱地去查看她是否安好。司檀笑着摇了摇头,与她同往方才的院子行去。 可刚走没几步,发觉身后除了魑阴,风顷棠也跟了来。司檀抿唇想了想又转过身,对上他那一张带着几分邪气的脸,笑容逐渐回拢。 “将军若是肯干脆地将镇魂珠给我,便不用将我当祖宗伺候了。” 稍一停顿,她继续道:“如此,我也不用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堂堂大梁上将军,当孙儿使唤……” 她竟敢说他是孙子?风顷棠犹被雷击,僵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反应。 待回味出来她话中的胆大无畏,两手紧握,气得他恨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挥一拳出去。 她有求于他,竟还敢这么骂?谁借给她的胆子? 闷忍许久,看着那道瘦小如嫩苗的身影一点点走远,且毫无惧怕停留之意。他面上的冷怒骤然消散,匿在轻挑之后,转作微不可见的柔和。 “伶牙俐齿!” ☆、自我怀疑 踏进房门, 司檀寻一处坐下,还来不及歇口气,先是让卓焉唤来守在院外的仆役, 要他看着换一处院子。 那仆役却道:“后院人满, 无处可换。” “除了这里随便哪处,不管好赖, 只要能换都行。”司檀的要求,可以说是低到不能再低下去的地步了。 可仆役绷着脸, 答:“没有。” 也就说了几句话的时间, 风顷棠来了。听到司檀的话, 跨进门槛就阴沉着脸,“白给住还挑三拣四,有你这么做婢子的吗?” 司檀抬眼, 借着摇曳灯火,空洞无彩的双瞳中,几许恼恨,几许厌恶。她抿抿唇瓣, 隐忍着不去理会风顷棠的话,转而令卓焉卷了榻上被褥扔出房门。 卓焉自是听自家小姐的,偷瞄了一眼风顷棠的颇显阴鹜的面色, 就算心内怯意仍在,依旧遵令照做。 暗芒散了又来,来了又散,风顷棠轻嗤一声在几案另一头坐下, “睡都睡过了,现在扔不觉得太晚?”他眉梢微扬,面向司檀挑出一抹轻荡笑意,“本将军还抱了你的,怎不见你将自己扔出去。” “滚——”司檀愤然提起几上热度还未退散的瓷壶朝他丢了过去。须臾之间,脆响过耳,白雾缭绕下,有褐茶浑水扬洒喷溅。 风顷棠利索翻身,疾退几步,避开将要重击在身上的瓷壶,落于数尺之外。鹰眸掠过还在地上打转的某物,视线略一回转,又见衣角沾上的茶渍还不少,咬牙道一句:“还挺凶。” 迎上司檀紧绷而警惕的瘦脸,风顷棠到底是没再继续出言激怒她。转了身,唤候在院外的仆役端上晚膳,并遣人尽快弄一床新的来。 直至膳食依依摆搁在几,风顷棠也没走,待仆役颤颤巍巍收拾干净,又坐回原位。 司檀也不说话,更无心去看有几碟膳食,是否合胃口。 她原本就没什么胃口,在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的一张令她极致反感的面孔,便是九天珍馐、瑶池玉露在前,也令她难以入口。 见她就这么坐着,不动不言,不吃不喝。风顷棠薄怒聚于眉间,听得啪嗒一声,一双乌木镶银箸稳落司檀面前,“你若是还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8 想从本将军手中取珠子,最好乖巧一点。哪怕是装,也得让本将军高兴了。” 卓焉跪在食几旁,挑选几块好下咽的夹进谍中,“小姐……” 司檀微怔片刻,垂目执箸在手。可刚送进口中,便有一股令她恶心的感觉翻涌不止。 “你敢往地上吐一口试试看……” 可是,来不及了。 司檀趴伏在几角,干瘪的两颊胀的通红,一直蔓延道脖颈。好不意外地,吃进去的有多少,吐出来的就有多少。 卓焉哭着轻拍她的背:“求将军别在折磨小姐了……” 真的吃不下?带有几分疑惑的目光流转在司檀瘦弱道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腕处,风顷棠几种感觉相互纠缠的心底,莫名滋生出一道不忍。 他绕过食几,本想上前一步。恰她紧扣在几角的发抖枯指一点点映入眼中,阻了他不受控制的怜惜之意。袖中两手一锁,风顷棠缓缓而停,冷情道:“吐了继续吃。” 司檀大口粗喘,轻拽一把焦急半蹲在地上的魑阴,倾身干呕之际,以极小的声音说:“找。” 魑阴一愣。顿时止了以聚在掌心的灵力来缓解痛楚的心思。 趁着风顷棠在这里,旁人又发觉不到她,加之此时天色已晚,是最宜放开手行动的好时机。 魑阴笑了笑。起身时,行至风顷棠身畔,朝着吐了吐舌头。如此还觉闹不够,又举起拳头连做几套虚揍他的动作,待他有所意识地侧眸搜寻,转身大模大样地甩着膀子离开。 这自然不过瘾。早晚是要真揍的,眼下要事在前,并不在乎一时。 司檀胃口不佳,在府中吃了吐是常事。今晚,在风顷棠的逼迫下,几个时辰过去,她来来回回的,硬是一口也没吃进去。 被司檀这么折腾,一地污秽入眼,磨得风顷棠一点儿胃口也没了。他又不走,几乎算是全程黑脸看着。 眼见墨染天幕,万籁趋静,他吩咐了仆役再备上一堆吃食,才颇显无语地转身离开。 又认榻,又心有忧虑。司檀一夜未眠,等着魑阴带回的消息。 她回来的时候,熹微晨明已经乍现朦胧。闪身进了门,司檀听到动静,悄声摸索着下了榻。 魑阴说:据打听所得,风顷棠最常待的地方只那几处,今夜找遍了他坐于府中以北的书楼,连密室角落暗格都没放过,没有。 头次找不到,司檀也不意外。低低“嗯”了一声,失落耷拉下脑袋。 “夫人,我们还有机会,一定可以找到的。”魑阴坐在榻沿,笑着宽慰她。 司檀点点头,稍一凝思,双眸慧黠之光忽闪而过,“魑阴,镇魂珠怕火吗?” “自然是不怕啊。”想想玉滦能以火灵养珠,就应当确认无疑的。魑阴脑中极力搜寻着有关于此的信息,片刻之后,继续道:“夫人,我记得胡冥说过,镇魂珠与凝灵珠水火不惧。尤其镇魂珠,遇火生热,可汲取灵气自养。” “还有凝灵珠?”司檀低声嘟哝道。 无意多言,魑阴忙咬了咬唇瓣,随即讪笑调节,“嘿嘿,那珠子其实没什么大用的。” 司檀也不再多想,淡淡地“哦”了一声。 “对了,夫人方才,突然问镇魂珠是否怕火作甚?” 司檀缓缓移动着缩进榻上,道:“往后,凡是你仔细搜过的地方,就放把火烧了吧。” 万一哪次能不小心地将镇魂珠给烧出来呢? 司檀说完,打了个呵欠便闭眼躺下了。留魑阴一人呆愣了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什么时候,她学得这么狠了? 若是这么一把火丢出去,明天怀安城会不会疯传是上进军府闹了鬼? 坊间皆传,鬼火降临,乃天怒神怨,是具惩罚恶徒之意的。这么一把接着一把火的闹下去,只怕会有胆子大的,要忍不住编唱传颂一番,说上将军杀人如麻,恶贯满盈,遭天谴,引报应了。 想想怪刺激!魑阴掩唇一笑,一道明光滑过,帐幔如水晃动中,眨眼离去无影。 也就不到一刻的时间,风府北角书楼突然起火,火势诡异且显迅猛,使得一众侍卫毫无救护之力。府中仆役见此,纷纷奔走疾呼,一片吵嚷中,眼睁睁看着火光冲天而起。 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书楼一处火中坍塌,化为灰烬。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就只书楼一处。 而此时,天蒙蒙亮,司檀自顾自睡着,完全不受丝毫影响。魑阴回到房中,窃窃偷笑几声,颇显得意地躺在司檀身侧。 风顷棠听到仆役禀报时,那把火刚燃起没多久。待他赶到,除了几团浓沉黑烟外,也就只剩下带着火苗的粗壮横梁及其立柱了。 之后每隔几天,上将军府都会有一场不小的火。火势骇人,恍似有了灵性一般,不延伸,不殃及,烧过便歇。 尽管仆役们已经很小心,晚间再三检查灯火是否熄灭,可火势该来的时候,仍旧会那么让人猝不及防。 如此持续着,直到怀安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玉妆粉饰,百枝悬珠。绵延万里山峦,一夜之间,悄裹茫茫素色。 司檀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月余。凡外传的将军府里着了几次火,她心底的失落便会随之几起几落。 魑阴已将最后的一处翻遍,今早回了宣平候府去找魅无重新商议。 镇魂珠……还是没有踪影。 风顷棠进院的时候,司檀裹一件雪狐斗篷,正郁郁独坐廊下。瘦小可怜的身影背对院门,手中攥一把滴着冰珠的雪,低头凝思间,动也不动,也不知她到底在想着什么。 被他以各种方法逼着进食,如今的她,虽没有之前那么娇俏圆润,可也不再像刚来时那样,瘦得不能见风。尤其那张小脸,退去暗黄,添了几分乳腻肉感,大致算是重归属于常人的正常色泽。 只不过,还是瘦得太严重。微绽双靥,恍如浸染美酒的纯然笑意,再也没有于她脸上汇集过。那双失了往日神采的水瞳,呆滞无神之时,潋滟秋意被掩盖的毫无踪迹可寻。 是可惜了。 风顷棠眉峰微动,撩袍举步时,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府内仆役来回奔忙着收拾烂摊子,你竟能静得下心来院里赏雪?” 司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雪狐斗篷下,掌中残雪融尽,清露一滴滴顺着指缝流下,再归于一地绵白。 她根本就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风顷棠也不意外,转而绕过她身旁,在她面前站定,“是不是我一日不给你镇魂珠,你一不高兴,要将我这府邸烧干净了才罢休?” 司檀垂目凝视水滴落在雪地里,流下的一堆凹陷印记,道:“我听不懂将军在说什么。” 风顷棠鼻音拔高,不由冷哼,“你听不懂,你怕是比谁都懂吧?” 如此耐人寻味之言,司檀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49 不答不应,不点头,亦不否认。只当自己是真的听不懂。 风顷棠寻一处落座,背靠廊柱,微一侧眸,毫不回避地打量起她来。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让人刮目相看的一面,我以为,你只会缩在角落里哭呢!” 司檀抬眸,恍如无底深泉般的眼睛,卷带一丝微光,不躲不避地迎上他轻挑微眯的狭长凤眸,“将军一直说自己有钱,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么几间破房子的。” “呵?”敢明目张胆拿话揶揄他。破房子?他的书楼、藏库、茶阁,哪处不是能工巧匠精心建造的,哪里破了? 风顷棠一时被她噎得极为无言以对。怔愣半晌,才勉强隐去面上的炭色,肃然横目,道:“这些日子,我不依依找你算账,你胆儿肥了?” 司檀漠然转头,视线远放庭前被积雪堆砌的梨树,“将军若是无事,便走吧。” “我的院子,你鸠占鹊巢,还敢撵我?” 司檀一字一顿,道:“我,只要镇魂珠——” “将军愿意肯将它拿出来,我自会将这鹊巢还给你。” 又是镇魂珠。每次他只要往这院里一来,她要么不说话,要么出言呛人,倒是这一句,从来没变过。 “我看你还是别费心思了。我若不自己拿出来,你是找不到的。”风顷棠眉目微垂,浅勾唇角,笑了笑。 待捕捉到她面上划过的一抹惊惶,倾身凑上前说道:“如果我是你,与其盲目放火,不如好吃好喝的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指不定哪天伺候的我心情好,自会拿出来赏你。” “滚——”司檀彻底怒了。 “动不动生气的人,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风顷棠不怒亦不恼,一副不知脸皮多厚的模样,笑道:“你那宝贝夫君都不管你了,与其为他忍受折磨,倒不如好好考虑考虑。别说是一枚镇魂珠,将我哄高兴了……” 司檀愤而抠起立柱上的积雪,不待他将那浪荡风流的话说完,只听砰的一声低响,满手绵白迅捷穿梭出去,好巧不巧地盖在了风顷棠的脸上。 硬生生地,将他还未出口的那句“星星都给”和着满嘴冰凉,点滴不余地给憋进了肚子里。 “你……”不知是惊诧,还是被那一把雪水冻结了筋脉,风顷棠好半晌才站起身,立在原地晃了晃,抖掉满脸寒气。 真是好大的胆子! 司檀无心理会他有多抓狂,揉了揉眼中弥漫不止的水汽,狠狠摔上房门…… “小姐——”见司檀进来,卓焉解下她的斗篷,叠放好,将堆火的炉盖依依掀开,好让房中温度升的快一点。 司檀也不说话,径直走往榻前,掀开棉帐缩了进去。 夜里凛风呼啸催枝,席卷飞雪,拍打地门窗砰砰作响。透过缝隙钻进室内的凉气,吹熄摇曳的灯火,迫使低垂的棉帐左右摇晃。 司檀又是被吓醒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习惯地伸出手,往一侧摸了摸。可除了一片冰冷,再往外便是一截抽醒她的陌生纹路。 她不在家,她的身边也没有闻亦。 ——“你那宝贝夫君都不管你了。” 他都不管你了。 一道道穿透黑夜的刺耳回声响彻耳边,司檀眼中存蓄良久的湿气便再也挡不住了…… 寒风肆无忌惮地摩擦着房门里外,携一阵恍如厉鬼群游人间般的凄冽哀嚎。司檀低声抽泣着蜷缩在榻上,扯了扯毫无温度的棉被。阴冷环绕开来,使得她抽离梦魇之后的悸栗久不消散不说,竟愈发浓沉无边。 她怕。怕这样的黑暗,怕这样的冰冷,更怕这么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说要她害怕了就躲在榻上。她躲了,可是她的恐惧并没有消减一丝一毫。 哐当一声巨响,原严实闭合的木门不知何故竟迎雪大开。冽风入内,穿透层层纱幔的围堵,直往榻上冲击过来。 司檀怕极了。可是卓焉住在隔壁,魑阴没有回来。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浑身颤抖地紧抓着棉被一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猛灌进内室的风雪逐步停歇,木门归静,院外的稀碎声响也慢慢变小。 待高悬的心头稍有平静,司檀轻掀起帐幔下了榻。她想将门掩上,想让自外而内的冰冷来得不那么猛烈…… 光脚触上地板,冰冷贯穿四肢百骸。司檀找不到鞋子,轻吸口气,摸索着去往门口。 刚绕过屏风,飕飕凉意蹭过耳边,司檀圆睁双目,凌乱的呼吸越发不由自己起来。 她隐约看到,房门口,闪过一抹飘忽浅影。恍如阴云蔽月华,只那么一瞬,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眼的时间,那濯濯清清的光芒便骤然消失。 “闻亦……” 是闻亦回来了吗?是他来看她了? 还是……她又看错了呢? 不。司檀来不及细思慢想,提着松垮的衣裙,追着那道光芒便跑了出去。 冽风如刃剥刮薄肉,一丝丝钻入脖颈,冷得发疼。凄厉怒嚎的寒风穿枝肆虐,吹落一地茫茫银装。 “闻亦——” 司檀呼喊着,顺着檐廊一路找,漫无目的地,就凭着感觉中的方向。四壁灯火早已被吹的干净,唯有堆积在地面,那恍如玉毯的白雪莹然生着辉光。 微弱的,好比此刻她稍显虚浮的脚步、浅乱的呼吸,以及她心中那点滴的希望。 她扶着立柱,光脚踩在绵软且刺骨的雪地,一步又一步,远离尚有温度的长廊,深入到她不知去往何处的寒凉中。 “闻亦……”上下打颤的贝齿狠咬向唇瓣,她轻唤的声音埋没在寒风里,抱臂前行的速度因为一点点僵硬下来的四肢而缓了下来。 司檀迷茫地环顾荒寂寥寥的庭院,满眼除了凄凄苍木,什么也没有。 她又找不到了……找不到一丝一缕有关于他的气息,找不到一点一滴有关于他的温度。 司檀终于没有了力气。她扶墙缓缓下蹲,缩在跟脚阴潮的角落里。被抽尽的精力散落在雪间,霎时被埋藏的了无痕迹。 司檀抖着肩膀,温热的洪流浸染满脸冰冷,冲一条条溢满失魂落魄的沟壑, “闻亦,我这次,又没有穿鞋……” 她都没有穿鞋瞎跑,为什么他还不出来斥责她。 她浑身都冷,冷的僵硬。他为什么不出现?就像之前一样,狠掐一把她的脸,说一句:“傻,冷了为什么还要跑出来?” 他真的不再管她了吗? 司檀半趴在灰墙里,埋在暗影中的瘦小身躯被寒风凌虐的瑟瑟发颤。薄雾阻挡了她的视线,渐趋昏沉的朦胧感席卷上来,逼得她的额头胀裂般的疼…… 天亮了,满室金缕。全身被暖意笼罩,驱散了渗入骨髓的冷。司檀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榻上。 “闻亦……”她惊呼一声爬起身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0 ,正要下榻,沉重的脑袋隐有蜂鸣四向环绕,直教她费足力,也难支撑起单薄的身体。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痛吗?”卓焉搀扶起她摇摇欲坠的身躯,一脸担忧地探手伸在她额前。 司檀紧锁着她的手,“我怎么回来的?” “什么怎么回来的?”卓焉一脸迷茫地眨巴着眼睛,“小姐不会是发了热不退,烧糊涂了?” 卓焉不知道?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没有看错,真的是闻亦来了?司檀推开卓焉,踉踉跄跄地往院外跑, “闻亦……” 她刚踏出门槛,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阻了去路。挺拔的身形,宽阔的臂膀,定然往内时,逼得她一步步后退。 风顷棠银甲未卸,手中双刃长戟在握,鹰眸扫过她衣衫下,高隆到超于她自身体格的腹部,阴沉的面容宛若雷雨交加中的染墨夜空。 “你要去哪儿?” 司檀脊背碰向木柱,知晓退无可退,才撑着后方站定脚步,道:“是你?” 风顷棠疑惑。 “是你将我带回来的?” 风顷棠面色紧绷,没有应答。 司檀眸乍转赤红,干枯发颤的两手一点点抬起,狠力将宛若高墙的身躯推了过去。 “谁让你带我回来的?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她失控地指着风顷棠,盛燃的火焰,全然吞噬去她的惧怕,连同她残存无多的理智一并掩盖去。 “你在疯言疯语地胡说什么?”风顷棠手中银戟脱手,闷响震肺。他上前一步,胸中翻涌狂潮含盖几许闷恼,几许疲惫。紧扣着司檀肩头的两手,不自觉锁了再锁,“你睁眼睛看清楚,我不是闻亦,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你。” “谁让你迁就的?”司檀感觉自己已经在发疯了,闷烦与狂躁,将她原就不太顺畅的呼吸绕的愈发凌乱。 愤然挣脱开钳制她的力道,司檀已毫无当初的安静乖顺,像是受伤发怒的狂狮,跌跌撞撞地游走在令她窒息的房间。 “你是有病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她随手抡起一物就砸了出去,完全不管不顾地,挥舞着两手,见什么扫什么,见什么摔什么。 她都见到闻亦了,她明明见到了。她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就能看见他的…… 风顷棠隐忍到迸发的边沿,冷着脸,一把制住了发疯乱扯中的司檀,“够了。” “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司檀颓败地滑坐在地,晕开哀怨与苦痛的眼睛里毫无灵光,且满满的都是泪。 风顷棠收回了放空的手,垂目将眼前一幕收拢在眼底,良久的静然而立,沉默无言。 他以为,多留她一时,她对自己的折磨就会减弱一分。她的痛楚,她的悲伤,也会随之减轻一点。 而今看来,他错了。 她真的是宁愿陪闻亦一起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 这里真有那么差吗?风顷棠不禁自我怀疑起来,环视一周,见都是合乎他心思的陈设,他的矛盾、纠结,疯狂搅缠地乱了他的心神。 “等你养好病,我会放你离开。” 沉吟片刻,他不去看即将浮在她脸上、可驱散里外阴霾的欣然,漠然转了身,道:“连同镇魂珠,也一起给你……” ☆、百般滋味 风顷棠果真说到做到, 将镇魂珠交到了司檀手上。 不过那是在半月之后。 司檀着寒,昏昏沉沉,时梦时醒。大夫再三斟酌、权衡着用药, 仍不见明显起色。 她总说, 自己夜间看到了闻亦。 她说出这话,自是没人相信。都当是着了寒, 烧糊涂了,是梦话。 没人相信, 司檀低喃过几次, 便不再与人说话。独自缩在榻上, 或是神识恍惚的发愣,或是昼夜颠倒的昏睡。 胡冥自家族没落起做了冥医,除了拥有医魂治鬼之术, 他祖上多为宫中妃嫔服务,最是擅长莫过于妇孺之科。眼见司檀情况越来越不好,魑阴夜里趁着府中安静,悄声将他拽了来。 胡冥也是无奈, 一连几夜的来回奔波,用尽各种方式,总是控制住了这就不见愈的风寒。 是不发热了, 可司檀的心情却是如沉深渊,整日的自闭且沉默。 先前时不时的,风顷棠都护来院里晃一圈,要么说几句话故意刺激司檀, 要么就坐着逼着她用膳。可自那日他一怒之下离开,便像是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踏进过一步。 这镇魂珠,也是着身边侍卫送来的。 这天恰是长至节,也就是冬至。“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此日之后,阳气起盛,新岁实始,乃大吉之日。 上将军府向来不注重各节气是何过法,仆役一如往常的奔走来回。只在送的晚膳里,多添了几道寓意“相聚合欢”的菜式。 司檀胃口不佳,吃了就吐。卓焉也就只挑了好下咽的夹几块给她,勉勉强强吃进去一点,已经算是好的了。 侍卫进门的时候,司檀正坐在食几前。一见那道冷情身影,他就绷不住地想要发火。面色不善地冷扫一眼过去,仗着自己习有几分招式,将盛放珠子的木匣扔在她面前。 道:“将军吩咐属下将此物交于夫人,说,夫人既已如愿,明日便可离开。” “你这什么态度?”卓焉弃箸而起,“你家将军就是这么吩咐你递交东西的?” 那侍卫鼻音拔高,不屑轻嗤,道:“老子向来这么做,姑娘看不惯,要么赶紧走,要么不看。” 卓焉气得要炸,“你甩着张这么大的脸,要是不瞎的,哪个能看不见。” “姑娘眼睛不瞎,能看到老子甩着脸,怎就看不到自家夫人有没有过好脸?”那侍卫逼近卓焉一步,面上狠戾而显狰狞,“将军忍着不说,那是看你们可怜不予计较。别试图激怒老子,否则,老子一怒之下,会忍不住替将军讨口气!” “嘿?你还想讨口气?”卓焉挽着袖子,红眼上前与之理论,说:“当初是谁逼着不让走的,将我家小姐囚禁这么久,你还替主子不要脸的委屈上了?” “你说谁不要脸?”那侍卫伸手,一把锁了卓焉的下颌。 卓焉丝毫不妥协,口齿不清地地反抗道:“我说得就是你,你不要脸。” 盛怒不将,他手中力道不由加重。 “魑阴……”司檀侧目轻唤一声。 魑阴点了点头,明光烁闪,迅速显身甩一道凌厉掌风,恍如离弦之箭,直往那侍卫身上冲去。 侍卫眸光一暗,钳制卓焉下颌的那只手抽回,转而袭向肩头处。受力后仰之际,利索翻转数圈,避开那道诡异攻势。 魑阴稳下卓焉踉跄后退的身躯,颇显意外地收起灵力,环胸睨一眼过去,“话说得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1 不怎中听,身手倒还不错。” “你是谁?”他稳站不远处,右手紧扣腰间长刀,眼中皆是蓄势待战的警惕色彩。 魑阴暗暗再施几分灵力,笑着道:“刀都拔不出来的,就对我家夫人客气点儿!” 那侍卫狐疑打量魑阴片刻,不由眉头蹙起。屏息垂目,费足力气试了一试,发觉果如她所言那般,长刀像是见了鬼一样动也不动。 “你个妖女,到底使的什么邪术?” “本妖女使得制鬼之术。”魑阴毫不客气地学着他方才的态度,白一眼过去,转了身在司檀身畔落座,“镇魂珠既已递交,慢走不送。” 他紧绷着脸僵愣一瞬,怒而冷哼一声迈出。行至门口转角,又稍作停顿,转眸看了一直静坐不动的司檀一眼,薄唇开合,难得语气轻缓,道:“希望夫人得了镇魂珠,往后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来祸害将军了。” 语毕,肃然提步。 “你大爷的,谁祸害谁了?”魑阴终是忍不住,扫一道风,卷起几上还未动分毫的瓷盘掷往门口处。 顷刻间,飞星迸溅。 司檀恍如未闻,抱起盛放镇魂珠的木匣,轻抚铜锁之际,毫无波澜的消瘦面颊上,幽幽灯火摇映中,落下两行湿腻深沟。 闻亦,终于有救了。 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人再欺负她了呢? “夫人……”魑阴最见不得别人哭,她又不会说好话哄,手忙脚乱的没法下手,只能拽来卓焉。 好在,卓焉陪伴她最久,是有法子的。也就几句好话,便哄得她止住不哭。 可这一夜,也着实难熬。 原以为找到镇魂珠,司檀就会高兴,能放下心睡个好觉。实则不是。她是真恨不得插了双翅膀,当晚就飞回去。开口与魑阴好一番商量,想要早些回去,可雨雪交加之夜,她风寒刚有好转,如何能让她这么回? 司檀尝试几次,仍不得准许。魑阴硬着心肠,半分不予通融。无奈又无力,她只能抱着那匣子,在房中干着急的来回踱步。 一夜未眠,雨止雪停。凛冽寒风还在摧枝斩树,毫无安宁之意。天幕待退,刚有微光乍现,司檀便抱着匣子下榻。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风顷棠早猜她会等不及,没想道她急于归家的心,会是这么急切而难耐。他不禁觉得讽刺。 在这座府邸住了将近两月,直至登上车驾,她倾身掀帘,顺畅而轻松的动作中,竟毫无踌躇停留之意。 是啊,她一直当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捉弄她、折磨她,当这是囚禁,如何会眷恋? 风顷棠身披深蓝回纹大氅,迎风静立在面朝正门一带的阁楼。思绪飘忽,棕眸黯淡,原刚毅果决的脸庞,映着茫茫雪色,隐约浮上几分微白。 狭长微低的凤眸,无力锁着那一道因身怀有孕而笨拙缓行的身影,看她一步步跨出禁锢她的、令她窒息的牢笼,看她犹如细心呵护脆弱易碎的宝贝般拥着怀中木匣,看她……头也不回的登车远走。 他是想她能回头看看的,哪怕稍有停顿也好。于他来说,总归算是一点安慰。可直到辘辘前行中的马车化作一枚黑点,消失在风雪间,都没能等到…… “已经走了,将军回去吧。”侍卫自后方迈近,像是要可以唤醒他的神志一样,沉声提醒了一句。 “走了……”风顷棠笑了笑,冷冽嗓音里,携几分不难察觉的无奈,道:“走了也好,省得她在我将军府一把挨着一把的放火。” “这烧得,可都是银子。”他随在风顷棠身后,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道:“别说其他的,光是书楼里难得的孤本堆叠起来,可比那一堆木头值钱得多。将军何时由得人这么放肆了。” “程安,你跟在本将军身边多年,脾气见长,倒是婆婆妈妈的德行一点没变,真烦。”风顷棠停步,侧眸看着他:“昨晚见着她,没少甩脸子吧?” “属下……”程安哽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狡辩说:“没有。” 没有才是奇怪。风顷棠眉峰微挑,满脸的不信任。可到底是自己派去的人,也无心与他深究下去。 程安轻舒口气,唇角微动,快步跟在他身后,斟酌许久才道:“将军手中原本都没有镇魂珠了,何不与她明说?折腾这将近两个月,府内的仆役们都要被那几场大火吓得丢了魂了。” “没说吗?”风顷棠凝神回想片刻,确认自己是说了的。 可关键是,他说了她得信啊。 她一门心思要救自己的宝贝夫君,都干瘪成那副模样,还乱跑着求取镇魂珠。他说没有,她自然要以第一感觉来衡量,以为他是不愿给。 可那镇魂珠,早已经过他的手转交给了陛下,若是等不到薛云希回来,她去哪里求? 要着身边的几位精怪潜进宫去偷盗吗? 想以她的心性,傻成那德行,要是知道在哪里,定然是毫不犹豫的。 风顷棠道:“本将军说了,没人信。” 程安无奈扶额,暗自腹诽:将军一向说话随性,要是一本正经与人说明,能不被人相信吗? 如此,还用得着为博得美人一笑,去赚一身伤回来,拿功劳去向陛下讨换一块破石头? 呸,什么美人儿,干巴巴的萝卜干! 还是个揣了根儿小萝卜的。 还不明情况的萝卜干儿哪里知道这镇魂珠到底是从哪而来的,她只想赶紧将这匣子交给胡冥。 她只要想到,有了这东西在,闻亦就能醒来,心中便有百般滋味搅缠。她欣喜、期待。还有说不出口的满腹哀怨、满腔愤懑,以及积聚良久而不减不消的委屈。 说了不让她担心,也不让她难过的。可转脸便忘得一干二净,将她一个人丢下睡了这么久。 她揣着木匣,一路上就在想,等闻亦醒了,定要趁此机会好好的骂他一通,或者朝他发一团火,让他记次教训。 可到了石屋外,脑中再回现他满身伤痕的模样,司檀又心疼的红了眼。 她抿唇使劲摇摇头。不,只要闻亦能好好的,便是再大的委屈,都不是委屈了…… 她也不恼,不怨。无论闻亦之前是怎么欺她、骗她、糊弄她的,她都不计较。她只想他能安然醒来就好。 她想要抱抱,还想要亲亲。或者,要求再低一点,能听得到他开口再唤一声“七七”,她就不生气,也不会难过了…… ☆、绵长深浓 司檀觉得, 自己已经别无所求,唯此一件需得凭天决断。可偏偏上天要与人作对的时候,不管是如何碾进尘埃里的放低自己, 不准就是不准, 没有什么缘由可寻。 当石门闭合的刹那,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们三人走进去, 将闻亦生还的所有希望,全部压在了那枚镇魂珠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2 上。 司檀一直等着, 三天两夜, 心悬半空盯着石门。原不知焦急到底是何滋味的她, 守着心中那盏昏昏摇曳的指路明灯,在这样一个密闭不透风的石屋里,做着对生与死的最后抵抗。 她以为, 是可以的,就像她在回家的路上想象的那样。可胡冥垂首轻摇的一瞬,她好不容易重竖的立柱再次轰然坍塌。 她没能有机会朝闻亦发火,更没机会好好教训他。就连她那最低的要求, 想听他轻唤一声“七七”的可能也没有。 镇魂珠……无用。 “怎么会没有用处呢?”司檀不相信。 可她疯了一样跑进冰室,看到的只是一如之前那样平躺着的闻亦,毫无生气。连同手上暴露在外的伤口, 都没有一丁点儿变化。 她觉得,燃在心头的那盏微弱灯火被风敛尽,那散去的重叠黑云再次肆意翻涌,遮蔽了她的视线。 司檀僵直的立在原地, 看着并无零星改变的一幕,浑身颤抖、冰冷,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频繁更替、转换,终将她里外掏空。那块干涸的河田,再没能有一点玉露灌溉得进去。 “不——” 存蓄已久的情绪,混合着她的焦灼,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煎熬。刹那间,猩甜灌涌口腔,恍如破闸之流喷溅而出。 司檀的眼前红了,又黑了。流窜在鼻息间的浓烈味道,轻渗慢滴的黏湿血迹,无不在模糊她茫然而无措的神志。她睫羽轻颤,冰室内清透纯然的银白,霎时反一片刺眼之光入目…… “夫人……” “快——” 慢慢地,她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 司檀以为,经过这样一番的折腾,她会就这么死了。就像她以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得了的闻亦会突然沉睡一样。 可她没有。 落入眼中熟悉的一切,帐幔、衣柜、屏风,矮几,一物又一物,嘲讽着她:看吧,还活着,如此绝望而无力的活着! “小姐……”卓焉趴在榻前,拉着她的手,一点点低下头,扑在她身上低声抽泣。口中念念叨叨的,都是自己的担忧,和要她好好活下去的荒唐期望。 司檀没有应。涣散黑瞳微微低垂,轻抬左手摸了摸高隆的腹部。 几个月了? 六个月,还是七个月?他还在。 可那又如何?她的闻亦死了,完完全全的离开她了。她的心,也跟着他一起停止跳动。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个孩子依然顽强的存在,这于他们母子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苦痛与煎熬。 ——“你看看,你都长大了,以后可是要做母亲的人。往后无论做什么事,要多为孩子着想。不能太过任性,知道吗?” 闻亦是太了解她,知道自己一旦不在,她便会对这孩子也不管不顾,才这么不放心的叮咛嘱咐。 既然不放心,心里早就清楚她不会照顾自己,更不会做好一个母亲,他为何还要离开? 为何,不带着她一起离开…… 司檀没有问现在是几时,也没有问到底昏迷了多久。她已经不在乎。往后的日月更替,温寒流移,于她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任何意义。 卓焉悄声出去洗了把脸,又从木缘手中接过汤药端至榻前。司檀恍如被抽去暗线的木偶,要张口便张口,要咽下便咽下。可到底吸收几分,治不治得了病,她并不关心。 雨雪过后,天晴了。讽刺一般的耀眼金芒,点缀的素色大地剔透晶莹,恍然浅裹一层金丝薄纱。凄凄荒木撑枝接阳,落一地不成形的玉雕冰饰。 原来风雪过后,还是有暖阳普照的。 几日恍惚,司檀自榻上起身之后,再也不外出了。其中也包括府内以西的冰室,她也不再进去。连院门都懒得踏出的人,封闭自己内心的同时,连迈步行路的脚步也禁锢在这四方高墙之内。 每日里,她除了紫藤树下小坐,就是缩在檐下宽台。木缘怕她受凉,特意去库中为她取了狐皮软毯,在宽台上围裹一小窝。久坐疲累,司檀偶尔会斜靠浅眠一阵。 可大多情况下,她阖眸便醒。原本睡眠就不好,平日里又不爱说话。顾嬷嬷准备的甜点她也吃不下,又恢复了往日的郁郁沉闷,整个人蔫巴巴的像株失了根基的树苗,毫无生机可言。 她不再发疯的四处寻找,也不掉眼泪。卓焉倒是希望她能不顾一切的哭一哭,以散一分堆聚在心头的阴霾。可她就是不,醒来之后,眼中干涩的连一滴泪也看不到。 进入腊月,薛云希回来了。她与纪惏一起迈进院的时候,司檀身上搭着快厚实毛毯,斜靠在一侧,才刚有困意。 木缘低着头去备茶水,卓焉撤下几上久放成冰的糕点。默契的配合,悄退悄出,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来惊扰她。 薛云希走上青石汀步,脚步顿了一下。她实不敢相信,也很难将眼前瘦成皮包骨,连睡觉都拧着眉头的人,与那位娇颜圆润,浅绽梨涡的小表嫂重合在一起。 她整日不知所忧,抱着感兴趣的话本子啃读,她困了便睡,随处一缩就能安心入眠。 可现在呢? 算来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中秋宮宴,她还笑嘻嘻的与她一起逗弄小孩、闲聊打趣。也就奉命往泾阳去一趟的时间,回来之后,这宣平候府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在宫内,听母后说表哥受了伤。到底是什么样的伤,会让他舍得与自己最珍视的人分离,连还未出世的孩子都来不及管。 薛云希不敢去深想,沉重提步,绕过水流,一点点接近司檀迎光浅眠的位置。 炉中火炭还在烧着,通红的好似沾了血迹的宝石。寸辉照耀,隐有烟丝缭绕而上。 司檀听到动静,自梦中一惊。可也只微微抬眸朝外看了一眼,因根本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没能见到自己期待中的身影,便拢了拢软毯再次合上。 茫然而呆滞的视线划过一瞬,薛云希的心头好似被扎了一下。她在宽台上随意寻一处坐下,轻轻地将手覆在她肚子上,“小表嫂……” 纪惏微微一怔,觉得这是薛云希有史以来,发出的最为轻柔的声音了,连他都没听到过。待缓步走上前,看见那样一张瘦到可怕的脸,他实在不忍心去计较,更是……无法以若无其事的态度去看第二眼。 司檀再次睁眼,目光空洞如荒芜深井。 薛云希想问问她这是怎么,在她去泾阳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张了张嘴,话道唇边,根本问不出口。 她转头看着纪惏,“你不是懂医吗?快给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 就成这样了? 见薛云希眼眶蒙了层雾,纪惏有些心疼地靠近一步。借着她拉起司檀纤弱到几乎只剩一层薄皮的手腕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3 ,他微蹙起眉头,伸手浅搭了上去。 司檀也不说,也不拒绝,任由着他二人。 “到底是怎么了?”薛云希等不及,拽着纪惏的手,“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病,能不能治?” “是病。”许久,纪惏抽回手,“心病,我治不了。” 薛云希控制不住拍在矮几上,“啪”的一声响,吓得司檀瑟缩了一下。她慌轻拍着她的手安抚,转脸压低声音,道:“你前几天还说没什么你不能治的,怎么就治不了呢?” “这府内有的是比我医术好的人,若不是他尽力保着,这孩子,只怕早不在了。” “闭上你的臭嘴!”薛云希横眉轻斥一句,往司檀身畔挪近。 “小表嫂,你说句话啊,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司檀不想回答,她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怔然看薛云希一眼,再次拉过软毯缩了进去。 薛云希知她这情况也问不出什么来。恰好木缘与卓焉都在,便将她们唤至别处。 这一连几日,他们各种方式用尽,真的是毫无办法了。卓焉不敢大声哭,压着嗓音抽搭着,请求长公主能想想办法,也好救救自家小姐。 薛云希能有什么办法?她急的直抓挠头发,是坐立难安的,直晃得纪惏眼睛疼。最终也只能决定暂时住下,先试试再说。 好在,薛云希将要耗尽脑中“灯油”之际,袁夫人来了。 听袁大人提起司檀现状,她便一直不放心,念叨着要来看看。可好几次人都到了府门外,皆为门令所阻。被告知说:夫人外出不在。 她平日什么人都不见的,能去哪?袁夫人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只得默叹一声,请门令上心,待她回府之后,遣人跑一趟。 这么一等,两月没有消息,只好自己再来瞧瞧。谁料这一见,她竟是比夫君口中所述的还要糟糕上许多。 看到袁夫人来,薛云希脑中昏昏欲灭的灯火,顿时重炸一片星光。终于想到一个办法,她咧嘴一笑,拽着袁夫人便跑。只剩纪惏僵在风中,对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哭笑不得。 来回将近一个时辰,她与袁夫人重返藤萝院,手中牵着一个甜糯可人的小娃娃。身着浅紫蜂沾水仙小花袄,纯面散花百褶裙。雪色毛领相交,衬的她整张脸肌理腻滑,颜如玉琢。 “阿慕,你还记得她吗?”薛云希将她抱上檐下宽台,恍如白瓷娃娃般白皙软嫩的小身子,就紧挨着司檀。 阿慕澈明如泉眼的眸子难以置信地在司檀毫无波澜脸上僵停片刻,霎时唇瓣酸涩,眼眶中有水雾弥漫。她轻点了点头,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记得。” 袁夫人也围了过来,小女娃自薛云希怀中退了出来,揽住袁夫人的脖子,就像是觅得了港湾般,低声呜呜哭泣。 “阿慕乖。”袁夫人轻抚着她小小的脊背,道:“姐姐现在生病了,阿慕不能哭,要笑着哄她高兴。” “姐姐生什么病了?”她抬起头,汪汪水瞳微抬,有水光闪烁。 “阿娘也不知。”袁夫人为她擦了泪,说:“你不是一直念着要来找姐姐,现在来了,将泪收回去,陪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阿慕转头看着司檀,“我陪陪姐姐,她就能好起来了?” 袁夫人说,“是。” 阿慕抿了抿樱桃小唇,慢慢地挪动在司檀身畔,一双水汽迷蒙的眼睛里,怯缩而充满真挚。 “姐姐……”她软乎乎的小手慢慢伸向前去,裹住了司檀垂在两侧,干瘪而显虚弱的枯指,喃喃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阿娘说,不舒服了、难过了,就哭一哭。泪水是咸的,能将不好的情绪都冲走。我还尝过,真的是咸的。要是生病了不舒服,要笑一笑,甜甜的笑容,会将害人的魔鬼赶跑。” “真的,我都试过,很灵的。”她像是很肯定一样点点头,蠕动着小虫子一样的身躯,往司檀身上再凑近一些,道:“姐姐哪里不舒服,就告诉阿慕,阿慕给姐姐揉揉,好不好?” 说着就低下头,对着司檀的手轻吐一口气,若轻风微拂般酥.痒,似白云绕空般绵软。紧接着,轻搓慢揉的,在她手背上画圈。 司檀的手抽动了一下。 她见有了反应,欣然眯起双眼,温温的小手在司檀掌中伸了又缩,缓缓移至她高隆的腹部。 她之前随母亲赴宴,也见过这样肚子圆鼓鼓的人,阿娘说,那里是小宝宝。还说让她不管做什么都要特别小心,不能吓到他们。 “姐姐肚子里也有小宝宝了?”阿慕像是突然发现了宝贝,澈亮的眼睛里,满满的被惊喜填充。 见袁夫人点头,她眉目微弯出一道甜美的弧度,伸手轻抚在司檀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来回摸了摸,“姐姐有小宝宝,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你想要哪个?”薛云希捏了一把她的脸。 “我想要小弟弟。”阿慕轻轻展颜,倾身凑过去,贴着耳朵听一听,说:“我能感觉到,他就是小弟弟,真的。” 她刚一直起身来,司檀双手微抖,面容骤变,眼睑幽垂时,细眉亦是随之皱了又皱。 “怎么了?” 薛云希忙挪上前,握起她发颤的手。袁夫人也不明所以,心下一急赶紧将阿慕揽回怀中。 司檀气息微乱,视线缓移,低头看着自己隐约间似有微澜起伏的腹部。一种直抵她心头的波动轻弱蔓延,剥开她并不坚实的冷漠外衣。 薛云希不解,顺着司檀视线所及,抬手轻覆上去,“是……这里不舒服?” 话刚问出口,自内传递出来的轻微律动,隔着厚重衣裳,在掌心间来回。不知是喜还是惊,她扯动唇角,半晌才大呼一声,“动了,他动了。” 薛云希回头看了一眼立在雪中的纪惏,视线重新回归再司檀的圆鼓鼓的肚子上,妙目舒展,焕然生彩,欣悦道;“小表嫂,真的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司檀没有回答。 她感觉到了。那是她的孩子,牵连着直通心头的神经。一波一动,一起一伏,再没有比她感受的更强烈的了。那是抵达心头最角落处的柔软,是教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的触动。 她怎能感觉不到? 薛云希紧贴着想再听听,却是费足了力,也捕捉不到一如方才那样的动静。来回摸索许久,不免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唇瓣,“怎么又没动静了?” “夫人能感受到的,对不对?”袁夫人紧紧地抱着阿慕,爱怜摸了摸她带笑的双颊。抬起手时,越过阿慕,牵起司檀的手,轻放在肚子上划了划。 “你看他多乖。他知道自己阿娘心情不好,伸着小手摸一摸,是在安慰你。他怕你痛,一直安静待着,不吵也不闹的。如今已经七个月了,才为你翻的第一次身。”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4 袁夫人温暖的笑着看向司檀,道:“都说孩子与母亲是连着血脉的,一旦成了形,就有了情感,知道何处是他的归属。就算你无心去管他,他也得顾念着你。你是他的母亲,你可忍心,这么看着自己的孩子陪着你一起难过?” 司檀指腹所及之处,这孩子好似有了感应一样,再次伸展一阵轻微浮动。她惨白的唇瓣轻轻颤动,涣散呆滞的目光,幽浮一重久违的温暖轻柔。 连带着她的歉疚一起。 悄然滑下的两颊的温热珠泪冲击着她冰凉的脸颊,冷与热的摩擦,顷刻间融合一味别样的陌生情绪,有爱,有怜,有痛,有愧。 “姐姐不能哭,姐姐一哭,小宝宝会就会跟着一起伤心了。”阿慕挪步上前,揽过司檀瘦弱的肩膀,温软小手慢慢伸在司檀脸上,轻抹去那两行酸涩湿意。 她娇甜笑着,又躬着腰搂着司檀的脖子,“我给姐姐呼呼,呼呼就不会掉眼泪。” 说着,嘟着樱桃小嘴,轻吐一口甜醇如蜜糖的气息,带着奶香味道,一丝一缕落在司檀的微垂的眼睑上,拨动起她柔软而纤长的翘睫。 “不掉泪了。”司檀艰难扯一道清笑意,抱着阿慕,贴近她乖巧温软的小脸。 “还是你有办法。”纪惏上前,将微绽悄颜欣然而笑的薛云希裹进怀里,趁着无人注意,奖赏似的低头浅啄一口。 “滚开。”薛云希不耐烦朝他胸前推了一把。 没使什么力道的一掌,对纪惏来说,就是小猫蹭痒。他手臂有意锁紧,抱的更为放肆。 转眸看着缩在司檀怀里轻言糯语撒娇的阿慕,一种奇怪的味道浮上心头。再低头凝视怀中不知心思飘向何方的薛云希,他眉峰微动,暗立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远大目标。 明年,他也要有一个像阿慕一样娇娇软软的小女娃。 还一无所知的薛云希正高兴的咧着嘴,忽觉一股凉风钻入衣领,脊背发凉,遍体生寒…… 总算将司檀低落到尘埃里的情绪,在将化为灰烬的那一刻重新点燃。阿慕原就喜欢亲近她,这次一来,就想留下多住几天。 袁夫人自然同意,只叮嘱几句,不许让她调皮,也不让乱跑,便放心留了她在府中陪司檀。 眼看年关将至,冷清的宣平候府总算有了一丝鲜活之气。薛云希也不回宫了,说是不自在,与纪惏一起住下。 自从纪惏有了生女儿的想法,脑中一闪而过之后,越发觉得此事重要。就不通知,不商量,真真切切的落实在行动上。 薛云希一肚子怨言,整日憋着气,时不时就炸着浑身毛,抡鞭子朝他甩一通。 可最终的结果,不管打不打得过,女儿都得继续生。 司檀每日有阿慕陪着说话,听她甜糯糯的唤着姐姐,晚上抱着她一起睡,隐约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薛云希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点没变,住在府中,着实添了不少意趣。 有这两人陪着,司檀的笑容多了,极少一个人缩在角落胡思乱想。虽说胃口还不太好,入嘴的东西一觉不适仍会吐掉,可比起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转眼,已是除夕。旧日尽,新春始。千门万户同守同聚,辞旧迎新,共话吉祥。 袁夫人与袁大人一起,挑了几坛子上好果酒,在除夕之前的几天送进宣平候府,并在当日接走了阿慕。 薛云希与纪惏自不能一直住在此处,先前太后已着近侍催过几次,实不能继续逗留,也趁着节日回了宫。 原该喧闹的日子,一瞬间又冷清了起来。 正是府中白梅开的最好的时候,卓焉与木缘说了几次,将院外雪景描述的人间无天上有似的,变着法儿的引诱司檀出去走走。 司檀一直不去看闻亦,阿慕走后,也极少去往院外。园中景色如何,她早已经模糊。再者,她腹中孩子越长越大,超越了目前她身体可支撑的力度,走不动了。 可耐不过他们软磨硬泡的说,司檀还是妥协。由卓焉搀着,她披了件大氅,想到院中逛逛。 胡冥也说了,她整日这么缩着,对胎儿不利。 孩子现在活泼的很,早起晚睡间都要伸展一番拳脚,平日里听到动静,也会时不时的蠕动几下。 大了,就是不一样了。想必,他也是好奇外边的世界,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束缚,睁眼看一看。 司檀摸了摸球一样的肚子,微抬下巴,看那一簇簇相拥相护的花朵,于凛风中傲然盛绽。白瓣融合积雪,晶透如素色琉璃。 她记得上一次在这梅树下停留,是和闻亦一起。那时长公主受了伤,说是心情不好,硬赖在府里不走。闲来就和闻亦拌嘴,每每都被他气炸肺才甩着鞭子离去。 那样的日子多好。可这才多久的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司檀抬手轻抚就近处的那枝雪梅,如同侵骨般的冰凉碎片落在掌心,撞上她身上的热气,化为一地圆珠清露。 她苦涩的笑了笑,心头的撕痛,一如当初,不减不消…… “七七——” 恍惚中,迎风送来的一声熟悉轻唤,使得司檀拨弄白梅的手瞬时一僵。 低沉而不乏轻灵的好听嗓音,如轻风撩耳,如纤羽挠心,如浸果酒,如坠甘泉。 正是记忆中,闻亦独有的声音。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她这又是做梦了吗?还是太久不去看他,想念之中产生的幻觉? 司檀不敢轻易转身去看。她怕极了一次次的失望,更害怕自己残存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再被点燃。 可即便如此,她犹疑纠结良久,还是不忍忽视,无法自控地回了头…… 寒风虐枝,卷尘带雪。一抹清影如风如月,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行了过来。清眸如飞瀑泄流,长眉似寒剑凝霜。高鼻直挺,淡唇微抿,面容清逸俊秀,棱角精雕慢刻。 他微微笑着,双眼凝结明熙之芒,聚集月华之光。轻柔的,温润的,直教这寒冬腊月的冰冷骤然被铺洒一重三月暖阳。 她眷恋的温柔眸色,她依赖的宽厚臂膀,以及,她迷恋而沉醉的饱满樱唇。映入眼底的一边一角,无不在向她证明着,眼前的人,就是闻亦。 是她熟悉的轮廓,也是她最爱的模样。 可是司檀知道,她这是又看错了…… 在藤萝院,在樱桃园,在将军府,在任何她停留过的地方,她都不止一次的看到他朝她走来,俊颜轻缓含笑,步伐如风掠池。 可最后呢?她满怀期待伸手想要抓紧他的那一刻,她的闻亦,都会像是无形之中的风儿,从她指缝中一点点溜走。 她又看错了…… 司檀红眼含泪,自嘲地笑了笑,一点点耷拉下颤抖的眼睑,失落转身。 “七七——” 扫过耳边的声音,带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5 着她熟悉的味道,一丝丝回旋在鼻翼。司檀轻抚在肚子上的手,怔然僵停。 可不待她转身,来自后方环过一双手臂,带着温凉相宜的气息,以她最熟知的力度,将她紧紧包裹起来…… 司檀肩头颤动,一行行不由自己的热流自眼眶中崩势翻涌。 “是……你吗?”她难以置信地覆上那双越来越用力的大手,微哑的嗓音里,满是对缥缈幻境的不忍抽离。 “是我。”他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头,以轻柔到极致的嗓音说:“我回来了。” “我不是做梦?”司檀抖着双手,拨开了环着她的手臂,不敢相信地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睛描着他精细无比的轮廓,逐寸转化为敛不回的落寞。 他笑着摸了摸司檀瘦到没有一丝肉感的尖削的下巴,缓转满移,停留在她深深凹陷的眼周,道:“不是。” 司檀双眼迷蒙,用尽力气,紧抓住他游离中的手掌不松,就像是怕他再如之前那样突然消失了一样。 她急不可耐地仰头追问,“你告诉我,这次,我没有看错,没有……对不对? “是,没有。”闻亦微微颔首,轻如晨露滴灌禾苗般的湿腻细吻,落在她冰凉而柔软的唇瓣上。 绵长而渐趋深浓的思念,沉重而不身不由己的愧欠,携带着他的爱怜,他的贪恋,此刻,全都在唇舌无尽的缠绵里。 混合在冷风中的,碾碎在唇瓣紧密贴合的热吻里的,还有他的那句:“一直都没有。” 是,她一直都没有看错…… ☆、长欢同安 夜长寒重, 相识、相处、相依,点滴成汇,皆入梦中来。有喜有乐, 有气有恼, 不可或缺的碎片拼凑连接,成一段镌刻心头的难忘记忆。 可晨明临起时, 司檀却发现,身后的温度没了。紧箍在她腰间的大手也抽离出去, 就连原本清晰明了的轮廓, 也随着她眼睛的模糊慢慢晕染开。 她再次惊呼一声, 自混沌中惊醒。 房中,一如之前那般空荡荡的,没有闻亦。就连环绕在棉帐内还未散尽的气息, 都叫她辨别不清,到底昨天的温馨重聚,是不是又演了一场自我欺骗的梦。 司檀侧身摸了摸冰凉的半边软塌,又迷蒙抬眼, 环视四周。没有她想要看到的人,一切都还像之前那样。 “闻亦……”她微红着眼,急切想要弄明白的心思驱使, 光着脚便跳下榻,还来不及披一件衣裳就往外冲。 她不相信还是梦。昨天的怀抱、亲吻,都是那么真实,怎么还是假的? “闻亦——”自脚心往上冲击的寒意使得她忍不住打了个颤。绕过屏风, 她小跑往外的动作尤显笨拙。 门开了,寒风贯穿曲折檐廊,宛若飓风之下初出深海的长龙,透过院中藤萝肆意舞动,疯狂盘旋之后,破缕缕凉意铺面猛吹,再窜进颈窝。 他又不见了…… 步上沾着薄冰的筋状青石,司檀顾不得去抹一把脸上冻结的冰凉,就急不可待地踏上石阶,想要到院外看一眼。 就算是不存在的,总要亲自证实,她才能彻底死心。 也就在此时,厚重大门由外被人推开,一道俊逸身影缓步跨过门槛。抬眼看到赤脚僵在院中的司檀,他微愣一下,慌忙闪身至前,想将她她抱进怀里暖暖。 “你去哪了?”司檀抵触后退几步,漆黑的眼睛狠瞪着他,似含有说不出口的恼意存积在内。 “我……”闻亦垂目看着她,脚步不自觉挪近。 “我问你又去哪了?”司檀不等闻亦细说,仰脸便使尽力气朝他大吼。微哑的嗓音借着刺骨凉风,入耳宛若尖刀刻刮,痛意直往心头而去。 闻亦怔然而视,伸了伸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将她揽回。 今元日正旦朝会,他自是要陪着她哪都不能去。可他回府一事不得隐瞒,无论如何也得遣人递信告知一声的。 只是没想到,她会醒得这样早。 “你去哪了,你又要扔下我,又打算不声不响地离开?是不是?”等不到回答,司檀泪眼朦胧,拔高且发抖的音色里,全都是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恐惧。 撕痛蔓延不下,闻亦浅湿眼眶,僵愣在原地。 昨天夜里熟睡,她蜷缩在棉被里,就那么一小团,像是一只落在荒野中的孤鸟。唯恐他再离开,就算昏沉入梦,也一直紧拽着他的手不愿松。 她胆子小,自幼年起便无人可依,没什么安全感。他说要给她全部的依靠,却在忽然之间,一下抽取出去。 她是真的吓怕了。 因为心有依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同样的事件再次发生。 “七七。”闻亦使劲将她颤栗不止的身子包在怀中,歉疚瞬时滔天而涨。他微低下巴,爱怜地轻吻在她发间,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看到这样的小人,心痛都要痛死了。 “你不能再走,不能再丢下我不管,不能了……”司檀紧揪住闻亦的衣角,埋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害怕,丝毫不落的展露了出来。 “好好好,再也不会。”闻亦轻抚着她孤零零的脊背,瘦小骨骼微突,刮在掌心,好比在他心口狠扎上几刀。 他道:“真的不会了,再也不离开你……” 有了真实而温暖的怀抱,撕裂喉咙般的哭声慢慢低了下去,逐渐转为哼哼宁宁的低泣。 许久,湿腻腻的泪水混合着鼻涕,黏糊糊的贴在心口。闻亦轻柔笑着摸了摸她一抽一动的脑袋,好言哄道:“这么久,不能再哭了。” 夹着浓浓的鼻音,司檀小奶猫似的哼唧一句,“我还没哭够……”紧接着,完全停不下来地继续瑟缩抽搭,恨不得将所有委屈化作眼泪一起流干。 “外边冷,先回房中暖暖。”闻亦心疼抱起她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还极其轻飘易捞的身躯,边走边道:“只准再哭一小会儿,待进了门就不能哭了。” “不行。”司檀揉着眼睛,柔弱抗议。 “听话。”闻亦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这么哭着不停,让我该如何开口?” 司檀像个小孩儿耍赖似的,掩袖揉了揉眼睛,小声抽着鼻子道:“那,我不听。” “又不听话。”闻亦无奈地笑了笑,回房将她轻放在榻上。 司檀拽着他的手,往他怀中缩了缩,说:“我以后再也不听你话了。” 听了话,他就要哄骗她离开。往后,不管怎样,她都不会再让闻亦寻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好。不听便不听。你现在能耐,无论要怎样,就是闹着往天上窜,我都奈何不了你。” 闻亦捏了捏她通红的鼻子,伸手那棉被将她裹的极是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6 严实,单露出半截脸出来。恰趁着她隆起的腹部,活像一只成茧缩头的大虫子。 “你才要上天!”司檀瘪嘴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哝中,蠕动着往他身上贴了贴,被欺负的流浪小猫般仰起头,“你说吧,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听着。” 闻亦低头卷走她眼眶中弥漫的水汽,斟酌良久,才道:“是关于你父亲的。” 具体是许多天之前的事情了,魅无与魑阴都知道。只念着她那些天情绪不好,便瞒着没说。 薛云希与纪惏二人,也是清楚的。 只因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满城皆知。府中下人也议论过多次,只不过她不常踏出院门,才没能有机会听到而已。 “找到了?”司檀抹一把眼睛,伸了伸脖子压下捂在脸上的棉被问:“在哪里找到的?又押送回去了吗?” “他……已经死了。” 司檀一怔,漆黑的眼睛受惊圆睁,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怎么死的?” “被司清杀的。”闻亦道。 “司清……”许是由于被闻亦的话惊到,悚然侵骨,司檀的肩头微微抖了一下。 她想问问,是什么时候杀的,为什么?可张口却又问不出了。 她知道,司清是恨父亲的。 父亲为求得泾阳王庇护,定是不会顾念父女情份,不问她的意见,自作主张将司清送到薛千行府上。司清心性极高,面对年龄相距甚大的夫君,如何能蒙蔽自己,像旁人口中说的那样相合相携。 泾阳王好色全大梁的人都知道,司清又那样漂亮不可方物,入了那样的地方,自是不会管她愿不愿意地就占有、夺取、奴役。如此压迫,又不由自己的被逼屈服,她恨是正常的。 她能亲手将薛千行送进狱中,恨意驱使之下,转而落在父亲身上也不足为怪。 毕竟父亲不念情份的举动,才是她噩梦的开始。挣扎不开,亦解脱不了…… 记得几月之前,司清硬闯府邸言辞激烈地来刺她,以惑乱她的心神,引她情绪失常,好在冲动之下帮助她杀了父亲。 那时,被仇恨百般蹂.躏,司清已经面目狰狞,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可真的要亲自动手杀人,才能泄愤吗? 司檀想,对司清来说,会是的吧。 “七七。”闻亦抱着她,温热的手掌划在她脊背。微垂的瞳孔中,流光温柔至极,且满是怜惜。 “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可他是你杀害母亲的凶手,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父亲,既早晚要知道,不如亲自告诉你。” 他锁紧了手臂,宽慰道:“你别怕,这些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他们自己选的路,后果也当由自己承担。往后,有我陪着你,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你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司檀微红着眼,抿了抿唇,扯出一道清浅弧线,道:“你放心,我、我都明白……” 经历过生死浮沉,又历经绝望洗礼,她已经看开,也不会再怕了。除了她所珍视之人,也再没什么可让她畏惧。 司檀摸了摸泛起轻微律动的腹部,眉眼中,稚拙犹在,却有无限柔情蕴含。她挪动着枕在闻亦肩膀上,探出捂热的小手,顺势环在他腰间。 而今,只要闻亦在,孩子在,就够了。 五日节假已过,开衙接案。司檀由闻亦陪同,去狱中看了司清。 她原是不想去的。可无意听下人提起,说司清精神失常,已经疯了。 好好的一个人,曾与丹青相惜,书画为伴,清眉雅目,气韵卓然。玲珑身段纤弱有姿,举手投足聘婷婀娜。 司檀实难相信,曾经好比水仙似的妙人儿,能与眼前隔着坚固铁栏,旁若无人的抓扯衣衫,口中时而发出阵阵嘤咛,时而破嗓疯言疯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站了很久,司清许是癫狂够了没有力气,歪着头朝外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神识恍惚,可还是认出了司檀。刚刚才得了安静,她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你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伸着沾满泥垢的两手,穿透铁栏缝隙,恍如吃人猛兽,张开利爪胡乱挥动。 司檀本能瑟缩了一下,脊背靠向闻亦,转头与之相视一眼,便轻声唤一句:“司清……” “你不许叫我!”她圆瞪双目,撕破喉咙般大嚷,没了之前的宛如百灵啼鸣的嗓音,入耳沙哑而诡异。 “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她紧抓着铁栏,一副想要一口将司檀咬碎的模样,“我求你了,低声下气去求你,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不见我,你该死,跟他们一样该死——” “你在说什么?”没有帮他杀人?可她何时低声下气求她了? “他们折磨我,你也是帮凶,帮凶!”也不知是烦躁还是气得无法喘息,司清盯着司檀,突然狂笑起来,松了紧抓着铁栏的手撕拽起衣领。 随着她的毫无意识的凌乱舞动,一条条带着血色的细痕展露在眼前,隐约间,还有布在血色之下,泛白变浅的齿印。 司檀费力拼凑她只言片语间的信息,仍不知她口中所说是为何意。她侧过头,让跟在身后的卓焉将带来的食盒交于狱卒,转脸视线回落在司清身上,看她那渗人的痕迹,遍体生凉。 “可找大夫瞧过?” 狱卒朝内看了一眼,尽管尽力掩饰,他面上的嫌弃仍就被司檀捕捉。恭敬行礼,他回答说:“她这种病,谁敢近身去瞧?” 司檀皱了皱眉头,示意卓焉往狱卒手中塞些银钱,道:“无法治便不必费心思了,平日吃食,莫多苛待。” 狱卒手背身后悄然掂了掂钱袋,笑着答是。 司清癫狂的仰头大嚎,一声高过一声,映着狱中的昏暗潮湿,音色粗重而显阴森。 “反了,都反了。殿下也要反,都反了……” “我要……好闻,舒服,还要一点,嗯,好香……” 她已经彻底疯了。 司檀惨白着脸,颤颤后退几步,紧握着闻亦的手,以汲取几分安慰。面对一个毫无神志的人,她想,恐惧来临的时候,她心头聚集多年的怨气早应该散了。 比起司清,她是不幸的,是孤寂的。可也是最幸运的。 她幸运的遇上闻亦,得他相护,得他珍惜。没有像司凝那样被骄纵到不知天高地厚,也没有像司清那样沦为父亲拉拢靠山的玩乐工具。 “别怕。”闻亦拍怕她的肩膀,回眸轻扫过一眼,便揽着她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他没有告诉司檀,司融是何时死的,司清又是为何疯的。 夕月香,量多久用,可致神经错乱,不出三年,必引癫狂之症,无救无解。薛千行垂涎司清美色,为逼她就范长此恣意涂抹,她其实早就控制不了自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7 己的神识了。 魅无说,巡防军找到司融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将近一月,被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司清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一幕有多惊悚,疯癫笑着,提着手中沾有黏稠血浆的斧头,失魂高举,不停起落。 如若不是天冷,尸身被这么多日子接连折磨下来,恐怕早就生了味道被人发现。 闻亦知道司檀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怯懦、脆弱,可几番思酌,还是不敢与她细说,当她问起,过程刻意简单带过,只说了结果而已。 他还是希望,他的七七,不要事事都太过清楚。那些赤.裸诡谲的血腥场面,以及阴黑暗沉的曲折人心,她不用懂,不用看,只留一片安宁天地,做她自己就好…… 去南山看过林氏,司檀便被一直被圈在府里。预产是在二月,已经快了,司檀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动静大,身子骨却是一日比一日瘦。没有人扶着,她走路时笨拙的很,小身板完全带不动圆鼓鼓的肚子。 闻亦不许她乱跑,陪她待在府里,看看话本,讲讲故事,偶尔会请师傅入府演几出皮影戏。 自厌食以来,司檀的胃口一直不好。每次顾嬷嬷做了合她胃口的,闻亦便看着她,陪她一起吃。 临近产期,也养不出多少肉来,可总比她瘦成一把骨头好的多。司檀真吃不了,苦兮兮皱缩着脸撒娇卖乖地抗议,可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闻亦还是不准她离开。 松眉一横,神色严肃地说,她这样子太扎人,晚上抱着硌手。还说真怕哪一日不小心,孩子没等到落地,先翻个身将她压扁。 司檀气得炸毛,含着口浊气,愤而抓起几上好下咽的就往嘴里塞。吃进肚子里不舒服,转了身吐几口,挪进屋里看话本。 不理他。 北郊别院的话本没搬回来,闻亦又着人添了几册。司檀缩在书房,随手翻了翻,无意拉出旧话本,竟奇迹般的发现,那个被闻亦暗中施灵力抹去一半的又显了字。 竟然显字了?又惊讶,又好奇,司檀趁着闻亦不注意,偷偷摸摸地钻在角落看了几眼。 好家伙,这一看不得了。还没啃读完,就气呼呼仍在一边,找闻亦算账去了。 怪不得闻亦不许她去看风府的族谱,合着她翻了史书,猜得大体都对,根本不用再翻族谱证实。 都有过夫人的,还一本正经来“勾引”她。司檀沉着脸,一双满含怨气的眼睛紧锁着闻亦,看得他心头发毛。 “怎么了?”闻亦小拉她一把,司檀使劲绷着,不曾挪动过去。闻亦无奈地笑了笑,手中加大几分力度,硬是将她拖拽进怀中抱着。 司檀憋了好久,正准备抬起下巴朝闻亦脸上咬一口,突然想到他躺在冰室里,脸上落不下去的齿痕,心一软,又不舍地收回发亮的牙齿,改回咬一口自己的嘴唇。 “与我说说,谁惹你了?” “你!”司檀皱着眉头,将自己一肚子疑问、怨言统统吐了出来。 他的夫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还活着,在哪里? 最主要的是,她会不会突然出现了? 她怕某一天,他的夫人会像玉滦一样,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找她抢人。那不行,这是她的闻亦,是说什么也不准让的,更不许别人来与她争抢。 这么一通扒拉着倒豆子,闻亦简直哭笑不得,低头咬一口她因生气而嘟起的唇瓣,耐心道:“不管是元溯,还是闻亦,我的夫人,从始至终只你一个。” “骗人!”司檀一点儿也不相信他说的鬼话。她虚岁十八,怎么可能是。闻亦说谎都不动脑子的? “绝对不骗你。”闻亦笑说道:“要不你以为,我活了八百年,为何闲了没事娶一个麻烦在府里养着。” “谁是麻烦,你才是麻烦。”司檀小声嘀咕两句,心里其实有点被他迷惑了。 闻亦也不再隐瞒,看了一眼她丢在一侧的话本,干脆与她讲了一部分。可也只是一部分。从他们相遇起,到后来的成亲,美好的、有意义的,他都记得清楚,都说了。 “那,那我是……死了啊?”司檀竖着耳朵听完,又耷下眼睑,一副极其遗憾的表情。 都是死过的人,他们化为鬼都还有灵根,可修灵力养身,有疾风速移之能,可惩奸除恶。 为何她就没有?只能干巴巴看着自己被人欺负。 “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司檀努力想了想,记起话本上说过的话:善有善报的人,死后会投胎转世,享得重生。 司檀琢磨着,她应该是一个不害人的好人,得上天眷顾,保佑她得了好报。 呸呸呸,不是她一人,闻亦也是好人,身为鬼还能获得新生,也是好报的。 自我安慰着将心结解开了,司檀笑眯眯的不再继续追问,转而将注意力放在风家,问:“听你这意思,我之前,算是风家的人了?” 闻亦点了点头。 司檀仰头亲了亲他的脸,眼睛快眯作一条线:“那怀安风家,与平山风氏,是同出一宗,连根共脉的?” “没错。”闻亦勾着唇瓣,叹道:“想不到你小脑瓜转得倒是快。” “那可不。”司檀嘚瑟地摇着尾巴。 忽然想起,年前为求镇魂珠被风顷棠禁在将军府时,风顷棠曾半开玩笑的说过一句话:“本将军连榻都让出来给你,找大夫、煎药,像是伺候祖宗一样跑。还等你来端茶倒水?” “原来真是祖宗啊?”司檀搂着闻亦,扑哧一声闷笑出来。 要是风家老太爷知道,他的子孙那么大逆不道,敢肥着胆子把大他好几辈的祖宗囚在府里,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她做端茶倒水的婢子伺候他,那不得一气之下领一众先人从坟墓里爬出来,再拿鞭子狠抽一顿,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肖子孙。 哼,敢趁我背后没人欺负我,打死你才好! 神游中的司檀蹙了蹙鼻头,一副不打死风顷棠不解恨的模样。 “想什么呢?”闻亦使劲捏了一把她的鼻子。 “当然是……过个瘾。”司檀不敢说实际上心里想得是什么,赶紧转了话题,说自己困了,要他抱着睡觉。 可这还不及爬上榻,肚子里的小东西有了动静…… 幸好是提前准备了的,闻亦朝着门外唤了一声,仆役、嬷嬷、婢子便有序来回地各自奔走、忙碌起来。 司檀怕疼,之前听顾嬷嬷说起的时候,一张小脸就吓得惨白惨白的。现在这疼痛真真切切窜在自己身上,司檀想死的心都有了。哼哼宁宁根本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受,她黏糊糊地钻在闻亦怀里,汗水频频往外冒,想咬死人的心都有。 一天一夜,可算将她折磨死了。从刚开始的隐忍抽泣,到实在受不了低声呜呜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8 的哭,再升至怎么着也不是,两手乱抓,扯开嗓子哭喊。 不说有多丢人的事,顾嬷嬷轻声细语在耳边好哄,希望她能省着力气,可疼痛一来,所有的好话与一切乖顺的回答都没阻挡得住她。 好在胡冥医术好,在将要耗干她所有精力的时候,终于生下一只皱巴巴的“肉猴子”。 有鼻子有眼的,不是妖怪就好!司檀昏过去之前,仅瞄了一眼,梦里攥着闻亦的手,放松似的轻舒口气。 如了闻亦的愿,果真是个男孩儿。闻亦像是掐准了一样,知道是个男孩儿,早就取好了名字,叫阿栺。 早在阿栺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闻亦便自作主张,赋予他成长的最大使命: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他阿娘。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这孩子睁开眼,他这个做爹的,就像个多话的老嬷嬷,在他耳边念咒语似的啰嗦了没完。 他能听懂?鬼才信。 将近半月的时候,薛云希来了一趟。她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来看看这孩子,可纪惏不许她乱跑。 现在……也是要当娘的人了。纪惏腊月里才订下的远大目标,刚进二月便已实现,也算是心想事成。 看来,皇天确实不负有心人。只要勤恳耕耘总有收获的这话,也不是唬人的。 可怜的是,薛云希的性子平日就闲不下来,没事就要甩几轮鞭子才行,要不浑身不自在。这么被人左右管束,这不许动,那也不能碰,她心里苦。 一见到司檀,她先是扒拉开躺在身侧睡熟的孩子,赞一句:“嗯,又变样儿了,从睁不开眼的小老鼠,一下变成了一个会笑的奶兔子。” 闻亦白了她一眼,“我希望,你生出的,连老鼠都不是。” “哼。”薛云希鼻音婉转高扬,一副你奈何不了我的模样。 闻亦也懒得与她计较。 待只剩司檀在时,她左顾右瞧看不见纪惏,便凑在司檀耳边倒一肚子苦水。差点儿将纪惏上下骂个彻底而通透。 司檀听人说纪惏的父母已经住进宫里去了,她二人着因为去泾阳而耽搁的婚宴,怕是要挤在三月之前完成。 这也不算赶。薛云希年龄不小,太后自是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好让宫里清净清净。这亲家又是自己人,更是称合心意。与老朋友叙旧之际,恨不能下一刻就麻溜地送人家里。 薛云希一走,满府一片安静。 司檀躺在榻上,看着裹在襁褓中的瘦小猴子,已经退下的先前皱巴巴的丑模样,虽说浑身皮肉还是像包了一层薄膜般脆弱,可到底是能看了。 司檀摸了摸他的脸,眸中漫起的柔软与爱怜,比之前看见谁家的孩子都要强烈。 就像含在口中的糖化了,甜滋滋的味道一直延伸到心底。聚一汪深潭,满满的都是她的幸福。 她都当娘了。 自己都还是长不大的,大事小事都需要人照顾,转眼就有自己的孩子陪在身边。 时间确实快。司檀感叹一句,轻轻的拿指腹轻点一下他软绵绵的小嘴唇,见他轻糯努了两下,司檀眉眼微低,忍不住就要凑上前去亲亲他。 被吵醒了,他迷茫的睁开眼睛,还褪不去呆呆的稚嫩,就先咧着嘴笑。 “笑得可真好看。”司檀被传染了一样,抿起唇瓣勾起浸酒双靥。 闻亦缓步走进来,眉眼晕开无限的温柔之色,掀了棉帐在一侧斜躺,道:“怎么样,饿不饿,累不累?” “还好。”司檀笑着,轻翻了身,趴在榻上逗弄起孩子。 闻亦垂目看了一眼,“方才不是睡了吗,怎么一眨眼就醒。” 司檀头也不抬,道:“嬷嬷说,婴孩都这样。” 闻亦蹙了蹙眉头,抬手摸了摸司檀微微泛凉的脸,慢挪着将她揽了过来,“你昨晚没睡好,又被薛云希打扰那么久,他得乖一些,学着体谅你才对。” “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像个奶团子一样,他能懂这个?”司檀撇撇嘴,“你这个时候,只怕就知道扯着嗓子哭吧!” “我怎么样,我不知道。”闻亦温声笑着,道:“可我的孩子,必须得懂。” 司檀忍不住要再赏她一个白眼,“你真是吃错药了!”他的孩子怎么了,他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说得就像阿栺有多大能耐,没喝几口奶就能下地、爬树一样。 “你不信?”闻亦挑了挑眉梢。 司檀懒得与她多说,翻身背靠在他怀中,将阿栺往里侧挪了挪。 闻亦铁定是疯了。 “你不许不信我。”闻亦不高兴地自后方将她母子二人一起拥紧,轻柔探递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将阿栺软绵绵的小手挑了出来。 “阿栺,你要是能听懂阿爹的话,就向不相信你的阿娘证明一下,来——” 果然,他真像能听懂一样,摊开的手掌慢慢锁紧,攥成小拳头,将闻亦的手指包裹在内。 司檀震惊瞪大眼睛,好半晌才笑着凑上前,低头亲了一口这么一丁点儿就会哄人的小人。 “这是我教的。”闻亦一副央求夸赞的表情,偏过头,示意他脸上还空着。 “是,我的闻亦最厉害。”司檀眯着眼极为无奈地轻叹口气,又满脸崇拜地转过头,在他脸上轻啄一口。 亲了,就收不回来了。闻亦勾起唇角,身后摇着大尾巴,紧箍住令他迷恋不已的小身子,将这浅吻逐渐加深…… 春阳微懒,司檀搂着她眼中的小人在怀中,背后依靠着她最信赖的人。闻亦揽臂拥紧他最珍视的,轻抚她丝滑柔顺的墨发,直到她满足闭眼,憨甜睡去。 无尽缠绵,终归化为最平淡的温暖。刚现春意的三月,枝芽待发新绿,天气退寒生暖,风来风去,轻如薄絮,沁人心脾…… 何为闲适恬淡? 我安心阖眸之时,因有你在。我睁眼待醒之际,你还未走…… ☆、番外一 孩子幼年大多黏娘, 阿栺也不例外,自是阿娘喜欢的,他都不排斥。 司檀知道阿栺一直都是个听话乖巧的好宝宝。尚在襁褓时, 纵是包着两眼泪, 可只要能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立刻就笑。他很安静, 很少闭着眼哭闹。尤其与司檀待在一起,更是软的让人心都化了。 连顾嬷嬷都在说, 这是她见过最懂事的小孩子。 怀着孩子的时候, 司檀自己都顾不过来, 对平日该注意的那些,更是无心理会。阿栺越是乖,她便越是心疼。每每对上阿栺那张懵懂稚嫩的小脸, 司檀总是有愧疚的。 终究是因为她的自私,没能做好一个母亲不说,还要自己的孩子跟着她受苦。 所以,司檀宠他, 以至于有点儿溺爱的成分在。哪怕是阿栺真的不高兴地耍起脾气胡闹,她都不忍责怪一句。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59 她原本,也……严厉不起来。 好在, 阿栺的胡闹都是芝麻小事。又有闻亦在,他自然不能让阿栺真的惹娘操心。 自小受闻亦教育,阿栺不管司檀对他多纵容,为什么这么惯着他, 他只记得阿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阿娘的。 他也觉得,阿爹说得对极,阿娘怎么看都太柔弱了,确实是需要保护的!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阿爹的话,已经是深深扎根在心,已经形成了他坚决奉行而不容违逆的意志。 自阿栺自记事起,他不吵阿娘,也不惹她生气,且什么事情都让以阿娘为先。碰到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是跟着魅无去后山打了野味,摘了野果,他都会先让阿娘尝。 特别是遇到了很好的话本子,画册,都要先让阿娘先看。 阿栺刚满一周岁,一家三口就已经离开宣平候府,搬到北郊别院去住,至今已有几年的时间。每日面对着黛山闲云,碧水翠鸟,恬淡清幽的日子,自是舒心自在、无拘无束的令人羡慕。 阿栺到了四岁,算是懂一点事了。可这些日子,在阿栺看来,自己的阿娘一点儿都没变。 她还是那样喜爱故事,闲来就缩在角落投入品读话本,被吸引的分不清东西。 阿栺很不理解,好几次忍不住歪着脑袋问闻亦,“阿爹,故事不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吗?阿娘那样大的人了,为什么还会跟我们孩子一样?” 这时候,闻亦都会温柔的看一眼司檀,笑着说:“你阿娘本就是小孩子,你只要记得事事让着她就行。” “那是自然。”阿栺迎着破云微光,小脸上洋溢着欢欣笑容。尤其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暖意。 自此阿栺就记在心上:以后,要多找话本,哄阿娘高兴。 本这这样的心思,他总是到处乱跑。时不时的,会随院中管事出门,也会跟着魅无去往后山。闻亦也不拘着他,偶尔会亲自带上他逛逛。 可大多时间,闻亦很忙,他得陪着司檀。 由此,魅无与魑阴,便成了他最好的师傅,也是他最好的玩伴。 阿栺修习灵力,有他二人指导。闻亦没空陪他玩耍,也有他们在。大多无聊时,他还是喜欢嬉笑穿梭在深林间。 与其说是要魅无陪同他游荡,倒不如说是赖着。 山上的路都是走出来的,他才三岁,小胳膊小腿又短又弱,想扶的扶不稳,想站又站不直,更别提爬坡上岭。只要走几步路,一觉疲累,就坐在树下撒泼要魅无背。 他身上软软的,像团棉花一样。魑阴特别喜爱,每当他闹着不走,就与魅无争抢谁先背。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争来抢去的,猎物没捕多少,野果子也没摘到几颗,倒是三个人都累得发瘫。 本来这上山打猎物,他们也都没用什么心的,纯属找乐子。且阿栺还记得阿爹的另一嘱咐,说是若在山上撞上稀罕的动物,切记不可滥杀。 尤其是碰到野兔,再好奇都不许伤害。 阿栺不理解。想着兔子满山跑,不管在谁看来,都不是多珍稀的。可为何这也不能?那他打猎物做什么啊? 阿栺皱着小眉毛问原因,闻亦都会告诉他:“你只管记着就行了。” 好吧,记着就记着。阿栺也不多问,听阿爹的话,上了山,见到兔子再喜欢都不碰,绕着走。 无意去采摘野莓,阿栺刚从一人高的野蒿中钻出半截,便见到一只鬼精灵似的白兔子,两只耳朵晕着黑点儿,软塔塔的,像是个雪球不小心沾了墨迹一样。 白兔子的眼睛都是红的,可它的眼睛黑溜溜的,特别精神。 可真好看。阿栺小短腿埋在草丛里,看着那兔子背着他刨洞,忍不住就使了几分灵力将其定住,想捉回去送与阿娘。 阿娘一定是喜欢的。 可他刚抱着耷拉耳朵的兔子小心翼翼地回到阁楼,还未行过木桥,就被陪着司檀描画的闻亦发现了。 果不其然,他脸色一沉,搁笔在案,目光肃然紧锁着不远处的小包子,“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还不放了。” 阿栺不愿意。这样好看的兔子,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带回来的。他抿了抿嘴,使劲往怀里裹了裹,又腾出手,护着兔子毛茸茸的脑袋。 “我不放!” “放了。”闻亦视线回转,一面继续指点司檀画上不足,一面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他。 “不行!”阿栺以一口不太顺畅的稚言倔强反驳,道:“这是我捉来送与阿娘的。我已经听话不去伤害他们了,你不能再阻止我哄阿娘高兴。” 说着,就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抱着兔子往司檀身前蹭。卖乖卖够了,才揉了揉兔耳朵,将怀中的小东西搁在案上。扬起脸,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讨好,道:“阿娘,你觉得这兔子好看吗?我费了很大力气捉回,就是要带回送给你的。” “真好看。”司檀捏捏他软绵绵的脸蛋,顺着他应一句,转而慢慢将兔子从自己的画作上提起来。 闻亦看司檀一脸纵溺,再将目光转在阿栺身上,不由唇角微抽,暗道一声:小兔崽子! 什么样的娘,就什么样的儿子。现在又抱来一只同类,可真是…… 闻亦到底也没再继续反对。因为司檀喜欢,这兔子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阿栺乐坏了,蹦跳着找仆役为它做了个竹笼,比自己吃饭都准时,一日不间断地给它投喂。 只是……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哪天闻亦会趁他不在虐待它。一旦离开别院,还傻乎乎地叮嘱顾嬷嬷小心看护。 后来,他去后山玩耍,惦记着院中极有可能会被闻亦扔出去的兔子时,就嘀嘀咕咕地念叨了几句。 魑阴听此不禁哈哈大笑,“大人可是最喜欢兔子了,要不怎会千万次叮嘱小公子莫去伤害了它们?” 阿栺皱巴着脸,一脸的疑惑,问:“那你知道,阿爹为什么喜欢兔子,又不许我养吗?” 魑阴咧着嘴,差点缓不过来背气过去。待笑够了,才捂着肚子告诉阿栺原因。 阿栺听完张着嘴巴,好半晌敛不回神来。 魑阴说,阿爹觉得阿娘怎么看都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不管是安静的时候,还是生气,或者是撒娇耍赖、抓狂扑腾的时候,简直像极。 为什么不能说伤害?这山上跑的,可是阿娘的“兄弟姐妹”,能伤害吗? 为什么不能养?有阿娘一只……啊不对,一个,一个就够了。当然是不能再养的。 这都行?阿栺若是知道鄙视是为何意,在心里恐怕要忍不住赏自家老爹千万个白眼。 回道阁楼,阿栺看到闻亦的身影就想起魑阴的话,小嘴巴咧的差点挂耳朵上。闻亦轻咳提醒,他才慌忙将注意放在满满的一堆好吃的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0 食物上。 他还不会使箸夹取饭菜,拿着玉骨勺,笨拙剜着蝶中白米。偷偷抬眼,见闻亦正挑司檀爱吃的往她蝶中累,阿栺真觉得,他现在的模样,与自己喂兔子时完全重合。 可他不敢说,这种话,铁定是会惹阿娘不高兴的。 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招来阿爹一顿训斥。 他打了个颤,埋头扒拉两口,待填饱了肚子,就蠕动着小身子往司檀旁边挪了挪,“阿娘,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松卷?” 食几上摆得膳食,每天都要还几样的,可这松卷次次都有,自然是不难猜了。 “嗯。”司檀笑着点了点头。 “那阿娘还喜欢吃什么?”他捻起一块搁在司檀面前,道:“我爱吃的,阿娘都知道。我也应当多了解阿娘的喜好才对。” 司檀心里暖暖的,笑嘻嘻地眯起眼,摸了摸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小脑袋,将他揽回怀里,慢慢想。 “嗯……”她喜爱的可多了,一时半刻,是怎么也说不全的。 “你阿娘啊,她最喜欢……”闻亦搁下银箸,虚摇在灯火下,眸中几许轻挑幽浮。 “最喜欢什么?”阿栺一脸的迫不及待。 闻亦笑道:“喜欢很多,最喜欢的……当属樱桃。” 阿栺仰头望着司檀,“真的吗?” 司檀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在晚上,暮色微垂,灯火摇曳下,若不特别了解,根本看不太清她的脸色。 “当然。”闻亦像是故意的,肯定点点头,与阿栺说:“樱桃红红的,甜润可口,你阿娘喜爱甜食,自是对樱桃迷恋不已。” “这么一说,我都馋。”阿栺眨巴两下眼睛,一脸天真地转着墨玉似的眼珠子,说,“怪不得府中会种一整片的樱桃树,原来是阿娘的意思啊。那……阿娘很喜欢吃吗?” 这还是今年他去后山摘果子时,魑阴说的。他还真想回去看一眼,想那成片的红色果实缀在枝头,定是最美的。 闻亦眸色犹暖,落在司檀一点点耷下的脑袋上,将那两片恍如晚霞般的云朵收在眼底。她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之前,你阿娘可是半夜不睡,就为偷偷起来尝一口樱桃的味道,你说呢?” 阿栺懵懂点头,算是确认了司檀真是爱吃樱桃的。可他更好奇的,是阿娘偷吃樱桃的事情。他自司檀怀中挣脱出来,趴在几上,“阿爹,那后来呢?阿娘吃到了吗?” “后来……”闻亦轻抿唇瓣,蕴着笑意的眸子里,温柔如水。 “没有后来!没、没吃到。”司檀红胀着脸。气呼呼地瞪了闻亦眼,不许他在阿栺面前继续胡言下去。 闻亦眉梢微动,道:“对,吃过几口,就没有后来了。” 阿栺失望地垂着眼睑,低声嘟哝:“我偷吃的时候,阿爹还凶我,为什么阿娘偷吃就没有呢?” 闻亦凤眸轻抬,“谁说没凶?” 他可凶了,以至于后来几天,司檀都躲着他,不许他亲近。 听闻亦这么一说,阿栺并未觉得心里多平衡。他浅吐口气,小大人似的直起身子瞪着闻亦,“以后,阿娘再偷吃樱桃,阿爹不许凶人。” 说了要保护阿娘的,他自己都做不到。 闻亦观司檀面色变化,憋着笑意,一副正儿八经地姿态顺着阿栺道:“行,以后绝对不凶。” 他心里可是欢喜着,张开双臂欢迎司檀能像之前那样继续半夜不睡起来偷吃樱桃! 尝几次都可以! 司檀羞得脖子都直不起来,含着肩膀,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简直没脸见人。 越想越生气,特别生气。晚间哄了阿栺睡觉,司檀还憋闷着,上了榻,独自卷着被子缩在角落,也不与闻亦说半句话。 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想理他。 这鬼神都听不到的话,一旦遇上闻亦,就像绵绵白雪遇上了火,不融化是绝对不行的。 司檀懊恼,这种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真是更让人憋屈到没有办法。 “生气了?”闻亦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拥了过来,捏捏她的脸,又缓移慢挪,揉得司檀浑身打颤,道:“都那么大人,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说恼就恼。” 说着,翻个身将她箍在身.下,颔首奉上自己独有的“红樱桃”,得意而又放肆地扬起眉眼,“喏,给你尝尝,赶紧将气消了。” 司檀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极是矜持的朝闻亦飞了个白眼,“不正经!” “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收回去。再夜里醒了惦记,我可不给了。” 他清浅的气息轻掠鼻尖,惑得司檀晕晕乎乎的。收了笑意,司檀两颊轻泛微云,颤颤伸出双臂将他勾了过来,亮出齐整牙齿,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不以后不许在阿栺面前胡说八道,会教坏孩子的。” “好。”闻亦熟稔碾压她唇上的柔软,极其蛊惑的嗓音微微显哑。 身后得意摇动的大尾巴,无不昭示着他不怎乖顺的内心。 他可从来不胡说八道,再没有像他这么实话实说的人了…… ☆、番外二 自从被闻亦一顿忽悠, 阿栺除了每天必要的修习玩乐之外,又添了一件“大事”。 他记住了阿娘喜爱吃樱桃,入秋盼着下雪, 雪后又期待开春。待满园春.色殆尽, 又开始巴望着后山的樱桃树结果子。 已经五岁的阿栺还是很小。可他开启了灵智,随着魅无修的灵力也不算是摆设, 虽说不能移风幻影,至少保护自己是没问题的。隔空取物什么的, 对他也只是小事一桩。 所以后山樱桃成熟的时候, 他凭着自己的能耐, 跑了一趟后山,摘了足足两筐。 司檀正在临水宽台上,跟着顾嬷嬷裁衣, 这才刚放下剪刀,大老远地便看见阿栺往木桥上拖拽竹筐。魅无与魑阴也不知去了哪,没人帮他,自己累地满头大汗, 还在吭哧吭哧使着力气。 全都是樱桃,一颗颗经过精挑细选过的,通红而水润。司檀又生气, 又心疼,赶紧让人帮阿栺把筐子抬了过来,又给他擦了脸。 她其实是特别想训斥他几句的,可到了嘴边, 怎么也舍不得。最终,硬是背着阿栺,将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了闻亦身上。 都是他胡说八道惹得! 闻亦憋着笑意,任司檀怎么闹,也不狡辩一句。好言哄了多时,转过身,对着阿栺竖起拇指来。 他儿子的能耐可真是不是糊弄人的,做得好! 阿栺得意地朝闻亦挑了挑眉毛,圆润光滑的小脸,浸染一层薄薄水汽,恰映着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可人。 爷俩的动作,司檀完全没看见。她正对着两大筐樱桃发愁,脑子都在发疼。 最后,这一大堆的樱桃自然不是司檀一人全吃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1 ,她做主分给了院中仆役。 她就是撑坏肚子,也是在吃不完啊。 可是阿栺不高兴了。 他死活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樱桃进了别人怀里,气呼呼地扑腾着两只脚,差点将忙活中的卓焉瞪透了。 司檀耐着性子哄了几句,他毫不领情。就在闻亦想要伸手将他丢进房中时,他紧紧攀着司檀的脖子,甜糯糯地央求她晚上陪着一起睡。 阿栺也就两岁时,闻亦就要他自己独立在外,他还小,也确实很久没陪阿娘一起睡。 司檀暗自猜度,方才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借口,好让阿娘抱抱。 司檀心软不已,就点头同意了。 如了愿的阿栺,马上恢复之前的模样,乖巧地窝在司檀怀里。一直到夜里挤在自己阿爹与阿娘正中,睡梦中都忍不住一下下的咧嘴。 阿爹与阿娘都很疼他,阿栺是很满足的。 不像小表弟匀孜。 匀孜是长公主与纪先生的孩子。他还有个一样大的妹妹,是匀宁。 匀孜去年来别院找他玩的时候,还在偷偷向阿栺抱怨。说是自己的爹只宠爱妹妹,闲来就爱欺负他。不许他犯错,更不许他与自己娘亲近,连抱抱都不行。且动不动地就威胁他,说什么,要是他再不听话往他娘身上贴,就将匀孜送到山里去。 在阿栺看来,匀孜没有爹疼,别提多可怜了。 已经许久不见匀孜弟弟,还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被自己的爹嫌弃着。他也想阿慕姐姐了。 阿栺晚上抱着司檀做了个梦,梦到和匀孜、匀宁一起玩,阿慕也在。匀孜还是和之前一样,苦兮兮向他们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他爹的罪行。 阿栺好似也受到了感染,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去摸索着拽闻亦的手,生怕自己也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还好是个梦,早上醒来的时候,阿娘抱着他,阿爹抱着阿娘,也相当于是抱着他。 阿栺透过薄被的缝隙转动着眼珠子,好半晌,才暗暗松口气:幸好,没有人嫌弃他! 一年后入夏,怀安城里来了信,长公主薛云希再得一子。司檀收到信,不知该说什么好。 长公主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闲不住。让她在府里待着,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可纪先生这手段,使得很妙啊! “阿娘,匀孜有了弟弟,会像他一样没人疼吗?”阿栺听到这消息,唯一担心的,也就这个了。 司檀看了闻亦一眼,轻轻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阿栺的疑问又来了,缠着司檀道:“阿娘,你说,纪先生是不是小时候也被自己的爹爹虐待过?要不,他为什么不许匀孜靠近表姑姑呢?” 司檀无言回之。她又不认识纪先生的父亲,她怎么知道啊? 长公主大婚的时候,司檀见过纪惏的父母,不过也就只那一面。 当时他的母亲坐在太后身畔,闲聊谈笑间,眉眼之间英气凛然,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若一定要从她她身上找一处缺憾,也就那一条半隐在脖颈处的渗人疤痕了。 他的父亲与之截然相反,清儒高雅,气华超然,尤其是那双蕴着高山远水的清眸,深邃而不乏明澈之感。 如果凡人口中真有神仙,便是像他那样了。只是,他身体好似不太好。 话本上常说:有疵者美。纪惏的父母,并非绝对的完美之人,举手投足间,却格外引人注目。 司檀见到他们二人那刻就在想:父母都是这么不凡的人,难怪纪惏的眼睛长得那样好看,也难怪……他有能耐将谁都奈何不了的长公主拢回去。 要说起纪惏的父亲会不会像纪惏对待匀孜那样对待他,司檀不能确定,可凭着直觉,她认为应是不会的…… 那样脱离尘俗般的两个人,膝下只纪惏一个孩子,怎么会嫌弃他呢? 许久不见匀孜,阿栺也想了,晚上睡在司檀身边还念叨起几句。也就隔一两日的准备时间,他们便带着阿栺回了城里。 已经有三个孩子的长公主,脾性一点儿没变,司檀去看她,她正在生着气,不理会纪惏,也不听嬷嬷们的话,独自下了地晃悠。 “小表嫂,你可算是回来了。”见司檀进门,薛云希不耐烦地挥手驱走房中一干人,狠瞪了一眼纪惏,拉着司檀就往榻上拽,“阿栺呢?找匀孜去了?” “嗯。” “我可告诉你,这次回来,不许再跟着表哥到别院偷闲。” “为什么不许?” 薛云希掀起被子坐在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道:“没人陪我,无聊。” 司檀笑了笑,“你不是忙着生孩子的吗?怎会无聊?” “连你也打趣我?”薛云希毛发直竖,抓起隐囊朝纪惏丢了过去,“都怪你,混蛋!” 纪惏接下隐囊,赶紧讨好:“好好好,都怪我,我们下次不生了,我发誓!” 他发誓?司檀忍不住撇嘴。上次生匀孜与匀宁的时候,他也发过誓。可后来呢,他想要拌薛云希时,不还是没用? 司檀才不信。 薛云希听纪惏这么说,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着有司檀在,铁定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撕扯他了。 陪着匀孜疯跑半天,阿栺精力还是很好,登上车驾,扑在司檀怀里与她絮叨。 说是匀孜的祖父祖母在府里,匀孜有他们护着。再加上有一个红通通的肉球弟弟在哭,母亲时不时地闹腾,他的父亲早已经应付不暇。匀孜默然旁观,看自己父亲一个头两个大,别提多爽。 司檀捏了捏他的鼻子,“你个鬼头,旁人家什么热闹都不错过!” “怎会是旁人家,匀孜是弟弟,是一家人的。”稍作思考,阿栺慢慢仰起脸,小心翼翼道:“阿娘,有件事,我没经过你和阿爹的同意擅自做主了,你……你们会怪我吗?” 司檀眉头微蹙,“什么?” “就是……”阿栺抿唇犹疑片刻,才道:“就是匀孜弟弟的祖父。方才我与匀孜弟弟比赛投石,他的祖父见了,突然引诱我拜他为师。我……我看他眼睛好看,就没问阿娘的意思,同意了……” 他是想拒绝来着,可不知为何,竟没控制住。 “……” 司檀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又不忍训他,回到府中,只得将此事说与闻亦听,想听听他的意思。谁知,闻亦怔了一下,捞起阿栺,朝着他屁股轻拍一巴掌,“你小子挺能耐!” 阿栺以为是自己的犯了错,慌忙挤出两行泪,想求阿爹看在他可怜的份上原谅他初次擅自做了这样大的主。 “别装了。”闻亦轻笑一声,揽着阿栺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阿栺摇头。 司檀也好奇,“有来头吗?” “先帝都败在他夫妻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2 手上的,你觉得呢?” 这么一提,司檀好像明白了,也隐约猜到了他们到底是何身份。 先帝薛千奕,幼年不怎受宠,常年辗转边关,累积胜战无数,是大梁上下传颂不绝的传奇人物。他生平唯一败的一次,便是在二十多年前与东周的一战中。 先帝与太后能和他们交好,也就由此处开始。 纪惏的父母,真是东周贵人…… 阿栺能得他们赏识,司檀是高兴的,可她又笑不出来。让卓焉将阿栺待带下去之后,司檀耷拉着脑袋,轻轻扯了扯闻亦的衣角,“闻亦,拜了师,阿栺是不是得随他们一起走?” 闻亦知道她这是舍不得了。笑了笑,轻声安慰说,“孩子慢慢大了,不能总避在光影之下。待到一定时候,早晚要出去闯一番的。” 司檀不忍心,可闻亦说的很对。阿栺与她不一样,他不能一直待再府里哪也不去。 “一时半刻,阿栺走不了。”闻亦软言哄道:“你想想,长公主府如今一团乱,他们丢不开手,这一两年都不会走,且放心吧。” 司檀想想也是。纪惏一门心思都在长公主身上,三个孩子不还得有人照看着? 公主府,距离宣平候府不算远,阿栺每日去一趟,有人陪着他读书学习,也有人陪着他玩闹,他也不再是孤单一人四处乱逛,是挺好的一件事情。 心里一点点踏实下来,司檀就不怎么难过了。 如此,倒是苦了薛云希。 原以为出了月子,烦人的日子就到了头。可是呢,府中三个孩子大的不大,小的太小,一个个围着打转,闹腾的不行。再加上一个阿栺,简直要将她的头吵炸。 她真恨不能抛弃他们不管,独自逍遥快活去。 之后,连着好几天,一逮着机会,薛云希趁纪惏不注意,提鞭子就翻墙跑。 她可不想没老死,被那几个鬼头折磨死。 进了宣平侯府,她连大门都懒得走,闪身越过灰墙,径直闯进藤萝院。“行啊小表嫂,你将孩子丢进我府里,自在的很啊?”见司檀正捻着糕点看话本,伸手就从她手里将册子抽了出来。 司檀眯眼,“纪先生没打断了你的腿?竟还有胆子乱跑?” “哼,他敢!”薛云希冷哼一声,随手翻起司檀案上的本子来。 “他是不敢。”司檀挑着眉毛道:“可你得小心着,指不定哪天忍不住,纪先生再缠着你生一只猴子出来。” 薛云希啧啧嘴,“小表嫂越来越坏了……” 司檀吞着一口藤萝酥,毫不在意。 既然已经学坏,就不介意再坏一点的哈?薛云希暗暗思酌片刻,狡黠勾唇,将案上话本子刨得惨不忍睹,撇嘴嫌弃道:“小表嫂,你这话本不精彩,过时了。我府里有更好的,特别精彩,要不要看?” “我不信你。” “别啊。”薛云希眉头一拧,“我说得再没有更真的了,要不,明天我找来给你?” 司檀还是不信。薛云希装得可正经了,说什么匀孜看不懂,匀宁只喜欢花儿,成堆的话本放在府里都落了灰。 最终,司檀动心,点了点头。 次日闻亦外出,阿栺去了公主府,薛云希果真说到做到,将近午时,抱了好大一匣子话本给司檀,还叮嘱着,让她偷偷的看,别被人发现。 到底是什么话本,还要背着人才能看?司檀疑惑,可也没太在意。 薛云希走后,司檀随手掀开一册瞄了一眼。待看到书上的图画,登时胀红了脸,小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这……这是……《闺中趣》? 司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睫羽微抖,赶紧趁着无人将本子合上。 长公主竟然给她看这些? 怪不得要她偷偷看,别被人发现呢! 司檀咬着唇瓣粗喘一口气,想到薛云希走时贼兮兮的表情,又气又羞,慌忙丢了手中的画册。 可不知怎的,连风都在调.戏她,哗啦啦一吹,这画册躺在地上自动翻开来,那交叠相缠的逼真人物就映在眼前。 不会都是这个吧?司檀瞅了一眼,看院中只她一人,端着匣子继续翻找。 《春宵夜》,《亭阁秘戏》……司檀忍不住赞一句:这长公主真可以,应有尽有的。 好巧不巧,这时候,闻亦回来了…… 他走路本就无声,司檀提着心埋头在匣子里,还没意识到有声响,就已经被闻亦掐了脸,“你一个人躲在院里,就是看这个的?” “我……我……”司檀想要否认,然后再慢慢与他说明,可落在地上的图被风来回翻着,完全由不得她细讲。 她红着脸,额上还有一层细密薄汗,怎么看,都像是心虚。 “你什么你。”闻亦阴着脸将她裹了过去,一口咬上她发烫的耳朵,“是嫌你夫君伺候的不好,寻来话画册过过眼瘾吗?” “不是、不是我的……” 可闻亦不等她说完,就捞起她软绵绵的身子回了房里。午膳都不吃了,施几分灵力闭了门,要真真切切地告诉司檀:他比画册上好。 被来回压得找不着南北,司檀欲哭无泪……她还没来得及看啊! 不不不,她根本就不想看的。 已经填饱了肚子的闻亦,哪里还管这些,喜滋滋的抱着司檀,将自己所有的教育,都落实在了行动上。 司檀再也不想理薛云希了,在昏昏沉沉之际,还在心里默默咒她:希望纪先生努把力,明年再添个小四、小五、小六才好,凑个六六大顺! 急于看到成果的薛云希,一整夜都在傻笑,第二日天刚亮,迫不及待地翻了墙蹿进院中,想要看看司檀到底如何了。 司檀气得冒烟,任她怎么问也不理。 薛云希嘚瑟地趴在案上,“小表嫂,要不我再找几册来?” 阿栺今日没有去公主府,见自家阿娘不高兴,一屁股坐在软垫上,“表姑姑,你又在欺负我阿娘吗?” 薛云希鄙了他一眼,“什么是……又?” 阿栺一手拉着司檀,小身板端得极正,道:“阿爹昨天已经告诉我了。” 司檀想咬人…… 薛云希凑上前,笑着诱导阿栺道:“你阿爹说什么了,学给表姑姑听听。” 阿栺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向薛云希,“阿爹说,表姑姑不安好心,为防止阿娘上当受骗,或者被欺负,以后,表姑姑送来的东西,要阿栺先过目。检查过可以,才能放心交给阿娘!” 薛云希唇角抽搐,“你果然是你爹的亲儿子!”竟敢说她不安好心?她哪里不安好心? “还有哦——”阿栺往司檀身前挪了挪,扯出一道看似童真,却有些贼的笑容来,“昨天表姑姑送给阿娘的匣子,阿爹上了锁。我不知那是什么,今早起来,已经让魅无带着钥匙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3 还给给纪先生了。” “你个小鬼,就不能跟着你爹学点儿好的?”薛云希要气爆,一掌拍在案上,吓得司檀抖了一下。 阿栺慌忙伸手顺着司檀的脊背,小手暖烘烘的,“阿娘别怕啊,我跟阿爹一起保护你!” 薛云希暗道一句:完蛋了。转头瞪了阿栺一眼,便拔腿飞也似的跑出院子。 司檀也不顾自己多憋屈了,望着门口一消失的小点儿,笑得喘不过气,一个劲儿地抖肩膀。 这是什么?自作自受啊! 笑够了,才揽过阿栺狠亲一口,“真是阿娘的好孩子!” “那是。”阿栺美得眯起眼,道:“是阿爹教的好。” 司檀知道,是闻亦知道惹她不高兴了,要阿栺当说客的。可她被折腾的浑身酸疼,到现在还不舒服,才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 果不其然,阿栺接下来说了一堆闻亦的好话,差点儿将他夸成神仙。司檀根本不应,半句也不接。 阿栺没办法,只得在心里为自己老爹默默祈福。 闻亦讨好了一整天,又是揉肩又是捏腿的,想着她是该消气了。谁料到了晚上,司檀趁着间隙,率先进门将他关在外头,不许他进去。 闻亦立在门外,啼笑皆非。就这扇门,他要想进,能关得住吗?可他稍作思量,就当是乐趣,遣走仆役之后,好言哄着司檀将门打开。 司檀就不,熄了灯自顾自地睡了。 闻亦无奈。 也就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哀叫,“阿娘,救救我,阿爹要打我屁股——” “啊——阿娘救命!” 司檀不信闻亦会揍阿栺,包着薄被将自己裹紧,就当是没听见。 “阿爹我错了……”阿栺鬼哭狼嚎:“我以后再也不用灵力捉弄别人了,真的。我也不、也不伤别人的马了,求你饶了我吧!” 这哪跟哪儿啊?司檀竖着耳朵一听,觉得不太对劲,听着动静,乒乒乓乓的,掺杂着细碎的脚步声,不像有假。 犹疑一阵,院中的哭声越来越响,司檀揪心提上外衫,摸索着出去将房门打开,“大晚上的,你打他做什么?” 哭声止了。 “看吧,不用灵力,还是我这方法比较管用!”阿栺抹一把泪,再抽搭两下鼻子,跻身自司檀身旁的门缝里钻进去。 闻亦扑哧一笑,跟在阿栺身后跨进门,擦过司檀肩头时,低声在她耳边道:“我没逼他,也没打他,这是阿栺自己的主意!” “阿爹这么快就出卖我——” 司檀探头瞄一眼院中落了一地的藤萝,还有倒在一侧的矮几,独自在风中凌乱…… 闻亦抱着阿栺躺在榻上,“你说的用灵力捉弄人,是什么时候?伤别人的马,又是怎么回事?” “完了……”他这是自己将自己出卖了啊?阿栺黑溜溜的眼睛左右流转,面对着闻亦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完全不敢说是自己情急之下编造出来的。 想了想,只得交代说:他前几日学了功课,跟匀孜去街上溜达,无意间见了一人,隐在暗处的魑阴看到那人就生气,问了才知,他是欺负过阿娘的。 所以……就施灵力教训了一下。 “那人是谁?” “我不知,只见他穿一身龟纹银甲。” 龟纹,风顷棠的手下?闻亦蹙了蹙眉头,问:“那你怎么教训的?” 阿栺老老实实回答说:“我也没怎么教训的。就……就只趁着他跨马飞奔,施灵力拌了一下。”说完,还嘿嘿咧着嘴笑。 人骑马飞奔时,他敢拌一下,这还没怎么教训? 闻亦轻叹口气,也不斥责他,仅道了句:“往后不可胡来。” 替阿娘出气,阿爹再怎么严厉也是不会生气的。阿栺捣蒜似的点点头,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 司檀绷着脸上塌,见爷俩这么和谐温馨,想发火发不出,憋了一肚子气也生不出一丝来。 阿栺蠕动着爬起身,拽司檀在他身边躺下,“昨天匀孜弟弟问我想不想要个妹妹,阿娘,我不想要妹妹,想要个像阿慕那样的姐姐行吗?” “……”司檀无语,他若有本事,自己找一个姐姐去。 “不行。”闻亦将不说话的司檀往怀里揽了一点,好在司檀没有将他推出去。 闻亦道:“你没有姐姐,也不会有妹妹。你要是羡慕别人,就多跟匀宁和阿慕亲近,别来烦你阿娘。” “真的?”阿栺好像很失望,又好像很高兴。 闻亦很肯定的告诉他,“对,只有你一个。” 那他就不用担心会像匀孜一样没人疼了。阿栺总算安心,喜滋滋的缩进薄被里闭眼睡觉。 司檀摸了摸阿栺渐趋酣沉的脸,一声不吭地抬头凝视着闻亦。 闻亦知道司檀的心思,迎上她的目光,唇畔浅弯一道微弧,温柔的眼神恍如晨阳初升的温度。 他道:“你怕疼,阿栺怕孤单,这样挺好。” 他其实是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多留精力,将他前生丢失的那分的温暖抓牢一点,也好……让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他们母子二人身上。 司檀就那么看着他,心里甜甜的,暖暖的,可莫名的又觉得鼻头发酸,想哭了。 她到底是修了什么善,竟能遇上像闻亦这样的人? ☆、番外三 元溯初见风七七, 是在天元西境的平山脚下。那年,雪凝冰封,茫茫素白铺天盖地。 冰冷, 且孤寡寂寥的人生, 向来是不分冬夏的。他常年带领天元精锐,周转在四方边关, 已经不记得经过了多少年,自己到底打了几场胜仗。 他只熟悉鲜血的味道, 以及锐器相撞发出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驱走南边通月族, 一地和着雪的殷红还未被掩盖彻底, 远在久隆城的圣上来了旨意,令他战后不可停留,即刻班师回城。 他知道四方暂安之际, 这个享无上荣耀的“冠平大将军”,也就只剩一个众人见之参拜的称呼。数万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也到了合刀入囊、卸甲归园的时候。 他一如之前那般,冷静的接了旨, 将其搁在案上。 雪下得越来越大,帐中燃起火盆,可驱不尽的冷寒气息, 由内外发,多少烈酒浇灌下肚,都消不去一分。左右副将乐呵呵的邀了他再饮几盏,他拒绝了。转而丢下一干四仰八叉的人迈出营帐。 钟楚追了出来, “将军去哪?” 他也不知该去哪,没有回应,独自跃身上马,任凭通灵的兀掣自己跑。 迎着风雪之际,祖父临终的嘱托于耳际回响,苍老无力的虚弱音色,皆是对天下归一的殷殷期许。 多年之前,他的父母为此战死,亲族所剩无几。而今,他不负所望,不日便能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4 让天元一统。 可他们……却是看不到了。 元溯望一眼素裹远山,就这样漫无目的任兀掣带领。 如若,他不出这一趟,或是自己随处走几步,会不会就遇不上她了? 可事实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在无意之间给人惊喜交加。而姻缘来的时候,也是那样奇妙的不可思议…… 兀掣雪间一路飞驰未停,竟不知怎的,在平山脚下的一株堆满银装白雪的香椿树下犯了懒。 他下马,随意抖掉身上的鹅毛。犹疑片刻,只取下悬在兀掣身上的银弓,也不管天寒,自己百无聊赖地往深林中行去。 可走了没几里,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难辨的声音。像是野物拨弄荒草,又像是地鼠扒拉泥土。 他箭羽上弦,扯弓探步,欲探清到底是何物,竟敢在冬季还四处乱窜。 谁知绕过橡树,箭羽将要脱手横冲之际,前方的干枯藤萝之下,缩着一名披素色斗篷的俏丽身影。 此刻的她,背对着他,还未意识到危险将临,埋着头,一门心思都在那藤萝根部。 利索收弓,见她还在使着力气,元溯便轻笑一声走了上去,“你……这是在挖什么?” 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也不知是山林太静,还是她太过专注。听到有人说话,隔着厚重斗篷都可清晰看到她受惊狠颤的肩膀。 她怔了一下,慌忙撑地起身,可蹲的久脚麻,不待站直,狼狈往一侧倒去。 元溯原好奇她在刨什么,视线刚落在树根处,余光掠过,见低于自己许多的身影失重后仰。 “小心——”元溯阔步上前,想要托起她。可她极其排斥,宁可躺下去也不要他靠近,还挥舞着爪子,以三脚猫的功夫去躲避。 最终……她痛麻难忍的脚还是脱了后腿,身子就这么埋在了雪间。厚重的衣裳被散落在地枝杈划破,圆润白腻的脸蛋也没能幸免,刮出几道带着血丝的痕迹。 元溯无奈伸了手去扶她。 她都这样了,瑟瑟发抖中还不准,一个劲儿推他:“你,你别过来,再靠近我揍人了。” 就她那几下,能揍个谁?元溯颔首轻声笑了笑,硬是无视她的意愿,将她从雪地里捞了出来。 道:“我要想伤害你,十个你也不够的。” 可不是他吹嘘,这天元里外,还有几人能胜得了他冠平大将军的? 元溯今日出帐太过匆忙,脱了铠甲,就着一件单薄可怜的短袍。风七七不知他是谁,也不推拒,傲娇地仰着头鄙元溯一眼,嘟哝说:“就你能,你是神仙啊?” 似水流滴石的清凌嗓音,卷带着白雾,缕缕慢升吹在下颌。元溯抱着她的手像是在最为冰凉之际触了热水,酥麻且显僵硬。 他垂目看着怀中窘迫绷脸的人,面若春桃,肤如凝脂,一双美眸漆黑晶莹,恍如坠水琉璃。不悦轻咬的唇瓣粉嫩如初绽花苞,唇畔浅挤的梨涡似点酒杏花,一张圆润的脸,倔强之下,满满的都是疏离。 他也不知为何,软软的触感凝在掌心,一点儿也不舍放手。 风七七的身上浸了凉气,冻得浑身打颤,还不曾发觉他的异样。瞪了半晌不见他动弹,轻哼了一声,硬撑着跳下地。脚上的麻木还没散尽,衣裳都湿了,干脆撩起斗篷坐下去。 元溯蹙了蹙眉,再一把将她提起来。 “你做什么?”她不高兴,扬手挥出一掌。 可力道不够,对元溯来说就是挠痒痒。 “雪地里冷。”元溯难得耐心不与她计较,转而唤来疯跑无影的兀掣。 常年在外的习惯,他的马身上都备有一件外衣,不厚不薄,适合野外露宿所用。 “给你。”他递过去。 风七七僵愣而无措,没有接。 元溯直接解了她因沾雪水而变沉的斗篷,将外衣搭在她身上,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风七七傻乎乎地指了一下,“山那边。” “你是风家的人?”元溯稍作打量,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换下的衣裳。素雅简洁的面料,绣着浅色紫叶藤纹,若没有看错,应是出自松江的上好锦缎。 而平山,以西是他们军营驻扎之地。以东深谷,乃至山巅丛林,分布着密集的山体建筑,乃前代墨学代表,风家家主风琯的避世归隐之地。 松江锦,近来风靡天元内外,正是风家的产业。 他能认出,让风七七略显惊诧。她抬头看着眼前人,并未确认,也不否认。 “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嗯。” “你若是风家人,应当知道平山以西不安全。”说着,元溯牵过兀掣,示意她上去。 “我还不想回。”风七七向后退了几步,侧眸看向自己刨了好半晌的坑。 这到底有什么,能让她连命都不顾的?元溯简直哭笑不得,道:“这里常年有黑熊出没,你不知道?” 风七七知道,可她就是不想回。 若是之前,元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跑到深山里,陪着一名初次相识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挖坑。 可今日,他鬼使神差做了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可能是在军营里憋疯了。 风七七说,她喜欢藤萝,可祖父不许她在院中种,所以才偷偷跑到山的另一边来。藤萝原就极难栽植,她没有时间照料,任它疯长了一段时间,谁料入了秋之后就死了。 元溯就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老人们好像都有着共同的特点,便是他们越喜欢什么,越不允许做什么。越排斥什么,越强加什么。 就像他,本不喜杀戮的人,要为了天元,一路征战是一样的…… 元溯陪了风七七一整天,可这株经过千方百计救助过的藤萝树还是死了。 元溯送了风七七回家,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姓名,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家在何方。 他以为,这次的相遇是巧合,也是一场梦。待梦醒之后,他要班师回久隆,或许就此长久住在那里,不会来平山,也再不会见到她了。 可缘分这种东西,或许就是注定要顺从天意的。上天给了,就算是你心有顾念不去接受,也自会安排着下一次的遇见。 元溯又见到风七七,是在久隆城外。 不过那都是一年之后了。 他依照往常回了宫城先面见圣上,银甲未褪,先入殿接受拜贺。平通月族的细奏早在半月之前就已快马传达,具体情况圣上皆已有所了解,几句简单发问,他照例于庭前详略作答。 四方安定,圣上的心情自然最好。没有外敌搅扰,他的位置是比之前安稳许多。 既然没有外患,居于高位者就该想尽办法要自己高枕无忧。也不知听了谁的建议,当着百官的面,圣上下了旨,赐婚他与永安公主。 被骄纵坏了的公主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5 ,眼中只有吃喝玩乐,对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来说,虽合适不过了。 赐婚?永安公主? 元溯嘲讽似的笑了。 他儿时是见过她的,可那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到不能再模糊,他现在去回想,就算是费尽了力气,也连她几个鼻子,几只眼睛都记不起来。 若是之前,为了图个安稳,或者其他的原因,他或许就那么随随便便答应。可当宣读圣旨的侍人细声高念时,他眼前突然浮现的,只有一人。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直接拒绝了。 他的毫不掩饰,只遵从自己的意愿,可对早早忌惮他的人,却不是。 他直身而起,明显看到圣上的拳头紧了几分,面上亦是因怒而细微变化着。尤其突然紧绷的两颊,咬牙隐忍中,微微抖了那么一下。 可很快,他又朗声而笑,道:“冠平大将军一路辛劳,想必是累了,这婚事不急,不急。” 元溯单行了礼,没有接话。 他又状似毫不在意地和气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关于之前的,最终也就只那一个目的:要元溯多去公主府走动,先相处些时日,再去谈婚事。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回拢兵权,不会就此轻易妥协罢了。元溯静默听着,不应不答。 后来永安公主去大将军府了几次,可元溯吩咐了守门侍卫,任谁来访,皆闭门不见。 永安公主是皇后的掌上宝,为此事,还特意找过元溯,可元溯一如之前的态度,不娶她,也不耽搁她。 如此持续一年有余,元溯常常来回奔波,之后直接宿在了军营,连将军府都不回了。 城外遇上风七七那次,就是在他常留军营之后。 那日他闲的发闷,与副将钟楚过了几招,便骑马去往营帐后的松山上狩猎,想以此消磨个时间。 可跑遍了整座山,野物是没打到几只,追着一只獐子跑的时候,倒是捕获了一只正在撵赶兔子的风七七。 还差点儿一箭射翻了她。 眼看着自钟楚手中发出一道银光就要横冲在她身上,元溯紧急勒马而停,拉弓从中将其拦下,并一脚将钟楚从马背上踹了下去,“你不长眼睛的?” 钟楚翻了个身,顾不得一身土,慌忙绷着脸跑过去查看风七七的情况。 元溯哪会让他靠近,再发一箭逼停他的脚步,自己去将风七七捞了起来,“怎么样,可有伤到?” 他自己还不曾发觉,在问她情况时,已经夹带了几分惶然在内。 风七七见是元溯,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忍不住飞了个白眼,“又是你?我可真倒霉,每次遇上你就得往地上扑。” 元溯将她放在地上,扶她站稳,道:“不是你倒霉,是你运气好。” “什么鬼运气。都一连摔了两次,还运气好?真是搞笑。”风七七一边嘟哝,一边去拍身上沾的草屑。 “你一连两次被我抱了,还不满意?” “占了便宜有恃无恐的,你最有脸!” …… 钟楚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自家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将军竟然会跟一姑娘斗嘴。听这意思,好像他还错过了什么? 探究的视线扫了个来回,他疑惑,可到底是没问。 不过他很确定一点,眼前的姑娘虽然与将军认识,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他到底什么身份。 坊间把冠平大将军传的有多面目全非,钟楚可是最清楚不过。据说,可驱邪避鬼,夜里止小儿啼哭。 那……等她知道了,与眼前的人一番对比之后,会吓到吗? 不过,这姑娘敢跑到荒山野岭来,胆子应是不小的。 待二人熟络拌够了嘴,元溯与风七七同行,问起她为何出现再此,她才说是外祖母在久隆长居,她这次来,正是随着母亲来探望她老人家的。 “何时回平山?” “我才刚来。”风七七想了一下,道:“外祖母常年卧病在榻,母亲来一次,许是会多住些日子。” 元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从她口中得知会在久隆久待一段时间,是莫名安心了的。 风七七的外祖家,元溯知道,乃天元旧世族童氏。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也不再往营中去,一没事,改去拜访童家老爷子了。 童老爷子与元溯的祖父关系不错,见他来,自是命仆役珍馐玉露的好生招待。 风七七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那个不止一次害她趴在地上的人,竟是威名赫赫的冠平大将军。 那可是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的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放肆与他顶了嘴的。 风七七有些心虚,好似恐惧的成分更多。宴上偷偷瞄了几眼,见他一副嗜血模样,板正严肃的人见人怕,小心脏撞了那么几下,尤显局促不安起来。 好在他没在外祖父面前提起。风七七暗暗舒了口气。 可是宴会至尾,他随口找了理由要风七七陪他时,就立马不一样了。换上另一张面孔,时而轻挑,时而温柔,一度让风七七以为,她是见了个假人。 元溯之前常年在外,回了久隆除了上朝的时间,也只待在府里,或者去军营,是不会到旁人府中闲逛的。 一是没兴趣,二是没时间。 可最近往童府来的太勤,每每都点了名要风七七陪。童老爷子最是精明,一下子便猜到了原因。 一个糙老爷们中的糙老爷们,总是缠着他的外孙女,连圣上的赐婚都不屑一顾的,这心思,还用慢慢猜吗? 当他试探性问起风七七时,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她傻乎乎什么也不知道。 风七七一直被风家的老头子保护的很好,虽然是有些小聪明,也很骄纵,可到底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不识人心,也不够世故。 童老爷子后来想想,便猜着,这傻丫头应该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元溯每隔几日,丢下手头事就要风七七陪,或是自己去童府,或者遣身旁副将去请她。如此相处的日子,算来是他这些年最轻松、最温暖,也是最令他眷恋的时光了。 自知晓他的身份,元溯知道风七七内心有些惧怕与抵触,可是时日一久,她口齿伶俐,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既不再怕,就不会拘束了。有时说起话来,会大胆到呛得他哑然且无奈。 有次说起她独自外出一事,元溯恐她出意外,派了几名可靠的人留在她身边保护。 她不乐意,还顶嘴。 元溯又不能朝她动手,忍不住就拧了一下她的鼻子。可她倒好,毫不领情也就罢了,还不知错,居然敢嘲笑他,说他之前的战功,都是捏敌人鼻子捏出来的。 呵,翘起尾巴就无法无天了? 元溯说不过她,就第一次低下头咬了她…… 看她涨红着脸,又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6 羞又气,水灵灵的眼睛里都蓄了泪,元溯算是乐坏了,“以后不许顶嘴!” 她果然收敛不少。 可美好的日子来的快,去得也快。风七七在久隆只住了一个月,便要随着她母亲回平山。 元溯听说之后,在府中辗转一夜。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她绑在身边的欲念深浓到掩盖了他的理性。 对,不能。元溯干脆备了丰厚聘礼,跟在他们之后一起去了。 凤家家主避世而居,不愿自家的人惹上官宦勋贵,如此,可能一不小心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他的不同意,最终也没有拗得过元溯。在平山待了将近两个月,第二年开春,他们成亲了。 只是他没想到,永安公主会在当天哭闹到宫里去。 在他们新婚的第二日,天还没亮,圣上遣侍人请他进宫一趟。 元溯并没有与风七七具体的说赐婚一事,她一直都不知。恐她多想,在进宫之前,只简单与她说了几句,并教她安心,他可以处理好。 风七七信他,特别相信。骨碌碌转动两圈眼睛,打了个呵欠,翻个身继续睡。 他踏进殿内,圣上端坐在前,皇后、太后、还有一个憋着气立在一侧的人,元溯知道,那是永安公主。 圣上难得不与他周旋,直接放话,说风七七不适合做他的妻子,希望他能看在太后的面上,贬她为妾,娶永安进门。 臣子新婚之夜刚过,当朝圣上为了自己的女儿,脸都不要了吗?元溯毫不妥协,直接拒绝,并言明,不会再娶任何人,便是公主肯委身为妾,他也是不愿的。 圣上不肯放过,联合太后与皇后,软硬话说尽。 元溯还是不肯,也懒得与他们继续僵持,直接上交他惦记已久的玉牌,以及手中掌握的虎符,只愿以此换得一寸安宁。 如此划算的交易,对圣上来说,远比将永安嫁进去要得到的多,不出所料,他凝思沉默片刻,点了头。 元溯回到府中不久,侍人携圣上旨意,随后到了,封风七七一品诰命之殊荣。 “为什么突然下了这样的旨?我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侍人走后,风七七又看了一遍,疑惑的皱起眉头。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安抚他而做的补偿。元溯轻笑一声,转而抽出那道旨意丢给仆役,不甚在意道:“圣上要封,你接着就是,其他的不必多想。” 风七七感觉到绝非好事,可元溯这样说了,她也就没有深想,只当是圣上念在他先前的功劳,对臣子爱屋及乌。 没有了战乱,天元的平静,犹如无风镜湖。 七国宴后,风七七的名号在久隆响彻一时。宛如一颗珍珠,去了裹身的微尘,她的才能与她受封的一品诰命完全对等。 元溯知她聪明,口才也不错,可那三脚猫的功夫确实惨不忍睹。宮宴之上,永安与皇后合计发难,她能不费力气避过去,实在是借了脑子的光。 元溯的忧心,也就此开始了。 回府之后,元溯大小事都特别注意。闲暇时间就教风七七练练拳脚,一来是为打发时间,二来是阻止她乱跑。 她闲不住,尤其一个人的时候。 即便如此谨慎,还是防不胜防。 也就半年不到,风七七但凡外出,总要遇上几件事情。那些一批又一批的歹人累积下来,恍如流沙。 在入秋饮食被动手脚之后,元溯怒极,再也不愿就此隐忍,直接将手中证物呈交,并不管不顾,接连斩杀数人。 皇后母家倒了,皇后受了牵累,永安来府质问,被元溯警告几句驱走。 就此,将军府与永安公主府的梁子,算是结下。 元溯胆大妄为并非一日,圣上也恨,可心有顾念,不到时机,只调离了他手下几员大将,继续忍下不发。 风七七知道眼下的状况不太妙,不止一次提醒元溯,要他跟着她一起回平山。 四方进贡的天元,确实已经没有他冠平大将军存在的必要了。元溯答应,与她约定好,安排好手下的人,待炎夏一过,就陪她一起走。 去燥微凉的初秋时节,他们美好的憧憬并未如约而来。 南境羌族水军侵犯天元边境,数次抢掠,致使渔民死伤无数。圣上未与元溯商议,直接下旨,派他领兵前去南境平乱。 羌族就算有壮大的水军在,对逐渐强盛的天元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元溯已经无心再去制造杀戮,连夜进宫请见。圣上只道是为求八面来贺,拒不更改旨意。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不能陪风七七回平山,元溯心中有愧。临行前夜,实在放心不下,哄着她先走。 风七七摇头,“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你早去早回就是,我哪也不去,在府里等着你。” “听话,这城中不安全,防不胜防的,还是去平山待在自己父母身边好。” “我保证不出府,一步也不出去。” 元溯还是不同意。 风七七撅起嘴,“你要么带着我一起去南境,要么就同意了,我一个人回平山,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平安回来,怎么能安心住着?” 元溯自知说不过她,最终妥协,留了心腹钟楚,要他尽力护她周全。 就是他这样的决定和纵溺妥协,换来的不是她的安然,而是他长达数百年的愧悔与煎熬…… 元溯记得他与风七七最后的一句话,是在晨明微显之后,他整装外出时,风七七抓着他的手叮嘱:“你此去,千万小心,要比任何时候都得小心。” 他笑了笑,贪恋抱着她攫取一番,才道一句:“好。” 那时的元溯,还不知道风七七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他们的孩子。他转身往外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风七七轻柔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如若知道,他是宁可不顾生死的抗旨,也不会去这一趟的。 可是没有如果…… 风七七是想,此去是为平乱,不能叫元溯分心,等他平安回来,再给他一个惊喜。 她听话的待在府里,真的哪也不去了。可到最后,她确实等到了,却再也没能有机会,亲眼见到她时时挂念的阿回安好。 两日之后的一道冰冷旨意,与长达一月的非人折磨,就此成了她噩梦,也成了他们重聚相携的一道跨不去的鸿沟。 他们说,元溯有谋逆之心,完全不容抗辩,直接带着几纸信件,说是所谓的证物,领几千宫城禁军围堵将军府,要押风七七入狱。 情急之下,风七七塞给钟楚一支发簪,请他去童府求援。与此同时,令信得过的后院厨娘去城中以东属于风家的裁缝铺一趟。 风七七入狱的第二日,厨娘死了,童家被禁军包围。 元溯收到城中急报,已是半月之后。羌族之乱在眼前,风七七的安危在背后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7 ,他来不及思考,策马扬鞭,直接调转回返。 身为将帅临阵脱逃,这后来也成了一项罪名…… 随他去南境的都是跟随多年的将士,是同生共死过的,他们唯主将之令所从,不容置疑。元溯走,自当得跟着。 可连夜疾驰没走几天,归心似箭的元溯只想早日将风七七救出。不料途径一峡谷,道路被阻,随行队伍寸步难行。 元溯望一眼直指他的箭林刀阵,笑得张狂,且倍感讽刺。 这就是非要他来南境的原因吗? 能将天元归一,从人间炼狱走出的人,早已习惯了血腥气。可一瞬成神,也可一瞬成魔。 从峡谷杀出一条路,元溯手中嗜血的长.枪仿佛沾了魔气。面对着一道道有意置设的关卡,他双眸猩红,已经毫无理智可言。 就在距离久隆不到百里之地,那个一心想要他死来换得安稳的帝王,几乎调集了周边营中所有的人。 共同来的,还有守卫宫城的禁军副尉。与之前不同,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先宣读了他的大小几十条罪状,包括此次的南境平乱一事。 “哼。”元溯身后的一员副将抢先道:“还有什么,一并给说完了,让老子接下来砍个痛快!” 那副尉并未继续,而是派人递来一张锦帛,道:“冠平大将军还是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继续顽抗吧。” 元溯以枪刃挑起,落入手中才算是看清了到底是为何物。 那是……带有风七七血色手印的供状。以及,钟楚的签字画押。 盛怒之下,元溯赤目欲裂,“你们,将她怎么了?” 副尉微抬下颌,道:“有吃有喝待着,她好着呢!” 所以,她这是已经替他承认了吗? 元溯不相信。他的七七,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夫人已经招认,将军还是早早束手就擒吧,几十万的人,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元溯抬眸,望不到边界的黑压压人群,远没有印着风七七手印的供状让他慌乱。 他感觉,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刹那被掏空了出去。 ——“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你平安回来,怎么能安心住着?” 犹记得临行前她的担忧与牵挂,记得她的一遍遍叮嘱。 她说要乖乖等他回来的。 那她现在呢? 元溯垂目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帛,残存的一点理智,驱使着他逐渐涣散的注意重新凝聚。 没有签字,只有手印的供状,这说明了什么? 欲诛人当先诛心。那些一心要他死的人,或许猜得到他没那么容易对付,是不是要使几分手段,好借此来瓦解他的心智呢? 七七只是一名柔弱的女子,受他牵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怎么会有精力去抵抗…… 有那么一瞬,心头狠烈撕扯之际,他在想,若是他的七七为了求生而招认,只要她能安然无恙,便是在他头上安上怎样大的帽子,都无所谓。 就怕,不是…… 想到她可能正在遭受着难以承受的折磨,元溯浑身的筋脉犹如被千万虫蚁啃咬般,恨不能立刻冲进城中去。 可他不能。眼前威压之下,有几十万的人围堵,他若硬拼,绝不可能有生机。 那他怎么回去见她? “将军……” “调转,往西撤。”元溯提缰环视之后吩咐一声,身后将士得令,默契开路,并掩一道屏障出来。 战无败绩的冠平大将军居然不战遁逃,这对眼前的人来说,是最值得欢呼的一件事情。 似是知道他早晚得死,他们追逐之际,也着实照此做了。 谁也想不到,元溯真的反了。 他玉牌上交,兵符离身。可即便如此,原先掌管的兵马在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迅速集结,势如劈竹般卷土再来。 八月十五夜,久隆城破。 元溯控制了城中里外,找到风七七,是在地牢暗室之内。 她刚流产失血,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可就算是到了如此地步,她也一直坚持着没有松口…… 元溯立在门外浑身僵硬,怎么也不愿相信,眼前躺在杂草上,浑身被血垢沾粘的人,会是他才一月没见的七七。 她说要乖乖等他回来的。 他回来了,她却看不到,听不到,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到底是受了怎样的残酷折磨? 元溯想要抱起她,告诉她,她的阿回来救她了。可他颤抖伸手,却不知该从何处落下。 他想摸摸她的脸,可她被剜了眼睛,脸上凝固的血块还未除尽,紧抿的双唇边角,有湿腻殷红徐徐滑下。 他想握紧她的手,可她四肢筋脉尽断,深嵌指尖的半截铁针生了锈迹,摊在干草上,根本纹丝不动。 他想揽过她,可她被锁链勒着脖颈,新的旧的,浑身遍布伤痕。 他动哪里都会疼啊。 许久,他发颤的指腹抚过她被粘稠血浆黏紧的头发,哑声轻唤一句,“七七——” 她有了反应,干裂至极的唇瓣费足力气轻开一条缝隙。 元溯知道,她想喊的是:“阿回……” 可直至最后,她也没能唤出声来。 熟悉的声音与气息皆近在咫尺,确认挂念的人平安归来,她解脱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幸好,她等来了。 “七七。”元溯抱着她一点点变软的身躯,无力地看着她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我回来了,回来了……” 还是晚了。 从她体内流出源源不断的猩腻湿意、空洞的眼睛、瘫软的四肢,每一寸,都在告诉他:他回来晚了,他的七七,连同他们还未成形的孩子,一起没了…… 圆月渐沉,晨阳初露,天边微泛鱼肚白。 九隆城,迎着初升的晨明陷入炼狱。反叛的将士们杀红了眼,银光起落之下,残肢断臂横飞,血染遍地,哀嚎不绝。 元溯疯了…… 他持枪步入宫门,面对着蜷缩在一地,正瑟瑟发抖向他求救的蝼蚁,只想杀了,杀了,杀了。 “大将军饶命……” “求您放我我们吧……” 饶命? 他的七七在狱中忍受折磨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无助地乞求过呢? 他们何曾饶过她,放过她? 长.枪直入咽喉,失了神志的元溯,早不管是人是鬼,遇谁杀谁。 折磨风七七的衙役,他命人以同样的手法回之。掌宫城的禁军们、参与此案的官员们,身上流着皇族血液的男女老少,他都没有放过。 还有……能轻易进入到他书房,知道如何开启暗格取物,连通外人背叛他的钟楚。 亏她的七七还信赖他,将最后的求援信件放心交在他手上。 “元溯,你这个魔鬼,疯子——” 成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夫君总是鬼话连篇 作者:亦唯 分卷阅读168 魔又如何,堕入地狱又如何,他而今失了一切,还管它善恶是非与恻隐怜悯做什么? 他立在空阔凄怆的崇阳殿外,面对着一地的血色残尸,枪首没入最后的永安公主肩头,锐器入骨,毫不眨眼地挑起她的身体自高处丢下 “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黑油浇灌了一整天,火光冲天而起,和着焦肉与血腥味道,不分昼夜的燃烧着,耀红了整片天幕。 四天四夜,火熄怨气不散,那个引起这场杀戮的人,了无踪迹可寻。如同居于云巅般传奇的神,自此之后成了人人惧怕的魔鬼,被世代人所禁提…… 他们都说他死了。 羌族、通月族、遗族……那些败在他手中,受他威势被多重打压的外敌争先相逐。 天元,由他手中得来的一片安宁之地,因为这场屠杀过后,再次回到了最初四分五裂的局面。 “七七,你喜欢雪,念着要来沧浪山看雪的。我带你来了,你看到了吗?” 常年漫天飞雪的沧浪山,茫茫无边,冷冽凄寒。 恰如他停止跳动的心,和那分溯回千载也再难寻回来的,恍如一梦的温暖…… 分卷阅读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