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智道长》 分卷阅读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 书名: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文案: 陶惜年是建康城里有名的煞星,天生克人,尤其是女人。在克死第三任未婚妻后,他上山修道,断了尘缘。原以为自己会在青龙山上孤独终老,却于风雪夜里救起一个俊朗的胡僧。那胡僧身份成谜,但绝不是坏人,重要的是,他!很!能!干!陶惜年掐指一算,这人简直跟既懒还穷讲究的自己实在是太相配了。但日日相处后,他发觉,这和尚好像是个假的…… 注: 本文主线剧情设定的发生时间主要为公元515年(南朝梁天监十四年、北魏延昌四年)至公元516年(南朝梁天监十五年、北魏熙平元年),当时南梁与北魏呈南北对峙的状态。主人公们相遇在南梁,主线剧情发展在北魏,他们还会前往周边的高昌和吐谷浑等国家做任务,文文会涉及很多风土人情,喜欢的话请收藏哟~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惜年(陶岁) ┃ 配角: ┃ 其它: ================== ☆、第001章 青龙道观 建康城外青龙山上有个道观,道观以山为名,唤作“青龙道观”。观里住着一个道士,年过半百,耳聪目明,颇善道术,人称青云道长。忽有一日电闪雷鸣,道长尸解而去,留下一个年轻的徒儿,道号弃智。 “弃智”之名乍一听有几分傻气,但弃智并不傻,相反地,是个聪明人。老子《道德经》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正因其小聪明过多,青云道长忧其终有一日会误了大事,才以“弃智”为名。 弃智终日躲在山中,山下人极少得见其真容。然知晓内情之人一见便知,这弃智不是别人,正是方圆百里内小有名气的扫帚星陶岁。 陶岁,字惜年,上山修道前家住建康南郊,论家世勉强挤得进王孙公子的行列。其父陶贤为吴郡太守,是东晋名将陶侃之后,其母萧氏为皇族远亲。如此算来,陶岁与当今皇族沾亲带故,称得上皇亲国戚。 陶贤与萧氏夫妻恩爱,和和睦睦,未曾料萧氏十月怀胎生下陶岁便血崩而亡。陶贤痛失爱妻,发誓不再另娶,悉心将唯一的儿子抚养成人。这日萧氏还未下葬,府上来了个跛脚道士,称陶贤刚出生的儿子是个扫帚星,且命中克女,不能娶妻,只有上山修道方能换一世平安。陶贤大怒,命家仆将此人赶出门去,对这道人之言是半分不信。 陶岁长到三岁,那双桃花眼像极了萧氏,皮肤白皙,微微一笑左边脸颊还有个小酒窝,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乖娃娃。陶贤看了心里欢喜,对这唯一的儿子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倾其所有,只求儿子高兴。 当此之时,陶岁命里克女的流言随着陶岁年岁渐长在陶府中不胫而走。 陶贤一心只扑在儿子身上,对此毫不察觉,但陶岁长到三岁乳母换了四个,两个得了失心疯,一个摔断了腿,还有一个不当心掉进河里淹死了,陶家仆从都看在眼里。府里的几个丫头也时常磕磕碰碰,到了出嫁的年纪连忙请求老爷出府嫁人去了,不再为陶家做事。 陶贤后知后觉察觉此事,心下大怒。他唯一的儿子怎么会是扫帚星?克女之说,更是无稽之谈。陶府里的女人出事,不过是巧合罢了。 为了证明陶岁不是扫帚星,陶贤找了王县令结娃娃亲。王县令的女儿刚满五岁,聪明乖巧,陶贤一见便十分喜欢。王县令收了丰厚的结亲聘礼,欣然应允,能与郡守家结亲,自然再好不过。如此过了两年,各自相安无事。陶贤大喜,认为谣言已经破除。然而就在陶岁五岁那年冬天,王县令七岁的女儿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竟夭折了。 王县令辗转得知陶岁克妻一事,心中大怒,举家闹到陶府,要陶贤给个说法。陶贤心里有愧,面子上也挂不住,赔了王家一大笔钱了结此事,从此两家结了怨。 陶岁的第一笔姻缘就这样结束了。 陶贤左思右想,小娃娃养大原本就不是易事,普通人家四五个孩子只养活两三个的多了去了,凭什么王县令的女儿高烧夭折要算在我儿头上?不过从此之后,陶贤谨言慎行,就怕有人说陶岁的不是。为了以防万一,陶府里不再聘请女仆,清一色全是男人,就连佣人的女眷也不能住到府里来。陶贤更是断了为陶岁寻娃娃亲的念头,打算多攒点钱,等陶岁长大再为他娶个良配。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十年转瞬而逝。南北征战不断,南边也从萧齐变成了萧梁。 这一年陶岁十五,出落得十分俊俏,体态修长身姿潇洒,颇有嵇、阮之风,走在街头巷尾,就连卖菜的小贩都要偷偷看他一眼。 陶岁是被陶贤宠大的,学了一身金陵王孙的习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圣贤书也学得不勤,成天与金陵贵胄子弟斗鸡走狗吆五喝六,搞得他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不安。幸而陶岁只是偶尔小赌,赌光了当日的零花便回府,也从不去青楼歌坊,这令陶贤稍稍安心。 这十年间他仿佛是有几分信了那跛脚道士,自从陶岁出世后,陶家日渐衰落,别人的官越做越大,而他则越做越小。从萧齐到萧梁,王县令高升成了郡守,而陶贤从郡守成了县令,家里的仆从也从四五十零落至不到二十。陶岁是个没心没肺的,家里的事从来不管,今日的零花留不到明日,今朝有酒今朝醉。虽说家道中落,俸禄少了近半,陶贤依旧舍不得苦了他的乖儿子,该给的花用照常,银钱不够便想办法挣,如此数年倒也给陶岁攒了不少家产,供他娶妻和仕途之用。 就在这一年,陶贤往孙县令家送了二十两金作为聘礼,想给陶岁娶个媳妇。孙家娘子早就听说陶岁风流俊朗,心生爱慕,孙县令得了这许多聘礼觉得也不辱没女儿,欣然应了。为此陶岁与陶贤大闹了一回,说没见过孙娘子,不愿娶她。陶贤不管,聘礼都成了,哪有反悔的道理?陶岁也只好闷闷不乐地应了。谁料孙家娘子在偷偷见过陶岁后,因太高兴吃饭噎了嗓子,竟在婚前半月气绝身亡。 风言风语顿时涌了出来,孙家人也听说陶岁克妻一事,如同王家人般在陶府大闹了一回。陶贤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卖了些良田,赔了孙家三十金,算是了结此事。陶岁傻了眼,孙家娘子吃饭噎死了也能怪他?对于自己克妻的谣言他是毫不在意,依旧没心没肺地跟一群王孙贵胄成天胡闹。 如此又过了三年,眼看着陶岁就快十八了,不娶妻怎么成?然而就算他聘礼给得再多,与之门当户对的都不肯收。陶贤只好四下物色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里有没有合适的儿媳人选。不久,他相中了书商之女赵娘子。赵娘子长相清秀知书达理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 ,再加上赵掌柜书肆经营不善,即将关门大吉,陶贤心下一动,送了十金过去,并承诺若是二人成亲会再送十金助赵掌柜经营书肆。赵家正是缺钱的时候,虽听说陶岁克妻,但看在钱的份上欣然允诺了。再说,赵家大郎还未成亲,这些钱可以用来给赵家娶媳妇用。 陶贤稍稍放心,说服了陶岁,就等着他去迎娶媳妇。陶贤为了给儿子长脸,成亲那日请了不少人马,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然而赵娘子是个贞烈的个性,她早知陶岁克死了两个女人,而自家父母竟不顾她的反对收下聘礼,为的是给毫无出息的大哥娶妻。她心下烦闷,与家人争吵数日,成亲当日,竟在闺房中用剪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血溅三尺。 喜事变丧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 陶贤赔了赵家二十金,自己也重病了一场。陶岁仿佛终于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 为了给陶岁解闷,狐朋狗友们决定邀他去歌坊一乐,不能娶妻难道还不能寻欢作乐了? 陶岁半推半就去了歌坊,谁料那日接待的歌女阿香患有隐疾,加上昨夜操劳过度,见了陶岁眼前一亮,突然就发了羊角风,两眼一翻跌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一副快升天的模样,吓得陶岁立即叫了人,扔下几两银子抬脚就跑。 这回就连青楼歌坊也恕不接待他了。 他的好友庾远道出了歪个主意。既然不能跟女人在一起,可以跟男人试试,保不齐就喜欢了呢,有人陪总比单着强啊。 于是乎陶岁蔫头巴脑地被庾远道拖去了南馆,他一见粉刷得比墙还厚的女里女气的小男孩就胃里一阵翻滚。他觉着跟他们在一起,与自我摧残也无多大区别,说不得要夭寿几年,还是一个人得过且过吧。 陶贤的病来得急,服了几个月药,花去数金也不见好,气若游丝连话也说不清,眼着就要不行了。陶岁伤心得衣不解带,终日里红着眼眶照顾他爹。 陶贤想起那道士所说之言,叫来陶岁,让他在自己死后不要再去求功名,上山修道保平安最为重要。又心疼他连日来衣不解带,眼都哭肿了,让他不用守丧三年,该走就走,不要在红尘里多留恋了。 交代完身后事,陶贤闭上了眼。 陶岁哭嚎了几日,在家仆的帮助下勉强办好丧事。几月后,为了节省家财他遣散家仆,只留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仆阿喜。又过了一年多,他嚎干了眼泪,再也哭不出来了,听说附近青龙山来了个道士,颇有几分道术,便变卖田产换了百金,请了工匠,为那道士在青龙山上修了一座青龙道观,并请求老道收他为徒。剩下的财产不多,藏在他爹卧室的暗格里,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他会定时下山给老仆一笔钱财,供他生活。 自古名师出高徒,但青云道长道术并不高明,陶岁的道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虽说他天资聪颖领悟力强,也只学了些三脚猫的道术,少不得碰些旁门左道。青云道长见他心思细腻,做事小心谨慎,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再加上自身能力有限,只交代他小心为上。 几年后,青云道长尸解而去,只留了根青竹杖和几件法宝给陶岁,自此陶岁就成了这青龙道观的主人。陶岁原本可以去学习更高明的道术,然而他天性慵懒,四体不勤,根本就不愿出远门,便在这道观中过起了养老般的日子。掐指一算,自从陶岁弱冠之年上了这青龙山,山上的桃花开过六回,斗转星移世事变幻,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 然而,有两件事是他一直坚持做的,其一是每隔一年为自己算一次姻缘,虽然每次都算得天煞孤星的命,他依旧乐此不疲,也不管命是否会越算越薄。大约是依旧不甘心孤独终老吧。 其二是为善。葛仙公曰:“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他不想做尸解仙,然而修天仙又太难,修个地仙最合适,修成了好在红尘中自由来去,永葆青春,享有世间荣华。 作者有话要说:  葛仙公就是葛洪,东晋的着名道教学家,号抱朴子,着有《抱朴子》内外篇等书。 “人欲地仙,当立三百善”出自《抱朴子内篇·对俗》。 ps:亲们知道如今南京青龙山上有啥嘛?(*^__^*) 嘻嘻…… ☆、第002章 胡僧(一) 梁天监十四年,正月初七,黄昏中下起了大雪。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将山头那抹红霞迅速逼退。 建康城外青龙山上,陶惜年拢了拢身上的褐色披风,撑着一把油纸伞,趁着最后一抹光消失前,眺望大雪中的建康城。山下隐隐传来狗吠,伴着徐徐而上的袅袅炊烟。他往前凑了凑,像是想闻闻人间的烟火味,然而鼻间充溢着冷冽的冰雪气息,烟火味荡然无存。几瓣雪花落在他鼻尖上,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喷嚏。 “死妖道,吃饭了,不吃饿死你!”声音稚嫩,如五六岁孩童,却遒劲有力,虽从远处传来,却仿佛在耳旁怒吼。 陶惜年转过身,微微笑了一笑,左脸颊处浮现一个小小的酒窝。他缓缓走到门前,收了伞,优雅地掸去衣上的雪花。道观门前生了两株白梅,开得正盛,清香四溢。朱红的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青龙道观”四字,鬼画桃符,就连文人墨客也未必认得。 穿过两道门,来到他的住所。矮桌上摆了四个菜,炉子里柴火正旺,上面还煨着一锅鸡汤,香气四溢。屋里暖烘烘的,他脱下披风,只穿月白色夹襦。在他对面,跪坐着一丛长了手脚的菜……,不,一丛草。浑身碧绿,从叶子里伸出四只麻杆似的手脚,在叶子的正前方生了一只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正骨碌碌转着。 “年夜饭的菜还没吃完,你就接着吃吧。死妖道,吃不完还非要我做那么多,不知道妖怪也会累吗?”碧绿的叶子上下翻动,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正叽叽咕咕抱怨做年夜饭的艰辛。 陶惜年对于吃剩菜仿佛没什么意见,毕竟天寒地冻,山上的菜几乎都冻死了,大雪封山,也懒得下山去买,凑合凑合算了,只道:“过年是一定要有十八道菜的。” “你都做了道士,还当自己是金陵王孙啊,好贵气哟……” 陶惜年懒得听他啰嗦,伸手在他身上捋下一大把叶子,扔进正在煨的鸡汤里,果不其然听到了这只妖怪标志性的怒骂:“死妖道,干你娘!老子辛辛苦苦帮你做这做那,还要被你欺负,丧尽天良啊……” 陶惜年不为所动,用勺子舀了一碗鸡汤,慢吞吞地喝起来,笑嘻嘻道:“阿柏,食不言寝不语你知道吗?再骂我可就吃完了。” 名叫阿柏的妖精连忙往嘴里扫了几口饭,小声地叽叽咕咕继续抱怨。趁着鸡汤还没被陶惜年喝完,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叶子舀起来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 ,跟鸡汤一起咕咚咕咚下了肚子。他不是普通的草,而是卷柏,江湖人称九死还魂草,吃了包治百病。自从跟了这妖道,就时不时地被捋叶子,捋多了就得好一阵子才长起来了。 这就奇了,既然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为何不离开? 阿柏无数次想过离开,但始终没走。自他有意识开始,就生长在这青龙山上,幻化后第一个见的便是这陶惜年,第二个人则是他师父青云道长。 那年陶惜年才刚刚上山,白白净净的脸上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起来左边脸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多美好。阿柏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人,决定以后化为人形的目标就是他了,因此被拖着走了一路,根须都断了几根也没回过神来。再后来么,这妖道说要与他一同*修炼,助他早日完全修成人形,他便在这青龙道观住了下来,成了杂役。 说来也怪,这陶惜年原是金陵城中王孙公子,又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却上青龙山当了道士。自青云道长去世后,也没有下山的意思。日子久了,他便从青云道长和陶惜年依稀的几句话里摸索出了意思。不是这陶惜年不想成亲,而是他命硬的不得了,天煞孤星一枚,娶谁克谁,注定孤独一生。阿柏呵呵两声,怪不得咯,脾气那么奇怪,时而斯文,时而粗鲁,简直有两副面孔,又懒得出奇,还穷讲究。除了他阿柏一定没人忍得了。 一人一妖吃完饭,阿柏站了起来,勤勤恳恳地收拾残羹剩饭。远远传来几声狗吠,陶惜年靠在床沿,手里捧着一卷年前从山下买来的艳*情小说,随意地翻看。狗吠声不停,反而越发近了。他蹙眉,莫非隔壁山上那只母狐狸精又来求双修了? 陶惜年正要起身去看,阿柏却提起麻杆似的两条腿,狗一般地冲出门去,用那孩童般稚嫩的声音吼道:“死阿玉,是不是又犯贱了?道长说了多少次了,不跟你双修!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呸!” 道观门前雪地上,一个穿红衣的狐媚女子站在那处,脚不沾地,大雪纷纷扬扬,却落不到她头上。几条狗远远地对她狂吠,却不敢靠近。她笑道:“阿柏,你这半人半妖的丑模样,倒说起我丑来了。你家道长那天煞孤星的命,有人愿意跟他双修就不错了,还挑什么?” 阿柏正要发飙,狐狸精阿玉又道:“哎,别冲我嚷嚷,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骂的,下着雪呢,我在家里多舒坦。我到此处来是想告诉道长,青龙山山腰上躺着一个人,快死掉了,你们要不要救一下,就当积善了。道长他不是要积善三百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当真?” 阿玉妩媚一笑:“自然是真的,我这就回去了。”说罢抛了个媚眼过去。 阿柏看了一阵恶心,心想这阿玉真是浪到连他都不放过,回头却见陶惜年穿好了披风就站在他身后,才方知那媚眼定是抛给谁的,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冒了头,险些气掉了叶子。 陶惜年拍拍他的头,说:“阿柏,收拾收拾,我们下山救人。” 原本陶惜年可以乘着桃木剑过去,但夜里下着雪,看不清路,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雪打湿头发,因此撑着一把油纸伞,整理了衣冠,才慢吞吞地往山下走。不像去救人,倒像是去参加什么宴会。 阿柏走在前面撑着灯笼,身上罩了一件斗篷,这是用陶惜年的旧衣裳改的,旧归旧,衣料很好,很暖和。 走了近半个时辰,一人一妖终于到了山腰处。四周漂浮着血腥味,就连冷冽的冰雪也掩盖不了杀戮的气息。阿柏嗅到了那种味道,将灯抬高一些,睁大了绿豆般的眼睛。 “死阿玉!这哪是一个人,这是一堆人吧!哪些死了哪些活着都得看半天。”说罢俯下身,就着火光,一具具翻看起来。 陶惜年摸了摸下巴,大致扫了一眼,这山腰处共有十几人,死相恐怖,断肢遍地。其中几人的装束虽然普通,似乎想装成平民百姓,但一看手脚便不是普通的孱弱百姓。还有几位就更是明显,身穿黑色袴褶,是北人打扮,像是执行死任务的影卫一类。 莫非……是北边魏国来的? 北边来的北客,来这青龙山作甚?若是北边的细作,要去也是去建康城才对,为何会在这青龙山殒命?难道是半路上就被大梁的军队发现并灭了?灭了也该收拾收拾,全躺在这里算什么…… 就着阿柏的灯光,陶惜年看了这些人的脸,都跟南人的一般长相有着微妙的区别,有近半数有着明显的鲜卑血统。无论是穿便装的还是穿黑色袴褶的,都像是同一方的人。难不成是内讧了? 再看这些人的伤口,有的是普通兵器造成,有的则不是,刀口粗长,有几人甚至被拦腰斩断,血和肠子流在地上,幸而雪大被冻住了,不然更惨不忍睹。是什么样的兵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难以想象。 “我快吐了,呕~”阿柏发出难受的声音。陶惜年道:“振作!死的又不是你的同类,哪有什么看不得的。” “我的同类才没那么容易死掉,也不会死得这么难看……”阿柏幽幽道。 说的也有道理。陶惜年觉得有些冷,催促道:“阿柏,有活的吗,不会在我们走过来的这段时间冻死了吧?” 阿柏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走了半个时辰呢,再加上收拾东西的时间,若是受了伤又躺在雪地里,早就冻死了。 山风呜呜吹着,陶惜年向四周望去,山麓被茫茫白雪所覆盖,一片死寂。不远处传来雪块掉落的声音,陶惜年招了招手,阿柏立刻机灵地跟上。一人一妖往前走了几步,拐了弯,只见一人面朝下躺在乱草堆里,背上染红了一片,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直觉告诉陶惜年这人没死,他走过去,探了探脉搏,还有轻微的律动。陶惜年一喜,又可以攒一件善事了。 “没死吗?这人好像很沉,不知道能不能拖得动。”阿柏探头探脑地张望。 这人身材高大,似乎比他还要高上几分,陶惜年估摸着阿柏是背不动的,只好亲力亲为了。 陶惜年将人翻过来,借着灯光看去,此人不过二十来岁,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早已失去意识。他高挺的鼻梁,长长睫毛,薄薄的嘴唇以及光光的脑袋和青灰的僧袍都在提醒着一件事,这是个和尚,而且是个好看的和尚。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好看的胡僧。 陶惜年端详半晌,阿柏凑过来问:“救吗?再不救要凉了。” “救,当然救。” ☆、第003章 胡僧(二) 陶惜年背着和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艰难地上山。 阿柏走在前面掌灯,他太矮了,只到陶惜年的腰,根本没办法给他打伞。雪花落在陶惜年头顶,有的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 落在他鼻尖处,害得他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阿柏听了,立刻心疼道:“道长,让我来拖一阵,你打伞吧,免得受了风寒。”到时候又得捋他的叶子当药喝。 “不了,你拖不动的。” 陶惜年走走停停,又花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青龙道观。他走到卧房门口,把人往厚地毯上一放,靠在门边喘了几口气。 阿柏伶俐地放下灯,将伞收起来便两下跳到那和尚身边,贴着他胸口听了一阵,说:“不妙了,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救得活。”陶惜年从阿柏身上捋了一大把叶子,关上门,又去脱和尚的衣裳。 “死妖道,干你娘!捋这么多叶子,我早晚被你弄死。”阿柏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却又认命地低头用捣药杵将叶子捣碎了,放在一旁,去药柜里找来野山参和灵芝一类,准备煮着给大和尚吊命用。 室内燃着炉火,很温暖,和尚身上的雪渗进衣衫里,僧袍变得湿漉漉的,伤口也开始流出血来。陶惜年将他翻过身去,刀口在后背,很深,皮肉绽开,深红色的血正慢慢往外渗,渗进他身下的厚地毯里。 陶惜年皱了皱眉,用巾帕沾了热水,稍稍擦拭了一下,便将阿柏身上的叶子捣成的药汁糊了上去。药汁接触到伤口,血便止住了。不过伤口太深,得再处理处理。 阿柏递了几尺白布,陶惜年将所有的药汁都糊上去,便一圈圈地仔细给他包扎。除了背上的伤口,其余的小伤口也给处理了。做完之后,觉得无聊,便用热水将他身上沾的血污都擦了擦,都是男的,也不避讳了。 他打量了他一阵,看年龄这和尚也不过二十来岁,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高僧不成? 若说是高僧…… 他低头看了一眼他胸口和臂膀上有力的肌肉,有几分疑惑。 此人虽然不是肌肉纠结型的大汉,但这结实的身板也不像一般的出家修行之人。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左手心,果然有一层厚厚的茧,而他的右手腕上,紧紧绕着几圈檀木佛珠,半串珠子拽在手心,手掌则缠着白色的绷带,带着些许血迹。陶惜年想掰开他的手心为他查看伤势,那人将佛珠紧紧握着,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陶惜年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阿柏阴测测地凑过来,绿豆般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目光落在和尚脸上,说:“这人长得真丑。” 陶惜年啧了一声:“你见过几个人?见谁都说丑。” “鼻子那么高,睫毛那么长,而且没有头发,像妖怪!”阿柏怪叫。 “没见识吧,这是胡僧,不是南梁人,长得跟你见过的人不一样。” 陶惜年心里暗想,皮肤白皙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全然是鲜卑人的特征。若他睁开眼,眸色不是深色而是浅的,那十有八*九就是了。 “你要抱着他到什么时候啊?是时候就寝啦!” “拿两床被子来,给他在这里弄个地铺。师父的房间来不及收拾,又没有炉子,他受了伤,不能在那里睡。” “他敷了我的叶子,死不了啦!” “啰嗦,赶紧去拿!” 阿柏认命地在地毯上铺被子,喃喃道:“地毯脏了要我洗,被子弄脏了还得我洗……” 陶惜年挑眉道:“他弄脏的,等他好了,让他洗。” “你说的哦,我不洗了。”阿柏气呼呼地拍拍被子,看了光着上身的和尚一眼,“就让他这样躺吗?他醒了没衣服穿怎么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地捂上了嘴。 陶惜年打了个呵欠,明显有些困了,说:“你去找一件我的衣裳,找一件大的给他穿。要不就把他的衣裳洗了,再给补补。” “不干啦,我得睡了。”阿柏说罢全身脱水一般,蜷成一个小球,滚进了离火炉不远处的小坛子里。那是他的窝。 陶惜年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坛子,说:“这人若是醒了,你可千万小心别让他看到你,不然生生被你吓死我没积善反而成作恶了,听到没?” “听到了,明天我不做饭了!”阿柏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坛子里传来,带着一点幽怨。 陶惜年仿佛没听明白他的抱怨,道:“明日见机行事,若他醒得早,你便不出来了吧。” 阿柏没声了,仿佛是睡过去了。 陶惜年又打了个呵欠,将和尚移到被子里,给他严严实实盖好。地铺的位置离炉子近,很暖和,比他床上暖和,应该不会冷。 他翻箱倒柜一阵,翻出来两件宽大的长袍,一件深灰,一件青色,那人能穿,不过薄了点。冬日里的夹襦都是往小了做的,贴身才暖和,他的冬衣此人恐怕穿不上。他记得有一件做大了的,压在箱底,衣裳太多,懒得翻了,就此作罢。 将深灰那件放在和尚枕边,陶惜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衫,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又忽的想起山腰那十几具死相恐怖的尸体,觉得有些恶心,决定先沐浴更衣了再睡。大冬天里沐浴是很冷的,不过还好最近他嫌沐浴冷就将浴桶放在房内屏风后面,房间里是温暖的。 陶惜年冒着风雪去厨房提了两桶热水,看到了阿柏煨的药。他怕药煮干往药罐里加了些许清水,又提两桶凉水,倒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火炉旁,坛子里伸出一只绿豆大的眼睛,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发呆,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又连忙缩回坛子里。 那人好像醒了。 陶惜年嘴里哼着南梁小调,等水温渐凉,便从浴桶里出来,用干的巾帕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套上一件宽大的睡袍,光着脚朝自己的床走去,冷不丁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丝防备,一丝疑惑。但很温和,没有杀气。 果然是浅色的眼睛。 陶惜年朝他微微一笑,左脸颊上的酒窝显了出来,看上去是个十分天真无害的人。 “醒了,你流了好多血,躺着歇息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陶惜年又说,“我去给你拿药,喝了再睡。”说罢四处找鞋,随意拖着鞋子,胡乱套了件披风,便开门冒着风雪去厨房端药。 这种事情一向是阿柏做的,陶惜年将药倒出来一些,刚要去端,便烫了手,将药碗给打翻了。舔了舔烫到的手指,心想还是有阿柏方便。重新拿了一只药碗,再拿了个小碟当托盘,就不会烫手了。 他将药碗端到和尚面前,吹了几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说:“快喝吧,补血补气的,对你的伤最有效。” 那人看了他许久,浅褐色的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陶惜年觉得这人的眼瞳在火光下像琥珀般明亮。最后,那人眨了眨眼,将药碗捧在手心,说了句:“多谢。” 很标准的南梁官话,声音低沉而温和。 陶惜年有些意外,他方才还以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 为此人恐怕听不懂他说话呢。转念一想,自北魏孝文改制以来,北边逐渐汉化,北人学习南语也不奇怪。 陶惜年斜靠在床边,慢慢梳理着半干的头发,待那人喝完药,仿佛不经意问道:“小师父,怎么称呼?” 那人抬起头来,道:“修缘。” “修缘……”陶惜年喃喃念了声,这可比他的道号好听多了。 他觉得修缘似乎并不想提起青龙山山腰上的那场杀戮。他笑了笑,也罢,他只管救人一命,积攒一件善事,别的事情也轮不到他管。 窗外风雪怒号,陶惜年抱着卷道经随意看看,在等头发变干。修缘放下碗,看着他,过了半晌,问:“你叫什么?” 陶惜年微微一笑,道:“陶岁,字惜年,是这青龙道观的道长,你就叫我……陶道长罢。” 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报上道号的,呵呵。 “陶……道长?”他仿佛有些诧异。此时的陶惜年,没有哪一处看上去像个道士。而这间卧房,虽称不上华贵,也绝不像清修之人的住所。 陶惜年知道他的疑惑,不过他困了,打了个呵欠,说:“修缘小师父,早些歇息,你的伤恐怕要养一阵子了。对了,你的右手……” 修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上面缠着许多绷带,他道:“无事,小伤,快好了。” “那便歇了吧。” 修缘沉默地盖好被子,陶惜年吹熄了灯。窗外的风雪呼呼吹着,不停地敲打着门窗。 冬夜是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第三更。今后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尽量每天晚上21:13左右更新。某人偶尔会捉虫,造成伪更现象请各位亲见谅~_(:з」∠)_ ☆、第004章 胡僧(三) 陶惜年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他伸了个懒腰,撑起身来,往床下看去。修缘已经不见了,盖被叠得整整齐齐。 他翻身下床,开窗,远处白茫茫一片,积雪能有一丈多高。他换了一件竹青色夹衣两裆,简单地束了发,走到炉边,轻轻踹了坛子一脚。 坛口伸出一只绿豆眼,阿柏道:“怎么?我能出来啦。” “去把东西收拾一下。”陶惜年指的自然是昨日没收拾的洗澡水和换下来的衣裳。 不过当目光转向屏风时,他稍稍楞了一下。屏风上挂的衣裳不见了。他走到屏风后,昨日里没倒的洗澡水也倒了,收拾得挺干净。 阿柏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说:“我是不是又不用出来啦。” 陶惜年摆摆手,说:“不用了。”说罢,从箱子里拿了一件厚重的墨色披风,穿上夹棉短靴,走出门去。 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干干净净,雪被扫作两堆,堆在两旁,留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陶惜年不疾不徐往前院走,经过元始宝殿,来到道观大门前。修缘穿着昨日为他备的那件深灰长袍,正在慢慢地扫雪,高处风口上的晾衣杆晒着他和修缘的衣裳。 陶惜年靠在门边,咳了一声。修缘转过身来,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醒了。” “回去。你穿的太少,又受了重伤,感染风寒死掉怎么办?” 修缘浅褐色的眼睛眨了眨,扫了几下便放下扫帚,慢慢往回走。 陶惜年仰头去看主殿中的元始天尊像,点了几支香,默念一阵,也往回走。忽觉腹中饥饿,便朝厨房走去。 炉子上热着鸡汤和修缘的汤药,锅里热着米饭,旁边摆着两个清炒小菜,正冒着热气。 他想大约是阿柏刚刚做的,怕他饿着了。 他将饭菜端进房中,又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修缘,道:“先喝药。” 修缘喝完了药,陶惜年伸手搭在他手腕上,修缘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却停住,任陶惜年握着。 陶惜年把了一阵不仅啧啧称奇。这人的身体也太好了些,昨夜受了重伤,今日竟好像并无大碍了,只是身体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之相。 兴许是阿柏的叶子和灵芝仙草起了作用吧。 陶惜年微微笑道:“你的身体好得很快,坐下吃饭吧,这几日大雪封山,只有萝卜和窖藏的白菜,招呼不周了。” “陶道长,多谢。” 陶惜年用鸡汤泡饭,吃了两口,见修缘只吃素,问道:“修缘,北僧也不食肉吗?梁帝几年前颁了《断酒肉*文》,南僧是不能食肉了。我还以为北僧并无此忌。” 修缘抬头看了一眼锅里的鸡肉,似乎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陶惜年懂了,他只是不想跟自己抢食罢了。于是乎笑嘻嘻地往他碗里扔了一只鸡腿。修缘也不说话,继续沉默地吃饭。 尽管修缘不怎么说话,陶惜年的心情依旧相当愉悦。自从年前半月下山采买后,他就再也没下过山,平日里也是一两个月才下山一次。如今大雪封山,又该有好几日无法下山,修缘是这段时日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正常人类了。他话虽少,但长得好看人又勤快,还是很不错的,比阿柏赏心悦目多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陶惜年的嫌弃,炉子旁的坛子微微动了动。陶惜年一激灵,道:“对了,得给炉子添火了。” 他放下碗,笨手笨脚地刨了几下火,生硬地往里面扔了几截碳,一看就是个四体不勤的模样。 刚巧扔下去的几截碳里,有一个烟头子,呛人的烟味立马冒了出来。陶惜年咳嗽几声,学着阿柏平日里的样子俯身去吹,力道太大了些,没把火吹起来,反而弄了一脸的灰。真是太久没干活了,火都吹不起来。 他闭着眼睛咳嗽,背后伸出一双有力的手,将他往后带了一步。 “我来吧。” 修缘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说罢俯身摆弄几下,轻轻吹了几口气,火腾的一下便起来了。 陶惜年用巾帕擦了擦被熏出来的眼泪,尴尬地笑了几声,说:“修缘,你真能干。” 修缘解决了炭火,将二人的碗筷收了。陶惜年跟着过去看,他果然又开始洗碗了,那娴熟的动作,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修缘,碗放着我来洗吧,你是客人。” “无妨。” 陶惜年也不会洗碗,这么冷的天,他是不可能去洗碗的。既然修缘要洗,就让他去吧。 他回到屋内,踢了一脚炉边的坛子,说:“快点起来,跟我去师父房中打扫打扫。” 阿柏瞬间从坛子里跳了出来,抖了抖叶子,是个精神抖擞的模样。 “你还想让他长住啊?” “嘘,给我小声点!大雪封山他又受了伤,至少得住个三五日。” 阿柏的绿豆眼向窗外望去,一边哼哼一边说:“我看啊……他好的差不多了,还能洗衣服扫地做饭呢,今天就能下山了吧。” “闭嘴,赶紧去!”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 阿柏闷闷不乐地从窗户跳了出去,迅速打开青云道长的房门。自从青云道长尸解而去后,这里已经空置了两年,地上落满了灰尘。 陶惜年拿了扫帚跟过来,刚扫了两下就被灰尘给呛到了。阿柏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背,说:“给我给我,真是个金贵的命,你去把桌上的灰尘擦一擦,抹布在那里。” 陶惜年擦着桌上的灰尘,看到房间里师父的挂像,有几分感慨。师父尸解而去已经两年,他来这青龙山也有六年了。 六年间,他跟金陵城里的狐朋狗友们差不多断了干净,即使下山碰见,也不过点头问好而已,只有庾远道还偶尔上山探望。除此之外,就只有阿柏了。 他想修个地仙,修成了可以在红尘里来来去去,享受荣华,但他这天煞孤星的命,就算修成了也还是孤身一人。难不成真要和妖怪去双修? 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阿柏的耳朵很尖,知道是那和尚来了,立马在墙角处缩成一团,仿佛是年久失修墙角长草的模样。 修缘进来的时候,陶惜年正慢慢地擦着桌子,扫帚倒在一旁,活只干了一半。他瞧见墙边长了一丛草,只道房间许久不住,也没多想,上前两步,一手将那株草给拽了出来。 “疼疼疼疼……夭寿啦夭寿啦,根都露出来了,快放手,下流!下流!” 阿柏从修缘手里挣脱出来,顾不上掉的几片叶子,连忙顺了顺身上的叶子将根须遮住,骂骂咧咧道:“无耻!无耻!太下流啦!……” 陶惜年吓了一跳,去看修缘,只见他青着一张脸,是个很震惊的模样。 “妖怪?” 陶惜年连忙将阿柏搂了过来,解释说:“他是我朋友,名叫阿柏,是个好妖怪,你不要见怪,哈哈哈哈……” 修缘震惊了半晌,道:“无事,是我见识太少。此处是道观,有精怪一类也不稀奇。” 陶惜年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把人给吓着。阿柏就生气了:“大和尚,你那么勤快作甚!多手多脚……害我露底……” 陶惜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道:“你那几根须有什么好看的!没事儿就快点帮忙干活。” 阿柏委委屈屈地跳下地,背对着二人,开始扫地。修缘道歉说:“阿柏小兄弟,对不住,初来乍到,惊扰你了……” 阿柏“哼”了一声,不理他。陶惜年轻轻踹了他一脚,说:“越来越放肆无礼了。” 修缘拿了陶惜年的抹布去擦床。陶惜年在一旁看着二人,无事可做,便拿了个坐垫坐在刚擦好的矮桌旁,吃起了花生。待到桌上堆了一堆花生壳,才猛然道:“修缘,我去给你找身厚衣裳。” 他翻箱倒柜地找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找到那件做大了的夹襦和一件旧时不穿的厚斗篷,又翻出一件新的亵衣,再过去时,房间早已打扫好了。 阿柏正在给床铺被子,修缘则将房内的家什都擦了个遍。陶惜年将衣服递给他,他道了声谢,将那件斗篷穿在身上。 陶惜年嘴角抽了抽,心道你还是会觉得冷的是吧。这头倔驴早上还扫了雪洗了衣裳,多冷啊,他才不会自己找罪受。 作者有话要说:  两裆在汉时是女性装束,且是内穿的,到魏晋时则男女都能穿,成为一种便服,大家感兴趣可以搜一下图片,款式还挺好看的。 《断酒肉*文》是梁武帝萧衍写的,成文时间是公元511年。当时佛教传入中国还不算太久,饮食上没有那么严格,僧人也吃肉的。佛教里有三净肉、五净肉、九净肉等说法,大概就是说修行者没看到动物被杀,没听见动物被杀时的声音,或者那动物不是为他而杀,以及动物自然死亡、被别的动物杀死等情况下,肉是可以吃的。 所以在梁武帝之前,吃肉与不吃,出家人可以自行选择,没有明文规定出家人不能食肉。 萧衍是个相当虔诚的佛教徒,他根据佛经《梵纲经》中“不得食一切众生肉,食肉得无量罪”,“不得食五辛:大蒜、葱、韭、薤、兴渠”,等规矩要求僧人,并且全国实行。 修缘是北边魏国人,当时梁武帝的政策也才颁布几年,对北边应该没那么大影响…… ☆、第005章 胡僧(四) 待到一切收拾妥帖,两人一妖在房中围着炉子坐下。阿柏丧着个脸,修缘没什么表情,但陶惜年的心情相当愉悦。 今日称得上道观里最热闹的时候,仅次于庾远道上山。庾远道每次上山,总是坐坐就走,山里没什么玩乐,他也不好强行挽留。 而修缘呢,至少得住个三五天吧。他不问,修缘不说,不说也好,不想说就不说。 陶惜年原是个爱热闹的个性,无奈上山后无人交谈,生生将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跟阿柏是没什么说的,他觉着阿柏是株药草,虽然懂人话,但不识几个字,也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好聊的。 但修缘不同啊。修缘就算没读书,至少读过经,又是从北边来的,再怎么说也能跟他聊聊北边的趣闻吧。这样一想,陶惜年就乐得不行,几乎就要犯了话痨。 转念一想,修缘话少,是个不喜欢说话的闷葫芦,问的太多惹人烦就不妙了。因此他连忙压下一肚子话。想了半晌,才起了话头。 “修缘师父,今年贵庚啊?” 修缘抬起头来,答道:“二十有四。” “那贫道就长你两岁了,呵呵……什么时候出的家?” “十年前。” 修缘似乎有些迟疑。 “家里还有人吗?” “有兄长,也出家了。” “原先是哪里人?” “洛阳。” “洛阳啊,甚好甚好,贫道真想去啊……” “……” “……” 两人一问一答,简直可以说其乐融融。阿柏看不下去,怒气冲冲地拍了拍桌子,披上斗篷,出去玩雪。 修缘有些诧异:“阿柏小兄弟是生气了?” 陶惜年笑呵呵道:“呵呵……哪里是生气啊,修缘想多了,阿柏是精怪,精怪不太能控制脾性,有时会怒气冲冲。他这是要出去玩雪呢……” 修缘定睛看陶惜年的眼眸,桃花眼,瞳孔深得黑不见底,眼睛黑白分明,很漂亮的一双眼睛。身上也没有奇怪的气息,只有股淡淡的熏香味,像是……梅花的味道。该不会…… 仿佛看穿他的想法,陶惜年连忙道:“咳,贫道可不是妖怪哟,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 “是贫僧唐突了。” 陶惜年摆摆手,笑说道:“无事无事,修缘是我与师父之外第一个见到阿柏的人,若是他人见了,恐怕会吓一大跳,将贫道也当作妖怪,哈哈哈……” 修缘有些许疑惑。陶惜年问来问去,将他年龄家事一一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 问了,却不曾问起昨夜山腰上的那场杀戮。昨夜是他将自己救起,必定见了那阿鼻地狱般的场景,为何不问? 难道不怕他带来麻烦? 陶惜年就是这样的个性,只顾高兴,早就把昨夜之事抛到脑后。他知道修缘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反正萍水相逢,他攒了一件善事,又得了乐子,岂不正好? 陶惜年问了一阵,修缘答了一阵,他见修缘脸色有些迟疑,怕是聊厌了,便起身搬了几卷书过来,道:“我这道观也没什么乐子,你若觉得无趣,就看点书吧。” 他将书放到修缘面前,又突然吓了一跳似的,连忙收起其中一卷,扔到背后,尴尬笑道:“……这卷拿错了,其余几卷你随意看,呵呵……”这卷嘛,便是他昨夜里翻的艳*情小说。若是让修佛之人看了,那可真是不好了啊。 陶惜年心里正在打鼓,只听得前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阿柏的声音。 “什么事?”陶惜年连忙收了符箓,拿上桃木剑,准备出去救阿柏。转眼一看,修缘已经不见了。 阿柏站在道观门口,两条麻杆细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在他前面围着三只身形高大的狼,狼眼里透出绿光,露出尖牙,张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要将他吃进肚里。 他能觉察出,这三狼并非山野里普通的狼,其中的头狼有点要成精的意思,身上有股妖气,这妖气令他感到害怕。 虽说都是妖,但妖也是有好坏之分的,他阿柏就是只纯良的好妖怪啊! 他往后退,想慢慢退回到道观里去,再顺势关上门。但他往后一步,狼便往前两步,他颤颤巍巍哭道:“死妖道,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我就要被狼给咬死啦,忘恩负义的东西……”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却退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前方的狼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他回头看,不是那死妖道,而是他讨厌的大和尚。修缘目光冷冽,直视前方,拿起放在门边的扫帚。 “何方妖孽!”陶惜年闻到了一股不祥的妖气,不过这妖气尚且不够纯熟,在他能对付的范围。 他随手拈了一张符箓,往妖气冲来的方向扔去,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详。登山石裂,佩戴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服,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正是一段杀鬼咒。 只见那符箓飘了一阵,正好落在头狼额上,紧紧贴了上去,爆出一阵火光。陶惜年又扔出桃木剑,那桃木剑仿佛有灵气一般,冲向头狼。那头狼瞬间皮开肉绽,炸得粉身碎骨。 其余二狼见头狼已去,长号两声,慌忙逃走。陶惜年走到阿柏面前,揉了揉他被吓得炸开的叶子,像救美的英雄一般,问:“没事啦,有没有受伤?” 阿柏见了陶惜年,如同怀春少女见到了盖世英雄,欣喜地尖嚎一声,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恨不得伸出舌头再舔几下。 陶惜年将他推下去,捡了根棍子,在那堆血肉里翻翻捡捡一阵,欣喜地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亮片,是这只狼妖未修成内丹前的精魄。 趁着精魄未散,他将这精魄捧于手心,催动内丹,这精魄便吸进他的身体,成为他内丹的一部分。自此,他的法力又多了那么一分。 可惜这狼太不成气候太好对付,若是这精魄再大上几分,他就能多增些法力。 完事之后,他甩了甩衣带,说:“可惜炸得太碎了些,不然就能吃狼肉了。阿柏,去收拾一下。” “是!”阿柏抢过修缘手里的扫帚,立马忙活起来。 修缘有些意外,陶惜年的道术看上去相当了得。他看向那两只狼消失方向,眉头微皱。 陶惜年脸上挂着笑意,得了精魄意味着法力的增强。他的懒惰习性使他很少出去猎妖,送上门来的妖精他自然很乐意享用。 他承认自己修炼的方式有些邪性,师父曾劝过几次,见他一直很小心,也没出过事,便由他去了。不成气候的小妖小怪的精魄完全不会对他造成影响,走走捷径有益无害,岂不甚好?至于再厉害些的结了内丹的妖,他对付不了,也就没试过化用他们的内丹到底会对自己有多大影响。 阿柏打扫完,蹦蹦跳跳回到陶惜年房中。陶惜年正坐在炉边往嘴里扔干果,见他回来,问:“修缘呢?还在干活?” 阿柏“哼”了一声,跑回去看,道观门前空荡荡的,没有修缘的影子。他又去了厨房和卧房,都没有。 “道长,他走啦,不见啦!”阿柏的声音有几分得意。 陶惜年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的下摆,慢慢走到道观门前,墙边放着的扫雪铲不见踪影,几个脚印消失在下山的路口。 他双手抱胸,仿佛在思考。 “不会的,过会儿就回来了。”说罢转身进了道观。 阿柏幽怨地盯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死妖道,有了新人忘记旧人,跟他聊得那么开心,问那么多话,都不同我聊几句……” 青龙山山腰,茫茫大雪将昨夜的修罗场覆盖,几只饿狼撕咬着断肢,方才逃跑的二狼赫然在列。看来方才是头狼不满于食尸,才领着两狼上山觅食。 修缘手握铁铲,站在上风口,风吹起他的斗篷,猎猎作响。 两狼见他,仰头发出两声长嚎。方才他与陶惜年在一处,那两狼是见过的,感觉到危险,边嚎边退。其余几狼亦不敢轻易上前。 修缘面无表情,跳下小坡,一铲将其中一狼劈成两半,鲜血四溅。他避开四溅的热血,没让血沾到衣裳。其余几狼低嚎几声,纷纷后退,转身逃命。 他没去看那几条慌忙逃命的狼,选了一处平坦之地,一铲下去,开始挖坑。半个时辰后,便挖了一个能容下近十人的大坑。 他先将穿便衣的几人从雪里抬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入坑中,双手合十,虔诚地盖上黄土,又覆以白雪,便看不出土地翻动过的痕迹了。 后又在稍远一些的荒地挖了起来,这个坑挖得比较敷衍,挖完后将剩下的黑衣人铲了进去,包括一个穿便衣的。 黄昏里又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大地上,将一切罪恶尽数掩去。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贫僧、贫道的称呼,其实魏晋时期和尚和道士都自称“贫道”,和尚也被叫做道人,后来(大约在唐代)和尚才改为自称“贫僧”。但在这里为了不出戏,就不吹毛求疵了,还是一个“贫道”一个“贫僧”吧。 ☆、第006章 姻缘 陶惜年从梦中中醒来,原只想小憩片刻,却睡过了头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 。他向窗外望去,雪地里透出昏黄的颜色,已经黄昏了。 阿柏贴在他大腿上睡得正香,他伸了伸腿,阿柏擦擦嘴,揉了揉他的绿豆眼,问:“什么时辰啦?” “去做饭!弄点好吃的。” 阿柏闷闷不乐地起身,说:“就知道指使我。我说啊,那大和尚古古怪怪,你可别救了坏人,积善不成成作恶了……” “坏人……”陶惜年摸了摸下巴,“应当不是坏人,有些古怪倒是真的。” 阿柏去厨房忙活,陶惜年撑伞,同往常一样,走出道观,站在下山的路口旁,眺望远处的建康城。 如今生活在青龙山上,进城不易,远离了原先红尘里繁华的日子,偶尔会觉得想念。 就在此时,修缘提着铁铲步伐沉稳地向他走来,风吹起他的斗篷,像个风雪夜里归来的旅人。 陶惜年向他微笑:“回来了?” 修缘点点头,将铁铲放回原处,向陶惜年目光之处望去,那是比洛阳更繁华的建康城。他与他并肩而立,迎着黄昏中的风雪。 “你不问我去了何处?” 陶惜年淡然道:“你若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不过……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知。” “道长是明白人。我去处理山下的尸首,以免带来麻烦。” 陶惜年挑眉,正要等着听戏,然而修缘竟就此打住。陶惜年见铲子没了,自然知晓修缘是去收拾尸首,然而黑衣人和便衣人之间的恩怨他是猜不出的。修缘不说,定是不想说,甚至不能说。那便只能算了。 啊,好无趣。 饭毕,陶惜年督促修缘喝了一碗汤药,对阿柏勾勾手指,说:“阿柏,去拿药箱。”然后又转向修缘,“我帮你换药。” 阿柏两只细瘦的手臂搬着一个笨重的药箱摇摇晃晃走来,重重地放在陶惜年面前。修缘面无表情,伸手解了衣带。陶惜年将紧缚着的绷带一圈圈解开,修缘后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经合口了。 陶惜年伸手轻轻戳了戳,问:“疼吗?” “有一点。” “好的真快。” 阿柏在一旁阴恻恻道:“用了我的叶子,自然好得快……” 修缘诧异地回头看阿柏,大约猜到什么,道:“多谢二位,否则我这刀伤没有月余是好不了的。” “哼哼哼……岂止是月余,若是不救你,你早在冰天雪地里冻成棍了……哎哟,死妖道!你又捋我叶子!” 陶惜年笑嘻嘻地捋了一小把叶子,合着别的生肌止血的伤药,碾碎了,敷在修缘的伤口上。 修缘问:“摘了阿柏小兄弟的叶子,会不会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阿柏跳脚。 陶惜年安抚了一下阿柏,说:“去山顶取点雪来,给你煮茶喝。” 阿柏听了立马忘记先前的不快,咧着个嘴,抱着罐子冲出门去。 等阿柏走了,陶惜年对修缘道:“不用担心,你好得很快,明日便用不着阿柏的叶子了,安心修养。” 阿柏很快就抱着满满一罐子新雪回来,忙不迭地从柜子里拖出一套茶具,放在矮桌上,又将小火炉移了过来,期待地看着陶惜年。 陶惜年用清水净了手,从茶饼上掰开一小块,用竹聂夹着放到火炉上方炙烤,待到茶叶微微发红,便放进小钵中,以茶杵尽数捣碎。 阿柏拿来煎茶用的小砂锅,将新雪倒进锅中,放在火上化开,待雪水沸腾,依次放入大枣、桂皮、陈皮、薄荷、干菊花、枸杞。半刻钟后,陶惜年将细碎的茶叶分装到三个茶碗中,浇入沸汤,屋内瞬间漂浮着茶叶的香气。 阿柏沉醉地嗅着自己的茶碗,茶叶是有利于他精进的。此外,他很喜欢看陶惜年煮茶的模样,修长白皙的手指不疾不徐地完成着煮茶的工序,让他觉得牙齿痒痒,好想冲上去咬上一口。 片刻,陶惜年以扁平的竹勺撇去茶碗上的些许浮沫,一道八宝茶便完成了。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阿柏端起茶碗嗅了嗅,想伸舌头进去舔一舔,但是怕烫,生生忍住了。修缘也端起茶碗,沉默地注视着漂浮在茶碗上方的茶叶和花瓣,静静地等茶稍凉。 陶惜年问:“修缘,北僧喝茶吗?” 修缘摇摇头,说:“茶叶在北边很金贵。” “在南边也很金贵啦,一块茶饼几百钱,道长用的茶饼是蜀中茶,一大块茶饼要一两银呢……”阿柏觉得修缘没见识,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茶在北边是什么价?”陶惜年兴致勃勃地问。 “像这样一块上好的蜀中茶饼,约莫白银三四两。茶少,时常有价无市。” “果然金贵。”这样的茶,他一年不过买一次罢了,若是喝完了,便买稍便宜一些的茶陵茶来代替。以他坐吃山空的现状,若是这茶卖到三两银,他是万万不能买的。 “道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吧?” 陶惜年想起往事,尴尬地笑了几声,说:“曾经是,但早已家道中落。修道之人,何来富不富贵之说?富贵只不过是浮云罢了……” 自然不是!有钱多好,能买更贵的茶饼。陶惜年心想。 修缘听出陶惜年不想说家事,便止住了话头。 陶惜年又絮絮叨叨问了修缘一阵北边的情形,修缘一一答了,陶惜年伸了个懒腰,见阿柏正在打瞌睡,觉得是时候睡了,便让阿柏去给修缘生炉子。 “我不冷,不需要炉子。”修缘简单地道别,起身去了隔壁。阿柏乐得清闲,钻进坛子里不出来了。 陶惜年打水洗脸泡脚,越泡越觉得有几分清醒,料想是茶水喝多了。真不该晚上喝的。 对了,今年的姻缘还没算呢。虽然每回算都是天煞孤星的命,半点桃花也无。 陶惜年昏昏地就着自己的八字伸着手指掐算了一阵,突然间停了下来,有些疑惑。 红鸾星……动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激动差些掀翻了脚盆。 他再算了一次,没算错啊。 莫非他算的根本就不准? 他叹了一声气,倏地,一双桃花眼突然亮了起来。 没准是真的呢! 翌日,修缘依旧起得很早,陶惜年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将道观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就连陶惜年房中那块染了血迹的地毯都被他拆走拿去洗了。修缘什么时候进来的,陶惜年根本就不知道。 走到元始殿里,陶惜年往头顶方向望去,房梁上干干净净,那只大蜘蛛和蜘蛛网已经被清理走了。他嘴角抽了抽,他就盼着那只蜘蛛快些成精呢。若是个良家妖精,可以和阿柏一样给他当个跟班,若是个坏妖精,当然是一脚踩死然后吸收精魄啰,怎么都不亏嘛。 啊!都这会儿了,也不能告诉修缘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 他需要这只蜘蛛吧?估计早就被修缘踩死…… 咦,不对,修佛的怎么能杀生呢?哎,也许修缘将它赶走了吧。 陶惜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只觉得整个道观焕然一新。 青龙道观建成也就六年,还很新,师父在的时候,至少过年要大扫除一次。自从师父走了,是再也没有仔仔细细地打扫过了。他突然有些得意,救了个修缘回来,既积善一件,又得了这么多好处。好人果然有好报,古人诚不欺我! 他在元始殿里点了香,又换了新的贡品,虔诚地跪地祈祷。 “元始天尊在上,保佑弟子寻得良配,如若事成,定当勤于供奉……” 念念有词一阵,陶惜年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的下摆,决定去看看修缘在做什么。转身一看,阿柏竟翘脚坐在门边,仿佛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绿豆眼骨碌碌转着,长着大嘴:“你怎么又求起姻缘来啦?”有情况啊。 陶惜年清了清嗓子,反问道:“不行吗?” “你又给自己算姻缘了?” 陶惜年神秘一笑,不再搭话,问:“修缘呢,他又在干什么?” 阿柏急得大叫起来:“你该不会是……准备跟那只野秃驴好了吧?龌龊!” 陶惜年连忙捂住阿柏的嘴,道:“嘘!小声点,胡说八道什么?我才认识他几日啊,你这小妖怪哪来这么多邪心思……” “唔……那你……那你求什么姻缘……”阿柏掰开陶惜年的手指,断断续续小声说。 “咳,难得算到自己有一次红鸾星动,我想……说不准我修道这么些年,命数已经改了呢。”陶惜年难得地有些羞涩。 “呸!命数哪是那么容易改的?别又祸害姑娘。假如再娶一个,又被你克死……这就是害人了。” 陶惜年明亮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有些丧气。他跟三任未过门便气绝身亡的妻子他是没什么感情的,只觉得有点愧疚。若真的寻得一个喜欢的姑娘,又被他给克死,他真要伤心欲绝了。 他转身,又插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祈祷道:“元始天尊在上,弟子愿尽心竭力为善三百,请保佑弟子早日修得地仙……” 阿柏在一旁抖腿,仿佛总算满意了。 “修缘呢?我刚刚转了一转,没见他。” 阿柏哼了一声,说:“后院喂鸡,勤快着呢。” 知道了修缘的去处,陶惜年转身回房,在蒲团上盘腿坐好,呼吸吐纳,修炼起来。 阿柏在小院的空地上跳来跳去,用修缘扫起来的雪堆做了个雪人,又乒乒乓乓把雪人打碎,顺便在上边踩几脚。 修缘把他的活都干了,好无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南北朝时期茶还是比较稀有的,也少有人有喝茶的习惯。除了南边贵族子弟喜欢喝茶玄谈,其余的喝茶群体就属僧道了,因为喝茶能令头脑清醒,思考哲学问题,哈哈。 中国人喝茶的习惯是据说在唐玄宗天宝年间才开始在我国大范围流行起来的,而且多半是大杂烩状态,类似于八宝茶吧,除了茶叶外还会放许多东西进去。 陶惜年的这种烹茶方式,《广雅》里有记载:“荆巴间采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色赤,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之。” 对的,没看错,茶水里还带放葱姜的,口味太重了…… ☆、第007章 下山(一) 陶惜年入定了两个时辰。见修缘还不曾回,有些好奇,便抬脚往后院走去。 后院他是很少去的,阿柏在后院养了十几只鸡,他既不喂鸡也不劈柴,自然就不去了。 空气中传来柴火燃烧的的噼啪声,鸡窝里隐隐有鸡在咕咕。他放眼望去,修缘站在围栏外的空地上,正在烧火。旁边堆着一大堆辟好的新柴,还有一小堆湿淋淋的木炭。 陶惜年这下明白了,他在烧炭呢。 修缘转过身,见陶惜年站在身后,道:“我见厨房里木炭不多了。” 陶惜年想了想,前几日阿柏确乎说过柴火和木炭都不多了来着,是他不想管,选择性失忆了。 “修缘一来,阿柏都闲得无事可做了呢。你是客,不用忙前忙后的,我这个做主人的,多过意不去……” 陶惜年有些许羞愧,这几日他仿佛多了一个全能家仆,原先家里四五十个仆从,仔细想想,竟没一个比得上修缘能干。 “无妨,活动活动筋骨。” 雪已经停了,冰雪融化正是最冷的时候。修缘看向山下,道:“山上的雪该化了。” 陶惜年知他要走,说:“你的伤还没好。” 修缘浅褐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好得差不多了,后日下山。” 正月十一,天朗气清,冰雪消融。 天刚蒙蒙亮,修缘便穿上已经补好的僧袍,准备下山。走到陶惜年门前,他犹豫了一阵,转过了身。 昨日已经道过别,今日还早,那人正睡着,便不打扰了吧。 “哎,修缘?你等等,我也要下山,我们一道走吧。” 话从门那边传来,室内乒乒乓乓响了一阵,坛子翻倒了,阿柏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死妖道,今天起这么早做什么啊……不是说正午再下去的……嘛……” 陶惜年打开房门,只穿着一身亵衣,头发未束,然而精神是很好的。他往手心呵了口气,搓搓手,说:“我许久未曾出门,米和油盐都不够了,正好跟你一道下山。你等我啊,很快就好!”说完又走回去踹了阿柏一脚,“快起来收拾东西!” 陶惜年知道修缘定会起个大早,因此没提要跟他一同下山。谁知今日天还没亮他便莫名地醒了,辗转反侧睡不着,听见隔壁开门的声响,便立马跳了起来。 修缘站在门外,也不知能帮上什么,干站着。陶惜年在箱子里翻翻捡捡,可能是衣裳太多,找不到满意的,翻了快一刻钟,才终于挑出一套。突然想到修缘站在门外,对他微微一笑,关上了房门。 阿柏赖在地上不想动,反正他又不需要梳妆打扮,连衣裳都不用换,等陶惜年弄得差不多了再去收拾也不迟。 陶惜年换上衣裳,对着铜镜梳头。阿柏侧着脑袋看他,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死妖道,你今日穿得好骚气啊!” “你懂个屁!” “还想着你的桃花运呐!不要想啦,痴心妄想……” 陶惜年不理他,梳了个高髻,戴青色玉石小冠,插了檀木簪。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两裆,领口绣着白梅图案,衣料通体织有暗纹,华而不俗。腰束得很紧,将紧窄的腰身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显得腰细腿长。衣裳下摆和袖子都较为宽大,很是飘逸。 这衣裳他从前挺喜欢的,上山之后便极少穿了,如今穿来与从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 别无二致,只是稍短了一分。看来几年间他的体态变化不大,只是稍稍长高了一些。 “穿这么薄,冷死你!” 陶惜年又挑了件茶白色厚披风罩在外边,说:“这样总该不会冷了吧?” 说完又想起修缘还在等他,连忙去厨房弄了点热水,匆匆洗漱,然后整整齐齐地站在修缘面前,整个人精神抖擞丰神如玉,哪里像是个上山清修的道士,分明就是金陵城中风流俊朗的王孙公子。 修缘仿佛有一丝惊讶,又即刻恢复了淡然的神色。陶惜年有些不好意思,道:“修缘啊,真是让你久等了……” 阿柏站在柱子后面,背起一个小竹箱,也准备好了。他阴着脸道:“这哪是下山采买啊,分明是下山勾人……” 阿柏将小竹箱递给陶惜年,自己则脱水一般缩成一个小团,跳进竹箱中,几乎没什么重量。陶惜年背起竹箱,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道观。 见修缘两手空空,陶惜年问:“修缘,用不用带点干粮路上吃?盘缠够吗?有地方住么?” “道长无需担忧。” “那……我能知道你要往何处去吗?” “光宅寺。” 陶惜年哦了一声,“光宅寺,好去处。那是当今圣上的旧宅,后来改为佛寺。听说圣上时常去光宅寺进香,偶尔留宿小住。” 行至山腰,修缘的脚步似乎慢了下来,看向一处薄雪覆盖的平地,仿佛有几分留恋。陶惜年左看右看,看到一处未化的雪堆里露出一小截狼尾。他眉头微蹙,步履不变,一路跟着修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柏也会搭上两句,等过了山腰到了山麓,怕人看见,便安静了。 临近山脚,几个附近的樵夫在山麓处砍柴,其中一个乱发老头盯了陶惜年半晌,喊道:“这不是青龙山上的……智……智障道长吗?今儿个不穿道袍啦!怪俊俏的嘞……” 听见老头喊话,几个年轻的樵夫也回过头来,去看陶惜年。 竹箱里传来微微窃笑,陶惜年在心里几乎将这老头全家问候个遍,皮笑肉不笑道:“老人家,您记错了,贫道道号弃智。” 老头儿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哦……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儿记性不好……” 陶惜年:“……” 还没下山就逢此一遭,陶惜年黑着脸继续往前,修缘嘴角抽了抽,没有回头。 进了城,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也要分别了。 修缘朝陶惜年拱手,道:“陶道长,这几日承蒙照顾,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定当报答。” 陶惜年也朝他拱手作别,心里居然有几分不舍。他道:“有缘再见,祝君平安。” 目送修缘离去,陶惜年转身走向集市,去买需要的物品。 春节过后大街小巷依旧热闹,人群来来往往,如鱼在水里穿梭。集市上小贩争相叫卖,是一派平和而繁华的景象。 油盐酱醋,半袋粳米,一小袋麦粉,两斤猪肉,一斤香菇,一斤红枣,三斤橘子,半斤冰糖,二两枸杞,松子糖,芝麻糖,桂花糕,绿豆酥……按理说箱子该很沉了,但事实上陶惜年能感受到的重量大约只相当于这堆东西的三分重。 这竹箱是师傅给他留的法宝之一,可以装下小半间屋子的东西,而且能减轻重量。陶惜年每回下山,必定要带上它,可以省下一笔脚夫钱。若是没这竹箱,要让他自己拎这许多用资上山那是不可能的,少不得要请人去搬。请个脚夫至少要花掉五六十文,更别说天寒路滑,还未必有人肯上那青龙山去。 陶惜年买了许多东西,阿柏在后面哼哼,小声提醒:“差不多啦,再多你背不动了!” 陶惜年自觉并不太沉,还想再装点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之后又是半月一月下不了山。略略思忖一番,往东市走去,打算逛逛从前喜欢的店,买几卷书回去。 陶惜年正在玉石铺里看玉佩,当然啦,必定是光看不买的。他爹给他买过几块,不过照势头看,再过个几年,说不得要典当出去,再新买是万万不可的。 “哟,这不是惜年吗,换了身衣裳,险些没敢认。怎么,不想当道士了?” 他转头去看,一身锦衣华服的庾远道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远道!”陶惜年惊呼,“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碰上你了,方才还想着置办完需用若是天色尚早便去府上拜访呢!” 呵呵,高兴是高兴,但绝对不会去府上拜访的。 庾远道几年前娶妻生子,现下有一子一女,少不得要给点压岁。几十文钱肯定是拿不出手的,几百文钱也不行,太笨重,一个孩子至少一两银比较合适,两个孩子就是二两。这些钱对于富足的庾家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他回忆了一下钱袋里的剩余,大约只有三两银和六七十文钱了…… 若只是下山买点需用,这钱够他花小半年的。 只能说,幸好庾远道是一个人出门。 ☆、第008章 下山(二) 庾远道还同旧时一般,见了陶惜年便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 “你要买玉佩?” 陶惜年连忙摇摇头,说:“不买。我想去那边书舍看看,远道,你要去吗?” 庾远道从怀里掏出两个金锭,掌柜立马满脸堆笑地从柜台里拿出一只锦盒,当着他的面打开,红色的锦盒里躺着一只相当精致的玉佩,通体晶莹剔透,雕工了得。 “庾公子,这是您定的玉佩,跟先前约定的一模一样,您验验?” “不必了。”庾远道将锦盒收进锦袋中,挂在腰间,转头对陶惜年道,“给鸿儿定的,他想要玉佩了。” 鸿儿便是庾远道的儿子。 “鸿儿快五岁了,紫鸢……七岁了?” 庾远道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都去看过,紫鸢出生他送了一对银镯,鸿儿出生那年,他下山送了一把小银刀作为礼物,后来便没见过两个孩子。 庾远道点点头,揽着陶惜年出了玉石铺子,往书舍的方向走去。陶惜年慢慢地欣赏字画,庾远道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 “你此番下山,不回去了?” “哪里哪里,我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穿了旧时的衣裳,让你见笑了。” “比那寡淡的道袍好看多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风流陶郎。” “哎,回不去了,还拿多少年前的事情说笑……” “十年前,我们一帮金陵子弟出门闲游,姑娘们看得最多的便是你……”庾远道说到这里便打住,接下来的事情对于陶惜年来说并不愉快。 “如今我都一把年纪,哪还有人看?若不是个煞星,早跟你一样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你如今与弱冠之时相比,并无多大变化。若说你刚及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 弱冠,连我都信。” 陶惜年大笑几声,说:“别笑话我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尽说些奇怪的话。” 他掏了二十文买了一本志怪,山中岁月无聊,买点书以作消遣。 两人走出书舍,打算去饭馆一聚,一个小厮急匆匆跑到跟前,叫了声“大人”,行了个礼,伏在庾远道耳边说了几句。庾远道的脸色立马严肃了几分,说:“知道了,你先行一步,我即刻便赶回去。” 陶惜年知道庾远道在宫中高就,似乎是散骑常侍,是能经常见到圣上和太子的。此时有人来寻,怕是宫里有事急召。 “有急事?” 庾远道叹了口气,抱怨道:“这个年过得不安生……” “怎么?” “圣上于南郊祭天,出了点事情。” “有人行刺?” 庾远道点点头,又慢慢摇头,说:“差不离多吧,真是一桩怪事,不知来的是谁,救的又是谁。当日有一队人马先陛下去了南郊,路上遇伏,却又来了几人,将那几名刺客给赶跑了。陛下到的时候,先行的那队人还有一人奄奄一息,话还没说完便咽了气。我们只知曾有两队人马先后到来,一队杀人一队救人,然而这两队人马是什么样子,来自何处全然不知。那几日大雪,将这些人的足迹都掩了去,去往哪里也不得而知。而圣上居然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安然完成祭天大典,幸而没有出事……” “真是奇怪啊……” “正是,这几日群臣正秘密议论这两队人马究竟从何而来,说来说去也没个准,查来查去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怪事一桩。这不,又召我去议事了。其实我人微言轻,只不过干看着罢了,去不去都一个样……” “知道这事的人多吗?” 庾远道摇头,说:“不多,没对外传,你也不能说。” “哈哈,我可不是多嘴多舌之人,再说我一人住在山上,也没人说去。我这一路没听到有人闲聊,应当是未曾传出去吧。对了,圣上……是哪日祭的天?” “初七。” 陶惜年喃喃道:“哦,初七啊……那日好大的雪呢。” 两人边走边说,走了百八十米,庾家仆从正候在车马旁。陶惜年知道他要走了,拱手道别,说:“下回下山,定去你府上看望嫂子和你一双儿女。” 庾远道颔首笑道:“那我定然倒履相迎。” 车轮缓缓滚动,陶惜年目送庾远道往台城方向,转身,向南而行。行人纷纷向他行注目礼,仿佛是第一次在建康城里看见这样俊俏的郎君,待他路过便低声交头接耳,但没人认得他。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南郊陶府附近,才有人认出了他,正是前些年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大煞星陶家郎君,他还跟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陶惜年心里想着事儿,没注意到别人的目光。以前年轻那会儿,他也是不在意的。偶尔见漂亮姑娘偷看自己会心里得意一阵,得意完了颇感无趣,也就不得意了。 阿柏一直在睡觉,感觉到外边静悄悄的,小心翼翼伸出一只绿豆眼去看,见陶惜年走在巷中,四下无人,便问:“道长,你往哪儿走呢?” “回家一趟,钱快花光了。” “哦,拿了钱可不要乱花,免得再过几年连饭都吃不上……” “知道啦。” 走到陶府门前,牌匾都旧了,许久未曾擦拭,积了一层灰。门上挂着锁,他翻了一阵找出钥匙,打开大门,走进这个他住了近二十年的家。 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他有些感慨,小声道:“阿父,孩儿回来了。” “陶小郎君,您回来了。阿喜听到门锁响了,就猜是陶郎回了……”阿喜满是皱纹的脸带着欣喜的微笑,迎接主人的到来。手里还拿着扫帚,显然方才正在干活。 陶惜年正怀旧,没注意到阿喜的脚步。他原以为阿喜回乡下本家去了,不会这么早回来,便开了正门的锁。若是平日里,他往后门进了便是。 “阿喜,这么早便回了。” 阿喜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毕竟只是族兄家,不好意思久住,还是陶府住得惯……” 陶惜年从钱袋里拿了一两银递给阿喜,说:“阿喜,你回得正好,收着,这是工钱。” 阿喜连忙摆手,说:“陶郎君,上回年前给过了,还没花完。我一个老头,花不了多少……” “收着,我这次走后,恐怕好些日子不会回来了。” 阿喜这才收了银子,见天色不早,问:“陶郎君,今日住下吗?阿喜收拾收拾。” 陶惜年看了天色,已经快到黄昏,今日逛了一天,再上山太累了,便点点头。正好许久未曾回家,就住一晚吧。 趁着阿喜去给他打扫房间,他走到他爹房中,这里也许久未曾打扫,地板上积了一层薄灰。他关上门,将竹箱放下,阿柏跳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冰糖,正舔得起劲。 陶惜年将他爹床边挂的他娘的画像取下,慢慢移开几块砖头,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箱,上面挂着一把银锁。他找出钥匙开了锁,箱子里放着他所有的家产。 他拿出来数了一遍,还有二十两金。除此之外,箱子里躺着一对金镯一对玉镯,几个金簪银簪,是他娘留下来的首饰。还有几块玉佩,是他爹的。他拿了二两金,将别的都收了回去,锁上银锁,将一切还原。 他爹娘的东西他是不想动的,留着作个想念,宅子是他爹留给他的,无论如何也不想卖。但这二十两金,省吃俭用也就够花十几年,最多二十来年吧。若真的坐吃山空,等到他年老之时,定当穷困潦倒。 他想了一阵,做生意他毫无经验,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耗费的精力也大,将宅子租出去倒是个好办法,这么大座宅子每年的租钱够他花用了。但他又有那么些执拗,不想让别人住他和爹娘住过的地方。 趁着天色暗了,他乘着桃木剑升到房顶,俯瞰陶府。摸着下巴想了一阵,觉得将几个院子隔开来是个办法。他和他爹的住处还有书房等都不租了,将原先下人们住的后院和客人住的西院租出去。这样一来便不用担心有人多手多脚,拿走他和他爹的东西。 阿柏缩得小小的趴在他肩头,问:“死妖道,你想什么呐。” “我在想,把陶府的几个院子隔开,租一部分出去,交给阿喜打理。” “终于想通了啊,是得想办法挣钱了,不然你这金贵命哪过得下去哟……” 陶惜年双手环胸,道:“看来此次要家中住上几日了,明日去找几个工匠来把院子隔一隔,隔完了院子还得招租。” 阿柏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别想着你的桃花运误了正事!” 陶惜年拍了他一下,说:“无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 才不是君子,你是死妖道!吃一点苦就会死的死妖道!” “闭嘴!” 晚上阿喜准备了一桌简单的饭菜,陶惜年也将集市上买的点心拿了出来,凑合着吃了一顿便饭。饭后跟阿喜说起此事,阿喜忙不迭地答应,说一定会帮他打点好一切,照看好陶家家宅。 陶惜年道了谢,回到自己房中,躺在熟悉的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乎,从床边箱里拿出来几卷小人画,慢慢地看了起来,脑海中却浮现出几日前大雪中的场景。 正月初七,正是他救起修缘的日子。 “死妖道,想什么呐。” 陶惜年摇头:“没什么,我吹灯了,赶紧睡觉。” 阿柏没了坛子,光明正大地缩在陶惜年的床边,卷着一小截被子,闭上了眼。 ☆、第009章 光宅寺 建康城西南,幽深民居之中,坐落着一座佛寺,这便是当今梁帝故宅所改建的佛寺——光宅寺。 寺内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光宅寺后门深巷中,却寂静无人。几株枯黄的墙头草,在寒风中微微倾倒。 “大人……”慧文眼见四下无人,小声问,“于侍中派遣的影卫全没了?”他用的是鲜卑语,即使有人听见,也只道是两个胡僧在用胡语交谈。 “解决了。”修缘浅褐色的眸子不带任何感情,短短几字,省去了一路的艰辛。 “一个都没留下?”慧文仿佛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若是漏了一人回去,于侍中便猜得到是我们在动作,少不得闹得满城风雨。还好大人来得及时将他们解决干净,当真是辛苦大人了。对了,大人的随侍呢?” 修缘的神色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落寞,道:“也没了。圣上有何指示?我的信鸽回了北边,暂未飞回。” “在下收到上面的命令是五日前,命在下协助大人进入光宅寺,并保护大人周全。这几日未曾收到命令。” 修缘点点头,道:“那今后便有劳你了。” “大人,今日天色尚早,何不先行去寺里报备?” 修缘眉头微蹙,从怀中掏出一块又皱又破的纸,道:“度牒烂了。” 慧文叹了口气,接过那皱巴巴的度牒,上面除了血迹,还有被水晕染的痕迹,又破破烂烂,几乎看不清几个字。凭这样的度牒,是进不了光宅寺的。 “大人是受了伤么?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无妨了,幸而遇人搭救。” “那人……” “那人不知,你大可放心。” 慧文点点头,说:“那委屈大人先行在附近客栈住下,光宅寺不比其余寺院,寺内僧人盘查极严,慧文先想办法为大人再做一份度牒。若黑市做不了,那便只能等洛阳官府和白马寺重制一份,托人带来。” 修缘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言毕,二人结束了短暂的交谈,慧文进了光宅寺,修缘则一路往南,找个僻静之处,住下歇息。此处环境简陋,但价格便宜,也不易引人注目。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所带银钱不多,管账的属下亦已殒命,能省则省吧。 陶惜年说做就做,翌日便先上街贴了两张招租条,又寻来几个工匠,加班加点砌砖修墙,将几院隔开,又在墙边留了门,挂上锁,将钥匙交给阿喜保管,自己亦留了一份。 后院的家仆房有二十间,每间房至少可住两人,最好的一间留给阿喜,剩下十九间都可以租出去。考虑到陶府地处南郊,租钱收的不贵,一间房每月租钱一百二十文,短租按一日八文钱算,比住客栈划算得多。 建康城里外来客多,不到一日,他便租出去十几间。有建康城里做小生意的商贩,有前来游玩的穷书生,有暂时歇脚的南北小商旅,有长期出卖力气过活的脚夫,亦有附近的掌柜为安置手下伙计来此租房,一时间沉寂许久的陶府热闹了起来。 陶惜年忙不迭地做登记,五铢钱收了一堆,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等租客陆陆续续搬了进去,他站起身来,扭扭僵硬的脖子,数了数剩下的房间,居然只有三间未曾租出去。 想不到陶府地处城郊,依然有众多租客前来租房。 有了租钱,从今往后应当是不必担心花用不够了。他正准备将钱匣子和写字用的矮桌收走,又来了一队旅人要短租,这回他家后院的房就全租出去了。 他掐指一算,若是一年间绝大部分时间都能满客,光是后院的家仆房一年就能挣两万多文,相当于二十几两银,恍如一夜暴富。 陶惜年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笑了,抬眼望向西院的客房,心里盘算那处该租多少。 西院客房共六间,他爹好面子,都修葺得不错,仅比主人住处稍次一些。他爹在的时候,他家亲戚还时常拜访,他爹死后,他又上了山,断了尘缘,亲戚是不会来了。这西院整租出去够得上一个小富人家居住,收贵了怕找不到租客,一月一两银比较合适。不过整租不一定能立马租出去,还是散租来客快,散租的话,一间房收二百文一月…… “死妖道,你不饿吗,我快饿死渴死了……”阿柏的声音幽幽从他胸口处传来,他正缩成一个小团蜷缩在陶惜年的胸口。 经他提醒,陶惜年想起自己从正午就没吃过东西,才觉得腹中饥饿。再看一旁忙碌的阿喜,也是大半天没进食了,心里有些愧疚,先给阿柏喂了水,将零钱交给阿喜看管,去附近酒楼订了五个大菜和好酒,悄悄先装了点给阿柏,又请阿喜好好吃了一顿。 深夜回到房中,阿柏幽幽道:“你要住几日呐,我每日里都躲躲藏藏,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一口……” 陶惜年摇了摇钱匣子,里面一堆零钱,有一千多文,沉甸甸的。他道:“还需两三日,西院的房没租出去,明日再找找租客。除此之外,我得给远道的一双儿女准备礼物。你若是呆不惯,明日我用一回幻化,说你是我请的帮手,让你光明正大坐着一块吃饭行么?” “真的?”阿柏的眼睛闪闪发亮。 陶惜年会幻化法,而且用的不错,只不过不能坚持太长时间,过一两个时辰要换一张符箓。 “真的,不过最多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你就继续老实待着,不准上蹦下跳。” “知道知道!你这回得把我变好看点哟。”阿柏两眼放光紧紧抱住陶惜年的大腿。 陶惜年嘴角抽了抽,说:“你就那副尊荣,变成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赶紧面对现实吧。” “哼!死妖道,一定是你法力低微,变不出好看的模样。” 陶惜年也懒得理他,边数钱边道:“对对对,你说的是,否则怎么只能坚持一两个时辰呢,所以把你变得丑一点也是合理的对吗?” “不合理!不合理!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 ”阿柏跳脚。 陶惜年拍了他一下,说:“明早还要干活,赶紧睡觉去!” 阿柏这才闷闷不乐地跳上了床。 深夜,简陋的客栈房中来了客人。修缘坐在床边,矮桌上的油灯十分昏暗,一灯如豆。 慧文俯首道:“大人,此处太过简陋,昨日属下思虑不周,没考虑到大人一路奔波盘缠可能不够,当真该死!” “无事,你起来吧。这处僻静,不易引人注目,倒也是个好地方。事情办得怎样了?” “属下去黑市走了一趟,花了些银钱造了一份度牒,但属下认为……这份度牒极可能骗不过寺监的眼睛。因此……已经飞鸽传书去了洛阳驿站,让我们的人找洛阳官府和白马寺重做一份度牒。” “要多久?” “一来一回,算上中途可能耽误的时间,至少十日。不过……自南郊祭天之后,梁帝一直待在宫中,大人晚些日子再进寺也无妨的。” 修缘点头道:“明白了。进不进寺都一样,那我便找一处先住下,顺便看看这大梁都城,将来某日好说与圣上听。”沉吟半晌,他又问,“北边有消息么?” 慧文摇摇头,说:“未曾收到消息。” 说完了该说的事,慧文该走了,他将钱袋取下,小心翼翼道:“大人,今日属下所带不多,他日若大人有需,请尽管吩咐。时辰不早,属下要回寺里去了,告辞。”说罢留下钱袋,轻手轻脚地走了。 目前修缘需要的正是钱。他打开钱袋,里面有四五块碎银,大约二三两重,够他用一段时日了。他想起青龙山上那人,他在那处留宿几日,又用了好些珍稀药材,于情于理该给他留些钱财。可惜当时他身上只有两块碎银,拿不出手。 想及此处,他又微微摇头,救人一命,岂是这点钱能够报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时代的金银五铢钱怎么个换算法,没有个准头,因为各单位之间的换算一直是有浮动的。根据王仲荦《金泥玉屑丛考》的说法,魏晋时代的金价一两金(魏晋时代是一斤十六两制,而非现在的一斤十两)合六千二百五十文。魏晋时代的银价这本书里没提,但根据其他朝代的银价来看,一两银合八百文到一千四百文不等,这里就大约按一两银等于一千文钱这么算了。 一文钱的购买力是多少,按米价估计,大约一文等于现在的一元。《金泥玉屑丛考》里没有记载魏晋正常情况下的米价,记载的全是天灾等非正常情况的行情,但唐代正常情况下的米价有记载,大约是四、五钱一斗,这样看来一文钱的价值和一块钱差不多。 不过当时的流动人口不多,租房绝对没有现在贵。文文中出现的各类物品价格,有参照的某人会根据情况参考,没有的就大致估一下价位,不见得准确…… ☆、第010章 租客 天色大亮,陶惜年才慢悠悠出了陶府,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童,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平平无奇面容寡淡,是让人过目即忘的长相。 虽然阿柏在陶惜年的障眼法下不怎么好看,但能光明正大走上街他还是很兴奋的,一路上扯着陶惜年的衣摆,笑得合不拢嘴。 “别笑了,给我好好走路!” 陶惜年先改了改昨日贴的招租条,又领着阿柏去逛东市。有了钱,买东西也多了几分底气。他打算给庾远道的两个娃一人买一件礼物,再一人包个一两银的压岁。 选了两个时辰,给紫鸢选了一支精致的簪子,给鸿儿也买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又选了两个精致的小锦袋,每个袋子里放了一两银子。 选好礼物,他仿佛解决一件大事,买了两串糖葫芦,跟阿柏一人一串,慢慢地吃了起来。又零零散散买了些需用,一人拎着一个小布袋子,慢慢地往南郊陶家走。 走进一条陋巷,两人正在打打闹闹,却突然冲出一人,在他身上撞了一下,飞快地向远处跑去,陶惜年一摸钱袋,果然没了。 他目瞪口呆,这贼还真会偷,他把准备送给两孩子的两只锦袋连同自己的都挂在腰间,那贼偏偏就偷了他的那只。他今日是出门买礼物的,钱自然多带了些,钱袋里有一个小金锭和几两银子,一年多的花用都在里面了。 “哎,抓贼啊,偷东西啦!”阿柏大叫,急得连忙冲上前去,然而他还是个孩童的躯体腿太短,根本跑不了多快。 陶惜年将东西一股脑扔给他,立马追了上去。在城里他不太敢当着人前御剑而飞,怕不了解道术的平头百姓将他当做妖怪,因此只能拼了命地拔腿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站住!你……你给我站住!抓贼啊!” 南郊人不多,这贼又跑得奇快,路人根本帮不上他。他喘着气心里将贼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却始终离他差了几米,他从怀里拿了一张定身符,想贴上去,无奈距离太远,总差了一点,若是没扔准,祸害了别人,那可就糟了。 穿过两条街,他逐渐体力不支,见那贼又跑进一条陋巷,料定巷中无人,抽了桃木剑,三两下追了上去。那贼见他飞上了天,吓得瘫倒在地,他跳下桃木剑,揪着那人的衣襟愤愤道:“还……还跑不跑了,真是累死你大爷我了……” “大……大……大仙饶命啊!”毛贼吓得双目圆睁,舌头都打了结。 “钱袋交出来!”他恶狠狠道。 毛贼颤颤巍巍交出钱袋,陶惜年将锦袋塞进怀里,踹了他一脚,道:“走,跟我去见官!” “不,不去见官!好汉饶命,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还需要小的照顾……”毛贼伏在地上,颤颤悠悠的,仿佛在发抖。 “你跑得这样快,若被抢的是别人,钱哪还追得回来,放了你岂不是祸害别人?再说了,你这一身的力气怎么不去干点正经活?我想你家老小也不会稀罕抢来的脏钱吧,除非你一家子鼠蛇一窝!” 他正准备将这毛贼提起来,没料到他突然从衣领里掏出一堆粉末状的东西,全扔到陶惜年脸上。 “你!”陶惜年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刚换的衣裳,又被弄脏了。 他睁不开眼,一只手往脸上擦了擦,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的钱袋,只觉得腰间一轻,他给紫鸢和鸿儿准备的钱袋被那毛贼拿了。他伸手向前抓,却被那贼踹了一脚,他真是要气炸了。 耳旁传来毛贼嚣张的笑:“没想到你这面首似的男人,跑得还挺快,学了点妖法装起大爷来了……” 若不是要积善三百不能作恶,陶惜年恐怕真的会用妖法戳瞎他的眼。 不过……这会儿快瞎掉的人好像是他。 而且就在这当口,他的脑子还在乱转。这人居然知道“面首”是什么,真是意外啊。 就在陶惜年打算暂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4 时放弃那两只锦袋之时,只听得前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毛贼的声音消失了。他能感觉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在向他靠近,意外地,并没有感觉压迫,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这人不是那毛贼。 “陶道长,你的钱袋。” 是修缘的声音。他在山上听了好几日,怎么会不记得? “修缘?” 陶惜年伸手拉住他的袖摆,修缘将那两只锦袋系回原处,扶着他的手,将他往一旁带去。 “去哪儿?”陶惜年问。他觉得脑袋有些昏昏的,尽管刚刚闭了气,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吸了一些粉尘进去。这毛贼对他撒的,恐怕是劣质的蒙汗药一类,能迷人眼睛,又能把人熏晕,一举两得。 “扶你去洗洗,先闭气,是蒙汗药。” 陶惜年跟着他,感觉像是进了间客栈,又上了楼,一双大手温柔地用沾湿的巾帕擦着他的脸,又细细擦了擦他的眼睛。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眼睛微微刺痛。他拿清水再洗了一道,眨眨眼,觉得好多了。 这时他方才看出,这是一间客房,楼层低矮,布局简陋,他转头看向修缘,道:“修缘,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现,那毛贼就抢了我的钱跑了。” “举手之劳。你们正好在客栈下面,我听见你的声音,便下来了。” “那贼呢?” 陶惜年从窗边望出去,那毛贼两眼翻白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流了一大滩鼻血,显然是被人打断了鼻梁骨。 陶惜年:“……” “你吸了蒙汗药,我送你回去。” 陶惜年点点头,指了指那毛贼,说:“拖他去见官,免得他祸害别人。” 两人起身往下走,客栈老板正在打盹,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先前发生的一切。陶惜年想起什么,问道:“修缘,你没去光宅寺么?” “去了,度牒被雪浸湿,看不清字,要等新的,只能住外面。你呢?” 陶惜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为何不回青龙山,笑道:“家里有事要处理,需留几日。” 修缘点点头,俯下身去,拖起那毛贼的一条腿,往前走去。巷子窄小,那毛贼的头磕在墙上,头顶上瞬间多了几个大包。 陶惜年:还真拖啊…… “道长,总算找到你了,我都要急哭啦!”阿柏总算跟了上来,手里拎着两个布袋,脸蛋通红,气喘吁吁。他见到修缘先是一愣,余光瞥见那被拖着的毛贼,立马上去补了几脚。 “道长,你没事吧?钱没丢?”阿柏围着陶惜年转,“眼睛怎么红通通的,不会是见了我感动得哭了吧?” 陶惜年赏了他一个爆栗,说:“那贼拿蒙汗药扔我,眼睛有些刺痛。” “啊,这臭毛贼!”说罢又上前补了几脚。那贼早已失去知觉,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到下一个街口,刚巧有官兵巡逻,陶惜年便将那贼交了出去。几个官兵听说此人有蒙汗药,在他身上搜了一阵,搜出一大包药粉和七八个钱袋,坐实了这毛贼的身份,一刻也没拖延,将他带走了。 陶惜年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连步履都轻快了。他们往陶府方向走,修缘突然停下,陶惜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自己贴的招租条: 南郊陶府有西院客房六间,布局优美,家用齐全,整租一两一月,散租一间房二百文一月,短租面议。 “你在招租?”修缘问。 陶惜年点点头,修缘上前两步,将那小条撕了下来。 陶惜年:…… “喂!大和尚,你干什么呐!” “租房。” 又走了一阵,路上贴的另外一张条也被修缘撕下,此时陶府也到了。 阿柏仿佛有些错乱,问:“大和尚,你撕一张也就罢了,干啥全给撕啦?好不容易贴上去的哎!” 陶惜年有点懂他的意思,问:“你是要整租对么?你一人……一间房便够了吧?” “整租,我喜欢清静。”说罢从钱袋里抓了一小把碎银子,拿起陶惜年的手,放在他手心,“先租一个月。” “你给多了,一两银便够了。”陶惜年掂量着重量,退了两块回去,但修缘怎么都不肯收,陶惜年只好先收着。也罢,之后再请他吃几顿饭吧。 几人进了陶府,陶惜年将一大串钥匙交给他,一共八把,包括西偏门和六个房间的钥匙,因为两人算是朋友,陶惜年还将西院通往自己所在的东院门钥匙也给了他。 “对了,修缘,你的度牒什么时候能好?” 修缘浅褐色的眼睛看向他,说:“至少半个月,兴许更长。” 陶惜年点颔首道:“时间这么长,比起住客栈,租房划算多了。你便安心住下,后院的阿喜是我家仆,若我不在,可以找他。” ☆、第011章 悲讯 深夜,寒风阵阵,修缘站在高处,静静伫立。 振翅声自北而来,白色的信鸽盘旋良久,仿佛终于认清主人,俯身而下,拍打着翅膀,停在修缘的肩上,用红红的喙,打理着身上的白羽。 修缘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将它捧在手中,伸手去摘它脚上的信筒,打开,信筒里竟是空无一物。 他的眉头微皱。是原本就未曾带来消息,还是消息早已被人劫去? 房中,陶惜年刚沐浴完,心情良好,手捧着一个黄铜小暖炉,正趴在床上看书。阿柏凑到他跟前与他一同看,不过阿柏根本认不得几个字,也就看个热闹。 “咳,我说啊……那个大秃驴奇奇怪怪,你怎么就这样同意租给他啦?” 陶惜年偏头看了床边的钱袋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看书,意思是有钱就可以。 “哼,没节操!” “不该管的事情就不管,闭着眼睛拿钱便好。” 他想他大概猜到修缘是什么人了,只是不想拆穿。他又不是忠心耿耿的皇室护卫,只是个与政治无关的平头百姓,没必要不是? “道长啊,咱们哪日上山?鸡都要饿死了。” “无事,它们饿了会飞出来吃草。” 阿柏:“……” 陶惜年挠了挠半干的发,说:“再等几日,等远道轮休,我好去他府上送礼。对了,明日再陪我去买一匹好看的绢,送给嫂子。” “哇,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哎,开始大手大脚地花啦,我可提醒你,你收的租早花没了啊……” “知道……啰嗦,给远道送礼不比别人,不能太寒碜了。几年也就送一次,多花点便多花点,不要太小气了。” 翌日,日头正好,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边,终于有了初春的气息。陶府里还有不少旧时的衣裳,倒不必操心衣物换洗不够。陶惜年换了一身稍轻便些的衣裳,带着阿柏幻化出的小童,去逛街。 刚走出陶府大门不远,便见一个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5 俊秀小僧,戴着斗笠,牵着一匹白马从西偏门进了陶府西院。阿柏好奇地伸头去看,他拉住阿柏,说:“赶紧的,都过了正午了,再不快点,傍晚赶不回来你又要喊饿。” “大人,您要的马。” 修缘站在西院假山前,没有穿僧袍,穿的是玄色便服,头上戴着斗笠,不像僧人,只像个走南闯北的江湖客。 小白鸽正在地上啄小米吃,一下一下,慧文来了也不抬头,完全是不怕生的模样。见小白鸽快啄完,修缘又撒了一小把米下去。 “北边有消息吗?” 慧文摇头,说:“自上次年前来了消息之后,便再没有动静。上面让属下听命于大人,属下以为……上面恐怕会只对大人传话……” 修缘微微摇头,道:“我的信鸽回来了,带回一支空信筒。” “什么?”慧文大惊,“是半路被人劫了?” “不像,飞星似乎不曾受惊。”飞星便是这只白信鸽。 他矮下身摸了摸飞星,飞星便朝他靠去,亲昵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有时没有消息比消息被劫更糟。慧文左思右想一阵,不敢胡乱揣测,只低着头等修缘说话。 “怕是朝中有乱,陛下暂时无暇顾及。我二人困在南梁,我的亲信亦全部殒命,无法北上打探消息。你手下之人呢?” “有几个,隐藏在市中,平日里不动,偶尔传话。其中一人已经动身北上,走的时间不长,未曾传回消息。” “知道了,你不能总在外面,回去吧,有事我会想办法告知你。” “是,属下告退。” 等慧文消失在巷口,修缘亦稍稍整理行装,牵着马往南边走。 “哎,你们听说了吗?北边出大事儿了……” 黄昏,陶惜年拎着一个大食盒,阿柏抱着一匹绢,慢悠悠地往南郊走。 “何事?”另一人问道。 陶惜年在酒楼旁停下,几个中年人坐在门口闲谈。 “我那亲戚是北边跑生意的,今儿个早上刚从北边过来,说北边皇帝崩了……” “崩了?这有什么稀奇,这些年崩了的皇帝还少么?咱们南边十来年前不也才易主?” 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劝道:“哎,别胡说,小声点!” “怕什么?四下又没有官兵……” 陶惜年站着听了一阵,阿柏疑惑地看着他,催促道:“不走啦?不走天黑了!” “知道啦。”他迈着步子往陶府走去。 北边魏主正值壮年,也从未听说他有疾在身,怎么好端端地便崩了? “小兄弟,这个给你。”陶惜年正在想事情,没注意到旁边递来的一张布告,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浅灰道袍的道士,正殷切地看着他,他只好伸手接下。 “小兄弟,贫道见你背着桃木剑,想必是修道之人,或有志修道。你看,北边天师道道场大会,若是有兴致,前去凑个热闹……”说完,见前方正好有个道人经过,连忙追了上去,消失在巷尾。 原来是传道的。 他借着黄昏的光线看向手中那张小小的布告:天师道场大会,请诸位道友六月初六于冀州相会。 “有意思。” “道长,你想去吗?”阿柏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很想去的样子。 陶惜年低头想了一阵,说实话,他还真的挺想去。北有北天师正宗寇谦之,南有茅山道陶弘景及南天师正宗陆修静,他师傅青云道长是个杂学派,既有几分天师道派的功夫,也学了几手茅山。虽然寇天师已故,但他想去北边见识正宗的北天师道术,看看这北天师与南天师、南茅山有何不同。 “再说吧,若要北上,得好好准备准备。” “我还没出过远门呢!”阿柏蹦蹦跳跳,很是兴奋。 陶惜年敲了他一下,说:“我还没说要去!” “去嘛去嘛,一直待在青龙山上也见不到什么世面,去了北边还能跟道友交流交流道术!” 陶惜年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真是拿他没办法。去北边,至少得买匹马,搭顺路的马车是很难的,时间难以掌控。一匹马,就算是劣等马堪堪能骑的,至少也需要一两金以上,更别提好马了。 他伸手开了门锁,西院里静悄悄的,夜幕降临也未曾点灯,修缘好像没在。他看了一眼手里拎着的食盒,心想可惜了,原本能一块吃的。 长江边上,一匹白马飞速奔驰而来,临近江边之时,修缘猛地拉了缰绳。白马嘶吼一声,打了个响鼻,小步原地踏着步子。修缘跳下马,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更望向长江之北。魏都洛阳远在茫茫江水之北,根本不可能望见。 就这样静静站了一刻,他朝向魏都洛阳的方向,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再抬起头来,眼中复杂而哀恸的情绪便隐了去,重回一片清明。在寒风中站了近半个时辰,他起身上马,返回建康城。 打开西院门锁,将马牵回马厩,为它添了些粮草。回到房中点上灯,矮桌上赫然放着一个食盒。他伸手开了盒盖,里面有一小碟点心,一碟牛肉,一碟青菜,和一碗饭。他的神色变得温和起来,用手碰了碰碗边,已经凉透了,至少是一个时辰前送来的。他在桌边坐下,慢慢开始吃那碗凉透的饭。 飞星飞了进来,在他脚边停下,咕咕叫着,嘴边还粘着一粒米饭,看来是已经被喂过了。他摸了摸飞星的头,翻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将信细细卷成一卷,塞进小竹筒中。 “去吧飞星。”他随手一扬,飞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振翅飞向北方。 今后朝中再如何变化,或许都将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寇谦之、陶弘景、陆修静都是南北朝时期着名的道士。在文中这个时代,寇谦之、陆修静都已逝了,陶弘景还健在。 ☆、第012章 情报 “惜年,来得真早,我还以为你至少下月才会来我府上。”庾远道爽朗笑着,揽住陶惜年的肩膀。 陶惜年将怀里抱着的绢递给他,说:“给嫂子的,可别嫌弃。” “哎,来就来,还带什么礼?你这清修之人,不是该带一柄拂尘,过来与我清谈么?” “说笑了说笑了,我哪会清谈啊,闲谈差不多。” 穿过前院到了厅堂,一路仆人引路,屋舍精美,仿佛龙宫仙殿。庾远道夫人徐氏坐在屏风后,几个侍女在旁侍奉,两个孩子正在玩投壶。 庾远道先将那绢递给屏风后的徐氏,说:“惜年送你的,看喜不喜欢。” 徐氏笑声传来,她摸了摸料子,说:“陶郎君眼光不错,妾身正喜欢素雅些的纹样。” “来,你们两个小的,还不过来叫陶叔叔?” 庾远道一说,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便停下游戏,乖乖地过来同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6 陶惜年问好。 紫鸢七岁,鸿儿五岁,两个孩子都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陶惜年笑着给他们分了礼物,送上迟到的压岁。 孩子就是孩子,见了礼物高兴得不得了,紫鸢更是跟侍女要了个铜镜,立马将新簪子簪到发髻上,将旧的簪子换了下来。 “十五都过了,还给什么压岁?你真是……” 庾远道刚要让孩子把压岁退了,陶惜年笑着拦住他,说:“给的不多,亦非年年都有机会给,就收着吧。” 徐氏道:“远道,陶弟都坐了好一阵了,你还不招待他吃些点心,喝些茶水?” “夫人说的是,实在是失礼了。” 侍女鱼贯而入,奉上新的茶点,陶惜年在桌边坐下,庾远道坐在右侧,两个孩子则在对面坐了下来。 紫鸢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陶叔,父亲说你在青龙山上当道士,可我觉得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 “那是因为我没穿道袍。但其实修道只需用心,穿不穿道袍都无妨的。”他最近住在家中,换洗的衣裳都是旧时的,一副王孙派头,自然不像修道之人。 “陶叔,父亲时常提到你,可你怎么不常来看看我们呢?鸿儿还是头一次见你,跟想象中的一点也不像。”这回发问的是鸿儿,在他的想象中,道士都是留着长胡子的老头,结果陶惜年比他父亲还年轻俊秀。 呵呵,常来少不得要花掉大笔银子,就算关系再好也得少来几回。 “我来过几回,紫鸢出生和你出生的时候都来过,当时你们太小,可能记不得了。” “你们陶叔要在山上修道,哪有空常来?要是想见他,便上青龙山去。”庾远道在一旁打趣。 没想到鸿儿反而兴致勃勃,简直想立刻上山,去见识一下陶惜年的道观是什么模样。陶惜年只好摸摸他的头,说:“鸿儿太小了,若是想去,等你长大些,我便下山接你去玩一段时日……” 几人其乐融融聊了一会儿,两个小孩仿佛觉得他描述的山林生活十分有趣,都一眨不眨望着他。 “大人,急报!”门外传来人声,一个使者急急入内,递给庾远道一封信件。 紫鸢和鸿儿同时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被急报打扰的次数太多了。庾远道接了信,匆匆看了,神色有些凝重,问:“宫里怎么说?” “卯时议会。”使者答。 “知道啦,我爹会准时去的。”鸿儿抢先说。 等送信的回去了,陶惜年问:“是什么事?还是上回的……” “不知。这回是北边截了探子,他的行李里只有一份度牒,别的什么也没有。严刑拷打之下,拒不交代。” 陶惜年心下一惊,若无其事问:“度牒?那不是出家人用的吗,这什么意思?” 庾远道摇摇头,说:“不知,或许他正准备给建康城里的同伙送这份度牒,而此人正是北边来的细作……” “咳,或许这份度牒是他自己准备用来混进大梁也说不定。” 庾远道点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 几人说了一阵,陶惜年觉着该留些时间让庾远道准备,便起身告辞。两个小的挺舍不得,眼巴巴看着他,想让他再留一阵,是徐氏劝了下来。 陶惜年与他们道了别,慢慢往回走。他不并想多管闲事,但此刻提醒一下修缘是有必要的。虽然二人立场不同,作为大梁子弟,他该用心维护大梁才是。而修缘……他恐怕不叫修缘吧…… “道长,你回来啦,我好无聊!”见他回到陶府,妖精状态的阿柏立刻扑了过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活像一只小狗。 “修缘呢?今日也出门了?” “管他呢,你天天念叨他!” 陶惜年去了西院,马还在,信鸽不在了,修缘也不在。他心不在焉地想了一阵,若是那人从实招了,修缘顶多能躲个几日。他想那份度牒上定是写了他的法号,官府或许会派人去各个寺院询问有没有叫这个法号的僧人曾经来此报备,而重点盘查的,定是梁帝常去的几间。 陶府离光宅寺也不远,都在建康城南边,他住在这里,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太危险了。 狭小的客栈房间中,慧文与修缘再次相见。 “大人,我们恐怕要沦为无人看管的弃子了。”慧文神色惨然,知道魏帝骤然崩殂后,这几日他几乎彻夜难眠。 “我已写信给崔大夫,请求他将这里的职务全然交付于你。” “大人?” “慧文,你在南梁已蛰伏多年,此处于你而言与北魏无异,上面没有指示,你便继续蛰伏,不用担忧过多。” “那大人呢?” “我请求革除一切职务,不再返回朝堂。” “何为?”慧文惊道。 “这是我的心愿。” “大人不是应该返回朝中继续效力吗?毕竟大人……” “朝堂的那一套,我不了解。旧主已去,便不在仕途上耽搁了。” 过了半晌,慧文俯首道:“属下明白。从今往后,大人便自由了……” 将职务进行简单的交接,修缘一身轻松走出客栈。从今之后,他不用再作僧人装扮。唯一感到些许不舍的,是修缘这个名字。 他喜欢这个名字。 陶惜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心里居然难得地生出几分急躁,等阿柏睡着,便去了西院,坐在假山后等。觉得无聊了,便用草料去挠那匹大白马的鼻子,弄得马儿喷嚏连连,要冲他撩蹄子。 陶惜年笑嘻嘻地左躲右闪,马被系在木桩上,动不了他分毫,只能嘶喊着冲他喷口水,可惜都被陶惜年躲开了去。 他左瞧瞧右瞧瞧,觉得这马不错,是匹好马,至少值三两金。原先他家里也有马的,用来拉马车,他上山那年觉得难养,统统卖掉了,那些马都没有这匹好。 听见远远有脚步声传来,陶惜年心虚地停下,不玩马,情急之下竟躲进房中。 片刻过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修缘的脚步声传来。躲在帘后的陶惜年简直想掐死自己,躲在这儿跟贼似的,跟他好好说一声不就得了吗?简直有病。 有人? 修缘不同寻常的直觉使他一进门便敏锐地察觉到帘子后有人,趁着那人还没动作,一个转身便掐住他的喉咙。 “咳……”陶惜年险些被掐个半死,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莫名其妙死掉的时候,修缘突然松开了手。他闻见了熟悉的梅花香气。 “陶道长?” “咳咳咳咳咳……险些被你莫名其妙掐……死……咳咳咳……”陶惜年咳得满脸通红,底气也去了一半。 修缘走到桌前点了灯,淡金色的光充盈着整个室内。陶惜年穿着一身便服,像是刚沐浴,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还未完全变干,脸蛋不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7 自然的嫣红,是方才喘不上气给憋的。 陶惜年喘着气,仿佛还没从那一刻惊魂回过神来,他打量了一下修缘,他没有穿僧袍,穿的是一件黑色急装,像个江湖客。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修缘给陶惜年倒了一杯水,陶惜年顺势接了,喝了一大口。 “陶道长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道长此次前来,是有事相商?” “咳……刚刚我在逗你的马儿玩,刚巧碰到你回来,觉得不好意思,便躲进来了,呵呵呵呵……” 修缘:“……” “不过……我的确是有话要说的。”他稍稍定了心神,理了思绪,道:“你……,我觉得你还是早些回北边去吧,这里太危险。给你送度牒的人,被抓住了。” 修缘原本温和的浅褐色眼眸神色忽变,连站得离他快一丈远的陶惜年都觉得后背一凉。 “你知道?” “我今日去朋友府上拜访,他是宫里当差的,收到一封急件,说抓到一个北边探子,身上有一份度牒。我这不……就想到你了嘛……” “道长,我是北魏人,你是南梁人。”修缘提醒。 “无论南边还是北边,都是各为其主,各行其是,没什么对错。我这个人……一向是没什么立场的,呵呵……况且,我觉得修缘不是坏人,毕竟你救下了梁帝,是吧?” ☆、第013章 名字 修缘一副你又如何得知的表情,陶惜年连忙解释:“这也是从那位朋友的话里猜出来的。初七,我救下你那日正是初七,那是梁帝祭天的日子。我朋友说那日有人企图刺杀梁帝,却只伤了先行的人马,那队人马里有一人活到后续人马到来,但只来得及说有人击退了刺客,便断了气。我回想那日救下你的情形,大致猜出来的。” “那又如何?我不过暂时救了梁帝,并不代表我是好人,也不代表我今后不会杀他” 陶惜年微笑:“既然你并未杀梁帝,那我和你之间就没有国仇家恨。” “刺客是于忠派的,他想刺杀梁帝逼北魏朝廷南征。我阻止他,只不过是奉了圣上的命令,圣上不想在不成气候前让将士们作无谓的牺牲。圣上派我伺机进入光宅寺,近距离监视梁帝及其大臣的一举一动,若时机成熟,伺机刺杀亦是有可能的。” 陶惜年笑了,这人居然就这样直白地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这证明在他心中,自己是值得信任的。 “你对我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不需要知道。北魏想南征,南梁亦想北征,说不得在洛阳,有更多的南梁探子。你……就算我今日不将这消息告诉你,你也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吗?”陶惜年见他似乎早就想走。 “圣上走了,我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处。” 陶惜年有些惊讶:“魏帝崩了,还有新帝,总有人在管这事儿吧?” “与我无关了,我请求解任。” 陶惜年:“……” 听上去确乎很像修缘的个性。 “多谢你的提醒,原想再留几日。既然如此,我便连夜出发北上,后会有期。” 说罢,他便收拾不多的行李,转身离开。 这也太快了吧?就在陶惜年发愣的时候,修缘甚至吹灭了油灯。 他连忙抓住他的衣袖,问:“你就这样走了?不用先吃个饭,睡个觉?” “不了,这些天多谢款待。救命之恩当铭记于心,他日有机会再报。” “等等,修缘,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真正的名字。”陶惜年的内心有几分忐忑。 修缘转过身来,月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浅褐色的眸子仿佛一潭碧波荡漾。他唇瓣轻启,道:“元遥,字修远。陶惜年,有缘再见。” 说罢,牵了马厩里的马,从西门出去。陶惜年目送他远去,直到巷子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了,才关上门。 元遥,元姓,那便是北魏皇家的人了。修远,修缘,看来不算被骗得太惨。 元遥走后,陶惜年将西院租了出去,回到青龙山。又过了月余,天气渐暖,道观门前白梅落了,山腰上桃花开了,粉红一片,灼灼其华。他花了好些日子准备行李,终于挑在今日出发,前往建康城,做北上的最后准备。 鸡被阿柏放了出来,扑着翅膀满山乱飞乱跑。道观的门锁了起来,陶惜年在不远处的菜地里胡乱撒了些种子,等回来之时,菜就长起来了。至于长得好不好,那就看天。 他将系在门前梅树上的麻绳解开,那畜生“恩昂恩昂”朝天叫了几声,很有要撒欢的势头,正是一头头颈高昂眼大嘴大的毛驴。 陶惜年原想买匹马儿,谁知马贩对着他漫天要价,勉强能入他眼的马也要将近二两金。他细细想了一番,认为此次出门低调为好,他独自北上又骑着好马,这不是告诉别人“我有钱快来抢快来骗”吗? 毛驴又能驮又能骑,今后还能拉磨干点农活,价格也便宜许多,只要六千钱。因此他当机立断买了一头。这驴当天就帮他驮着行李上了山,省了不少力气。 不过这畜生的脾性有些捉摸不定,时而听话时而不听,最喜拈花惹草,见花必啃,陶惜年种的兰草都遭了秧。因此尽管它是头公驴,陶惜年还是给它起了个娘们唧唧的名字,叫花花。 花花跟他磨合了一段日子,仿佛终于认了主,勉强懂了点规矩。 阿柏头一次出远门,兴奋到不行,跳起来坐在花花身上,拉了缰绳,然后拍了一下它的头,说:“秃驴,听话,我们下山去了。” 花花仿佛很是不满,摇了摇,阿柏坐得稳,没被摇下去。 陶惜年敲了一下阿柏的头,说:“我好不容易教会它听懂自己的名字,你倒好,秃驴秃驴地叫,今后不听话了怎么办?”说话间,将那什么都能装的小竹箱系在花花身上,牵着驴往山下走。 一路繁花似锦,美不胜收。他想,北方春迟,说不准等他到了北边,春花正盛。 快到山下,阿柏缩成一小团,将自己藏进箱子里。他刚进去便道:“道长,这里面好挤啊,快放不下啦!到了山下还得再添些行李吧?” “啰嗦!去北边说不得要逗留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自然要多带些衣裳和家用。”说罢他调整了箱子的位置,继续下山。虽说如今只是三月下旬,但去冀州路途遥远,他打算早些出发,顺便看看一路上的风土民情。 箱里装了两身冬衣,四身春衣,五身夏衣,四双鞋,两件披风、一件斗篷,雨伞,文房四宝,两卷杂书,皂角粉和香料,以及几件法器和大堆画了的和没画的符箓,还有一小堆冬天没吃完的白菜萝卜,带着给花花路上吃…… “你怎么连琴都带上啦?真是好兴致啊。” “咳,无事之时修身养性嘛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8 ……”反正有了花花又不用他背。 在街上买了些路上吃的干粮和需用,回到陶府,在阿喜那里拿了新收的租钱,天色已经暗了。庾远道找人给他弄了个北上的通关文牒,早已送到他府上。他翻着文牒,重新点了一遍行李,满意地睡了。 梦里是千里冰封的北地。不知道此时修缘……不对,是元遥,是否回到了洛阳。 此去冀州同洛阳并不顺路,路上应当是遇不上了。等过了道法大会,他应该会去洛阳走走。那里曾经是祖宗的地盘,但如今成了北人的国都…… 两日后…… “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呐……真是出师不利啊……”阿柏手撑在窗台上,窗外正哗哗下着大雨。 陶惜年半靠在床上,无聊地看书打发时间。他算好了日子出门,没料到刚过了长江便下起了罕见的大雨,一连下了三日。他们困在不知名小镇唯一的客栈里,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陶惜年抬头看天,又掐指算了算,说:“大约明日能停吧,停了就尽快走,说不得过几日还要下。” 翌日雨停,陶惜年骑着毛驴慢慢地向北走,这时他又有些后悔,为何不多花点银钱买匹马呢?马跑得快多了。 “花花,快点!”陶惜年拉了拉缰绳,花花恩昂一声,依旧慢吞吞地走,仿佛很不情愿。他稍稍掂量了竹箱的重量,花花同时背着他和行李恐怕有些重了。没办法,只有出绝招了。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小萝卜,提着萝卜叶凑到它脑袋跟前,花花立刻凑了上来,却怎么也吃不到。陶惜年用桃木剑上的穗子绑住萝卜叶,往前伸去。花花为了追赶那只萝卜,奋不顾身迈开蹄子往前冲。 陶惜年往后一仰,连忙抓紧了缰绳,被带着急速往前,这速度绝对不亚于一匹好马。此刻他又觉得有头驴就挺好了。 “魏国出兵了,听说魏国军队正往这边过来,不知道会不会越界呢……” “北边不是刚死了皇帝吗,怎么这么快就南征?” “我们要不要往南边躲躲?万一打过来就不得了了……” 要打仗了?午后的小镇十分静谧,这里离北魏地界已经不远了。 陶惜年见小镇里的人们尚且安定,并没有奔逃的意思。再一看街上突然多出来的巡逻官兵,又确实有几分像要开战。 可新的魏主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是谁在动用权利向南边开战?他想起元遥临走对他说过的话,莫非是那什么于忠?那他要用什么理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文的大大,求评论求收藏~~ ☆、第014章 旅人 “劳烦问一下,魏国军到哪儿了?”陶惜年拦下那几位正在谈话的青年。 青年们见了他,停下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说:“你是别处来的?别再往北去了,谁知道有没有危险呢。我听说,魏国兵在浮山堰的北边,就是咱们大梁正在建的那堤坝边上。” “什么理由出的兵?” “好像是说咱大梁正在修的浮山堰碍着他们了,眼看着浮山堰快建好了,出兵讨伐……” “多谢。” 原来如此。 浮山堰陶惜年是知道的,是一座拦河大坝,修在淮河浮山峡内。当今梁帝修这拦河堤坝,正为的是争夺两国交界寿阳县。若浮山堰修了起来,淮河水会被切断,倒灌入寿阳,正好逼驻扎在寿阳的魏军撤退,抢占寿阳。真可谓一招损招。 这堤坝是昨年开始修的,投了不少人力物力,却因难度太大极难建起。但修坝的效果相当明显,堤坝还未建成,便有一部分水倒灌入寿阳,魏军只能驻扎在高地,躲避洪水。 以浮山堰为借口出兵,倒也没什么毛病。谁知道这堤坝建成之后,北魏要淹几座城?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寿阳了。 修坝一事他是十分不赞同的,一是耗费了南梁极大的人力物力,二是害得寿阳县人流离失所,很不人道。三是最重要的,淮河是条大河,堤坝难修不说,这堤坝即使修好了,就能永远阻断河水将洪水留给魏国吗?恐怕终有一日河水蓄满溢过堤坝,甚至将堤坝冲垮,届时洪水四溢,下游的南梁城镇就要遭殃了。 不过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去管。 “你是何人?不得再往北去了!”一个官兵拦住了他。 此处离浮山堰还有些距离,没想到梁军在此处便开始设卡。陶惜年笑笑,在那人盘查他之前赶紧后退。 他都到了这里,要让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想了想,他决定横穿县城,到淮河上游离魏军远一些的地方再往北去。南梁北魏这种小规模的冲突几乎年年都有,多半打不起来的。要是这样便不去了,那再过十几年也照样去不了。 趁着天色尚早,那便再走走吧。小镇客栈原就难寻,多半要寄宿到百姓家里。既然要寄宿,走到何处便在何处寄宿岂不更好? 想通了这一层,他拿着罗盘定了方向,骑着花花,往山脚边走去。 “死妖道,你要往哪儿走啊?”见四下无人,阿柏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也没有,我可以不用躲躲藏藏,还能有个人陪你说话,多好的……” “闭嘴!没人稀罕你说话,吵死了。” 陶惜年在花花身上打着盹,花花慢吞吞地爬山。他看了地图,从这里到下一个城镇得翻两个山头,一座大山一座小山。天黑前翻过眼前这座小山是没有问题的,他隐隐有些担忧,若山脚下没有人他往哪儿寄宿去? 果然,太阳即将落山,山脚下一间民房也没有。不过正要翻越的这座大山底下倒有几块开垦出来的菜地。这么说,大山里应当有人住啰? “道长,太阳快落山了,最多一个多时辰就天黑,你不用找个地方住吗?” 阿柏从箱子里伸出一只头,生怕碰到人。 “要的啊,花花,只能再委屈你走一会儿了。”他喂了花花一只萝卜,又故技重施将另一只萝卜挂在剑穗上,花花蹭蹭蹭地就上了山。 太阳落山,林子里起了一层薄雾,即将要看不清了。陶惜年又困了,闭着眼睛小憩,花花也累了,迈着蹄子慢慢地往前走。陶惜年想,大不了在山上睡上一夜,他箱子里还带了床薄被呢。 “恩昂!恩昂!” 花花猛地后退,耳边传来山石滚落的声音,陶惜年倏地惊醒,猝不及防被花花撂下了地。花花受了惊,将箱子也撂了下来,跑出几十米远,终于停下,喷着粗气,来回踱步。 陶惜年被摔得七荤八素,终于是彻底地醒了,另一边,阿柏也骂骂咧咧地从箱子里钻出来。 陶惜年感到自己伸出去的左手落了个空,伸头往前一看。天,他们竟是走到了悬崖边上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9 ! 幸好花花及时收住了蹄子,否则掉下去不死都得丢半条命。当真不能急着赶夜路啊。 他撑起身子,摸了摸钱袋,钱袋松了,被勾在一株小灌木上。他将钱袋扯出来,猝不及防听到满耳的叮叮当当,显然有一部分滚到了山崖下。山间云雾缭绕看不到头,只听得下面有不小的流水声,应该是一条挺大的河。 完了,掉下去的捡不到了。 “阿柏!赶紧把灯点上,钱撒了,看看还剩多少。” 阿柏连忙从箱子里找出灯笼点了,两人细细地在地上捡钱。散落的大多是五铢钱,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两个一两银。他的钱大部分都装在钱袋里,有两个小金锭,四五几个银锭,还有几十个五铢钱。若旅费丢了,那可真到不了北边了。 “道长,都捡起来了,是不是少了?” “当然少了,只剩二两银要怎么过啊?要用小半年呢。” “箱子里还有你刚收的租钱!”阿柏想了起来,提醒道。 “租钱也只有二两多,哪够花……”话没说完,他看到稍远些草地里金光一闪,这不是他的金锭么? 他几乎是立刻朝前扑了过去。 “汪!” 金色的光芒消失了。陶惜年的神色一黯,随即凶光一闪,擒住了它的脖子。那是一只半大的小黄狗。 “狗贼,把金子吐出来!”陶惜年抓着它的两只狗爪摇晃。 “汪!汪!”它冲陶惜年凶狠地叫。 “阿柏,抓住它!” “呜哇!不要过来!呜呜……”阿柏听了狗声,见那小狗离他不过几米,立马瑟瑟发抖,将灯笼丢在地上,躲进了箱子里。 陶惜年险些忘了,阿柏这种小妖精,是很怕狗的。没办法,只能自己上了。 他用腰带将狗脖子缠住,绑在小树上。黄狗一直汪汪叫个不停,搞得他心烦意乱。 要取回金子,将狗肚子剖开自然是个好办法,可他要积善三百,自然不能干这种杀生之事,况且它还只是一只没长大的小狗。而这狗吞了金子,若是不管,会慢慢死掉,也不人道。那么,便只能用那一招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箓,振振有词一阵,将那符箓塞进狗嘴里,强迫它咽了下去。 他没有能令人呕吐的符箓,但令人腹泻的倒还真有。尽管从后面出来脏了点,但毕竟是金子啊。有了这个金锭,他才能勉强维持前往北魏的花用。否则他觉得自己真该趁着离家不远,先回家一趟了。 “汪!呜呜……”小狗吃下符箓后,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开始腹泻起来。 陶惜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有一日,像一个异癖之人般,捂着鼻子,打着灯笼,看一条狗出恭。 小狗又拉又尿,将腹中清得差不多了,金锭始终没出来。它四肢紧绷,隐隐蓄力,菊花一松,一个亮金金的东西露了头。 陶惜年眼睛一亮,快了! 然而小狗表情痛苦,金锭仿佛是卡住了,半晌出不来。 “叫你乱吃东西!金子是能吃的吗?拉不出来当心死掉!”陶惜年在一旁恫吓,也不管这狗听不听得懂。 然而黄狗两条后腿使劲颤了一阵,金子硬是没出来。 陶惜年感到一阵绝望,难不成他还得帮帮它?不管了,都看了好一会儿屎尿,金子出来也不可能是干净的,也不在乎这点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声音洪亮,几乎响彻山谷,还带回音的。 陶惜年一紧张,手指便又往前入了一分,他想拔*出来,黄狗菊花一缩,他被卡住了。 卡住了…… “怎么回事?” 又来了,这次是个老家伙,声音也很洪亮,几乎让他的脑袋嗡嗡乱响。 “爷爷!那个人,他……他竟然把手伸进小黄那里!好恶心啊,快点放开它!” 老头一看,这很不得了了,喝道:“畜生!你对我家狗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连狗都染指呢?我家狗还小啊!” 连狗都染指,连狗都染指…… 阿柏在竹箱里捂上了眼睛,尽管他本来就看不到。 陶惜年此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小黄则委委屈屈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幽幽怨怨,诉说着它的怨念。 陶惜年用力将手指拔了出来,小黄两腿一蹬,一个小小的金锭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依旧金光闪闪,光鲜如初。它汪汪叫了几声,声音轻快,终于得到了解脱。 ☆、第015章 浮山 “哎哟,哈哈哈哈,你早说嘛,险些就将你捆起来明日拉去见官了……放心,这山里就我们祖孙两个,我不会告诉旁人的,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头发花白依旧精神矍铄体力尚好的郑老头笑得直不起身,陶惜年低头尴尬地用皂角粉细细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将那金锭也洗了,放进箱子最底层,不放进钱袋里了。 小黄不喜欢他,一直冲他汪汪叫。陶惜年懒得看它,一看就想起他吸住自己手指的…… 算了,不想了。 “小黄!不许乱叫!”少年喝了一声,小黄果然安分不少,在火坑边趴下,等饭吃。 “哈哈哈……还好你会点道术,将金子弄了出来,否则小黄吞了金,没多久也该没命了。”老头拍了拍小黄的狗头,“小黄,如此看来,你还得好好谢谢这位道爷。” 陶惜年想着旅途要低调,不能让人盯上,此刻身上穿的是粗布制的青灰色厚道袍,未带道士冠,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旅人。是老头见他身上带了符箓,又有桃木剑在身,才相信他是修道的。 “道长,家里没有好菜,请不要嫌弃。”少年从锅里舀了一碗粥出来,先盛给客人,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望着他。陶惜年感觉到,这少年似乎对修道很有兴趣。 不过这祖孙两的声音简直就是他的噩梦,让他不禁脸红一阵白一阵。因此,只要这少年不起话头,他便不聊有关自己的事情了。 “多谢,险些以为贫道要以天为被了,能被二位收留实在是有幸。” 这是一碗白粥,里面飘着几种菜叶,看上去像是野菜一类,点缀着一点点肉沫。 这个茅庐里几乎家徒四壁,挂着的几张兽皮标志着这家是靠打猎为生,只不过老的老小的小,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 “老人家,你们家里的年轻人呢?”他喝了一口粥,意外地,味道很香。 提起这事,老郑脸上有一丝阴郁。放下碗,叹了一声,说:“还不是被皇帝叫去干活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陶惜年想到了什么,问:“是浮山堰?” “嗯,阿父去年就被征去干活了,过年回来的时候跟我们说,那儿死了好多人呢。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0 ”少年在一旁搭腔,眼睛有点湿漉漉的。 “朝廷征用人力,应当会给不错的工钱。” “工钱被兵头贪了一半,阿父干了小半年,只拿到八百个钱,一天只管一顿饭,饿了还要自己解决,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两百多了。幸好我们靠山吃山,我又渐渐能打猎了,家里还过得去。”他将剩下的稀粥舀出一小碗送到小黄面前,小黄汪汪叫了几声,欢快地摇着尾巴,低头舔食。 “道长,你是准备往北去?” 陶惜年点点头,说:“去北边看道法大会。” “道法大会?”小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很多道人会在那里比试么?” 陶惜年点点头,说:“应当是。我一直在南边,想去北边看看北天师与南天师、南茅山有何不同。” “那道长你回来的时候还会经过这儿么?你若是经过,就还在我家住,给我讲讲那边是什么情景行吗?” 陶惜年笑着点点头。 “道长,北边最近恐怕不太好走。”老郑道。 “我知道,我打算往上游走走,过了戒严区,再往北去。我知道最近不太平,不过南边和北边的仗几乎就没停过,战役时大时小。若是要等太平了再过去,那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老郑点点头,道:“道爷说的是,不过道爷不用花时间再往上走。过了这座山是泗洪镇,那浮山堰就建在泗洪镇边上,老头儿知道有一个山口可以到北边去,不用通过关卡,连通关文牒也不需要。过了便是寿阳了。” 陶惜年眼睛一亮,说:“如此甚好,还请老人家将这捷径告知于我,当真感激不尽。” “道爷不必客气,明日我与小郑都要下山,可以送你到那山头去。” “如此便多谢二位了。” “道长,你会抓鬼吗?”小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自然。”鬼一般没那么坏,都很温和,并不用特意去找他们麻烦。不过偶尔会有厉鬼,尤其是近于妖的厉鬼,比妖更难对付,他也就见过两次,都是师父在的时候了。 “那你能送我一个避鬼用的护身符吗?”小郑有些羞赧。 “小郑!那是道爷的营生,怎么能送呢?”老郑打断了他,“道长不必理会,小儿无知,唐突了……” 陶惜年摆摆手,道:“言重了言重了,区区避鬼符,抬手画几张便是。我也不靠此营生。”说罢,低头去箱子里翻出毛笔与朱砂,又翻出几张空白符箓,当场画了两张。又叠成小三角,递给祖孙二人。 “此符贴身带,可防一般的鬼怪近身。” “谢谢道长,我只要一个便够了。”小郑郑重收下,将多出来的一个递给老郑。 老郑道:“你收着吧,爷爷不需要。” “可是此处山中有鬼怪?”陶惜年问。 小郑摇摇头,说:“是给我阿父要的,他说那儿死了很多人,闹过几回鬼,人心惶惶的。兵头说没这回事,让大伙不要闹事,可他亲眼见了,他看到一个死掉的工友半夜爬了起来,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陶惜年摸着下巴想了一阵,觉得这种情形不像鬼怪,倒像是走尸。走尸被人施法控制,对象可以是活人也可以是死人,死人更好控制。更有甚者,有修邪术之人在人将死之时食人魂魄以提升自身精气,然后再将其变为走尸进行控制,为自己所用。 这种邪术他听师傅说过,却从未见过。这邪术称得上阴毒,因为被吸食灵魂的人将无法转世。 咳,其实他自己吸食妖怪跟这也有点像了,不过他吸的是秉性不良之妖,只捡取他们今生修炼得来的未成内丹的精魄,并没有吸他们的魂魄,再说了,精魄不吸很快也会散得无影无踪,谁都得不到,还不如便宜一下他…… “道长?” 陶惜年一惊,回过神来,道:“对不住,方才在想些事情。我想大约是浮山堰耗费人力极大,又死伤甚多,怨气过重,故出现异事……” 小郑捂住胸口的护身符,闭着眼睛祈祷了几句,说:“但愿阿父一切安好,下次他回来,我便将符交给他。” 清晨,白云在山间缭绕,山中全是雾气,几乎看不清前路。小郑灵活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用镰刀砍去碍事的树枝,小黄跟在他身后,偶尔汪汪叫上几声。老郑背着弓箭走在后边,一脸严肃,似乎在防备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走兽。 陶惜年拉着花花,紧跟在爷孙两身后。花花今日很是兴奋,一会儿伸头咬树枝一会儿低头啃草,陶惜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拉下山去。 走到山脚,老郑给他指了方向,说:“道长,你骑着这头驴,慢慢走的话,今日天黑之时应当能到寿阳。只是如今寿阳要找个落脚之地实在不易……” “无妨,我带了干粮和薄被以备不时之需。多谢二位,在下告辞。” 小郑朝他招了招手,陶惜年回应地向他挥手,转身离去。走出好长一段,确定那祖孙两看不见他们了,阿柏立马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吸了一大口气。然后从箱子里拿出绿豆酥,大口地吃。又拿了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壶水。 “啊,快憋疯了!昨日你们都在,我吃东西也不敢大声,憋屈死了!” 花花抬起头恩昂一声,仿佛在应和。阿柏赏了它一个爆栗,道:“叫声么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吃了一晚上的草,别提多快活了!” 陶惜年牵着花花慢慢走,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骑上。阿柏趴在他肩膀上,说:“要不然再用一用那什么幻化法将我变成人形呗,我还能帮你拿点行李……” 陶惜年看也不看他,道:“不行,我不想浪费力气,路还长着呢,行李有花花背着,你两手空空岂不自在?” “哼!小气!” 陶惜年不理他,旅途无聊,他从箱子里翻出一支竹笛,缓缓地吹起南方小曲。笛声悠扬回荡在山谷之中,安宁而温暖。阿柏靠在箱子边上,觉得困了便钻进去,就着笛声,缓缓做起了梦。 ☆、第016章 龙牙 淮河上,浮山峡,临近的紫阳山、大巩山等连成一片,远远望去仿佛巨龙。此时夜幕降临,河上起了雾,这条巨龙似蛰伏于迷雾之中,若隐若现。 陶惜年花了好大力气,使出全身解数,终于从河窄之处过了淮河。就着微弱的天光望去,浮山峡在远远的下游。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走错了路,从这里走一般人根本没办法过河啊。还是说,平日里这个弯上会有接应的小船? 他估摸老郑也只是听人说起,并没有亲自过来过,不了解情况。幸而他会幻化之术,用一张符箓变成小舟,将人和行李都渡过了河。河流湍急,他为了调整方向耗费了不少法力,此时摊在河边上,好一会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1 儿都不愿起身,累坏了。 过了一阵,他起身观察四周,许多树木沉在水中,应当是下游修坝上游水位上涨所致。又略略一想,终于明白了。老郑说的是从前的情况,那时此处水位不高,水流也不如此时湍急,还很可能有摆渡人在此守候越界北上的人,而近日两国剑拔弩张又水位上涨,摆渡人不在此处摆渡了。 “道长,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准备歇下,我给你煮饭吃。”阿柏自告奋勇跃跃欲试。一路上早午都是吃干粮,他很想吃点热食。 陶惜年向周围望去,走到高处平地,用符箓变了个小帐篷,说:“就这处吧。” 阿柏很快将花花系好,又从竹箱里翻出准备好的小铁锅,现取木材生火,用水淘米,开始做饭。陶惜年走到河边,用巾帕仔仔细细洗了脸,又脱下鞋子,洗了脚。 他其实很想跳下河去沐浴一番,但此时春寒料峭,晚上寒气逼人,他不想刚出门不久便得了风寒,还是继续忍忍,到了北边,再找个客栈寄宿,好生将自己打理干净。 在河边站了一阵,阿柏已经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粥,里边有给花花准备的萝卜白菜,还有腌制的肉干切成的碎丁,也算是有肉有菜了。 一人一妖饱食一顿,靠着帐篷休息。花花不时恩昂几声,低头吃附近的青草。 天色完全暗了,天上繁星点点。陶惜年打了一会儿坐,呼吸吐纳,觉得精气恢复不少,又拿出竹笛,缓缓吹起。长夜漫漫,不到睡时,吹个小曲儿打发时间。 吹完了曲,他去河边散步,突然瞧见水里浮上来一个东西,他凑近了瞧,那东西也睁着眼睛,双眼无神看着他。 陶惜年:“……” 紫阳山中,身穿黑色盔甲的武将正挥动着长*枪,动作灵巧,跳走如飞,在他面前,是一群状若癫狂的走尸。他伸出长*枪,一枪一个,然而这些走尸只是行动变得稍稍迟缓,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继续向他攻击。只有将他们肢体弄碎,走尸才会稍稍安静。 这几日浮山堰附近总有几具走尸捣乱,一开始不过像提线傀儡一般,同手同脚地走路,完全构不成威胁,而这几日走尸们越发凶狠,如发了癫狂之症,见人便攻击,力大无比,将在此地驻扎的北魏兵吓得不敢入山。由此,他才独自入山,想解决掉这群怪物。 忽的,一只走尸突然移动到他身后,他心道不好,只见蓝光一闪,那走尸被拦腰劈成两半。 他转过身,一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原本右手上缠着的佛珠挪到了左边,手中握着一把半人长的刀,刀刃极薄,隐隐闪着蓝光。 “这就是你的龙牙?头一次见,果然厉害,比我的长*枪厉害。多谢了,元遥将军。” 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元遥。他面色不动,淡然道:“杨将军,不必客气。”说话间动作不停,又拦腰砍断几只走尸。那些被砍断的走尸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四处乱爬,看上去很是可怖。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从来没听说过,杀又杀不死,还特吓人,把我手下的那些小兵给吓得哟,瑟瑟发抖。是南梁那边找高人放过来的?太恶心人了……”杨姓将军边打边抱怨,“我觉得咱们也得去找个会妖法的高人,将这些东西都弄到他们那边去。” 元遥斩杀着走尸,对杨将军的话并不理会。 “哎,元遥将军,你还想着辞官吗?”杨将军边打边问,“这正是咱大魏缺人手的时候,你又身怀异能,是难得的人才,难道你入军不是为了报效国家?再不济……也想过加官进爵吧?等这事儿完了,我给上面写封信,给你说道说道……” 过了半晌,元遥道:“不想。” “哈哈,崔大夫可是写了亲笔信不许你辞官的啊,你怎么说也是元氏的人,命里就该效忠皇室,你几个族叔我都见过,他们可还都等着你给家里长脸呢,尤其是你那小叔,他听说这事,还特意让我劝劝你……” “与我无关。” 杨将军只觉得此人泥古不化,固执得不可思议,只好哈哈一笑,就此作罢。 “元遥将军,你不觉得,这走尸有点太多了么?今日来的走尸,像是有上百个啊,哪来这么多怪东西?这东西是有人控制的吧,控制这么堆东西得耗费不少力气啊……” 杨将军等了许久不见元遥回答,回头一看,元遥已经走远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摇摇头,重新投入厮杀中。 他正奋力斩杀走尸,忽然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由远到近,近了方听得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忽的头顶上又落了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抓,放到鼻间嗅了嗅,是米。 就在此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些走尸仿佛受了净化一般,忽然从状若癫狂变得懵懵懂懂,重回同手同脚的状态,又过了一会儿,彻底不动了,尽数趴在地上。一眼望去,全是死尸,甚至有些烂了,烂得露出森森白骨。 有意思。杨将军往天上望去,一个人影御剑而来,飞的不高,正沿途撒米念咒。他抽出腰间长鞭,几下跳到树顶,长鞭一卷,将那人带了下来。 “什么人?” 陶惜年重重摔在地上,那人压在他身上,一手将他双手擒住,另一手则扼住了他的脖子。 他方才在河边遇到一具走尸,怕这些走尸胡乱伤人,抱着积善的想法沿路追到这里,用米和破地狱咒破除加在走尸身上的妖法,没料到林子里居然藏着人。 “这些死尸是你在操控?”说的是北魏官话。 冤枉啊,他分明是在做好事。他唔唔两声表示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那人放开一只手,他终于能大口呼吸了。鲜卑语他听不懂,但北语他是懂的,晋氏南渡之前也有许多人说这种语言,南渡后依旧有不少人说。他师傅青云道长便说不惯金陵雅言,一贯与他说的,便是这北语,因此他听得懂,也会说。 他喘了几下,说:“放开我,这些东西不是我在操控,我是来救人的!” 走尸都不动了,杨将军颇感无趣,对眼前这人是越发来了兴致,想要细细拷问一番。他将此人双手绑住,捆在树上,找到来时带的灯笼和火石,点了,照着那人的脸。 “哟,是个俊俏的小道。南边人?说,你是怎么把这些走尸给制服的?” 陶惜年被这人看着,颇不自在。此人浓眉大眼双目有神,三十岁上下,看装束,是北魏军服,且级别不低。能用一根鞭子将他卷下来,武功可以说是相当了得了。他想他还是好好同他解释解释,不要莽撞脱逃为好。 “在下不过略懂些道术。用米可以驱邪,念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2 咒可以清神,如此而已。请问,能将我放开么?我要回去休息了。” “这不行,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驱邪的,你得帮我把别的……哎,元遥将军,你过来了?瞧瞧,抓到个道人,他能对付这帮怪物……” 元遥从身后走来,地上的树叶沙沙作响。陶惜年抬头看他,他同样穿着黑色的盔甲,头发已经长了起来,短短地覆盖在额边,看上去毛茸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长·枪也是和谐词,见识到了…… ☆、第017章 躁动 元遥将龙牙握住,丹田微微运气,那薄薄的刀刃化作蓝色的光,消失在他右手手心。 陶惜年瞥见,他的右手心,有一个符咒似的诡异图案,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元遥便缠住绷带,将左手上的佛珠,再次缠回右手手腕。 陶惜年想起青龙山山腰上那些被拦腰砍断断肢遍地的黑衣人,那些可怕的伤口,恐怕正是这把刀促成的杰作。这奇异的刀,竟然能藏在人的身体里,当真是妙。 元遥蹲下,将缠绕在陶惜年手上的绳索解开。陶惜年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对他道了声谢。 “哎?小元将军,你怎么把他解了?” 元遥对杨将军说:“杨将军,这是陶道长,我在南边认识的朋友。”又指了杨将军,对陶惜年道,“这是杨将军,你应该听说过。” 杨将军不好意思道:“哟,这位道长,方才实在是失敬啊,呵呵……” 陶惜年想了想,北边姓杨的名将,最有名的,自然就是那什么…… “你就是杨大眼杨将军?”陶惜年双目圆睁。 被人叫了大名,杨大眼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正是不才区区在下我了,我可是南边小孩听了便会停止啼哭的大魔头,道长在南边没少听见我的大名吧?” 陶惜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摸着下巴说:“听说杨将军眼大如轮,今日一见,眼睛也不过比常人稍大了那么一丁点罢了,可见说事的人多半道听途说……” 杨大眼:“……” “荒郊野岭,你在何处落脚,是要去魏国?”元遥问。 “我在河边搭了个帐篷……听说北边天师道要开道场,想过来凑个热闹。” “河边风大,不能住。你拿上行李,随我走。” 杨大眼双手背在身后,说:“哟,看来你们两位还挺熟啊,我可从来没听说小元将军有朋友……” 陶惜年盛情难却,便跟着去了。再怎么地,也比住在河边强不是?但凡有好一点的住处,他是不会住在河边上的。 “对了,这些走尸不能胡乱处理。” 陶惜年转身对满地尸骸查看了一番,没有活着的,全是死尸。看长相是都是南人。 “挖个坑,将他们火葬了吧。” 杨大眼颔首道:“甚好甚好,就该一把火烧了。道长放心,出了这山头,我从手下里找几个胆大的,将这里收拾干净。” 陶惜年跟着元遥走出紫阳山,去河边收拾了行李,拉着花花一路前行,到了魏军在寿阳的驻扎地。 整个寿阳县有大半淹在水里,城中已经几乎无人居住,都往北迁了。魏军驻扎在高处,住简易房和帐篷。将领住的地方好些,住在一间寺庙中。 陶惜年左看右看,这寺庙是个小庙,总共只有几间住房,不算太旧,像是不久之前还有人在打理,可能是水淹寿阳之后庙里的和尚才搬到别处去。 元遥将他领到一间房内,点了灯,说:“我还有些事情,晚些回来,你先休息。”便转身走了。 陶惜年放下竹箱,在床边坐下。这地方简陋了些,除了床就只有个小矮桌,还有个放行李的箱子,别的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打理得挺干净。 阿柏从箱子里钻出来,说:“他是魏国人,还是个将军?那他去咱们那儿,是去当细作的吧?你怎么能跟他再交往呢,太危险了……” 阿柏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当时元遥突然走了陶惜年没给他交代原因,不交代他这会儿也猜出来了。 “当心隔墙有耳。” 陶惜年走出门去,庙里静悄悄的,其余的住客都未曾回来。他提着油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惊喜地发现厨房里有热水,后院还有个澡间,实在是太好了。 当然,这对于阿柏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他要洗衣服。 “死妖道,穷讲究,大晚上还让我帮你洗衣服……”阿柏蹲在地上,奋力搓着衣裳。 陶惜年提着油灯在一旁催促:“快点洗,不能等到明日,明日天亮了,你就不能出来了……” “你就不能自己洗嘛!” 陶惜年打了个呵欠,双手叉腰,道:“不能!” 待阿柏洗好了,陶惜年便去晾衣裳。阿柏缩得小小的趴在他肩膀上,有点委屈。陶惜年拍了拍他的头,说:“好啦好啦,到下一个镇上,请你吃顿好的。” 夜间风大,陶惜年站在小小的院中,四周无人,只有风声呜呜作响。他打了个呵欠,回房睡觉。 阿柏坐在床前,小声抱怨陶惜年与元遥交往,陶惜年眯着眼赏了他一个爆栗,把阿柏赶去睡觉,留出一半床位,靠着墙壁渐渐闭上了眼睛。陶惜年从来没跟人同睡过,不过他自觉睡相还行,应该不会吵到元遥的。 “弃智,为师感到不久之后将会尸解为仙,怕你独自修炼不能自行结丹,先行渡些修为与你,将内丹先结出来,今后你再修炼,当事半功倍。” “多谢师父。” “来,先抓住为师的手,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有一股热流从手心传了过来,沉进丹田。” “你运气,试着将原先的修为与这股气混到一处,结出内丹。” “是,师父。” 陶惜年按照青云道长的指示,运气几个周天,将那股气沉进丹田,眼看着内丹就要结出来了,那股气却沿着丹田往下沉去,直到他控制不住。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升了起来。 他惶恐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运气运错了吗?” 然而青云道长已经不见了,面前放着一支青竹杖。 他想起来了,师父早已尸解,结出内丹也是几年前的事情,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陶惜年猛地睁开了眼。 在极近的地方,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正看着他。陶惜年眨了眨眼睛,险些叫声出来。 他整个人缠在元遥身上,还紧紧夹住了元遥的腿,更羞人的是,他的小兄弟莫名地精神。 他一向皮厚的老脸倏地红了,放开元遥连忙缩进床尾。 “那个……对不住,吵到你睡觉了……”他吞吞吐吐,急得舌头打结,不知说什么才好。 元遥坐起身,天已经亮了。他道:“无事,我该起身了。你尽管歇息,此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3 处不会有人打扰。” 陶惜年把头蒙了起来,像一只不肯面对现实的鸵鸟,等元遥出了门,才把头伸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他娘的,这也太丢人了。 陶惜年躁动不安,念了好一会儿清心咒下腹的火才消了下去。 他修的虽不是清心寡欲的道,不过这些年也称得上清心寡欲。他天煞孤星的命,找不到伴的,因此对小兄弟终有一日有用武之地并不抱太大期望。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千不该万不该起来的时候,这小兄弟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陶惜年感到一阵绝望。啊,好丢人。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刻钟后,他竟然睡着了,直到天色大亮。 “道长,起床啦!”阿柏走到床边,用他的麻杆细手轻轻拍陶惜年的脸。陶惜年像赶蚊子般将阿柏的手推开,转了个身,继续睡觉。 “道长,今日还走不走啊?要再不走,咱们又得留下来再住一日啦!” 陶惜年猛地睁开了眼。 对哦,若是再留一日,他还得在元遥床上睡觉。在有床的情况下让他睡在地上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说,除了元遥的床,他好像没别的地方可以睡。元遥每日里早出晚归,被他一闹也休息不好,再说了,今早……着实太尴尬了…… 他起身穿了一套深褐色的道袍。出门在外穿深色的衣裳才免得弄脏,也不引人注意。他拎了箱子准备去找元遥道别,一开门,一双浅灰色的大眼睛对他眨了眨。 “哟,陶道长,你这是准备走啊?” 杨大眼站在门前,右手是个正准备敲门的动作。 “叨扰了一晚,该上路了。” 杨大眼抬头看了天色,说:“这都快正午了,这会儿走太晚了些,道长还没吃饭吧?走走走,我带你去吃点好的。”说罢不由分说将陶惜年的竹箱放了下来,关上房门,拉着他去吃饭。 还没到开饭的时候,杨大眼拉着陶惜年去伙房视察了一番,让自己手下亲兵先盛了些,在寺庙院里架了个矮桌,先开饭了。 “道长不是光吃素的吧?” “不,我不忌口。” “那就好,随便吃,敞开了吃。” 陶惜年早就饿了,不跟他客气,大口吃饭。这魏国的菜与南梁自是不同一些,做法比较粗犷,不过味道尚好,他也不是个太挑剔的,捡了喜欢吃的菜,吃得挺香。 吃到一半,他问:“元遥呢,他不来吃饭?” “不用管他,到了时辰他自然会吃的。” 陶惜年吃了两大碗饭,觉得吃撑了,放下碗,杨大眼也放了碗,笑眯眯地看着他。陶惜年突然有点不妙的感觉。 杨大眼:“道长啊,今日就麻烦你帮咱们点小忙了……” 陶惜年:“……” 作者有话要说:  嗯,虽然名字有点奇怪,但北魏真的有杨大眼这个人,阿遥也是。 ☆、第018章 斩妖 陶惜年被带着在魏军驻扎地走了一圈,又御剑去了附近几个山头,解决掉几只漏掉的走尸。他往南边去,直到浮山堰附近,坝上吆喝着干活的号子,一派安详,没有走尸。 陶惜年觉得有几分奇怪,为何那些走尸只在魏国地界活动?莫非真是南边找高人做的? 这些走尸的来源,想必正是南边浮山堰筑坝时死亡的劳力。小郑说,他爹曾亲眼看到死去的工友站起来跳入水中。尸体自然是不会动的,是有人用法术控制了这些尸体,令他们变成为人所用的走尸。 傍晚,他又重回紫阳山一带查看了一回,山里已经没有走尸了。昨日那些走尸都已被焚化,不能再控制。南边筑坝也不是日日都死人,这一百来只走尸应当是从去年筑坝以来所有死亡的劳力。如此一来,可以说近日没有能控制的尸源了。 控制这些尸体的究竟是何人?这人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今后还会作乱吗?放出这些走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陶惜年左思右想没有答案。 “陶道长,真是多谢了啊!山里面的怪东西真的是一只也没有了,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杨大眼站在下方,朝天上喊话。 陶惜年俯身而下,收了桃木剑。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漏掉了什么,对杨大眼道:“杨将军,我再去南边看看。”话音刚落,他御剑而飞,往南边行去。 杨大眼满脸堆笑:“哎!陶道长,你真是个热心的大好人啊,那我先回去让手下给你准备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 陶惜年乘着桃木剑飞到浮山堰附近,浮山堰的修筑接近尾声,日落后仍在赶着进度,号子声响彻两岸。 他方才隐隐觉得有妖气,心里也有种不安的感觉。但此刻一切安好,浮山堰的修建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两岸燃起篝火,堤坝已经筑好的部分也挂上了照明用的灯笼,一切都暴露在灯火之中,无所遁形。 也许是他多想了,作乱之人还不曾丧心病狂到没有尸源便重新再造的地步。 就在陶惜年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原本还算宁静的淮河上,突然刮起了风。这风来得急,陶惜年连忙飞到一颗高大粗壮的树上,收了桃木剑,双手枹树,脚踩在树干上。 他定睛朝堤坝上看去,几个年轻男人被吹下堤坝,瞬间消失在滚滚河水中。一旁的工友想下去救人,却已无能为力。 陶惜年在树上待了一会儿,见风渐小,稍稍松了手,却不敢放开。他预感到这股妖风不会这么快就结束。 果然,一刻钟后狂风再起,淮河湍急的水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急速往正在修建的浮山堰逼近,陶惜年心道不好,果然几个漩涡过去,刚要合上的大坝中央竟然决堤了。 坝上的劳力没来得及撤离,尽数落入水中,卷进漩涡。其余人则立刻分散往两头跑去,但因秩序混乱,加上妖风肆意,不少人在逃跑途中落水。 这风和浪来得太邪,他觉得那物定然来头不小,不敢轻易出面对付。他翻了一阵,从怀里拿出一面小旗,黄色旗面,白边,上面写着一个潦草的“令”字。这是师父给他留的宝贝,他见师父用过一次,师父走后,他还没机会用上,也不知能否成功。 他在树林里找了个风小些的地方,蹲下身,把令旗插在地上,咬破手指,将血滴了进去。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方安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弟子陶岁,请求浮山土地之神相助……” 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等来。陶惜年有些失落,没等来可能是他法力低微,根本请不了,但也有可能是浮山峡里并没有土地神。 土地神是一方守卫之神,也是最容易被请出来的神仙,但他们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4 并不会过多插手人间事务,也没什么法力,他请土地神出来,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妖的来头。 就在他准备转身去看浮山堰时,一道亮光闪过,一个花白胡子面无表情的素衣老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陶惜年心下一震,他早已做好失败的准备,没想到土地神竟真的被他请出来了。他连忙弯腰拱手行礼,道:“土地神在上,受弟子一拜。” 老人的影子是虚的,如影在水中。受了陶惜年一拜,却并不言语。 陶惜年也不在意,问道:“敢问土地神,这浮山峡里究竟是何物在作怪?” 老人的影子终于动了动,声音仿佛从他耳旁传来:“黑蛇,藏于水中,生性怕铁,去找同行带刀之人。” 只此几句,老人的影子便消失了,彷如一场梦。 师父生前曾经唤过一次土地,他见过,没想到自己也能唤出来了,一时间有些恍惚。师父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唤出来的,得看运气。 土地是守护一方之神,却自身并无多少法力,他想他之所以成功唤出土地,恐怕只因此处已被那妖物染指许久,土地神这才听从他的召唤,出来相助。 如今他知道那是只蛇妖,且生性怕铁,便有了一定胜算。同行带刀之人……应当指的是元遥吧。他那把能收进身体中的宝刀,的确相当厉害。 他朝浮山堰处看了一眼,即将修好的堤坝已经决堤,不少劳力被冲入淮水,也不知死伤如何。但他只有一人,手里更是没有趁手的除妖法器。他只犹豫片刻,便乘着桃木剑返回魏国军营。 北边魏国驻军也发觉浮山堰垮塌之事,都站在高处向浮山堰了望,但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余一点光线,看不真切。陶惜年迅速回到军营,杨大眼见了他朝他挥手,陶惜年便从桃木剑上下来。 “杨将军,这淮水里有妖物,元遥呢?” “妖怪?”杨大眼睁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忽的又笑了起来,半分也没感到害怕,反而似乎很想看热闹,笑说道,“正好正好,让我也去见识见识这妖怪什么模样。” 说罢,他叫了一个手下去喊元遥。陶惜年则将方才所见复述一遍,待到将事情说完,元遥也到了。 他腰间配着一柄刀,却不是身体里的那把。那刀他应该是不轻易在人前从身体里拿出来的。 陶惜年简单向他说明原委,思索片刻,转而问杨大眼:“杨将军,军营里有很小的铁器么?” 杨大眼沉吟半晌,道:“铁蒺藜行么?铁蒺藜有不少。” 陶惜年眼睛一亮,说:“正好!铁蒺藜定然合适。” 他装了一袋铁蒺藜,乘着桃木剑来到淮河边上。此时下游处许已乱作一团,河两岸有的忙着救人,有的则忙着维持秩序,乱作一团。 陶惜年往上游看去,黑暗中的浮山峡连着一片山头,仿佛卧在水中的一条黑色蛟龙。 陶惜年乘着桃木剑来到河中,朝正打着旋儿的湍急河水扔下不少铁蒺藜,不出一阵,河面上狂风再起,陶惜年连忙退到一边,以免被狂风吹下卷入湍急水流中。 他静观河水中的动向,将铁蒺藜注入法力,朝几个地方猛扔过去,忽然,像是砸中了什么,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河中立了起来,长着嘴嘶叫一声,响彻山谷。 下游浮山堰上的人见了,皆慌忙奔走,说是惊动蛟龙,蛟龙要杀人。 然而那黑色的东西并没有朝下游去,而是朝岸边陶惜年的方向急速游来。陶惜年定睛一看,那东西浑身漆黑,两只眼睛巨大无比,头上没有角,不时吞吐着信子,的确只是一条黑蛇,并非蛟龙。 陶惜年自知不是它的对手,连忙后退,岸上的魏军早有准备,点了火把,纷纷朝那黑蛇射箭。黑蛇稍稍后退,回到河中,就在此时,它忽然朝天仰颈,长大血盆大口,喷出一阵黑气。 陶惜年心道不好,连忙道:“诸位注意!有毒,将口鼻捂住!” 听见的立即照办,但依然有不少士兵没听清,晕倒过去。岸上的弓箭手少了一半,黑蛇打开防线,猛地朝陶惜年攻去,仿佛认定他就是干扰自己的人。 陶惜年往后退,乘着桃木剑急速往岸上林子里去,士兵也纷纷配合地散开,黑蛇长驱而入。 水里是黑蛇的地盘,但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他将蛇引到一处密林,杨大眼和元遥正在等他。 元遥将右手的佛珠串戴在左手,解开了绷带。手中那诡异图案间有一道浅浅的纹路,他掌心向上,手中倏地多了一道蓝光,那光芒很快汇集起来,形成一把半人高的锋利长刀。他将刀握在手中,将刀锋朝向黑蛇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这一段,是道教的安土地神咒。 ☆、第019章 意外 陶惜年逗着黑蛇绕了好几圈,幸而他御剑修得不错,飞的还算快,又身形灵活,始终没被黑蛇抓住。最后,他飞到元遥身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 先是念了一阵杀鬼咒,然后倏地将符箓扔到蛇头上。黑蛇身形灵活,微微躲开,那符箓在它身侧炸开,没炸伤它。 元遥的刀已经备好,就等符箓炸的那刻,挥刀。 手起刀落,一道蓝光闪过,黑蛇灵活地往旁一避,竟是避开大半,只被剑气伤了蛇腹一处。陶惜年这才注意到,这黑蛇的皮似乎很是坚硬,元遥的刀,只在它身上留下很浅的痕迹。 然而这道浅浅的伤疤,却令黑蛇更加疯狂,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张大了嘴,朝元遥咬去。 杨大眼也不闲着,拿着一把弩,连连朝黑蛇放箭。虽然黑蛇怕铁,但每支箭造成的伤口很小,对黑蛇起不了太大的实质性伤害,还比不得元遥的刀。其余的士兵埋伏在树林里,不敢轻易放箭,黑蛇和元遥移动得太快,怕误伤了。 这该如何是好? 陶惜年向杨大眼借了一个弩,将符箓绑在箭头上,对准了那条黑蛇。元遥正在与黑蛇缠斗,他看得是心惊肉跳。元遥功夫不错,在树林中上下跳跃,始终没被黑蛇抓住,还不时反身给黑蛇来一刀,黑蛇时有被他砍伤,但皮太厚,都只是小伤罢了。再这样下去,元遥的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乘着桃木剑飞到元遥那处,对准张开血盆大口的蛇嘴就是一箭,黑蛇一时不察,竟被射中。火光在它嘴里爆开,炸得血肉模糊。但黑蛇毕竟不是一般好对付的妖物,虽然蛇嘴被炸得鲜血淋漓,却还不到大势已去之时。 “元遥,砍它的嘴!” 元遥听了,趁着黑蛇还未曾将嘴合拢,抬手向它横劈过去。 蛇嘴爆裂开来,鲜血四溢,陶惜年大喊:“让开些,不要让它的血喷到你!”他方才瞧见,那蛇的血滴在地上,腐蚀了草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5 叶。 元遥连忙向右,但手臂上溅了几滴,衣裳立马被腐蚀掉,留下几个红色的血点。陶惜年转向黑蛇方向,只见巨蛇突然变成一条几寸长的小蛇,钻进草丛,飞速向河边去了。加上夜晚路黑,很快便消失了踪迹。 陶惜年还要再追,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铃声。其实这阵铃声方才就有,隐隐约约从北边传来。正当他觉得蹊跷之时,上百只走尸从天而降,张牙舞爪,状若癫狂。陶惜年一看,这些人的皮肤跟活人差别不大,应当正是方才被卷入河水中死掉的劳力。 他早该知道,黑蛇只不过是一个制造死人的手下,控制走尸的,另有其人。 “兄弟们,你们表现的机会到了,快出来杀掉这些怪东西,自己当心!” 杨大眼一声号令,树林中隐藏的士兵便纷纷杀了出来,施展拳脚,对付走尸。陶惜年才空出手来御剑而飞,念昨晚念过的咒,将身上带的一点米向走尸们撒过去。不出一会儿他便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 北边铃声不停,他念咒撒米之后,走尸会有片刻迟疑,却又立马听从铃声号令,继续攻击。 今日的情形同昨晚是不一样的。昨晚是这些走尸自个儿满山乱走乱窜,今日那个控制他们的人就在附近。他用铃声控制着他们。 众人奋力斩杀走尸,陶惜年也不断念咒撒米,但走尸源源不绝。就在陶惜年倍感吃力之时,那铃声竟然停了。 陶惜年来了劲,继续念咒撒米,这回走尸们总算没那么凶,乖乖被砍得不能行动,然后倒下,变成一具具不动的尸体。 他这才有空回过头去看元遥。元遥已经将刀收了起来,似乎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一地的尸首。他跑去看了元遥手臂上的伤口,只被腐蚀出几个指甲盖大的血点,似乎并无大碍。 “痛吗?”陶惜年问。 “这点伤,不算什么。”说完,元遥便又转头去,与手下士兵处理一地的尸首。 那人今日应该不会再来了。这走尸出现的时候,正是黑蛇逃窜之时。他想,那人方才控制走尸攻击他们,应该只是不想他们去追那黑蛇罢了。若果真如此,应该暂时不会来了。那黑蛇被伤得不轻,也需要些日子歇息,最近不能出来害人了。 元遥去处理尸体,杨大眼便闲了下来,他兴致高涨,见时间还不是很晚,非要喝酒吃肉,带陶惜年再吃顿好的。身后的北魏兵亦是欢呼声高涨,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急需喝酒吃肉庆祝。 于是乎大家伙儿回到驻扎地,竟真的生火烤起肉来。他盛情难却,吃了满满一肚子的烤肉,还喝了两小杯酒。他几乎是从不喝酒的,喝了点酒便上头,整个人晕乎乎的,脸蛋上挂着两朵红晕,如同踩在云端,踉踉跄跄地回了房间。 “道长!你终于回来啦,我都要无聊死了!”阿柏几乎是欣喜地叫他,大半天没见了,有点想念。 倏地,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疑惑道:“你喝酒了?谁给你灌酒了?” 陶惜年脑子晕乎乎的,轻轻拍了阿柏一下,说:“快睡觉,我要睡觉了,对了……我要去洗洗……” 阿柏真是佩服他,都快醉倒了还没忘记睡前要洗洗,真是个讲究人。 过了一刻,陶惜年回了房,脸蛋有些湿漉漉的,他随意将头发扯散了,脱了衣裳,爬上了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墙边挪了挪,毕竟这床不是他一个人的。 睡了许久,身边好像多了一人,他闻见淡淡的水香味,然后靠了上去。 “我吃不下了……” “陶道长,来,新烤出来的烤串,滋滋冒油呢,绝对好吃,骗你是小狗!”杨大眼手里拿着十几串烤肉,殷勤地递给他。 “多谢多谢,吃不下啦……” “哎,不要客气嘛,我杨大眼烤出来的肉串,元遥小将军都没吃过呢,来,再吃个烤鸡腿!” “不要了不要了……” “陶道长,我敬你一杯,来,咱们一起痛快喝酒!” “不喝,要吐了……” “不吃?不吃我可会生气的,你们南边人不是都怕我吗?”杨大眼睁大了眼睛,一双眼睛真的有车轮那么大。 陶惜年往后缩了缩,猛地睁开了眼睛。 咦?这个…… 陶惜年往左看去,元遥也醒了,睁了眼睛看他。陶惜年的左手正贴在元遥的胸肌上。 是的,他的手从元遥的领口里钻了进去,正贴在他胸前,似乎……还摸到了某个小小的突起。 他的腿此刻没有夹在元遥的腿上,这回夹的是元遥的……腰。可喜的是,他的小兄弟比昨天听话,然而……元遥的那什么正硬邦邦地抵着他的腿根啊天! 陶惜年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都是年轻男子正常的身体反应,这没什么的,呵呵。 陶惜年试图说服自己,正想自欺欺人不着痕迹地把手脚抽回来,隔壁好死不死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声响。其实这种声音方才就一直隐隐传来,这会儿只不过陡然大了些罢了。听声是一男一女,可军营里哪来的女人啊。隔壁不是杨大眼的房间吗? 陶惜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隔壁叫唤一阵,停了下来。他像是终于回了神,倏地抽回手脚,却吃痛地缩了回去,撞在元遥身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嗷,痛啊!他的头发,缠进元遥右手的檀木佛珠里了…… 元遥抬手去解,似乎也慌了神,解了一阵却怎么都解不下来。 门前传来一阵脚步声,没有门栓的木门猝不及防被推开。 “元遥兄弟!今日休息,你跟陶道长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去河边钓鱼?”杨大眼精神抖擞,衣衫穿得不太整齐,整张脸散发着红光,春光满面。 他来得太是时候,因此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的画面。衣衫不整的小元将军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陶道长,陶道长脸红红的,眼睛里还带着可疑的水光。 “啊,对不住对不住,哈哈哈,我这就把门关上,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哈……”他尴尬地笑了几声,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合上了门。 “进门前要敲门!”元遥的话隐隐含了怒气。 “对不住啊!一时高兴忘了……”杨大眼弯腰九十度,相当正式地道了个歉。不过房里的两人是看不到了。 “杨哥,你干什么呢?你兄弟不去那咱们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娇媚女子缓缓走了过来,腰间配了剑,像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女。 “没……没什么,咱们先去吧,别打扰他们了。”杨大眼捏了把汗,决定钓鱼回来看人脸色决定要不要再郑重道歉一次。 没想到啊没想到,冷冰冰的小元将军居然喜欢陶道长,不过……他们看上去意外地挺相配呢。 ☆、第020章 离别 房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6 中一阵死寂,直到阿柏叫了一声,两人才回过神,慌忙地解开缠绕在佛珠上的头发。 阿柏从箱子里滚出来,提起麻杆细腿冲了过来,双手叉腰,怒气冲天,那表情称得上兴师问罪。其实比于兴师问罪,更像是捉那什么在床。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两个做什么了?大秃驴,你可不要欺负我们道长!” “瞎说什么呢?你有这力气问这问那,还不如赶紧去修炼。我们……我头发缠他手上了,解了半天才解开,你没看见吗?” 阿柏狐疑的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最后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失落地转过身。 “那个……我睡相实在不好,真的是打扰你了……” “无事,我这处简陋,没有空房,招呼不周。” 两人背对着换了衣裳,出去吃饭。吃完后顺便给阿柏带了些回来。他方才去河边看过,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便跟元遥说,他要走了,去冀州。虽然指使走尸的幕后黑手始终没有出现,但他觉得若那人真要对他们做什么,他也无计可施。如此,还不如暂且将此事放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收拾好行李,将门打开。元遥牵着他的白马站在门前,说:“我送你。” 陶惜年点了点头。 一马一驴慢慢地驮着自己的主人往北走。花花跟在白马身边很是兴奋,走得慢不说,还动不动就在马腿上蹭,蹭到了就恩昂恩昂朝天叫唤,一副很欢喜的样子。陶惜年猛拍驴头,真是万分后悔买了这样一头不知廉耻的色驴。 还好元遥什么都没说,是的,他什么都没说。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当然了,连着两日都发生这种尴尬的事情,能不闷吗? 陶惜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突然问:“元遥,你成亲了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问的这是什么啊!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有没有成亲啊? “未曾。” 陶惜年松了一口气。跟他想的一样,因为他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独身的气息。 “有未婚妻。” 陶惜年心下一沉,脸色有些不好。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涩涩的?说不上来。 大约是发现独身的朋友居然还有对象,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吧。庾远道成亲的时候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极好的朋友被分去了一些,虽然他还是独一无二的朋友,他也为他终于成家立业由衷地感到高兴,但他们之间的情谊总与两人都独身时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有何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她漂亮吗?我也……我也曾有过几个未婚妻,但还没嫁过来便过世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会克人的,尤其是女人……” “我没见过她。” 陶惜年也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妻,一个都没见过。未婚妻只要不是青梅竹马的那一种,一般在婚前是没见过面的。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你不是说……要请求解任?” “过段时日回洛阳述职,杨将军应该会比我待得久。我想辞官,没辞掉。” “为何……为何辞官?” 元遥低头看向被洪水淹没的小镇,说:“没意思,夹在两派中间,太累。” 陶惜年大约知道魏国官员分为几派,一派极力想南征,一派则想守住现有的江山,享受富贵荣华。两派之间时有冲突,背地里也爱做些动作。元遥说的于忠便是极力想南征的,为了能南征,不惜派遣影卫南下刺杀梁帝,也是煞费苦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终于过了被水淹没的寿阳县,前路平坦,无需再送。 元遥为他指了官道,说:“沿着这条路往东北方向走,再走几个时辰,在天黑之前能到下一个镇上。我回去了,一路平安。” 陶惜年向他道谢,说:“天师道的道场大会结束后,我想改道去洛阳看看,那时你会在吗?” “若在,定当奉陪。” 陶惜年笑了笑,左边脸颊上的酒窝陷下去,天真无邪的模样,像个烂漫的少年。 “那……洛阳再会。” 陶惜年继续北上,元遥站在高处,看着他慢慢远去。直到陶惜年消失在远处,他拉紧缰绳,转身离去。 花花走了一阵,阿柏从箱子里钻了出来,瘪嘴道:“死妖道,你是不是春心大动了?” “啊?”陶惜年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里,没听清阿柏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只大秃驴?你娶不到女人喜欢男人了是不是?”阿柏扯着嗓子大喊。 陶惜年倒吸一口凉气,将阿柏提了过来,重重地赏了他几个爆栗。 元遥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虽说……男人和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能在一起,但元遥他……有未婚妻啊。 哎,不对,这跟他有没有未婚妻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就像他跟庾远道一样,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哼,我看你啊,危险。”阿柏揉了揉头顶上的绿叶,嘴硬地小声哼哼。 “闭嘴!再说就别想吃饭了。” 元遥骑马飞奔,不久便返回营地。杨大眼拎着一篓鱼走在路上,那位红衣女子正娇笑着靠在他的肩上。 那女人元遥见过,正是杨大眼的妻子潘宝珠。她是个武艺高强的女人,偶尔会到军营里找杨大眼,更多的时候似乎在四处闯荡,杨大眼说,潘宝珠喜欢行侠仗义。 “哎,小元将军,我们吃烤鱼你去不去?陶道长呢,他没跟你一起?” “他走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说罢,元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怎么就走了!我们还需要陶道长啊!”他在元遥身后大喊。 元遥的身影远去,杨大眼一拍脑袋,悔不当初。 “哎呀,不会是我早上一闹,他两人闹别扭了吧?真是该死!小元将军该生我的气了……” “算了吧,多大个事儿,说不准小元将军都记不得了,就你在这儿胡思乱想。”潘宝珠笑得花枝乱颤,“哎,我上回问你小元将军有无婚配,你不是说,他有婚配了?怎么又跟个道士纠缠不清?”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在洛阳遇到小元将军的叔伯,聊起来才知道,这婚约有跟没有差不离多,他那未婚妻梁氏是个病秧子,就拖着一口气没断了,怎么可能嫁过来……” “那他家里为何不退了这门亲事另娶一个?小元将军都被耽误多少年了。” 杨大眼挠了挠脑袋,说:“是小元将军不让退的,谁知道呢。不过……如今也无所谓了不是?他有陶道长,说不准不想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完结,第二卷的内容就主要是发生在冀州和洛阳的故事了,请大家多多支持! 记得给某人多留评哟~ ☆、第021章 兄弟 五月下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7 旬,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陶惜年与阿柏一路走走停停,觉得风光不错便停留一两日。四五月又是雨季,遇见阴雨连绵天气便无法继续前行,只能留宿当地。因此直到此时,才刚进入冀州地界。 道法大会要持续好几日,如今只是五月下旬,他估摸着要在此处停留半月左右,便去寻了个小院短租半月,租房的花用绝对比日日住客栈便宜,而且比较清静,阿柏也不用躲躲藏藏担心被人看见。 花了一日打点房间,终于得以抽空出去走走。阿柏在地上蹦蹦跳跳,也想出去。陶惜年略略思量一番,用了幻化法。他决定让阿柏暂时装作自己的徒儿,以充门面。 一张符下去,阿柏便幻化成十二三岁的小童,穿着青衫,眉眼普通到过目即忘,相当不引人注意。陶惜年满意地点点头,换上一件青色道袍,拿了些钱,出门散心。 来魏国比他想象中顺利。北边也不尽是鲜卑人和氐人等异族,汉人依旧占了多数,北人说的北语他也能听会说,只不过不同地方的人口音略有不同罢了。所遇之人常常只当他是个外来客,并不会想到他是从梁国来的。 冀州并不算繁华,人倒是不少,小贩来回穿梭于人群中卖力地吆喝,很是热闹。陶惜年尝了些当地的特色甜点与菜肴,有的不错,有的却不合口味。 阿柏真是兴奋过了头,长着一张大嘴,将好吃的不好吃的统统扫进肚子,像是饿了八百多年。陶惜年忽然很怀疑阿柏分辨不出饭菜好吃与否…… 陶惜年慢慢地走在冀州的街道上,阿柏跟在他身后舔着一个糖人,发出黏糊糊的声音。陶惜年忽然停下,他没留神便撞了上去,糖水黏在陶惜年后背衣服上。阿柏心虚地伸长舌头轻轻舔了舔。哎,其实不舔他今日也得给他洗衣裳的…… 阿柏顺着陶惜年的视线看去,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穿着一身破烂衣裳,头发和脸都脏兮兮的,低着头。他面前立着个牌子,写了两个字,他恰好认得,是“卖身”二字。男孩面前还放着一个小饭钵,里面有十几个铜钱,像是来往过路之人的施舍。 陶惜年在他面前站定,问:“小兄弟,为何卖身?” 那男孩抬起头来,脸部轮廓分明,眸色淡黄,肤色黧黑,是个氐人长相。他怔怔看着陶惜年,说:“为了兄长,他病了。” 陶惜年还想继续追问,旁边一人却笑道:“这位郎君不用问了,前几日有人想出钱买下这孩子,结果他居然要价一两金,他这么半大个孩子,又不能干活,难道买回去当儿子养吗?” 小男孩一言不发,看着那人,却也闷不做声。过了半晌,见陶惜年还在,问:“这位郎君,你要买我吗?” “要多少?” 小男孩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金,我能干活的。” 陶惜年摇头说:“我不买。”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上行人渐少,几个乞讨者仿佛累了,纷纷走到巷子里屋檐下歇着。那男孩还跪在地上,又过了一阵,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收拾了东西,揉揉乌青的膝盖,缓缓往城郊走去。 阿柏奇道:“道长,你干啥呢?我们不回去吗?” 陶惜年示意他跟上,走在那小男孩身后。小男孩转过身,问:“这位郎君,为何跟在我身后?” “去看看你兄长,虽说我不打算买你,但我懂些医术。” 小男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说:“那郎君快些跟我走吧。” 阿柏嗅到一丝危险,他拽住陶惜年的袖子,小声道:“可别又捋我叶子!” 陶惜年拍拍他的脑袋,说:“看情况吧,若真用得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阿柏咧着嘴朝他做了个鬼脸。 走了许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男孩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小院前停下脚步,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男孩先进去点了灯,昏暗的灯光下,陶惜年看清了室内的情况,当真是除了床和一张小小的矮桌,什么都没有。床上绑着一个人,年龄不大,看上去二十多岁,手脚都被捆着,甚至连嘴都被堵上。那人双目无神,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正奋力挣扎,将手腕脚腕都磨破了,渗出血来。 阿柏睁大了眼睛,叫道:“这……这怎么回事啊?你……你这小孩怎么把你兄长捆着呢?” 男孩跪了下来,俯首道:“这位郎君,请帮帮我兄长!他得了狂病,城里的大夫都说治不了了。” “狂病?” “不止如此,兄长的身体还在逐渐溃烂,苦不堪言。”说罢,小男孩将床上捆着的人衣袖往上卷了一些,露出大块腐烂的皮肤。 陶惜年过去给那人把了脉,只能把出脉搏很乱,像是狂症,别的也把不出来了。毕竟他只是略懂医术。 “吃过什么药?” “按狂症吃过些安神的药,成效甚微。就算……就算狂症真不能治了,可他身上的烂疮总能治吧?” “用过药吗?” “用了,用了些生肌止血的药,没有用,也没钱了……” 陶惜年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太像一般的狂症,他往这人额间一探,果然,缺了三魄。 有人抽取他的魂魄,却又没抽完,留了几魄,让他活着。这是为何? 这简直像在寻仇,故意令此人求生不得又无法轻易死去。还有这烂疮,不是疮病,更像是恶诅的结果。 魂魄缺了他是治不好的,这恶诅亦难以去除。他的法力不够,需要找出下诅之人,倒行整个诅咒过程,方能解开。 “你兄长他……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男孩连连摇摇头,说:“他人很好的,是个善人,怎么会得罪人?” 陶惜年目光在男孩与青年之间逡巡一阵,道:“他不是你兄长,对吧?” 男孩一惊:“你……你如何得知?” “你是氐人长相,而你口中的兄长分明是汉人长相。再说,你小小年纪手脚上便有不少细小的陈旧伤痕,而你兄长细皮嫩肉,身上除了烂疮的部分,并没有伤痕,算得上养尊处优。就算同父不同母,家里也不至于偏心眼,对你到了虐待的地步吧……” 男孩低下头去,说:“是,我不是他亲弟,是崔郎君从街上捡来的小乞丐。崔郎君人很好的,自己过得算不上富裕,却经常接济街上的小乞丐。我想跟着他,他便收留了我,将我当弟弟般对待……” “他得这狂病,有多久了?” “一年了吧。有日他从外面回来,感了风寒,后来便发热,醒后不认得人,像发了狂一般,后来又过了几月,便开始生疮了。这位郎君,有办法治么?” 陶惜年皱着眉,摇摇头。他真的无能为力。 魂魄被抽离,是没办法回来的。至于恶诅,下诅的人功力了得,很可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8 能在他之上,甚至远比他强。就算将这人找了出来,他也没能力令他解开恶诅。 再说,这崔郎君如今这幅模样,恶诅除不除,也无多大区别。毕竟现在的他,已经称不上人了,活得越长,反而越是痛苦。 男孩神色黯然低下头去,仿佛早已猜到答案。陶惜年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递给他,说:“去城里买点卷柏,生肌止血,可以缓解他的痛苦。再买些五味子与合欢,煎了令他服下,或许会有些用处。” 男孩犹豫着没有接,说:“这位郎君,你给的太多了,我……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陶惜年微笑道:“我不需要报答。你是个好孩子,对你的恩人如此不离不弃,就当是给你的奖赏吧。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怯生生道:“我叫阿南。你呢,恩公,我怎么称呼你?” “我姓陶,会在冀州城里住一段时间,住在三里巷中第九家。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男孩摸着银锭,眼睛湿湿的。陶惜年摸摸他的头,说:“那我们便先走了。” 阿南一直目送他们走出院子,便吹熄了灯,陶惜年知道他是想省些灯油。 没想到他走门出去,阿南站在他身后,抬起头看他,说:“陶恩公,我送你们到城墙边上吧,夜里路黑,你们不熟悉路,怕走错了……” 陶惜年微笑道:“如此,那便麻烦阿南了。” ☆、第022章 舍身 冀州城里街道两旁挂起了灯笼,将路照得亮亮的。阿南送他们到了明亮之处,便转身走回黑暗的城郊。 阿南走后,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阿柏犹犹豫豫地看着陶惜年,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表情。 “想说什么,赶紧说……”陶惜年眯着眼看远处的灯笼。 “那个……我们的钱可剩的不多了,可别瞎好心这也送那也送……”一路过来都是这样,遇见金钱上有困难的,陶惜年会给他们百八十个钱,可今日却破天荒,直接扔了一两银子出去。 “知道了,不会再胡乱给。今日是个例外,他们生活不易,即使是一两银,他们也用不了多久。那样的情形,死了或许会更好。不过……”他要是这样对阿南说,也太伤他的心了。 他话没说完,远处街口忽然出现许多人,有老有少,虽打扮各异,手里却统一捧着莲灯,排成一排,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经。行至路中,他们将莲灯置于额上,仿佛在祈祷。有人唱经,幽幽地传了过来,陶惜年听了一阵,唱的像是《法华经》。 行至一处开阔平地,民众围成一圈,将莲灯捧在手中。后面跟着的,是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他们抬着一个巨大的莲座,青色的莲瓣,红色的莲心,上面盘腿坐着一位身着绛红袈*裟的僧人,像是个高僧。 陶惜年总觉得那高僧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他背挺得很直,身体僵硬,嘴唇紧闭,脸色青灰,像久病之人。若不是看见他小指微微动了动,他会以为这高僧早已经死了。 就在他思索究竟是哪里奇怪时,眼前的一幕令人震惊。只见众僧架起柴堆,将那僧人的莲座置于柴堆之上。随即,信众纷纷下跪,顶礼膜拜,虔诚无比,嘴里念着一个名字,陶惜年想,那应当是那高僧的名字。 一僧点了火,夜里风大,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将那僧人困于火中。 阿柏惊叫一声:“道长,他们……他们在烧人!” 陶惜年往四周看去,街上的行人有不少都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参与这场残酷的盛会。 佛教是不提倡杀生的,却在一些经典中提过舍身自焚的修炼方式,《法华经》中便有药王菩萨燃灯供佛的记载。 这种极端的修炼方式,他是第一次见到。他在梁国也接触过佛教,但他所接触过的修佛之人,都不曾以舍身自焚的方式进行修行,只在过世之后以火焚身,归于尘土。 阿柏捂上了眼睛,面前的景象恍若地狱。陶惜年揽住他的肩膀,穿过顶礼膜拜的人群,走向他租住的小院,脑海中却浮现出方才的情景。 他看见了。在大火之中,那僧人痛苦地将头歪向一侧,嘴唇犹紧紧抿着,唇边挂着一丝血迹,很快,整个人便被火吞噬,只看得见一个依稀的人影。 他知道是哪里奇怪了。那人根本就不是自愿的。 身体僵硬,是因为被钉在莲座上,无法动弹。红色的莲心与绛红色的袈*裟,可以掩盖血迹。嘴唇紧抿着,却在火中流出血迹,是因为嘴唇被缝上,挣扎得狠了嘴唇便裂开,流出血来。 信众不傻,他们看得出来舍身自焚的高僧是死是活;但也不够聪明,他们没看出来那舍身的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人设计。 但一切都晚了,没有信众发现。况且,那人就算不被焚化,被刺穿了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 当真是可怖的噩梦。 “道长,这里的人也太可怕了吧?这儿的和尚……怎么这样?” 陶惜年喃喃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太不同寻常,怕是有鬼。” 阿柏重重地点点头,说:“一定有鬼!他们像是被蛊惑了似的,这么可怕还去看,真残忍……” “恩昂恩昂!” 几声驴叫冲破天际,附近的几户人家全围在他租住的小院门外,陶惜年头皮发麻,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坏了,出门前忘记喂花花了!” 翌日,陶惜年慢吞吞吃了阿柏做的早饭,换了件薄衫出门晃荡。最近日头越来越毒了,他走在街上恨不得打上伞,免得阳光刺得他眼睛疼。但想想觉得一个男人晴天打伞很是怪异,遂就此作罢。 “今日要做什么?”阿柏打了个呵欠,跟在他身后。 “找城里的道观。天师道道场大会在冀州办,那此处的道观定然实力非凡。我先去拜会拜会道友,看此处的道人道术如何。” 陶惜年如此一说,阿柏也觉得有几分兴奋。谁料沿路问了几人,竟然无人知道附近何处有道观。 这真是奇了。 最后问了一个当地的老人,才打听到附近道观的地址,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北郊城外找到一间道观。那道观依山而建,悬在半山腰上,隐藏在树林之中,很是阴凉,门前牌匾上书有“玄妙观”三字。 陶惜年在门外徘徊一阵,觉得相当的不对劲,便矮下身从道观门前的破洞往里窥看。 是的,这道观破到大门都烂了几处,最大一个洞有碗口般大小,足足能伸进成年男子的拳头。左看右看,这玄妙观似乎除了比他的青龙道观占地略广一些,没半点比得上的。 他往里看去,只见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飘来飘去。他睁大了双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他准备将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29 驱鬼符拿出来的时候,道观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白衣的道人站在他面前。 陶惜年站直身体,看清了眼前人,一时不敢猜测这人的年岁。此人若只看容貌,年岁与他相差无多,长相俊美,面容温和,但一头青丝却已全然成了白发,垂至腰间。 莫非是传说中鹤发童颜的高人? “既然来了便是客,这位客人何不进去坐坐?”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没有生气。 陶惜年有些羞愧,道:“这位道长,当真是冒犯了,方才我见这道观居于深山,四周荒凉,还以为已经无人居住了……” 他跟着那人来到道观内,没想到里面比外面更破,好在还算干净整洁。正殿处的老君像倒是新的,供着果品和香火。白发道人领着陶惜年进了会客厅,两人在矮桌旁坐下。他为陶惜年沏了一碗茶,里面没有茶叶,只有几种花瓣,香气扑鼻,倒挺特别。 陶惜年喝了一口,味道清香回味甘甜,他想今后若是无钱卖茶,弄点干花泡水喝也是极好的。 “这位客人,想必是位修道之人。贫道见素,不知客人怎么称呼?” “见素”便是这人的道号,到了这种时候,是一定要报上道号的。陶惜年硬着头皮道:“在下姓陶,道号弃智。”他又指了指阿柏,“这是我徒儿,阿柏。” “弃智,可是‘绝圣弃智’之意?”见素微微笑着。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出他道号的来历,陶惜年不禁暗自感动了一番。 “那见素道长的道号,必定是取自‘见素抱朴’了?” 见素道:“正是。不知陶道长从何处来,来我这玄妙观又所为何事?” “见素道长,你听说过冀州六月初六要办天师道道法大会么?” 见素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略有耳闻,但不知是何人在承办。” “附近还有更大的道观?” 见素摇头,说:“冀州百姓多信佛,道观只此一家。” 想及昨日的见闻,他相信见素所说为真,冀州百姓的确大多信佛。 “那真是奇了,北天师当属嵩山、平成、洛阳几处最为正宗,修道之人也更多,为何要在这冀州办天师道道场大会?” “贫道是当真不知,亦很好奇是何人放出的风声。” “不瞒见素道长,在下自南梁而来,想见识北天师的道术,因此千里迢迢北上到达此地。得知此事只因机缘巧合在建康城里收到了冀州道场大会的布告,虽说当时觉得在冀州办道场有些蹊跷,却按耐不住好奇心,想过来看看。” 见素颔首道:“这就难怪了,北人皆知北天师嵩山、平成、洛阳最盛,因此收到消息也不会轻易前来,除开这三地的修行者,别的地方倒有修道之人慕名而来。昨日我便遇见同陶道长一样自南梁北上的道人,他此时应当还留宿于冀州城内,住于悦客居中。陶道长若是有心想结识道友,不妨前去一看……” 阿柏原本就有些困,听着陶惜年和见素道长你一眼我一语地说话,倒在陶惜年腿上睡了过去,还微微打着呼噜。 陶惜年想戳他两下,见素却摇摇头,让他不要吵醒阿柏,轻声问:“还魂草?” 陶惜年一惊,见素竟是一眼就识得了阿柏的真身。他笑道:“是,从山上捡的,修炼不勤火候不够,化不了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  见(xiàn)素抱朴,出自《老子》。有现其本真,不为外物牵制的意思。 原来袈*裟也是和谐词,不明觉厉…… ☆、第023章 新知 “师父!看我抓到了什么!” 洪亮的声音在道观门口响起,又听见“嘭”的一声,像是门被踢开。阿柏吓了一跳,从睡梦中弹了起来,揉揉发涩的眼睛,往门口看去。一个十五六岁身体结实的少年,扛着一头长着獠牙的黑毛大野猪笑得一脸灿烂。那野猪在他肩上挣扎,不时发出阵阵嚎叫,叫得人耳朵生疼。 “小玄,去将那畜生放去后院,免得吵了客人。” 名唤小玄的少年见有客人,愣了一下,连忙道:“当真对不住,我这就把这畜生扔到后院去,将它的嘴塞上。” 说罢风一般不见了影子。后院传来杀猪似的哀嚎,过了一阵重归宁静。 见素道:“这是我徒儿玄玉,年少无知,常常闯祸……” 话音未落,只听得后院传来一声巨响。玄玉的声音传来:“师父,我把门给弄散了!我这就修修,您不用担心……” 见素虽抱怨玄玉年少无知,脸上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陶惜年见了玄玉的架势,忽然有些明白这玄妙观为何如此破败。 再好的房子,也经不住拆啊。 拜别见素道长,陶惜年非但没有解惑,反而越发疑惑起来。这道场大会就连冀州道人也不知是何人承办,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辗转反侧一夜,决定去结识那位同他一样自南梁而来的道人。 清晨刚下过一场小雨,天气稍稍凉爽了些。陶惜年吃过午饭补了眠才慢悠悠地出门,反正只是去找个人,也不是急事。找行人问了悦客居的地址,只往前走了约莫半刻钟便到了。 这悦客居据说是冀州城里最好的客栈之一,装潢陈设华贵,虽比不得建康城里的大客栈,也相当不错了,住店的价格绝不会便宜。这位仁兄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多月,想必光是房钱便要花去不少,应当是个富裕道人,比他宽裕。 他在柜台处问了伙计,描述一阵,伙计记得那位客人,朝楼上一指,说:“那位客人在三楼右手边最后一间,您去敲门,小的记得那客人今日未曾出门。” 陶惜年微笑着道了谢,便领着阿柏上楼找人。刚找到伙计说的房间,准备敲门,门却突然开了。 陶惜年的手停在空中,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提着个篮子要出门。 说实话,陶惜年觉得这人跟他差不多,看着不像道士,没穿道袍,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头发随意束着,面容清秀俊雅,像个书生。 陶惜年对他简单说明了来意,确定并没有找错人。那人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知怎么称呼,在下姓陆名禹,道号无为。” 陶惜年有种终于遇到相知的感觉。当然,陆禹的道号依然比他的听着顺耳。 “在下陶惜年,道号弃智。” 陆禹笑了起来,说:“看来我二人的确有缘,道号皆出自老君。不知陶兄来自何处?” “建康,陆兄你呢?” “庐山太虚观。” “庐山太虚观?难不成陆兄是南天师道正宗陆修静真人的徒孙?” “正是。”陆禹微笑,“陶兄居于建康,莫非是人称‘山中宰相’茅山宗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0 陶弘景陶真人的高徒?” 陶惜年连忙摆手,叹道:“哎,在下并非师从正宗,不能与陆兄相比。我与陶真人,只是碰巧同姓罢了。陶真人虽为丹阳秣陵人,如今却隐居茅山,外人难得一见,我没那个福分做陶真人的徒儿。若要说什么家世渊源,晋时的隐士陶潜是我本家……” 陆禹微微颔首,也不继续追问。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阵,颇为热切,很有相见恨晚之意。阿柏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对他们讨论的道派之类是一概不知。两位南梁真人的大名他是听过的,但他们生平如何,擅长何种道术,秉承何种理念,却并不知晓。 二人聊了一阵,总算回到正题。陶惜年说得口渴,喝了一大杯水,问:“陆兄,此次天师道道场大会你作何想?我总觉得,这冀州有些古怪……” “我也觉察到了,这冀州似乎有高人在,且来意不善。” “怎么说?” 陆禹一笑,说:“我正要出门一趟,你跟着我上街走走,说不得正能遇上我说的那一怪。” 二人一妖出了门,陶惜年被一路带着,往城西走去。行至半路,只见一佛塔高高耸立于远处,又听见钟声自城西传来,经久不绝。路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面向佛塔的方向,跪地膜拜。 陶惜年大为震惊,那晚民众们因高僧舍身自焚而顶礼膜拜不算稀奇,而听着钟声面向佛塔膜拜就有些太过了。 陆禹道:“看看,这冀州城里竟有这般多的佛教徒,且虔诚到如此地步,不可谓不怪。” 陶惜年看向佛塔方向,三匹白马拉着花车缓缓从西街而出,花车上盛着巨大的莲台,待到近前,陶惜年才看清莲台上站着一个僧人。 那僧人体格修长,身着玄色僧服,外罩绛红色袈*裟,宽大的下摆在风中微微扬起。 待花车更近些,陶惜年看清了他的脸。眉飞入鬓,眼睛长而眼尾上翘,右眼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瞳色竟是罕见的淡金色,像猫。 周遭民众全然跪地膜拜,俯首行礼。陶惜年怔怔看着那僧人,直到陆禹捏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方才回过神来。 “走,我们走远些。” 陶惜年见人群中只有他们二人未曾膜拜行礼,显得格格不入。 他和陆禹往身后的陋巷中退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那僧人方才似乎看了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笑意。 妖僧。这定然是妖僧了,他心想。 “这冀州城里崇佛至此,有些过了。我似乎记得,近百年前魏帝曾下过禁佛令……”陶惜年喃喃道。 “是,之所以禁佛,便是因其过盛。魏太武帝禁佛前曾为天师道寇天师建立道场,亦是想与佛教抗衡,结果魏国依旧崇佛之风盛行,因此后来便有了禁佛之事,坑杀了不少僧人。如今太武帝早已仙去,这崇佛之风便又慢慢盛了。” 陶惜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也不知那妖僧到底有何本事,那些民众全然被他蛊惑了,就连自己也差些…… “阿柏!醒醒!”陶惜年见阿柏有些痴痴的,便狠心赏了他几个爆栗。 “死妖道!你干嘛!”阿柏气呼呼地大叫,又忽的想起还有旁人在场,突然醒悟过来。他方才一激动,竟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陶惜年的徒儿,当徒儿的怎么能忤逆师父呢? 陶惜年使劲扯了扯他的耳朵,恶狠狠道:“小鬼,你竟敢忤逆师父?” 阿柏只好低下头去,低声道:“我错了嘛……” 陆禹在一旁看着也颇觉有趣,他道:“你这徒儿倒挺有意思,想必陶兄平日里定是太宠了些。” 他才没有宠我,成天让我干活。阿柏默默腹诽。 “那僧人,是否会摄魂一类的妖术?”陶惜年问。 陆禹微微颔首,道:“我亦是如此作想,但多人同时被蛊惑,若仅用的是摄魂术,他的法力就太强大了。” “那僧人究竟是什么人,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 “那僧人法号法庆,高昌人,听说是十年前自高昌随师父来到北魏,留在这冀州天界寺修行,年纪……确实只有弱冠的年纪。几年前冀州并非是这般情形,崇佛之风盛行到如此地步自昨年始。我比你早到了几日,有一日忽然见了这般情形,觉得有异,便问了几人……” 陶惜年摸着下巴想了一阵,总觉得事情很复杂。 “他还有一个妻子,叫慧晖,是个尼姑。” 陶惜年惊讶道:“这北边修佛之人竟然能娶妻?” “不多,但也称不上稀奇。听说在魏西边陲,和尚娶妻称得上常见。” “如此看来,咱们圣上的确比一般僧人更虔诚更自律。”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慢慢往回走,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阿柏的表情也很凝重,因为他刚刚真的犯了一个大错,回去之后陶惜年说不得要罚他给那头臭驴洗澡。 待到快回到客栈,陶惜年忽然提醒道:“陆兄,你要买什么,可别忘了。” 陆禹这才回过神,看了手中的篮子,挠了挠原本便有些乱的头发,道:“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陶惜年:“……” 过了一阵,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陶惜年去了集市。陶惜年见他买了半斤红枣少量水果,便知道陆禹是已经在修辟谷了,只是还不能完全断饮食,因此要少量服食红枣与水果。 辟谷他是不会辟谷的,好吃的那么多,辟谷干什么? 陶惜年也买了做饭需要的菜,买了新鲜水果和糕点,阿柏拎在手里,跟在他们身后。 陆禹主动道:“陶兄,能去你那儿坐坐吗?” 陶惜年呵呵一笑:“陆兄想去,我岂有不欢迎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陶潜也陶侃有些亲缘关系。文里设定陶惜年是陶侃后人,陶潜便是他本家了。顺便说一句,渊明大大在魏晋时期只是以隐居出名的,他的传记写在隐逸传里,就很能说明这一点了。后世有两个人非常推崇他,一个是萧统,一个是苏轼。萧统那时候,喜欢陶潜的人还不多。苏轼强推之后,学陶的人就多了。 ☆、第024章 狂人 一行人回到陶惜年租住的小院,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院中生了一棵高大的李树,遮蔽了阳光,十分凉爽,有住房两间,厨房茅厕样样俱全。 陆禹感慨道:“此处离我住的客栈很近,但清静不少,房子也不错。” “进来坐。”陶惜年给陆禹拿了垫子,两人围坐在桌前。阿柏忙忙碌碌地进了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陶惜年将买的点心和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心想不管陆禹吃不吃,待客的果品点心是不能少的。 出乎他意料的是,点心他才吃了两块,整个盘子便空了。 陆禹羞赧道:“有些饿了……”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1 陶惜年笑呵呵道:“饿了便多吃些,阿柏的饭快做好了。” 待到饭菜上桌,陶惜年就彻底震惊了。原以为在修辟谷不用吃多少东西的陆禹,吃得比他和阿柏加起来还多。 阿柏看了快要空掉的饭锅一眼,问:“师父,要再煮点饭吗?” 陶惜年连忙让他去煮,又吩咐道:“再加两个菜!” 陆禹风卷残云一阵,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多,羞愧地挠了挠头,道:“对不住啊陶兄,一看到吃的我就……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陶惜年:“……” 陆禹解释道:“我许久之前便在修辟谷,但辟谷没辟好,反而修成了一副怪样子。我饱食一顿,可以好些日子不吃东西,但一吃就得将这几日没吃的全给补回来。冀州吃食不大合口味,我便打算吃点红枣水果接着辟谷,结果一到你这儿,见了这许多吃食,便忍不住了……” “这真是极好的啊,听说西北沙漠中有骆驼,一日饱食便足以供多日穿行沙漠所需。陆兄若是遇上类似吃不上饭喝不着水的情形,想必也能撑下来了。”陶惜年笑呵呵道。 话音刚落,阿柏的菜就上来了,陆禹依旧风卷残云,没有半分要饱的模样。 陶惜年也不管他,自己先吃饱再说,等他放下碗筷,陆禹已经将所有能吃的东西全吃下肚。末了,他心满意足地擦擦嘴,问:“陶兄,明日还能上你这儿蹭顿饭么?我出米和菜,就是要麻烦阿柏小兄弟了。” “自然是行的,陆兄不必客气,这点米和菜我还是请得起的。” “哎,这个不行,我的饭量可不比一般。” 如此,陶惜年也就不再推辞了。若真让他日日请陆禹吃饭,陆禹几天就能吃光他们一个月的饭钱。 六月初,陆陆续续有道人来了冀州。虽然来得不多,但几乎都是各道派或者道观的代表。 比如说陆禹,他事实上是代表南天师正宗一派前来一看的。但南梁茅山宗一派,陶惜年倒是没见人来。或许是陶真人早将道派之事置之度外,没兴趣派人前来一探究竟。又或许是茅山宗一派居于深山,根本就没收到消息也未可知。 他还发现,前来的道人大多并非本门派法术最高强的弟子。就陆禹来说,虽然不清楚他实力如何,但听他的说法,他并非首席弟子,只排在中位。 在这些道人中,陶惜年又结识了一人,名唤寇怀,道号凌霄,自平成而来,是北天师正宗一派,因收到布告,想过来一看究竟,便独自来了冀州。他身形高大,常穿一身玄色道袍,头戴羽冠,一脸正气,很有兄长架势。一问之下,果然是平城某个大道观里的大师兄。 陶惜年遇见的这些人里,目前只有寇怀与陆禹一个北天师正宗,一个南天师正宗,出自大门派,其余的多是些小道观里的修道者,所修道术庞杂,与他的情形差不离多。看来各门派对这冀州道法大会都心存疑虑,虽有些兴趣,但并不愿意冒险派出最优秀的人才。 陶惜年的某些心思也落了空,他原先想见识各大道派最强修道之人的道术,此番恐怕是见识不到了。只能期待一下寇怀和陆禹,以及剩下的道人里有没有修旁门左道但非常厉害的。 前来冀州的众道人都觉得事有蹊跷,其中有几人了解情况便果断回了,剩下的道人不足三十。他们一直等到六月初四,陆陆续续等来了几个道友,没等到通知道法大会的人,冀州城里倒出了一桩怪事。 那日一早,几个发了狂症的人在街头胡跑乱闯,六亲不认,还犯下了人命。陶惜年眼皮跳了跳,只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跟那崔郎君有几分相似。他与陆禹及、寇怀合力抓了一人,往他额上探去,魂魄却未曾丢,完好无损。 这就奇了。 就在陶惜年思索之时,陆禹查看了那人的眼睑、舌头、并把了脉,道:“有些像服了五石散,却又并非五石散,是比这五石散药效强很多,能令人发狂的药。” “能解么?”寇怀问。 陆禹摇摇头,道:“不行,要拿到药方才行。在此之前,只能喝点清神的药试试。” 如此一阵折腾,他们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将这些发狂的人绑起来送回去,令他家人看管,半点办法也无。 又过了一日,街上狂人越来越多,官府不得不出来处理,但依旧束手无策,只能派巡逻小兵将人抓了,送回家里捆着了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陶惜年征求了陆禹和寇怀两人的意见,三人一同前往附近一户发了狂症的人家。 那家人正住在陶惜年租住的宅子附近,只隔了一条街。他们三人敲了门,说清来意,那前来应门的妇人便让他们进去。 这家发病的是妇人的婆婆,此时家里的男人出去了,只剩了她和孩子。妇人脸上明显带着倦意,定是未曾好好休息。妇人的婆婆被困在床上,双目赤红,不断挣扎。一个年约□□岁的小孩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倚在窗前看他们。 陆禹给老妇把脉问诊,陶惜年则问了些有关病人的情况。那妇人说婆婆是个好人,对人温和,也不曾得罪过谁,平日也不爱出门,只偶尔去天界寺进香。 寇怀四下里转了几圈,想察看院中是否有异,却也并未发现异常。陆禹瞧了一阵,道:“与之前在街上遇见的一样,没丢魂,是吃了狂药。” 妇人急道:“这该如何是好?婆婆她平日里只吃素食,家里哪会有什么狂药?” “你婆婆最近去天界寺里吃过斋饭么?”陶惜年紧接着问。 妇人想了想,道:“斋饭……吃过,前两日吃的。” 三人对视一眼,有了想法。陆禹留下药方,吩咐那妇人几句,三人便离开了。 寇怀道:“去天界寺走走?” 陆禹低头沉吟半晌,犹豫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妙,怕是……” 陶惜年知道陆禹的顾虑,道:“我们先去将诸位道友找来,一齐去那天界寺周边走走,先探探情况再说,也不一定直接去与庙里人对峙。” 寇怀:“惜年说的不错,我们此去也未必就要与那妖物一战,或许那僧人并非妖僧,是其中有误会也难说。” 陆禹终于抬起头,说:“那好,便听陶兄说的,先行通知诸位道友,与我们分头去那天界寺瞧瞧。” 三人从小院出发,去客栈寻前些天认识的道友。住在悦客居的只有陆禹和寇怀,其余的多住在别处两家客栈。他们先去第一家问了,客栈伙计正在擦桌,头也不抬,道:“你们说那几位道爷呐,他们被一个小道童引走了,说是要带他们去见什么道长……” 陶惜年心道不好,对二人道:“我们快些去下一家!” 然而到了另一间客栈,他们三人亦被伙计告知,道人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2 已经走了,一个也不剩,也是一个小道童带走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 陆禹显然有些焦急,道:“这该如何是好?” 陶惜年略略想了想,说:“我去后面看看,我记得还有几位道友并不住在这两家客栈,你们且在此处稍等片刻。” 他转身往后巷跑去,又找了两家,也是同样的结果。最后,他敲开了一户人家。 “请问,轻尘道长在吗?” 开门的是个小童,后面跟着个妇人。妇人道:“在的,奴家这就唤他过来。” 轻尘拎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见了陶惜年,一眼便认了出来,挠了挠花白的头发,道:“哟,是小陶道长,怎么,找我老人家有事?” 陶惜年也不多跟他解释,问:“轻尘道长,法器带了吗?” 轻尘道长拍拍胸口,又拎了拎腰间的小袋子,醉醺醺道:“随……随身带着呐……” “那便再好不过。”说罢,也不解释,拉着轻尘的袖子便往外跑,头也不回地说,“寇怀和陆禹还等着,麻烦轻尘道长快些……” ☆、第025章 奔逃 轻尘道长虽是个醉醺醺的模样,但脚下却并不慢,陶惜年跑得风风火火,他的脚步虽显得不急不慢,却也紧紧地跟上了。 这轻尘道长是从青州来的,看上去约莫六十岁的年纪,花白了头发,但据说已经超过百岁了。他手里银钱不多,又极爱喝酒,但凡有点钱财都拿去买酒了,无钱住在客栈,只能花几个钱找一处民宅借宿。 陶惜年那日一见这轻尘,便觉得他大有来历。他与人交谈不多,大多数时间都醉醺醺的,但对所有的事似乎都了然于心。 陶惜年同他聊了几句,询问他来这道法大会的缘由,轻尘哈哈一笑,道:“老头儿哪是来看道法大会,只不过顺道路过罢了,既然此处有道法大会,那贫道便在此逗留几日。” 陶惜年总觉得轻尘或许并非冲着道法大会,恐怕有别的原因在此逗留,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只有轻尘自己知道了。 寇准与陆禹见陶惜年回来皆是一喜,见他只带回轻尘老道,神色有几分黯然。轻尘道士依旧醉醺醺的,站住了脚,往嘴里倒酒,酒葫芦却空了。他抖了抖酒葫芦,道:“小陶道长,能给老道买些酒来么?” 陶惜年知道他的脾性,道:“轻尘道长,各地来的道友皆不见了,我们几人正打算去天界寺一走,请您同去帮个忙。至于这酒嘛……路上有家酒肆,在下顺道为您买上如何?” 轻尘抚掌道:“好好好,有酒便好说……” 三人一合计,决定分头行动。陶惜年带着轻尘先去酒肆打了酒,轻尘老道的酒葫芦是个装不满的,装了一大缸还没有溢出来。陶惜年嘴角抽搐付了账,扯着轻尘往天界寺走。 轻尘笑呵呵道:“多谢陶小兄弟请老道我喝酒了,多谢……多谢……” 陶惜年心事重重,胡乱应了声不谢,便想自己的事了。寇怀和陆禹会分头走,陆禹去正门,寇怀则从后门处悄悄打探。而他,负责偏门。至于轻尘老道,醉醺醺的,只能跟着他走。 “轻尘道长,您说这寺里会有什么?”陶惜年一路无聊着,随意跟轻尘搭话。 轻尘喝了口酒,仿佛对酒相当满意,露出微笑:“这老道就不清楚了,酒是好酒。” 陶惜年觉得轻尘虽然一天到晚醉醺醺,但道术定然不错,否则他也不会为他买酒。至于轻尘的道法有多高深,他也说不准。他的直觉告诉他,轻尘的道法不在寇怀之下。 临近天界寺,周边零零散散全是佛家信徒。他往南偏门走去,走进一条小巷。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高挑身穿黑色僧袍的女尼,脖子上戴着佛珠,头上戴着同色僧帽,眼睛很大,神色却有些许疲惫。 陶惜年与她擦身而过,忽的停了脚步。那位女尼方才似乎看了他一眼,寒气逼人。他转过身去,人却已经不见了。 他看见,那女尼的左右嘴角处,各有一道既浅而短的伤痕,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 轻尘也停下,对着黑衣女尼离去的方向看,提起酒葫芦,喝了两口酒。 陶惜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问:“轻尘道长见过黑蛇精么?” 轻尘嘿嘿一笑:“岂止见过,还交过手。” 陶惜年来了精神:“降服了?” 轻尘摇摇头,摸摸酒葫芦,道:“黑蛇精可不是好对付的,皮厚如铁,力大无穷,还很狡猾,尤其啊……是那母黑蛇。老道十年前有幸见过一次,险些被咬丧命,幸而随身带了神药,才保住性命。”轻尘老道一边喝酒一边感慨,“哎,一念之仁,悔不当初。小陶道长,积善做好人也不容易啊。当年老道怜她结出内丹不易,便想她改邪归正,老道也好积善一件,造福苍生。结果她不仅不改,还盗走老道的宝物,虽说她被老道打伤,好几年做不了恶,但她好了之后呢,还不是要继续为恶人间?如此想来,老道干了一件错事,对不住天下苍生……” 轻尘断断续续说了不少陈年往事,陶惜年听了有些感慨,问道:“轻尘道长,能问一句被盗走的宝物究竟是何物?” “三清铃,师父留给老道的。” “三清铃?” “没错,摇响三清铃能控制尸首,赶尸用的。” “尸首?”陶惜年大惊,“既然能控制尸首,那活人呢?活人能控制吗?” 轻尘呵呵一笑:“这就说笑了,活人是有脑子的,不会轻易被铃声控制……” “但若是人失了魂,发了狂呢?” 轻尘的脸沉了下来,说:“这老道就不知了,或许得行……” 陶惜年心下有几分焦灼,他想起当日在浮山时元遥横劈黑蛇精的情景。那一刀,劈开了蛇嘴,虽然没能杀死黑蛇,但重创了蛇精,并在蛇口两旁都留下了一条窄窄的印记。 他感觉不太妙,隐隐担心起寇怀和陆禹的安危。寇怀道术不错,但陆禹其实擅长的是医术,只能助人,自身的道法不强,或许还不如他。 “轻尘道长,有没有办法对付三清铃?” 轻尘道长难得地冷静,他道:“若有本事,将那铃抢来最好。若要对付三清铃控制的死尸,砍断了烧了。若是活人……”他摇摇头,“活人杀不得,老道不能杀人。” 修道之人多半都不杀生的,他自己也只杀劣妖。若是活人,他真没办法下手。不过……兴许事情还没到他想的那种地步。 正当陶惜年脑中千丝万缕乱成一团时,寇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陆禹御剑急速驶来,喊道:“惜年,快走!” 陶惜年一愣,轻尘老道反应却很快,抓着他的袖子跟上了寇怀。陶惜年终于回了神,问:“寇怀,你往哪儿去?胡乱跑不成!” 寇怀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3 也没想好去哪儿,反问:“如今我们能往哪儿去?” 陶惜年脑子转的飞快,道:“北郊城外玄妙观!去那儿,或许能暂时一避!” 几人御剑而行,一刻钟不到,便到了玄妙观。寇怀往后看了几回,没人追上来。陶惜年道:“我觉得暂时不会有人追上来了,他们恐怕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见素前来应门,一向温和平静的脸上带着些愁绪。陶惜年简单说了他们几人是来避难的,见素道:“诸位放心,贫道这就去外面做个屏障,就算有人追来,也能撑一段时间。小玄,你招呼客人。” 玄玉放下手中的扫帚,将几人引到室内。此时陶惜年才有空去看陆禹如何,见他双目紧闭,唇边挂着一丝血迹,连忙为他把脉,细细把了一阵,只是精力损耗严重,身体并无大碍,总算放下心来。 “怎么,他还好吗?” 陶惜年点点头道:“没事,喝点补药,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寇兄,你们到底遇见什么了?” 寇怀仿佛已经有许久不曾如此狼狈,他整理头冠,缓缓道:“陆禹去了正门,我去后门,用隐身之法远远地看这寺里究竟有什么。陶兄,你猜我瞧见了什么?在一个小院中,那几十位道友,直挺挺地排成几排,僵了。” “什么?”陶惜年大惊。 “那眼角有颗红痣的妖僧就站在一旁。我当时觉得不妙,怕陆禹出事儿,便立即赶往前院。他发现了我,对了几招,我连忙跑了。到前院,陆禹被几个状若癫狂的小僧弥围住,那几个小僧弥比街上的疯病人难对付多了,还好他撑到我来救他……” 轻尘老道在一旁沉默不语,突然问道:“你们都是被他引来的吧?” 陶惜年想到了什么,说:“道法大会就是个幌子,他想引修道之人前来冀州,吸取他们的修为。原先寺里的高僧都被他以各种手段弄去舍身自焚了,寺里没人制得住他。” 寇怀摇头道:“三十来位道友,不乏道术高明者,都被他吸了去,我们更对付不了,这该如何是好?如今写信给师父怕也是来不及了……” 陶惜年倒是难得地清醒,他道:“且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如今道友们惨遭毒手,城里的百姓也状若癫狂,他这么做,究竟为何?” 轻尘道长颔首道:“小陶道长有理,无论是谁,做事情总要有个缘由。” ☆、第026章 出兵 陶惜年接着道:“难不成他想吸尽全城人的精魂,将自己炼成大妖么?这种方式太恶劣,一定会惊动上面,就算炼成,也很快会遭天劫。这一点,他应该清楚才对。况且,我觉得他不会这么做,他原可以吸食那些狂症之人的魂魄,却并没有。” 寇怀低头想了一阵,说:“我也不明白,他吸尽道友们的修为也就罢了,何苦将平民百姓也搅进来?平民百姓没有修为,只有用妖法吸取魂魄才有助于修炼,且一定要大量吸食才能达到效果。正如惜年所说,若真的在短时间内将全城人的魂魄都吸尽,一定会惊动上面,他得不偿失。” 陶惜年想到轻尘道长丢失的三清铃,几乎觉得他方才最坏的猜测是对的。那人弄出这般多的狂症者,不是为了吸食魂魄,那便是用来当活走尸控制了。活走尸不光他们不能杀,就算朝廷来人也不能轻易拿这些无辜百姓开刀。 脚步声传来,陶惜年回头,一身白衣的见素已经回了。方才他们说的话,见素也听了一些。他道:“我将玄妙观圈了起来,诸位近日不用担忧。我辈在这种时刻,是不该贪生怕死的,应当下山去与那妖僧斗上一斗。只可惜,凭我们几人的力量,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陶惜年问:“见素道长,那妖僧法庆在冀州为僧已有多年,道长也一直在冀州城郊玄妙观中修道,就不曾探听到什么吗?” 见素微微摇头,道:“贫道极少下山,也从未去过天界寺。不过……前些年冀州城崇佛之人绝对不像如今这般痴狂。要说有异,大约也只起于去岁。” 陶惜年想到之前陆禹与他说的话,问:“陆兄去打探过,冀州城里的老人也说这股崇佛风气是自去岁开始的。那在此之前,法庆为何没有动作?” 陆禹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他方才昏迷之时,便隐约听得几人说话,心下焦急,便强迫自己快些醒来。他轻声道:“我们先去……再查查这法庆的来历,说不得……说不得他是被夺舍了……” 寇怀点头道:“我与惜年改日便化形下山去,再打听打听这法庆。你快歇息,我去熬药。你且跟我说说,需要哪些药材?” 陆禹说的,正是陶惜年想的。法庆很可能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法庆了,而是换了个魂魄,变成了妖僧。至于他究竟想做什么,陶惜年猜不出来,只能等。 他叹了口气,阿柏还在院子里等他,看来至少今日是等不到了。他动手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用的是最简单的字,阿柏看得懂。写完后,他翻出一张符箓,右手挥了挥,化作一只白鸽。陶惜年将纸条绑在信鸽腿上,将它放飞了。信鸽会飞到阿柏那里,告诉他自己的行踪。 他看着眼前的一叠空白符箓,突然想给元遥写封信。先不说他的法力不能将幻化的鸽子送得那么远,他就连元遥如今在浮山还是在洛阳都不清楚,鸽子怎么能找到元遥呢? 洛阳,北魏宫城。 宫闱中,衣衫华丽年轻美貌的女子抱着四五岁的熟睡孩童,正低头看一份奏报。她眉头微蹙,道:“冀州妖僧法庆、李归伯造反,崔伯平乱不成,败死,请求朝廷出兵。冀州来的急信,崔大夫,你怎么看?”说罢,抬起头来,将这奏报递给眼前人。 这女子便是当今北魏太后胡太后。自先帝驾崩,她从贵嫔成了太后,又因圣上年幼,常常代为批阅奏折。 但朝中之事并非她一人说了算,还有几位辅政大臣,这崔光便是其中之一。 崔光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弱,但双目炯炯有神,擅谋略,是当朝右光禄大夫,更是太子少傅,如今太子继位,他便是帝师了。他道:“太后,冀州之事并不简单,若造反的是一般人,崔伯平乱足矣。而从近日收到的急信表明,这法庆等人似乎会些妖法。” “妖法?那便从平城、洛阳的道观里寻几位高师如何?” “太后英明,不过,在此之前,需从军中寻一位主将领兵前去。” 胡后思忖片刻,道:“元澄将军、候刚将军如何?” 崔光回道:“两位将军功绩累累,朝廷派他二人去对付一个小小妖僧太过隆重。” 被驳了意见,胡后也不恼,问:“依崔大夫看,该派谁去领兵平乱?” “元遥。” “元遥?”胡太后皱了皱眉头,从一堆折子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4 里翻翻捡捡,“哀家记得这位小元将军,写过两次折子,请求解任。一回是先皇在世之时,另一回则是几月前先皇驾崩。” 崔光道:“是三回,还有一份在微臣处,微臣与他交谈良久,拦了这折子没交上去。” 胡后停止了手头的动作,不再找元遥的那份解任书,问:“既然如此,崔大夫为何举荐这位小元将军?” “元遥身怀异能,是我大魏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次派他去冀州降服妖僧,再合适不过。他还年轻,功绩没有元澄、侯刚两位将军多,在魏国名声也不大。派他去冀州,即使并未降服造反妖僧,魏国百姓也不会过于失望。” “哦,这样说来,倒也合适。但他一心请求解任,此番会愿意去冀州么?” “微臣尽力劝服。” 胡太后摸了摸怀中熟睡孩子的柔软黑发,问:“他莫非是不满于目前的官职?他入军也有些年头,为我大魏立下不少功劳,不然便封他作征北大将军,赐些田产。待他凯旋归来,再赐个爵位。” 崔光回道:“他恐怕并非不满于官职,只是个性较为冷僻,不愿待在官场。臣领了旨便去劝服他。此时正是我大魏用人之际,相信他能深明大义,领旨北征。” 年幼的圣上醒了,揉着眼睛,从胡后腿上跳了下来,满地弹珠子玩,扯着胡后的裙摆。 胡后起身道:“时辰不早,崔大夫便回吧。就按崔大夫的意思,命元遥领兵,那圣旨,崔大夫便代皇上写了吧。”言毕,蹲下摸了摸幼子的脸颊,陪他一起玩了起来。 崔光跪地行礼,退出大殿。 此时元遥正在洛阳家中打扫,家中没有仆从,偌大的宅院只他一人,形单影只。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也去了,他大哥更是在十年前便出家为僧,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的。 门外传来扣门之声。元遥放下手中的扫帚,前去应门。 “阿遥,许久不见,不请崔某进去坐坐?” 来人正是崔光崔大夫。崔光是他父亲朝中好友,这些年来也一直关心他的仕途,但多数时候,他并不领情。他孤身一人并不想深入朝中,卷入是是非非。 “崔叔,进来坐,只是家里没什么东西招待,招呼不周。” 崔光一身便服,像是随意串门。但元遥心里明白,崔光前来找他,定是有事相商。 两人面对面坐下,先是随意聊了些家常,崔光总算进入正题。 “元遥,崔叔今日前来,给你带了份圣旨。”说罢,将一卷圣旨推到元遥面前。 元遥神色不变,并不去接。崔光道:“加官赐爵的任务,你不接?” “崔叔,我早已请求解除职务,如今为何还有任务?” 崔光挑眉:“你这是要抗旨?” 元遥目光深沉,并不言语。 崔光笑了,他这故人之子一向如此,真是拿他没辙。他道:“这次的任务,恐怕非你不可。冀州出了乱子,一个叫法庆的妖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城内百姓,就连当地驻军也被杀死……” 元遥抬起头来,问:“冀州?什么时候的事情。”说罢,拿起圣旨,将它展开。 崔光见他准备接旨,连忙道:“有些日子了,附近的驻军将领崔伯领兵前去平乱,却被杀死。他的手下将此事连夜上报朝廷,眼下没有合适的将领领兵前去。那法庆像是不满于待在冀州,要起兵造反……” 还不等崔光说完,元遥便道:“臣领旨,这就出发。” 崔光没料到他竟这样急,大感意外,道:“明日出发不晚,我手下已去洛阳几个道观,为你寻法术高强的道人。此次出兵比不得往日,要格外小心些。” 元遥抬头看了一眼日头,已经正午了。他道:“那我便先行出发,即刻前往城外军营领兵,你让道人们随后赶来。”说罢便进房收拾行李。 崔光微微笑了,这小元将军一向雷厉风行。不过,他欣赏的,也正是这一点。 ☆、第027章 锦书 陶惜年一行人在玄妙观中待了十日。短短十日间,冀州城中天翻地覆。 来玄妙观避难的第二日,陶惜年便与寇怀用幻化术化成普通百姓悄悄下了山。此时城中不少平民百姓感觉事态不对,拖家带口逃出城去,而城中留下的百姓有近半成了疯人。 陶惜年听见铃声远远自西边天界寺传来,绵绵不绝,那些疯人听了铃声,皆目光呆滞往西行去,浩浩荡荡。他与寇怀试了好几种道法都控制不住,即使用了定身符,法力消失后,疯病人还是会接受铃声引导,向西行去。 又过了半日,城门被人封死,幸存的百姓都只能躲在家中,街上卖东西的小贩已然绝迹。据说官府派人去天界寺查看,去的人却一个也没回来,冀州城几乎成了死城。 他们几个道人,虽道法尚可,但对付法庆,力量太小,简直是以卵击石。于是寇怀想办法送了信出去,与陶惜年和轻尘老道合力在北郊附近的一所大宅里做了个结界,搭救幸存之人。 又过了三日,崔伯带着救兵来了。陶惜年与寇怀下山投其帐下,助他一臂之力。然而在僵持几日之后,法庆手下一个叫李归伯的妖道,将崔伯杀死,剩下的士兵,亦很快溃散。陶惜年还险些被李归伯捉住,幸而寇怀搭救,才保住性命。 救兵全军覆没,法庆的气焰更盛。在三清铃的引导下,狂病人全然成了活走尸,向四周蔓延,甚至进入周边县市地界,对当地驻军下手。陶惜年真的不明白了,这法庆是要造反么?他一个和尚,就算坐上皇位,也不会有人认的。或者是,他想将冀州附近隔绝出来,自立为王? 他猜不透法庆要做什么,其他人亦是满面愁云。他们在玄妙观里住了十日,除了搭救幸存民众,将他们引入保护圈内,并为他们寻来食粮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到。 寇怀的信送了出去,崔伯手下的信也送往洛阳。他们如今能做的,就只有等。在走尸围城的这段时日里,在救兵到来之前,守护好山下宅子里的幸存者。 陶惜年往天空望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近日天空全然灰蒙蒙的,不如刚到冀州城时晴朗。阿柏也向上望去,见天上有只鸽子,便指着那处叫道:“道长,有鸽子哎!” “鸽子也没什么稀奇吧。”陶惜年在院子里散步,顺便浇花。 那鸽子盘旋一阵,竟是朝他们飞来。陶惜年一喜,难不成是外面送消息来了? 鸽子拍打着洁白的羽翼,落在他肩上。陶惜年觉得这只鸽子看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元遥的飞星么?他喂过它几次,飞星认得他。 见有信鸽前来,陆禹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他损耗的精力差不多养回来了,好奇地看着陶惜年将绑在信鸽腿上的信筒摘下来。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5 “阿柏,去拿点米给飞星吃。” 阿柏也认得元遥的鸽子,虽说他讨厌元遥,但很喜欢飞星,立马跑到厨房拿了两把米过来。 信里写着什么?他为何派飞星过来为他送信?陶惜年有些吃不准,心急火燎地将信展开。 陶兄惜年亲启:忽闻冀州叛乱,陶兄是否安好?我领五万魏军北上平乱,不日将抵达冀州。 字迹干净秀丽,语言简洁,像是那人的风格。陶惜年笑了起来,左脸颊酒窝深陷,连日来的紧张竟消除大半。他觉得元遥领着魏军来了,他们一定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法庆。 飞星还在啄米,陶惜年忙不迭地翻出笔墨,在一张薄纸上写下了报平安之语,并将冀州城内的现状简要写了。末了,将那薄纸卷起来,塞进竹筒里。飞星吃饱了,在院中来回踱步。阿柏跟在它身后,走来走去,却也不抓,只跟着它晃。 陶惜年将飞星一把捞起来,将竹筒重新系回它腿间,往天空一抛,飞星便振翅飞走,原路飞回,去找元遥。 “陶兄,是你的鸽子么?”陆禹问。 陶惜年点头笑道:“是我朋友的,他要北上平乱,带了五万大军,或许就快到了。” 陆禹睁大了眼睛,也笑了起来:“没想到陶兄竟然还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朋友。若有五万魏军相助,收服法庆指日可待。见素道长、玄玉还有轻尘道长和寇兄回来后知道了定然很开心。” 阴沉的天空仿佛要下雨,元遥抬头去看天色,难得地有几分焦急。如今离冀州还有一日的路程,几万大军连日行军已经相当辛苦,若是在进入冀州城前未能好好休息,如何与城中的走尸一战? 见天黑欲雨,与元遥同来的监军魏远上前询问道:“元将军,天色晚了,是否该扎营歇息?” 元遥犹豫半晌,道:“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冀州城里还有百姓需要搭救。” 魏监军回了声“是”,继续骑马跟上。 一只白鸽振翅而来,盘旋一阵,认清主人后俯身而下,停在元遥肩上。元遥伸手将飞星右腿上的竹筒拆了下来,见里面有信,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迅速将信纸展开,陶惜年不羁的字迹充盈着他的视线。确认故人无事,元遥放下心中大石。他转头对监军道:“魏监军,快下雨了,让兄弟们停下歇息。” 魏监军领命前去通知诸位将士,待将士们停下来,搭好帐篷,未多时雨便落了下来。 魏远道:“元将军好眼力,时辰正正合适,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兄弟们都没淋雨。” “不过凑巧罢了,魏监军过奖。” 入夜后,他将那封信又细细看了一遍,对冀州城里的情形有几分了然。 此次的走尸是活人,比死尸更难对付。他必须要想办法将疯病者控制住,然后去夺法庆手中的三清铃。信中还提到,上回逃走的黑蛇精恐怕正是法庆的妻子,女尼慧晖。但她近日并未出面作恶,或许是因旧伤未愈。法庆麾下还有一个叫李归伯的妖道,懂得奇门阵法,极难对付,法庆则擅长蛊惑人心的法术。 他将纸条收了,唤来魏远和几位同行的道人,商议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诸位大大,中秋快乐呀~ ☆、第028章 遇险 清晨,天刚蒙蒙亮,陶惜年穿了身褐色麻衣,用幻化术将自己变成一个毫无特色令人过目即忘的年轻人,背着竹箱下了山。阿柏跟在他身后,不时警惕地朝四周观望。然后小声道:“道长,好像没事儿。” 陶惜年朝前走,山下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冀州恍若死城。但他知道,若是进了内城城门,城内的景象称作人间地狱毫不为过。活走尸们没有家属照料,没有食物,出现互相撕咬的情形,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这些活走尸们都要变成真的死尸了。 这些天,偶尔会有几只走尸走到荒郊野外来,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避免与这些烦人的活走尸发生冲突。 他沿着城墙走到城东地带,在城墙上贴了一张符箓,念了一阵咒,拉着阿柏穿墙而过。城东有个粮仓,他们的粮食不够了,他得去弄点粮食给北郊大宅里的人,保证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他躲在几棵树后,周边围了不少走尸,趁着几只走尸转头,他连忙贴了符箓穿墙而过,来到粮仓内部。 阿柏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道:“好险啊,差点就被发现了。最近的走尸可凶得很,要是被咬到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黑漆漆的粮仓内,几声声响传来,阿柏吓得连忙抓住陶惜年的袖子,往后躲去。陶惜年点了油灯,朝那处照去,几只老鼠正肆无忌惮地偷吃。他拍了拍阿柏的头,道:“几只老鼠罢了,不用怕,快帮我装粮食。” 他将油灯放在地上,卸下竹箱,扛了一袋米,往竹箱里倒。装了三袋,竹箱沉了不少,他掂量着重量,又倒了一袋进去。再装就不好背了,他很可能得背着这几袋米一路逃命,若是太沉,会影响他施展道法。 阿柏将竹箱重新系好,陶惜年拎着带子,将竹箱背回背上。 用符咒开了锁,他打开粮仓大门,迈出门去。前一次来时,驻守在这里的将士已经全部殒命,整个粮仓空无一人。而这处院墙极高,他也不担心会有走尸进得来,因此大大咧咧地就从正门走了出去,打算爬到墙头观察下周围情况,再御剑回北郊。 “偷粮的小老鼠,终于现身了。” 陶惜年刚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一个身穿深灰道袍的道人站在院中,三十岁上下,手执拂尘,狭长的双眼似笑非笑,正盯着他。这正是法庆的同伙,妖道李归伯。 上回他险些被此人捉住,幸而寇怀帮了他。而这次他只有一人,还有阿柏拖他后腿,事态有些严重。 阿柏见了李归伯吓了一跳,险些倒下去,连忙抓住陶惜年的衣摆,小声问:“道长,我们该怎么办?” 陶惜年呵呵一笑,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啰。”说罢急速后退几步,将粮仓门关上,贴了好几贴符咒,转身便朝北边又贴了一张穿墙符,穿墙而过。 李归伯将手伸到门处,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手,再一贴符下去,整个粮仓大门便打开,粮仓里已经没了陶惜年的踪迹。他再看北边墙上贴的那张穿墙符,心下了然,御剑往北追去。 陶惜年御剑而飞,越过几个活走尸的头顶,急速往北边行去。今日陆禹和见素在山上,寇怀和轻尘在北郊山下大宅里镇着,虽然寇怀和轻尘可以救他,但他不能将李归伯往北郊引。去玄妙观也不好,暴露老巢也不明智。他略略思索一番,硬着头皮,绕了个弯,掉转方向往南郊飞去。 “道长!我们不是该往北吗,怎么往南了?”阿柏缩得小小的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6 ,蜷缩在陶惜年的胸口。 陶惜年面色深沉,道:“我们不能把他引到那里去。” 阿柏明白了,北郊宅子里藏了那么多人,陶惜年不愿为找寇怀和轻尘救他,而将李归伯引到那处去,也不愿让见素和陆禹涉险。可这样便没有人来救他们了,该怎么办? 陶惜年心里也在打鼓,可真的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刚越过城墙,陶惜年便觉得身后有东西朝他射来,他往右一偏,险些没站稳。往后回看一眼,李归伯已然到了他身后,差了几寸便能抓住他的衣摆。他往高处飞去,李归伯也跟着往上,飞了一阵,陶惜年突然俯下身,一头扎进密林中。 李归伯再往下追,陶惜年却不见了。 陶惜年在李归伯追着他下来的空档,幻化成一棵树,俨然融入了整个树林。看着李归伯一直留在树林里来回搜寻,他有几分惆怅,不知这幻化法能骗得住李归伯多久。阿柏战战兢兢贴在陶惜年身上,像树上长了一棵草。 过了一刻钟,李归伯终于走出他的视线范围,陶惜年刚要松口气,却见李归伯举着火把回来了。李归伯为了将他找出来,竟是要不惜放火烧山么? 阿柏抖了几下,没出声。陶惜年硬着头皮坚持,脑子转的飞快,尽力想办法对付李归伯。 树林中冒出黑烟,火燃了起来。南风吹拂,火势蔓延。 “小老鼠,我知道你在这儿,赶紧出来吧,免得变成一只烤老鼠。” 李归伯的声音幽幽传来,陶惜年是没得选了,打算趁着李归伯转身的瞬间,从林子里逃出去。 没料到他刚变回原形,天上突然下了阵暴雨,将林火给扑灭了。这阵暴雨来得既巧又妙,全下在李归伯放火的地方,别的地方是一点没下,刚巧将火灭掉,雨势便收住了。 陶惜年知有高人相助,至于这高人是谁,他就不知道了。想及几位道友都不知他遇上了麻烦,莫非……是救兵来了? 李归伯见陶惜年现身,笑问:“这雨是你引来的?你比我想象中要强那么一些。不过……越是强,越有利于本道精进。” 陶惜年知道他与法庆一样,都以吸收他人修为或内丹的方式修炼。他虽然也是这种路子,不过跟他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陶惜年扔出几张符咒,符咒在空气中爆开,李归伯却不躲,周身罩在一层黄色的光晕中,丝毫不受影响。而后一记手刀劈出,将陶惜年劈开,而在那一瞬间,对面站着的陶惜年变成两截腐木,人已经不见了。 “假形术?算你躲得快。” 李归伯御剑去追,天上却落了一阵箭雨,他连忙用黄光将周身罩住,箭头打在那层黄光上,叮叮作响。他顶了一阵觉得不对劲,这箭矢太多,不像道人施法,而恐怕是朝廷的援军来了。 就在他落在地上,想用遁地术遁走之时,地上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生出几十根藤蔓,将他团团围住。 一位青衣道人从天而降,喃喃念咒,那藤蔓便化作铁索,将李归伯锁在其中。 那道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长相斯文俊秀,道法却极高明。李归伯挣扎一阵,竟然挣不开这铁索,微微一笑,突然变得极小,躲入草丛中。那青衣道人眉头一皱,脱了青衣往地上一扔,罩在李归伯遁形的地上,却是晚了一步,李归伯已经不见了。 片刻后,黑压压的一片魏国兵出现在密林中,为首之人正是元遥。 “元将军,道真无能,让那妖道跑了。”青衣道人对元遥行了个礼,抱歉道。 “无妨,人没事就行。” 陶惜年站在元遥身边,颇感庆幸,没想到元遥这么快就带着人赶到了,若是没有他带着人来,他绝不是李归伯的对手,要逃跑都得颇费一番功夫。 “阿真,你有没有伤到?”一位五十来岁的老道从军队中走出,拉起道真的袖摆,关心问道。 “无事的师父,道真没事。只是那妖道逃得太快,道真没能捉住他。” “此次我方准备不足,下回你与师兄知非一同前往,不怕捉不住那妖道。” 知非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摸了摸道真的头顶。他给人的感觉,跟寇怀很像。 陶惜年偷偷看向元遥,他的头发又长了几分,身穿黑甲,戴着头盔,看上去跟两个月前分别的时候差别不大。他想他一定又辞官失败了,否则也不会大老远跑来冀州。讨伐法庆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活。 不过,没辞掉也好。他总觉得,来的人是元遥,胜算会大上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从明天开始,某人将发文时间从21:13改为半夜两点左右,文放存稿箱里,到点发文。原因么,想试试看能不能蹭到玄学,哈哈。筒子们不用等,第二天起来再看。祝大家愉快~ ☆、第029章 平乱(一) 此次一共有五位高人前来相助,三位来自洛阳,便是刚刚见过的道真、知非,以及他们的师父玄清。还有两位高人来自平城,一问之下,果然是寇怀的师叔和师弟,道号分别是灵清、凌云。他们两人已经先行进入城内,或许已经到了陶惜年在写给元遥的信里说的北郊大宅或是玄妙观。 不知城内是怎样的情形,而魏军又连日行军多时,比较疲惫,元遥没有轻易调兵进城,而是决定先与陶惜年回到城内查探情况,让城外的将士分批修整半日,再做打算。 于是陶惜年载着元遥,知非则拉上了监军魏远。道真和玄清在城外候着,若事态失控,知非会第一时间与他们取得联系。 陶惜年带着他们绕路回到北郊,一路上倒没遇上法庆等人,只遇见几只发狂的走尸,他们远远地绕开了。 来到北郊大宅前,陶惜年念咒打开结界,待几人进入宅内,陶惜年又迅速将结界合上。 这座加了结界的宅子,从正门或偏门进入都会走进别的宅中去,看见的只是一间废宅,看不见里面藏着的人。只有在正确的地方打开结界,才能进入真正的宅中。多亏了这结界,他们才能在法庆眼皮底下藏住一百来位平民。 他走进宅中,男女老少便都围了上来,有的面带喜色,殷勤地问候着,有的则面带愁容,不时问几句外面的情形。轻尘和寇怀走了过来,接过他背上的竹箱,将米倒进米缸里。 陶惜年道:“这几日的米不用愁了,但油盐还缺,我再去想办法。今日给诸位带来一个好消息,朝廷派了救兵,已经到城外了,此次一定会将法庆等人剿灭。” 宅子里的百姓也见了穿着盔甲的元遥和魏远,但崔伯的失败还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崔伯率领的北魏大军在法庆控制的走尸下溃不成军,众人此时虽然面露喜色却还是隐隐担忧。有几位则哭着道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7 :“我家那口子还在外面,没有吃的,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吗……” 这些幸存者们,有的将发狂的亲人带了过来,吃喝都伺候着。有些幸存者的亲属已经变成活走尸满大街乱跑,带不回来,陶惜年等人光是救他们为他们提供吃喝就很吃力了,不可能再花精力将他们变成活走尸的亲人救回来。 陶惜年安抚道:“诸位,我们一定会尽力将冀州城里发狂的百姓救回来,在此之前,请好好照顾彼此,挨过这段时日。” 对宅子里的幸存者说完话,其中几位管事的取了米去煮饭,陶惜年则走到寇怀身旁,说:“寇兄,你的师叔和师弟到了,他们可曾来找你?” 寇怀摇头,道:“这处被我们几人施了法,就算是高人也极难进来,我想他们二人恐怕是去了玄妙观。” 陶惜年也如此猜想,道:“我们几人先去玄妙观,轻尘道长,还请麻烦你暂时在此守着。” 轻尘老道喝了一口酒,说:“好,你们去吧,有老道在,妖人进不来的。若有急事,老道便放出孔明灯。” 几人出了宅子,往半山腰行去。陶惜年解了见素做的结界,几人进了玄妙观。 这玄妙观的结界与山下宅子里的如出一辙。旁人能看见山腰上的玄妙观,甚至能走进去。但进入后,只能看见一间废弃的道观,除此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从正确的地方进去,才能找到见素他们。 当然,若是寇怀的师叔和师弟进了无人的玄妙观,被见素看见,定会将他们引到真正的道观里。 果然,他们进入道观,灵清和凌云已经在会客厅里坐着了,见素正坐在他们对面,几人聊着冀州的情形。二人回头见寇怀回来,皆是一喜,站起身来,先向元遥行了礼,师门几人才开始叙旧。 玄玉走过来,问:“陶道长,这位大人是你朋友么?师父说道观里客房不够了,若是这位大人留宿,能不能跟你住一间房?” 陶惜年全身的血直冲脑门,突然想起在浮山的那两夜,纠结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舌头险些打结。 倒是元遥很平淡地回道:“若不方便回营,我便与陶道长同住。” 啊,他不嫌弃我睡相差啊。陶惜年迷迷糊糊想。 几人简单地吃了一顿便饭,便开始就冀州城里的情形讨论起对付法庆等人的计划。 元遥直言,他不会放弃被法庆当成活走尸的狂病者,毕竟是几千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会命手下将士将狂症者统统控制住,再想办法对付法庆。若是能有令狂症者稍稍安定的法子,于他来说便是帮了大忙。 陆禹沉默一阵,道:“近日来我配了个方子,能令狂症者稍稍安定,已经拿北郊宅子里的病人试过了,不能完全治愈,只能令他们安静一阵。只是,目前配出来的药恐怕不够。”说罢,他从药箱里拿出几个小瓶,“这是目前做出来的所有药粉,大概只能对付两百来个活走尸。剩下的,我再去配吧。” 元遥接了药瓶,道:“如此,便麻烦陆道长了。这些活走尸,就没办法令他们恢复正常的神志么?” 陆禹道:“定是能的,但需要拿到法庆的给他们服用的方子才行。除此之外,食素似乎有利于神志的恢复。” 陶惜年点头道:“的确如此。活走尸们如果没有食物导致大批死亡,也会很快惊动上面,天劫对于法庆来说,定是件麻烦事,他会想办法避免。前几日我便发现,法庆会分批为他们喂食,喂食点就在天界寺里。他控制了庙里的小沙弥,为活走尸们喂食。喂的好像并非素食,而是肉。不过……就算法庆会为活走尸们喂食,但还是有不少活走尸没吃上东西,互相撕咬。况且,被喂的是什么肉也很难说……” 众人听了,皆露出不忍之色。 元遥道:“目前当务之急,是解救被法庆控制的无辜百姓。今日时辰还早,我即刻下山,命将士进城,先占住城南城东和城北,城西若攻不下,就先留给他占着,夜里再想办法。” 陶惜年原想劝他明日再动,但想到李归伯已经知道援军来了,他与法庆定会有所动作,快些攻城反而更好。便道:“那我送你回营,尽管仓促了些,快些将被控制的平民救下也好。” 几人刚出了玄妙观的结界,便听见远处传来的铃声,活走尸们全往北郊涌来,动作凶猛,有的甚至能跳数丈高。灵清和凌云道:“我们先在此处顶着,元将军,你们先走,我们城内汇合。” 元遥点头,道:“辛苦二位。” 陶惜年御剑,搭上元遥,尽量飞得高些,免得被突然弹跳起来的走尸碰到。知非则载了魏远,挨着寇怀,寇怀在他们身上做了点手脚,用隐身法将五人的身形都隐藏了起来。 陶惜年用了最快的速度将元遥送出城去,谁料他们出城时,已经有百十来个活走尸冲出城外,跟北魏大军纠缠在一处。元遥手下的将士早就听他说,这些走尸大多还是活人,不能随便砍杀了事,于是乎都在小心与他们缠斗,有好些活走尸被士兵捆在树上,胡乱挣扎。小兵伤了几个,倒没什么大碍。 将士们见元遥回来,皆是一喜。他们正茫然着,不知该如何对付这帮活走尸,正等着元遥回来,发号施令。 ☆、第030章 平乱(二) 元遥当机立断,命三万将士围城,两万将士随他破城,进入冀州城内。 冀州城南门大开,活走尸们听从号令杀向北魏大军,其中掺杂着前些日子被击溃的崔伯手下,他们也被铃声蛊惑,与同僚大打出手。 不过元遥早有准备,他在陶惜年给他传信后,便令人连夜准备了数张大网,用来抓捕活走尸。先锋部队撒网捉人,后续部队将捉住的活走尸控制起来,陶惜年则将陆禹配制的药粉洒向最暴躁的那部分活走尸。 如此缠斗了近两个时辰,算是将城南和城东控制住了。元遥继续往北攻城略地,又命属下将城西一带先用木桩隔开,终于在天黑之前,将城北也打了下来。 城西的铃声收了,营地里燃起篝火。城内的活走尸里掺杂着死尸,对待死尸不必客气,点起熊熊烈火,将他们一并火化了,免得被妖僧再次利用。 而活走尸就不一样了。面对一千来只不断挣扎的活走尸,魏军大感头疼。就连陶惜年他们,都觉得头大。虽说将这些活走尸们控制住了,可后续要做的事情远不止这些。于是乎,为了照顾这一千多活走尸,抽调了近三千人手,二对一地在照顾,才勉强将这些活走尸们安顿下来。 至于北郊大宅子里的活人,元遥命一千将士连夜将人送出城去,又挨家挨户搜到几个幸存者,一并送了出去,好让这冀州城里少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至此,冀州城里剩下的,除了北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8 魏大军和活走尸之外,就剩异能之士了。虽说城西铃声已收,但陶惜年总觉得那法庆并不会轻易伏法。他们之间,恐怕还有一场恶战。 为防止法庆一党逃跑,道真、知非和玄清等人在冀州城边上做了两道结界,将所有人都框在这两道结界中。法庆若想出城,必定会触碰到结界,届时他们便会群起攻之,不怕他逃出去。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轮番歇息。城西还有一千多活走尸,不过他们有几万大军,不怕对付不了这些缠人的东西。 城内大军修整了一个时辰,元遥一声命下,城内城外士兵换岗,修整了一下午的城外士兵从南门潮水般涌入,打开先前围堵的木桩,往城西攻去。 火光中,北魏士兵小心与活走尸缠斗,用一张张大网将他们困住,拖到城南集中看管。在那里,知非等人会帮忙辨认出死尸,立即将其焚化。 陶惜年跟在元遥身边,往天界寺行去。寺庙门被魏军撞开,双目赤红的小沙弥冲了出来,他们比那帮平民更难对付,而且行动间似乎有规律可行。上百个沙弥不断变换着阵型,将训练有素的魏国兵打得濒临败退。陶惜年知道,定是有李归伯在其后操控。 三清铃的铃声飘荡在夜风中,操控着城内的走尸,阴阴森森,格外渗人。陶惜年对寇怀道:“寇兄,这阵法你看得懂吗?” 简单的阵法陶惜年懂,可这种上百人的复杂阵法,他就把不准了。 寇怀道:“我且上去看看。”说罢,御剑行到高处,凝神观察一阵,“右边第十七个,像是阵眼所在。” 阵型在不断地变,阵眼的位置也在移动。他道:“那人很狡猾,阵眼的位置一直在变,要当心。”在阵型中找了一阵,他又道,“这回是左边第十九个。惜年,你去叫见素道长来,他也懂阵法。” 元遥听得寇怀之语,跳入阵中,朝左边第十九人冲去,没对那小沙弥动武,而是用陆禹给的药粉轻轻一撒,然后贴了陶惜年亲制的定身符。 第十九人定下不动,而阵法稍稍停顿,立马又动了起来,将他困在阵中。 陶惜年在一张符箓上写了字,化成一只鸽子,命它飞去找见素。 “元将军,身后第十人。” 听得寇怀的声音,元遥迅速后退,定住他身后的阵眼。这回也一样,阵法停顿了一瞬,又改变队形,阵眼的位置又变了。 陶惜年喊道:“元遥,要不你先出来?阵里太危险了!” 寇怀蹙眉,又凝神看了一阵,道:“元将军,右手边第六人。” 轻尘老道站在陶惜年身后,北郊宅子里的人都送走了,他也得以出来,参与讨伐法庆等人的一战。他道:“已经进去了,现在想出来,也难。” 陶惜年急道:“那怎么办?” “要么继续找阵眼,要么便将排阵的人揪出来。” “李归伯现下在何处?在寺里么,要么我们从背面进去看看?” 见素来得很快,鸽子飞去后,他立马御剑飞向城西,飞到寇怀身边。与众人简单交谈几句,便与寇怀一同凝神看阵,过了片刻,道:“我大概猜出下回变换的阵型了。还需再去一人,若同时解决掉这次阵型和下回所变阵型的阵眼,或许能让阵法停下。” 轻尘老道喝了一大口酒,道:“老道去试试。”说罢,也跳入阵中,与那些小沙弥缠斗在一处。 陶惜年为他们捏了一把汗,想着方才轻尘道长说的话。若是能将李归伯揪出来,那这个阵就能真正停下来了。 寇怀刚要说出阵眼,见素却摇头制止了他。又过了一阵,眼看着阵型要变,见素突然只为阵中的元遥和轻尘传话,说出了这次的阵眼和即将变换的阵眼位置。 两人分头行动,定住两个阵眼。整个阵突然停了下来,北魏士兵连忙撒的撒网绑的绑人,一个大阵一瞬间便少了三人之一的人,整个阵乱了。 陶惜年瞬间来了精神,他们成功了! 元遥和轻尘老道跳了出来,擦去额上的汗水。虽然跳入阵中的时间并不长,但与活走尸缠斗相当累,又不能真的伤了他们,打得小心翼翼。 魏军动作很快,见恼人的大阵停下,几千人一拥而上,两人逮一个,很快就将阵里的小沙弥都控制了起来,如同对付其他走尸那般,将他们拉到南郊。 大军打开天界寺的大门,潮水般涌了进去。突然一道金光直冲云霄,整个天界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佛光之中。 魏国将士纷纷仰头去看那神圣佛光,一时间都愣住了,停下手中动作。梵音自天而降,法庆站在佛塔顶端,手执佛珠正喃喃念咒,风吹起他的衣摆,仿若神佛降世。 陶惜年也愣住了,这佛光如此纯正,没有半分妖异之感,给人的感觉温暖而祥和,这怎么能是一个妖僧散发出来的? 在场的道人也有这种感觉,以至于都愣了半晌。 寇怀和见素跳了下来,虽然心中也觉震撼,但理智告诉他们,眼前的景象多半又是法庆迷惑人心的手段。寇怀拉了陶惜年一把,道:“别又被他蛊惑了去!” 陶惜年回过神来,虽然心下对法庆这股纯洁的气感到疑惑不解,但还是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暂缓过来,去看元遥。元遥似乎没被法庆影响,正转头看向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就像燃烧在黑夜里温暖的火光。两人对视一阵,被城中的异状拉回现实。 天界寺附近的魏国兵,有一多半仿佛沉醉于梦中,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东倒西歪躺了一地。陶惜年试图唤醒他们,却没有用。还有一小半震惊于眼前的场景,痴痴望着佛塔顶上的法庆。 轻尘疑惑道:“法庆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力量?这佛光如此纯正,又能蛊惑人心。他仿佛是令这些将士沉醉在最美的梦境里了,一时半刻醒不来的,他们不愿意醒……” 陶惜年回忆起方才那短短的一瞬,他仿佛看到童年时代他爹将他抱在膝上的情景,那温暖的感觉令他险些感动到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为某人投雷、灌溉、评论以及默默贡献点击的亲们,某人爱你们哟~ ☆、第031章 平乱(三) 就在万人为佛光倾倒之时,陶惜年再一次看向那高耸的佛塔。法庆站在塔顶,周身笼罩在淡金色的光晕中,闭眼拨弄手中佛珠,面容沉静,仿佛城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想起李归伯能以金光护体,那层金光若天罡正气般护住他周身,普通招数根本奈何不了。李归伯的护体金光与这法庆的光,是否同出一路? 若是同出一路,这法庆的力量显然比李归伯要强得多。 符箓爆破声自城南传来,众道人惊起回头,望向南边天空,心道不好。 寇怀最先反应过来,御剑飞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39 到高处,向南边望去,果然是李归伯在城南作乱了。他控制着那三十来位道友的身体,频频向道真等人发起攻势。他暗骂一声,这样做,分明是让道真他们难以下手。 他那日见这些道友身形僵硬躺在院中,但此时再看,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似乎还活着,只是没了修为,与街上的活走尸并无二致。但他们的身体,依然保持着道法的记忆,十分方便李归伯用来控制他们向道真等人施展道术。 陶惜年仰头见寇怀面色深沉,问:“寇兄,南边如何了?” 寇怀正要回答,回头却见佛塔上空空如也,法庆不见了! 几位道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元遥穿过醉生梦死溃不成军的魏国将士,冲入天界寺。寺中漆黑一片,佛塔顶上金光消失踪迹,法庆竟是彻底消失了。 陶惜年连忙低身查看倒在地上的魏国将士,他们的情况又与被蛊惑的活走尸不同,只是暂时性地进入了某种美好的情景当中。他唤醒一个魏国兵,那人如同大醉初醒,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基本上恢复了神志,试图去唤醒其他战友。 陶惜年松了一口气,确实只是暂时的,否则来这么多魏国兵,反都被法庆变成活走尸,那就彻底完了。 “李归伯在城南,那三十几个道友被他控制着,在对付我们自己人。”寇怀道。 三清铃的声音隐隐传来,四面八方都是铃声,陶惜年甚至分辨不出铃声传来的方向。摇响三清铃的应该是法庆,可往四面八方望去,根本找不到法庆的踪迹。 这时元遥从天界寺里走了出来,一无所获。陶惜年对他道:“元遥,我们先去城南与道真他们将李归伯拿下,至于法庆,等拿下李归伯后再说。” 元遥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决定先行去城南支援道真等人,元遥令清醒的士兵将其余人唤醒,继续守着天界寺。交代完任务,便与陶惜年等人迅速回到城南。 道真正陷入一场苦战,他虽道术精湛,也架不住李归伯操控的三十几个道人轮番用不同派别的道术对他出手。 知非在一旁搭手,他与道真的法术应当是不相上下,但不太使得出全力。陶惜年看得出,他是擅于火道的,不便对这些还活着的道人出手,只能时不时向李归伯发出火攻,但李归伯有护体金光,火攻奈何不了他。 他们的师父玄清擅长水道,但对付这些活走尸,还是不如修木道法的道真。陶惜年这下知道了,林中的那场救火雨正是玄清唤来的。 道真的藤蔓缠住这些走尸道人,却一次只能缠住十人左右,一旦松开,那些被李归伯控制的道人又会重新向他们发起攻势。因此,他也只是堪堪对付住了这些活走尸,抽不出手来去对付李归伯。 寇怀隐去身形伺机而动,他擅长的便是隐身法。陶惜年默不作声,只暂时在一旁静观。在冀州城里的道人中,除了陆禹之外,他的道法应该是排最末的了,不给他们添乱才是正事。 轻尘老道喝了一口酒,从随身带着的小布袋里抓了一小把东西,陶惜年瞥见,似乎是黄豆。他睁大了双眸,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之法? 果不其然,轻尘老道一把黄豆抛出,双手结印念咒,那些黄豆在地上颤了一阵,仿佛有生命般上下跳动。又过了一阵,其中的十几粒黄豆便化成人形,各个英武健壮,身如磐石,与李归伯控制的道人缠斗起来。 道真等人终于得以从活走尸中抽出手来,去对付李归伯。然而今日李归伯早有准备,一直以金光护体,水火不侵,不给任何人机会。 陶惜年心想,一直维持金光护体的状态,难道不需要耗费大量的法力么?他的法力为何得以连绵不绝?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才对。 他是否借助了什么宝物? 就在此时,李归伯身后突然爆开几张符箓。李归伯不慎踉跄了一下,金光却未散,他并未受伤,只是被爆开的符箓震了一下。他向后看去,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会隐身的小子?”李归伯道,他猜到是寇怀。 他往四周望去,看不见寇怀踪影,从袖中拿出数张符箓,朝四面八方扔出去,火光不断在他们身边爆开。这时玄清的水道起了大作用,他用一张水墙挡住了李归伯的大部分攻势,陶惜年等人都在他的保护圈之内。 陶惜年放下用来抵挡李归伯攻势的符箓,有玄清的水墙,他的小伎俩不值一提。而此时他往左边看去,元遥不见了!他方才分明站在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地方。 陶惜年焦急地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他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这里这么危险,他会受伤的。 一道蓝光闪过,李归伯惨叫一声,金光裂开,碎成数片。然而李归伯毕竟道行颇深,立马以假形术替换了真身,一块碎石掉在地上,他已不见了身影。 此时陶惜年这才知道,方才元遥竟是与寇怀合作,隐去身形,趁其不备以他那把奇刀破开了李归伯的护体金光。就在这一瞬,三十几个被控制的道友也终于安静下来,纷纷倒在地上,不动了。 他眼尖地看到,李归伯消失的空地上,落了点点血迹,竟是躲闪不够及时,被刀气伤了身体。他道:“那妖道受了伤,跑不远,应当就在附近!” 道真打开了巨大的法阵,将所有人都框在其中。玄清以水阵加持,将这个阵法几乎扩展到整个城南。 一只灰雀想飞出法阵,却落了下来,道真用藤蔓将那灰雀缠住,一张符箓下去,李归伯现了原形,后背上一道长长的刀伤,正不断流血。藤蔓变成枷锁,将李归伯牢牢束缚。 玄清怕道真的铁索不够厉害,往那李归伯背后钉了七颗木钉,断了他的去路。这回李归伯是跑不了了。 道真年轻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道:“元将军,李归伯捉住了!” 元遥走了过来,薄薄的刀刃化作蓝光,消失在他右掌心。 陶惜年听得一旁的轻尘小声叹道:“妖刀龙牙?” 妖刀龙牙,这不是传说中的上古邪刀么?他正想找轻尘问这把刀的来历,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那东西正落在方才李归伯走过的地方。 他往前几步,将那东西拾了起来。那东西通体洁白,如玉一般,有指节大小,隐隐发着金光。 他瞥见李归伯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看着他,神色中带着几分黯然。这东西,应当就是李归伯傍身用的宝物了。 众人顺着李归伯的目光,看向陶惜年手中之物。陶惜年问:“佛指舍利,对么?” 李归伯低下头去,并不言语。陶惜年知道他是猜对了。 玄清道:“竟然是佛指舍利,难怪这妖道竟有金光护体源源不绝。” “这么说,那妖僧法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0 庆恐怕也有这么一件宝物。”说话的是寇怀,他神色严肃继续道,“而且……法庆手上的宝物,应当比李归伯的更强。”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某人发现存稿箱蹭玄学果然蹭不上,所以,决定把更新时间改回来,哈哈哈,还是每晚21:13左右发文,谢谢大家支持! ☆、第032章 经书 众人皆是面色严肃,半晌无人说话。道真将受伤的李归伯押下去,几个道人合力在冀州大牢中一间窄小牢房布了阵,将李归伯关在里面。他受了伤,又没了法宝,绝逃不出去。剩下的,便是找法庆了。 然而魏军在城中搜索了一夜,没找到法庆的踪迹。天界寺里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他是如何逃出去的?或者,他还在这里,只是众人找不到罢了。 魏军的巡逻日夜不断,冀州城内战事初歇,众道人开始轮流休息。 陶惜年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晌午。他伸了个懒腰,这段时日每日惶惶不安,总算在昨夜睡了个好觉。 昨夜他是在冀州城里自己租住的房间里睡的,活走尸都抓了干净,又日夜有魏军轮番巡逻,非常安全,于是乎他便回这里睡了,比睡在见素那简陋的道观里好得多。 右脚踢到一个东西,陶惜年朝脚边看去,居然是蜷成一团的阿柏。阿柏昨日留在陆禹身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的这里。他轻轻推了阿柏一下,阿柏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睡眼朦胧地睁开眼。 “道长啊,饿了吗?我去做饭。”说罢,便跳下床去,抖了抖叶子,精神抖擞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又蹦蹦跳跳地回房,手里提了个食盒,说:“有人给我们准备了饭菜!还热着呢,道长快些起来吃饭吧。” 陶惜年有些意外,想了想,大约是元遥送的吧。他记得昨夜是他送自己回了家,然后又去忙他的事情去了。后来他便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陶惜年慢慢地套上衣裳,起身穿鞋。 阿柏推来桌子,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出来,说:“今个清早,跟陆禹一起下来的。路上遇见大秃驴了,他说你在家,我就过来了。”他喋喋抱怨道,“昨夜我是一宿没睡好,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得摘叶子舍身救你……” “得了吧,别废话,先吃饭!” 吃过午饭,陶惜年略略收拾一番,出了门,往城南走去。 几千个小兵正照顾着疯病人,元遥站在一旁,正在同魏监军说话。陶惜年还瞧见了陆禹和寇怀,陆禹正往一个大药缸里倒药粉,是在配药。 陶惜年向陆禹走去,问:“陆兄,在做新药了?” 陆禹抬起头来,唇边带着一丝微笑,道:“寇兄在天界寺里找到了法庆给他们吃的狂药,我已经知道他的方子,现正做一副药性全然相反的药,做完了找几个病人试试,若能行,连服三日应当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寇怀道:“陆兄的医术自然不用怀疑,定能治好这些狂症者。” 陶惜年听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脚步轻快朝元遥走去。现下法庆未能伏法,不能掉以轻心。而他,也有些事情想去了解。 魏远与元遥交谈完毕,往南边大营去了。陶惜年走到元遥跟前,直视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笑问道:“元遥,今日那食盒是你送来的?多谢了。” “是。你厨房里已经没有食材了,城内也没有做买卖的小贩。” 陶惜年心里乐开了花,原来他这般心细,而且送来的时间也正正好,饭还是热的,必定是……额,必定是知道他起得晚。 想起自己的来意,他道:“我想去一趟天界寺的藏经库。” “你想找什么?” “有关法庆的所有消息。我想,或许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他手里握的法宝究竟是何物。” 元遥点头道:“去吧,我让道真跟着你。” 陶惜年有些意外,他只是想去一趟藏经库罢了,犯不着让道真跟着。不过转念一想,万一在天界寺里碰到法庆那就糟了,有道真跟在身边,还是安全许多。这样一想,又觉得元遥的确是心细。 道真很快就到了,一袭青衫,干净利落向元遥行了个礼。道真大约也就弱冠的年纪,但道法之高都快超过他师父玄清了,陶惜年不由得有几分艳羡。若是他早早修道,也有个法力高强的师父,说不准也能跟道真持平。 元遥交代道:“道真,你跟着陶道长去天界寺走一趟,务必保证你二人安全。若是有事,及时告知你师父玄清。” “是,将军。” 两人穿过巡逻的魏国兵,往天界寺走去。陶惜年走在道真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道真呐,你是几岁开始修道的?道法真高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道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陶道长过奖了,跟师父比起来,道真差远了。我是师父捡来的,从小在灵虚观里长大,大概三四岁开始学的,比起师兄弟来,开始学道的年龄是要早一些。” 这就难怪了。他又问:“你们师门几人,怎么学的道术路子不一样?” “路子是每人按天分自选的。师祖说,观里学五行道术最好每道人数相近,这样才能将五行道术发扬下去。我学的木道,师父是水道,师兄是火道。” 陶惜年大开眼界,原来还能按天分学习。就不知按天分他又该学习何种道术。 他想起轻尘老道的撒豆成兵,觉得十分有兴趣,决定回去后定要与轻尘老道讨教一番,弄点好酒,让他教自己几手。 他们一步步爬上天界寺佛塔,听说藏经库正处于佛塔最高层。道真很警惕,不时注意周围情形。陶惜年也屏气凝神,警惕听周围传来的细小声响。一路无事,他们顺利走进佛塔的第九层。 第九层佛塔中堆满了各类经书,还有各僧人入寺的记录。陶惜年按照标号找到了法庆的入寺记录,上面写着法庆的师承,师父法慧、师祖道整。 他对着看了一阵,总觉得有个法号十分眼熟,究竟是在何处见过?他揪着头发想了一阵,过了半晌,他拍桌而起,道:“道真,麻烦你帮我找一卷书,叫《佛国记》。” 道真正屏气凝神四处查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陶惜年笑道:“对不住,我一惊一乍的,吓到你了。” 两人在书架上找了一阵,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这卷书。陶惜年将上面的灰尘吹去,打开卷轴,《佛国记》的卷首便记着:“法显昔在长安,慨律藏残缺,于是遂以弘始二年岁在已亥,与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同契,至天竺寻求戒律……” 陶惜年的神色变得兴奋起来。果然没记错,这法号他确实见过,正是在《佛国记》里。 这卷书他几年前看过,当成游记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1 看的,觉得新奇有趣,但具体内容却记得不太清楚。他坐在地上,从头细细看了起来。 道真坐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内容,问:“陶道长,这上面记着什么?” 陶惜年笑道:“此书记录了法显大师游历天竺的所见所闻。若我猜的不错,法显大师《佛国记》里写的‘道整’大师,正是法庆的师祖。” 陶惜年细细看着那卷书,道真在一旁静候,也不打扰,只静静看着他。陶惜年翻到后面,念道:“道整既到中国,兄沙门法则,众僧威仪,触事可观,乃追叹秦土边地,众僧戒律残缺。誓言:‘自今已去至得佛,愿不生边地。’故遂停不归。法显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汉地,于是独还。” 陶惜年放下书卷,对道真道:“这书里记了,与法显大师同去的友人,都在路上去世了,只有道整大师因仰慕当地的沙门法则,留在了巴连弗邑。而法显大师的初心是将戒律传回中原,于是便独自返回故土。” 道真说:“这位道整大师的法号倒与我很相似。陶道长,这道整大师与法庆作乱有何关联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法显(334年—420年),是中国第一位出国取经求法的大师,有作品《佛国记》,也叫《法显传》。文中出现的《佛国记》的内容,的确出自他的《佛国记》,一个字也没改,哈哈。道整大师也的确是法显大师的同行之人,当然,他是法庆师祖这点,就是某人瞎编的了。让道整留下的巴连弗邑是古印度摩揭陀国孔雀王朝的都城,也是古印度最大的城市,位于恒河下游。《佛国记》记载的所见所闻都很新奇,同志们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另,法庆此人是史上实有的,他在北魏延昌四年(也就是梁天监十四年,公元515年)六月发动了大乘佛教起义,史上有记载的同伙便有李归伯和惠晖。惠晖是个女尼,是法庆的妻子。至于李归伯,只记载了他是渤海人,某人就将他写成道人了,哈哈。 ☆、第033章 家常 陶惜年沉吟半晌,道:“恐怕有些关系。陆禹先前打听到,法庆与他师父是从高昌过来的,道整大师或许在晚年到了高昌佛国,并在那处圆寂。我想,他在游历天竺之时,很可能得到了一些宝物,后来传给了法庆的师父,又经由法庆师父传给法庆。那便是法庆和李归伯用来傍身的宝物了……” “那宝物究竟是什么?也是舍利子么?”道真问。 陶惜年低头看书,他对其中一段关于那竭国的记载有些在意。书中道:“西行十六由延,便至那竭国界醯罗城,中有佛顶骨精舍,尽以金薄、七宝校饰。国王敬重顶骨,虑人抄夺,乃取国中豪姓八人,人持一印,印封守护……” 舍利子分好几种,其中最至高无上的,当属佛顶骨舍利。他道:“若是猜得不错,法庆手里拥有的,恐怕正是一块佛顶骨舍利。” 若是如此,那纯正的佛光便有了解释。 但舍利子在普通人手上只能起到护身符的作用,他想法庆与李归伯定是以强大的妖法催动了舍利子的力量。而要练出能催动舍利子的力量并不容易,这恐怕便是他们放出风声引道人来冀州的原因。 而他们作乱究竟是为了什么?陶惜年依然想不明白。当真是想占地为王么? “陶道长,既然想找的已经找到了,我们便速回吧。”道真发觉天色有变,天边乌云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陶惜年将《佛国记》与写着法庆进入天界寺的记录卷了起来,随身带着,与道真下了楼。 他想,法庆的确很有可能如陆禹所说,是被别人给夺舍了,不然也不会做出这般出格之事。法庆与他师父守护舍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邪心思,反而在这一年内做了这么多动作,实在是说不通。 至于为何被夺舍,可能正是因为他手里有舍利子吧,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突然间,陶惜年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既然那人会夺舍,那么放弃法庆的身体再去夺别人的舍也很容易吧?若是如此,他夺取任何一个魏国兵的身体,便能轻易出城了。 陶惜年擦了擦额上的汗,感觉有点不妙。 回到城南天色已经暗了,元遥还在忙碌,见陶惜年回来,便停下手里的事情,走了过去。陶惜年将他所见所想统统对元遥说了,元遥眉头微蹙,唤来魏监军,交代他注意魏国军队里有无逃兵。不过魏军有五万之众,其中个别人不见了,短时间内很难被发现。 一片乌云压了下来,正是六月底的时候,最容易下暴雨。空气又湿又热,陶惜年忍不住好几次擦掉额上的汗。 元遥道:“城里的人先歇息,与城外换岗。快下雨了,让大伙找地方避雨。” 元遥身边的小将得令,将命令传了下去。 陶惜年问元遥:“那你呢,你不去歇息?” 元遥看向他,道:“我也该休息了。你家中有空房,能让我借住么?” 陶惜年微微一笑,左脸颊酒窝深陷,道:“自然是行的,随我去吧。” 元遥又转身对另一个小将交代了自己的去处,拿了换洗的衣裳,便随着陶惜年往他租住的小院走。陶惜年的院子有两间卧房,阿柏那只小妖精犯不着占一间房,另一间房空着也是浪费,给元遥住正好。 陶惜年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脚步轻快走在前面。他也说不出为何遇上元遥会如此愉快,想了想,元遥似乎是他上山修道后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而元遥又与陆禹和寇怀他们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陶惜年打开院门,阿柏冲了出来,咧着一张嘴,迎接他回家。而在看到元遥的时候,愣了一下,问:“你怎么也来啦?” “怎么,你不欢迎啊?”陶惜年弹了一下他头顶上的绿叶。 阿柏撇嘴道:“也不是不欢迎啦,还要多谢他派手下给家里送了蔬菜瓜果呢。” “哦?”陶惜年惊讶地看向元遥,又走到厨房里,灶台上确乎多了一些新鲜的蔬果,空了的油盐酱醋和米面也都有了。他拿起一个桃子,用水洗了洗便吃了起来,好久没吃到水果了。他看到桃子旁居然还放了两颗石榴,不过石榴剥起来麻烦,他打算留着明天吃。 元遥道:“你去天界寺的时候我让人送来的,你朋友也分了些,他们若是愿意跟军队一起开伙可以一起吃,愿意自己做也成。不过只有见素道长领了蔬菜和米面,其他几位都只领了些水果。” 陶惜年笑道:“陆禹他们哪会自己做啊,他们没吃的吸风饮露去也不会自己做的。” 当然,如果只有他自己没人给他做饭的话,他说不得很快就学会辟谷了,呵呵。 阿柏帮忙将另一间房收拾了,元遥去澡间洗了澡,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2 换了身素净的便服出来,短短的黑发湿淋淋地贴在脑后。陶惜年发觉他的头发确实长了不少,已经可以垂到耳后了。兴许再过一两个月,便能用发带扎住。仔细一想,他第一次遇见元遥是今年正月初七,这样算下来,他这头发长了半年,也该这么长了。 阿柏已经淘好米在煮饭,陶惜年无聊地坐在房中,开着门望天,心想这暴雨究竟什么时候下下来。 元遥突然朝他抛来一样东西,他顺势接住,那东西便握在他手心里,温温润润,微微散发着金光。陶惜年定睛一看,这不是从李归伯那里缴获的佛指舍利么,他就这样随便抛给他了? “陶兄,你且看这东西有什么妙处,我去做菜。”说罢,进了厨房。 阿柏停下动作,将刚炒好的小白菜端到一旁。他没料到元遥还要跟他抢着干活,撅着个嘴,闷了半晌。忽然又想,说不得他根本就不会做呢,便放了手,让元遥做去,自己在一旁看热闹。 毕竟是特殊时期,食材不多,不过肉和菜都有了,要做一顿不错的家常还是可以的。元遥看着灶台上的食材凝神想了片刻,便决定了今晚的菜谱。 ☆、第034章 弹歌 陶惜年从澡间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中。这时雨终于下了下来,大雨倾盆,铺天盖地,遮蔽视线,远处的一切都罩在这层雨雾中,看不真切。雨落了一阵,天气立马凉爽不少。 饭菜已经上桌,陶惜年看了菜色眼前一亮,除了一个素菜是阿柏做的,其余都出自元遥之手。 阿柏正在布菜,元遥盛了饭,将碗筷递给陶惜年,道:“你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陶惜年兴致勃勃坐下,菜色两荤两素,两个素菜是清炒小白菜和炒青笋,两个荤菜分别是羊肉羹和肉丸子,是北边的做法。他用筷子指着那道肉羹,问:“这是胡羹?”又指着那肉丸子,“这难道是跳丸炙?” 元遥点头,问:“陶兄吃过?” 陶惜年说:“我哪吃过,在书上看到过。”他夹了一个肉丸子,咬了一口,肉汁鲜美,咸淡适宜,当真是好吃极了。 跳丸炙是将羊肉和猪肉各半切成细丝,加入生姜橘皮葱白等捣碎,捏成弹丸大小,另以羊肉汤打底,下锅煮熟。 虽然听上去步骤不算复杂,但将肉捣碎其实很费工夫,而且这道菜还需要两种肉合捣,对他和阿柏来说太麻烦了些。虽然他曾在《食经》上见过这道菜,也很想尝一尝,却从未让阿柏做过,今日倒有幸吃到了。 阿柏也夹了一个肉丸,咬了一口,愣了一下,眼泪差点流出来。这个元遥,长得比他好看,做饭还比他好吃,他要失宠啦! 陶惜年另拿了一个碗,盛了小半碗胡羹,喝了一口,汤汁鲜美,毫无腥膻味,他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简直停不下来。 胡羹是用羊肋加羊肉煮熟,再将肋骨抽掉,羊肉切成小块,加入葱和芫荽。最重要的是,要以石榴汁调味,味道才正宗。 原来灶台上的石榴是用来做菜的,还好他没先将那石榴剥了吃。 “修远,你做的菜可真好吃,在家中常下厨么?”陶惜年好奇问道。人常说,君子远庖厨,男人很少乐意下厨的,尤其是家中稍有些地位的,绝少会自己下厨。 元遥回道:“家中只我一人,只能自己做。日子久了,便会了。” “家里没别人?” “父母早已过世,兄长在十年前出家为僧。” 他想起第一次见元遥的时候,便问过他何时出家,当时元遥犹豫了一下,说十年前。原来那是他兄长出家为僧的时间。 “你兄长还在洛阳么?” “在,不过他已出家,并不想家人多去探望。我每年去见他两回。” “家中没仆从?”陶惜年觉得元遥身有官职,又出生皇室,虽说他很可能与当今圣上的关系已经出了五服,但毕竟是元氏的人,再怎么说,也得跟他家先前差不多,有几十个仆从才对。 元遥道:“没有。我一个人,用不着仆从,便遣他们回去了。” “那修远便跟我的情形差不多了。”陶惜年又喝了一碗羊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他想,没人也好,才方便他去借住。他是一定要去洛阳走走的,若是元遥家中还有亲戚长辈,他少不得要花心思花银子买些礼品。若是只有他一个,空着手去也无妨。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元遥的未婚妻。虽然元遥现在只有一人,但也许很快就要成亲了。他犹豫一阵,问道:“修远,你何时成亲呢?” 元遥已经吃好了,将碗筷放下,说:“成不了。” “为何?”陶惜年有几分惊讶。 “与我订婚的姑娘得了重病,一直在家休养。”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只是在说一个事实。陶惜年心想,果然是没见过的,没感情。 “病了多久了?能好么?” “有些年头了,一直不见好。” 哎,这不是耽误人婚事么?但得知这个消息的陶惜年,心情居然有几分雀跃。 看来修远是要与他一样继续独身了,呵呵。 两人一妖吃好了饭,雨还在下着,稍稍转小了些,淅淅沥沥。阿柏怕元遥跟他抢活干,见几人都吃饱了,便心急地去收拾碗筷。 陶惜年的心情难得地好,翻出出门时带上,却许久不曾弹的古琴,调了音,和着雨声便弹了起来。琴声缓缓传出,正是一曲高山流水。琴声安静祥和,令人听了便能静心。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有好几样学得不成,但乐学得极好。当年读书的时候,教琴的夫子时常夸他,说他再好好学学,便能出师了。但他爹是绝不可能同意的,他不可能让他去做一个小小的琴师。因此他也就把弹琴吹曲当个乐子,兴致来了便弹一曲,以抒心志。 元遥没跟阿柏抢着去洗碗,而是静静坐在一旁,听陶惜年弹琴。 一曲弹罢,阿柏从厨房蹦蹦跳跳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酒瓶,兴奋道:“道长!我能喝一口尝尝吗?” 这酒也是元遥派人送来的,做肉的时候放一点酒,可以提味去腥。 “只能尝一杯。”陶惜年道。他将酒瓶打开,闻了闻,是好酒,酒味香醇。不过他不怎么能喝,还是算了吧,但元遥或许想喝。于是他抬头问元遥:“修远,你想喝酒么?” “喝一杯。” 陶惜年笑道:“那我也喝一杯。” 阿柏给每人倒了一杯酒,自己一口气喝了,酒味有些冲,他打了个饱嗝,满嘴酒气,趴在桌上,等陶惜年继续弹曲。 “道长,你快弹琴啊,要不要高歌一曲!我好久都没听你唱歌了!”阿柏的语气有些夸张,像是已经醉了。 陶惜年仰头饮尽那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3 杯酒,弹了一下阿柏头上的叶子,笑道:“你就醉了吗?真是不行啊。你听过我唱歌?” 他的确很久没唱过歌了,刚上山那阵,他觉得心中不宁,便弹曲高歌,反正山上无人,也没人听见。唱得是好是坏,也无人评价。他得了乐子,也不影响别人,岂不正好?师父也不曾说他唱得难听,他就默认自己唱得好了。后来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便很少唱了。 “啊,在你没捉住我之前听过。那时我刚能听见声音,你有时唱得好听,有时简直令人疯癫……” 陶惜年一拳砸在阿柏头上,阿柏趴在桌上,没醉也昏了。 元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脸微微发红。陶惜年觉得酒气上头,就想唱歌。 他将琴摆好,弹了一曲,与先前大不一样,是一首激扬之曲。过了一阵,他唱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正是魏武帝的《短歌行》。 他声音清亮,曲调慷慨激昂,令人听了忍不住应和。元遥又喝了一杯,他觉得这曲子,正适合配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陶惜年唱着,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那时他跟一帮金陵贵胄子弟都走得很近,时常得去高官贵族的宴会,数不尽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丝竹乱耳,漂亮的舞姬迈着轻盈舞步翩翩起舞,那多彩的舞袖能迷了人的眼。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然而这些浮华的生活,都已成过往,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失落之情。唱到此处,有几分哽咽。不过,失去的未必可惜。他现在正拥有另一种人生境界,不为俗世所扰,日子倒也过得快意。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一曲唱罢,元遥击掌道:“惜年,唱得真好。” 陶惜年觉得元遥也有几分醉了,他也差不离多。他喉咙有些干,便拿起酒壶,仰头将酒都喝了,甩开琴,对元遥笑道:“修远,你可比阿柏那小妖精可爱多了,我喜欢……” 元遥盯着他左脸颊旁的小酒窝,醉意多了几分,昏昏欲睡。 阿柏听见陶惜年叫了自己,摸了摸头上的包,抬起头来,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陶惜年又拍了他一下,阿柏便在桌上昏死过去。 陶惜年又捡起琴,窗外雨声不绝。他觉得心里很快活,便弹了一曲《阳春》。 元遥累了,他连日北上,每日休息的时间甚短,昨夜更是一夜未眠。他倒在榻上,迷迷糊糊看着陶惜年的影子,就着琴声,睡了过去。 陶惜年弹完琴还觉得很兴奋,将阿柏拎起来,塞进他平日睡觉的小坛子里。 元遥已经睡了,陶惜年踉踉跄跄走到他近前,他细碎的发遮盖了额角,睡得很沉很安稳。 陶惜年大着胆子,伸出了手,先是轻抚了他的发梢,然后使劲在他脑袋上揉了几把,满意地笑了出来。他早就想摸一摸刚长出不久的头发是什么触感,现在虽然晚了点,好歹也摸到了嘛。 元遥睡得很沉,没醒。他又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元遥长长的睫毛。鲜卑人的睫毛都这么长?真好看啊。 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直往下,停在他薄薄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 元遥睫毛颤了颤,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 ☆、第035章 学道(一) 陶惜年虽然喝得醉醺醺的,但还是一惊,他以为要被元遥发现了。可元遥没睁眼,只是抓着他的手,又睡了过去。 陶惜年笑得一脸灿烂,仿佛一只成功偷腥的猫,心满意足。他也觉得困了,将元遥推进去些,就在他身边睡下。 半夜雨停,但依旧有些凉意。陶惜年抱住一个热烘烘的东西睡了一夜,虽没有盖被,倒没觉得冷。天蒙蒙亮,他在那“东西”上蹭了蹭,觉得很舒服,又继续睡觉。可这时怀里的“东西”却动了动。陶惜年觉得不对劲,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熟悉的微妙情景重现,陶惜年放开手,抱歉道:“对不住,我睡相太差了。” 元遥浅褐色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阵,居然没说话,将他揽在怀里,继续睡了。 元遥是醒了还是没醒啊?陶惜年看了眼天色,觉得还早,又觉得头有些疼,脑子转不起来,于是乎也懒得管了,继续睡他的觉。 “陶兄!陶兄你怎么还在睡啊,都快正午了!” 陆禹的声音传来,陶惜年忽然惊醒,天色果然早已大亮。 元遥已经走了,怕他冷还给他盖了薄被。阿柏从坛子里滚出来,揉了揉绿豆眼,跑到厨房里找水喝。 陆禹几人早就见过阿柏的真身,他也就懒得隐瞒了,让阿柏大大咧咧在他们面前晃荡。 他起身梳头,陆禹道:“陶兄,我的药起效了,那些疯病人好了不少。有些症状轻微的,已经好了大半,恢复了神志。” “真的?太好了!”陶惜年一喜,手上动作快了几分。不一会儿便洗漱好了,与陆禹一同出了门。阿柏不便在众人面前露面,就留在家里守着。 今日城内仍是戒严的状态,但法庆始终没有出现,几个道人轮流找了他两日,却一无所获。而附近的城镇,巡逻士兵也不曾发现法庆的身影。 陶惜年很疑惑,难不成他知道大势已去,所以选择逃走了?但他总觉得,法庆或许就在城中,就在某个角落里,只是他们不曾发现。而只要法庆一日不出现,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三日后,大多数疯病人恢复了神志,有的出城去找自己的亲友,有的不愿离开冀州,便回到家中,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生活。那些被控制的道友,有二十几人还活着,他们也醒了过来,纷纷离开冀州。冀州之行,恐怕会成为他们终生不愿回想的噩梦。 而此时,元遥也接到朝廷的飞鸽传令,命他继续追踪法庆,立斩李归伯,免得夜长梦多。 李归伯在牢里被拷打了几日,却说不出法庆的去向,陶惜年猜他是真不知道。法庆比于李归伯,强太多了,法庆根本没必要向李归伯交代自己的行踪。 李归伯坦言,他与法庆合作,是为了得到舍利子以功力大增。而法庆手中的宝贝,的确正如陶惜年所猜,是一块佛顶骨舍利。而法庆的妻子也的确是一条黑蛇精。李归伯说她曾在几月前离开冀州,回到冀州的时间与陶惜年他们在浮山堰击退黑蛇精的时间相吻合,想来在浮山堰制造走尸的也正是法庆。 而至于法庆是否会夺舍之术,李归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4 伯并不清楚。法庆造反的缘由,他知道的并不多,他猜想或许是为了获取更多的力量。其余的问题,再问他也说不清、不肯说了。 处死李归伯是秘密进行的,并未当众处斩。他们一群道人都围在那间小小的牢房旁,亲眼看着刽子手将李归伯的头颅斩下。事后玄清检查了一遍,确认李归伯已死,周围几人也没有被夺舍的迹象,应当是死绝了。 李归伯已死,众人暂时松了一口气。想到法庆还未伏法,又都隐隐有些心事重重。法庆就像一根倒悬的刺,不知什么时候会一头扎下来。他们心里都清楚,法庆绝对比李归伯难对付得多。 拿不住法庆,众人便只能在冀州暂时住着,每日里依然想办法寻找他的踪迹。诸位道人都觉得有责在身,就连道法不怎么高明的陆禹都没提要先回南梁去,只是给南梁的师父写信报了平安,继续在城中医治没有完全恢复的疯病人。 陶惜年也不闲着,这几日他除了帮陆禹外没什么事可做,便动了向轻尘老道学道的心思。 道真和寇怀都出自大门派,又有师门弟子在冀州,他想讨教几招道术,怕就算他们肯教,也得顾及师门规矩,不能轻易传授。轻尘老道独身一人,又道法高强,最是合适。他尤其想学那一招撒豆成兵之术,不知轻尘肯不肯教。 这日他跟元遥要了一瓶好酒,提着阿柏做的肉脯,去找在城北守城的轻尘。 轻尘歪歪斜斜坐在城墙上,往北望去,不时喝口酒,一副醉鬼模样。陶惜年轻手轻脚过去,坐在他边上。轻尘闻到酒香,对他眉开眼笑:“哟,小陶道长,又来找老道了。真是客气,还给老道带了酒。”说罢,一点也不客气,将酒拿了过来,打开瓶盖,抿了一口,“好酒啊,大魏军营里的酒,倒也不赖。” 陶惜年又将肉脯递给他,轻尘接过便吃,斜着眼看他,问:“小陶道长,今日是有事相求吧?” 陶惜年也不绕弯子,道:“正是啊,轻尘道长,小辈想跟您学撒豆成兵。” 轻尘像是没料到陶惜年说话如此直白,哈哈大笑一阵,道:“你倒是老道见过最直白的人。不过……一壶酒和一小袋肉脯便想学撒豆成兵?老道的束修收得也太少了些。” 陶惜年一听有戏,问:“那前辈想要什么?小辈想办法为您弄来。” 轻尘老道摇了摇酒葫芦,那葫芦似乎快空了。他伸出两只手指,道:“今日你送我的酒,再送我两坛。” “就这样?” 轻尘老道笑道:“就这样。我肯教,就看你能不能学。” 陶惜年连忙应道:“没问题,束修明日,不,今晚便能送来,多送两坛都行!前辈,你说我能学会吗?学撒豆成兵难不难学?” 轻尘老道在他额上一点,眉头似乎皱了一下。陶惜年知道他是在探自己的慧根。 “你天分很高,可为何修的是这种邪门的野路子?师父教的?” 果然,他修的旁门左道被轻尘发现了。 “不是师父教的,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轻尘严肃道:“你内丹不纯,夹杂着些许妖气,幸而未曾酿出大祸!不是说这不能学,而是你不能彻底将妖物身上的精魄完全转化为己用。你还未曾试过吸取大妖的内丹吧?幸而没有,否则恐怕会沦落到妖魔道去!你师父不曾管教你么?你怎么炼成能吸取小妖精魄这种旁门左道的?” 面对轻尘一连串的质问,陶惜年感到十分羞赧。他师父青云是个相当温和的人,从来不曾如此严厉地质问他,不过他知道轻尘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一直很小心,只吸取不曾修出内丹的劣妖精魄。我师父的道术与在冀州的各位比起来并不算高明,人也很温和,未曾严厉制止过我。这种法子么,是在一次猎妖后发现的。当时我瞧见地上掉落的精魄,便将它们拾起来,当时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运转丹田,那东西便吸进身体里了。我弱冠之年才开始修道,根基不行,当时觉得这种法子定能让我快些修出内丹,因此,便用了几回……” 轻尘叹道:“你弱冠之年才开始修道,如今能有这等修为已是天赋极高。学道初始便能看见妖物的精魄这点便与并无慧根的常人不同。” 他爹说他出生时便有道人经过,说他上山修道方能保一世平安。若他爹当年便信了那道人,将他送入道观修道,说不得他如今便与道真、寇怀等人修为齐平。不过若是如此,他便感受不到他爹那么多年对他的疼爱了。 “除了杀劣妖外,你不曾杀生吧?”轻尘问道。 “不曾,我是要修地仙的,不杀生。” 轻尘点头,道:“甚好,还不算很坏。” ☆、第036章 学道(二) “那我能学吗?”陶惜年小心翼翼问道。 轻尘颔首道:“能学。撒豆成兵,聪明人才能学,而且最好是没练过大宗派的心法。”说罢,掏出随身带的布袋,里面有小半袋黄豆。他拿出三粒放在陶惜年手心,“道行越高,能唤出来的兵就越多。这兵,其实是地府阴兵,有几分邪的。南北天师道都不碰这个,碰了怕学不了天罡正气。” 陶惜年心想:那你方才还说我旁门左道? “看什么?我知道你想什么。你那个跟我这不一样,你那弄不好会反噬,我这个不会,只是将阴兵请上来罢了,请完了再用好酒送走就行。” “难怪前辈要时时准备好酒,原来不全是为了自己喝啊。” 轻尘拍了他一下,道:“这就对了!你的束修再加两坛酒,老道险些忘了,教你撒豆成兵得费酒。” 陶惜年:“……” 轻尘老道将一粒黄豆放在手心,道:“看着,将精力都集中到手心这一处,我念咒你记住。” 说罢,轻尘左手结印,凝神看向右手心中的黄豆,念道:“阴灵阴灵,天惊地昏。神通广大,吞日食星。三清炁满,五帝清灵。总领三界,提点雷霆。九州社令,役使西东。五湖四海,十二溪真。山川分野,名山洞天。泉源地府,九地九灵。上朝金阙,下救凡民。三天之下,五岳大神。四读水府,一一呼名。当雷者死,顺雷者生。玉皇正炁,炼度雷霆。除邪斩妖,救护群生。急急如律令!” 念咒完毕,轻尘将黄豆抛到城墙外空地上,那黄豆弹跳一阵,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虚虚地晃了一阵,成了个人影。陶惜年定睛一看,是个身穿铠甲的武士,面无表情,身形高大,英武异常。 “这就是阴兵?”陶惜年跳下城墙,离那阴兵只有几步之遥。他很想摸一摸,这阴兵是什么触感。 “哎,离远些,这可不是普通阴兵,是将军。” “将军?”陶惜年围着那将军转,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5 想起那夜收服李归伯时的情景,当时轻尘唤出的阴兵的确与今日这人装束不大一样。 “请阴兵老道能一次叫十几个,请将军可只能请上来这一位,这还是老道一年前才请上来的,你么,练个三十年应该能请来。” “三十年!要这么久?” “三十年?”轻尘老道喝了一口酒,“这是看在你还算聪明的份上。你知道老道学这撒豆成兵学了多久?快五十年了。第一年只能请上来一个残兵,第五年才能请来两三个小兵,学到四十几年,内丹足够充沛,才请来阴将军。” 陶惜年又围着那将军转了几圈,那人长相英武,是汉人长相,穿的盔甲似乎是前朝式样。他问:“这将军是何人呐?” “到了地府又还未曾转世的将军呗,将军不会答话的,老道不知道。” 陶惜年刚要伸手去戳,轻尘老道连忙捉住他的手,道:“干什么?对将军要尊敬!” 陶惜年悻悻收回手,却见轻尘老道从袖中拿出一只玉杯,从酒瓶里倒了一杯酒,举到阴将军面前,尊敬道:“将军,多日不见,老道敬你一杯,还望笑纳。” 下一刻,刮了一阵风,玉杯中的酒便空了,轻尘又倒了两杯酒,也都空了。到了第四杯,不再刮风,酒也不动。轻尘道:“轻尘敬将军一杯。”仰头将那杯酒饮下。 陶惜年大开眼界,原来这阴将军还能饮酒,他站直了身子,目光中带了几分敬意。 轻尘又将请他上来的缘由说了,说是新收了个徒弟,让徒弟开开眼。阴将军走到一处小丘,右手一挥,那小丘崩裂开,几近夷为平地。 轻尘老道:“这就是将军的力量,现下没有敌手,将军只是小试牛刀。” 陶惜年大惊,这撒豆成兵也太厉害了,只要能将阴兵请上来,后续便几乎不用再使用自己的法力,全是阴兵自带的能力。不过,在此之前,他得保证自身内丹充盈,有足够的力量将阴兵请上来。 一阵风吹过,将云吹开,阴天变晴日,炎炎烈日重现,日光耀目。陶惜年用袖子遮住刺目阳光,阴将军似乎也有些难耐。 轻尘老道连忙道:“将军,今日多谢,老道以酒送你。”说罢,往地上倒了不少酒,画了个阵型。阴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酒阵中,仿佛不曾来过。 陶惜年连忙躲到阴凉处,轻尘也走了过来,说:“请阴兵有个忌讳,不能在太阳底下,最好是在夜里,阴雨天也行,阴兵不喜日光。” 陶惜年点头。 见北边并无异状,轻尘便与他来到一处废宅,继续教授那撒豆成兵之法。陶惜年记了咒语,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那三粒黄豆上,撒了出去,黄豆骨碌碌落地,却一动不动。他有些泄气,反复试了几次,其中一颗居然跳了一下。 轻尘老道道:“快,继续集中注意力。” 就在此时,黄豆停了。 陶惜年坐在地上,有些累,道:“又失败了。” “这算什么,才刚开始学罢了。刚刚有颗跳了一下,你休息片刻再试。” 陶惜年点头,呼吸吐纳一阵,又念了一遍咒语,将黄豆撒了出去。黄豆落地,打着旋儿,其中两颗不久后便停了,其中一颗却一直在转。陶惜年紧盯那处,一眨不眨,继续运气结印,等着东西上来。 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黄豆下面升了上来,慢慢汇到一处,变大,形成一个虚影,再慢慢变实。陶惜年朝那处走了两步,他只见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不知究竟何物。又过了一阵,他听见两声狗吠,那团东西朝他冲了过来,全身漆黑,四只小爪子不断挥动着,很快就到了近前。这不是……一只小黑狗么? “前辈,我怎么叫了一条狗啊?” 他低身摸了摸那小狗,凉凉的,没有体温。小狗还是奶狗的状态,四肢短小,看上去刚出生不久。 轻尘凑过去瞧了瞧,说:“是阴犬。” 陶惜年一脸失望,轻尘安慰道:“你刚学撒豆成兵就能招来东西,很不错了。这只阴犬若是长大,比人间的狗厉害数倍,也能用来对敌。你如今将它唤出来,好吃的招待着,它下回就记得你了,很容易就能被你叫出来。去吧,给它弄点肉吃,然后把它送回去。” 陶惜年听了轻尘的话,抱起小黑狗,一路避着阳光回到院中。阿柏兴奋地冲出来,见到陶惜年怀里抱着的东西,吓得头顶上的叶子都要掉了,连忙后退几步,躲进坛子里。 “阿柏,一只小奶狗而已嘛,比上回见的那小黄还要小,胆小鬼!” 阿柏在坛子里呜呜乱叫,不肯出来。 小黑狗在陶惜年怀里蹭来蹭去,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倒还算可爱。他从厨房里拿了两根肉骨头给它,那是元遥熬汤剩下的。又切了点生羊肉,盛在小饭钵里,放在地上。小狗食量不大,吃完了陶惜年给他准备的肉,便打了个饱嗝,在他脚边蹭了蹭。 陶惜年见外面日头还是很大,便试着用酒画了个阵,将小黑狗放入阵中,道:“小黑,下回见吧。” 小黑狗朝他叫了几声,消失在阵法中。 送走黑狗,陶惜年从坛子里把阿柏揪了出来,阿柏还是战战兢兢的,见狗已经没了,才大着胆子跳下地,问:“你怎么回来了,饿了么?我去做饭。” 走进厨房,闻见地上的小饭钵有狗的味道,嫌恶地踢到一边,淘米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  “阴灵阴灵,天惊地昏。神通广大,吞日食星……”这一段,是道教都聚咒。 ☆、第037章 风起(一) 陶惜年与轻尘老道学了三日,日日练习,可不管怎么撒豆念咒语,能叫上来的,就只有那条小黑狗。 每回将它叫上来,还得好吃好喝伺候一顿,又好好地将它送回去,那狗跟他熟识了,简直跟他家养的似的,见了他就要撒欢。陶惜年觉得自己近日里还是不要再练了,元遥给他送的肉都被那狗给吃没了,总不能每日都跟元遥要肉来喂狗吧? 轻尘摇着酒葫芦沉吟半晌,道:“那恐怕是只孤犬,很容易被叫上来,你的法力不够,正经阴兵懒得理你。你还是多呼吸吐纳,练练内丹吧。” 于是乎,陶惜年暂时停止了撒豆成兵的练习,按照轻尘老道的指示,每日里多打坐几个时辰,呼吸吐纳,坚固内丹。 如此又过了两日,冀州城里乌云盖日,开始下起暴雨。暴雨铺天盖地下了两日,魏军只能躲在帐篷和冀州城内空置的屋舍中,什么也做不了。陶惜年抬头去看雨,总觉得这雨有些不同寻常。这般大的雨,至多几个时辰便要转小,可这雨已经足足下了两日,没有要停的意思。要再这般下去,城边上那条河就要涨水了。 元遥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卷兵书,陶惜年为了给自己找乐子,找了本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6 乐谱,练新曲。 其中一段很难弹,他练得磕磕碰碰,一弹就错,元遥倒没什么意见,只低头凝神看书。阿柏打了个呵欠,道:“这一段听你弹六遍了!先弹下一段嘛!” 陶惜年叹了一声,说:“好好好,先弹别的,再弹这曲。” 他弹了一阵,阿柏突然叫道:“涨水了!院子里的水快流进屋里来了。” 陶惜年停下曲子,朝门口看去,他的院子在今早就已经开始积了水,但房子比平地要高两丈,水暂时还不会流进屋里。但雨又下了半日,这水眼看着就要漫过台阶,流进门槛了。 他觉得有些不妙,道:“快将值钱的东西往高处挪!” 元遥也放下书,意识到有些不对,说:“我出去一趟,查看城内情况,若城外河流涨水,得想办法疏通河道,不让河水倒灌进城中。”说罢,拿了伞,淌水出了门。 陶惜年在家里收拾一阵,把东西暂时往高处挪,又将值钱的东西都收好了,放进那小竹箱里,若真的涨水漫过房子,他那些行李便随身背着吧。 刚过正午,天色却黑得恍若黄昏,过了一阵,他瞧见天上飞了个东西,仔细一看,是个人,穿着黑衣,像是寇怀。 寇怀落了下来,手里撑着伞,但雨太大了,他的衣摆已经淋湿。他道:“惜年,我想我们几人还是待在一起为好,我总觉着,这雨有几分古怪。” 陶惜年也觉得有些怪,便收好东西,命阿柏躲着,与寇怀一同前往北郊大宅。 这宅子的主人是个富商,冀州刚出事儿他便拖家带口地逃了出去,如今也不曾回来。因这宅子空房很多,所以几位道人便在此暂住着,比住在见素的玄妙观方便。 等二人到了北郊大宅,却只有陆禹和寇怀的师弟凌云在。陆禹道:“玄清道长他们去城西了。” 陶惜年惊讶道:“城西?” “城西外的河,水涨得很快,已经快漫入城中了,玄清道长他们便跟着元将军去城西查看,方才道真、知非他们也跟着去了。寇兄、陶兄,你们二人要过去么?” 陶惜年道:“那我去看看,寇兄,你去么?” “那便去吧,陆兄,你与凌云师弟在此多加小心。”寇怀交代道。 二人告别陆禹和凌云,迅速到了城西,这时陶惜年才知道现实比他想象中要更糟一些。城中因暴雨已经积水一丈多深,而城西的这条河,原本就离城墙很近,那河面如今只余丈余便能漫上城墙,届时城中积水会越来越深,后果不堪设想。 冀州并非多雨之地,只能说这雨的确有古怪。陶惜年与寇怀来到城西边上,天界寺就在近前。他们站在城墙上,城墙外北魏兵正冒着雨疏通河道,陶惜年看了一阵,他们应该是打算往北边地势较低的地方挖出一条泄洪的河来。 元遥站在高处,撑着伞,与监军魏远站在一处,似乎在讨论对策。玄清等人也正忙碌着,道真用藤蔓将沙袋绑在一起,帮助北魏兵建防洪墙。知非和玄清则不断使用移石之术,将防洪墙建得更坚固些。寇怀见师叔灵清正在以引水之术帮忙北魏君疏通河道,便也往那处去帮忙了。 在人群中,陶惜年看到了轻尘,他正凝神望着西边天空,似乎在沉思。陶惜年往西望去,只见云层中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他来到轻尘身边,问:“轻尘前辈,您在看什么?” 轻尘道:“你仔细瞧瞧,那雷阵里的,是黑蛇么?” 陶惜年一怔,往西边瞧去,那雷电交加之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扭动。不仔细看,还只当是闪电,细细看来,确乎与闪电有所不同。他凝神看了一阵,好像是一条黑色的东西,但究竟是何物,看不真切。 “我看不清,但那处确实有一条黑色的东西,像蛇一样。” 说话间,却见那黑色之物缓缓朝这处来,不一会儿,忽然掉了下去,不见踪影。雨雾遮挡了视线,众人都在忙碌,除了陶惜年和轻尘,没人注意到那处的异样。 见那物突然消失,陶惜年心中一惊,忽然想起几月前浮山堰发生之事。当时那黑蛇躲在水中,掀起风浪,将浮山堰冲垮,把一干南梁劳力悉数卷入水中,制造了不少尸首。 “不好!得让大伙先从水边撤走!” 陶惜年连忙御剑飞到元遥身边,与他简单解释了几句。元遥抬头看向西边,蹙眉想了一阵,对魏远道:“先让兄弟们从河边撤离,我说无事了再继续。” 魏远领命下去,短短一刻钟不到,魏国军便都停下动作,撤离河边,在远一些的地方装沙袋待命,只留下几个道人。 就在最后一位魏国兵远离河岸之时,河上突然起了大风,那风来得急,带起浪花,突然重重地拍向河岸。若不是元遥及时命魏军撤离,恐怕此时已有不少士兵被卷入洪流之中。 见状,众道人打起精神,在大雨中等待即将到来的敌人。 浪来了一波又一波,若是那浪离众人较近,玄清便用法术将水引开。如此在河边立了一刻钟,河边风声大作,一条巨大的黑蛇从水面冒了出来,张大了嘴,朝众人喷了一口黑气。众道人早有准备,倒无人中招,但站得远一些的魏国士兵有的却吸入了黑气,昏倒在地。 陶惜年提醒众人当心,魏国士兵纷纷用湿掉的巾帕捂住口鼻,将昏迷的士兵移到安全的地方。黑蛇怕铁他们是知道的,元遥即刻命弓箭手拉弓射箭,往黑蛇精射去,然而箭头均被一层金光给挡住,根本伤不了它。 坏了!定是那妖僧法庆以舍利子之力,为黑蛇做了护身屏障。 众道人也意识到这点,都感觉不太妙。那层屏障水火都破不了,极难对付。道真尝试以藤蔓与黑蛇拆招,知非在一旁助他。其余道人也在想办法以法术相助。陶惜年站得远一些,他的法力不够高,若是被黑蛇捉住,还得麻烦道友们救他。 黑蛇与道人们缠斗,身体逐渐靠近河岸。众人边打边退,尽量将黑蛇从河上引开,引到岸上来。但黑蛇似乎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并不离开河水,至多只在河边与道人们缠斗,避免上岸。它时而伸长蛇头,向道人们发起攻势,时而又缩回身体,潜入水中。 黑蛇再一次冲出水面,道真用藤蔓缠住那道金光,往岸上拖,黑蛇奋力往后,想回到水中。就在此时,一道蓝光闪过,金色的护体光抖了几下,裂开一条细缝,黑蛇连忙警觉地摆脱道真的藤蔓沉入水中,避过了第二道蓝光。 原来是寇怀带着元遥隐了身,趁黑蛇不备,想同上次对付李归伯一般,乘其不备,将护体金光破开。不过这黑蛇精的护体金光比那李归伯的更为坚实,陶惜年猜想,恐怕是法庆手中的佛顶骨舍利比那佛指舍利更强的缘故。 元遥身体里的刀,据轻尘说,是一把上古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7 妖刀,早已从宗庙里丢失,一千多年没有音讯。而且这刀应当是有实体的,元遥手中的刀却没有,只有在解开封印运气之时,才能发挥刀的作用。这样的刀,他在一本书上见过,应当称为刀魂,可以与人结契的。元遥右手心的图案,应该便是契了。结了契,这刀魂便与他共生,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而这刀的来历,陶惜年倒没问过元遥。他隐隐觉得元遥不太喜欢聊起此事,也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使用这把刀。 他想,既然这刀属于阴邪之物,那么正好与法庆手中的舍利子相克,只要元遥的力量足够强大,正如上次破开李归伯的护体金光那般,也能破开黑蛇身上的护体结界。若是那护体结界能破开,他们便能有胜算了。 ☆、第038章 风起(二) 黑蛇潜入水中,过了片刻,又冒出水面,突然向他们喷了一口黑气。 玄清发动水墙将黑气都挡了,而知非则向那黑蛇掷出数十枚火球。火球接触到黑蛇的刹那,护体屏障会起作用。陶惜年发现,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方才被元遥斩出的细缝现下已经合拢了,裂缝不复存在。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不畏一切,冲向黑蛇,以长刀与它近身相搏。陶惜年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轻尘唤出的地府阴将军。他回头,轻尘站在高处,面色凝重,正看向河中的黑蛇。 阴将军身若磐石,并不畏惧黑蛇的攻击,黑蛇喷出的毒气也对他无效。他挥动长刀,一次次向黑蛇击去,黑蛇的护体屏障不断发出金光。不过阴将军的武器并非神兵利器,砍不破那道屏障。陶惜年想,若元遥能以阴将军的攻势攻向黑蛇,那屏障恐怕就破了。 此时,元遥也在等待机会,他看清了阴将军的招数,待阴将军在一处落刀,他便也以龙牙砍向那处。黑蛇精在两人连续不断的攻势下,显出疲态。一刻钟后,那金光便出现几道轻微的裂缝。 众道人都见了那裂缝,精神为之一振。寇怀扔出十几张爆破符箓,知非也以火攻之术加强了爆破符箓的攻势。在一片火光之中,河面上传来一连串的爆破之声,一层薄薄的金光就如同金粉一般,落雨般落了下来,消失在河面。 寇怀的符箓再次发动,黑蛇再次面临一连串的爆炸,它扭动着身体,躲入河中。 见黑蛇有败退的迹象,玄清发动阵法,将河中之水掀开来。那道水墙一直往上,仿佛欲与天相接。陶惜年睁大了眼,叹为观止。他想,这招一定颇费精力,玄清定是见黑蛇有败像,想趁胜追击才不惜耗费巨大精力使出这一招。 河面不断翻腾,河水在减少,黑蛇无处藏身,嘶喊一声,钻出水面。 魏国兵等的正是这一刻,元遥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纷纷射向黑蛇。黑蛇怕铁,这些细小的箭头虽不能重伤它,却也能令它颇为难过。 黑蛇正难耐地扭动着身体,道真的藤蔓也却缠住了它。阴将军的攻势不停,趁着黑蛇被缠住,不断挥舞长刀,竟在黑蛇身上划出几丈长的伤口。元遥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屏气凝神,沿着阴将军划出的伤口劈砍下去,黑蛇发出濒死的长嘶,整个蛇身软塌下去,蛇头倒在岸边,奄奄一息。 玄清立马上前,以水阵画了牢笼,将那黑蛇困在法阵中。众人大喜,纷纷围上前去,那奄奄一息的黑蛇,缩成一条寸长小蛇,腹部一道长长的伤口,几乎占了半个蛇身。 伤成这样,很可能活不了了,就是活下来,精力几近耗尽,也要百八十年才能恢复到今日的功力。 法庆呢?黑蛇精与他关系非同寻常,在这种时候,他不露脸么? 就在陶惜年疑惑之时,河中突然射来一道金光,照在黑蛇精身上。玄清刚准备用捉妖索将黑蛇捆住,金光照耀之下,那黑蛇却忽然不见了。 陶惜年往河面望去,河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叶小舟,法庆稳稳站在舟中,手中握着那条黑蛇。他凝视着那条在他手中不断痛苦挣扎的黑蛇,仿佛在思考。大雨倾盆,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过了一阵,他以右手伸进黑蛇伤口之中,摸索一阵,掏出一颗圆形的隐隐发着亮光的东西,正是那黑蛇的内丹。内丹被取出,黑蛇失了全身修为,又身负重伤,很快便不动了。法庆松了手,那黑蛇便落下去,掉入河中。 不好!这黑蛇的内丹若是再被他化用,法庆就更难对付了。众人见了这情景,也猜到法庆的意图。可眼下该如何是好? 玄清在河面上打开一个巨大的法阵,正位于法庆下方。法阵中水柱暴起,如剑般射向法庆。阵阵金光耀目,水柱都打在了那层护体屏障上,伤不了他分毫。 玄清的水柱持续了一刻钟,攻势渐缓。这样大的水阵与他而言,定是极耗费体力的。而法庆却毫发无损,甚至可以说,他还没使用超过一成的功力。寇怀的师叔灵清似乎也会水道,他接着玄清的法阵继续发力,将攻势加大。而又将近一刻钟后,精力耗尽,水柱渐小,那层屏障却始终没破。 此时雨声小了,对面的法庆看得清清楚楚。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结了几个印,玄清与灵清立马定住了一般,动不了分毫。 众人大惊,玄清与灵清的功力在他们当中算得上一等一的了,若是连他两都被定住,那就更别提小辈了。 知非尝试着去解开玄清身上的结印,却被弹开,下一刻,他突然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也被定住了。 北魏兵开始纷纷朝舟中的法庆射箭,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陶惜年仿佛看到法庆唇边勾起一丝微笑,而后,他捻动佛珠,缓缓念起了咒。 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下来,就连雨声和河水之声似乎都消失了,北魏士兵纷纷放下武器,痴痴望向那处,正如那日法庆站在天界寺佛塔顶端那般。 道真和寇怀等人还在尝试用道术攻向法庆,却被那层金光挡住。很快,就连他们几人也被定住了身。 陶惜年想,攻击起不了效果,那并非攻击之术的法术呢?也会被挡在金光之外么? 被定住了身的道人含恨看向舟中的法庆,剩下几位还自由着的,也不敢轻举妄动。轻尘站在阴将军身旁,皱着眉在思考。陶惜年过去,与他轻声聊了几句,轻尘大惊,握住他的手,却不敢有大动作,以免引起法庆的注意。而后陶惜年又耳语几句,轻尘终于放开他的手,嘴唇轻启,像是在说“去吧”。 元遥凝神看向舟中,法庆正拿起那颗从黑蛇精身上掏出来的内丹,准备化用。内丹被挖出之后,要在短时间内化用,否则便会在空中散去。而化用内丹需要时间,陶惜年等的,便是这刻。 虽然他很怕死,也绝没有活够,但此刻却一定要试一试。法庆连身为他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8 妻子的黑蛇都尚且如此对待,更别说在场这些得罪过他的人了。待他化完内丹功力大增,在场之人更不是他的对手。 一阵狂风拂过,卷起漫天雨雾,陶惜年催动内丹,使出了他平日里最擅长的,逃命用的一招——假形之术。 假形术是在危急时刻以附近之物替代自己真身的一种法术,上回李归伯险些杀了他,他关键时刻以一截腐木替代了自己。而这一次,他的招数是倒着来的,与他身体进行调换的,正是法庆手中那颗内丹。 轻尘催动的风停了,雨雾渐歇,众人看见了令人惊讶的一幕,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陶惜年,此刻竟在法庆的护体屏障之中。 法庆看向手心,内丹不见了,而身边却出现了一个年轻道人。他思索片刻,便明白了事情缘由,他的内丹被替换掉了。 陶惜年离法庆很近很近,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子,他连忙后退一步,却被法庆扼住了喉咙。 极其难受的窒息感占据了他的大脑,恍惚间,他看到元遥和阴将军向这边冲来,轻尘双手结印,那结印手势陶惜年在师父给他留的书里见过,好像是引雷之术。他看向元遥,元遥也正看着他,元遥的眼中有几丝慌乱,仿佛在问他为什么。 对不住,没有事先与你说好便动手了。陶惜年用力扯出一个微笑,拼命运转内丹,忽然间全身金光暴涨,法庆被烫伤般,松了手。 陶惜年连忙后退几步,跳入河中。元遥见状,转了方向,往陶惜年处游去。 陶惜年在水中沉沉浮浮,用力喘息一阵,方恢复平静。丢了内丹的法庆正要对他发难,几个炸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那护体金光顶上。 水里浪急,元遥抓住了陶惜年的衣袖,将他揽入怀中。陶惜年抓住元遥,靠在他肩上。冰凉的喝河水中,元遥的体温带给他莫大的温暖。 他们身旁电闪雷鸣,阴将军站在轻尘为他托起的剑上,不断向法庆挥刀。水里带电,要是电到元遥该如何是好?想及此处,陶惜年催动内丹,周身金光笼罩,形成一个淡金色的圆圈,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元遥惊讶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而明白了,他道:“那黑蛇精的内丹被你化了?” 陶惜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点头道:“正是。” 假形之术,可以用一物替代自身,却并非需要两者位置进行绝对互换。那日他以腐木替代自己,而自己去往何处却是可以选的,并不一定对调到腐木所在之处,只要是在二者一定范围内皆可。今日他倒着施法,将那内丹作为他的本身,他则作为替代之物,而内丹转移的位置,正选在了他自己的腹中。 在场之人,只有他和法庆是修这种路子。在这种紧要关头,只有靠着这种法子搏一搏,方有胜算。 ☆、第039章 风止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日元遥扔给他的佛指舍利。他前几日对着此物摸索多时,发现催动内丹到最大极限之时,这舍利子会散出金光,但不足以形成保护屏障。他思考过缘由,认为定是自身内丹不够充盈之故。而有了这黑蛇精的内丹,他的内丹一定能暴涨数倍,足以运转舍利子之力。 他确实赌对了,黑蛇精的内丹使他的内丹充盈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他对元遥道:“有这物我才敢冒险。元遥,对不住,方才没有跟你说便擅自决定了。” 他方才没有告诉元遥,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元遥一定不会同意这个冒险的法子。 轻尘的雷引之术依旧不停,阴将军不断挥刀,砍向那薄薄的屏障。法庆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不消片刻,金光屏障之上的雷电,竟反弹回去,落在轻尘顶上。 “前辈!当心!”陶惜年大喊。 轻尘抽了一张符箓,幻化出一把大伞,往后急退几步,将那雷电挡了六成。天雷过后,大伞裂开,轻尘嘴角流下一丝血迹,阴将军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陶惜年明白,这是因为轻尘受了重伤,内丹不够充盈的缘故,阴将军回地府了。 轻尘将伞骨撑在地上,勉强支起身子,道:“快去!他的屏障支撑不了多久了!” 陶惜年扭头去看法庆,那薄薄的金光屏障之上,果然出现几道裂痕。那是方才轻尘与阴将军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与元遥对视一眼,决定了对策。 陶惜年运气将二人送至法庆处。他想,法庆就算再怎么强,也是个人,力量总会用尽的。他方才迷惑魏国士兵,又与道人们缠斗,怎么说也花了不少气力。只要坚持不懈地同他打下去,他总有耗尽力气的时候。 元遥沿着屏障上的纹路,用力挥出手中的龙牙,那道蓝光沿着细缝钻了进去,裂缝大了几分。再一刀下去,那屏障便化作齑粉纷纷掉落。 法庆那双妖异的眸子看着二人,忽然嘴角上扬,笑了一笑,右手向上,结了几道印。 陶惜年只见一道强光闪过,他的屏障碎裂开来。余光瞥到一个红色的火球,他心里咯噔一声,将元遥推开,身子往右歪去。那火球从他左肩划过,烧伤了他的皮肉。 他闭上眼,左肩处的灼伤很疼,但应当不严重。可他离法庆太近了,近到法庆再使一招,他便灰飞烟灭的地步。 可法庆却停了,他的手停在半空,看向陶惜年的左肩。就是这一刻的犹豫,元遥跳上小舟,向法庆挥出了龙牙。 温热的血液四溅,陶惜年睁大了眼睛。就在法庆分神的那刻,他的首身已然分离。 他在看什么?陶惜年看向自己的左肩,那处有一枚水滴状的红色胎记。 法庆的身子还站在船上,头颅却掉了下来,鲜血四溅。魏国军恢复了神志,被定住的几位道人也得以恢复自由。 元遥看向舟中掉落的头颅,有几分不可置信。这人就这样被杀了么? 他连忙拉起水中的陶惜年,看向他的左肩。那处被灼伤了皮肉,但伤得并不重,他撕下衣裳下摆给他简单包扎。 陶惜年站起身来,法庆的头颅正掉在他前方,嘴角似乎突然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陶惜年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再看那头颅,却又是平常模样。 兴许是他看错了吧。 水流湍急,带着小舟往下游飘去,灵清连忙用道术将他们引了过来。 陶惜年和元遥被拉上了岸,法庆的尸首也被拉了上来。玄清一边咳血一边查看法庆的尸首,末了,摇摇头,道:“老道也不知他死绝了么,这具身子是真死了。他与那李归伯不一样,李归伯死的那日牢房里结了咒,他的魂魄逃不走的,只能前往地下……” 他的话众人都明白。法庆若是懂得夺舍之术,那他此刻很可能已经魂魄出窍,去找新的肉身了。 玄清在法庆的僧袍里摸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49 索一阵,掏出一块方圆寸长的黄白色之物,微微发着金光,正是那佛顶骨舍利。他将佛顶骨舍利献给元遥,便在道真的帮助下开始打坐疗伤。 轻尘伤得很重,寇怀和灵清也受了些伤,但并无大碍,他二人便一起帮轻尘疗伤。 雨停了,太阳高照,但水位暂时未退。元遥命魏远传令下去,继续疏通河道,自己则在岸边稍事休息。 陶惜年的衣裳湿透了,正打着颤,知非过来,双手抵在他后背心处,他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不一会儿衣裳便烘干了。他对知非道了谢,觉得这火道的确很有用处,尤其是在野外生存之时,能生火煮饭烘烤衣裳之类的。 他刚要起身,却忽然间天旋地转,眼前漆黑一片,倒了下去。 “陶道长,你怎么了?”是知非的声音。 其余几人似乎也都围了过来,他却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全身仿佛被缠住,动不了分毫,而体内有什么东西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他支撑不住,不久便昏了过去,耳边却依稀能听见众人的说话声。 “莫非是……被夺舍了?”道真犹豫道。 众人大惊,纷纷蹲下围着陶惜年查看。轻尘忍着伤痛走来,看了一阵,道:“不,他并非被夺舍。他化了黑蛇精的内丹,本身的内丹又不够强,还比不上那黑蛇,现下恐是遭到了反噬。” 玄清惊讶道:“陶道长竟能化用内丹?这不是……”跟冀州这两位妖道妖僧一般么?玄清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不过这也解释了他为何突然法力大增,甚至能用舍利子打开护体结界。 “前辈,要如何才能救他?”元遥握住陶惜年的手,他的手心是冰凉的,仿佛下一刻便会离开。 轻尘想了一阵,问:“你们当中谁内丹还充盈的?找两人,要练功路子一样的,为他梳理内丹,运行七七四十九个周天,看他能不能醒。” “要路子一样的两人?凌云在北郊大宅,他没受伤。我受了点小伤,也无大碍。这样吧,先将陶兄带到北郊大宅,我二人为他梳理内丹。”寇怀道。 “甚好。”轻尘转而对已经不省人事的陶惜年道,“小陶,你还能听见么?跟着我念静心咒,能帮你定住心神。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他跟着默念了几遍,终于内心一片宁静,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这一睡,便是三日。 陶惜年昏了三日,魂魄仿佛都快离了体,在半空中沉沉浮浮,离灵魂出窍也就差了那么一点。三日间,他梦见他爹,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娘亲,还梦见了元遥。他梦见他去了洛阳,每日里吃喝玩乐,好不快活。梦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黑衣人背对他站着,身形高大,头戴斗笠,他跑过去,嘴里叫着元遥的名字。而那人转身,淡金色的眸子看着他,右眼眼尾处一颗小小的红痣,他在对他笑。 陶惜年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全身冷汗涔涔。阿柏吓了一跳,见陶惜年醒了,又高兴起来,叫道:“道长!你终于醒了!我可守了你好几日了!” 陆禹听见声音走进房间,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说:“陶兄,你终于醒了!寇兄与他师弟凌云在前一日便为你重新疏通了内丹,按理说你昨日傍晚就该醒了,你瞧瞧,现下都正午了。不过我的药刚刚弄好,你醒的正是时候!” 陶惜年道了谢,接过药喝了一口,立马喷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啊!苦死了!” 陆禹抱歉道:“哎,忘了忘了,甘草和冰糖忘记放了!”说罢,手忙脚乱地跑进厨房,拿了一块冰糖过来,扔了进去。 陶惜年皱眉喝了那碗苦药,放下药碗,从床上站了起来,问:“陆兄,我昏了几日?” 陆禹道:“三日多了,你再不醒,我只能试着用针扎你了。” 陶惜年嘴角抽搐,陆禹的医术高不假,可他常丢三落四,煮药忘放糖,出门忘带钥匙,要是被扎错地儿就不好了。 “他们呢?” 陆禹在忙着收拾药材,答道:“玄清师父他们,昨晚便动身回洛阳了,魏国兵很快也要撤了。昨晚上已经有不少百姓陆陆续续回到冀州,城里好多户人家都在办白事。” “你呢,不回去?” 陆禹笑道:“我与寇兄说好了,去平城玩一趟,等你醒了,我们就上路。” “那你岂不是立马就要走喽?” 陆禹转过身把陶惜年的脉,说:“你已经无事了,我与陆兄今晚便上路。” “这么急?”想及他们是为自己多留了好几日,陶惜年生出几分愧疚,“真是麻烦你们了,耽搁了你们好几日,我这……” 陆禹温和笑道:“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朋友,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对了陶兄,你化了那黑蛇精的内丹,最好一月内勿用道术,尤其是御剑之类要运转内丹的。平日里多呼吸吐纳坚固内丹,否则恐会遭到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这段是道家的静心神咒,用于早坛功课、道场法事等场合。据说念诵此咒,能起到净化身心、安宁心神等作用。 抱歉今天发文比平时晚了一点点~ ☆、第040章 暂别 此时陶惜年才记起自己昏迷的缘由。他将那黑蛇精的内丹给化了,但因自身内丹太弱之故,遭到了反噬。寇怀和凌云为他梳理内丹将近一日,才将他救回来。 而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捡了个大便宜。 “一个月后便可以了么?”他有几分雀跃。 陆禹道:“因人而异吧,按理说一月之久,那黑蛇精的力量也该顺从你了。不过话说回来,陶兄,我还从不知道你修的竟是这种路子。” 陶惜年羞赧道:“我并非出身名门正派,这种修炼方式也是偶然间误打误撞习来,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让你们笑话了。” “你是好人,我信你与那妖僧妖道不一样。不过陶兄今后千万注意,别再冒险化用妖物内丹了。玄清师父对此颇有微词,寇怀和他师叔师弟倒没说什么。” 一定也是颇有微词吧,没说应当是看着元遥的面子。陶惜年有些忐忑,问:“那你呢?” 陆禹道:“我?我道法不高,修的只是医道,不好评说。若是有便捷的法子,又不伤身,我倒也希望能走走这路子。陶兄,你的内丹原本就杂,现下又多了个大妖的内丹,还需常常静心打坐才是。这种法子修炼虽快,却也容易反噬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0 ,今后还请多注意着些。” 陶惜年点头应了,陆禹给他留了几副药方,收拾了东西,便出门了。陶惜年向他道别,看着陆禹逆光行去,生出几分离别之意。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么?各自珍重吧。 日头开始偏西,他向门外望去,冀州城里果然多了些平民,巡逻的魏国兵少了许多,他猜是调到城外去了,为撤兵作准备。 “小陶,好些了没?”轻尘拎着个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来,靠在门前,一副快醉倒的模样。 “多谢前辈挂念,我并无大碍了。前辈,您不是受了重伤么?怎的这般饮酒毫不节制!” “谁……谁说重伤就不能饮酒了?饮酒只是好得慢一些罢了,这算什么?”轻尘挠了一把花白的头发,满不在乎道。 轻尘说得一本正经,搞得陶惜年不好反驳,只问道:“那前辈的伤可好些了?” 轻尘摇摇头,说:“哎,伤得很重啊,我又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复,再怎么说,也得过个好几年才能好吧。” “前辈,那您还是节制些吧,我这儿还有些野山参和灵芝,您拿去服用。” 轻尘抿了一口酒,道:“也好,可以拿来泡酒。” 陶惜年:“……” “元将军这朋友可真够意思,我说我要走了,立马送了几坛酒给我,还给了我一些银两作路费,说是替你交束修,好几种酒呢,够老道喝一阵子了……” 原来是元遥给的酒,难怪这轻尘又喝得醉醺醺的了。他是个有酒便停不下的人。 “前辈,您要走了?去哪儿?” “回青州去。” 陶惜年犹豫一阵,问:“前辈来此,当真只是路过么?” 轻尘的酒葫芦提起来,又放下,摇了摇头,道:“我是追着黑蛇来的,有一日我觉察到一股熟悉的妖气往北去了,估摸着是冀州方向,便追过来看看,没想到此处要办道法大会,便留了几日。冀州分明是崇佛的,怎会有人在此筹备道法大会?老头儿一时好奇,便留下了。” 果然如此。 过了良久,轻尘忽然道:“你化了那黑蛇精的内丹,未必是坏事,或许缘分如此罢。从今往后,你道法大增,说不准再过几个年头,也能把将军叫上来了。” “对了前辈,您的三清铃呢?找到了吗?” 轻尘又喝了一口酒,道:“找到了,也在法庆身上。”他将那三清铃从布袋里拿了出来,随意摇了几下,并没有灌入精力。铃声清脆,与他们前些日子听到的别无二致。那时听来觉得格外渗人,此刻听着,却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摇铃的人不一样,用意也不一样吧。 “这东西,是用来送客死异乡之人回家用的,今后还需用在正道上。对了,再提醒你一句,今后多打坐静修,切不可起贪念,转化其他妖物的内丹。若是不成形的小妖……哎,那就随你了,大妖千万慎重。” “前辈的话定当谨记于心,方才陆禹便提醒过我了,让我一个月内勿动道法,多打坐静修。” 说罢转身回房,翻出好几根野山参和灵芝,包好了递给轻尘。 轻尘点头道:“如此甚好。那老道便先行一步了,短短数日,你我既有了师徒情分,今后若是来青州,记得给老道送酒!” 陶惜年笑道:“这是一定的,徒儿若要前来,必定备好美酒佳肴。” 轻尘满意地笑了,又喝了几口酒,跨坐在桃木剑上,晃晃悠悠地飞了。 日头已经偏西,陶惜年在街口转了一圈,回到家中,阿柏开始忙着淘米做饭。元遥呢?他在忙什么? 就在此时,一身黑甲的元遥骑着白马向这处行来,见陶惜年醒了,面上凝重之色散去,跳下马来。陶惜年朝他挥手,柔和的夕阳照在他脸上,他在夕阳的光线中那般美好。他不禁嘴角上扬,微微笑了。 陶惜年放下手,有些发愣,方才元遥好像对他笑了,他头一次见元遥笑。 啊,阿遥太可爱了,他心想,继而也回以微笑:“阿遥,你回来了。” “你身体已经无碍了么?”元遥问。 陶惜年点头道:“是啊,只是陆禹交代我一月内不能动用道术,以免遭到反噬。别的么,肩上的伤只是小伤,已经结痂了,注意勤换药便好。” 一只鸽子扇着翅膀从天而降,停在元遥的右肩。元遥将它捧在手中,解下它右脚上的信筒,凝神看了一阵,转瞬间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朝中有事急宣?” 元遥道:“上面命我即刻带着法庆的人头回洛阳面圣。” “非得这会儿走?吃了饭再去吧,阿柏在做饭了。” 他道:“不了,我即刻便走。”又道,“我在洛阳等你。” 陶惜年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自己昏迷了好几日,而元遥在剿灭法庆后早该班师回朝,若是大将带兵在外,完成任务又迟迟不返回朝廷,很容易引起猜忌,还是早些走为好。因此也不再挽留,去厨房包些阿柏做的肉脯,让他带着。 阿柏蹦蹦跳跳地追出来,见元遥要走了,喜道:“大和尚,你要走啦,好走不送啊!” 陶惜年敲了他一记,道:“回去做饭!” 阿柏屁颠屁颠地回厨房,陶惜年和元遥相顾无言,心中有许多话,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纠结半晌,只说出“保重”二字。 元遥无言地看着他,忽然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陶惜年眯起眼眸,觉得夕阳的光线格外温暖,不,那是元遥身上的温度。 “告辞,洛阳再见。” 他翻身上马,往南郊行去。陶惜年看着马蹄一步步往前,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转身喊道:“阿柏!饭做好没有?要饿死了!” 阿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快好了快好了!就差一个菜,你先盛饭吧。” 他微笑起来,他们很快又会再见的,不必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第三卷就主要是发生在洛阳的故事了。谢谢扔雷、留评、灌溉的亲们,还有默默关注本小说的亲,某人爱你们哟~ 一件囧事儿,今天把存稿箱的发文时间输错了,输成了23点13,九点半检查的时候发现文还没有发出来,才急急忙忙改了时间,哈哈哈哈~ ☆、第041章 启程 陶惜年休养了两日,觉得差不多能上路了,便动身前往北郊玄妙观。他要把花花接回家。 谢过见素道长和玄玉的照顾,他在后院里见到了花花。然而多日不见,花花竟一点也不想念他,反而跟不认识了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动。玄玉喂了它好些日子,此时竟有些不舍,拿了青菜萝卜给它,它恩昂恩昂扬起脖子,倒是叫得很欢。 “走了倔驴!快点上路!”阿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1 柏拍了一下驴屁股,在后面催促。 花花扭扭捏捏不走,陶惜年只好拎了几只萝卜,将它引下山去。回到租住的小院,他收拾一阵,正准备将钥匙压在院子里花盆底下,院门却被叩响了。 陶惜年站起身,一个身材略为矮小皮肤黧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院门口,正是他的房东老齐。 “陶郎君,要走了?”老齐对他微笑。 陶惜年笑道:“是啊,该走了。”他看见老齐便猛地想起一事,原本说好租半个月,可如今却是过了月余,虽说有段日子是在山上过的,城里住不了人,可于情于理也该给老齐加点租钱。 果然,老齐就此事先开了口。他踌躇道:“陶郎君啊,这房子原本半个多月前就该收回来了,但城中出了大事儿,我便拖家带口跑到邻县去了,如今月余没有开工,手里的钱也不多……这样吧,你再补交几日租钱,六十文成不成?” 六十文,倒也不多。老齐家里是做小生意的,这么些天没法儿做生意估计也够呛。陶惜年痛快道:“我也正想着给齐老叔你补些租钱,这就去拿。” 他回房翻出钱袋,数出六十文,看着剩下的银钱险些吓了一跳。他的钱只剩下这些了?他系好钱袋,将钱交给老齐,然后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去厨房里把剩下的各类菜品和油盐能拿的统统装了进去。 阿柏在箱子里小声问:“不是说东西重不拿了吗?” “快没钱了,要省着花,老齐在呢,过会儿再说。” 老齐正检查房子,末了终于松了口气,他的房子没在那段时日里被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齐叔,房子没问题吧?我这就上路了!”陶惜年牵了花花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剩下的盘缠。 老齐黧黑的脸上绽出笑容:“没事儿,陶郎君走好,一路平安!” 陶惜年骑着花花慢慢沿着那日元遥走的路一直向前,很快便出了城门。待四处无人,阿柏从箱子里钻出个脑袋来,问:“还有多少钱?叫你别那么乐善好施你不听,若是大和尚还在,还能跟他要点钱花,可他这会儿都走了多久了……” “啰嗦!” 前些日子在冀州之时,同那帮道友应酬花了一些,添置家用又花去一些,最主要是花在那帮受难百姓身上了。他们救的那近百个百姓里有不少相当穷困,他便给了其中几人一点钱财作生活之资,以免他们食不果腹。他以为钱还能剩下不少,结果却在不知不觉间花得快见底了。 “那究竟还有多少啊?” “三两银,外加一百多文钱。” 阿柏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穷得底朝天啊!我们去洛阳得多少日?应该够了吧,大不了咱们少住店,饭我来做。” “我不能用道法,骑着花花大概半个多月能到吧。够是够,到了洛阳就剩不了多少了,难道每日都靠元遥过活吗?在洛阳玩够了,还得再回去,路那么远,我吃什么?” 虽然不大喜欢元遥,但对于元遥会帮陶惜年这点,阿柏并不怀疑,他道:“那怎么了?我看他挺乐意啊,瞧瞧你那竹箱里还有多少米面菜肉是他留的,若是你吃得下,他恨不得每日给你塞一头整猪过来。放心吧,没钱跟他借点,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 “他又不是没救过我,早扯平了。”借钱嘛,元遥自然会借给他,可他总不能什么都伸手跟元遥要吧? 阿柏打了个呵欠,道:“你不准备过好日子了?每日里住帐篷倒是能把钱省下来。” 陶惜年想了又想,说:“我想好了,我要在路上找点活儿干!” 阿柏正在吃桃,听见这话,险些被桃子噎死,他连忙狠锤胸口,将桃子咽了下去,叫道:“你找什么活儿干?我就没见过你干活儿!” “没干过所以试试嘛。”陶惜年说得理所当然。 “江湖杂耍胸口碎大石?我很乐意拿大铁锤锤你胸口!” “闭嘴!让我好好想想。” 体力活他是不会干的,若是能使道术,倒能用道法做些体力活。除了体力活,剩下的,便是用笔解决的活儿了,替人写书信,画驱邪避鬼的符,做做法事之类,总能挣到钱吧。 虽说他是修道之人,却从不像有些小道那样,靠做法事驱邪挣钱,颇有些清高。不过眼下盘缠告急,事情总是要迈出第一步的嘛,他就不信他这么大年纪,竟连挣个钱也挣不到。 到了下一个城镇,陶惜年果然言出必行,在集市上摆了个摊,看相、算命、代写书信,兼卖驱邪避鬼符,凡是他能干的,统统用大字写在摊位上。 不过……事情果然没有想象中顺利。 “喂,还要再等吗?我觉得咱们可以收摊了!”阿柏缩成小小一团,蜷缩在陶惜年胸口。大街上人来人往,陶惜年的摊位无人问津。 “再等等,说不准又有人过来问姻缘呢。”陶惜年底气不足。 今日摆了半日,只有临近正午那会儿突然来了几个年轻姑娘缠着他问姻缘写情诗,他念在都是小姑娘的份上,一人只收了三文钱。 “那帮花痴娘们儿!”阿柏不屑道,“你只收她们几文钱,到现在挣够饭钱了吗?” 陶惜年拿出装钱的小袋子数了数,道:“十八文。” “切!就够吃几碗面的!” “哎,总比没有好。”他自我安慰。 花花扬起头,恩昂恩昂叫了几声,陶惜年连忙掏出一只萝卜扔过去,止住了它洪亮的叫声。 “今晚住哪儿?若是一日挣的钱不够你住店的,那还不如省点时间,多走些路。” 阿柏说的很有道理,陶惜年也明白,若是摆摊挣的钱够不上一日的花用,那还不如早些赶路。 “今早路过城西,见墙上有张告示,城东张员外家里雇人抄经,我这就收摊,去那儿碰碰运气。” “那你不早去?” “告示都发黄了,谁知道还招不招人?” 陶惜年收了符纸罗盘笔墨纸砚,往城东走去。张员外家很好找,城东最大的一户便是。他上前敲门说了来意,那家丁便将他引了书房,竟然是还有经可以抄。至于工钱么,一部经书四十文,要求字迹工整,没有错字。 好吧,他的字并不算工整,但好好写还是能看的。待这家的账房先生看过他的字迹,觉得尚可,便让他去抄了。抄完有四十文入账,倒是相当不错。 偌大的书房中,还有另一位年轻书生在此抄书,陶惜年与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坐下低头细细抄起经文来。日头偏西,那年轻人回了家,书房之中便只剩了陶惜年。见他还要继续抄经,家丁很贴心地送了晚饭和油灯过来。 陶惜年道了谢,待家丁出去,阿柏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头,轻声道:“好无聊啊!道长,你什么时候能抄完?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2 ” “一多半了,吃完饭再抄半个多时辰就能走了。张员外家倒是挺大方,连晚饭都给他解决了。” 他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又给阿柏喂了几口,突然很想念元遥给他做的菜。元遥他们应该比他快,但此时也该还在路上,与他一般风餐露宿。这样想想,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孤独。 饭毕,他活动活动手臂,又开始抄起经来,很快便抄到最后一段。经快抄完,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感慨道:“佛经里写得好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怎么就从道经里给我了起了个怪道号呢?若是能改个道号,我就叫……如梦道长,梦露道长?” 阿柏白了他一眼,说:“我怎么感觉更难听了?还是叫弃智吧,傻乎乎地才可爱嘛。” 陶惜年把阿柏揪出来按在桌案上,险些将他揉成了饼。阿柏嘴里讨饶不休,听见脚步声远远传来,连忙噤声,躲进陶惜年的袖子里。陶惜年站起身,将纸笔都收拾了,将经书卷好。至于他刚抄好的那份,便放在桌上晾干,顺便等账房管事过来查验。 账房先生敲了门,过来查验经文,摸着胡子点点头,道:“字迹虽有些潦草,但也尚可,这是你的四十文。” 陶惜年将钱收好,又道过谢,去后院牵了花花走张府大门。这可是他头一次自己挣了钱,虽然一共只有五十八文,倒也够他住两回店吃两顿饭了。 天色暗了,华灯初上,他沿着正街慢慢走,正想找一家便宜的小客栈,走着走着却走到一处热闹街市。他抬头看去,无数女子衣着清凉,正挥手招揽客人。他瞪大了眼,这里莫非是花街不成? 阿柏嗅到了脂粉的味道,小声问:“什么怪地方?香香的!” 陶惜年正想换个方向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凤求凰之曲,琴声悠扬动人,琴技相当高妙。他眼睛一亮,寻着琴声向那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某人明日有事,存稿君也阵亡了,所以请假一天,请见谅!_(:з」∠)_后日继续21:13左右更新,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谢谢扔雷留评的小天使们,爱你们哟~ ☆、第042章 路遇 他向着琴声传来之处走了一阵,衣着清凉的女子少了不少,花街的热闹从不远处传来,倒显得此处十分安静,只有那琴声如流水般缓缓溢出。 陶惜年发现琴声是从一间两层小楼里传出来的,小楼装潢精致,牌匾上写了一个“茶”字,竟是间茶楼。这世道原本懂得品茶的人便少,而此处还是北魏,北人向来是不懂品茶的。 不过此处一看便消费不菲,他今日虽然挣了几个钱颇为高兴,但也没打算进去,只打算以琴会友。 “道长,你干什么?”阿柏见陶惜年从竹箱里翻出琴来,好奇问道。 “以琴会友啊!”陶惜年回答得理所当然,他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坐下,将琴放在膝上,待楼上琴声渐歇,便弹了一首能唱和的琴曲。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贫贱,坎坷长苦辛。” 正是汉诗《今日良宴会》。他见茶楼虽然清雅,但楼上客人必定是在欢聚,这曲《今日良宴会》倒还算应景。 他的声音相当清亮,只唱了前两句便有人开了窗,只是未露脸。过了一阵,一楼的几个窗户开了几条缝,有几个男孩正悄悄偷看。 他一曲唱罢,掌声传来,陶惜年抬头望去,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长相周正,约莫比他大上几岁。陶惜年隐隐觉得他并非那弹琴之人,不禁有些失落。 “这位郎君,我家主人请您去雅间一叙。”一位青衣小仆开了门,恭敬道。 唱个曲儿便能换杯茶喝,倒也不错。陶惜年欣然抱了琴,将背着竹箱的花花交给那小仆,便上了楼。 这楼里装潢风雅不假,但他一路上楼,越发觉得这茶楼并非茶楼,而像是……南馆一类。 这楼里只有男人,只有男人也就罢了,还大多数是十几岁面容姣好的少年,长得都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女气。他不禁记起从前庾远道拉他去南馆时的情景,无数涂脂抹粉的小男孩全都欲往他身上扑,吓得他慌不择路拖着庾远道一路狂奔。 二楼茶桌前坐着那位方才请他上楼的公子,他对面坐着一人,四十来岁,看上去像个富商。 竹帘后坐着琴师,应当就是先前弹琴之人。竹帘很薄,可以看见那琴师素衣纤尘不染,面容俊秀,比那帮小男孩大了几岁,约莫弱冠年纪,或许还未到弱冠。如此年轻便有这般高超琴技,陶惜年不得不佩服。 “这位郎君,坐下喝杯茶。”那公子客气道。 陶惜年将琴放了,坐在他一侧,倒也不拘谨。端起茶杯,便轻轻抿了一口。茶是好茶,蜀中货。 “在下姓梁,名诸,你便唤我梁郎吧。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在下姓陶名岁。” “原来是陶郎君,将要去往何处?” 陶惜年看向竹帘后的琴师,他以琴会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这首凤求凰琴曲。凤求凰琴曲他早年便收藏了,但有一回晒书遇上大雨,来不及收好,教雨淋湿了一半,看不清了。他三番两次下山去书肆求购,却始终缺货。这缺的后半曲教他一直心痒痒,如今听见这琴师弹了这曲子,便想着以琴会友讨要琴曲。 “洛阳。”他随意回道。 “哦,洛阳,在下也正要回洛阳去。”梁诸欣然道。 陶惜年笑道:“那还真是巧了。” 时辰不早,富商模样的男子同梁诸道了别,去了楼下。也不知是走了,还是在同那群小少年嬉戏。 陶惜年无心其他,对着竹帘后的琴师发问道:“这位琴师如何称呼?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琴技,令人叹服。” “陶郎君的琴可弹得比云笙好,歌也唱得极妙。”云笙拨动琴弦,琴声空灵,如烟飘散于空中。 陶惜年道:“不知云笙的凤求凰琴曲能否借在下一阅?在下本有此曲,但奈何毁了一半,书肆中又常年缺货,如今听了云笙弹琴,便想起此事,因此以琴会友,想借琴谱抄阅。” 云笙掩嘴轻笑,道:“陶郎君原是为此事而来。”说罢站起身来,从帘后走出,将一卷琴谱和一张宣纸放在陶惜年面前,又转身拿了笔墨,在灯下磨起了墨。 陶惜年旁若无人抄曲谱,梁诸在一旁被晾着倒也不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道:“陶郎君当真是个风雅人,此番去洛阳是拜访朋友?” 他从纸上抬起头来,油灯照亮了他年轻俊秀的脸,他道:“对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3 ,拜访朋友,外加游玩。” “不知你那朋友家住何处?或许我与他正相识。”梁诸笑眯眯问。 他想起元遥不爱说话的性子,道:“我那位朋友不喜结交,或许不认得吧。他家……住在西阳门外白马寺附近。” “白马寺附近……,倒离我家不远。我家住在乐津里,陶郎君若是乐意,可与在下一同回洛阳。” 陶惜年原本想也不想便要拒绝,话刚到嘴边,转念一想:这梁郎君有钱有势有马车,与他同路岂不正好?嘴角抽了抽,咧出一个笑来,道:“再好不过。” 阿柏听了在他胸口处咬了一口,他连忙抚上前襟,用手心暗地里狠狠地压了一下。 梁诸看了他左脸颊的小酒窝一阵,说:“陶郎,你倒像我的故人,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陶惜年笑完后忽地就后了悔,这梁郎君在这像是南馆的地方与人相会,看上去不太像正经人,这可怎么办? “呵呵,这就说笑了,我乃南人,你我定是不曾见过的。” “南人?方才总觉得陶郎饮茶的习惯颇类金陵子弟,这就难怪了。现如今南人会说北语的,倒也少见。” “说的人虽少,也有人说,毕竟从前都是一家。” “说得也是,你我都是汉人,虽在不同两国,却原是一国之民。”说完后,梁诸有些感慨。 云笙道:“那我便抚琴一首,以寄愁思,送与二位。” 陶惜年静静听琴,心想:就算你是龙阳断袖也罢,我还怕你不成?反正我的袖子也快断了。 他低头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吹去浮沫。啊,挣了钱该给阿遥准备什么礼物呢? ☆、第043章 回朝 洛阳连下了三日的大雨。元遥冒雨回到洛阳已是傍晚,守城将士打开恢弘城门,前来迎接他的,是崔光。 元遥下马,雨水早就淋湿了他的盔甲,崔光站在门前,道:“恭贺元将军擒获逆贼。请元将军稍事歇息,宫中早已备了美酒佳肴,太后和圣上要为将军接风洗尘。” 魏远捧着装着法庆人头的匣子,交给崔光手下。元遥沉默地看向队伍中被缚着的二十来位小沙弥,他们还都只是少年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带着愁容,连日行走磨破了鞋子,被缠缚的手脚也都磨出了血。他们虽被法庆所遣使,却对那场罪恶一无所知。可他却不得不将他们带回洛阳,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摘掉头盔,对崔光道:“崔大夫,我先回家一趟,半个时辰后赴宴。” 洛阳宫中的夜宴才刚刚开始,美酒佳肴,胡笳舞姬,臣子们欢聚一堂,为这场在冀州打的胜仗而庆贺。尽管有不少人对这场战事不甚清楚,造反的头目有几人也并不知晓。 几位年轻的低阶官员趁着同聚一堂议论不绝。 “哎,我听说造反的是个和尚?和尚造反倒也不算头一回,可冀州那和尚怎么就造了反呢?如今朝廷并未限制冀州僧侣人数,也未曾制定苛刻的要求。他图的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哪个乱臣贼子之后,投了佛家以避难,如今又造了反……” “听说那和尚是个会妖法的,小元将军花了不少日子,又请了道人,才将那和尚制伏。” “哎,先别聊了,小元将军来了。” 同大多数人不一样,他没有穿锦衣华服,只穿了一身浅色便服,踏着小道上掉落的桂花,从最僻静的小路,慢慢走向宫宴之处。来往官员上前同他寒暄,他只淡淡回上一两句,便继续往前。 一个小竹球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他面前,他弯腰将球拾起,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向这处跑来。 “小叔,球!”那孩子抬头看他,伸长了手臂,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若琉璃般明亮。 元遥蹲下,将球送还给他,道:“圣上,原来您还记得臣。” 先帝在时,元诩常常在他膝前玩耍,前一年他偶被召入宫,见过元诩几回,没想到这孩子竟还记得自己。 元诩接了球,愣愣看着他,将手指含在嘴里,元遥连忙制止。 “诩儿,为娘才一不留神,你怎么又含手指了?” 一人从桂花树后走出,身后跟着两位年轻侍女,正是胡太后。她衣着鲜亮容光焕发,恍若龙宫仙子。 元遥连忙行礼道:“微臣叩见太后!” 胡太后笑靥如花,她拉起元诩的小手,道:“元将军不必多礼,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你庆功,快些入座吧。” 说罢,一行人便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洛阳宫中华林园。园中已经有桂花开了,香气四溢,御厨用桂花做了桂花糕和桂花蜜糖。元遥在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突然就想起了陶惜年。 等那人到了洛阳,该带着他去何处走走,又该准备些什么菜肴招待?他沾了些桂花蜜,又咬了一口,觉得这桂花蜜糖倒是不错,他想试着做一小坛。 小小的身影在蠕动,一只小手攀上了桌沿,摸了几下,将那装着桂花蜜的小碟子往边上挪了挪,再挪了挪,直到那小东西将小碟子挪到手里,露出半个头来。见元遥已经见了自己,元诩小声道:“小叔,借我吃一点行么?” 元遥看向胡太后处,她正与几位大臣寒暄,没注意到元诩已经悄悄挪了位置。另一位看管元诩的小近侍则远远站着,不敢去拉元诩。元遥知道胡后定是不许元诩多吃蜜糖,不过偶尔多吃一点倒也无妨。 他道:“圣上,坐过来吃吧,当心把蜜糖给洒了。” 元诩立马眉开眼笑,从桌底下钻了过去,坐在他边上,拿起一块桂花糕,又沾了许多桂花蜜,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元遥喝了一小杯酒,待元诩走了,便起身去找崔光。他有些事想同他聊聊。 秋雨过后,秋风渐凉。血的腥味从法场远远传来,地上滚着二十几颗头颅,血洒了一地。 这般血腥的场面,洛阳城内却有不少百姓前来观看,他们一层又一层地,将法场围得水泄不通。 元遥远远站在巷口,天下起了小雨。他戴着斗笠,在雨中伫立。一人撑着伞缓步走来,停在他身旁。 “为什么?他们只是被法庆控制了,捡回一条性命已是万幸。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时便不救。” “他们是逆贼,这是朝廷大多数人的决定,我阻止不了。就算是太后,也不好反对。”崔光穿了一身素服,只作平民打扮。他料到元遥今日定会前往此处,因此特意过来看看。 “崔叔,我想辞官。”元遥道。 崔光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再去同太后说吧。此次我也不拦着了,你没有进取之心,也无心留在朝廷,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也未尝不可。上回太后许你得胜归来便赐你黄金良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4 田和爵位,若是有了爵位和田产,就算你不为官,倒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多谢崔叔。” 元遥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尽量将法场上的血腥从脑海里遗忘。他拿起扫帚将整个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出门月余,院子里又落了不少灰尘。又将自住的隔壁房间收拾了出来,铺好了被褥,就等客人上门。 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了。他不想杀人却被迫杀了那么多人,有多少,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看向右手,那里缠着封印之用的佛珠。若不是有这把刀,或许他不该如此。 门外传来扣门之声,元遥连忙起身整理了衣衫,前去应门。 “元将军,太后有事急宣,请将军即刻跟随小的入宫一趟。” 来的是个年轻俊秀的黑衣小侍,元遥曾在胡后身边见过。他问:“天色不早了,不知太后宣臣有何急事?” 那黑衣小侍微笑道:“这个小的哪里知道?到了太后那处,将军自会知晓,劳烦将军了。” 元遥关了门却没上锁,若是那人星夜到来,知道他家住址,倒也能先进去坐坐。 秋风吹拂,宫中桂花飘香,元遥想起法场上那二十几个人头,觉得桂花里似乎也带了血的腥。若是让他继续留下,他是不会再留了,大不了落个抗旨不尊。虽与当今圣上出了五服,但他还算元氏子弟,抗旨罢了,不会要了他的人头。 走进宫闱深处,珠帘后,只有胡后一人。 “微臣见过太后。”元遥跪地行礼。 胡后从珠帘后缓步走出,坐在矮榻上,道:“元将军,哀家听说,你又要辞官了?” 元遥头也不抬,回道:“请太后恩准。” 胡后笑道:“刚立了功该加官进爵才是,元将军却只想着辞官,倒也是稀奇。不过哀家准了!” 元遥抬起头来,有几分稀奇。他以为胡后还会再挽留。 “你多次为朝廷立功,哀家当赐你爵位,及黄金田产。不过,哀家这儿还有一件难事,要你去办。等你归来复命,哀家再赐你黄金田产,之后将军爱去哪儿便去哪儿,哀家不再挽留。” “何事?” 胡后走到帘后,将一个匣子拿了出来,打开,正是元遥前几日呈上去的佛顶骨舍利。 “佛国高昌近日送了一具肉身佛像给我国,十分尊贵,作为回礼,我大魏唯有这佛顶骨舍利拿得出手。此去高昌路途艰险,要过那嘉峪关,再往西行。哀家听说关外有些妖道妖僧一类,怕常人去了办不妥。况且这佛顶骨舍利尊贵,传闻中更有神力,若是大张旗鼓派遣使者西行,怕路遇不测。哀家想来想去,这佛顶骨舍利是你收上来的,哀家便派你出去将它送往高昌。” 元遥微微蹙眉,道:“太后,派遣微臣前往高昌不是不可,只是这佛顶骨舍利当真有神力,可为道行高的修佛修道之人遣使,恐落入歹人手中,后患无穷。” “这个哀家自是知晓,你之前说过,那法庆便是靠着这佛顶骨舍利兴风作浪。不过不用担心,哀家已经请洛阳城中几个道观大师连夜做法,将这舍利的神力封了八成,剩下两成,是怕高昌国主认为我大魏送的是假舍利。你此去高昌,就扮作百姓,去道观里挑一两个道行高的道人,陪你上路。” “若我不应?” 胡后微微笑道:“不赐爵位,没收田产,降级数等,从军营小兵做起。” “臣领旨。但臣还要在洛阳待半个多月,臣在等一个人。” 胡后将装了舍利的盒子交给元遥,说:“那将军便等吧,近一月内上路皆可,时间由将军决定,只要在开春之前将国礼送往高昌即可。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如今又已入秋,关外风雪极大,将军还是早些上路为好。”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对不住,这两天事儿太多了,没有按时发文。明天应该能准时了,哈哈。 ☆、第044章 相逢 陶惜年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觉得相当快活。一路上他吃得好住得好,而且令人高兴的是,此地离洛阳已经很近了。 阿柏在床上跳来跳去,道:“这个梁诸当真是个有钱人呐,多阔气!凡是外出,就要住最好的店,还能有那么多生意上的朋友让他借住。”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不过啊……你可得小心他,我总觉得他别有所图!” “他不会的,我这几天算是看清了,他是正人君子,你可不要背后说人闲话。”陶惜年翻开一卷琴谱,那是从云笙那里抄的凤求凰。 梁诸好不好龙阳他不确定,不过倒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有君子风范。他是个生意人,做的是字画买卖,这倒让他开了眼,见识了不少名画名帖。一路上梁诸包了他的食宿,而他只是偶尔弹琴外加给他看看字画罢了,这种好事要去那里找?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比给人看相抄经好多了! “还有几日到洛阳啊?我们都走了多少天了!” 陶惜年吃完花生,喝了一口茶,道:“明日傍晚便能到了,我今日听梁诸说的。” “你一路念叨着要给大和尚准备礼物,你准备什么了?” 陶惜年沉思半晌,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够好,我把爹送我的玉佩送他吧。” “哇,祖传的玉佩都要给人啦?” “什么祖传啊,传了两代罢了。”陶惜年拍了阿柏一下,“快睡觉了,明日还要赶路。” 阿柏卷起头上的叶子,在床尾缩成一团,很快便睡着了。陶惜年起身洗漱,开了窗。天上繁星点点,明日必定天气晴朗。 太阳西斜,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城门,陶惜年掀开帘子,看向恢弘城门。城内百姓来来去去,小贩穿梭叫卖,是一派繁华景象。马车前行一阵,到了里坊,丝竹之声隐隐传来。梁诸道:“陶郎,此处便是调音里,再过一个里坊便到我家乐津里了。乐津里旁便是洛阳大市,时间尚早还未歇市,陶郎想不想去洛阳大市走走?从洛阳大市穿过达货里,便能到白马寺,你朋友家附近。” “好啊,我正有此意。”洛阳大市啊,当然要走一走。时间还早,他可以从洛阳大市里挑些糕点之类顺道带去元遥家。 这些天听梁诸说了些洛阳城的事,洛阳城西最为繁华,靠近宫城之处为皇亲贵族以及鲜卑系大官僚的宅院。而靠近洛阳大市的,则为商贾。梁诸家住乐津里,靠近洛阳大市,是标准的商贾之家。而汉人官员和士庶,则多住在城东,那处没有城西繁华,只有个洛阳小市。 梁诸先将货物马车交给管事带回乐津里,又陪着陶惜年去逛洛阳大市。穿过两条街,繁华的气息扑面而来。商铺林立规划得当,人群往来络绎不绝,不少鲜卑妇人手中提着满满的货物,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5 正与小贩讨价还价。 陶惜年转了几条街,每条街所买之物各不相同,他方才逛了布匹,又来逛成衣,隔壁那条街则卖瓦罐铁锅之类的家用,当真是应有尽有。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时辰过去,太阳要西沉了。 陶惜年手里拎着几袋糕点,再隔一条街是菜市,他不买菜,便不用逛了。要是去了那处,他恐怕拉不动花花。 “陶郎,你那位朋友住在白马寺附近,莫非是高官贵族之后?” 陶惜年笑了笑,道:“是,不过跟魏帝已经不太亲了。” 两人穿过达货里,往白马寺走去。钟声幽幽传来,寺内香火旺盛。时间不早,香客却依旧往来不绝。 见梁诸陪他逛了一下午却没有回家的意思,陶惜年只好道:“梁郎,一路上多谢照顾,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你已经陪我逛了一下午,不用再送了。等我安顿下来,改日定去你府上拜访。” 梁诸却坚持道:“陶郎你人生地不熟的,虽知道朋友家的住处,却从未去过。这一片我极熟悉,我将你送过去吧。” 陶惜年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谢过梁诸,牵着花花继续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几乎全是皇亲的宅子,你朋友是哪一户?” 陶惜年刚要回答,抬头却见一人穿着浅色布衫,左手提了一条鱼,右手拎了一只鸡,也正好看到了自己。夕阳下,那双浅色的眼眸如琥珀般流光溢彩。 陶惜年一喜,丢下梁诸往前走了几步。二十来日不见,元遥的头发又长了些,如今已经能束起来了。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元遥竟生得这般标志呢?此前只觉得他长得好,也仅限于长得好罢了。此刻看来,他简直要将所有溢美之词全用在他身上也嫌不够。 “你来了。” 元遥右手里的鸡突然垂死挣扎不断扑腾,他随手将鸡扔进院子,腾出手来开门。那只鸡喔喔乱叫几声,没了音儿。 “嗯,路上下雨耽搁了几日,不然该早两天到的。” 陶惜年笑得一脸灿烂,元遥开了门,回头却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人。 “修远,好久不见。”梁诸笑道,“原来陶郎的朋友竟是修远,真是太巧了。” “咦?你们认识啊!”陶惜年惊讶地看着他们,手腕却突然被元遥握住。 “大舅哥。” 大舅哥?陶惜年的脑子一片混沌。梁诸是元遥的大舅哥的话……元遥就该是梁诸的妹夫。这么说,与元遥订婚的,正是梁诸的妹妹!啊,这也太巧了吧。 “我们两家原是有世交的,如今却极少往来,你哪日得空,带着你朋友一起来我家中坐坐,菀君她……想见见你。对了,还要多谢你这么多年没提退亲之事,菀君才没被人说闲话。时辰不早,我便回了。陶郎君,改日再会。” 陶惜年跟梁诸道了别,元遥也放开他的手。陶惜年觉得有些奇怪,他干嘛突然这么用力! “今后尽量不要单独见他,他喜欢男人的。”元遥道。说罢牵了花花,将它引进门。 陶惜年一惊,倒也面色如常,毕竟他早就猜到了,呵呵。 他抬头看了牌匾,上面竟写着“京兆王府”四字。他想了想,京兆王应当是元遥去世的父亲。抬脚进了院子,院中种了不少花草,长得郁郁葱葱。庭中还有一棵桂树,长得极大,桂花开了一半,香味扑鼻。但有几盆盆栽被放在角落,已经枯死。他想大约是元遥时常需要出远门,没办法及时浇水。死了倒可惜。 阿柏从陶惜年的胸口处跳出来,抖了抖叶子,将身体伸展开来。他睁着绿豆眼看这庭院,蹦蹦跳跳转了一转,评价道:“还不错嘛,够宽敞!” 元遥带着他去了房间,这房间大小同他在道观里的那间差不多,房间内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他放下竹箱,阿柏便开始整理东西。元遥出去做饭,他往床上一躺觉得万分惬意。终于到了! “道长,你的琴给你放这儿行么?衣裳给你塞在这儿……”阿柏将琴放在矮桌上,又去将陶惜年的衣裳叠好了,放进柜子里。 陶惜年撑起身,道:“随便放吧,能让我找着就行。我去后面院子走走,你去不去?” “去啊,那我先不收了。” 陶惜年在这京兆王府里转了一转,宅子是个五进的宅子,除了进门后的院子和他们住处的庭院,后面还三个小院,不过显然很久无人居住,只长着几棵大树和一些杂草,房间也都是锁着的。他只走到第四进便往回走了,大门锁住了。看来这最后一进就是元遥也很少进去。 他在里面瞎晃荡,走着走着竟是到了元遥家摆放祖宗牌位的小祠堂。二十年前孝文还未改制,牌位上的名字还都是拓跋之姓。元遥应该是在小时候改的元姓,若是不改,他该叫拓跋遥。 放得远的是拓跋家老祖宗,有不少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摆放位置离香烛较近的,则是三代以内。陶惜年隔近了去看,元遥的父亲是京兆王拓跋子推。不知道元遥有没有袭爵的可能。 “惜年,饭已经好了。” 陶惜年转过身,元遥站在他身后。阿柏正在爬树,听见这话从树上滑了下来,看来他等吃饭已经等了很久。 “那我们走吧,正好饿了。”他走在元遥身后,走了几步,好奇地问,“修远,你有爵位么?” 元遥道:“我是庶子,不能袭爵。不过胡太后答应赐一个爵位给我。若没有爵位,这宅子在我百年之后,便重归朝廷了。” 难怪了。梁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只是商贾之家,元遥的父亲为他订婚,也该好好考虑才是。 秋风过境,吹落几片树叶,其中一片落在陶惜年头上,元遥伸手将那叶子拿了,道:“我兄长是嫡子,但他早已遁入空门,这宅子便留给了我。”又道,“梁诸那里还是要去的,等过两日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 陶惜年微笑着点点头。 ☆、第045章 做客 “你今日又怎么了?骚气!”阿柏把头靠在桌上,看陶惜年梳头。这妖道一大早觉也不睡,翻箱倒柜地找衣服,不知道又要干什么去。 “去梁诸府上做客啊,得穿好看点嘛。”陶惜年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你路上那么多日都跟他在一起,怎么不穿好看点?” “不干你事!你不是说没睡饱么?赶紧睡觉去!” 陶惜年换上一套月白色长衫,系上腰带,左看右看万分后悔没多带几身衣裳。就那么几身衣裳,几日便穿重了嘛。路上的时候不觉得,可这是在洛阳哎。 怕元遥久等,他穿好了便立马开门。米粥的香味飘了过来,一闻就知道元遥在做早饭。 阿柏屁颠屁颠跑进厨房,帮元遥盛粥,然后给每个盘子里分了一块肉饼,一只鸡蛋。 三人吃了早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6 饭,阿柏留在院子里。他一点也不孤单,一个人在院子里上蹿下跳,逗弄元遥买昨日买回来的两只鸡。陶惜年和元遥则带着昨日便买好的礼品,去乐津里梁府找梁诸。 梁府很好找,宅子很大,比元遥家那京兆王府还要大上一圈。元遥敲了门,便有四个家仆前来迎接,帮他们拿礼品。陶惜年左看看右看看,这梁府与庾远道家几乎不相上下,真是家大业大。 刚走进第一道门,梁诸便听了通报前来迎接,道:“你们两人来便来了,还跟拜年似的,带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 陶惜年笑了笑,其实都是元遥买的,呵呵。 几人在会客厅里坐定,随意寒暄着,但其实主要是陶惜年同梁诸在说。聊了一阵,陶惜年停下喝茶,却瞥见梁诸身后的屏风人影一闪。他想了想,兴许是那梁家小妹或是她的贴身婢女吧。虽说梁诸提过他妹妹梁菀君想见元遥一面,可他们毕竟是没成亲的,面对面坐着不太合规矩,因此在屏风后偷看。 元遥倒是什么也没发现,静静地坐着喝茶,不时看陶惜年一眼。 “梁娘子,你家未婚夫婿来了,这会儿走得动么?絮絮背你过去。”年约十六七的小侍女絮絮从屏风后跑回梁菀君的闺房,小声传话。 梁菀君躺在床上,咳了几声,勉强直起身子,脸色很是苍白。她道:“背吧,我怕等不到下一回了。” “说的什么话啊,呸呸,晦气,不会的!”絮絮急道。 “是啊梁娘子,梁郎前日又遣人去南边找了个大夫,过几日便能到了,说不准你的病就要好转了。”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老妈子孙妈,絮絮来之前她一直在照顾菀君。 絮絮给菀君重新整理了头钗,又点了些胭脂,梁菀君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虽然两人不见面,但总要打扮打扮。末了,又给她找了件厚衣裳穿着,这才背上她,往会客厅走去。孙妈则在一旁护着,以免絮絮背不动摔了菀君。 但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缠绵病榻许久的菀君身子比落叶还轻,絮絮能背起两个她。 “我家元郎长得俊么?”菀君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我……今儿个来了两位郎君,我在屏风后偷偷看了一眼,都很俊呢,不过絮絮没分清谁是元郎。” 孙妈在屏风后铺了厚地毯,又给菀君拿了个软垫子,絮絮便将菀君放在垫子上。会客厅是亮的,屏风后是暗的。菀君可以透过屏风看清会客厅里的人,而她对面的人却极难看到她。 她几乎是贴着屏风,从细小的缝隙里看向对面之人。絮絮说的不错,是来了两位郎君,都长得很俊秀。她以为哥哥就已经很俊俏了,没想到这两位都比他哥哥更俊。尤其是坐在右边的那位,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脸颊上有酒窝,那笑容简直能融化冬天的冰雪。不过她认得出来,他不是元郎,因为元郎是鲜卑人,而他与她一样,都是汉人,眸子的颜色要深一些。 于是她看向左边,元郎有一双漂亮的浅褐色眸子,像琥珀一样,与右边那位比起来鼻梁更高挺,五官更深刻,是另一种好看。元郎似乎不爱说话,只安安静静坐着,偶尔看一眼右边那位郎君。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菀君偷听了许久,知道右边那位姓陶,是从南梁来的,现下正住在元郎家中。听着陶郎与哥哥谈论南梁到冀州一路上的见闻,她便心生向往,真想出去走走,可却是办不到。 “梁娘子,渴了吧?喝点茶水。”絮絮轻手轻脚端了一杯热茶,递给菀君。 菀君一不留神,便泼了茶水,低低叫了一声。 陶惜年早就注意到有人偷看偷听,倒没觉得意外。元遥看向屏风后,有些疑惑。 梁诸转身看了看,见没有动静,觉得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便道:“是菀君,她想看看你。” 陶惜年道:“梁兄,令妹若是愿意,也坐过来一起聊吧。我们不是什么讲规矩的老古板,这里也没有外人。” 梁诸想了想,对屏风后的妹妹道:“菀君,你想坐过来么?” 过了许久,菀君道:“我……我先回房换身衣裳。” 约莫两刻钟后,菀君终于重新梳妆打扮,在絮絮的搀扶下坐了过来。她的长相并不艳丽,只是小家碧玉之姿,但气质温婉,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她脸上虽涂了胭脂,却依然带了病容,是个久病之人。陶惜年一看便知,大约是先天不足之症,原该早夭的,或许是大夫请的好,竟生生拖到如今。 虽然坐了过来,但菀君还是羞于启齿,但想着机会难得,便鼓足勇气与陶惜年说了几句,眼睛却是不时看向元遥。没想到陶惜年相当好说话,他们不觉间竟谈了不少音律之事。 “菀君,我就说陶郎是个会弹琴的吧,他的琴艺与嗓子真是一绝。若有机会教你听了,该一辈子都忘不了。” “真的?陶郎,你能为我们几人弹唱一曲么?菀君怕再也没机会听了。” 陶惜年只犹豫了一瞬,便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吧。” 菀君难得地兴致高涨,道:“絮絮,去拿我的琴来!” 絮絮跑得飞快,一会儿便抱了琴出来,放在陶惜年面前。陶惜年想了想,便弹了一曲,曲子不急不缓,略带欢快。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歌声清亮而略带欢快,令人听了心情大好。菀君知道他是在劝慰自己,眼眶微微红了,悄悄拭去眼泪,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一曲唱罢,几人皆是刚从歌的意境中走出,击掌称好。菀君很久没这么高兴,几乎忘了自己还病着。她道:“哥哥说的不错,当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几人谈天说地,很快便到了正午,吃过午饭,又聊了一阵,太阳都偏西了。 元遥和陶惜年该回了,菀君虽是不舍,却不好挽留。道别后,元遥站起身,陶惜年也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梁诸走在他们身后,是要送上一程。 看着元遥高大的背影即将远去,菀君突然叫道:“元郎,等等!” 元遥回过头来,看向菀君。菀君的脸蛋红红的,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气,道:“元郎,我……我们退婚吧。” ☆、第046章 邙山 “菀君?”梁诸听妹妹竟说出此话,很是惊讶。菀君的胆子,一向都很小的。 菀君轻声道:“我病成这样不能拖累了你,我们退婚,你去找个好姑娘吧。这些年……谢谢你了。” 陶惜年听了菀君的话也很是意外,不过他很好奇元遥要怎么接。 元遥没有犹豫,他道:“我没有娶妻的打算,婚约是家父定的,就暂时留着吧。” 菀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7 君微笑道:“这样啊,那等元郎找到了心仪之人,定要告诉菀君,来找菀君退婚,菀君会祝福你们的。” “好。” “梁姑娘,后会有期。”陶惜年对梁菀君挥手道了别。 梁菀君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小声道:“后会有期,但愿……但愿还能相见。” 两人走后,菀君愣愣看着桌案上的琴一阵,伸出手去拨弄了两下。她也要学那曲《生年不满百》,真好听。 “菀君,你累了么?”梁诸在她身边坐下。 菀君摇摇头,道:“今日高兴,并不觉得累。哥哥,菀君很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是么?那下回我再请他们来家中坐坐。” “不……不用了,怕耽搁了他们。” “傻妹妹,不用退婚的,修远他应当不会同你退婚了。” 菀君惊讶道:“怎么说?元郎难道一辈子都不成亲么?遇着了喜欢的姑娘,该要成亲的呀。若是不退婚,难不成直接纳妾么?” 梁诸呵呵一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元郎喜欢陶郎君。” “什么?”菀君一惊,险些叫起来,“哥哥,同你喜欢那阿绫一般么?” “修远喜欢一个人,以他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变了。他说没有娶妻的打算,那便是没有。我了解他。” “好吧。陶郎那般讨人喜欢,是我我也喜欢呢。” “阿父已经去了三年,我若是接阿绫回家,你说阿母会责罚么?” “阿母成日里吃斋念佛,性子好了不少。你是当家的了,阿母最多说两句吧。” “你呢?菀君,你觉得阿绫怎么样?” “挺好啊,可是你不续弦又没有子嗣,菀君也不能生孩子,梁家的香火可要断了呀。” 梁诸不以为意道:“叔伯家里有孩子,找一个过继不就得了,操心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告诉我,阿绫进门你有话说没有?” 菀君摇摇头,道:“没有,随哥哥喜欢了。” 梁诸拨弄了两下琴弦,笑道:“如此便好。” 两人出了梁诸的宅子,往洛阳大市方向走去,陶惜年打趣道:“修远,你为何不娶妻啊?你可跟我不一样,你又不克妻。” “我没有喜欢的姑娘。”元瑶只如此回答。 陶惜年也不问了,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回京兆王府要从洛阳大市穿过,一路上人潮拥挤,元遥便抓住了他的手腕。陶惜年一愣,任他握着。周围喧哗的人声仿佛安静了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二人。 “明日去邙山?”元遥说,“你来洛阳,我总得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走走。” 陶惜年笑道:“邙山啊,正是我想去的地方。自东汉以来,曹魏、西晋、还有你们大魏,帝王皇族大臣都在此处修建陵墓,风水好的不得了,我倒真想去看看,那处的风水是怎么个好法。” 陶惜年话音刚停,元遥在一间绸缎铺前停了下来,道:“天气凉了,去做身衣裳吧。”说罢,不由分说便将陶惜年领了进去。 “道长,大和尚,你们回来啦!”阿柏从树上跳下来,声音欢快地跑进厨房,“饭我已经煮了,鸡也杀了,大和尚,你做饭还是我做饭呐?” “我去做吧。”他转过头来,对陶惜年道,“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还要去邙山。” 陶惜年点点头,回了房。他想,那掌柜的用七八种料子在他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所以到底是要给他做几身?虽然元遥说只做两身,但怎么看都不像。 他从箱子里翻出罗盘和《青囊经》,打算明日去邙山好好测一下风水。 朔风扑面而来,带着入秋的凉意。自北出了洛阳城,再往北行,便是邙山。陶惜年骑着元遥的白马,元遥则骑了另一匹他手下小兵带来的黑马。元遥的马很温顺,尽管陶惜年多年不骑马,骑术不精,还是能骑得很稳。 阿柏从他胸口处悄悄探出头来,见四处无人,便欢喜地大叫了一声,道:“我还没骑过马呢!比骑花花那头臭驴好多了!” 陶惜年连忙伸出一只手,将他的头按了回去,道:“小心些,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他们前行一阵,北面便出现一大片连绵的山脉。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陶惜年向北望去,前朝的兴亡仿佛在眼前掠过。他瞧了这邙山的位置,山处洛河腹地,山势逶迤,又位于王都洛阳之北,尽收王气,的确是宜殡葬之所。难怪自汉以来,王公贵族皆在此入土。 他们在山脚前停下歇息,此时已经正午,若要爬山,恐怕在天黑之前就赶不回洛阳了。 元遥将水壶递给陶惜年,陶惜年喝了几大口,终于不渴了。阿柏扯着他的袖子,陶惜年便将水壶给他,坐下来吃胡饼。 他坐在垫子上,望着周围高大的山脉,又转了转罗盘,怎么看都确实是个风水极佳的宝地。他向山上望去,只见一个黑点迅速朝他们驶来,定睛一看,似乎是个人。 元遥也注意到了,往那处看去。黑点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他们跟前。 的确是一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挽了一个髻,插着一根桃木簪,脚下踩的,是一把宝剑。是个道人。 那人约莫三十的年岁,长相普通,但五官还算端正,表情有几分木讷。他在二人跟前停下,将宝剑收了起来,向元遥行了个礼,道:“这位便是元将军吧,贫道涵虚,是经玄清师父引荐,来助将军西行的。”说罢掏出一封信件,交给元遥。 元遥看了信,将信还给他,问:“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涵虚木讷的脸上勾起一丝淡然的笑,道:“算的。我算出将军今日不在洛阳,在洛阳之北有山之处,想必便是邙山了。” 说话此话,涵虚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愣愣看向陶惜年,更是向他走了几步,嗅了嗅,道:“妖气。”又指着一脸呆滞的阿柏,“妖精。” “喂!你怎么说话的呐!妖精就妖精,妖精怎么你了?”阿柏也不怕人了,急哄哄地冲涵虚嚷嚷。 陶惜年沉思半晌,心道他竟在我身上闻到了妖气,或许是因黑蛇精的内丹还未完全消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出自张载《七哀诗》 抱歉今天又晚了,最近太忙,尽量日更,但可能九点多发不出来,请大家见谅_(:з」∠)_ ☆、第047章 同行 “涵虚道长,你来早了,我暂时不打算西行,至少半个月后上路。” 涵虚道:“无妨,请将军让贫道借住几日,贫道便不赶回平城了。” 陶惜年听见“西行”二字,有些疑惑,想来是元遥又接了新任务,不知是个什么任务。往西边去,莫非是要出大魏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8 的国土?那该是去做什么? “也好,我府上还有不少客房空着,道长尽可住下。” 元遥见陶惜年看着自己,与他小声道:“胡后命我一月内前往高昌送国礼,还有些时日,我可以陪着你四处走走。” 陶惜年愣了一下。前往高昌,那可真够远的,不过自己原本就无事可做,何不跟着一起去? “那个……我能跟着去么?”他犹豫问道。 元遥浅褐色的眼眸朝西望去,说:“西行路途遥远,塞外风雪极大,如今已经入秋,出塞外之时必定风雪交加。” “没关系啊,我正想去西边看看!”陶惜年急道,忽的又难得地有些犹豫,“若是跟着你走,会妨碍你么?” “不会。若你想去,便跟着去吧。太后说我可以带两人,加上你正好。你还能领一份朝廷的俸禄。” “咦,是吗?” 陶惜年喜笑颜开,阿柏愣愣看着他,道:“道长,我不想去啊,我讨厌没水的地方!” 陶惜年摸了摸他头顶的绿叶,道:“那你便留在洛阳看家?” 阿柏双手叉腰:“哼!不要!”过了一阵,见陶惜年确乎要去,又道“那我要去,大和尚,我去了能领俸禄吗?” “不能。” 陶惜年大笑几声,道:“去便去,你还躲在我的竹箱里。西边多是荒无人烟之处,你尽可以随便蹦跶。水么,尽量给你带够。实在不行,你便休眠吧。” 阿柏生怕再说不去陶惜年会丢下他,委委屈屈地点头。 涵虚站在一旁木讷地看着他们几人,突然问陶惜年:“你能转化妖物内丹?” 陶惜年一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这是涵虚说的第二句话。陶惜年觉得他并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把随身带的捆妖绳给拿了出来。 “涵虚道长,今日之后大家便是同僚了,这位是陶道长,我朋友。今日都累了,改日再说。” 元遥已经如此发话,涵虚很给面子地将捆妖绳收了回去。不过被他如此一打搅,陶惜年踏青的心情被破坏了一半。他想,还好京兆王府够大,可以让涵虚住远点,千万别扰了他的清静。 “想回去了?”元遥见陶惜年无心流连,问道。 陶惜年点头。 涵虚问:“将军,能否借贫道一匹马,贫道不好御剑进城。” “你没瞧见只有两匹马么?那么多话,你那么厉害,走进城去呗!”阿柏气呼呼地嚷嚷。这个木讷的傻大个,一点眼力都没有,还急哄哄地要和道长比试,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元遥稍稍犹豫一阵,道:“你骑那匹黑的。”又转对陶惜年说,“奔月能载两人,只是跑得慢些。” “多谢将军。”涵虚没有犹豫便上了马,竟是即刻就要走。 “喂!傻大个,你那么快做什么?我家道长还没说要走呢!” “走吧走吧,我想回去喝羊肉汤。”昨日元遥买了半只羊,说今日要做羊肉汤的,他可期待了。 陶惜年先上了马,元遥再上来,他们便贴的很近了。一夹马肚,马儿便慢悠悠地往前走,毕竟坐了两个人,脚程没有黑马快,他们便离涵虚始终有一段距离。 “胡太后命你前往高昌送国礼,为何只派两个道人跟着?” 元遥轻声道:“国礼是那佛顶骨舍利,太后怕人多遭来觊觎,因此只让我领两个道法高明的道人同去。”末了又道,“涵虚不知道送的是什么。” “可那佛顶骨舍利有神力,万一途中不慎落到法庆那样的人手中,怕是我们对付不了。” “太后已经命人做法,将那佛顶骨之力封了八成,应当不成问题。” 陶惜年放下心来,说:“如此甚好。” “从洛阳去高昌,路途遥远,关外此时都入冬了。我们若去,得给你再做几身冬衣。” “还做啊……我……带了冬衣。” “关外的风雪不是南梁几场大雪能比的,一定要做。” “好吧,可是……这段时日,令你破费不少。”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陶惜年觉得暖洋洋的,不知不觉间竟靠在元遥身上睡着了,阿柏也在他胸前打着瞌睡。 关外的风雪,该是什么样子?他从未见过,只听人说起。那雪,定然是南梁的几场大雪不能比的。阳光中,他又梦到年初七那日,下着很大的雪,他在山腰上捡到了元遥,那时他还自称修缘。 没想到他能走这么远,一步步从南梁前往冀州,又从冀州到了洛阳,更要从洛阳出发,前往佛国高昌。此去一路向西,该能看见多少他从未见过的景色?虽然路途遥远,有元遥陪着,倒也安心了。 涵虚见元遥的马走得很慢,便也放慢了速度,让马慢慢地走。 温暖的阳光中,元遥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着陶惜年的腰,免得他跌下去。陶惜年睡着了,靠在他身上,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向上,在笑。 元遥的嘴角也有了一丝笑容,原以为西行之路必定苦闷难当,若是有了这人,倒是一件有趣的差事。原想往后推延的日程,也可以提前了。 ☆、第048章 相处 进了洛阳城,夕阳已经落下山。陶惜年终于醒了,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倒在元遥怀里,立马坐直了身。 回到京兆王府,门前一位黑衣内侍早已在此等候,元遥下马,那内侍将手捧的小箱子交给他,轻声说了几句,便回宫了。 陶惜年将马牵回院子,顺便给它喂了些草料,给花花也喂了些。涵虚进了院子,左看右看,道:“此处风水不好,人丁不兴。” “哇,这里只有四个人,当然人丁不兴啦,看都看得出来了嘛!”阿柏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说。 涵虚正色道:“是三个人,你不算。” 阿柏气鼓鼓地冲过去,简直有跟涵虚同归于尽的架势,陶惜年连忙拉住他,道:“好啦好啦,今晚上要做羊肉汤,你去先把芫荽洗了。” 阿柏这才瞪了涵虚一眼,怒气冲冲地去了厨房。 元遥带着涵虚去了客房,果然跟他们隔了一个院子。陶惜年很满意,回房间坐下,却见元遥将那内侍给他的箱子放在自己房中。他心下好奇,便将箱子打开,里面竟是黄灿灿的一箱金子。他大吃一惊,又将那箱子合上。 元遥为何将箱子放在他房中? 他正忐忑着,元遥却过来了,将那箱子推到他面前,道:“这是你的。” “我的?” “你的。降服法庆的奖赏,加上西去的俸禄,太后赏的。” “能有这么多?”陶惜年隐隐觉得不可能。太后怎么可能给他赏钱?她连他是谁都不认得。 “我和你,一人一半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59 。” 陶惜年算是明白了,元遥把他的赏钱分了他一半,他道:“这是你的钱,你收着吧。不是还要给涵虚一些?” “他的是另给的,你的你收着,我去做饭。” “还要给涵虚多少?你可别骗我!” “十两金,方才已经给过了。” 陶惜年翻开箱子,数了数,黄金八十两。他猜着元遥降服法庆,太后赏了黄金百两,而西去高昌元遥的俸钱是黄金五十两,给两位道人的赏钱,是黄金十两。元遥是把他两的钱加在一起,分了一半给他。这里面么,他原本只该和涵虚一样,拿十两的。 他从中拿了十两,将剩的又放回元遥房中。十两黄金,已经很多了。他掂了掂钱袋,沉了不少,有钱了! 这日天气不错,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阿柏在树上摘桂花,陶惜年则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在下面接着。 他往墙头看去,涵虚蹲在墙头,正看着他。这个涵虚,在这里住了两日,虽不提跟他比试,但总是有事无事便盯着他,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涵虚道长,你一直蹲在墙头,不累么?”陶惜年问。 涵虚木然地摇了摇头,继续盯着。阿柏冲他叫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俊的吗?” “又不看你,你丑。” 阿柏头上的叶子全都立了起来,吼道:“你自己拿镜子照照,就你那副尊荣,还有脸说别人?” “反正说你是够了,况且,你不是人。” 阿柏瞪大了他的小眼,简直要扑上去咬死涵虚。 “哎,好了好了,每个人少说两句。”陶惜年伸手将阿柏从桂花树上扯了下来,免得他要跟涵虚起冲突。今日元遥出去了,军部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担心元遥不在,涵虚会逼他出手。 陶惜年将收集的桂花裹好了交给阿柏,摸了摸他的头顶,说:“趁着这会儿还有太阳,拿去晒晒。” 阿柏拿了桂花去晒,陶惜年抬头看向涵虚,与他对视,道:“涵虚道长,阿柏是只小妖精,就不要跟他计较了。” “我不计较。”说罢,依旧看着陶惜年。 陶惜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总觉得眼下这情形有几分尴尬,便随便问道:“涵虚道长,你的俗名叫什么?” “苏还。你的道号呢?” 陶惜年觉得方才简直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他道:“弃智。” 苏还点头:“知道了,不好听。” 陶惜年:“……” 陶惜年觉得这人简直是个怪人,言谈举止都异于常人,又问:“涵虚道长是在平城修道?” “是在平城,不过早几年便离开师门了。” “离开师门?为何?” “我修鬼道,师父觉得不妥,我不想改,就出来了。” 陶惜年觉得很稀奇,此人居然就这样把一桩在常人看来是丑事的事儿随随便便告诉了他。 “修鬼道不是很危险?” 鬼道也就是御鬼之道,与轻尘教他的撒豆成兵引阴兵有些类似,但更邪乎一些,可以引孤魂野鬼,驱使百鬼为自己所用,弄不好会反噬的。但这些他也只是在书上见过。 “并不危险,耸人听闻罢了。”苏还漫不经心道,“大约师父觉得我修了鬼道有辱师门吧。其实鬼道同别的道术一样,没多大区别,为何一定要修正统道术呢?” 陶惜年觉得他说的倒也没错。一种道法既然存在,那便有存在的理,没什么不能学的。 “你说的,倒也有理。” “所以……你能教我如何转化妖物内丹么?”苏还木讷的脸上,竟然有几分期待。 果然是问这个。 陶惜年道:“我不知该如何教,天生就会的。况且,苏兄还是不学的好,很危险,容易反噬。”他说的倒也不假,转化内丹还真没人能教,他只是不小心误打误撞习来。他师父说过,这也算一种天赋,一种造化。 “你不是好好的?” “那是你没见着危险的时候。上回便多亏道友相助,将乱窜的真气引回原位,我才醒过来。” “哦,你不肯教。”苏还总结道。 陶惜年眼皮跳了跳,道:“是,我不教。” “小气。” 陶惜年不想再理苏还,收了东西进房。对待这苏还,不用那么客气,况且,他应该不会在乎别人对他客不客气。 苏还从墙头上跳下来,跟在陶惜年身后。 “我教你鬼道,同你交换。” “抱歉,没兴趣。苏兄,这转化内丹之术,劝你不学,我已经打算收手了。” 苏还不死心道:“你已经得了不少妖物的内丹,应当很强吧,要不要跟我比试比试?” “不要。”陶惜年回答得斩钉截铁。他从桌上拿起一卷书,苏还站在他房门口,挡住了光线。他朝窗口处挪了挪,靠着垫子,惬意地看起了书。 ☆、第049章 西行 元遥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陶惜年在房内看书,涵虚则站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木然地看着陶惜年。 “涵虚道长,你在做什么?”元遥问。 涵虚回头看了元遥一眼,道:“元将军,我在请求陶道长教我转化内丹之法。” “请求?” “嗯,请求。” 元遥提醒道:“我们还有几日便离开洛阳了,涵虚道长有什么需要置办的,这两日去集市上买齐,尤其是厚衣裳。” “知道了,我明日去买。” 元遥见涵虚没有让开的意思,便挤进了门,在陶惜年对面坐下,将手里提的小盒放在矮桌上。 “这是什么?”陶惜年放下书,去拆盒子。其实他已经闻见了,是茶叶,而且是极好的蜀中茶。 “茶店到的新货,说是难得的好茶,便买了一盒。我不懂分辨,你看是好是坏。” 陶惜年低头闻了闻,再看了成色,说:“自然是好茶,比之前喝过的都好。” “上回定的衣裳已经做好了,一个时辰后掌柜会派人送来,但去往关外很快便穿不着了,我让他们按着上回量的尺寸又做了几身,还要再等几日。” “你的呢?” “不用担心,我也做了新的。” 跟着元遥,根本就不用自己操心琐事。陶惜年将茶叶重新包好,去厨房拿了茶具,准备煮水烹茶。他想试着往茶里放点桂花,烹煮出的茶香味定然浓郁。 西去高昌长路漫漫,行李是一定要带够的。接下来几日,他们一边做着西行的准备,一边四处游玩。从香客络绎不绝的白马寺,到秋意正浓的洛浦,再到西晋权臣石崇的金谷园……还去了城东的洛阳小市和书肆。 城东大多是汉人官员与士庶,又设有学堂,有不少汉人学生,书肆极多,陶惜年挑了好几本,拿着路上看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0 。 最后一日,陶惜年陪着元遥去与崔光道别,又从西市买了些需用,算是将东西都备齐了。回到家中,阿柏忙不迭地收拾东西,对着怎么放都满当当的箱子发了愁。 “道长,这箱子装不下那么多东西,我们还回这儿么?还回有的就不带了吧。” 陶惜年想了想,道:“定然要回的,春夏的衣裳带两身备用,别的就搁在这儿。琴也不用带,我们去了就入冬了,西边太冷,我应该不会弹了。” 阿柏收拾一阵,道:“不带琴就能多带好多东西呢,大和尚的行李也能装进去了。” 元遥从外面回来,他方才是去给花花找托管的人家。西去高昌自然不能再骑花花,元遥从军中要了一匹军马给陶惜年骑,而花花,则被托付给别人照管。元遥找的人,那自然是靠谱的,陶惜年一点也不担心。他帮着收了一阵,将元遥的一部分行李也放了进去,完事后拍了拍小竹箱,一身轻松。 翌日一早,几人从城西出了洛阳,一路往西北行去,北渡黄河,七日后到达东秦州。 进城的那一刹,阿柏在陶惜年胸口处叹了一声:“终于进城了……” 陶惜年心中暗暗一喜,终于能好好住一宿了。城与城之间,总是有大片荒无人烟之所,他们在路上住的并不好,中间只有三日是在客栈和百姓家里住的,其余的日子,便都是睡帐篷了。 “我们在城里休息两日,后日再上路。”元遥说。 “甚好,能休息了。” 陶惜年等的就是这句话,能休息再好不过了。 苏还木着脸,左看右看,道:“此地并不繁华,没什么好玩的,客栈也不会太好。” 几人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停下,要了三间房。进去一看,果然如苏还所说,条件相当一般。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晚上总算能好好歇息。 进了房间,陶惜年往床上一躺,床有点硬,倒也还凑合。阿柏坐在桌边吃东西,将糖葫芦咬得咯吱响。 “道长,你要沐浴吗?我给你拿衣裳。” 陶惜年迷迷糊糊点了点头,道:“好,我去让伙计弄些热水来。” 他起身去要热水,伙计的速度倒不慢,很快便送来了。他整个人泡在热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这才是第七日,路上也不是很赶,但还是很累。每日骑马,屁股疼。 要不在这东秦州买一辆马车?一两金以内能买到吧,也不用买多好的,能坐人位置比较宽敞就行了。 “你们要做什么?” “嘿嘿,不做什么……就是看看你是不是长得跟我们一样……” 陶惜年在窗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突然听见客栈后那条小巷子里传来人声,便停下手里动作,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看出去。几个地痞流氓正围着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孩子,对他动手动脚,衣裳都要被扯开了。 陶惜年叹了一口气,这世道,男孩也不安全啊。 见那男孩没有还手之力,他猛地将窗户一推,道:“哟,天都还没黑透呢,就开始干起苟且之事了?这东秦州官老爷不知道睡了没有,要不我找个人去瞧瞧?” 那流氓头子见有人插话,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外乡人?别多管闲事!” “路见不平,自然要管一管。” 见那流氓不停手,陶惜年头发没干,随意束了一下,从窗户跳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那流氓头子看了一眼二楼窗户,道:“你倒是能跳。” 陶惜年笑了笑,也不同他说话,右手拿了张符纸幻化出一支木棍,往那流氓头子脑门上敲了一记,那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重重倒在地上。其余几人见来者不善,纷纷丢下老大,一哄而散,跑出了巷子。 陶惜年摇摇头,果然是普通地痞无赖,实在是好对付。 “陶郎君?”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陶惜年一愣,向那处看去。那人衣衫不整,但脸上神色还算镇定。他看着陶惜年,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这不是……上回那茶楼里的琴师么?陶惜年还记得他的名字,叫云笙。 “云笙?” 云笙站起身来,整理了被弄皱的衣裳,喜道:“陶郎君,你还记得我。今日真是多亏你了……” “无事,应该的。你有没有受伤?” 云笙摇摇头。陶惜年见他也不像有哪处受了伤,放下心来。 “惜年,没事儿吧?”元遥在楼上问。陶惜年往楼上看去,元遥开了窗子,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显然方才在沐浴。元遥见他没什么事儿,又问:“是你认识的人?” 陶惜年点头道:“是原先路上认识的,已经无事了。” “快回来,夜里风大,你头发没干,当心着凉。”他看向云笙,又道,“请你朋友上来坐坐,饭菜都备好了。” ☆、第050章 遇故人 陶惜年带了云笙从巷子里绕回正门上楼,若是直接御剑飞回去,怕吓着云笙。去了楼上,雅间内伙计果然已经送来了饭菜,元遥和苏还都在,显然是在等他。至于阿柏,应该在房中,元遥会想着他的,也许早给他盛过饭了,不会让他饿着。 发生方才那种事情,陶惜年料想云笙心情好不到哪里去,便问:“云笙,用不用先去我房中歇息?我把饭给你盛过去。” 云笙摇头,脸色虽然惨白着,倒也不像真的受了惊吓。他道:“无事,我没那般胆小。” “那便坐下一起吃吧。”陶惜年将云笙引到桌边,对云笙介绍,“这是元郎,这位是苏郎。”又对元遥和苏还道,“他叫云笙,是个琴师。” 云笙在陶惜年身边坐下,旁边便是苏还。苏还嗅了嗅,道:“琴师?我闻着像南馆相公。” 云笙动作一滞,陶惜年脸上一窘,这苏还,就喜欢胡说八道。 陶惜年伸手夹菜,忽然感觉元遥在看自己,他觉着元遥仿佛是想问自己为何认得“南馆相公”,连忙正色道:“苏还,你少胡说八道!云笙是茶楼里的琴师,不是什么南馆相公。” “哦,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陶惜年简直要被他气死,再看云笙,他表情略有不快,却仿佛习惯了一般,并未发怒或悲伤,只道:“这位苏郎君,云笙不曾得罪过你,还请不要在云笙身上泼脏水。” 元遥见这顿饭快吃不下去了,道:“苏还,你少说两句,菜都要凉了。云笙,吃饭吧。” 听了元遥的话,苏还终于闭上了嘴,埋头吃饭。元遥给陶惜年夹了一只鸡腿,道:“你也快吃,这几日赶路累了吧,今日早些休息。” 陶惜年笑着应了,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饭毕,伙计收拾了残羹,呈上糕点。陶惜年用带来的茶叶煮了茶水,几人坐下喝茶。 “云笙,你为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1 何到这东秦州来了?”陶惜年问。 云笙回道:“我是要去敦煌镇寻人的,只是路过东秦州。” “敦煌?巧了,我们要路过敦煌。敦煌也够远的了,你一个人来的?” 云笙点头道:“我在茶楼里攒了些路费,便上路了,只有我一人。” “敦煌不好走啊,不知你去往敦煌,是找何人?” 云笙犹豫一阵,终于道:“我想去找阿父。他十几年前丢下我与阿母出家为僧,后来我辗转听说,他去了敦煌,在那处修行。我总想着,有朝一日攒够了钱,一定要去看一看,他是不是还在那处……” 苏还啜了一口茶水,道:“出家就出家,跑那么远做什么?八成是死了,别人骗你的。” 陶惜年瞪了苏还一眼,简直想打人,“苏还,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的!” 云笙苦笑道:“或许吧,他早死了也说不定,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想去看看,去看了,我才死心。” “那便去看吧,敦煌毗邻佛国高昌,僧人极多,你父亲选在那处修行是有可能的。”陶惜年安慰道。 “陶郎,多谢你安慰我。” 苏还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糕点碎屑,道:“我回房了,想睡觉。”说罢便回房了,连头也不回。 桌边还剩了三人,虽然苏还话也不多,但总给人聒噪的感觉。他一走,陶惜年顿时觉得耳旁清静,心情好了不少。他问:“云笙,你来这东秦州,眼下住在何处?” “在附近的一间客栈,我……今夜想换个地方,住在此处。陶郎你们在这儿,我好有个伴……” “那好,趁着还不算太晚,我陪你去将行李搬来。” 云笙这柔柔弱弱的样子,陶惜年还真怕他在外面又遇上心怀不轨之人。 元遥站起身,道:“我也去,惜年,你先把头发束好,再换身稍厚的衣裳。” 元遥这么一说,陶惜年才觉得自己穿的单薄了些,天晚了,有些凉。而云笙倒像是个不怕冷的,虽说眼下刚入秋,也不大冷,可他身上穿的是最轻薄的单衫,看着就凉飕飕的。 “云笙,你待会儿也换身厚实些的衣裳吧,当心着凉。” 云笙笑道:“多谢了,陶郎。” 云笙果然住得很近,就住在附近一家稍小些的客栈。云笙说他在此处只住了一晚,打算休息一两日再继续往西北走。他的行李倒真的不少,甚至有一辆马车,只是没有车夫。云笙说,原先雇了车夫,但只雇到东秦州车夫便回去了,到了此处还要再雇个新的。 元遥对陶惜年道:“惜年,若你这位朋友跟我们一同上路,倒不用再雇车夫了,你也能坐马车。” “当真?若能与陶郎、元郎一同去敦煌,路上倒也有伴。”云笙听见元遥与陶惜年说话,当即表示乐意同行。 陶惜年原想让云笙与他们一同上路,但不好开口,毕竟他们去高昌是有任务的,怕节外生枝。既然元遥乐意,那便没问题了。云笙的马车够宽敞,能放行李,还能坐下几个人,若是一同上路,他便不用再去买马车了。 他笑道:“阿遥,你若乐意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也正想邀云笙一同西行呢。” 回到客栈,与掌柜要了间新房,苏还站在楼道尽头看着陶惜年和元遥帮云笙拿行李,木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 陶惜年奇道:“苏兄,你不是说要睡了么,怎么还站在这儿?” “陶道长,你有双修的道友么?”苏还突然问。 “啊?”陶惜年正在忙活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有双修的道友么?跟我一起双修吧!我修鬼道,你能转化内丹,我两是绝配啊,一起双修定能令双方道法大增!” 苏还木着一张脸,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陶惜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么? 元遥手里的匣子落地,发出一声巨响。苏还感到一阵浓烈的杀气,兔子一般窜回了房。 陶惜年愣了愣,问:“他方才说了什么?” 云笙:“我没听清。” 元遥:“云郎君,这匣子里装的是何物?我方才不当心滑了手。” 云笙笑道:“无妨无妨,元郎没砸到脚便好,只是些衣物,不怕摔的。” ☆、第051章 日常 陶惜年忙完回到房中,阿柏气鼓鼓地坐在桌边,问:“那个讨厌鬼今天又说什么胡话啦?我还听见他要跟你双修什么的,若不是有人在这里,我真要咬死他!” 陶惜年随意道:“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怪人,根本不用搭理。” 阿柏又问:“那什么云笙来了,我可怎么办?” 阿柏这副模样,是不太好出去见人。他想了半晌,道:“一个月已经过了,我用幻化吧。” 阿柏听了一喜,道:“那我能出去玩儿了?” 陶惜年点头:“你可别高兴太早,虽说我如今比于之前法力大增,但要长期维持你的人形也不容易。所以啊,到了晚上,你就赶紧去睡觉。” 阿柏的一双绿豆眼亮晶晶的,说:“那你这回得把我变好看些哟!” “好看有什么用,你就是个小孩,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要嘛要嘛!” 陶惜年被阿柏缠得不行,道:“好好好,给你稍稍变好看些。” 翌日,在陶惜年的幻化术下,阿柏成了个十三四的清秀小童,虽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比起之前曾经变出来的过目即忘的长相那是好了不少。阿柏在镜子前端详许久,欢喜道:“若是今后化成人形能有这么好看也够了!” “你先修炼到能化成人形吧!”陶惜年往床上一躺,“今日休息一天,你想去哪儿玩?” 阿柏跑到床边,道:“我哪知道呀,这东秦州有什么好玩的?就在街上走走逛逛吧,我还想吃糖葫芦,要买两串!” 陶惜年从钱袋里掏了一小把铜钱,递给阿柏,道:“去买吧,我今日不大想出去了,就在房间休息。你看到什么喜欢的,不太贵的都可以买,只是别买没用的东西回来,懒得带。” “知道啦,我出去玩了。”阿柏应了一声,蹦蹦跳跳出了门。 云笙迎面走来,见陶惜年的房中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清秀小少年,有些许惊讶,他默不作声,待那少年走后,上前敲了门。 陶惜年睁眼,撑起身,问:“谁?” “陶郎,是我,云笙。” “进来吧。” 陶惜年从床上起来,整理了被压皱的衣裳,坐在矮桌旁,为云笙倒了一杯水。云笙今日穿了一身很素净的衣裳,比昨日稍厚一些。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淡雅的好看,温温润润的,虽然在南馆里弹琴,但没什么脂粉气。 他其实很好奇苏还是怎么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2 闻出来云笙在南馆待过的,他闻了闻,没觉得云笙身上有任何脂粉的味道,就跟普通人一样。 “陶郎,昨日多谢你了。” “哎,不用谢,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同路人,一起上路,有个照应。” “元郎和苏道长呢?” “阿遥出去采买了,明日要上路,得备些物品。苏还……应当跟在他身边吧。对了,苏还这个人,说话不好听,你不理他就是,他也不会做出什么来的,他怕元遥。” 云笙点头道:“能与你一同走我便心里快活了,苏道长说话虽难听些,于我而言,并没有多难受。对了,方才从你房中出去的是……” “哦,那是我的小仆从,会跟我们一起上路的,还没给你介绍认识呢,叫阿柏。他昨日睡得早,你没见着。方才跑出去玩儿了,待会儿等他回来,让你认识认识。” “跟你一起睡么?” “有时会跟我一起睡,呵呵……” 哎,不对!陶惜年答完才觉得云笙的话问得怪怪的。如今的阿柏是个十三四的清秀小童,自己每日同他一起睡,元遥和苏还知道怎么回事儿,可云笙不知道啊,在他看来,阿柏就得是自己的那什么了…… 陶惜年想再说两句,可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想想还是算了。不过云笙也没有再接着问,而是与他说起了琴谱。陶惜年乐了,云笙出门还带了琴,他路上无聊,能借云笙的琴来解闷。 阿柏上了街,左看右看都觉得很新鲜,买了两串糖葫芦,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好不惬意。手里还剩了好几个铜板,够他再买几串糖葫芦,头一次手头有钱,他心里很是快活。见前面有人耍猴,他也凑过去,跟着人群拍手叫好。 一场猴戏结束,众人一阵推搡,阿柏被挤出了圈子,糖黏在衣袖上,黏糊糊的。他一阵懊恼,伸出舌头舔了舔,摸了摸袖子里的暗袋,剩下的六七文钱竟不见了! 虽说六七文不多,可他好不容易拿到零花钱出来玩,还想给道长带糖葫芦和绿豆糕回去呢。 他急红了眼眶,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往远处走,便往那处追去。忽的重重撞在一人身上,他抬头看去,竟是苏还!他往一旁看去,元遥也在,两人手里都提着不少东西。 阿柏急道:“大和尚!苏牛鼻子!那贼偷了我的钱!” 苏还一愣,再仔细一看,认了出来,“哦,你是绿毛小妖精。”他往阿柏指的那处看去,“没关系,钱马上回来了。” 苏还话音刚路,只见那鬼鬼祟祟之人惊叫一声,身上的钱都飞到空中,光是钱袋就有五六个。周围人注意到那人,意识到这人是个窃贼,连忙检查身上钱袋有无丢失。 “看看哪些钱是你的。”苏还说。 阿柏奇道:“你这招是什么?真厉害啊。”说罢仔细去瞧,“是边上那几文钱吧,还剩七文。” 阿柏说完,那七文钱便回了他手中,阿柏拿到钱的时候,还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苏还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有多少,就七文,浪费力气。” 阿柏知道他的德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元遥知道眼前人是阿柏,关心道:“阿柏,你有伤到么?” 阿柏摇摇头,说:“没有。” “那便好。是惜年让你出门的?” “我自己出来玩儿的,我帮你拿东西吧。”他从元遥手里拿了几样东西,瞧了瞧,道,“原来你已经买了绿豆酥和桂花糕,那我便不用再给道长带了,待会儿买串糖葫芦,带回去看他吃不吃。” 苏还木着一张脸,将一样东西伸到阿柏面前,道:“你怎么不帮我拿!” 阿柏朝他吐了吐舌头,还是接了过来,提在手中,道:“这是报答你方才帮我把钱找回来,今后不会再帮你了!臭道士!” ☆、第052章 梦境 “我们下一站去往何处?”云笙的琴声停下。 陶惜年在看地图,他对着图用笔仔细比划了一阵,圈了一个地名,说:“高平吧,到了高平,再去薄骨律镇。从薄骨律镇到敦煌,一路上便没有稍大些的城镇了,人烟极少,补给很成问题。我们要在薄骨律镇多停留几日,稍事歇息,然后加快行程,前往敦煌。” “去往高平需要几日?” “大约八*九日,若是路不好走,可以稍稍绕路去豳州歇一歇,再去高平。若是路上顺利,就直接去高平,毕竟已经入秋了,越往北天气越冷,若是没到敦煌便开始下雪,路就更难走了。” “道长,我们回来了,我买了糖葫芦,你要不要吃?”阿柏推开门,左手拿着一串没吃过的糖葫芦,递给陶惜年,右手里还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正舔着吃。他好奇地看了云笙一眼,这是他第一回看到云笙。 陶惜年接了糖葫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许久没吃过了,还觉得挺好吃。 元遥跟在阿柏身后,将买回来的糕点放在桌上,道:“东西都备齐了,最近的天气都不错,不会下雨,我们明日早些上路。”他一眼便看见陶惜年在地图上圈出来的地名,“高平?不先去豳州么?” “我怕走得太慢,没到敦煌便要开始落雪了,西北下雪很早的。” 元遥颔首道:“也好,那便直接去高平吧。从东秦州到高平,一路上还是有人烟的,没有客栈可以在百姓家中借住。” 决定好下一站的地点,几人翌日一早便收拾行李向西北出发。车轮缓缓滚动,驶出东秦州。苏还当了临时车夫,在前面赶车,元遥在一旁骑马,陶惜年和云笙还有阿柏则坐在马车里。陶惜年若是觉得闷了,也可以跟元遥一样,将马从马车上卸下,在外面骑上一会儿。 阿柏头一次光明正大地出门,一路上极其兴奋,掀开车窗帘子,对着不断变换的景色大呼小叫:“道长你看呀,他们这边的山都光秃秃的,没几棵树!” 陶惜年拿了一卷书,漫不经心道:“等到了更北些的地方,可能全是沙子,一棵树也没有。” 阿柏想了想,又突然惶恐起来,道:“那可真可怕呀,我最讨厌没水的地方了。” 陶惜年拍拍马车的座位,说:“这马车够宽敞的,座位底下还有空间。等我们到了薄骨律镇,就在那处备上许多水,不用担心路上没水喝。” “那得带上好几箱水才行,万一半个月都找不到水喝呢。” 陶惜年点头沉思,道:“会尽量多带的。从薄骨律到敦煌,恐怕要走上近一个月。路上荒无人烟,且风沙极大,很可能会迷了路。嗯,那得请上一个向导才行……” 旅途漫漫好不无聊,云笙弹起了琴,琴声舒缓,令人昏昏欲睡。阿柏枕在陶惜年的腿上,闭上了眼。陶惜年也打了个呵欠,靠在窗边睡了。 他做了一个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3 梦。一对年轻夫妇来到寺庙门前,正与方丈谈话。 “此子命中带煞,有高人断言他今生须修道修佛方能保一世平安,让他住在家中,恐会犯了冲。还请方丈怜惜,收留这孩子。待他成人之后,我们夫妇二人,再将他接回家中……” 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在寺院门前玩耍,看到寺中的光头和尚,只觉得十分新奇。 其中一个孩子道:“潘郎,大爷和夫人带我们来这儿,是要我们当和尚么?” 那潘郎长了一副极讨人喜欢的面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他见寺里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小沙弥,觉得有趣,回道:“六月,当和尚不也挺好玩的?我看寺里就有不少小和尚呢。反正阿公嫌我是煞星,阿父阿母迟早要把我送出去。” 见六月表情有些凝重,潘郎笑道:“六月,你怕什么呀,要当和尚也是我当,你回去后,常来看我就是了。” 六月迟疑了一阵,说:“潘郎,若是你进了寺庙,那我便进来陪你吧。我不想回去伺候大郎,想跟着你。” 那对夫妇走后,潘郎和六月都进了寺庙,不过并未剃度,只是在寺庙中作为俗家弟子带发修行。时光荏苒,潘郎和六月在寺庙中长大,直到十六岁。 一日,六月急匆匆跑来,道:“潘郎,你阿公昨夜去了,大爷过来接你,马车就停在寺院门外!快些收拾,我们可以回去了。” 潘郎迟疑一阵,问:“阿公去了,阿父要接我回去?” “是啊,天大的喜事儿!潘郎你不会真打算做和尚吧?快,我帮你收拾行李!” 潘郎眉眼低垂,道:“阿公去了,我能回去,这怎么能算喜……” 六月停下手中动作,道:“是六月说错话了,不是喜事儿,但总要回去,对么?” 六月和潘郎拿了行李,与方丈暂时道别。一辆马车停在寺院门前,潘郎终于见了许久不见的父亲,不禁红了眼眶。 马车晃了一阵,停了。陶惜年醒来,向车窗外望去,夕阳西下,是时候找地方借宿了。他揉了揉脑袋,觉得有些头疼。方才那个梦,就像真的一般。好久都没做过这般真实的梦了,在梦里,他看到的仿佛都是真的。 “陶郎,你醒了。”云笙已经收了琴,似乎是准备下马车。 “找到住的地方了?”陶惜年问。 阿柏揉揉眼睛,也醒了过来,打了个呵欠,昏昏地靠在车门边上。 “那边有户人家,元郎过去问了,让我们在这儿稍等片刻。” 果然,过了一阵,元遥掀了帘子,道:“我们今晚就住在此处,不过这家主人只有三间空房。” “能有三间空房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不是客栈。”陶惜年道。家中能有这么多空房的人家算是少见的,元遥定是看他家院子还算大才过去问的。在之前是刚好够了,但如今多了个云笙,阿柏也化了人形,算是一个人了,该怎么分配房间就成了问题。 陶惜年下了车,苏还将马车赶到那户人家院中,给马弄了些草料。 阿柏醒了瞌睡,精神抖擞地跳来跳去,觉得一切都很新奇。这家的主人是个年轻光棍,名叫徐大牛,父母都已过世,妹妹也嫁了出去,一个人留在此处。他见有客借住,颇为欢喜,笑着忙前忙后。阿柏和元遥也前去帮忙,将带来的米面和肉都拿了出来,一起下厨做菜。 陶惜年坐在厅中,有些无聊,见院中有棵大柿子树,不少果子已经开始成熟,便走到院中,打算摘几颗柿子尝尝。 “陶道长,给你。”苏还拿了两颗熟透的柿子,递给陶惜年。 “多谢,苏道长,马已经喂好了么?” “喂好了。”苏还凑到陶惜年跟前,悄声道,“陶道长,那日说的话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就不想道法大增么?双修可是既轻松又能增强道法呢。” 我已经道法大增了。就算再想增强道法,也不能跟你双修啊。 苏还接着道:“你若是嫌我长得不够英俊,我可以变成元将军那样的,如何?啊……若是还不行,我还能委屈一下,变成女人,变成漂亮女人总行了吧?” ☆、第053章 暂歇 陶惜年无语,这人就那么想变强么?双修的确是很容易令双方变强的一种手段,但很考验默契和感情,而且能变得多强因人而异,两人进度通常不会一样快,很容易闹出矛盾。因此,虽然不少非大门派的道人想变强,却也不大考虑用这种方式修行。只有感情很好的道侣,才会尝试。 至于苏还么,陶惜年自然是不考虑的,若对象是元遥,他倒能接受。他道:“不行,我修的不是这种路子。” 苏还啧了一声,道:“你分明修的不是清心寡欲的道,可以双修的。” 陶惜年拒绝:“我不跟你修。” “陶郎,苏道长,你们在说什么?”云笙缓缓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陶惜年将手中的一个柿子递给他,说:“我在跟苏道长讨论柿子呢,苏道长,两个不够吃的,你再摘几个吧,走的时候给主人家一并算钱。” 苏还终于止住了方才的话,道:“那我再摘十个,小妖精好像很喜欢吃甜的。” 陶惜年剥了柿子皮,尝了一口,相当的甜,阿柏会喜欢。 主人家和元遥他们很快便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几人饱食一顿之后,决定分房的问题。陶惜年跟元遥睡,阿柏跟苏还睡,云笙一个人睡。 陶惜年想了又想,觉得这应是最好的安排。他跟元遥住过,没觉得哪里不妥。阿柏现在是人的形态,明面上不能让他跟自己和元遥挤,而阿柏晚上要现原形的,也就不能跟云笙住,那便只能跟苏还了。若是自己不跟元遥睡,而是跟阿柏,那元遥就得跟苏还或者云笙,若是元遥一个人睡,云笙便要跟苏还睡,怎么分都觉得怪异。所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只是有点委屈阿柏。 “为什么!我不要跟这个牛鼻子道士睡一起!”阿柏委屈大叫。 陶惜年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就一晚嘛,委屈委屈,出门在外总会有需要将就的时候。”而后小声道,“毕竟你现在是个人,不能像往常那样随便找个地方睡。实在不喜欢跟他住,晚上到我房间来也成。” 阿柏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苏还在一旁木着脸,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我还委屈呢,我想跟陶道长睡。” 他话音刚落,不知为何突然收到了三记眼刀。苏还左看右看,总觉得这杀气来自四面八方。他这下懂了,原来陶道长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 主人徐大牛乐呵呵地过来,给他们拿了一盘柿饼,又倒了水,道:“几位客人尝尝,这是我前些日子拿早熟的柿子做的。” 阿柏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香香甜甜,又有嚼劲,果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4 然好吃。陶惜年喝了这儿的水,问:“主人家,这附近是不是有泉水?这水的味道很甘甜。” 徐大牛点头道:“是啊,这位客人一看就见多识广。我家后山有好几个泉眼,还有个大温泉呢,我住在此处,冬日里都不用烧水洗澡,去那温泉洗洗就行了,方圆十里都没人的。你们晚上若是想洗洗,可以上山去。” 陶惜年听了很心动,他生性好洁,出门在外多不便,借住在百姓家中之时,未免麻烦人家烧水,通常都不洗。能在这里洗个澡那是再好不过了。 吃完一个柿饼,他便收拾了换洗的衣裳,拿了个灯笼准备上山。临走时道:“诸位我先去了,你们且坐一会儿。阿柏,你跟着吧。” 阿柏嘴里塞了一个柿饼,手里还拿了两个,胡乱应了一声,接了灯笼,跟在陶惜年身后。他么,不需要怎么洗,过过水就行了。毕竟他只是一棵草嘛。 陶惜年前脚刚走,苏还拍了拍手上粘的糖霜,道:“我去给马割草。” “苏道长,天黑了,不如明日天亮再割?”云笙笑眯眯道。 苏还看了一眼天色,说:“还没完全黑透呀,明日可要起个大早的,还是今晚再给马儿喂一顿,让它们明早起来便有力气。” 元遥站起身,道:“苏还,我同你一起去。” 苏还额上流下一滴汗,道:“那我明日再去,其实方才已经喂得差不多了。” 徐大牛看不懂几人的心思,笑道:“几位客人,我去给你们铺床了。若是晚上饿了,厨房里还有吃的,不用客气。” 陶惜年上了山,往前走了一阵,从山头翻过去,果然有大大小小数个泉眼正潺潺流水,汇成一片小温泉。他脱了衣裳,让阿柏在后面等着,赤脚踩了进去。泉水温温热热,很是舒服,最深的地方不过齐腰。他在靠岸的地方坐下,整个人泡在水里,解开头发,往头上擦了些皂角。 “道长,这后面有几棵山楂树哎,结了好多果子,我摘几个尝尝。” “好,你当心些,别摔了。” 阿柏走远了,又过了好一阵,他叫道:“这山楂好甜呐,又酸又甜,若能拿去做成糖葫芦,定然更好吃!道长,我摘些过来给你尝尝。” “等会儿,我在穿衣裳了,我穿好你再过来。” “好!”阿柏大声应。 陶惜年套上薄衫,用巾帕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池边找到自己的鞋子,喊道:“阿柏,你过来吧。” 他低下头去收拾换下的衣裳,提了灯笼,准备下山。才转身,却见有人上山,也提着灯笼。陶惜年定睛一看,好像是云笙。 “陶郎,你洗好了?” 陶惜年笑道:“云笙,你来得正好,快去吧。池边有些滑,要当心。” 云笙站得离他极近,一双杏目望着他,陶惜年不禁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云笙比他矮了半寸,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杏目似含情脉脉。 “陶郎,你身上有梅花的香味。” 青龙道观门前有梅树,每年冬天他都会让阿柏采了梅花做成香囊和香薰料,可能是熏得久了,身上便带了这种味道。 陶惜年愣了一愣,不知该如何答话,只觉得眼下这情形有些暧昧。 “道长,山楂来了,你在哪里?我装了一大兜!”阿柏从林子里钻出来,用衣衫下摆装了一大堆山楂,脸上笑呵呵的。 “这边!云笙来了,也让他尝尝。” 阿柏瞧见云笙有些疑惑,不是说好等道长下去了他们再上来么? “云笙,那我跟阿柏便先下去了。”陶惜年道。 云笙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面带微笑地道了别。 陶惜年沿着原来的路下山,在山脚处遇见了元遥和苏还。苏还一脸呆滞地正用镰刀割草,元遥提着灯笼站在一旁给他照亮。 陶惜年问:“怎么了?这么晚还割草。” 元遥道:“主人家说,再往前路边的草有可能不太够,苏还说要割草,我给他照着。” 但陶惜年见苏还一脸怨念,似乎不像是自愿的。 阿柏小声道:“肯定是牛鼻子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讨厌!” 陶惜年从阿柏兜里抓了一把山楂,放在元遥手中,道:“你们两人吃吧,我先回房,你早些歇息。” ☆、第054章 出发 陶惜年躺在床上,阿柏将衣裳洗了,又把明日要带的行李收好,便道:“我还是过去吧,免得那云笙见了觉得奇怪。趁着云笙还没回来,你将我身上的幻化解了吧。” 陶惜年道:“等你去了他房中,一刻钟后我便解了幻化。” 阿柏出去后,陶惜年又看了一会儿地图,等头发干了,便解除阿柏身上的法术,往床里挪了挪,等元遥回来睡觉。等了许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什么人摸了自己的头发,他当是元遥,便继续睡了。那手却又顺着他的领口,继续往下,停在他左肩,轻轻摩挲着。 陶惜年有些疑惑。他是在做梦么?然而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完全睁不开眼。 这不是元遥的手,绝对不是!他试着挣扎,却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是梦魇么?他昏沉沉的脑子慢慢转着,试图想起几句驱鬼的咒语,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梦魇迅速散去。陶惜年昏昏沉沉的脑子慢慢清明了些,睁眼看去,是元遥洗完澡回来了。 “吵到你了?” 陶惜年摇摇头,撑起身,拿了一张符咒,点燃,道:“速速现身!” 房间内却没有任何反应,什么也没有。兴许是跑了。 元遥见陶惜年如此,警觉道:“怎么了?” 陶惜年抓了抓乱发,道:“鬼压床。也许不是鬼,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吧,无事。”他将符咒贴在床边,“这样便不怕了,你快过来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如若是鬼,那该是色鬼一类了。对付鬼怪,苏还应该比他强。 元遥上了床,捡起陶惜年丢在一旁的地图,看了一阵,道:“等到了薄骨律镇,得将马换成骆驼。” “骆驼?我还没骑过骆驼呢。”说起骆驼,陶惜年居然想起了陆禹,不禁微微一笑。陆禹的辟谷术,也不知道如今修好了没有,是不是还同骆驼似的,得一次吃好多天的粮。 “骆驼什么价,贵么?” “比马贵。不过不用担心,薄骨律是军镇,驻守了不少大魏将士。我认识他们的守将,军队里备有骆驼,我们将马托付给他们,换成骆驼出行。等我们从高昌回来,回到薄骨律镇,再将马换回来。” 陶惜年想象着在沙漠里骑骆驼的感觉,微微笑了。有元遥在身边,有种很踏实的感觉。他枕在枕头上,很快便坠入梦乡。 元遥见陶惜年睡着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5 了,盯着床边的符箓看了一阵,轻身起身,往外走去。 “你滚开!别在我面前脱衣裳!恶心!” 阿柏尖尖的声音传来,元遥敲了门,苏还裸着上身,一脸吃惊地看着元遥,然后红着脸穿上衣裳。 元遥:“……” 苏还:“元将军,大半夜的,找我有事儿?” 元遥:“懂驱鬼么?过来一下。” “驱鬼?哪儿有鬼?”苏还跟着元遥出了房门,又悄悄地进了元遥的房门,来到陶惜年榻前。 陶惜年已经睡着了,黑发如瀑散在枕间。苏还对着陶惜年咽了咽口水,立马感到一股杀气,连忙站直了身。他看到床头贴了一张符,想来是陶惜年贴的。 他拿出罗盘,转了几转,指针急速旋转一阵,停下来,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不对。 他朝元遥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你回去睡觉。”元遥冷冷道。 苏还依依不舍看了陶惜年一眼,在元遥没弄死他之前,夺路狂奔。 寺庙中站着两位少年,陶惜年有些惊讶,竟是白日里在梦中见过的那两位。 “六月,当真要陪着我出家么?”潘郎坐在佛前,神色平静。 六月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向那名叫潘郎的少年,道:“潘郎,无论你要去做什么,六月都陪着你。” 在梦中,陶惜年看向那两位少年,只觉得有种强烈的熟悉感。他究竟忘记了什么?总感觉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惜年,该起了。” 陶惜年睁开眼,只见自己死死抓着元遥的手,再一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连忙放开元遥,起身穿上外衣,道:“对不住,我睡觉总是不安分。” 元遥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看上去挺高兴,他道:“无事,主人家做了早饭,我们吃了再上路。” 陶惜年将门开了一条缝儿,只见苏还和云笙已经坐着了,徐大牛正笑呵呵地将馒头稀粥端上桌。他想起阿柏还没变成人形,便先去阿柏那处,然后再去洗漱。 阿柏一出门便气呼呼地坐在离苏还最远的地方,显然对苏还很是嫌弃。苏还视若无睹,木着一张脸,往嘴里塞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粥。 云笙对陶惜年微笑,问:“陶郎,昨日睡得好么?” 陶惜年笑道:“还好。” 他们又该上路了,此处离敦煌还有许久的路程。元遥给徐大牛留了些钱作为他们暂住的费用,徐大牛却怎么也不肯收,笑呵呵地说,他们能来他家住,他很是高兴,巴不得他们下次还到这儿来。如此一来,他们便只好谢过主人,赶着马车继续上路。 今日是个好天气,陶惜年将他的马从马车上卸下来,与元遥一起骑着走,打算累了再坐回马车上去。阿柏和云笙则坐在马车里,苏还依旧是车夫。 微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陶惜年看向道路两旁,野草长势不错。他对元遥道:“我们走了这么远,路边的草还是挺多的,够咱们的马吃。昨晚上算是白辛苦苏还了。” 元遥看了前面驾车的苏还一眼,道:“或许再往前走走便不够了,为了以防万一,苏还今晚上还是要多备点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儿,更新晚了,同志们见谅~ ☆、第055章 遇贼(一) “潘郎,你要去哪儿?不能走!”迷雾中,六月伸出手,企图抓住潘郎的衣袖。然而潘郎朝他微微一笑,便走远了。 梦到此处,陶惜年醒了。他们从东秦州出发,沿路走来,到今日已是第八日。行程还算顺利,算下来还有一两日便能到高平了。自从他路上第一回梦到潘郎和六月后,这是他第四回梦到这两人。真是奇了怪了,他从未梦见过这样的梦。 他们正行驶在山间小道,前方有一片树林。云笙在弹琴,琴声很悠扬。陶惜年还在回想那个梦,就在此时,马车停下,云笙的琴也停了。阿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惊道:“好像有人把我们的马车拦住了!” 陶惜年抬眼望去,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挡去了他们的去路,目测有二十来人,各个凶神恶煞,一看便极难对付。 那为首一人肥头大耳目露凶光,脸上有个十字伤疤,他抬眼看了他们一看,说出了陶惜年常在书里见的打劫之语:“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阿柏往后缩了缩,他有生以来头一回碰上山贼。陶惜年咳了一声,道:“请问这位兄台,要多少买路钱?” 那人有些惊讶,因为在他的打劫生涯中还从未有人如此迅速地想交钱了事。他背后的山贼也在窃窃私语,这样的人太少见了。 阿柏轻声问:“难不成真要给他们钱呐?” 陶惜年微微一笑,那是不可能的。他会幻化之术,能将石头变成金子,但只是障眼法罢了。待山贼发现不对之时,他们早就走远了。如此一来,他们能避免与山贼起冲突,也好省点力气。 那为首之人思量一阵,感觉自己遇上了肥羊,目露喜色,道:“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陶惜年也不多说,用符箓变了个箱子,朝那人扔出去,道:“全在这儿了,还请这位大哥行个方便,我们赶着去高平。” 那人接过箱子,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样,金光闪闪,简直花了人的眼睛。陶惜年使了点法术,翻倒了箱子,金银珠宝便滚落出来,撒在地上。其余山贼纷纷忙着捡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陶惜年道:“买路钱我们给了,几位大哥好好收着,我们就继续上路了。” 说罢,苏还便继续赶车,元遥也将袖中的匕首收了回去,继续骑马赶路。云笙放下琴,笑道:“还是陶郎有办法,将那些山贼骗得团团转。” 陶惜年从车窗处看了一眼,那些山贼还忙着捡钱,他道:“有时候会点障眼法也是极好的,出门在外方便不少。” 车行了一阵,一阵风吹来,苏还警觉地停下了动作,道:“有邪气!” “邪气?”邪气和妖气不一样,邪气是某些修邪道之人散出来的同正气不一样的气场。莫非此处有修邪魔歪道的道人? 陶惜年正要掀开帘子去看,马车晃了几下,车底突然出现一个红色法阵,将他们几人吸了进去。 只听得阿柏一声尖叫,元遥转身,整个马车不见了。苏还愣愣看向身后,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这些蠢货,被障眼法骗了都不知道,还好本大爷出来巡山发现了,要不然等到你们回去,头儿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声音从远处传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谁!速速现身!你将他们弄到何处去了?”苏还喊道。 “呵,没想到今儿个还遇上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6 了道人。你们这些蠢货,赶紧回去!这两个人没什么用,不要管了。” “苏还,动手!” 苏还从袖中掏出一片青色的木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响。转瞬之间,风起云涌乌云蔽日,林中突然出现数十个黑影,张牙舞爪向那群山贼攻去。 那群山贼毕竟只是肉体凡胎,见了这些个怪东西,吓得不轻,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哟,还挺厉害。” 那人话音刚落,便有风吹散了乌云,阳光洒了下来。苏还微微皱眉,右手一挥,乌云又盖上了。他的御鬼之术,是不能见阳光的。 元遥解下右手的佛珠和绷带,将微微泛着蓝光的龙牙握在手中,道:“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将他们几人劫走?” 那人不答,反而道:“这是……龙牙?我喜欢这把刀。” “苏还,你能知道他藏在何处么?” 苏还让手下那群鬼将山贼喽啰统统捆了起来,正四处张望。他说:“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站在前边山头上。我拿符纸试一试!”说罢,扔出数十枚符箓,依次爆开,却不见任何反应。 只听得那些喽啰四散,苏还回头望去,他们竟解开了绳子,正四处逃散。苏还再吹木叶,召集群鬼,只听得那人念了一阵咒,前方空地处突然出现一个黑脸之人,身穿盔甲,目光炯炯,仪态威严,顶上有光。 苏还愣住了,道:“不会吧,这……这难道是北方黑帝?他怎么请出来的?” 那人轻笑道:“呵呵,算你识货。” 元遥握紧了龙牙,问道:“黑帝?尊神也是能被请上来的?” 苏还摇头道:“我不知道。传说是能请的,但需要令旗才行,可那令旗早就失传了才对。” “尊神便尊神吧,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罢夹紧马肚,御马向前,向那黑帝挥出龙牙。 蓝光一闪,那黑脸尊神右手一接 ,却是将刀刃握在手中。元遥再往下使劲,却动不了他分毫。 “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尊神大人,辛苦。” 那人话音刚落,黑脸尊神便消失踪迹。苏还想要再去追那些逃散的山贼,他们却早都跑得没影儿了。 “元将军,怎么办?” 元遥沉声道:“去找他们的老巢。苏还,你御剑去附近人家问一问这附近哪个山头有山贼,快去快回。” ☆、第056章 遇贼(二) 陶惜年睁开眼的时候,们三人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木房子,窗户被钉上,光线不大好。三人的手脚都被麻绳缚住,他试图解开,却发现他们身下有个很大的法阵,隐隐发着红光。这法阵,似乎是专用来对付道人的。 他看向阿柏,阿柏的脸色时青时白,显然是因为他的法力受影响之故。幸而他如今法力比从前高了不少,还不至于法力尽失,能勉强维持阿柏的人形。 阿柏躺着,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碰了碰阿柏,又转头小声道:“云笙,你怎么样?” “道长……我好难受啊!”阿柏咳了几声,睁开了眼。 阿柏毕竟是只精怪,被这法阵影响,不舒服是难免的。陶惜年轻声道:“你忍耐一下,我想办法出去。” 云笙慢慢睁开眼,疑惑地看向四周,问:“陶郎,我们为何突然到了此处?那些山贼中,难不成有比陶郎还有苏道长更厉害的人物?” 陶惜年觉得极有可能,心中暗暗惊讶。既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为何在这山中当起了山贼?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兽皮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灰衣喽啰。 “头儿,今日二当家抓的人就在这儿了,他们的东西我们扣下了,您瞧瞧这人喜不喜欢,我看着比前几回抓的人都好看。” 那男子走到他们近前,先看了看最近的阿柏,说:“这个年纪太小。”又看向云笙,摸了摸下巴,道“这个不错。” 陶惜年对上他的眼睛,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眼睛很大很亮,长相倒还算不错,只是头上竟然生着两只小角,看着有几分怪异。陶惜年轻轻嗅了嗅,这人身上有股妖邪之气,他心里琢磨一阵,猜想这恐怕是头鹿精。传说西边荒芜多精怪一类,今日还真被他撞见了。 那男子见了陶惜年似乎眼前一亮,对他笑了笑,问道:“这位郎君,不知怎么称呼?” 陶惜年觉得此时应当装疯卖傻,只道:“在下姓陶,你是何人?为何将我们几人捉到此处来?” 不料那山贼头子竟然客气起来,道:“我是这山中的大王,名唤鹿尔,时常觉得无聊,便让二当家出去为我寻几个玩伴前来作客,想来是二当家太过粗暴,令几位客人受惊了。” 他对身后喽啰道:“为这几位郎君松绑,我要请他们吃顿便饭。” 那灰衣喽啰点头哈腰,解了他们三人。陶惜年打算暂时按兵不动,示意阿柏和云笙不要乱来,站起身,出了法阵。 离开法阵后,陶惜年一阵轻松,阿柏的脸色也不再泛青了。云笙揉了揉手腕上的红痕,小声问:“陶郎,你可有伤着了?” “我没事。” 他们出了门,太阳已经西斜,夕阳的光洒在地上,光线很柔和。不知道元遥他们如何了,应该没被抓来吧。他们若是在外面,那该急坏了,他得想办法回去。 这是一个山寨,四周都是房屋,连成一片,山寨里有不少山贼,陶惜年目测至少有二百来个。夕阳西下,寨子里房顶上飘着青烟,显然是开始生火做饭了。 陶惜年摸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今日还没吃午饭。 鹿尔领着他们到了最大的一座宅子门前,陶惜年抬头看去,这房子也是木房子,修得还挺气派。房间里布置得也挺讲究,挂了不少装饰,有兽皮还有字画,文雅和狂野搭在一起,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陶郎君,请坐。你们几位早就饿了吧,好酒好菜立马便上。”鹿尔对陶惜年露出一排白牙,说罢,拍拍手,竟有几个少年从里间出来,身穿彩衣,打扮得很是花哨。在鹿尔的要求下,他们翩翩起舞,跳的是从西边传来的胡璇。 陶惜年有种又进了南馆的感觉。他闻了闻,这几位少年也不太像普通人类,都是眼角上翘,有几分狐媚,应该是狐狸精一类,但法力不会很高,只是刚能幻化成人形的水平。 阿柏皱眉小声道:“这人要做什么呀,总感觉怪怪的。” 很快,又有少年端上了酒,要给陶惜年倒。陶惜年心道不好,连忙道:“我不喝酒的。” 鹿尔道:“哎,陶郎君,我这儿的酒可是相当的好,外面人喝都喝不到的,你不喝,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陶惜年心里计较一番,不知用障眼法让他觉得自己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7 喝了行不行。若是用了法术,这鹿精能看出来么? 就在他犹豫之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接过那酒杯,道:“大当家的,陶郎是真的不能喝酒,一喝就倒,还是云笙代他喝了吧。”说罢,便一饮而尽。 他的确差不多是一喝就倒了,至少脑子会变得不大清醒。陶惜年见云笙代饮鹿尔似乎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松了口气。小声问云笙:“云笙,你能喝酒?” 云笙微微笑了笑,道:“在那茶馆弹琴的时候,没少喝,陶郎放心。”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宝蓝长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径自坐在鹿尔身旁的位置上,抬眼见了陶惜年等人,疑惑道:“头儿,你怎么把他们几个请到此处来了?他们当中恐怕有会道法的。” 陶惜年看向那人,也是三十岁左右的年岁,汉人长相,五官生得还算端正,只是眼睛总带着些凶光,一看就不大好惹。陶惜年猜测,这恐怕便是他们的二当家了。这么说,他们几个便是被这人弄到此处来的。 此人虽然说的是北语,但总带着些南调,听着像是南方口音,说不准还是个南梁人。陶惜年心下疑惑,一个南梁人,还有如此高的道法,好端端地,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他图的是什么? “会道法便会道法,还不是被你弄来了,证明他们的道法不过是雕虫小技,不足为惧。虎虎,你今日想吃什么?” 被叫做虎虎的二当家当即怒道:“鹿尔!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虎虎!” 虎虎?陶惜年看了他一阵,觉得这二当家并不是虎精,只是个修邪道的道人罢了。 “好吧好吧,冯二当家,今日真要谢谢你,瞧瞧,给我请来了这么俊的客人,在这鸟不拉屎的西边,还真是难得一见啊。” 冯虎朝陶惜年他们看去,端详一阵,道:“在男人中倒真是长得极好的了,不过我还是不太喜欢男人,老鹿,你自己爱怎么就怎么办吧。”说罢,对那站在一旁的灰衣喽啰道,“老六,让小的们赶紧上酒菜,饿了!” “是是是,我早就让小的们去做了,再等半刻钟就能上了!” ☆、第057章 遇贼(三) “元将军,我问到了。”苏还远远地御剑而来,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元遥骑在马上,望向附近山脉,他在看何处最适合安营扎寨。 “问到什么了?” “具体的地点不知道,但大概是从此处再往西,翻过一个山头。” “别的呢?” “额……附近村子里常有长相俊秀的少年人无故失踪,听说是被抓去当压寨的了。” 元遥脸色一变,苏还蹩脚地安慰道:“元将军不用太担心,陶道长会些法术,想来能自保的。不是还有个南馆相公似的琴师么?他们八成喜欢那样的……” “闭嘴,你少说两句。” 元遥下了马,苏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你怕什么?”元遥将马系在林子里一棵树上,将苏还的马也系了,“马暂且系在此处,你带着我去找他们。” “是。” 元遥抓着苏还,随着他御剑而飞。他恨不得自己也会些法术,至少能学个御剑,在紧要关头,才能快些找到他。 苏还飞过三个山头,一无所获,元遥问:“这些山贼会不会用了结界一类,将山寨隐藏起来了?”在冀州之时,陶惜年他们便是用这招在法庆眼皮底下救人的。 苏还点头道:“元将军见多识广啊,我看八成就是了。我觉着,很可能在那处山谷附近,我们下去看看。” 元遥看向那处山谷,采光极好,坐北朝南,山底又有田地,还有河流经过,的确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 等下到山谷处,苏还贴着地面听了一阵,木讷的脸上忽然有了几分喜色,道:“应当是了,我能隐隐听到人声。” 元遥拉他起来,在一棵几人粗的树后躲起来,毫不客气道:“看都看见了,自然听得见。” 苏还向那处看去,果然有几个山贼慢悠悠地从一个虚虚的出口出来,待他们出来,那出口又合上了。 待山贼走远,元遥便走到那处,苏还也围过去,仔细看了一阵,道:“能进去,只不过我担心从这个口进去会碰巧遇上人。” 见元遥急着要进,苏还道:“我先放一只小鬼进去瞧瞧。”他念了一会儿咒,便有个虚虚的影子探头探脑地从地下钻出来,依着指示进了那结界口。 过了一阵,苏还皱了眉头,道:“有人守着,不能硬闯。”他抬头看了天色,“要不晚点进去?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总要换班的。” 元遥虽心下担忧,却也不能不顾形势乱来,点了点头,道:“我们在林子里等。” 苏还与元遥撤到林子深处,苏还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道:“我饿了。” 行李都在马车上,他们两人身上带的东西都不多,不过元遥身上刚好还有一点干粮和水。他将水和面饼给了苏还,道:“快吃吧,待会儿还需要费些力气。” 云笙喝了许多酒,脸有些发红。陶惜年担忧道:“别喝了,我怕你受不住。”转头对鹿尔道:“鹿大当家,我这朋友快喝醉了,咱们便不喝了吧。” 鹿尔也喝了许多酒,仿佛有些酒气上头,他道:“喝呀!怎么不喝了,醉了便睡,想睡哪儿都行。” 喽啰端来了饭菜,菜色很是丰盛,香气扑鼻,云笙这才顺势放下酒杯,拿起筷子。陶惜年闻了闻,菜里没有奇怪的味道,是正常的饭菜,放下心来,让阿柏和云笙夹菜吃饭。 鹿尔端了一杯酒,径自走下座位,来到陶惜年边上,坐下。陶惜年暗暗往旁边挪了挪,只觉得头疼。 “来,陶郎君,今日一定要与你喝一杯,不要不给面子。” 哎,一杯就一杯吧,只一杯也不会醉的。陶惜年正要去接,云笙倏地站了起来,从鹿尔手上抢了酒,一饮而尽。他红着脸道:“陶郎不能喝酒!” 陶惜年呵呵笑了两声,道:“鹿大当家,在下肚子正饿了,能吃饭了么?” 鹿尔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道:“那好吧,陶郎,多吃点菜。”说完后也不走,就在他边上坐了,让喽啰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 陶惜年若无其事低下头去,夹了几样菜,慢慢吃了起来。云笙似乎有些醉了,对鹿尔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陶惜年暗暗对他说了几句,让他别轻举妄动,又给他和阿柏分别都夹了菜,让他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阿柏有些担忧地低头吃饭,陶惜年慢慢嚼着饭菜,心里想着事儿,只觉得味同嚼蜡,尝不出味道。 “陶郎君,你们从何处来?我听你的口音,跟咱们冯二当家有几分相似。” “是吗?”陶惜年抬眼看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8 了那位正在吃饭喝酒的冯虎,“在下是从南梁来的,想去敦煌走走。” “哦,南梁人啊,虎虎,你家乡人!” 冯虎将筷子一摔,怒道:“说了多少遍,别叫我虎虎!” 陶惜年顺势问:“二当家也是南梁人?不知原先住在何处?” 冯虎没有答话的意思,鹿尔道:“好像是罗浮山人,是么?” 罗浮山啊,那可是个修道的好地方,他师父青云道长,原先就在罗浮山修道。四年前师父还带着他去过一回,风景相当优美,青山绿水云雾缭绕。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如今想来,还记忆犹新。 “那二当家为何跑到这大魏的西边来了?” 鹿尔一边嚼肉,一边问:“二当家的,问你呐,为何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在南梁待得不够舒坦么?” 冯虎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凶神恶煞道:“老子最讨厌别人问我这个!” 阿柏吓得一抖,他怕冯虎要杀了他们。不过幸而冯虎只是拍拍桌子罢了,并没有要杀人。 陶惜年镇定地喝了一口汤,心想这冯虎估计是因了一些缘由,逃命过来的,不敢往大地方待,只敢待在这西北边陲。而在此处又没有什么好营生,便干起了山贼,与这鹿精沆瀣一气,祸害过路百姓。 “咱们二当家有难言之隐,不可告人呐。”鹿尔笑着摇摇头,“冯二当家,这些年屈居在此,心里还是挺憋屈的吧。” 冯虎喝了一大碗酒,道:“这地方待着不错啊,就是没有好女人。女人啊,还是南梁的好。” ☆、第058章 遇贼(四) 陶惜年很同意他的观点,据他观察,南梁女子的确比北魏女子温婉,长相甜美可人的也更多。不过北魏鲜卑女子,有不少长得极美,或许这冯虎比较喜欢汉人女子吧。 鹿尔道:“冯虎啊,虽说我不准寨里人找女人进寨,但二当家你我倒是准的。你大可去寻个漂亮女人过来,我没意见。” 冯虎又喝了一口酒,道:“今后再说。” 陶惜年大概懂了,这整个寨子里没有女人,大约是这鹿尔原本就喜欢男人,又怕手下喽啰找女人误事,便立下这种奇怪的规矩。 一顿饭吃下来,陶惜年想着逃跑,却总觉得有点难。这大当家二当家都是不好惹的,不知下面的三当家四当家又如何?其余人暂且不论吧,光这两位就够让他头疼了。 他们是被冯虎弄来的,冯虎懂得困住道人的阵法,而且能将他们用阵法传送到寨子里来,道法定然不低。这寨子是他们的地盘,说不准设了机关,不能随便乱闯。至于这鹿精,或许比不上黑蛇精难对付,但能让冯虎这样的道人为他做事,手下还有百来个喽啰,想来本事也不小了。 唉,该如何是好啊。陶惜年看了眼天色,天已经黑了,元遥他们该着急了,不知他们会不会找到此处来。 见陶惜年吃饱了,将碗筷放下,鹿尔突然笑着抓住了他的左手,殷切问道:“不知陶郎是做什么的?” 陶惜年心里一阵恶心,想将手抽回来,但鹿尔力气大得惊人。他冷静了一下,道:“说来实在惭愧,我不过是个靠祖产吃饭的书生,读了些佛经,听说敦煌风景优美又有不少僧人在那处修行,心生向往之意,因此便与朋友结伴而来,想去游玩一番。” 鹿尔笑道:“是个书生啊,难怪这手细皮嫩肉,手指又白又长,真是一双好手……” 陶惜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险些发作,云笙站了起来,指着鹿尔怒道:“你放开他!” 鹿尔笑道:“哟,这位小郎君不用吃味,过会儿我也摸摸你的。” 这鹿尔总算露出了本性,陶惜年猛地抽回手,道:“鹿大当家,这不大好吧。” “你们留在我处,说不准再过几日,便不想走了。有不少男孩刚来时寻死觅活,结果过段时日赶都赶不走。”他凑到陶惜年耳边道,“陶郎君也会喜欢的。” 见他还要对自己动手动脚,陶惜年不能再忍,推开鹿尔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张符,抱了阿柏和云笙,将符往地上一扔,三人转瞬便不见了。 鹿尔神色大变,看向冯虎,问:“这是什么?二当家的,给我将他们找回来!” 冯虎眯眼看了他们消失的地方,道:“大当家的,我说了他们当中恐怕有人会道法,你非要对他们客客气气。他用的是遁地符,放心,他们出不了寨子。”说罢,他从座位上起身,开了门出去,对寨子里的喽啰道,“方才那几个人跑出去了,让兄弟们搜!” 夜幕降临,寨子里燃起篝火,山贼们人手一支火把,在寨子里搜寻。苏还躲在稻草堆后,从草里伸出头来,又连忙缩回去,对同样躲在稻草里的元遥道:“元将军,寨子里有异动。” 元遥也听见了他们搜人的声音,道:“多半是惜年他们跑了,他们在搜人。你能不能用你手下的鬼出去看看,他们几人现在何处?” 苏还点头道:“对哦,的确可行。”于是他轻声念咒,叫出几个黑影,对他们说了声“去吧”,那几个黑影便融入夜色当中,喽啰们根本无法察觉。 “道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寨子的角落中,阿柏轻声问道。 “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陶惜年觉得头大,他发现这个寨子真的不普通,是有结界的,他们出不去。他用了幻化,将他们三人化成了三只鸟儿,躲在一处房顶上。那冯虎像是个道行高的,不知能否将他们认出来。 这个地方有结界,那出入口必定相当隐蔽,元遥他们很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他轻轻叹了口气,只能靠自己了。 “我们现在这样,他们当是认不出了。等他们松懈,我们再想办法出去。”云笙轻声道。 “我不确定这幻化我能撑多久,几个时辰不成问题,但撑不撑得了一日就不知了,毕竟有三人。在幻化失效之前,看看这寨子有没有人进出吧,若能找到出口,事情就好办了。” 苏还的鬼去了又回,他摇头道:“将军,我的鬼没找到他们。” 元遥思忖半晌,道:“惜年会幻化,定是变成别的什么,你的鬼看不出来。你会幻化么?能不能将我们变成别的?” 苏还摇头道:“不能,我不会这个。” “那便再等等。” 两人无声地躲在草堆中,听着外面的山贼满寨子找人,倒有一种安慰的感觉。这至少表明他们没被山贼捉住。 “大当家,二当家的,找不着!”灰衣喽啰佝偻着腰来到近前,“兄弟们已经满寨子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着!” 鹿尔脸色大变,就要发火,他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找几个人都找不着!” “算了吧大当家的,我来找。”冯虎从袖中摸出一面八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69 卦镜,扔到高处,念了一阵咒,那镜子便绽处光芒,将大半个寨子笼罩其中。 陶惜年冷不丁被那光线一照,便回了人形,阿柏和云笙也是。阿柏干脆是回到了妖精的状态,绿豆眼、血盆大口、麻杆似的手脚,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捂上嘴,免得叫出声来。 “他们在那儿!”有几个眼尖的山贼见了他们,纷纷围了上去,有几个身形灵活的,还要爬上房顶。 冯虎满意地收起八卦镜,笑道:“这回显形了吧,让我会你一会!” 他转头,冷不丁对上一只鹿头,眼睛又大又圆,还在夜里发着光。他险些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鹿尔也被八卦镜照了,虽说没有完全显形,但脑袋是变回鹿头了。 鹿尔双手摸着脑袋,怒道:“虎虎!你下回用八卦镜的时候看准点!” ☆、第059章 遇贼(五) 冯虎连忙道:“对不住了,鹿尔。”说罢,御剑向陶惜年方向飞去。 陶惜年将阿柏和云笙护在身后,抽出几张符箓向冯虎扔出,符箓在空中爆开,将企图爬上房顶的几个小喽啰都震了下去。冯虎左右躲闪,没被击中,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落在对面屋顶上。 “不错嘛,有两下子!”冯虎话音刚落,一道蓝光闪过,脚底下站的房子便塌了,他摔了下去,摔得个四脚朝天,险些将屁股给摔成四瓣。 鹿尔抱着鹿头向外张望,使劲摇头,将鹿头变成人头。他看见了两个陌生的男人,身形都很高大,一个长相木讷,虽然并不难看,也说不上好看。另一个倒生得很俊,鲜卑长相,不是他喜欢的那种。这人看上去不太好惹,虽然没有将怒气表现在脸上,但绝对是能下狠手的。他手里握着一把泛着蓝光的刀,突然将目光转向他。 鹿尔一颤,连忙喊道:“虎虎!你怎么了?” 在喽啰们的帮助下,冯虎从废墟里爬出来,扶着屁股,怒道:“谁他娘的放冷招!老子的屁股都要摔裂了!” 陶惜年见了元遥脸上一喜,抱了阿柏和云笙,用了一张瞬移,到了元遥和苏还近前。 “阿遥,你来了。”他喜道。 见了陶惜年,元遥冷峻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他问:“你们没事儿吧?” 陶惜年摇头,说:“没事儿,你们能找到此处也不容易,这寨子有结界。” 阿柏叫道:“那头臭鹿,对我们家道长动手动脚!恶心!” 元遥看向站在门边的鹿尔,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鹿尔连忙将头缩了回去。就在此时,冯虎站稳了,从怀中掏出令旗,念了一段咒,唤出了白日里他们见过的那位黑面尊神。 陶惜年见了那尊神心中一惊,他似乎知道这冯虎的来历了。 他方才与他过招之时便觉得冯虎的桃木剑有些眼熟,跟自己的有□□分相似。虽说道人们通常都会佩剑,桃木剑也很常见,但款式总会有些不一样。他的这把,是师父给他做的。而且,方才照他们的那东西,若他猜得不错,应当是能显形的八卦镜,这宝贝他师父也跟他提过。至于冯虎手中的令旗,他也有一面,但上面只有一个“令”字,只能唤出土地。而冯虎手上的不一样,写有“敕召万神”四字,是能唤出尊神的。他师父与他说起过,他曾有面这样的令旗,被他的大徒儿拿走了。 “师兄!你是吃堑子师兄,对么?”陶惜年朝冯虎喊道。 冯虎愣住,停下手中动作,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是我师弟?” 师父曾对陶惜年提起,他早年收过一个徒儿,可惜后来背叛了他,偷拿了他几件法宝,便逃走了。按师父起名的德行,嫌他爱耍小聪明,便起了道号“弃智”,给冯虎起道号叫“吃堑子”,定是嫌他蠢了,吃一堑长一智嘛。 众人都没料到竟有这般凑巧之事,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软了一半。鹿尔伸出一个头,见气氛有缓和的趋势,大声道:“虎虎啊,原来陶郎君是你师弟呀,那我们大家便都是朋友了,朋友见面要友好些嘛,几位都吃饭了么?没吃的过来吃饭!” 陶惜年这回不怕了,他知道师父的道法是什么水准,这冯虎的道术定然高不到哪里去,只是法宝趁手罢了。他师父常对他说起失掉的那几个宝贝,说若是它们还在,便要传给他,绝不会给他师兄吃堑子。 冯虎没动,元遥也冷着一张脸不动。 过了良久,冯虎问:“你说,你师父叫什么?” 陶惜年道:“青云。” 冯虎这才放下令旗,送走了黑面尊神,道:“你果真是我师弟。师父还好么?可曾与你说起过我……”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笑,“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吧。” 陶惜年叹了一声,道:“师父已经尸解仙去了。师父很少提起师兄,只说之前收过一个徒儿。他老人家尸解前给了我一张令旗,提过另一面被师兄拿走了。见了这令旗,我才猜测你会不会正是我师兄。” 陶惜年避重就轻,只说“拿”字,免得冯虎难堪。毕竟是在他和鹿尔的地盘,给点面子维持表面的和气还是很有必要的。若是冯虎念及旧情,说不准便让他们走了,他们也免得浪费力气。 “师父当真没有在你面前多说我?” “是,师兄离开师门,师父很伤心,便极少提起。” 冯虎低下头去,对此似乎不太相信,他道:“师父不是伤心,该是生气吧。” 陶惜年转头对元遥说了几句,元遥便收了龙牙。他们两边是暂时打不起来了。 鹿尔见事态和缓,倒很高兴,他虽是精怪,但道行也十分普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可惜快吃到嘴的肥肉没了。他揪住灰衣喽啰,道:“快让小的们张罗酒菜去,给咱们二当家的师弟还有他的朋友们接风!” 于是乎,双方在险些大打出手之后,坐在鹿尔品位清奇的会客厅里继续喝酒吃菜。 元遥始终冷着一张脸,苏怀倒很是高兴,饿了老半天,终于能吃上晚饭了。他风卷残云,阿柏看了都不忍小声道:“我的娘哟,你慢点吃好么,跟好几天没吃饭了似的,丢人现眼!” 苏还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道:“那是你吃过了,你平日里吃饭的模样可比我好看不到哪里去!” 云笙看了阿柏好几眼,终于收回好奇的目光。陶惜年同他解释几句,他只道:“无妨无妨,今后便让阿柏小兄弟就这样待着吧,我不会害怕的。” 阿柏竖起耳朵听见了他们说话,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了。云笙接受了他的模样,陶惜年平日里定然犯懒不想将他变成人形了,这真是太糟糕了! ☆、第060章 遇贼(六) 冯虎坐得离陶惜年近了些,断断续续与他说了不少话,从这些话中,陶惜年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0 总算得知他为何待在这荒凉的大西北了。 原来冯虎离开师门之后,一路北上来到魏国闯荡,不慎得罪了洛阳几个道家门派,一路被追着躲到此处,还好有法宝傍身才得以自保。后来遇见了鹿尔,两人便在此安营扎寨,当起了山贼。 冯虎果然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而且对过往之事很是留恋,频频与他问起师父的情况。陶惜年一一与他说了,冯虎听了时而陷入沉思,似乎是在悔恨。 师父没跟他仔细说过他与冯虎的事,他只知道他们两人大约因某事发生了争执,冯虎便偷拿了师父的法宝,连夜逃走了。师父每每提起此事便一脸怨念,他老人家法术不高,走的是灵巧多变的路子,法宝是很重要的,没了那几件师祖传给他的法宝,许多道术无法施展,很是郁闷。 陶惜年也明白师父的心情,若他徒儿偷走了这么重要的法宝,他非气死不可。 其实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想法的,若冯虎没偷法宝,至少如今他二人该是一人分得一半。照妖八卦镜和敕召万神令旗,他该拿其中一样才对。还有别的一些宝贝,冯虎没用过,他也没能瞧见,实在是太可惜了。 师父尸解后能传给他的,只是些普通的法宝,一般道人都有,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他手里那面令旗,只能召唤出土地,没什么实质性用处,只能问问话罢了。 陶惜年中途离席小解,寨子里还有不少山贼正凑热闹庆祝,喝得东倒西歪。他突然想起鹿尔对他说的话,心想这寨子里会不会抢了无辜少年人当了压寨的?便留了个心眼,没有即刻返回,而是在寨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 “惜年,怎么了?”陶惜年转头,元遥从黑暗中走出,大概是看他许久不曾回去,出来找人的。 “没什么,我是想看看这寨子里是否有被捉来的男孩。”他小声道。 “他……没对你怎样?”元遥犹豫问道。 “我能让他怎样?放心吧,我很厉害的。”陶惜年冲元遥笑了笑。 元遥放了心,拉过他的衣袖,道:“往这边吧。” 黑暗中,陶惜年反捉住元遥的手,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跟在他身后。他们在山寨中穿行,寨子里有不少喝醉了的山贼,踉踉跄跄满山寨乱走。 他们往寨子外围走,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些许虫鸣之声。陶惜年抬头望去,今日天气晴朗,头顶上是浩瀚星河,实在是美极了。 他们走到一处隐蔽院落,此处有五六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院中晾晒衣裳。他们二人停下,陶惜年张望一阵,觉得他们并非山贼,很可能是被抢来的,于是问道:“这几位小兄弟,请问你们是这寨子里的人么?” 其中一个少年问道:“你们是何人?是外面来的?” 陶惜年点头,说:“今日来的。”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道:“年纪大一些的鹿大王也喜欢?” 陶惜年面上一窘,心想既然他们的确是被抢来的,也不遮遮掩掩了,道:“你们是被抢来的吧?我们能将你们送出去,想家么?” 几位少年都看向他,为首那位摇头道:“不回去,这儿好吃好喝,家里什么都没有,为何回去?” 陶惜年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心想那鹿尔说的竟没错,这些男孩都不想回去。或许是这西北太过荒凉,附近村子都穷苦,这些少年在此处比家里过得好,自然就不想回去。 “你们当真没有想回家去的?”陶惜年再问。 另一个少年道:“喂,你们两人鬼鬼祟祟,想带我们出去?我们不想走,你们别多费口舌了!” 陶惜年与元遥对视一眼,元遥道:“他们好像真的不想走,那便算了吧。” “好吧,几位小兄弟,今日打扰了,我们这便回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陶惜年喃喃道:“莫非是附近村子都太穷了,这些孩子竟不愿回家……” “这附近土地不够肥沃,种不出好庄稼,地方也偏僻,百姓都苦。” 他们这一路上也瞧见了,附近的村落的确很穷,前日里借宿的那两户人家,孩子甚至连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元遥给他们留了点钱,他们欢天喜跟过年似的。 “大魏的西北还是有如此多贫苦之人,此次返程后,我去找崔叔,让他帮着想些法子,帮帮这附近的村民。” 夜深了,他们回到会客厅,鹿尔早就喝得瘫倒在地,几个狐狸精变的少年正围着他窃窃私语。冯虎也有些醉了,见他进来,问:“师弟啊,你去哪儿了?” “我去茅厕了,看见今日星星很多,便在寨子里走了一转。” “哦……鹿尔都喝醉了,后面还有几间空房,你跟你朋友随便睡吧。”说罢便随意倒在矮桌上睡了。 陶惜年看向苏还和云笙还有阿柏。云笙先前便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朦胧。阿柏则是一脸疲倦地靠在桌子上等他回来。至于苏还么,陶惜年真是不想说了。他应该喝了不少酒,脸红红的,正趴在桌上睡觉,还打着鼾。不知道少喝点么? “我们先去看下房间。” 阿柏见他们回来,揉了揉眼睛,跟了上来。 “道长,我们睡哪儿啊,我要困死啦!” “我们去后面看看房间,你跟着吧。” 话音刚落,云笙也撑起身,说要同去。他们穿过醉酒的人群,来到会客厅后方。里面果然有几间空房,然而竟只有三间,都没有铺被褥。陶惜年在箱子里找到被褥,几人合力将被子铺了。陶惜年心想,是不是不用管苏还了?这样他们正好一人睡一张床,不过实在是不厚道。 云笙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还没等他说话,元遥道:“我去将苏兄扛过来,我们还同先前一样睡。” 云笙道:“每回都委屈你两人一起挤,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要不……” 元遥看向云笙,道:“莫非你乐意与苏还同睡?” 云笙一脸当我没说的表情,阿柏乐了,道:“谁愿意跟牛鼻子睡觉啊,他睡觉可吵了!” “云笙,你就放心自己睡吧,我的睡相也不好的,怕扰了你,大概只有元遥能忍了,哈哈。” 陶惜年的话彻底将云笙给堵了回去,云笙只好道:“那便照旧吧”。 陶惜年收拾好了东西,便在床上躺了下来,等元遥过来睡觉。其实他常常在想,自己睡觉这么不老实,元遥能受得了他么?而且他们两人偶尔会莫名起反应,只不过他们一起睡的次数多,尴尬着尴尬着好像就习惯了。嗯,习惯了,仿佛天经地义,谁也不曾多说什么,就怕说穿了对方并不是那个意思。唉,有点怪怪的呢。 ☆、第061章 意外 清晨,陶惜年还身在梦中,抱着元遥的胳膊睡得正香。只听得“嘭”的一声,门被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1 撞开,元遥很快醒了,坐起身。陶惜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头巨大的野鹿站在门前,红着一双眼,鼻子不断喷气。 “鹿……鹿尔?”陶惜年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变回鹿了?” 元遥蹙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鹿尔不答话,赤红的双眼盯着他二人,嚎了一声,竟是向他们冲来。元遥将陶惜年抱起来,就要抽出匕首,陶惜年迷糊中摸出锦袋,从里面拿了一张定身符,赶在鹿尔冲过来之前猛地贴住他的脑门。鹿尔不动了,但依旧双目赤红,仿佛是失了控。 这回陶惜年终于清醒了。 “怎么回事?”他跳下床,随意穿上衣裳,就往会客厅走去。 元遥跟在他后面,说:“去问冯虎吧。” 会客厅里还有好几个山贼,都喝醉了,正四仰八叉地睡着觉,身上盖了被子,想来是那些狐狸少年们盖的。 陶惜年找到冯虎,他还在睡觉,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陶惜年摇了摇冯虎,道:“师兄!师兄你醒醒!” 冯虎迷迷糊糊睁开眼,问:“怎……怎么了?” “大当家的不太对劲儿!他突然显了原型,还冲进我房内。” 冯虎嗤笑一声,道:“他常常莫名就跑进别人房内了,赶走就是,不用管他。”说罢还要继续睡,又忽地弹起来,睁大了眼睛,精神了些,“他显原型了?他最讨厌显原型了!” 陶惜年点头道:“是啊,他的样子不太对,红着一双眼,也不听人说话。” 冯虎皱了皱眉,掀开被褥起身,道:“那我去看看。他没伤着你吧?” “没,我的符箓都在床边放着,刚好拿到定身符,将他定住了。” “师父教的定身符还是挺管用的,不过撑不久。”冯虎往前走,走到房内。鹿尔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红着一双眼,仿佛要吃人。 “大当家的,你怎么突然这么凶?”冯虎犹豫一阵,看向陶惜年,“要不……先将符揭了,我问问话?” “揭吧。”说罢,陶惜年握紧了放符箓的锦囊,以备不时之需。 冯虎揭了符箓,鹿尔突然得了自由,长鸣一声,掉转鹿头,向他们冲来。房内太窄,他们连忙退出门去,经过厅堂,到了外边。 “大当家的!你醒醒!”冯虎喊道。此时他也发现了鹿尔的不对劲,他根本就听不进人话! 奔逃中,元遥与陶惜年微微分散,陶惜年忽然注意到,那鹿尔竟是冲着元遥去的,并没有冲向他。元遥也发现了,故意将鹿尔往边上引,那鹿尔竟是跟着元遥一路狂奔,眼都不带眨的。 冯虎突然回过神来,大声问:“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东西?陶惜年想了想,忽地一惊。元遥身上随身带的,不就是那块佛顶骨舍利么?这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恐会生出事端。 “师兄,先想办法把大当家制住吧,我给他念清神咒试试看。” 冯虎跳上房顶,追着了鹿尔,贴上定身符,鹿尔鹿角颤了两下,终于不动了。冯虎松了一口气,道:“我给他念清神咒,你跟你朋友先去换身衣裳,天都亮了。” 寨里人听了异动纷纷醒了,慢慢围过来。元遥回到陶惜年身边,神色有些严肃。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与陶惜年细说,只道:“我们先回房。” 两人都是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外加一脸的心事重重。回到房间,将门关上。 “我们早些走吧。”元遥道,“我怕此处不好待。” 陶惜年点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走最好,我担心鹿尔那边会察觉到什么。” “他应该不会知道我身上带了什么,只是直觉有东西在吸引他。” “你确定那玩意儿已经被封掉八成力?” 元遥将那佛顶骨舍利拿出来,一路以来不曾有动静的舍利子竟微微发着金光,他摇头道:“不知,是胡太后告诉我的。或许……因了某种缘由,这封印已经解了?” 陶惜年蹙眉道:“等我们出了寨子,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开苏还云笙他们,我试试。” “道长,什么事儿那么吵呀,大清早的!”阿柏揉了揉眼睛从云笙房里出来,敲了敲他们的门,他昨晚上是在云笙那儿睡的。 陶惜年给他开了门,云笙也站在外面,已经梳洗好了,只是神情略有些疲惫。 “大当家的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冲进我们房间,还好我用定身符将他定住了。这会儿冯虎在给他念清神咒,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啊?那头臭鹿居然大清早强行闯进你们房间?太不知廉耻了吧!”阿柏小声惊呼。 “大当家的应该是哪里出了岔子,突然发狂了,不是有意的。” 就在此时,冯虎打着呵欠过来,揉了揉他头顶上的乱发,道:“师弟啊,大当家的缓过来了,你不用担心。他脑袋断片了,什么也记不起来,还以为在喝酒呢,可能是昨晚上喝多了吧,让他别喝那么多酒,把脑子都喝坏了……” “无事便好,那我们便放心了。对了师兄,我们的马车呢?” “哦,这个啊,等我去问问老六。你们急着上路?” “我们赶着去敦煌,怕耽误了日子要下雪,下雪就不好走了。” “敦煌,我还没去过呢,听说不好走啊。”冯虎感叹了一句,“你们去敦煌只是去游玩?” “也不尽然是玩,还是有事儿要办的,因此比较着急。若非有事,便留在此处多陪师兄几日了。” 冯虎道:“寨子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也不用顾着我了,该走便走,吃了饭再走。去了敦煌,回来的时候路过此处,再来看我吧。” 陶惜年笑道:“这是自然。” ☆、第062章 薄骨律镇(一) 告别鹿尔与冯虎,他们拿回了自己的行李。苏还喝多了酒,晕乎乎地赶马,陶惜年在车里,头枕在元遥腿上,正在补眠。元遥坐着,也在发困。 云笙倒出乎意料地清醒,坐在他们对面,手里拿着一卷书正看着。阿柏蜷成一团在睡觉。 此处距高平还有一日多的路程,得明日才到。这一路荒郊野岭,很可能要露宿荒郊野外。不过还好只有一日便能到城镇,心里很有盼头,倒也不觉得苦了。 马车突然慢了下来,陶惜年迷迷糊糊起身,苏还的声音传来,“元将军,我要歇息,困死了!” 元遥见已经过了正午,他们从寨子里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道:“你先歇息,我们一个时辰后再走。” 陶惜年揉揉眼睛,与元遥对视一眼,然后拍醒了阿柏,说:“阿柏,去做个饭。”又对云笙道,“我与阿遥下车走走。”说罢,便拉着元遥走远了。 云笙看着他们走远,直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2 到苏还爬上马车睡觉,阿柏下车做饭,才渐渐收回眼神。苏还看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据我观察,陶道长可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 云笙冷冷道:“你要睡便快睡,过会儿还要赶车。” 陶惜年与元遥走出很远,确定他们几人都看不见了,才停下。元遥从怀中拿出佛顶骨舍利,交到陶惜年手中。陶惜年试着灌入自己的力,催动舍利,瞬间金光四溢,在他身上形成一道光幕。 他迅速将力收了,道:“不对劲,这舍利子绝没有被封掉八成,至多只封了一到二成,或许根本就没封。” 元遥疑惑道:“莫非洛阳道人并未将舍利封上,还是说……这封印在路上自行解开了?” “二者皆有可能,不管怎样,眼下我们很危险。路上的精怪可能会被舍利子散发出来的力吸引,过来找我们麻烦。西边人烟稀少精怪却甚多,鹿尔那样的只是一般的妖罢了,还能对付。若是出了个比黑蛇精还厉害的妖,我们就危险了。” “你能封住吗?” 陶惜年摇摇头,道:“我没学过封印,但姑且试试吧。” 陶惜年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念了一阵咒,那符箓飘在舍利子上方,变成一块黑色的琉璃,将舍利子紧紧裹住。从外表看来,这就是一块黑色琉璃,舍利子的光也不再外泄了。 他将舍利子交还给元遥,道:“姑且先这样吧,我回去翻翻师父留给我的书,看看有没有说封印的。或者我待会儿旁敲侧击问问苏还,他或许知道。” 元遥将舍利子收了,道:“我们回去吧,阿柏的饭该做好了。” 荒凉的黄土坡头,他两人慢慢往回走。翻过一个小山头,云笙坐在一棵老树下,用手撑着下巴,正在沉思。阿柏在一旁煮粥,香味四溢,火上烤的鸡肉也熟了。 “你们回来了,正好能吃饭。你们两人真是的,走那么远,有多少话要讲啊!” 陶惜年伸了个懒腰,道:“在马车里坐久了,四处走走。要不要把苏还叫起来?” “算了,给他留一份,等他睡醒了再吃。”说罢,又低下头去,搅动香喷喷的粥菜。 在高平完成补给后,他们休息两日,便赶往薄骨律镇。快到薄骨律镇之时,已是九月中旬。九月中旬在南梁不过是深秋,但在此处,却如入冬般寒冷。陶惜年换上了薄袄,也很少骑马了,在马车里比在外边暖和。 西北原就荒凉,如今天气变凉,草木零落,一眼望去全然是萧瑟之景,不能不令人生出悲凉之意。 马车缓缓向前,车里的阿柏砸砸嘴,说:“渴了,要喝水。” 陶惜年将水壶递给阿柏,阿柏咕咚咕咚喝起来。 陶惜年搓了搓手,这西北真是够干的,他的手都快裂了。幸而元遥在洛阳大市里买了几盒面脂,他能拿来涂涂脸和手,要不然真能干到裂。他掀开车窗帘子,元遥骑在马上,用围脖将半张脸给围起来了,挡风沙。陶惜年道:“阿遥,要不要进来坐?你在外面一上午了,外面冷。” 苏还回头看了他一眼,哆哆嗦嗦道:“陶道长啊,你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啊?我也冷!” 阿柏大声道:“还没说你呢,你今天赶车赶得可慢了!这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薄骨律镇啊?” 苏还哆嗦了几下,道:“你过来赶马试试!冻死你!” “谁让你不多穿点的!”阿柏不甘示弱。 见他两人又要没完没了地争执下去,陶惜年道:“好了好了,每个人少说两句!” 元遥道:“我不冷,苏还进去歇会儿,我来赶马。” 苏还听了,连忙停下动作,让马停下,兔子一般钻进车里,在云笙身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元遥下马,将奔月套在马车上,便开始继续赶车。 阿柏瞪了苏还一眼,道:“你真没用,大和尚怎么就不怕冷呢?就你矫情!” 苏还将手塞进袖子里,感慨道:“他是鲜卑人啊,鲜卑人从北边来的,天生就比汉人抗冻!” 阿柏懒得理他,低下头去玩竹蜻蜓,那是陶惜年在高平给他买的,旅途漫漫,好生无聊啊。 陶惜年看了会儿书,又放下,马车一直晃,看书眼睛疼。除了看书,也就剩聊聊天弹弹琴了。他看向云笙,云笙也无聊着,天气凉了,他也不大将琴拿出来弹,手冷。 “云笙,你怎么了?这两日兴致都不大高。” 云笙笑了笑,说:“这西北荒凉,看着这满眼的萧瑟,不禁心中也颇感悲凉。” “唉,这倒也是。”陶惜年在箱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支竹笛,“我吹吹曲吧,实在是无聊得紧。” 他将竹笛放在唇边,缓缓吹了一曲《梅花落》,笛声悠扬,远远地传开来,荒凉的大地,仿佛多了一丝生机。 元遥赶着马车,北风呼啸向他袭来,他将围脖裹紧了些,想起年初时南梁的那场大雪,青龙道观门前的白梅,还有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这满目荒凉似乎也变得美好起来。 马蹄声传来,元遥慢下动作,仔细听了声响,是从前方传来的,不是几匹马,而是一群马。他稍稍犹豫一瞬,大约想明白了来者的身份,便继续赶马向前。 过了一阵,陶惜年将竹笛放下,掀开帘子。他听见了马蹄,从不远处传来。他道:“阿遥,听见了吗?马蹄声。” “听见了,应该是薄骨律镇的驻军,不用担心,马贼没这么大阵仗。” 话音刚落,大批人马骑着马出现在他们眼前,有一百来人。他们都没有穿军服,只穿便装,但看得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年纪也都差不多大,并非马贼山匪。 其中一人向他们冲来,元遥叫停了马,那人在他们马车旁停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道:“各位,再往前是薄骨律镇,全是驻军。有通行证吗?” 元遥解了腰牌给他看,那人连忙下马行礼,道:“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 “快些起来吧,不必多礼。穆将军可在军中?” “在,大人随我前去,还有一个时辰便到薄骨律镇了。” 陶惜年暗暗将阿柏变成了人形,心道这薄骨律镇终于到了,得多休息一两日。从薄骨律去敦煌的路是很长的,也不知要走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面脂这东西么,道长他们那个时代就已经有了哟,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里有记载,“合面脂法,牛馈(牛髓少者用牛脂和之,若无髓,用脂可也)温酒,浸丁香、着香二种,煎法一同合泽。亦着青篙以发色。绵滤着瓷漆盏中,令凝。” 薄骨律镇是当时的军镇,如今在宁夏。 ☆、第063章 薄骨律镇(二) 便服骑兵将他们拥着进了军镇。他们在军营前停下马,陶惜年跳下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3 车,稍稍伸了个懒腰,就被北风吹得一阵哆嗦。他连忙上车,从箱子里翻出一条厚围脖,也学元遥将大半张脸和脖子都裹起来,顿时暖和不少。 “修远!怎么到我这荒凉地界来了?”三十岁左右的高大男人走上前,鲜卑长相,高鼻深目,眸色浅,与元遥不一样的是,他肤色偏黑,兴许是晒多了太阳。他带着笑意,伸手揽住元遥的肩,“真是好几年没见了,你跟之前差不多,我可就老了啊。” “穆大哥,你可一点也没老。太后命我去高昌走一趟,经过此处,还需穆大哥帮个忙。” 陶惜年站在一旁,听元遥的语气,他与这穆将军很熟。 “哎,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拿去!”他将目光转向陶惜年等人,”哟,还带了几个人,这几位怎么称呼?” 元遥向他一一介绍了,穆朗便将他们请进他的住所。因为有骑兵报信,他已备好酒菜,就等元遥上门。 他们一行人围坐一桌,底下是烧了火的大炕,特别暖和。陶惜年坐在元遥边上,将围在脖子上的围脖摘了,打量了这住处。房里四面墙光光的,也没个装饰,条件并不算好,只胜在宽敞。看来这穆将军倒是以身作则,为官清廉。 这顿饭以牛羊肉为主,这个时节蔬菜已经很少了,陶惜年只看到一盘白菜和一碟腌菜,别的全是肉。几人早已饥肠辘辘,见穆朗动了筷子,便也下手去夹菜。 阿柏夹了一大块羊肉,将腮帮子吃得鼓鼓的。陶惜年倒没眼馋着肉,先夹了点白菜。在这西北边陲,越是入冬,蔬菜就越是难得,他怕再过些时日就彻底吃不到了。 吃饱了肉,再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身子彻底暖了。 众人吃饱喝足,穆朗便命手下撤掉残羹,问:“趁着没天黑,各位可想去镇上走走?” 元遥看了陶惜年一眼,见他还精神着,说:“去吧,我还没来过此处。” 陶惜年重新裹好围脖,下了火炕,觉得是该四处走走。这些天几乎都坐在马车上,坐得腰都酸了。 出军营时还没到日落时分。陶惜年放眼望去,这个镇子很小,虽说是军镇,但还是有普通居民的。天冷了,街上百姓都裹得挺严实,人也不大多。他们走了一阵,一路上只见了一条小小的街道十来家铺子在买卖货物,种类也不多。街上百姓人见了穆朗,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陶惜年忽的看到一间玉石铺子,这才想起自己要给元遥的玉佩还没送出去,挠了挠被风吹乱的头发,连忙回过头,向另一间铺子走去。看多了元遥会以为他想买,说不得要给他送上一块。虽说目前手头上宽裕了,但他并不想再添置什么,许多东西买了也就是放着,多了也没什么用。 他走进卖杂货的铺子,靠门边放着当季水果,有冬枣和柿子,还有苹果和山楂。他每样选了些,付了钱,先将一颗冬枣递给阿柏,阿柏乐呵呵地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咬了一口,说:“还挺甜的!” 选了些路上需要的东西,不觉间太阳落山,天很快黑了下来。此时他们也走到了镇子的尽头,不远处还有几户人家,再往前便是荒郊野岭了。穆朗道:“逛够了么?逛够了咱们回去,我让手下兄弟们做了烤羊肉,你们回去便能吃上。” 阿柏听了就流口水,拽着陶惜年的袖子便要往回走。 “狼!有狼群来了!”背后传来几声疾呼,街边上几个没回家的当地人连忙奔逃,没关门的连忙将门拴上,窗户关好。 穆朗神色严肃,手下小兵纷纷拔出兵器,点上火把,蓄势待发。他喊道:“不用怕,街坊们赶紧躲起来!” 远处传来几声狼嗥,陶惜年向那处看去,夜色中狼的眸子闪着绿光,格外渗人。 “将军,这次的狼来得不少啊,我回去叫兄弟们过来帮忙吧。”其中一个小兵对穆朗道。 他们随行的大约有十来个小兵,而来的狼,却有四五十,不太好对付。 穆朗点头道:“快去!其余兄弟,点上火!” 元遥问:“这镇子平日里也有这么多狼来觅食?” 穆朗摇头:“没有,估计是入冬了,狼群找不到吃的,结伴下山,想吃村里人的牛羊。” 他们与狼群对峙一阵,狼虽怕火,却经不住饥饿。头狼仰头长嚎,狼群突然四散开来,一部分向他们扑来,其余则分头行动,向两边无人之处冲去。 元遥拍了苏还一下,示意他出招。苏还吹了木叶,地底下突然钻出无数黑影,与众狼搏斗。驻军将士看得一愣一愣的,都站着没出手。 陶惜年想到方才买的黄豆,心下一动,从袋子里拿出一粒,念了咒,将黄豆抛出去。那黄豆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一个黑影从地底下钻了出来,慢慢地汇聚到一起。 阿柏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条黑狗么?吓得连忙抱住陶惜年的腰,瑟瑟发抖。 几个月不见,小黑已经长大了,体格健壮,比那些狼还要高大。他见了陶惜年就要撒欢,陶惜年往前一指,道:“小黑帮个忙,将那些狼给解决了!” 小黑回头,目露凶光,向头狼冲去。阿柏从指缝中偷看,只见小黑仿佛离了弦的箭,冲向狼群,瞬间将一匹狼撕得粉碎。杀了一匹,它又转向另一匹,同样在瞬间就解决了,比苏还的恶鬼还厉害。 不消片刻,四五十匹狼便被苏还的鬼还有小黑给解决了,众人松了口气,百姓们见了这情形,都跑出来庆贺,还非要送几只羊给军队。 阿柏吓得瑟瑟发抖,见小黑要跑回来,便不敢挨着陶惜年了,跳到离陶惜年最远的苏还身上,能离小黑远一点也是好的。 小黑许久不见陶惜年,又替他解决了狼,要冲着他撒欢。陶惜年摸摸它的脑袋,没想到这小阴犬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长得这么大了。他喜道:“小黑你可真行啊,待会儿带你去吃肉。” 小黑似乎听懂了陶惜年的话,欢喜地汪汪大叫几声。阿柏捂住耳朵,整个人简直要塞进苏还的衣裳里。苏还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阿柏,问:“你就这般怕狗?” “啰……啰嗦!借个地方躲躲,别小气!”他哆嗦道。 元遥认出了小黑,今年夏天陶惜年将它唤出来的时候,他也见过一次,他道:“你这狗可长得真快,短短几月便这么大了。” “是啊,我原以为叫出来的不是它。”陶惜年道,见穆朗他们要回去,转而又对小黑说,“小黑,走!我们回去吃肉!” 陶惜年知道阿柏怕狗,见阿柏在苏还身边瑟瑟发抖,嘱咐道:“苏还!待会儿麻烦你带着阿柏走在后面,他怕狗!” ☆、第064章 诉衷情(一) 回到军营,篝火早就点起来了,将士们围着火堆在烤肉。陶惜年定睛一看,除了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4 穆朗说的羊肉,还有烤整鹿。 穆朗命小兵给小黑弄了一大盆生羊肉,它低头欢快地吃了干净,又来缠陶惜年。阿柏坐在离陶惜年很远的火堆旁,盯着眼前的烤全羊目不斜视。陶惜年知道阿柏怕狗,也不多留小黑,等它吃完,摸了摸它的脑袋,便将它送走了。 苏还将一小串烤好的羊肉串递给阿柏,阿柏听见狗被送走了,立马起身,朝陶惜年跑去。苏还挥了挥手中的肉串,道:“哎,小妖精,肉串不要了?” 阿柏朝他做了个鬼脸,道:“我去道长那儿了,不稀罕这么小的肉串!” 苏还腾地站起来,道:“那我也要去陶道长那儿坐着!都是陶道长让我陪着你我才离他这么远的!你真是不识好歹!” 苏还瞥见正在给陶惜年分鹿肉的元遥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冰冷,他连忙坐下,背对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他身旁的小兵小声问道:“苏道长,那陶道长是何方神圣呐?元将军对他跟对家里人似的,他是不是比苏道长你更厉害啊?”小兵眼里写满了崇拜,方士道人对普通人来说,总是很神秘很厉害的。 苏还想了想,陶道长么,自然是元将军心尖上的人,他又不是傻的,难道看不出来?不过话到嘴边,总感觉酸酸的,只道:“认识很久了,好朋友,我么,跟他们刚认识不久。” 陶惜年吃了好几块鹿肉,阿柏过来了,苏还却没过来。他向苏还看去,只见他背对着他们,正与一个小兵聊得挺欢,便不叫他了。 云笙递给陶惜年一碗水,又分别给元遥和阿柏递了一碗,道:“渴了吧,那边刚烧开的,凉了喝。” 陶惜年接了水,问:“云笙,你还吃得惯么?全是肉。方才在集市上买了些果子,你拿出来吃。” 陶惜年注意到,一路过来云笙吃肉吃得很少,如果有素菜,他一定会吃素。 云笙笑道:“还好,我吃得少,吃肉比吃素管饱。我去洗果子,拿来给你们吃。” 穆朗巡视完军营,在他们身边坐下,问:“怎么样,味道还行吗?这鹿是今儿个几个小兵打来的,可不是每天都能有,被你们碰上了运气好。” “好吃,多谢穆将军招待。”陶惜年回道,说完又去接元遥给他拿的羊腿肉。 穆朗看向陶惜年,道:“修远,没想到你手底下,还有这么几个法力高强的道人,一出手就将麻烦给解决了。下回我回到洛阳,也得找太后商量商量,去道观里挑几个修行好的,在军营里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是我朋友。”元遥道。 穆朗点头。他看出来了,元遥对这陶道长不一般。他从未见元遥对谁这般照顾,在他的记忆中,元遥对人是相当冷淡的,也就自己和几个同时进军营的世家子弟能跟他多说聊几句。被他认作朋友的,那是少之又少了。 陶惜年喝了大半碗水,吃了些果子解腻,将手烤热了,抬头去看天空。只见明月当空,将整个黑夜照得无比明亮。他这才想起,今日好像是九月十六,正是月圆的日子。他们从洛阳出发,也有一个月了。他打了个呵欠,觉得有些困。 元遥见他乏了,同穆朗问清他们的住处,一个时辰后,陶惜年哆嗦着洗完了澡,钻进暖烘烘的火炕上取暖,整个人舒服极了。军营里空置的房间还有几间,他们便分开住,阿柏跟着他。 “你的头发!擦一擦!”阿柏叫道,顺手给他递了一块干的巾帕。 陶惜年擦着头发,可能是吃撑了,这会儿竟不想睡了。他待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重新穿好衣裳,将头发随意系了。他回来的时候元遥在与穆朗说话,也不知说完了没有。他从盒子里拿了玉佩,打算若是遇见了元遥又没有别人在场,便将玉佩送给他。 “还要出去啊?”阿柏坐在床尾,已经变回了妖精的形态。 “嗯,我就出去随便走走,没什么事儿就立马回了。” 他走出门去,奇的是外边风虽然大,却似乎比晌午过后小了些。军营里守夜的士兵围着篝火小声说话,火堆旁没了元遥和穆朗的身影。他看向隔壁房间,灯没亮,元遥并没有回来。 他往外走了几步,问了一个小兵,他说看到穆将军在同元将军说话,就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陶惜年往高处走去,很快就见了元遥,但穆朗却已经走了。时机正好! “阿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陶惜年大半张脸都裹在围脖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桃花眼。 “还不困,见月色很美,便多留了一阵。” 元遥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两人在枯黄的草丛中坐下,背对着营地,面朝着山谷和明月。 “穆将军走了?” “嗯,方才与他叙了旧,他与我同时进的军营,如今也快八年了。” “阿遥,你不喜欢当兵吧,若是辞了官,想做点什么?”陶惜年突然问道。 元遥迟疑了一瞬,道:“我祖上都是马上出身,到了我这辈也该如此。入朝为官原就并非我愿,如今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也不想要什么功名利禄了,就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想四处走走……” 陶惜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掩在厚厚的围脖下,元遥大概没有看见。他想,阿遥若是辞了官,倒是能跟着他。他们在洛阳,或是去南梁,去哪里都可以。他们可以游遍名山大川,他还想带着他,去罗浮山走走,那儿的风景真的很好。 他从袋子里摸出那枚玉佩,将捂热的玉佩塞进元遥的左手心。元遥一愣,看向手中之物,那白玉通体晶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一看便知是块好玉。 陶惜年将围脖向下扯,将脸露了出来,说:“送你的,我一直在想要送你什么好,想来想去,还是这块玉佩合适。” “为何送我这般贵重的礼物?” 元遥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怔怔看着他,陶惜年突然有种送定情信物的感觉,月光下,竟微微有些脸红。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想送便送了。你可千万别不收!不然我就生气了。” 元遥将那块带着体温的玉佩握在手心,顺势抱了陶惜年。 “谢谢,真不知送什么回礼才好。” 陶惜年将下巴磕在元遥肩头,心想把你自己送给我就好。 他算是想通了,这辈子娶不了妻,有个知心人在侧也是极好的。那日在雪中捡到元遥之后,他就算出了桃花,说不准这桃花就是元遥呢? ☆、第065章 诉衷情(二) 过了许久,元遥放开陶惜年,又慢慢地靠得近了些。元遥的脸在月光中逐渐清晰,陶惜年想起青龙道观中,他们的第一次对视,当时便觉得这双浅褐色的眸子漂亮得不行。他脸上一红,看向不远处的酒壶,心想阿遥应该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5 没醉吧? 元遥在陶惜年唇边落下一个很浅的吻,陶惜年眼前仿佛绽开了几朵花,整个人都迷醉了起来。他转头偷看营地那边,几个小兵围着篝火守夜,没人看他们。他突然有种狗胆包天的感觉,抱着元遥亲了回去。 元遥的唇上还留有酒香,陶惜年亲着亲着,就觉得醉了一般,整个人晕陶陶的,两人低下身去,在草丛里滚作一团。 天上月亮很圆,陶惜年眯着眸子,突然觉得这月光有些碍眼。他将手插进元遥的发中,逐渐加深着这个吻,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热得他气息紊乱。 什么东西当啷落地,发出破碎声响?陶惜年一激灵从草里立起来,顺便拉了元遥一把,只见云笙愣愣地看着他二人,说不出话来。 陶惜年拍拍身上沾的草屑,顺便给元遥顺了顺乱掉的头发,有种野外野合被人逮到的感觉。他尴尬地笑了笑,问:“云笙,你有事儿么?” 云笙蹲下慌乱地将碎片捡起来,道:“穆将军说有果酒,味道很好,喝了不醉人的,我喝了些,觉得不错,便想着给陶郎带点尝尝,没想到……对不住,我不知道……” 陶惜年起身掏了巾帕,也低身去捡,将瓷片包在巾帕中,道:“将碎片包在里面吧,当心手!” 陶惜年话音没落,云笙便倏地收回手,被瓷片割着了。 “哎,怎么这般不当心,我房里有药,我去给你拿。” “不……不了,我自己去找,不麻烦陶郎了。”说罢,慌慌忙忙将陶惜年手上包碎片的巾帕拿了,头也不回地跑下山去。 陶惜年的脑子有点懵,元遥好像也不大清醒。他端起放在一旁的酒壶,道:“想喝一口么?” 陶惜年坐了回去,说:“喝就喝!”说罢,端起酒壶,喝了几大口。酒一入喉,他便咳了好几声,这酒很烈啊。元遥拍拍他的背,将他揽住。山风阵阵,陶惜年喝了酒,觉得浑身发热,倒也不冷了。 元遥将玉佩收好,陶惜年往他身旁挪了挪,靠得更近些,摸到了元遥右手的那串佛珠。其实他一直很想问龙牙的来历。 “阿遥,你的龙牙是怎么来的?我好好奇啊……” “我外祖给的。他是个方士,早年机缘巧合得了这刀,临终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给了我。他一直不满我阿母做妾,只在阿母过世时来过一回,那时我才知道他是我外祖。” 方士?方士同道人是一脉的,道人修道,方士炼丹占卜。这么说……阿遥身上算是有道法的,只要有点根基,就能那啥……修个双修之术什么的。陶惜年越想越兴奋,脸红到耳根。元遥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你醉了么?脸这么红。” 陶惜年连忙摸摸脸,仰头看了一眼月亮,道:“只有月光你也能看见我脸红?” 元遥诚恳地点点头。 还好喝了酒。陶惜年呵呵笑了几声,就当他是醉了吧,在胡思乱想。 山风不断袭来,元遥给陶惜年重新围好围脖,道:“我们回去吧,该歇息了。明日不用早起,好好睡。” 他们走下山坡,在门前告了别。他们今日怎么就没在一个房间里睡觉呢?陶惜年只觉得一颗心蠢蠢欲动就要发情,然而今晚只能发乎情止乎礼了。他开了门,灯还亮着,阿柏躺在矮桌旁垫子上,已经睡着了。炕上太热,阿柏躺久了不行,会变干的。 他吹熄了油灯,将衣裳脱了,躺上床去,只觉得浑身发烫。原本就喝了酒,炕上又热,真是受不了。他踹了被子,只盖了一角,整个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潘郎,不要离开我好么?”六月眼中带着泪水,无言地望着他。 “你是谁?你们究竟是谁?” 他又回到了那个梦。铁骑如潮水般涌入寺庙,强行带走了一众高僧。六月躲在柱子后,捂着嘴,默默流着泪。 这是什么?为何总是梦见他们?陶惜年脑子里浑浑噩噩,怎么也串联不起来。他该知道的,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梦境结束了,他终于从那种悲伤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却又陷入了下一个梦。滚烫的肌肤相接,全身都要燃了起来,是谁在与他翻云覆雨?他想睁眼看清眼前人,却困得睁不开。那人来到他耳旁,轻轻吹了气,陶惜年低低呻*吟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唉,发春梦呢。他用衣袖擦去额上的汗,觉得浑身都累。昨日里吃了许多鹿肉,鹿肉大补,再加上昨夜与元遥的吻……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有点反应再正常不过。天色尚早,阿柏还在睡觉。他偷偷下了床,换了身里衣,穿好衣裳顶着风去洗裤子。 回来时,却见云笙站在他房前,不小心割着的手指用方巾包着,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敲门。 “云笙,你怎么了?手给我看看。” 云笙伸出手,陶惜年解了巾帕,一道长长的伤痕横亘在他的中指处,幸而伤口并不深,过不了多久就能好了。这可是双弹琴的手,伤了可惜。 “昨晚上有过来拿药么?” 云笙摇头,道:“我回房了。” “伤口不深,但也要注意,这两日别沾水。我去给你找药。” 他领着云笙进了门,阿柏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睛,跳起来,奇道:“真是稀奇啦,道长你怎么起得比我早啊,昨晚上多晚睡的?我都睡着了你还没回来……” 陶惜年讪笑道:“咳,也不知怎的就醒了,闲来无事便出去走了走。云笙的手伤了,你去把药箱找来。” 阿柏从竹箱里翻出药箱,放在矮桌上,疑惑道:“好端端地,怎么伤了手?” 怎么伤了手,自然还是不要说的好。 “昨日不当心打翻了水杯,割伤了。”云笙道。 ☆、第066章 诉衷情(三) 陶惜年从药箱里翻出生肌止血的药,洒在云笙的伤口上,又用干净的细纱布将伤口裹起来。末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吩咐阿柏道:“阿柏,你出去瞧瞧,看军营里有没有早饭可以拿,能拿就拿三份过来。”说罢将阿柏变成了人形。 阿柏欢天喜地出了门,房中便只剩了云笙和陶惜年。其实陶惜年看得出来,云笙找他,是有话要说的,至于要说什么,或许与昨晚上的事情有关。 “陶郎,你不打算娶妻么?”云笙问。 “云笙你有所不知,我命里带煞,会克人的,尤其是女人。这辈子……是娶不了妻了。” “命中带煞?谁说的,胡说八道的吧?”云笙眼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起初我也不信,不过我的确是死了三个未婚妻。陶家也在我出生后日渐衰落。后来么,我便认命了,上山修道,断了尘缘。” “可你与元将军……” “啊,我给他算过,他八字硬,不会被我克的。”陶惜年笑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6 得一脸得意。 云笙低下头去,道:“陶郎,我……” “怎么?” “我很喜欢你啊……自从那日在东秦州再次见到你,不……从那日你在茶楼外应了我的琴,我便日日念着你……” 陶惜年愣住了,他没想到云笙会这般直白。云笙身子微微向前倾,迅速地亲了陶惜年的脸颊,站起身,风一般跑了。 陶惜年呆愣半晌,用袖子蹭了蹭脸蛋,猛地摇摇头。这是怎么了? 苏怀常常表示要与他双修,但只是说说罢了,对他没什么意思。但云笙么……似乎是认真的。他头一次面临这般棘手的情况,整个人都傻了。 阿柏费劲地用托盘端了三碗稀粥和馒头牛肉过来,却只见陶惜年呆坐着,整个人傻兮兮的。他疑惑道:“道长,你怎么了?云笙去哪儿了?” 陶惜年回过神来,道:“哦……他回去了,他想歇息一下,没睡好。” “你呢,你睡好没?昨日那么晚才睡,今儿个又早醒了。” “我啊……我也没睡好,待会儿困了就去睡回笼觉去。” “那多的这份粥菜怎么办?” 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阿遥醒了没有,给他留着。” 他围了围脖出门,敲了隔壁三下没人应。推门,元遥已经不见了。 大概去找穆朗了。准备去敦煌的物资还需要费些心力,这些事情,一直是元遥在处理,他和苏还倒乐得清闲。 天气冷,苏还与他坐在篝火边上,云笙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露面。陶惜年不知道现在与他说话方不方便,说了……或许反而会伤了他,他自己能明白吧。 午时刚过,元遥与穆朗便回来了,还牵回几只骆驼。与骆驼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异族年轻人。陶惜年注意到,那年轻人并非鲜卑人,而是西域来的异族,棕色头发,那双眼睛竟是绿色的,像块上好的碧玉。 “算你们运气好,我找来了最好的向导。还没跟陶道长、苏道长介绍,他叫车安星,有了他,包管不会迷路。”穆朗介绍道。 “车姓,莫非车向导是车师国人?”陶惜年道。 车安星有些诧异,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陶惜年,微微笑道:“陶道长见多识广,我祖上的确是车师国人,父母那辈便住在高昌。我么,年少时随叔伯出来闯荡,常在敦煌一带游历。” “车向导不常来薄骨律,能碰到他真是你们的运气。他能带着你们一路到高昌去,不用在敦煌换向导了。” 这自然是极好的,省了不少事儿。然而一想到几日后又要踏上旅途,陶惜年就觉得腰疼。若是换了骆驼没了马车,恐怕更疼的是屁股。 “我们几日后上路?” 元遥道:“再休息几日,车向导觉得哪日天气合适了,我们再上路。” 车安星说:“这几日风大,沙路不好走,三日后风会小的,那时可以上路。” 还有三日休息,陶惜年放下心来。这一次与前几回都不同,路上很可能完全找不到寄宿的地方。他问:“车向导,这路上有客栈休息么?” “放心,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烟,我知道最好走的路线和路上所有的小镇,能住店自然是最好的,不过的确有不少地方完全没有人烟,路也不好走,还需要多备些粮食和水。” 原来有客栈,他还以为完全没有,一路只能住帐篷。车安星这么一说,他倒是安心多了。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窗外便传来了马声。他知道,那是元遥和车安星在准备。 “起床啦!起床!今日咱们要上路了,你可不能偷懒!”三日时光一晃而过,他刚觉得休息够了,便又要出发了。 陶惜年从床上艰难地起身,挠了挠乱发。 “道长,万一路上水不够怎么办?我可活不成了!”阿柏紧张得大呼小叫。 “实在不成你便休眠吧,一路过去不少地界是沙漠和黑戈壁,寸草不生的,难为你了。” “那你可得把我看管好了,别不小心落在沙土堆里,这样我就跟死了没区别,再也活不过来啦!” “好啦,不会的,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会把你好好放着,放在竹箱里,一定不会忘!” 陶惜年再三保证,阿柏终于放下心,去检查行李是否有遗漏。 陶惜年穿好衣裳洗漱过了,刚跨出门,却碰上了云笙。云笙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想说又难以开口的神情,最终还是走开了。陶惜年觉得有一丝尴尬,这几日见了云笙都是这般,连元遥都发现了,还问他云笙为何突然这样。陶惜年只好同他说,云笙大概是那晚撞见了他们,觉得不大好意思吧。 苏还似乎是没睡饱,一副痴呆模样,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遭到了阿柏的一通嫌弃。他充耳不闻,牵了一只骆驼,摘了几把草跟那只骆驼培养感情。 元遥舍不得把奔月拉到荒凉地界去,便把它托付给了穆朗。苏还和陶惜年的马,还有云笙的两匹马则保留着。马的脚程快,适合拉车,骆驼就不大行了。沙漠里马不好走,他们便将车里的行李都放在骆驼身上,减轻马车重量。有了马车,他们还能在车里休息,不至于一直骑在骆驼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车师是古代中亚国家,位置大概在今天吐鲁番附近。 ☆、第067章 迷途 车安星检查了行李物品放置的位置,确认粮食和水都带够了,又检查了骆驼和马的情况,一切准备就绪。 元遥与穆朗道别,阿柏恋恋不舍地放下盛稀粥的碗,往嘴里又塞了两块肉干。 陶惜年也吃饱了,拍拍阿柏的后背,道:“放心吧,吃的喝的都带够了,不会饿的。你尽量待马车里,别出来,免得一路上动不动就渴了。” 阿柏擦擦嘴,蹦跶着上了马车。 陶惜年上车,云笙坐在车中,望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有什么话这时也不大好说了,其他人都在。 元遥代替苏还赶马,苏还则骑在乖乖跪坐的骆驼身上,觉得很新鲜。然而车安星喊了口令,骆驼站起身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连忙扶住了缰绳。 阿柏乐得直打颤,笑道:“苏还,你好笨啊!” 苏还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咋地,就你聪明啊,你上来试试?” 车轮骨碌碌转动,朝着西北前行。云笙伤了手,不再弹琴。陶惜年则开始吹起了曲子,以免大伙儿旅途无聊。阿柏低头玩着他的竹蜻蜓,斜躺在陶惜年身旁,累了便睡了,做了几个好梦。 在荒山野岭走了七日,只在起初两日有床可睡,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接连五日没有住店了。陶惜年觉得有些乏,问了车安星,他道:“快了,还有一日便能到一个小村落,大概有十来户人家,能让我们借住一宿。” 夜晚的风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7 很大,他们在背风处搭起帐篷,一共搭了两顶大帐篷,马车留给云笙和阿柏睡。 过了月圆夜,星星特别明亮。西北干旱少雨,到了夜晚便能瞧见顶灿烂的星空。陶惜年与元遥走到一处小坡上,坐下,就同那晚一样。 陶惜年与元遥说了一阵话,便逮着他胡乱亲了一顿,他仿佛觉得很新鲜,逮着机会便要跟元遥亲一下。再更进一步,他两人都没提,不约而同地守着君子之礼。况且,在这荒凉地界,似乎也不大方便。 苏还坐在车边,也与阿柏在说话,他悄悄问:“阿柏,你不觉得陶道长最近跟元将军单独离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们是不是好上了?” 阿柏瞪了他一眼,道:“心思不正,下流!人家聊聊天也不可以吗?” 云笙捏紧了袖子,看向陶惜年离去的方向,仿佛在考量着什么。再这样下去,他就没机会了。 翌日,风突然大了起来。 “元将军,有一顶帐篷不见了。”车安星道,“兴许是昨晚上那闲置的帐篷正好离风口近,被吹走了。” 丢了帐篷是很麻烦的。他们一共带了三顶,昨晚上云笙和阿柏睡在车里,有一顶没用上。没用上不代表没有用,若是后面要用却没有便尴尬了。 “以你的经验,找得回来么?”元遥问。 “我不确定,最远也就两个沙坡山头,一个时辰还找不到便不找了吧。” “那我牵着马与你同去。”元遥回头,对陶惜年道,“我与车安星去找帐篷,你们且在此处等着,不要乱走。” 陶惜年点头:“早点回啊,今日风大,路上当心。” 看着元遥远去,陶惜年在火边将手烤热,便钻回帐篷里。今日风很大,天气又冷,他愿意在被子里待着。 阿柏在煮粥,不时跟对面的苏还说话,云笙最近挺安静,很少说话。陶惜年大概知道原因,但没办法。他对云笙没有那种感情,强求不来的。云笙大概也明白。 “道长,快起来吃饭,吃过了再歇嘛。”阿柏在喊。 “不等阿遥他们了?” “哪等得了啊,我给大和尚塞了干粮,以免他们路上饿。先吃上,我会给他们留两份肉粥的。” 陶惜年钻出去,接了烤热的卷饼,就着热乎乎的肉粥,饱吃了一顿。他们躲在山丘下帐篷后面,今日风大,不小心能吃上沙子。阿柏每回盛粥都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然后立马盖上,生怕掉了沙子。至于碗里的,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几人吃饱喝足,陶惜年望向远处的天空,站起身,道:“那是怎么了?” 不远处灰蒙蒙一片,仿佛黑云压城,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因为从未来过西北,并不知晓要发生什么。苏还看了那处,蹙眉道:“别不是……沙暴吧?” “沙暴?”陶惜年觉得要糟,“那该怎么办,能躲过去么?咱们行李该怎么办?” 他急匆匆地将骆驼和马都拉到背风处,一匹接一匹,系好,以免被吹散了。那片灰云眼看着就要压过来,他们避风的小土坡不高,沙暴过来的时候,可能根本就挡不住什么。风沙越来越大,他连忙加固了其中一个帐篷,让大家都躲进去。 “能挡得住么?”云笙道。 四个人蜷缩在小小的帐篷中,挨着彼此。外面的风沙越来越大,马儿的嘶声传来,他们已经没有心力去管。陶惜年翻出一张符箓,变了个巨大的罩子,罩在他们和骆驼马匹上方。风沙瞬间小了,全打在罩子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元遥和车安星现在怎样了?虽说车安星经历丰富,但这样大的沙暴,他们能躲得过吗? 陶惜年顶了一阵,这毕竟不是跟某个道人斗法,这是在跟老天爷斗啊!他撑了一阵,觉得乏力,也不知这沙暴多久才过去,便让苏还将马匹和骆驼尽量集中,慢慢缩小了罩子。 “苏还,我快顶不住了,你能顶吗?能顶我们两个轮着顶,咬咬牙沙暴说不定就过去了!” 苏还为难道:“我不会幻化啊,我只会叫鬼。让你跟我双修你不肯,若是你肯跟我双修,我说不定就会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啊,不行就算了!你不是说你能变女人吗?变女人不是幻化?” “我只能变自己啊,变不了别的东西。” 阿柏叫道:“苏还!你把你自己变成大锅,不就能出去挡沙了嘛!” “喂!太残忍了吧,要用我的肉身去挡吗?毫无人性!” 苏还叫了一阵,见陶惜年实在是顶不住了,道:“我出去挡一刻钟试试,实在不行那咱们就只能不管骆驼和马了。” 说罢出了门,变成一只大罩子,和陶惜年刚刚变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挡住了风沙。陶惜年则收了力,倒在被褥里,浑身发软。 “还是能挡的嘛。”阿柏叫道,“苏还,你多顶一阵,说不得沙暴很快就停了。” 阿柏说完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苏还的声音从帐篷顶上传来。 “不见了!不见了!道长和云笙都不见了!”阿柏急得要哭出来,“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突然不见了?怎么办!” “不见了?”苏还撤了力,钻进帐篷,云笙和陶惜年坐的地方空空如也,“真是见了鬼了!” 沙暴还在继续吹,马又开始乱叫,没有加固的帐篷被掀起一角,眼看着就要吹飞了。苏还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继续顶着,你四处看看,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阿柏急得直哭:“哪有什么啊,什么都没有!” “我先顶一阵,风沙小了就叫鬼出来找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又多了地雷和营养液,谢谢大家的扔雷灌溉,还有每天打卡评论的小天使,爱你们哟~ ☆、第068章 前生 铁骑踏破寺院的宁静,初始来人只抓走高僧,接着,全城所有沙门无一幸免。 僧人被诛杀,佛像坍塌,佛头倒在地上。一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寺院化作焦土。 “潘郎,我会为你报仇!”六月声音幽幽传来。 在六月的记忆中,陶惜年又一次看到了潘郎。正是初春时节,潘郎伸出左手接住正在掉落的梅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看见,那潘郎左手腕下方有块水滴状的红痕,像是胎记,比他肩上的略略大了一些。 陶惜年醒了,格外地清醒。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了,他知道他自己是谁,而眼前人又是谁。 他在一处山洞中,手脚都被绳子缚住。他试着挣扎,却越动越紧。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绳索,便索性不动了。 云笙坐在火堆旁,火光中,神情有些黯然。 “潘郎,你醒了?”他道。 “你是法庆!” 云笙笑了:“那才不是我的名字,你不是知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8 道吗?我叫六月。我找了你好多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我知道你还会转世,带着煞星的身份。不过,等你再转世一次,身上的印记便能消了吧,那时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了。潘郎,在这一世相遇,是我们的缘分。” 陶惜年仔细回忆了梦里的情节,他在梦中看到的,恐怕正是百年前的太武帝灭佛事件。 太平真君六年,胡人盖吴在杏城起义,武帝亲自率兵镇压。当武帝到达长安,发现长安某寺院中藏了几件兵器,便怀疑沙门与逆贼有交往,并杀死了一众高僧。在崔浩的劝说下,原本就对沙门不满的武帝,命人诛杀了长安所有沙门,并焚毁佛经佛像。 这便是魏国史上最残忍的灭佛事件。 他在梦里看到了,他的前世潘郎,真的与盖吴有交往。他救了盖吴,却引来武帝灭佛。虽说武帝早就厌恶佛家,但令武帝震怒的,真的是他。 “潘郎可真是个煞星,害死了那么多人……”陶惜年自嘲笑道。 “才不是!你没有错!”云笙激动道,“是那昏君早就看不惯沙门,跟你没关系!你只是恰好充当了那个引火的人,所以……才被人叫做煞星。”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继续道:“你看,这一世已经好多了,只克原本八字就轻的人。就算你遇不到她们,她们也会因为别的原因夭折,你不用自责。再到下一世,你身上的煞气就解了。” 陶惜年道:“你知道潘郎的前一世又是什么人?”他想,恐怕是个比潘郎更大的煞星。 云笙摇头:“不知。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要潘郎还好好的,就行了。潘郎你要记住,你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陶惜年此前一直不明白法庆造反的缘由,现在明白了。他为的就是扰乱朝堂,让武帝的后人头疼。他会夺舍之术,被剿灭就换个身体重来一次,让北魏朝廷麻烦不断才是他的乐趣所在。 “冀州城郊的崔郎君,是崔浩后人?”陶惜年问。他想起阿南和疯病人崔郎君,只有这个原因,六月才会对他百般折磨,又不让他去死。 “哈哈哈,是啊,崔老儿一百年前就因国史之狱牵连九族,这是他的报应!我没能亲手杀了他,但折磨他逃脱的后人却做得到。他要为他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火光中,云笙温润的脸忽然变得狰狞。他心里装了太多的恨。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你躲过了灭佛?” 云笙站起来,在他身旁坐下,说:“官兵来捉人的时候,我躲在后院地窖里,逃过一劫,后来偷偷摸摸出了长安城,一路西逃,走了很远很远,不敢停下来,误打误撞到了迷城。迷城里有许多妖,十分厉害,会戏耍路人,还会吃人。我心里憋着一口气,想为你报仇,被妖吃掉之后灵魂居然没有散去,而是成了厉鬼。我同那些妖物撕咬,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竟称霸一方。” 云笙笑了起来,继续道:“我想我能为你报仇了,真是走运。” 陶惜年能想象六月在迷城里同妖怪们撕咬的情形,那一定比地狱还要残酷。 云笙用手拨弄着陶惜年额前的几缕乱发,说:“潘郎,你与上一世一样,又聪颖又俊秀,真讨人喜欢。前一世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陶惜年觉得云笙是在透过自己看前世的潘郎,他嘴唇动了动,终于道:“那是前一世,我什么都忘了。人都要转世,有人早夭有人长寿,若每人都纠结于上一世的缘分,那该乱了套了。就是再恩爱的夫妇,下一世也未必还在一起……” 知道六月为他所做的一切,说心里一点触动也没有是骗人的。但毕竟是上一世的事情,他不想延续到这一生。 “你有转世,可我没有!我是没有来世的。对于我来说,上一世还不曾结束。” 陶惜年看到云笙的眼中氤氲着泪光。原来他竟是不能再转生了,这或许便是炼成大妖的代价。 “你不过早几个月认识元遥罢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这……这不一样啊,我跟阿遥,那是……” “我若告诉你,你的前几世恐怕是为了某人才变的煞星,你想不想找他?” 陶惜年愣住了。对啊,他为何转世多次,却每一世都是煞星? “你……你还知道什么?” “迷城有妖,不少道人都知晓,每隔几年,总会有那么几个想过来炼妖的道人。二十年前,我在一个迷路的道人那里拿了一本记载了禁术的书。其中一种是以命换命,献出自己的生命救最重要的人。献生之人,将遭到恶诅,身上刻下印记,转生三次命中带煞。” “你跟元遥是不可能的,你这三世都没有姻缘,若是强行跟他在一起,只会害了他。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就是你换命的那个人,他身上带了你的精魂,你便克不了他。” 云笙低下头,在陶惜年唇边落下一吻,陶惜年往右侧身,挣扎起来。 “你……我难道就不克你?” “我是大妖,已经不是人了。我如今才知晓老天为何让我化成妖,正为的是与你在一起啊。潘郎,你若是再转世,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你。这样,我们便能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了……” “万一他就是?”陶惜年躲开云笙,全身一阵哆嗦。他觉得眼前的六月很可怕,六月已经不再是一百年前那个天真的,与他同龄的男孩了。 “不可能!”他怒道,“被献生的人相当于多活了一次,至少两世才能转世。你说了,每个人的阳寿都不一样长短,你献生给他,他一定多活了许久才转生,这一世你们遇不上!” 陶惜年脑子里一片混沌。元遥远去的背影在他眼前不断浮现。 真的吗?原来他真的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 他若是害死了阿遥,那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魏太武帝灭佛事件,始自太平真君五年(444年)的弹压沙门,他下令上自王公,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养沙门,并限期交出私匿的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翌年,卢水的胡人盖吴在杏城(陕西黄陵)起义,有众十余万人。七年,太武帝亲自率兵前去镇压,到达长安时,在一所寺院发现兵器,怀疑沙门与盖吴通谋,大为震怒,下令诛杀全寺僧众。崔浩趁机劝帝灭佛,于是太武帝进一步推行苛虐的废佛政策:诛戮长安的沙门,焚毁天下一切经像。一时之间,举国上下,风声鹤唳。 崔浩此人也很传奇,据说他长相如美貌妇人,是太武帝最重要的谋臣之一,对促进北魏统一北方做出了贡献。他屡次力排众议,根据星象和人事判断时机,使太武帝得以依次成功击灭胡夏、灭北凉并出击柔然,这些军事行动使北魏得以解除来自北方和西北方的威胁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79 。但在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年),也就是灭佛事件几年后,崔浩因国史之狱被夷九族。 (这两段资料详见度娘) 嗯……至于太武帝为什么灭佛,当时社会不稳定,很多人为了求心灵安慰或者是冲着当和尚不用交税服劳役,都遁入空门,这对朝廷的财政来说,是一种很大的损失,武帝当然很火大了。 第二卷里冀州城外悲催的崔郎君,这个伏笔亲们还记得咩?(*^__^*) ☆、第069章 冲突 山丘下,苏还变成罩子,盖在帐篷上,帐篷里隐隐传来阿柏的哭声。元遥扛着帐篷回来,见了这一幕,连忙扔下帐篷,呼叫阿柏和陶惜年。没想到阿柏却丝毫听不见,没人应他,想进去却又被苏还给挡住了。 车安星眉头紧皱,看了一阵,道:“是幻境!他们在幻境里,听不到你的声音。” “幻境?” 车安星观察四周,移动了几个石块的位置,又丢了树枝过去,打在苏还变的罩子上。 在苏还和阿柏的感知中,沙暴突然停了。苏还脱力倒在地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柏惊讶道:“沙暴怎么突然停了?”他站起身出了帐篷,然后见到了元遥。帐篷外是有风的,但风没那么大,跟早晨时差不多。但一看帐篷里,还是没有陶惜年和云笙。 “大和尚!道长和云笙不见了!是真不见了!我刚一转身,他们两人就不见了……”他急道。 车安星问:“你们方才看到的,是沙暴?” 阿柏点头。 元遥拉起瘫在地上的苏还,拍了他两下:“苏还,你醒醒,把你的鬼叫出来,找人!” 苏还摆摆手,有气无力说:“好心,让我歇一刻钟,快死了……” 车安星说:“他们看到的虽然是幻境,但力是真使出去了。迷城里的妖,常常这样骗人,把厉害的道人骗得力竭,然后吃了他们。” “迷城?那惜年他们呢,被迷城的妖捉走了?” “迷城在敦煌以西,离此处还有很远,那里的妖,一般不会到此处来。而且,他怎么就单单捉了两个人呢?” 元遥向四周望去,连绵不断的沙坡透着荒凉,他们能被捉去哪儿? “安向导,附近是否有能藏人的山洞,或者废弃的房屋?” 车安星沉吟半晌,道:“十里外有一片山头,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山洞。” 元遥将苏还拉起来,问:“苏还,你好点没?” “好了好了,我送你过去……”苏还无奈道,“挣点钱真不容易啊,要是能回得去,记得多给点赏钱!” 山洞中,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缠得陶惜年几乎喘不过气来。在他快受不了的时候,云笙又会将绳索稍稍松开,以免他真的被弄伤。云笙就这样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偶尔摸摸他的脸。陶惜年觉得他只是在透过这副肉身,回忆从前的那个人。 “你要绑我到几时?”陶惜年问。 “我不绑你,你立马就要跑了。我在想,究竟要将潘郎你带去何处?迷城里是我的地盘,可那处太阴森太荒凉,我怕你住不惯。不然,我同你去南梁吧,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共度余生……” 云笙背对着他在火堆旁自顾自地遐想,陶惜年用最轻微的动作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颗黄豆,心中默念咒语,轻轻弹出。身上的绳子又紧了些,他心中默念,小黑,你可要来救我啊。 黄豆轻轻地滚到角落里,没发出什么声响。陶惜年道:“太紧了太紧了,要疼死了。” 云笙转过身,揉了揉他的手腕,说:“给你松松。南梁的南端,气候温暖,如今还能穿着单衣,一点也不冷。潘郎,你见过海吗?我没去过海边,想去走走。” 陶惜年看见,角落里,那粒黄豆底下,慢慢升上一个黑影。黑影慢慢聚集,形成一个人形,竟不是小黑。 “这是什么?潘郎,你趁我不注意,又开始耍小把戏了。”云笙回过头,看向角落里的黑影,皱了皱眉头。他伸出右手,有金光射出,覆盖在黑影上,但黑影并未消失,而是逐渐立体起来。 陶惜年看向黑影化成的人形,那是一位身穿黑甲的男子,看穿着像是数百年前的装扮。他身形高大,面容英伦,器宇轩昂,手中握着一柄长刀。 难不成,这是将军?他竟能将阴将军叫上来了! 这位阴灵与上回他见过的轻尘唤出来的不同,似乎比那位所处年代更早。单看长相很难辨别他究竟是胡人还是汉人,五官比较深邃,但汉人里也有这种长相。 “阴兵?”云笙道,“原来你竟能使这种法术!” 那将军冷着一张脸,看向云笙,握紧了手中的刀。陶惜年道:“将军,请帮在下一个忙,将此人送走。” 云笙不可置信道:“潘郎!你竟忍心这样对我?” “云笙,不,六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再会跟你走,你也……不用再为我做什么,潘郎早就死了,不要再寻仇了,你只有一生,想去何处便去吧,除了寻仇,这世间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那阴将军转过头来,看向陶惜年。陶惜年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觉得此人好像在何处见过。 云笙右手结印,绳索缠住了将军,将军挥刀,绳索被瞬间斩断。云笙睁大眸子,往后退了几步。 “去外面打!”云笙道,说罢闪身出了山洞。 外面传来打斗之声,陶惜年躺在火堆旁,不敢轻易挪动身体。他被弄到这里多久了?元遥他们还好吗? 他正试着念咒,念了好几种解咒都没用,绳索打不开。一个黑影探头探脑地张望,向陶惜年这处来。陶惜年认出是苏还的鬼,一喜,原来他们没事儿! 那鬼在他身旁待了一会儿,在地上写了几个字,“片刻即到”,然后消失了。 苏还,应该会同元遥一起来,他有种感觉,那几个字,是元遥想告诉他的,而不是苏还。 “话传好了没有?” 苏还一脸生无可恋,点头道:“好了,咱们一会儿就到了,你还非得浪费我所剩无几的法力,这很危险啊元将军。我们要对付的是个大魔头,只凭你一个人,还有陶道长新叫出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我看悬。” 苏还的鬼已经到了一会儿了,也看到了山洞里的情形,只是不敢靠近,怕被云笙发现。 “安向导说,制造幻境是对付修行者最省力的方式,如果他正是那妖僧,依他之前的修为,犯不着先把我引开,还将你们两人骗到力竭才动手。” “你的意思是,他对我们有所忌惮?万一人家办事稳妥呢!” “你快点,还有多远?” “快到了,就在那座山头后面。我们下去吧,隔山先观望一阵再说。” 他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0 们在山腰前停住,元遥几步跑上山顶,只见云笙正和一个没见过的面孔在打斗,应该正是苏还的鬼看到的陶惜年叫出来的阴兵。 “我们绕到后面去,先进山洞。”元遥道。 山洞中,陶惜年试了半天,没有解开绳子,也不敢乱动,只好躺下歇息。山洞侧边突然传来响动,他只见一道蓝光闪过,面前便多了两个人。 元遥和苏还都有些灰头土脸的,元遥收了龙牙,来到他近前,问:“惜年,你还好吗?” 陶惜年点头:“我没什么事儿,就是这绳子解不开。”他向苏还看去,问,“苏还,你有办法解绳子么?” 苏还道:“我试试,我能使捆妖绳,但这玩意儿不知道,兴许有几分相似。” 苏还在陶惜年身旁蹲下,念了两段咒,那绳索颤了颤,竟真的松了些。 陶惜年连忙将手脚挣出来,松了一口气。 “苏还,沙暴停了?” “什么沙暴啊,假的,骗得我用掉了八成力。” 陶惜年心下了然,道:“那看来,上回冀州一战,他应该是伤了元气。” 元遥将陶惜年扶起来,陶惜年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体并无大碍。 来到洞口处,外面云笙正与阴将军打得难舍难分,四面土丘被毁得七零八落,两人不断出招,竟是不相上下。 云笙瞥见陶惜年和元遥站在洞口,一瞬间变了脸色。他凌空一脚将阴将军踢飞,便舍下阴将军,向他们攻来。 ☆、第070章 舍离 陶惜年一愣,他觉得云笙看的不是他,而是元遥。他几乎立马想到了云笙的意图,喊道:“阿遥,当心胸口!” 元遥的胸口,正挂着那枚舍利。云笙应该是能感觉得到舍利的力量的。这一路上,他或许是怕身份暴露,没有轻易动手。 元遥将龙牙抽出,迎向云笙,顺便离陶惜年远了几步。 “苏还,别愣着!” 苏还吹了木叶,四面八方多了许多厉鬼,几只厉鬼冲向云笙,但云笙并不害怕,反而将其中一只吞进腹中。 “苏还!快将你的鬼收起来,对他没用!”陶惜年道。 苏还也看出来了,连忙再吹木叶,将厉鬼送走,改拿出桃木剑,准备与之一搏。 云笙以手做刀,与元遥一击,双方都后退几步。此时阴将军却已到了云笙的身后,迅速反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阴将军的目光看向陶惜年,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陶惜年才想起,他方才只是让他把云笙送走。 就在犹豫之时,云笙挣脱出来,右手穿过了阴将军的胸膛。陶惜年一惊,但阴将军只是在原处待了一会儿,洞又长了回去,同之前别无二样。 元遥向云笙挥刀,却几次被他躲过,苏还看着情形向云笙那便扔出爆符。陶惜年将符纸捏在手中,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以他目前的立场,是没有资格去对付云笙的。但他也明白,以六月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若他是那种能轻易改变的人,便不会将自己炼成妖魔,执着于复仇了。 “六月,你快走吧!前世种种早就过去,别再执着了!”陶惜年向云笙喊话。 云笙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哀怨,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执着地跟在潘郎身后的少年。前一世,一直是六月在照顾他,就如同这一世的阿柏和元遥一般。 元遥的刀气伤了云笙的右臂,鲜血直流。他捂住伤口,回头再一次看了陶惜年,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消失了。 “阿遥,别追了,让他走吧。”陶惜年道。 元遥收了刀,来到陶惜年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我们回去。” 陶惜年点点头,看向云笙消失之处,有些失神。 元遥看向那阴将军,那阴将军似乎也在看着他,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问:“惜年,你叫出来的,是谁?” 陶惜年看着阴将军,不知该如何称呼,道:“是阴间的将军,但至于名字,我不知道。轻尘道长说,阴将军是不能说话的,也许将军也不想答。” 谁知话音刚落,那将军却用手中的长刀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了几字,陶惜年走近一看,像是“故人”二字。一看字迹,便知道他可能识字不多。这世道,平民里没几个识字的,早两百年前更乱,战乱连年,识字的人更少。 “将军,您竟是我的故人么?”陶惜年透过阴将军的视线看去,见他好像看的是元遥。 “阿遥,将军好像认得你。” 元遥浅褐色的眸子有一丝惊讶,也走上前去。 “将军,怎么称呼?”陶惜年再问。 那将军沉吟半晌,又歪歪扭扭地写了“高辰”二字。 “高将军,您竟认得元遥?” 高辰低下头,想了一阵,写了个“似”字。 原来是似故人。 这位高将军还真是好说话,陶惜年一阵欣喜,道:“既然像,那便当做是吧,高将军,我们还有许多的好酒,想要什么尽管说!” 高将军看了一眼天色,写了个“不”。陶惜年这才记起,他将高将军叫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是该送他回去歇息。 “可是我没有酒……” 高辰摆手,意思是不用,往地上一顿,消失了。 陶惜年一阵惊讶,原来阴兵可以自己走,高辰什么都没要就走了! “哇,一个什么都不要的阴兵,难得一见!”苏还在一旁道。 “高将军真好说话,下回应该还能将他叫出来。等我们哪日有好吃好喝了,叫他上来喝酒。”陶惜年对着高辰消失的地方看了一阵,说,“阿遥,他或许认识你的前世呢。” “或许吧。你跟那云笙……” 他们慢慢往回走,陶惜年说:“阿遥,我前些日子跟你提起过,最近一段时日总是梦见一个叫六月和一个叫潘郎的人,原来潘郎就是我,六月……就是后来的法庆,也是现在的云笙。潘郎死于太武帝灭佛,六月为了给他报仇,将自己炼成了妖,游荡在人世间,以不同的身份给北魏朝廷带来麻烦……” 元遥静静听着,又听得陶惜年说:“原来我上辈子也是个煞星,还是个比这一世更大的煞星,真是有意思。” 元遥揽住他的肩膀,道:“你不是煞星,至少你没克我,你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怎么能说是煞星?之前种种,大约只是巧合,或者命中注定。我在遇到你之前,家人一个接一个去了,唯一的兄长也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这样一比,我岂不是比你更像煞星?” 苏还在他们身后大叫:“哇,难怪我自从跟了你们,就莫名地不顺,喝水都能被呛着,还有只小妖精成天挤兑我!原来有两个大煞星!”他连忙掏出一张符,鬼画桃符一阵,包成三角状,塞进怀里。 陶惜年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1 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重击,说:“从今往后,你可能要更不顺了!” 苏怀摔了个跟头,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仿佛怕沾了他两人的霉气。 不过苏还倒是没说错,元遥的八字重,命硬,按民间算命的看法,他真的能克人。 他想起山洞里云笙对他说的话。元遥命这么硬,还能被他克吗?会不会……是他骗人的? 陶惜年暂时不去想,却隐隐觉得他与元遥还是暂时不要进一步接触为好。再等一段时日,若一年半载二人相安无事,大约就真的无事了。 至于……他献生的那人,说不想知道是假的。他得多在乎才能为那人甘愿奉上性命? 就拿此生来说,他对元遥的感情,也达不到能为了他去死的地步。按云笙的说法,那人在今生应当是遇不上了,那么,这辈子,就让他试着跟元遥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半小时,同志们见谅orz…… ☆、第071章 若离 他们安然无恙回到营地,一行人却少了一个。阿柏见陶惜年无事,兴冲冲地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高声道:“道长,你回来啦!”见云笙没有回来,又疑惑问道,“云笙呢?” 陶惜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知道阿柏还挺喜欢云笙的,若是让他知道云笙就是那妖僧,恐怕要伤心了。他摸摸阿柏的脑袋,说:“我们过去说。” 车安星坐在高处,那双绿色的眸子看向远处,道:“明日我们需早些上路,后日风沙大,在村子里歇一日。” “明日太阳落山前能到?”元遥问。 车安星仿佛对少了一个人没什么好奇,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只谈行程之事。他说:“能到,你们走后我喂了骆驼和马,明日早晨记得再喂一次马,骆驼就不必喂了。” “什么?云笙他竟然……”阿柏惊呼,“我们与他同行这般久竟然毫无察觉,还好你没事儿!” “他应该没什么恶意,只是想找我罢了。你放心,他最近不会再来了。” 阿柏跳上马车,从座位底下拿出云笙的琴,说:“他的琴还在,还有一些行李也没带走!” “暂时……留着吧,不扔了。”陶惜年走到阿柏近前,拨弄了琴弦,琴声还与之前一般悠扬动听。 他想起在梦中见到的情景,潘郎教琴,六月很努力地在学。原来,他竟是上辈子便学过弹琴,难怪此生学琴学得奇快。 “道长,你肚子饿了吗?”阿柏问。 陶惜年抬头一看,天都要黑了,今日竟是折腾了一天,难怪饥肠辘辘。 “饿,你没说我还不觉得,一说我觉得自己前胸都快贴到后背去了!” “小妖精!我忙了一天怎么连饭都没有!饿死了!”苏还在远处大声嚷嚷。 阿柏伸出一个头来,大声喊道:“做好了也先不给你吃!你就等着吧!” 翌日傍晚,一路风尘仆仆,连续多日没能睡在有屋檐的房子里的他们,终于到了一个小村落。村子不大,建在黄土包上,全是窑洞,大约十来户人家。 “哇,这里的人竟然住在土堆里,就不怕下雨淋湿了黄土,房子塌掉吗?”阿柏好奇问道。 “此处很少下雨,这些房子看着脆弱,但没那么容易垮塌,而且里面冬暖夏凉,比在外面搭房子住着舒服。”车安星解释道。 陶惜年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巨大土坡被开凿出来,如同蜂窝一般。 车安星熟门熟路地敲开了村里有余房的人家,说明情况,家主便让他们进去了。今晚他们四人睡在此处,车安星去隔壁邻居家里借住。 还是两人一房,按照惯例他跟元遥住,阿柏不情不愿地跟着苏还。 这里缺水,不能洗澡,陶惜年要了一小盆热水擦了擦,还好天气冷,不算特别难受。 元遥知道他好洁,安慰道:“车向导说,下一个小镇有河流,可以在那处补给水,你也能沐浴了。敦煌虽也缺水,但有一处药泉,水量充沛,不必担心没水。” 陶惜年听了总算好受点。从敦煌再往西,也是缺水的,路上又不知有多久才能沐浴。只能说,还好是冬天,虽说冬天冷了点,但夏日不能沐浴对他来说比较难捱。 窑洞里果然比帐篷暖和数倍,加上底下烧了火的炕,足以抵抗寒冬。两人挨着睡下,窗外狂风怒号,恐怕是沙暴来了。明日在此处歇一日,车安星说,要等大风过去,再继续前行。 黑暗中,元遥轻轻碰了碰陶惜年的嘴唇,开始了最近一段时日的惯常亲密。陶惜年愣了愣,却没有回应。 山洞中,云笙对他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此去高昌一路艰险,若是他们途中出了任何事情,他都会朝这方面想的。 暂时不要太亲密了。他缠住元遥,不让元遥再动,说:“我困了。” 元遥说:“睡吧,我也睡了。” 陶惜年缠了元遥快一刻钟,放开,背过身去,假装睡着了。 黑暗中,元遥睁开了眼,感觉有一丝诧异。他拉了被子,顺势将陶惜年抱住。平日里明明睡着了才缠得更紧,怎么今日突然放开了? 后二十日的行程,走得无比艰难。走到一个小镇上时,开始下雪了。陶惜年冷得发抖,阿柏也快冻成棍了,苏还更是哆哆嗦嗦地不肯离开火堆。但元遥和车安星倒还好,苏还羡慕道:“呀,你们两人身体好啊,不愧是北边和西边来的。” 阿柏白了苏还一眼,道:“你不也是魏国的么,住得比我们靠北许多,怎的这般怕冷?” “每年冬天没什么事儿我就睡过去了,要不是师兄说能挣大钱,我才不来呢!”苏还理所当然道。 “苏道长,你还能整个冬天都睡过去,不会是蛇啊蟾蜍啊黑熊之类的变的吧?”陶惜年打趣。 “哈哈哈,我看他一定是蛤*蟆变的。”阿柏大笑。 苏还不争辩,偏了头,喝下两口热酒,浑身暖了一点。 元遥递给陶惜年一壶温过的酒,问:“要不要喝两口,喝了暖和。” 陶惜年倒也习惯了喝酒暖身,喝几口不会醉了,只是脑子有点飘。 陶惜年喝了酒,对上元遥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一时有些心虚,别过头去,又与阿柏说起西北蔬果的匮乏。这段时日,他在不经意地疏远着阿遥,阿遥也一定发觉了。 虽然借宿时,房间不够还是会同睡,却不回应他的吻,总是说困了累了就装睡,也不主动邀他单独走走。当然,天气越来越冷,不能出去走也是正常的,算是个不错的借口。 他心中也颇为惶惑,他真的怕,怕会害了阿遥。 带着煞气转世的人,总是与常人不同一些,就像他的前生,是真的惹来了太武帝灭佛,而此生,他的煞气就仅止于克妻么?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2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现了新的和谐词,蛤*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第072章 释怀 到达敦煌的那日,是个难得的晴日。在路上走得太久,陶惜年险些觉得要一辈子都在路上了,以至于见了面前出现的城镇,半晌没回过神来。 守城将士查验了相关文书,他们进入城中。城市虽小,却是连接东西方的重要城镇,往来商队众多,找寄宿的客栈也相对方便。 骆驼商队在城中穿行,还有不少当地僧侣和西边来的沙门,他们身处敦煌,仿佛来到了异国。这就是大魏的西北边陲,再往西,便是吐谷浑和高昌了。 车安星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家条件不错的客栈,这一回他们至少要歇息三五日,准备粮食和水,以及路上要用的物品。 一到客栈,陶惜年就迫不及待地想洗个澡,他瞧见后院里有口水井,觉得水应该不是很缺,便叫了伙计烧水,整个人进了房就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入冬了,来往商队不多,客栈余房还有,他们也不缺钱,每人一间房,连阿柏也有份。阿柏坐在炕边,对陶惜年兴奋地说着方才见到的外邦人,蓝眼睛绿眼睛的都有,有的胡人连胡子都是黄的。 陶惜年斜躺着,从窗户缝隙看出去,元遥正与车安星在后院中安顿骆驼和马匹。他看了一阵,将窗户关紧,冷。 还有多久才到高昌?据车安星说,大概半月便能出国境,但要到达都城,还要从国境处再走半月。相比于他们走过的路,已经不远了。等完成了护送国礼的任务,他再好好考虑他跟阿遥之间的事。 夜深了,西北朔风敲打着窗户,陶惜年将窗子用栓子固定住,只听得窗外北风呼啸。元遥不在,阿柏白天太亢奋累了去睡了,有点无聊。他翻开一卷道经,看师父留下的道法符咒。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看起傍晚时从一个货郎手上买来的志怪奇谈。 书里的故事大约是敦煌的某个落魄书生写的,全是些逸闻趣事,还提到了敦煌西边的药泉和迷城。据说药泉有奇效,能令精怪妖力增强。这么说来,他倒可以让阿柏去试试。阿柏这小妖精这半年了虽没怎么修炼,但似乎也精进了一些,说不准用不了多久便能完全化形了。 翻到最后一个故事,陶惜年突然脸一红,没想到书里竟带了一幅春宫插画,而且是两个男人。他从头开始看,居然是个断袖的故事,说的是一个敦煌汉人少年与西域胡商之间的感情,还带床笫描写的,不过不算写得太露骨。 他正看得起劲,却传来敲门声,陶惜年连忙把书塞进床边箱子里,起身开门。 来的人是元遥,陶惜年犹豫了一瞬,让他进了门。最近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微妙,陶惜年有时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元遥。 “阿柏说你有些头疼,是不是感染风寒了?”元遥关切问道。 陶惜年笑道:“无事,只是昨晚没睡好,路上又吹了风罢了。你看我一路过来,什么病也没生,身体好得很。” 陶惜年的脸有些红,元遥伸手摸了摸陶惜年的额头,说:“不烫,可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陶惜年自然不会跟他说方才看了什么,只道:“炕上热,脸就红了。今日很晚了,你不去歇息么?”他微微别过头去,每日里说出这种赶人走的话,他心里也不大好受。若是没有云笙的那番提醒,这样的夜里,他大概会很愉悦地拉着元遥长谈。 “你最近为何总是赶我走?” “我……也不是,哎,你!阿遥,你放我下来!” 今夜的元遥似乎已经忍耐够了陶惜年近些天的漠视,将人一把抱了起来,扔进柔软的被褥里。 陶惜年眼前一黑,嘴唇被堵住,令人窒息的感觉让他紧紧抱住了元遥。身下是温暖的床,而上方则是一具温热的肉体。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沉溺在酥麻的触感当中,直到胸口微凉,才猛然回过神来。 “别!阿遥,别这样……” 陶惜年猛地推开元遥,喘了几口气,道:“我们……不能!” 元遥浅褐色的眸子染了欲望,问:“为何?在此之前,你不是一直很想……” “想归想,暂时不能这么做!”陶惜年打断了他,“我……我该如何与你说呢?” 他将里衣重新系好,抓了抓乱掉的头发,烦乱道:“我命里带煞,转世三次世世如此,每一世都会祸及身边之人。虽说每一世的煞气都在变少,但究竟能祸害身边的人祸害到何等地步,我全然不知……” “不会的,我,还有苏还和阿柏,我们都好好的,半点事情也没有。” “你知道我为何世世命中带煞么?云笙……不,六月告诉我的,他说他曾在一卷道书上见过一种秘术,可以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另一人的性命。献出生命之人,将遭到恶诅,在身上留下印记,转世三次命中带煞。” “你想找几世前让你甘愿献生之人?”元遥问。 “不!不是的!我肩膀上有个印记,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那不过是普通的胎记,那印记潘郎身上也有。这说明,六月所说,极可能是真的。我就是个煞星,会给你带来厄运的!这一路上,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会恨死我自己!” 元遥抱住陶惜年,将他揽入怀中。北风吹打着窗户,发出“叩叩”声响。油灯忽明忽灭,散发着昏黄的光。 “我明白了,我们便暂且如此吧,等顺利到了高昌,再次回到洛阳,我便舍了一切跟你走。我会好好的,你克不了我。你若想找那人,我陪你去找。不过……我不会把你让给他。” 陶惜年脑子有点钝,他觉得阿遥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仿佛不明白。不过,他方才好像说,愿意舍了一切跟他走? 陶惜年觉得眼前又开了一片花,整个人氤氲在美妙的气氛中。他想等的,好像就是这句话。 就在此时,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啊,他的命格并非不能改变,若要反抗天命,修成地仙便是一种妙法。只要他修了地仙,再与阿遥修双修之术,阿遥也能修成地仙了。 他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突然觉得有了很多盼头,又记起传说中的药泉,对元遥道:“阿遥,我们明日去找药泉。” “车安星说明日有小雪,你不是怕冷么?” “小雪嘛,不妨碍出行就成。我想去药泉取水,听说药泉水有灵性,有助于精进。这一切……并非不能改变,若是我得以修成地仙,煞气自然便消了。阿遥,想不想学点道法?” 陶惜年将乱成一团的被子掀起来,盖在他们二人身上。两人身上穿的衣裳都不多,不盖被子会着凉的。 “若是我们二人都能学成,大概就能做一对在红尘中自由来去的神仙眷侣了。”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3 元遥来了兴致:“若你肯教我,我自然勤学苦练。” “诺,床边箱子里有几卷道经,我先教你几种简单的小法术吧。” 元遥见床边箱子里放着几卷书,知道陶惜年有在床边放书的习惯,且多半是道书或志怪一类,顺手拿了一卷起来。 陶惜年抬眼一看,却正巧是他方才要藏起来的那卷。 “哎,别!不是那个,是另外一卷!” 然而已经迟了,元遥将书展开,正巧就翻到了那幅春宫。突如其来的安静持续了片刻,元遥将书收了回去,陶惜年把头蒙在被子里,失去了解释的勇气。 元遥将陶惜年蒙在脸上的被褥掀开,道:“别蒙着了,当心透不过气来。快子时了,睡吧。”说罢吹了油灯,将陶惜年揽在怀中,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陶惜年睁开眼,脸上的热度还没退,心想:明日就把那本书给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原本要写元遥将陶同志扑倒在炕上,突然有种乡土气息爆棚的感觉,又改成床了,哈哈哈哈哈哈…… 嗯,又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和谐词,一*本*道,查了下才知道,原来是一家霓虹成人电影公司的名字。←_← ☆、第073章 缱绻 “道长!道长起床啦!今日车向导给我们做了蜂蜜烤饼,可香啦!” 阿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陶惜年迷迷糊糊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碰到了元遥的手。元遥好像早就醒了,正看着他。 咦?阿遥怎么醒了还不起?陶惜年看了一眼天色,这绝对不早了。他跟阿柏说过不要太早叫他,这会儿阿柏在外面喊他,不用怀疑,绝对是因为已经快正午了! “道长,我进来了呀!” “哎,别!我马上就出去了。” 他们昨日原该分开睡的,结果居然还睡一起,同行的几个人若知道,该尴尬了。 “今日元将军一早就不见了呢,车向导说元将军昨日还说今日要与他去集市上买需用,结果房里没人。”是苏还的声音。 陶惜年觉得头大,元遥睡在他这儿呢。 “元将军会不会与陶道长睡一起啊?”苏还的声音幽幽传来,陶惜年险些咬了舌头。 阿柏回道:“瞎说!平日里他们俩是睡在一起不假,可昨日我们各自都有房了,大和尚为啥还要跟着道长睡啊?” “啧啧啧,这就是你不懂了,大人的事儿,小孩别多问。” 陶惜年不用看就知道,此刻阿柏必定涨红了脸,扬着下巴,要与苏还斗嘴。只听得阿柏怒道:“我这就推门进去,看他在不在!” 糟糕!陶惜年几乎想把元遥塞进炕里,却发觉元遥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对呵,阿遥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会比他早起的,今日却醒了也不起来,陶惜年懂了,他!是!故!意!的! “道长!衣裳穿好了吧,我进来啦!”阿柏推了门,陶惜年正穿着衣裳,元遥赫然就躺在他边上。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结了,陶惜年没有动,元遥没有动,阿柏的嘴张大了。 就在此时,苏还很“识趣”地连忙将阿柏抱走,顺便关上了门。 随着“嘭”的一声门响,陶惜年愣了片刻,索性又躺下了。 元遥戳了戳他,问:“怎么了?” 陶惜年惨然道:“突然不想起了……” 这边厢,被苏还抱走的阿柏整个人有点懵。道长跟大和尚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要好了?想着想着,然后突然有点心酸。 “喂,你怎么了?”苏还问。 “哇呜……道长竟然不告诉我!”阿柏哭了鼻子,拿袖子抹眼泪,“有了大和尚,他就不要我了,呜呜呜……” 苏还一脸木然,道:“你若修炼好了,能化成人形了,难不成一辈子跟着他?” “那我要去哪儿嘛!我就是在青龙山上长的,不管怎样,道长总是要回青龙山的吧!” 苏还哼哼两声,说:“这可说不准,万一你家道长就留在洛阳了呢。” 阿柏停止了哭泣,拿起一块烤饼,狠狠地咬了一口,说:“我要把大和尚赶走!” 苏还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你可千万别干这事儿,你家道长喜欢元将军呢,若是被将军听了,能把你拦腰砍了!” 阿柏一惊,冷静了一会儿,道:“他不会砍我,道长不会让他砍的!” 苏还揉揉他的头,说:“想清楚了,你就是只丑妖怪,跟元将军比起来,陶道长一定更在乎他。” 阿柏蹭地站起来,怒气冲冲,蹬了苏还一眼,说:“你更丑!咱道长都不稀罕跟你说话!更不想看到你的脸!”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还无奈道:“我不丑啊,只是长得一般,到你这儿怎么就成丑了呢?我比你这妖精还是好看多了吧!” 天下着小雪,阿柏在雪地里无聊地踢着地上的薄雪,闷闷不乐。他若能修成人形就好了,化了人形说不定能变得比较好看呢。 “阿柏!这么冷怎么在外面玩呢?” 是陶惜年。他在炕上挣扎了小半个时辰,还是决定起来,将自己裹得厚厚的,去和阿遥吃了一顿热热的早午饭。 吃饭的时候苏还也在,他的脸是木着的,但明显眼神在他和元瑶之间来来回回逡巡多次。哎,没什么,他们原本……嗯,原本就有要好的意思,呵呵,今后总是要让人知道的。反正他们就算知道也管不着就对了。他跟阿遥都无父无母,没人能管他们。 至于阿柏这只小妖精,哎,他要是不高兴了,就好好哄哄吧。 “道长,苏还好讨厌啊,能不能弄个符咒把他的嘴贴上,不想再听他说话啦!” “他又怎么了?” “他说我丑啊!” 阿柏犹豫了一瞬,没有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他隐隐觉得苏还说的是对的,道长很可能更喜欢大和尚。毕竟他比他能干,还比他好看,哼! 陶惜年冲阿柏挥挥手,说:“阿柏你过来,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喜事?阿柏一愣,踢了踢雪地里的沙子,低着头走过去。 “你跟大和尚要成亲啦?”阿柏问。 陶惜年险些岔气,咳了几声,说:“胡说!暂时别提了。”又道,“是与你有关的。听说附近有个药泉,泉水有神效,或有利于你精进。虽说你疏于练习,但这大半年来也算有了进步,说不定再过段时日,便能化作人形了。” “真的?”阿柏兴奋道,“那我能变成什么样?会变好看吗?” “呵呵,或许吧,等你变成人形就知道了。” 陶惜年想,能变好看人形的妖物,通常原本就比较可爱,比如狐狸兔子一类。其余的么,有的好看有的难看,就算不好看,若法力高了,也都比较注重外表,会把自己弄好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4 看点。 至于阿柏么……算了,还是别伤他的心了。 找客栈里的伙计问清了药泉的方向,今日太晚去不了,只能明日上路。陶惜年拉着阿柏上街溜达,阿柏已经彻底将不开心的事情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着精进。他觉得自己太弱了,总是拖陶惜年的后退,元遥就不会。 等他变成了人形,又学会了用自己的叶子救人之外的法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陶惜年将自己裹成了球,戴了毡帽,整张脸有大半张围在围脖里,还是冷。见西域来的胡商在卖羊毛毯,问了价格,比在南梁时问到的至少便宜了好几倍,只要一两银,便欣然买了下,坐马车时可以盖在身上。 这里民族繁多,南腔北调,许多人说话他都听不懂。还好此地依然有不少汉人聚居,说的是北语,他才不至于问路都问不到。 “道长,你看,是车向导!” 小巷中,几个当地年轻无赖围住了车安星,似乎是要打劫。车安星也就二十来岁,模样看着小,又穿着花纹繁丽的民族服饰,看上去像是有钱的,恐怕是被当成肥羊了。 被五六个人围着,他似乎并不害怕,平静地目视前方。陶惜年等了一会儿,见其中一个地痞掏出小刀,便默默念咒。那地痞手中的刀突然左右乱晃,弄得那人手抖个不停。 其余几人见了哈哈大笑,认为是那人胆小。另一人抢过小刀,想逼迫车安星,刀尖却朝自己刺去,将厚棉袄戳了个窟窿,人倒是没伤到。 几人大惊失色,认为是车安星在搞怪,抡起拳头就要打人。陶惜年摇摇头,若是在别的地儿,出了这邪门事儿,早该跑了,这几人竟然还敢横。 几人向车安星挥拳,拳头却砸在彼此的脸上,那些人哇哇叫成一团,狠狠骂了车安星,灰溜溜地跑了。 车安星站在墙边,向右侧头,看见了陶惜年。他走出巷子,说:“陶道长,多谢了。” 陶惜年饶有兴致问道:“车向导,若我不出手,你也能解决麻烦,是么?” 陶惜年方才看见了,在第一个地痞拿刀的瞬间,车安星右手伸了出来,似乎是在准备做一个结印的动作。他想车安星应该是懂点道法秘术的,寻常人见识到他们几人的身手,总该有些许惊讶,他却没有,仿佛见惯了。可能的确是见惯了。 “我只懂些小把戏,比不得陶道长。陶道长能出手帮我,万分感激。” “你还有事么?无事我们便一起回客栈吧。” 车安星应道:“无事了,买的需用都托脚夫送回客栈,元将军说他还要买些药材,让我先回去。” 车安星走在他们身后,过了一阵,突然道:“高昌有位高僧,能令人看到前世。” “嗯?” “元将军问我认不认识能推算前生的术士,我以为陶道长也感兴趣。” “哦,是很感兴趣。那位高僧,是怎样的人,看到的准么?” “据说是准的,谁知道呢,毕竟上一世是什么样子,我们在此生是不知的,看到的是真是假无从分辨。但听说曾经有人前去,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早夭,他顺着梦中看到的路,找到了前世的家人,而那家人的确在三十几年前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早夭的年纪还有父母的姓氏都对上了。” 陶惜年有点兴致,又问:“多少钱看一次?” 车安星伸出一根手指,说:“贵,一次黄金一两,但你们付得起。” “不会是骗人的吧!”阿柏质疑道。 “这我便不知了,真真假假,实难判断。你们若是感兴趣,倒能去找此人。他就在高昌王城附近,深居简出,只给他愿意看的人看,能不能找到他,得碰运气。” 陶惜年冒着细雪慢慢走回客栈。他只是提了提,没想到阿遥竟是真的想帮他找那人。若有一日遇上了那人,不知该是怎样的情形?转世好几回,他们之间的羁绊应该已经很弱了,大概就跟普通陌生人见面一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某人有事出一趟远门,周四早上出去,周六很晚回来。待会儿某人会把明天的更新放存稿箱,所以……明天能继续更新,周五就先请假吧,周六……不知道,尽量更,周日是一定能更的,提前更大家说一声_(:з」∠)_ 谢谢小伙伴们的留言评论,被抽掉的评论某人也在看哟,可以在作者后台看到,只是没办法回复~每次看到抽掉的评论都想大吼一声,jj还我评论!!! ☆、第074章 药泉 药泉的位置在客栈西北处,他们一大早便骑着马出了门。这里气候太冷,马都快受不住了。元遥细心地给马包了蹄子,还给每匹马儿都盖了小薄毯,应该是冻不着了。 正午时分,他们便到了药泉所在之处。四周是连绵起伏的沙丘,那药泉就在沙丘下,却并未干涸,呈月牙状,美得惊人,只是结了冰,想取水得将冰破开。 陶惜年头一次看到这样壮丽的景象,忍不住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阿柏兴冲冲地跑到泉边,在冰面上溜了一圈。泉水被冻得硬邦邦的,能在上面滑着玩。 “阿柏,当心!万一没冻好,别掉下去了!”陶惜年冲他大喊。 “没事儿,硬着呢!”阿柏趴在冰上,敲了敲冰块,发出闷响。 苏还哆哆嗦嗦上前,险些滑了一跤,连忙退了出去,在一旁观望。元遥拿了匕首上前,确定湖水已经冻硬,小心走到泉水靠中心的位置,把匕首插了下去。 “我来吧,我比较快。”陶惜年拔了元遥的刀,拿出一张符,念了一阵咒,符纸自燃。他将符纸放在元遥方才插过的地方,冰很快就融化,形成一个小小的圆洞,下面便是泉水。 “新法术?”元遥问。 陶惜年笑着点头:“从书上看的,从前使不了,如今内丹充盈,能用了。” 元遥将水壶套上绳子,放进洞中取水,提了一壶上来。阿柏兴奋地围在一旁,说:“先给我喝一口尝尝!” 陶惜年道:“水很凉的,可别冻着了。”说罢摸了摸那水壶,却发觉水是温热的。 “水居然是温的?” 车安星道:“这便是药泉的奇处了,当地人常常来此处取水,据说能包治百病。” 阿柏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陶惜年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伸手碰了碰泉水,的确能感觉到这温热的泉水中充满了灵性。 “道长!我觉得这水的确与从前喝过的不一样哎!我喝了觉得身体里暖暖的!” “那便多喝点,当心别掉进冰窟窿里。” 元遥将他们路上用的储水水箱全灌满了,阿柏在一旁用雪球扔苏还,玩得不亦乐乎。 陶惜年坐在药泉边,也喝了几口泉水,这泉水清冽甘甜,用来煮茶应该很适合。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5 元遥坐在他身旁,揽住他的肩,阿柏在冰面上蹦蹦跳跳,冰面突然传来喀嚓声响,瞬间裂了一个大洞。 苏还倒是躲得快,阿柏则尖叫一声,掉了进去。 “阿柏!”陶惜年起身,刚要踏上冰面,却有几分犹豫。他若是再踩上去,冰上的裂缝会更大。 他正准备拿桃木剑,却见苏怀站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滑行,吹了木叶,唤出几只水鬼,将阿柏举了起来。 阿柏湿漉漉地趴在冰面上,呛了几口水,骂道:“什么冰面!一点儿也不结实!” “阿柏!快过来换衣裳,当心冻着!”陶惜年站在岸边喊道。 水虽然是热的,但岸上凉,一会儿就要冻住了。 阿柏有气无力应了一声,被苏还拉上冰面。他全身冒着白烟,拍了拍耳朵,说:“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全身都在发热!” 陶惜年瞧见,他给阿柏幻化的这具肉身在改变,面皮褪掉,显出另一张脸来。 这是……阿柏竟然能化形了? 阿柏见苏还愣愣地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在看什么?” “你……你好像能化形了?” “是么?”阿柏有一丝欣喜,“我现在什么模样?” 等那阵白烟过去,阿柏还是个十三四的少年模样,生性与之前差不多,长相却同陶惜年给他变出来的不一样了。 苏还端详了半晌,总结道:“眼睛小了点,鼻子塌了点,嘴巴大了点,一双绿眼睛像个胡人,没之前陶道长给你变出来的模样好看!” 阿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小心翼翼趴在冰面上对着泉水张望。水面上映出了他的脸,一张平凡的,没有特色的脸,除了那双绿眼睛,的确没有陶惜年之前给他变的那张脸好看。 陶惜年喊道:“阿柏,怎么了?快些回来!” 苏还也不管阿柏挣扎,先将他弄上了岸。阿柏哭得撕心裂肺,他好不容易盼着化了形,结果还是一副丑模样,比苏还好看不到哪里去,太伤心了! “能化形了,怎么不高兴呢?”陶惜年戳了戳阿柏的脸。 “我就长这样!太丑了!”阿柏哭道。 “不丑呀,不点也不丑。”平心而论,的确不丑,只是也不大好看罢了。 “哇呜……不丑,但也不好看,对么?”阿柏边哭边问。 “要那么好看作甚?好看又不能当饭吃。”陶惜年道,“快上马车换衣裳吧,当心冻着了。” “我真是,好不容易盼到有朝一日能够化形,却还是这种模样,呜呜呜……” “好啦好啦,今后若是修为大涨,大概还能再变好看一点。” 阿柏放开手,用那双湿漉漉的绿眼睛看着陶惜年,问:“只是一点点?” 陶惜年不知道,说:“大……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绿眼睛很好看啊,跟车安星一样。” 阿柏看向车安星,他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许对这种异事,他已司空见惯,并不稀奇。车安星的眼睛,像一片无波的绿湖,是很美的。而他,眼睛比他小,勉勉强强能看。阿柏抽噎了一会儿,不哭了。上车脱了衣裳,陶惜年给他披了毯子取暖。 “我们今天去吃顿好的,庆贺咱们阿柏终于能化形了!”陶惜年拍了拍阿柏的后背,露出了笑容,“阿柏,高兴点,这模样至少比之前的状态漂亮多了,不是吗?” 阿柏噘着嘴想了一阵,好像是。之前是个半人半妖的状态,四肢像麻杆,眼睛像绿豆,别提多丑了。这幅模样,至少是个普通的少年人。 “况且,你看着不过十几岁,以后样貌还会变的,说不得越变越好看呢。” 这给了阿柏一些底气,他道:“道长,你说得对,我会努力修行,变好看的!” 陶惜年扶额,别人修炼是为了变强,阿柏修炼是为了变美,真是服了。 “哎,你这只小妖精,真是拿你没辙。好吧,好好修炼,咱们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药泉,是月牙泉的别称。 ☆、第075章 迷城(一) 雪停了, 天气依旧寒冷。为了能尽早到达高昌, 在雪停后的一日, 他们继续西行,踏上了前往高昌的路。若是行程顺利,他们能在高昌王城里过年。等到来年开春,气候变暖, 再返回洛阳。 阿柏坐在车中,对着自己新化出来的身体左看右看, 摸摸手脚, 又摸摸自己的脸, 仿佛很害怕这一切是假的。 陶惜年拍了拍他的脑袋, 说:“不累么?从早上一直玩到现在。” 阿柏垂下头,又有几分丧气,微微掀开车帘,去看一路上的风景。他还是对自己的样貌感到不满。 车窗外是连绵不断的沙丘和戈壁滩, 只长了极少的草。初时看来壮丽而新鲜, 看久了便腻味了,只想再看点绿色。 在路上行了三日,一路景色就没变过, 恍然间, 还以为他们只在原地踏步。路上没有人烟,别说人了,连草都是稀有的。 陶惜年觉得有些倦,成日里抱着暖炉昏昏欲睡。马车里暖和, 外边却冷极了。晚上在背风处燃起篝火,搭了帐篷睡觉,运气好能遇上山洞,睡得暖些。运气不好,便只能将就。 第五日,他们的水箱破了,水在夜里漏了个精光,看着像是冻裂的。他们的水箱一共有三个,其中一个已经快见底,破的那个是满的。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一个水箱的水可以用。 阿柏有些不安,问过车安星,路上很难找到可以饮用的水。他是最需要水的,没有水,只能休眠。眼看着路上不好补给水,他便跟陶惜年商量,先行休眠。等大家顺利到了高昌,再用水将他唤醒。 如今天寒地冻,阿柏一路跟着也颇为辛苦,陶惜年便同意了。 第六日,他们一行便只剩下了四人。没了阿柏,好像气氛有点沉闷。 苏还也昏沉沉的,似乎比陶惜年还怕冷。陶惜年瞥了他一眼,问:“苏还,你怎么了?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哎,冷啊!”苏还哆哆嗦嗦道,“原想挣点钱盖间房子住,没想到一路上这么冷,要冻死了……” “要不然你也休眠啊,睡觉睡过去,顺便省点吃的。” “我怕到时候真冻死,就拿不到剩下的赏钱了……” 陶惜年:“阿遥会烧给你的,他一向说话算话。” “毫无人性!你们两个人都没有人性!”苏还哆嗦了一阵,伸出一只手说,“暖手炉借我一阵!” “你怎么不买一个,镇上不是有吗?”陶惜年将手炉递给苏还,苏还接了,捂在手心,终于不哆嗦了。 “大男人成天抱着个炉子太不像话了!”他道。 陶惜年:“……” 车轮的声音渐渐小了,车停了下来。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6 “起雾了。”是车安星的声音,“奇了,此处极少起雾。” 陶惜年出了马车,活动活动筋骨。元遥和车安星在不远处,下了马,正在查看地形。 他们已经行了半日,此时已到日中休息的时辰。雾一般起于清晨或傍晚,多发于湿润地区。此时是日中,此地又极为干燥,这雾起得着实奇怪。 “前面好像有一处山洞?”陶惜年向前看去,有一座土山,下面似乎有个入口。 车安星也瞧见了,道:“我先过去看一眼,确认山洞能容下我们,再过去避一避这雾。” 车安星走了,元遥揽住陶惜年,在原地等了一阵,车安星又走了回来,说:“可以进去。” 他们牵了骆驼赶着马,进入山洞。带的柴火不多,仅供偶尔的应急所需。因此,元遥叫上了苏还,出去拾柴回来,顺便打个野味。车安星出门查看地形,陶惜年留在山洞负责生火。 山洞里静悄悄的,陶惜年将带来的柴点燃了,火生得不大,就着火堆烤火。阿柏不在,没人陪他说话,有点无聊。 他往嘴里扔了两颗干枣,又拿了一小块肉干出来嚼。肚子有点饿了。如果运气好,元遥说不定能跟昨日一样,打只野兔子回来。烤兔肉是很香的。 就在他倍感无聊之时,山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陶惜年抬头一看,竟是元遥回来了。他脸上一喜,道:“阿遥,你怎么先回来了?” 大雾中,一只兔子刚好要钻进洞中,元遥眼疾手快,掐住了兔子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灰兔在他手中瑟瑟发抖,一脸的可怜相。 “阿遥?你捉到兔子了!”陶惜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元遥转身,陶惜年就站他身后不远处。 陶惜年走上前,脸上带着笑容,从元遥手中接过兔子。 “这只兔子还挺可爱的,吃了多可惜。”灰兔的眼睛黑溜溜的,像两颗黑宝石,看着是有几分可爱。 “喜欢便留着吧,我再捉一只。你怎么出来了?外边雾大,当心迷路。” “火已经生好,车向导回来了,有他看着火和行李,不用担心。我见你许久不回,觉得无聊,便出来走走,没想到恰巧碰上了。” 陶惜年走近,笑着揽住元遥的腰,轻轻在他唇边吻了一口。 兔子不知在何时已经逃脱,在大雾中难觅踪迹。 “阿遥,最近都没能单独跟你出来走走,我们过会儿再回去。” 柴火燃烧发出噼啪声响,陶惜年从火堆里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元遥。 元遥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了他的肩膀。 “苏还呢?”陶惜年问。方才他们两人是一起出去的。 “他去找柴火了。你一个人在山洞里,我不放心。” 陶惜年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般的妖怪都伤不了我。” 火光中,气氛变得莫名暧昧。元遥凑近,轻轻吻了陶惜年的唇,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 “阿遥?这不太好吧,他们……他们很快要回了……”陶惜年看向洞口,脸蛋微红。 “他们不会这么快回的,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他抱住陶惜年,将手伸进他的衣内。胸口处的皮肤起了一片小疙瘩,陶惜年红着脸推开元遥,道:“别闹了,冷。” 元遥微微笑了,抱起陶惜年,便进了马车。车中的座位很宽敞,完全可以当床睡。 陶惜年被压在厚厚的垫子上,元遥伸手解了他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其实一点也不冷,还挺温暖。 “别玩了,我饿了。” “我这就喂饱你。”元遥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说出这般奇怪的话。 陶惜年觉得不对劲,但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像是有魔力一般,将他的视线吸引住,竟令他忘了其他。 大雾中,远处的一切都看不真切。车安星站在雾中,微微皱了眉头。这绝不是简单的雾。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山洞便不见了踪影。眼前出现一个村落,青山绿水,牛羊成群,美得惊人。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车安星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阵,心中虽有不舍,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沉溺下去,否则意识会被吞没。 他想,这里大概就是迷城了,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迷城。其他人不知怎样了,他要尽快回去。 元遥拔出了袖中的匕首,抵在陶惜年的脖间,道:“你不是他,究竟是何人?” “陶惜年”退后,没想到右手刚碰到元遥胸口挂的舍利便被识破了。他笑道:“阿遥,你怎么了?这般警惕。” 元遥抽出龙牙,却对眼前这张脸下不去手,尽管他知道这不是陶惜年。他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一切都藏在雾中,看不清了。他试图跟随记忆,往原路走,却被眼前人拦住。 “阿遥,你怎么不理我?”那人向他微笑。 “走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你看,你还是爱我的,没办法对我下手。”眼前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得一脸灿烂。 元遥将龙牙指向那人,道:“这倒未必。” 山洞中,直到手指划过陶惜年肩上的胎记,他浑身一激灵,突然醒了过来。一个遥远的背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唤回了他的心神。 “你不是元遥!” “我怎么不是了?才一刻钟不见我,便不认得了?”元遥微微笑着。 陶惜年皱眉,口中默念咒语,一张符咒飘到空中。 那人却一把抓住那符咒,符咒瞬间化作齑粉。 “你究竟是谁?六月?别闹了,我不想开这种玩笑。” 那人挑起他的下巴,道:“我对你本身是没什么兴趣的,只是好奇怎样的蠢人会献身救人,让自己变成三世煞星。” “你不是六月!这里是何处,难不成是迷城?” 迷城的位置就在敦煌以西,车安星为了安全,特意绕开迷城的位置。但他能感觉到,近几日车安星似乎对于方向不是很自信,格外谨慎。而到了今日,此地竟起了大雾,眼下又出现变成元遥戏弄他的人,他猜想,此处应该正是他们想避开的迷城。 “六月呢?你该认得他吧!”六月曾经说过,他在此处算是个称霸一方的大妖。 “认得又如何?他说你蠢,我看他比你更蠢。虽然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你的皮囊倒长得挺不错。你跟那个人还没做过什么吧?我看你懂得点道法,正好能用来修炼。” 陶惜年挣扎起来,双手却被固定住,不能动作。 “六月那个傻子,转世一次,就连个性也与前世有所分别,也不知他在留恋什么。” “六月呢?他回来了吧,他在何处?我想找他。” “哈哈哈哈,你想见他?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想及云笙离开时受伤的表情,陶惜年心里一紧。他不确定六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7 月还会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补发周六的欠账,今晚应该还有一更 ☆、第076章 迷城(二) 压在他身上的妖怪依然顶着元遥的脸, 陶惜年闭上眼睛, 用意念翻开了压在垫子下的符箓袋。 “九城, 放开他!”是云笙的声音。 “云笙……六月?”陶惜年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洞口的六月。比起前段日子,他更清瘦了些。眼下天寒地冻,他却穿得十分单薄, 似乎并不畏惧寒冷。 九城笑了几声,道:“我为何要放开?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你就不能给我几分薄面?” 九城嘴角抽了抽, 放开了陶惜年。双手环胸, 坐在马车前。 “给你两分薄面, 你得给我些好处。” “你能不能别顶着这张脸, 我看着难受!” “哦,我以为这种长相在人类里挺好看的,没想到你不喜欢。”九城无奈地摊手,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这是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 眼尾很长, 如同狐狸一般。嘴角上翘,有几分邪气。 陶惜年抓了抓乱掉的头发,问:“这是迷城?” “欢迎来到迷城, 这可是个极有意思的地方!”九城道。 六月来到他身边, 道:“别听他瞎说,这地方很危险。除了我们,还有数不清的妖。妖之间并不友好,只会相互忌惮。如果明显落了下风, 便会被别的妖吃掉。” 陶惜年连忙站起身,拿了符箓袋和桃木剑,往洞口处走去。 “你去哪儿?他们分别在三个方向,你能找到吗?” 陶惜年在洞口处站住,问:“六月,你能帮我?” 九城双手环胸,看好戏般斜靠在马车边缘,问:“你觉得他会帮你?他只会帮潘郎,至于潘郎想帮的人,我看他很想亲手将他们亲手弄死,尤其是我刚刚变的那位。” 陶惜年看向六月,见他神色不变,心下有几分了然。就算不是他指使别的妖去缠元遥他们,他也并不想帮这个忙。也罢,他手里握住两颗黄豆,转身便进了迷雾。 九城斜斜地靠着马车,说:“你看看,还不是白费心思。要么,就早点找到他,让他喜欢你,离不开你。要么,便死了这条心吧。留在迷城不好玩吗?哈哈哈,我看这迷城是越来越好玩了。” 六月的脸色不大好,始终阴沉着,他说:“不用你管,要玩你玩别人去,别对他下手。” 九城笑道:“六月,你应该不行了吧,你回来之后就没动过手,日子久了,会被发现的。若不是我帮着……” “闭嘴!你觉得我不行,那便来试试。我是受了伤不假,若我拼尽全力,看你死不死!” 九城挑了挑眉,不说话了。从马车里翻出一袋肉干,嚼着肉干,出了山洞。 小妖们不断张牙舞爪向他冲来,元遥挥动着龙牙,砍了一批又一批,却仿佛永远也砍不尽。 “陶惜年”站在不远处,笑着看向他,说:“阿遥,你就把那东西给我吧,给了我,我便放你回去。” 元遥想起不久前虚假的沙暴,苏还和陶惜年中了幻象,却在幻象中拼尽全力,导致力竭。这一次,他看到的难不成也是幻象?那人站在不远处,轻松惬意,似乎一成的力也没用上。会是幻象吗? 他停了下来,一只小妖咬中他的手臂,似乎有些疼痛,他挥手将妖怪甩开,迎着小妖,向前走去。 那人神色一变,道:“阿遥,你就这般想靠近我?” “阿遥!你在哪里!”陶惜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元遥听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定了心神,突然向面前的假陶惜年挥出了龙牙。 幻影在刹那间消失,迷雾散去了些许。陶惜年站在雾中,身旁是高辰和小黑。 “阿遥!”陶惜年上前,揽住了元遥。这个元遥是真的,不是九城或者别人变的,他认得出来。 “我们去找苏还和车安星,他们两人恐怕有难!”元遥道。 车安星原地转了三回,再一次回到原点。眼前的村落越来越近,仿佛马上要到他眼前。他心下觉得要糟,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破阵的阵眼,该如何出去?风中传来歌声,他听见了家乡的民歌,令人动容到想落泪。一场大火烧焦了一切,他绿色的眼眸淹没在红色的火焰中。耳旁传来呼救之声,他闭上眼,终于双手结印,默念道:“邪魔退散!” 大火不见了,村庄在远处隐隐浮现。他边走边退,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打在不远处的一颗枯树干上。 空气中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村庄不见了,眼前还是一大片迷雾。他勉强辨明了来时的方向,向着那方向走去,慢慢走出了这片迷雾。 还好遇上的不是大妖,他心道。也不知其余几人如何。原不该分头行动的,是他大意了。 “苏还!你醒醒!”陶惜年和元遥在背风处看到了苏还,他正低着头捡柴火,脸上带着奇特的微笑,仿佛他捡的不是柴火,而是真金白银。 陶惜年摇头,知道他定是中了迷障,不过还好人没事儿。 他将苏还聚集在一起的柴火捆了,交给小黑,让它叼着回山洞去。小黑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叼着柴火跑得飞快。苏还一见就不干了,跟着小黑一路狂奔,竟跟狗的速度不相上下。 陶惜年拍拍元遥的肩,道:“我们去找车安星,把向导找回来,便先在洞里坐着吧,别乱走了。” 迷雾中走出一个棕色头发的人,正是车安星。陶惜年怕是妖物变出来的,左瞧右瞧,嗖地一声将符纸先贴了出去。车安星揭了符纸,还给陶惜年,道:“我是真的,放心吧。你们该发现了,此处正是迷城。对不住,我千方百计地想避开,却还是踏入此地,失职了。余下的另一半钱,我不收了。” 元遥道:“车向导不用自责,我们先回山洞,等这阵雾过去再说。” 几人回了山洞,六月和九城已经不见了。苏还正从小黑的狗嘴里抢柴火,陶惜年摇摇头,问车安星道:“车向导,有办法给他解一解吗?” 车安星往苏还头上撒了点水,苏还一哆嗦,醒了。 原来竟这般简单。如果车安星没办法,陶惜年就准备对苏还撒米念咒了。他不撒,是怕浪费米。 “喂!我的钱呢!我的钱!”苏还大惊小怪一通,然后打了个大喷嚏,连忙坐在火边烤火,又问,“刚刚谁那么缺德?往我头上浇水!” 几人在火边坐下,不答。陶惜年问:“方才你尽看到钱了?” “满地的金银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8 珠宝啊!” “这地方出现的金银珠宝你也敢要?就不怕是妖怪变的?” “我哪想到那么多啊,见了就想捡。你别跟我说你不爱钱。” 陶惜年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安静点,大家都饿了吧,吃干粮。” 他们的水不够,最近很少煮汤煮粥,将干粮烤热,就着水喝了便完事儿。运气好能打个野味,吃上烤肉。没有便只能啃干粮。 陶惜年给高辰拿了一瓶酒,给小黑拿了一块肉脯。今时比不得往日,他摸摸小黑的脑袋,说:“对不住,就只有这么点了。” 不过小黑一点也不嫌弃,吃了个精光,挨在他身边坐着,兴奋地摇着尾巴。 高辰也坐了,坐在元遥身旁。他似乎对陶惜年与元遥都有种特殊的感情,他们两人都很像他的故人。 吃完了烤饼,陶惜年咬着一只冻萝卜,想方才发生的事儿。变成他模样的妖物,感受到了元遥身上挂着的舍利子,这可不是件好事儿。迷城里到处都是妖,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六月和九城算是迷城里比较厉害的,但除了他们,还有别的妖。别的妖,不一定比他们两人弱。 柴火在燃烧,苏还看着火光,似乎还在舍不得他的金银珠宝,一脸的痛心。 “车向导,我们既然已经进了迷城,该如何出去?”陶惜年问,“车向导从前走进来过?” 车安星点头道:“我的确曾经进来过。那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迷城里的妖,也不尽然是坏的,有的只是爱捉弄人。那一年,我在此处与叔伯失散了,走了一整日,饥肠辘辘,有人给了我食物和水,我回头,那人却不见了。后来,我找到了叔伯,其中一个会道法的小叔叔却被妖怪袭击,吸干了精力,虽然人没死,身体却坏了,一直缠绵病榻。那时我才知道,那一日,我有多么走运。” “怎么走出去的?” “那位小叔叔被吸干了精力后,风沙和迷雾就散了。剩下的人,身上没有什么令妖怪感兴趣的东西。” 陶惜年觉得有些不妙。在他们身上,有太多妖怪感兴趣的东西。 比如元遥的舍利子和龙牙,比如他和苏还的道行,车安星的身上,也应该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能走出去么?”陶惜年掏出罗盘,定了位置,指针果然不听使唤,四处乱颤,完全没办法定出方向。 唉,若是能定出位置,那也不是迷城了。 车安星没有答话,整张脸在火光中意外地严肃。过了半晌,他道:“你们几位够强么?够强就杀出去。从此刻开始,我们不能单独行动,每一次行动,至少要两人才行。先歇息吧,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分批出去探路。” ☆、第077章 迷城(三) “苏还, 你不是能御鬼么?就不能使唤一下此处的妖怪?”陶惜年问。 苏还哆哆嗦嗦抬起头, 道:“你开玩笑吧陶道长, 妖和鬼还是有区别的!不过,我在这里也能叫鬼就是了,说不准比别处叫出来的鬼更凶猛呢,嘿嘿嘿。” 车安星道:“陶道长, 你认识这里的妖吧?若是那位肯帮忙,我们大概能出去。” 原来车安星知道云笙的事。陶惜年摇头道:“他不会帮的, 他要帮, 只会帮我。还不如不帮。” 陶惜年送走了高辰和小黑, 上马车准备休息。心下一动, 翻开座位底下的箱子,琴不见了,还有几件云笙留下来的行李也没了。也好,他带走了自己的东西, 物归原主。 陶惜年躺在垫子上, 心想六月在迷城里,当住在何处?这里满是风沙,和巨大的风蚀柱, 满目疮痍, 完全不是住人的地方。或许在某个山洞中?那个叫九城的,应该算是六月的朋友吧,否则不会知道这么多有关六月的事情,甚至还知道他的存在。 山洞外起了雾, 又吹起了风沙。风呜呜吹着,元遥和苏还用柴火和帐篷将洞口抵住,洞内燃了火,很是温暖。就在这危险的地方,陶惜年睡着了,梦见青龙山,还有阿柏。阿柏在箱子里,也在做着梦。等到了高昌,有稳定的水源,他便能继续出来蹦跶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现在是什么时辰?陶惜年不知道。昨日里睡得很早,吃过稍晚一点的午饭,便睡了。原只打算小憩,但可能因为旅途劳累,便糊里糊涂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 他揉了揉眼睛准备下车,却发觉他好像并非睡在马车座位上。他猛地起身,他在山洞里,却似乎并非之前的那个。元遥、苏还和车安星呢,他们在哪儿? 身下是柔软的兽皮,比马车里的垫子还要舒服,他却惴惴不安起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备用符,符纸燃烧,将山洞照亮。山洞挺大,隐隐透出外面的风声。 角落里,传来隐忍的声音,陶惜年走过去,却看到了散着头发的元遥。 “阿遥,你怎么了?”陶惜年急道。 “别过来!”元遥喘息着,似乎很难过。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还好吗?”陶惜年自然不会停下,用一张符变了一盏明灯,放在一旁,自己则到了元遥身边。 元遥在发抖,陶惜年很快就发现了缘由,他右手那串用来封印龙牙的佛珠不见了。阿遥跟他说起过,龙牙是妖邪之物,需要用那串佛珠压着,才不会作乱。 “谁做的!谁把你的珠子拿走了?” 陶惜年握住元遥的左手,脑子飞快转着。难不成就没有别的能压制住龙牙了? “你最好离我远些,我怕我控制不住,会伤了你。” 陶惜年擦去元遥额上的汗,将他搂在怀中。元遥的右手,从手心的图案开始,往小臂不断延伸,爬满了诅痕。这种痕迹越多,元遥便越难控制住身体里的龙牙。 陶惜年迅速翻着身上带的东西,除了几张符,还有点碎钱,别的就没有了。元遥看上去相当难捱,他便只能伏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清心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究竟是谁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将他们带到此处?他在睡梦中,竟毫无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此处了。”片刻后,元遥似乎好了一些,他道,“轮到苏还守夜,我便去歇息,没想到醒来时便在这个地方。手上的珠子不见了,龙牙在作乱。山洞里,还有你,我怕伤了你……” “你不会伤了我的,我给你念咒,一会儿就好了。”陶惜年安慰道,抱紧了元遥,继续念起清心咒。清心咒能压制心魔,元遥听了一阵,靠在他肩上,身体不再僵硬,诅痕似乎也没有再加深。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89 “哈哈哈,有意思。龙牙出鞘,就该见血才是,何必苦苦忍着呢?我给你放了这么大只猎物,忍得很辛苦吧。” 是九城。陶惜年听出了九城的声音,不知他又想耍什么花招。 九城拿着一颗碗大的夜明珠走了过来,说:“猎物,六月既然不喜欢我碰你,我便换个玩法。这茫茫大漠,好不容易来了几个人,怎么着也要陪我玩个尽兴才是。” “你想做什么?”陶惜年怒道,“快些将阿遥的佛珠还给他!苏还和车安星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九城扔下一个盒子,道:“他们啊,当然是在玩别的游戏喽。至于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你们好好商量谁死谁活,盒子里是毒*药。等你们其中一人死了,我就把结界打开,放另一人出去。” 九城的脸上带着放肆的笑容,哈哈大笑几声,向后退去。 陶惜年一脸看疯病人的表情,顺手向他扔了三张爆符。符在山洞中爆开,山石震动,却没有伤到九城。这个山洞是被结界封起来的,他们很难出去。 “阿遥,你还好吗?” 元遥站起身,道:“你站远一些,我试着把结界破开。” 陶惜年点头,向一边退去。元遥终于拿出了即将失控的龙牙,陶惜年发现,此时的龙牙竟是微微泛着红光。一刀下去,山洞摇晃,山石滚落。结界却丝毫不动。 不行,这样会将山洞弄塌的! 元遥也发现了,想收回龙牙,却完全控制不住龙牙的力量。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慢慢变红。陶惜年心道不好,喊道:“阿遥,先别动!”他向四周看去,方才九城走过的地方是封闭着的,他快速移到那处,念了几种解咒,没解开结界。应该是使用了特殊的结界方式。 “你身上的东西还在吗?”陶惜年指的是那枚舍利。 元遥将龙牙插在地上,抚向胸口,解了舍利子,扔给陶惜年。 原来这东西竟还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陶惜年解了他为舍利做的那层封印,往舍利子中灌入气,山洞中瞬间金光万丈。有了金光护体,山洞塌了应该也压不住他跟阿遥。他道:“阿遥,你朝着方才的方向砍,洞若是塌了,我会将你罩住。” 元遥听了,便不再隐忍,尽数将龙牙的力量使了出来。地动山摇,山石滚落。山洞塌了下来,陶惜年抱住元遥,将他揽入怀中。金光在他们身上打下一层保护罩,将他们保护了起来。陶惜年向着山洞一角躲去,山洞塌了一半,这一半却还好着。 元遥累了,靠在岩石上歇息。龙牙的疯劲过去,总算能收回身体里。陶惜年站起身,对着墙壁摸索一阵,结界还是没有破。那结界就在山洞边缘,看得见,摸得着,却砍不断,穿不透。但九城却是穿过去了。 “这结界太结实了,龙牙都没能破开,不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我可能撑不了许久,没有封印,这刀还得发疯。”元遥无奈道。 陶惜年用舍利子之力逼近结界的边缘,那黑色的结界竟然跟着撑大了些许,还是没破。若是再使力,山洞里的石头又要塌下来了。到那时,他们二人将无处容身,只能靠舍利子的金光护着。而他的内丹撑不了多久,他们两人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恶!这究竟是什么怪东西,我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结界!” 他无奈地锤了那黑色的结界,却又被弹了回去,他知道九城就在某处看着,大喊道:“九城,你出来!你究竟有何目的,我们得罪过你吗?” 元遥的额头又开始冒汗,陶惜年蹲下,抱住元遥,道:“阿遥,跟着我念方才的清心咒。多念几遍,一定会有用的。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元遥靠在陶惜年的肩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抱住陶惜年,闭上了眼睛。 “阿遥,你还好吗?”山洞里静悄悄的,阿遥似乎睡着了。陶惜年擦了擦元遥额上湿漉漉的汗水,回忆起书上的几种封印符咒,咬破手指,在他手臂上画了一个,希望能再撑上一会儿。 该怎么办?他们还出得去吗?九城没有拿走舍利子,他所做的一切,只像是跟他们开了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六月在何处?若是六月出面,能制住九城吗? 他摇了摇头,此时此刻,还是休要将生死攸关之事再寄希望于他人身上,不要再想着六月了。一定会有办法的,所有的结界都有解开的办法。 ☆、第078章 迷城(四) 黑夜仿佛无边无际, 陶惜年抱紧了元遥, 两人依偎着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陶惜年被怀中传来的轻微震颤弄醒了。 “阿遥,你好些了么?” “惜年……离我远些……” 陶惜年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元遥一把推开。手中握着的舍利子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隐隐照见元遥赤红的双目。 “阿遥?” 元遥握住右手,尽力控制着自己。陶惜年靠在墙边, 念着清心咒, 然而这次似乎压不住了。他将力灌入舍利子, 准备把结界打开, 让元遥将龙牙的力发出来。只是不知这山洞是否还能承受得住。 疾风般,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陶惜年不可置信地看向元遥,不,这已经不是元遥了, 他的意识被龙牙影响, 做出了违背他意愿之事。 陶惜年握紧了舍利,想将力继续灌进去,胸腔里的空气却越来越稀薄, 他没办法呼吸了。 倏地, 元遥又放开了他,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血的腥味令元遥暂时清醒了片刻,陶惜年叫了一声,用力推开他, 太疼了! “阿遥,你冷静点!跟着我念咒,快些!” 陶惜年将舍利子的结界打开,暂时将元遥挡在外面。元遥那双赤红的双目愣愣看着他,仿佛终于认得了他是谁。 “对……对不住……我已经没办法控制我自己了……” 陶惜年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将衣裳往上拉了拉,这么厚的衣裳也能被咬穿,如果咬的是脖子,他恐怕就要交代出去了。 “阿遥,再坚持一会儿,我们想办法出去。”陶惜年四处观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九城,我知道你在看!你出来!你非要折腾死我们不可吗?”他朝着山洞顶端喊道。 另一边,九城对着夜明珠呵呵发笑,他道:“六月,你不过来瞧瞧?” “九城,方才太过凶险,会伤了潘郎的。”六月站在一旁,眼中的情绪难以道明。有些不忍,却又像在期待着什么。元遥右手的佛珠,正赫然被他抓在手中。 “哟,不是你想看好戏么?是你说想看看他两人之间的羁绊究竟有多深,我才这么做的。你说,他们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0 之间真的有一人选择自己去死吗?” 六月冷冷道:“不知道。你就在这儿守着,若是潘郎有事,立刻将他带出来。至于另一人,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随你。” 九城笑了一阵,又去看夜明珠。陶惜年和元遥隔着那层光墙,在对视。元遥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当他被妖刀控制之时,便向陶惜年攻去,被挡在舍利子的金光罩之外。 陶惜年看着元遥,心中万分难受。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符咒,企图找到能控制住元遥的那个,但他知道,很可能是无用的。 他们在僵持,时间飞快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陶惜年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元遥红着眼睛,盯着着他,也不说话。陶惜年的护身屏障快撑不住了,不知道元遥此刻累不累。 “阿遥,你现在是清醒的么?”陶惜年有气无力道。他口渴了,而且很累。他们这样对着,该有大半日了。时间太漫长,再这样拖下去,他们两人都要累死饿死了。 陶惜年抬了抬手,光慢慢消失。元遥立刻冲了上来,陶惜年拿出一张定身符,藏在身后,打算等元遥过来时贴上,好省点力气。再这样下去,半个时辰后,他就再也没力气打开舍利子的护体金光了。能撑到现在,都是被逼的,平日里绝撑不了这么久。 元遥推倒了他,陶惜年向他张开了双臂,打算抱住他。元遥那双赤红的双目,对上一双黑若深潭的眸子,突然清醒了片刻。他往后退去,退回到角落里。 “阿遥,你醒了?”陶惜年喜道。 “别过来,我会伤了你。”元遥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十分沙哑。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碰擦之声,陶惜年警觉道:“阿遥,你在干什么?” 他想到了什么,朝元遥走去。如果他没记错,方才九城好像正是将盒子扔在了那处。 “别过来!” “你干什么?你可别吃九城给的东西,谁知道那是什么!” 空气中传来盒子落地的声音,陶惜年犹豫了一瞬,立马冲了过去。元遥正将药含在口中,陶惜年脑子一懵,凑了过去,与元遥滚成一团。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咬下了一半,吞了下去。 两人坐起身,都有一瞬间的惊诧。元遥怒道:“你做什么,快吐出来!” 陶惜年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他道:“这玩意儿入口即化,我哪吐得出来?阿遥,你这会儿是好点了?” 元遥道:“恐怕是快力竭了,因此龙牙安静了些许。” “我们两人都要死在这里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吗?”陶惜年打趣道,“唉,可惜阿柏真的要留在这西北之地了,不知苏还他们还能活着吗?若是活着,可以将阿柏带出去。” 元遥靠在石壁上,道:“有种不甘心的感觉。不过,若是能与你在一起,死也无所谓了。” 虽然陶惜年一点也不想死,但眼下似乎没得选择。他靠近了些,抱住了元遥,道:“就这样抱一会儿吧,什么也别想了。”他觉得眼皮很沉重,也不管元遥是否还要发狂了,反正都要死了,也不在乎早那么一点。 元遥回抱了陶惜年,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陶惜年原本可以回南梁的,却陪着他到了大漠,还要赔上性命,这都是他的错,他对不住他。但真的到了生死关头,这一切仿佛不必再说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饥饿交加的两人依偎着,再度睡了过去。 陶惜年是被下腹的燥热弄醒的,他诧异地发觉,自己竟起了强烈的反应。这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弄得他几乎要失控。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他坐了起来,突然意识到,九城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是春*药! 他逡巡四周,企图发现九城的痕迹。他一定在看,以一种看好戏的心情,他在捉弄他们。 就在此时,元遥醒了,他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又慢慢变得赤红。 “阿遥,你还好吗?能听得见我说话么?”陶惜年喘息着问道,他觉得浑身燥热,就快控制不住。 元遥没有说话,疾风般扑倒了他,盯着猎物般看了他一阵,低头舔了他的颈项。 陶惜年浑身一阵酥麻,打了个颤,与元遥缠成一团,两人都失智般扑向对方。 不觉间,衣衫剥落,他们扯着对方的衣物,都想强占对方。 从夜明珠里看到一切的六月,发现了二人的不对劲,他怒道:“九城!你竟然给他们吃那种药?快去将潘郎带出来!” 九城哈哈大笑:“既然他们都愿意为对方去死,给他们一个快乐的机会,不是挺好么?六月,我看你就挺多余的,这一世,你成全他们算了。” 六月脑中一片混沌,道:“你不去,我去!” “哎,怎么能破坏别人的好事儿呢。”九城拉住了六月的衣袖,眼中精光闪过,“今儿个,我就要让你在此处,看他们做到最后!” 陶惜年回过神来,上身衣裳还在,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掉了,下身凉飕飕的。元遥的衣衫也不整齐,被扯得凌乱不堪。 他想起袖子里的定身符,将符拿了起来,元遥却突然发力,将他面对墙压住了。陶惜年被迫跪在地上,双腿分开,膝盖刚好顶在石壁上,整个人往墙上贴。双手被举到头顶,元遥的力气太大了,他根本打不过他。他手腕一疼,定身符飘落在地上。 元遥挤进他双腿间,陶惜年清醒了几分,发现他以目前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劲。前方是冷硬的墙壁,往前挣扎无无用,往后却又被元遥抱住,根本挣不开。 “阿遥,别这样!放开我!” 身后的元遥没有说话,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戳了几下,便生生将自己顶了进去。指路围脖。 时间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在一个挺身后,饥饿交加的他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他觉得自己要死掉了。这么个死法,也太难看了吧,他自嘲道。 ☆、第079章 迷城(五) 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 唤起了遥远的记忆。是谁?陶惜年追着那背影跑去, 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寻找某个人许久,终于找到了。然而当他伸出手,那影子却在他面前消散无踪。 陶惜年醒了,浑身都在疼, 下身仿佛被劈开过一样,火辣辣的。原来他没死。他回忆起昏倒之前发生之事, 气不打一处来。本该你侬我侬十分美妙之事, 竟成了这样, 半条命都要没了。 空气中传来噼啪声响, 是火在燃烧。陶惜年转身,元遥坐在火堆旁,看他的眼神十分愧疚。肩膀上被咬出来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嗅到了伤药的味道, 至于下面, 大概也上过药了。原来元遥身上竟还带着伤药。 元遥见他醒了,抱着他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1 坐起来,道:“你怎么样了?” 陶惜年憋了半天, 一肚子的怒火, 红着脸骂道:“元遥,我操*你大爷!你对我也太狠了吧!” 元遥安静了一会儿,道:“我大爷早就死了。” 陶惜年:“……” 他们还在山洞中,但结界似乎已经没了。陶惜年摸到元遥的右手, 问:“龙牙怎么不作乱了?” 元遥道:“很奇怪,自从我醒来后,它还没作乱过。我想,恐怕是……” “懂了,不说了。”陶惜年连忙道。龙牙这种阴邪之物,力要发出来才能安静片刻。除了挥刀斩杀猎物,恐怕还有欲望的宣泄。元遥在他身上折腾了那么久,宣泄够了,龙牙大概也就安静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到九城了吗?” “没有,结界好像没了,但山洞塌了一半,我不敢轻举妄动,先等你醒了再说。” 肚子传来咕咕之声,陶惜年叹了声,道:“我没力气了,饿都要饿死了。” 元遥抱紧陶惜年,道:“我们不会死的,能活着出去。”他站起来,抽出了龙牙,熟悉的淡蓝色光芒充盈着他们的视线,轻轻一挥,山石滚落,元遥将龙牙收了回去,将碎石移开,露出一个洞口。 陶惜年奇道:“这龙牙还真安静了,稀奇。”他撑起身来,下身传来撕裂的疼痛,不禁微微变了脸色。 元遥已经给他重新穿好了衣裳,他们两人的衣裳早就在打斗中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了,只能套上勉强御寒。 元遥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从洞中走了出去。外面竟是难得的晴日,风沙也不大,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很温暖。陶惜年瞧见,自己的衣衫下摆竟沾了不少血迹,他眼前一昏,也不知下面究竟伤成什么样了。想及九城,陶惜年咬牙切齿,那妖物定是躲在暗处看了个爽快,若他逮着他,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你可认得我们是从何处来的?”元遥问。 陶惜年向远处望去,虚弱地摇了摇头。身上没有罗盘,辨认不了方向。 元遥转了一阵,道:“我们往南试试。” 陶惜年问:“你抱着我不累么?我可不轻。” “你现在不便走动,我能抱得住。” 元遥抱着陶惜年走了快半个时辰,竟真的找到了他们原先停留的山洞。山洞中车马骆驼还在,苏还和车安星不见踪影。不过此时的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另外两人。 元遥将陶惜年放在马车垫子上,拿了水给他喝。陶惜年喝了大半壶才停下来,舔了舔嘴唇,倒在榻上歇息。他们很危险,九城和别的妖物随时可能找上门,但此时此刻,他太累了。 他从锦袋里拿出几张符,飞出,贴在四周,防小精怪。然后翻出一套干净衣裳,哆哆嗦嗦地换。 元遥生了火,在火上架起铁锅,好像在煮粥。陶惜年换了衣裳,觉得下身不适,非得洗洗不可。他撑着身子踉跄着下了马车,从水箱里弄了一瓢水,用巾帕沾了,哆嗦着向那处擦去。 手被突然握住,陶惜年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怒道:“你……你过来做什么?快去做饭!” 元遥将他一把抱起,抱回了车上,说:“你看不见,弄不干净。” “喂,下去!”陶惜年推开元遥,“我自己弄就行了,你别看!” 帘子被放下,元遥走了。陶惜年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闹了个大红脸。哎,这也太尴尬了。巾帕被元遥拿走了,陶惜年无奈地只好先翻箱倒柜地找药,刚找到药瓶,元遥却又回来了。 “你又怎么了?拿点水给我,我自己擦擦就好。” “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我来弄吧,此处荒无人烟,若是没处理好伤口发炎,便难办了。” 陶惜年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可这着实太羞人了。元遥不顾身下人的挣扎,将陶惜年按在榻上,分开他的双腿,用巾帕擦去腿根上的血迹。水是温暖的,原来他方才是去烧水了。 陶惜年扑在榻上,狠锤了身下的垫子,道:“元遥!我现在心里憋着一通火,快气死了!” 元遥的动作慢了下来,道:“是我对不起你,等你好了,要我怎么赔罪都行。” 伤口的结痂被水化开,有点疼。元遥换了两次水,总算将伤口清理好了,又换了药。陶惜年的脑子混沌一片,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已然没了脾气。 正要穿上裤子,元遥道:“你等等,膝盖上还有伤,肩膀上的伤口,也该换药了。” 陶惜年只好艰难地斜斜坐着,等元遥给他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他们在山洞里根本不叫交欢,简直是在打仗。这一仗下来,他被虐个半死,太惨了,谁让他力气没有元遥大呢。若是身上带够了法宝,或许能压制住元遥。若他在上面,元遥应该不会比他现在惨,毕竟嘛,他力气没那么大,呵呵。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元遥端了一碗热粥过来,道:“快喝吧,一定饿坏了。” 陶惜年是饿坏了,简直前胸快贴到后背,对着热粥吹了两口气,便狼吞虎咽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在车中相对而坐,才留出点脑子想别的事情。陶惜年道:“他们两人去哪儿了?不会也跟我们一样,被关在某个山洞里,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结果其中一个人吃了春*药?太可怕了,不敢想象。” 苏还和车安星?元遥想了想,也觉得太过奇特,道:“最好不是。我们在之前的山洞里,应该待了将近两日。若是他们与我们同时消失,那也该去了两日。人不吃不喝,只能坚持七日左右。等明日天亮,我出去找人。” 陶惜年摇摇头,道:“这里全是妖物,没准有几只就一直盯着我们呢,自顾不暇了。先等一晚,明日我与你一同出去。” “你的身体……” “你不能一个人出去,我们分开,说不准就再也见不着了。” “好,明日我背你出去。” “龙牙怎么办?我们还得找到九城,将你手上的珠子要回来。九城,说不准比六月厉害,我们恐怕打不过。”陶惜年担忧道。 只宣泄一次是不可能让龙牙永远安静的,若元遥下回还像山洞里那样,他的小命差不多得交代出去了。他不想再来一次。 元遥将袖中的匕首递给陶惜年,道:“我若是再像之前那般折腾你,你便杀了我。” “谁要杀你?”陶惜年将匕首扔到一旁,“我还没上你呢,你说过要给我赔罪的!” 元遥沉默了一阵,道:“等你好了,随你。” 陶惜年愤愤躺下,拉了被子盖上,准备睡觉,突然又有几分兴奋。若是能对阿遥为所欲为,他这份罪倒也算没白受,嘻嘻。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2 作者有话要说:  嗯,难得的加更哟~ ☆、第080章 迷城(六) 陶惜年睡了, 元遥静静看着他的睡脸, 拂去他额前几缕乱发。这一刻, 他无比希望他们两人一直走下去,顺利离开迷城,走遍千山万水。 陶惜年醒来的时候,元遥离他很近很近, 二人肌肤相贴,紧抱在一起。他动了动,觉得有东西顶在他大腿上。 唉, 都习惯了, 可这次似乎不好再放任,若是龙牙疯起来, 阿遥又要失控了。 元遥也醒了,抱着陶惜年,没有动作。陶惜年心下一横, 反身握住那物, 决定先给他解决了再说。 元遥一愣,也握住了陶惜年的, 陶惜年涨红了脸,道:“你做什么?我……我不用……嗯……” 两人都没再说话, 轻轻喘息起来,释放在彼此手中。 “这样,龙牙该不会失控了。在珠子找回来之前,你若需要, 可别憋着,万一失控,我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出去了。” 元遥道:“不会再有下次,我不能让你受伤。” 山洞外,风沙又开始肆虐,陶惜年问:“天已经亮了么?” “该是天亮的时候,但今日起了风沙,天色很暗。” “这样的天气,很难出去寻人。若要找他们二人,又该往何处找?”陶惜年拿出两张符,“我先用符纸试试。” 他用符变出两只鸟儿,扑着翅膀出了山洞。但愿它们能在风沙中发现苏还和车安星。 “等风小一些再上路,此时出去太过凶险。” 元遥听了,继续躺着,道:“我第一回见你,便觉得仿佛曾经在何处见过。” “嗯?” “你的眼睛,真美。” 阿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陶惜年微微红了脸,气氛有些暧昧。明明阿遥的眼睛才美啊。 简单地吃了一顿,等风沙声小了,陶惜年撑起身,道:“我们去找苏还和车安星。” 他拿上锦袋,撒了两粒黄豆,叫出了高辰和小黑。几日不见,小黑兴奋地围着他叫唤。陶惜年找了苏还和车安星的衣裳,给小黑闻了闻,说:“小黑,给我们带路。” 小黑冲了出去,陶惜年有些吃力地走了两步,擦了擦额上的汗。 元遥道:“我背着你走。” “不成,这样太慢,跟不上小黑。我御剑,你站上来。” 天色是昏黄的,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远处是一大片耸立的风蚀柱,透着诡异。风吹过风蚀柱,发出呜呜声响,仿佛是众妖在呼喊。 陶惜年乘了桃木剑跟上小黑,高辰在下面追赶,一个时辰后,他们在一个沙堆后看到了苏还。 苏还坐在沙堆里,正将沙子往头上浇,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将沙子当成了水。 陶惜年蹙眉道:“他以为自己在沐浴呢?” 他们在苏还面前停下,陶惜年摇了摇苏还,没反应。学着车安星的法子,给他头顶上浇了点水,没反应。 苏还脸色木然,嘴唇干裂,显然很久没喝水了。陶惜年将水壶递给元遥,道:“阿遥,先给他喂点水再说,再这样下去,他该渴死了。” 元遥将水灌进苏还口中,苏还却突然立了起来,“呸”了一口,道:“沙子!” 陶惜年在袋子里抓了一点米,对着苏还撒米念咒,苏还仍是浑浑噩噩,神色涣散。 末了,他叹了一声,道:“他暂时无事,我没办法把他的魂唤回来。高将军,麻烦你先行将他送回洞中。等我们找到了车安星,再回去想办法。” 高辰抱着苏还回山洞,小黑汪汪叫了几声,继续往前跑。陶惜年继续御剑,带着元遥在后面跟着小黑。起风了,沙子打在他们身上,有些疼。陶惜年微微念咒,用一张符纸变了个半透明的罩子,挡住了风沙。舍利子他不太敢用,怕招来妖怪。 直到快天黑,小黑在一个巨大的风蚀柱前停下,委屈地转了几圈,嗷呜两声。 “怎么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啊。”陶惜年道。 “车安星应该是曾经到过此处,留下了气息。从这个位置开始,就再也找不到他的气息了。” 小黑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应和。 “嗯,它好像是这个意思。此处,是车安星最后所到之处。” 陶惜年围着那巨大的风蚀柱绕了一圈,没发现异样。但此处绝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恐怕藏了什么秘密。难不成是用了什么阵法?他试了几种解法,石柱毫无反应。 天色暗了下来,再下去天就要黑了。就着昏暗的天光,陶惜年绕着石柱细细查看,在一处隐蔽之处,发现了一个阵法,这阵法他曾在师父给的书中见过。他试着翻转法阵,一阵光芒过后,眼前景色突变。元遥猛地拉住他的手,两人被卷了进去。 小黑被留在原地,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知所措。绕着石柱叫了一阵,只能在原地等待。 华灯初上,打扮各异的人群走在街头巷尾。陶惜年与元遥定了神,陶惜年问:“这是什么地方?” 元遥看了一阵,道:“此地与敦煌有些相似,但胡人更多一些,看穿着打扮,像是高昌人。” “高昌人?”陶惜年在街边听了一阵,没人说北语,全然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此处似乎不是幻景,是真的。方才那风蚀柱,似乎是通往这个世界的阵眼。我们去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慢慢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一个卖绸缎的年轻汉人商客。陶惜年用北语问:“小兄弟,你是汉人吗?” 那年轻商客抬起头来,道:“是啊,这位贵客可要买东西?” “我想问问,此地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二人走岔了路。” “你们竟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个小镇了。这里是伊吾戍,再走几步就到高昌了。” “伊吾戍?”伊吾戍,正是大魏离高昌最近的一个小镇。 “你们从敦煌来的吧,想去高昌?那就没走错。若是想去别的地方,那你们这路,就走偏了,呵呵。” 陶惜年与元遥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几分惊诧。这阵法,竟是通向伊吾戍。若他们能从这个阵法出去,就省了大半的路程。不过,这阵法,究竟是谁做的?会是迷城里的妖吗? “小兄弟,再问你一件事,今日可曾见过一个二十来岁棕色头发绿眼睛的男孩子。” 那年轻人朝一旁看去,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胡儿,道:“伊吾戍这地儿,棕头发绿眼睛的可不少啊,见过好几个呢。” “谢了,我们再找找吧。” 两人告别汉人小哥,走在伊吾戍的街头。天色暗了,但来往商队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3 络绎不绝。有高昌人,吐谷浑人,还有更远的西域商客。 “我背你。” “不用,还能走。” 元遥蹲下,道:“你不上来,我就要抱着你走了。” 元遥坚持,陶惜年无奈地趴在他背上,道:“这样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若是别人多事要问,便说你腿伤了。” “你说,那里为何会有一个通往伊吾戍的阵法,难不成是九城或者六月他们为了出迷城而设置的?” “先找车安星吧,若是能找到他,说不准便能知道了。小黑的鼻子很准,车安星就是从石柱消失的,他一定跟我们一样,在伊吾戍的某个地方。” 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陶惜年道:“阿遥,那边!” 元遥快速跟了上去。那个身影不是车安星,但却像另一个人。两人跟了快一刻钟,影子在一间大宅子前停下。院子是典型的南梁风格,修葺得十分雅致,在这西北边陲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那影子转过身,狐狸般狭长的眼睛透出狡黠的光,他嘴角上翘,道:“两位,欢迎来我的庭院做客。” 陶惜年惊道:“九城!” 元遥定住不动,九城也不动,过了一阵,九城抚掌笑道:“来了便是客,两位快快请进吧。我这里,有上好的蜀中茶和葡萄酒,想喝什么便能喝什么。还是说……你们不敢进?” 两位侍女开了门,元遥与陶惜年犹豫了一阵,陶惜年轻声道:“进吧,反正最坏也不过如此,放我下来。” 元遥将陶惜年放下,两人进了庭院。这院子与南梁显赫之家并无多大区别,建得相当华丽。二人在厚垫子上坐下,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上糕点和美酒。 九城见陶惜年有些行动不便,打趣道:“看来你们在山洞中,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日,用不用再回去住上两日?哦,差点忘了,洞已经塌掉了。不过我还有别的洞窟,可以借给你们。” 陶惜年忍住怒火,笑道:“九城真是好兴致,看得很起劲吧,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生出这般兴致?我医术很高的,可以帮你治治。” 九城听了倒也不脑,哈哈大笑道:“这就不必了,我好得很,你若不信,我可以跟你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更,明天请假……orz…… 某人手头上还有点事情,明天很可能做不完,后天正常更新。如果有时间,会补回来…… ☆、第081章 伊吾戍 元遥变了脸色, 陶惜年连忙按住元遥, 回道:“呵呵, 我可没那个兴致。有件事儿倒想问问你,与我们同行的车向导,你弄到何处去了?” 九城微微一笑,反问道:“人不见了?那可能是被别的什么妖吃掉了吧, 毕竟,迷城里的妖怪,不是个个都像我这般风雅呢。” 陶惜年:“……” 见陶惜年和元遥都不动桌上的东西, 九城又道:“怎么不吃?我招待你们的, 可都是好东西呐,放心, 没毒。” 陶惜年料想不会有毒,肚子也饿了,便随意拿上一块糕点。咬开, 竟然与建康城里的糕点铺味道差不多。 “车安星你不知道在哪儿, 阿遥手上的那串珠子总在你那儿吧?” “哦,那个啊, 你们现在不是用不上吗?送给我算了嘛。”九城满不在乎道。 陶惜年正要发作,却有一人到了几人近前。陶惜年定睛一看, 正是六月。他还穿着单薄的白色衣衫,仿佛此时还只是天气刚刚转冷的深秋。他的手中,正握着元遥的佛珠。 “六月?你……” “还给你们,不逗你们玩了。”说罢, 面无表情地将珠子抛给元遥。 “是你做的?”陶惜年问。 六月沉着脸,道:“我与九城一同做的。原本只想试试你们会不会为对方送上性命。药是九城放的,后来的事情我没料到。” 陶惜年愣了一会儿,竟不知该说什么。在山洞里,他可是受了天大的罪。不过,这实在是难以启齿。 “你们走吧。此去高昌,越过国境便是,若要去高昌王城,还有十来日的路程。路途艰险,祝你们一路顺风。” “哎,人家刚来,就赶人走,多失礼呀。”九城笑道。 “快走,九城很危险。”六月面色严肃。 陶惜年想了想,站起身,道:“这便告辞了。”说罢,便拉上元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城慢腾腾地喝了一小杯葡萄酒,抬起头来,笑道:“为何冤枉我?明明危险的是你呀。六月,你还没死心吧,脑子里想了什么好玩的点子,提前跟我说说,我也好跟着你去看个热闹。” 六月沉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九城,上回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哟,赖我啰?我可是好心成全有情人啊,哈哈哈。” 六月站起身,道:“你的品位,还是多年如一日地糟糕,告辞。” 陶惜年拉着元遥出了院子,心急火燎之间,居然忘了疼。元遥抱住陶惜年,道:“停一会儿,我背你。” 陶惜年长出了一口气,趴在元遥背上,说:“我们现在可千万不能跟他横,还是尽早前往高昌,完成任务再说。”他看向黑漆漆的深巷,不见人影,夜已经深了,“车安星究竟在何处?若是找不到他,该怎么办?” 白色的鸽子扑闪着翅膀飞过,陶惜年定睛一看,这不是他放出去的寻人鸽么?他连忙叫元遥跟上去,鸽子飞去的地方不远,正在这所大宅子相隔不远之处,他们看到了披着斗篷的车安星。 “你们来了。”车安星看到他们,面色沉静。鸽子停在他肩膀上,再次化作了符纸,缓缓飘落。 “车向导,你没事儿吗?”元遥问。 “无事。你们也发现了风蚀柱上的阵法?” 陶惜年道:“是,小黑察觉到你在那根风蚀柱前消失,我查看许久,发现那柱子上设有阵法,便跟了过来。” “我是跟着一个男人过来的。他在那处消失,我发现了柱子上的不寻常之处,又恰巧懂得一些阵法,便过来了。没想到,此处竟是连着伊吾戍。若是能从阵法过来,可省去不少路程。” 陶惜年大概知道他是跟着谁过来的了,多半正是九城。迷城里是妖的地盘,成日里风沙肆虐,不怎么好住,他大概是住厌了,因此弄了个阵法通向较近的伊吾戍,并在此处盖了宅子,以供玩乐。 “车向导无事便好,我们先行回去,把苏还和行李都带过来。” “陶道长,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4 你是受伤了吗?”车安星问。 陶惜年这才反应过来,他一直在元遥背上,当即脸色通红,幸好夜深了也看不清楚。 “嗯,他扭了脚。”元遥答。 “呵呵,真是不凑巧啊,在这种时候扭到脚。车向导,我们回吧。苏还受了蛊惑,撒米念咒都没用。他把沙子当成水,把水当成沙子,也看不见我们。不知你可有解开蛊惑的办法。” 车安星慢慢跟着他们往回走,道:“这我见过,我小叔教过我一种解法。” 回到他们刚来的地方,陶惜年催动阵法,几人回到了迷城。天已经黑了,夜晚的迷城风沙漫天,沙子打在人身上,如铁沙一般,生疼。陶惜年用了符咒,挡住风沙,乘了桃木剑,将元遥和车安星都捎带回了山洞。 高辰和小黑已经不见了,山洞里只剩了苏还。他痴痴地坐着,旁边也没有火堆,很是可怜。陶惜年点了火,山洞渐渐温暖起来。车安星念了解咒,苏还突然醒了一般,呸呸两声,骂道:“谁给我灌了沙子!” 元遥给他递去水壶,道:“你自己吃的,你把沙子当成水,在沙堆里洗澡呢。” 苏还咕咚咕咚灌饱了水,站起身来,跳了几跳,果然蹦出不少沙子。他想起什么,道:“难怪了,我就觉得不对劲啊,怎么突然就到了湖里呢。哎,我突然好饿,要饿死了。” 陶惜年道:“苏还,你的心可真是够大的。幸好你遇上的妖只是逗你玩,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瞎说,我怎么会死呢,我如果死了,恐怕会变成这迷城里最大的妖王。谁捉弄我戏弄我,我能叫出成千上万的鬼来对付他。” “你就逞能吧,赶紧吃点东西,收拾行李,我们连夜出发。” “连夜出发?” 陶惜年慢慢收拾着行李,这个时候,阿柏的重要性就显出来了,平时大都是他跟元遥在收。少了一个阿柏,收东西的速度就慢了。 “我们发现一处阵法,可以直接通向伊吾戍。从阵法处走,能节省大量路程,也能避免跟迷城里其他妖物继续接触。我们人多,行李也多。光是人也就罢了,还不是很惹人注意。但这么多骆驼和马同时出现在小镇上,如果是白天,很容易被人看到,被当成妖怪就不好了。所以……还是趁着晚上过去,免得被人瞧见。” “陶道长,你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行动不便似的。” “他扭了脚。”元遥再次重申。 “哦……”苏还应了一声,不说话了,将饼在火上烤热,大口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抱歉,今天晚了一点~ ☆、第082章 王都 几人收拾好行李, 赶着骆驼和马, 冒着风沙往阵法处走。乌云蔽月, 风沙漫天,几人艰难地走了一阵,终于到了法阵所在之处。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未竟未遇见妖物。陶惜年想, 或许是他贴在车马上的驱妖符起了作用。 将行李和马匹骆驼都集中起来,转动阵法,眼前情景突变, 已是到了伊吾戍。到达之时正深夜, 几人找了一处客栈歇息,这一次, 他们不敢多做停留,第二日一早便出门采买,花了半日做准备, 在傍晚闭关之前上路, 一路西行,进入高昌境内。 赶路的滋味不大好受, 陶惜年身体好了不少,但马车颠簸, 总是不大舒坦。放慢了行车速度,如此,数日之后,终于到达高昌王城。 令陶惜年意外的是, 此处虽然也很寒冷,却比敦煌和伊吾戍暖和,城市十分繁华,西域胡商与天竺僧侣纷至沓来,中原客商众多,贸易往来频繁。人们穿着打扮比较讲究,服饰花纹艳丽,街边小吃看上去也很好吃的样子。 这里盛行佛教,佛寺林立,路上有不少僧侣,也有摩尼教和景教徒,陶惜年甚至看到了几个穿道袍的道教徒。看来,中原的道家文化,也传到了此处。 而且,此处似乎没有想象中缺水,他看到了不少高大的树木,路过的百姓家门前,也都有水井。 元遥很快找到了当地官府,出示文书凭信,管事人见了凭信,将他们一行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驿馆。 到了高昌,陶惜年心里便踏实不少。他们要在此处待上好一阵,短时间内不用在路上颠簸了。等过了年,天气好些,他们才回洛阳去。 北魏来的使臣,所住之处自然是最好的。他们的房间,都很宽敞,装潢也很华丽。陶惜年左看右看,觉得此处的内饰虽与南梁北魏都有所不同,却也有相似之处。房间里甚至摆放了四书五经一类,他随意翻了一本,斜躺在床上,惬意地看了起来。 元遥和车安星在外面同管事人说着什么,他听不懂,似乎是他没听过的语言,车安星在翻译。他么,就乐得清闲,先歇息了。 等车安星给元遥翻译好了,他就指望着车安星帮他去当一回翻译,找人给他弄点洗澡水过来。 叩门声传来,陶惜年下去开门,来的人是苏还。他似乎也是无聊透了,所以来找他聊天。 “陶道长,这里人说话都叽叽咕咕的,听不懂,没意思。你能听懂吗?” 陶惜年摇头道:“我要是听得懂那就奇了。” “要不,弄点水,把那只小妖精放出来吧。” 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陶惜年道:“我正准备让阿柏出来,不过这会儿车安星正忙着,没人听得懂我们说话。咱们剩的水不多,不够阿柏用的。” 苏还木然着点了头。 如是过了一阵,元遥和车安星忙完了,几人汇聚一堂,被请去吃了顿大餐。吃饱喝足,跟车安星提起此事,终于如愿以偿。 他沐浴过后,又有人送来一缸温热的水,陶惜年把阿柏泡在一大缸水里,过了半晌,水渐渐消了下去,一个□□的绿眸少年便出现了。陶惜年给他披上外套,阿柏睁大了他的绿眼睛,兴奋得满屋子乱窜。 “道长!我又活过来啦!这里就是高昌吗?跟咱们南梁还有魏国都不一样呢。” 阿柏开了窗,外边走过几个穿着异服的侍女和侍从,他盯了一阵,道:“他们穿得衣裳也跟咱们不大一样。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啊,方才竟然忘了给阿柏留点吃的。 “我们方才吃过了,还有一阵才到晚膳时间,你就先吃点干粮吧。我去找车安星,让他去厨房里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陶惜年出了门,阿柏抖了抖身上的水,翻箱倒柜地给自己找衣裳。唉,他的衣裳就那两身,从前穿的大多是陶惜年给他变出来的,是时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5 候做套新衣裳了。 “小妖精,多日不见还是那么丑。” 苏还的声音幽幽从窗外传来,阿柏猛地回头,关上了窗。 “呀,险些夹住了我的鼻子!” “活该!夹死你!” 陶惜年端着热乳酪和烤饼烤肉回来,看到了站在房外的苏还,奇道:“苏还,你在这里做什么?等阿柏吗?” 苏还咧嘴道:“等你!” 陶惜年懒得理他,径直进去,给阿柏送了吃的。苏还跟在陶惜年身后进来,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坐着。阿柏饿极了,毫无吃相地大吃大喝。 “出去走走?”是元遥的声音。他已经换过衣裳,专程过来找陶惜年的。 陶惜年将他拉进房间坐着,道:“等阿柏吃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苏道长,你要去吗?” 苏还道:“当然去,不去我一个人留在此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无聊死了。” 阿柏鄙视地看了苏还一眼,又对陶惜年说:“道长,我想做身新衣裳!” 陶惜年这才想起此事,上回阿柏化了形他便想给他做衣裳,不过没过多久阿柏便休眠了,中间经历了不少事情,他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好,我们先去街上找家裁缝铺瞧瞧,不过在高昌城里做衣裳,恐怕只能做当地式样了。” “当地式样也好,我看他们的衣裳挺漂亮的。” 陶惜年笑道:“等你从高昌回了北魏,大家都以为你是个西域来的胡儿了。” 阿柏低头吃肉,伸着袖子揉了揉眼睛,他的一双绿眼睛,的确像胡人。 陶惜年问元遥:“高昌王何时会接见你我这帮魏国使臣?” “驿站管事已经传上去了,说可能是三日后,还说国主一定会尽心招待我们,要花点时间准备,让我们这几人先四处游玩一番,所有的花费他们出。” “哇,真阔气,若我们要去喝酒,逛窑子,买珠宝,他们也出钱?” 陶惜年看着元遥沉默的脸色,连忙道:“呵呵,开个玩笑嘛,不会去逛窑子的。” “知道。你头发没干,我帮你擦。” 房间里有炉子,很温暖。元遥很自然地帮陶惜年擦头发,苏还盯了一会儿,又转过头盯阿柏,一脸的无聊。 阿柏有些奇怪,边吃饼边看许久不见的陶惜年,他睡了才没过多久,陶惜年和元遥好像比之前更要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昌在今天的吐鲁番附近,古代的时候(至少唐代以前)那里河流什么的还挺多的,是一块沙漠绿洲,挺富庶的地方。 ☆、第083章 尊者 在街上, 阿柏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 陶惜年找了一间衣料铺, 铺子里有成衣。在一堆成衣里挑选了一阵,觉得其中一套的大小阿柏正合适,便让阿柏试了。阿柏穿上新衣裳非常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这件好吗?” “好, 我喜欢。” “再挑块料子,让他们给你量量身段。” 阿柏从花花绿绿的布料里选了一块绿色的,陶惜年让车安星问了价钱, 便要付钱。没想到, 跟在他们身后的驿站小官先行一步将钱付了。 陶惜年奇道:“还真的买什么都给钱啊?” 陶惜年走了一路,阿柏见什么都喜欢, 陶惜年便给他买了各式各样的吃的,还有几样孩子玩的小玩意儿。准备付钱的时候,那小官都抢着付了, 生怕招呼不周。 付多了, 陶惜年也觉得不好意思,幸好他们买的,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阿柏的衣裳稍贵一些, 但也不过一两银罢了。 “这高昌王很阔气呀,咱们买什么都给花钱吗?”阿柏笑得一脸灿烂。 “嗯,大概吧。不过咱们还是少买点东西,毕竟回去的时候还要带着, 麻烦。” 阿柏点点头。 高昌王城中寺庙林立,规模比南梁与北魏都更为宏大,佛塔高耸,寺院的钟声不绝于耳。在一间寺庙旁,车安星停下了脚步,对元遥说了几句,便进了巷中。 “怎么了?”陶惜年问。 元遥站在原处,道:“我们在这里等他。他说,那个人,好像就在此处。” “哪个?” “可以让人看到前世的人。” 陶惜年的心猛地跳动了两下,有些不安,也隐隐地生出几分期待。若真能看到令他自愿变成煞星的人,倒是了了他的一桩心愿。但他又告诉自己,前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看到了又能怎样?已经是前尘旧事,早该忘怀了。 “我……我不用看的,我们走吧。” 元遥拉住陶惜年的手,道:“既然来了,有这个机会,去看一看吧,也好了却一个心愿。看到了之后,要告诉我,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车安星很快从巷中出来,道:“尊者说,他想见一面再决定是否作法。毕竟,有的人是没有前世的。” 陶惜年犹豫着没动,元遥揽住他的肩膀,轻推了他,道:“去试试,去试了,便不用挂在心上了。” 阿柏也道:“道长,多有趣呀,我也想去看看。我是没有前世的,可你有呀,我可想知道你前几世发生了什么。” 陶惜年确实把这件事情挂在了心里。虽然几辈子前的事情早已过去,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但能看到前世,对他来说,依旧很具有诱惑力。他迈开步子,往深巷走去。 深巷通往寺院的后门,从小径走过,经过几位守门的僧人,到了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 其余人都被守门僧留在外面,陶惜年独自走了进去。漆黑的房间里点了数盏油灯,后面供奉了诸天神佛,每一尊佛像前,都点了一盏小小的莲灯。但不知怎的,房间里总是有种很暗的感觉。 矮桌前端坐着一位年老的僧人,听说他已经超过百岁了。陶惜年不会胡语,正愁着没法交流。那僧人向他微笑着伸出手,示意他将手放在矮桌上微微发光的琉璃球上。那琉璃球足足有碗大,微微发着蓝光。 陶惜年伸出手,将手覆在琉璃球上。在那一瞬间,琉璃球的光芒似乎变得耀眼了些许,高僧微笑着点头,意思似乎是说他可以看到前世。 僧人说了两句陶惜年听不懂的语言,见陶惜年疑惑着,便叫了守僧的名字,将方才的话语复述了一遍。不久后,门外传来车安星的声音:“尊者说,他能助你看到前世。” 陶惜年道:“前一世我已知晓,我想看的,是三世前的我。” 他心中很疑惑,这僧人真的能帮助他准确地看到他想看的那一世么?会不会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6 只是骗人的把戏罢了? 车安星对门前的守僧说了几句,那守僧又对高僧传了话。高僧颔首,伸出手,按在陶惜年的手上。 灯灭了,风声四起。眼前除了琉璃球的光芒,其余的都看不见了。陶惜年看向那琉璃球,在尊者的指导下,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他看到一个少年,骑着一头毛驴,戴着斗笠,面带微笑,沿着山谷的小路,下了山坡。 那少年大约十七八的年岁,面容稚嫩,看上去天真无邪。他吹着笛子,引来了无数鸟儿应和。 少年沿着小路出了山谷,山谷外,一个身穿黑甲的男人骑在马上,似乎在等人。 陶惜年瞳孔突然放大,这人他认得,正是高辰。还活着的高辰。 没想到,他们在几世之前,竟是认得的。 少年出了山谷,高辰下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请问阁下是南陵真人的高徒吗?” 那少年停下,笑道:“正是,你就是等我出山的人?” “在下高辰。” “我叫道林。” “小师父请随我去,太宰在等你。” 陶惜年漂浮在半空,静静地看着三世之前的自己和高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为何偏偏是高辰? 画面一转,道林随高辰来到军中。天气似乎变凉了,他们身上的衣裳慢慢变厚,道林在军中最先认得高辰,二人关系变得要好起来。 陶惜年看着欢笑着的二人,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深厚情谊,嘴角不觉间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看服饰,高辰与道林所处的年代,恐怕正是一百五六十年前,五胡乱华入主中原之时。道林和高辰所在的军队,是以鲜卑人为主的燕军。 那是个灰暗的时代,战争比当今南北分治之时要多得多,战死者,饿死者,遍地皆是。 初入红尘的道林刚因为交到朋友开心了没多久,便被战争的残酷所震撼。战争非他所愿,看到战友受伤,更是非他所愿。因此,道林常常竭尽全力施法,将重伤的战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将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最后一个画面,陶惜年看到了被一支箭钉在树上,浑身是血的高辰。高辰憋着一口气,不肯去死。道林骑着马赶来,高辰没看到道林,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道林伏在他身边,听到了他心里的愿望。 燕军意外遭袭大败,无人存活,高辰想赶回军营向太宰报信。道林呆呆地站在他身旁,伫立良久,而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光芒散去,琉璃球微微发着光,供奉着诸天神佛的莲灯重燃,陶惜年的瞳孔适应了光线,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 在最后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道林的心情,他想成全高辰。 尊者对他微笑,陶惜年微微躬身回礼,心中思绪万千。大门缓缓打开,阿柏的声音传来:“道长,你终于出来啦,你进去都快一个时辰了!” “是么?竟然这般久了。”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阿柏兴奋地问。 陶惜年道:“看到了,我的那一世,也是个会道法的。” “呀,那这么说,看到的是真的啰?” “嗯,大概吧。” “这真是有趣了,我也想去看看。”苏还在一旁道。 “尊者一日只接待一位客人。”车安星说。 陶惜年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之中,有些失神。元遥揽住他的肩,道:“回去吧,下雪了。” 陶惜年抬起头,果然有雪花开始飘落。他拢了拢身上的棉袄,慢慢往驿站走去。 ☆、第084章 纷乱 吃了一顿不太有滋味的晚饭, 陶惜年无精打采地回房, 元遥走在他身后, 他能感觉到,陶惜年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陶惜年半躺在床上,元遥坐在他身旁。阿柏跟着车安星去喂骆驼了,没有来打扰他们。 “看到了不太开心的事情?” “算是吧。我看到的那一世, 大概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事情。我是个深山里学道的,十几岁下了山,投入燕国军中。应该是前燕, 我见了太宰, 叫慕容恪。慕容氏跟你一样,都是鲜卑人呢。” 陶惜年慢慢讲起他看到的情景, 但他打定主意,不告诉元遥,他为之献生的, 正是高辰。这太奇怪, 太尴尬。阿遥若是知道,也一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人是谁,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是燕国军里的将军, 他是我出山后见的第一个人,我们关系特别要好。在一次战役中,他遭到突袭,没来得及赶回去给太宰报信, 死不瞑目。我的前世不忍,便以命换命,让他得以完成任务,回到太宰身边继续效力。” “既然看到了,这段心愿算是了却了,怎么不开心?” “大概是亲眼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吧。一百六七十年前的征战远非今日可比,战争,疾病,饥饿,为了活命,甚至有人易子而食。在燕国军里,有不少走投无路的少年,为了能吃饱而投军,却又在战场上丢掉性命。如今南北依旧战事不停,若是有朝一日了却战事,让天下人能过上太平日子,那该多好。” “分割而治就必然要打仗,若有一位强大的君主一统南北,战事便能暂时停歇了。” 陶惜年叹了声,道:“近几十年是不用想了,我感觉南梁北魏的气数暂时未尽,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夜深人静,雪花静静飘落。陶惜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究是撑起身,点了油灯,从锦袋里拿出一粒黄豆。 高辰被叫了出来,在昏黄的油灯之下,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仿佛有些疑惑,陶惜年此次叫他出来,似乎并不是想让他帮忙。 “高将军,你还记得生前的事情么?”陶惜年问。 高辰点头,记得。 陶惜年叹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说起。他觉着,他不能同高辰说,高辰还要转生,不该知道这些,也不需要知道。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知道又如何?只会让高辰愧疚。 在那一世,高辰也未必知道是道林用命换了他一命。道林,是抱着不求回报之心,奉上自身性命的。 “你……有没有难以忘怀的人?” 高辰诚恳地又点了头。 陶惜年很想再问那个人的名字,却生生忍住了。道:“我看你的装束,像是近两百年前的式样,那时有个燕国,是慕容氏建立的国家……” 高辰的情绪有了变化,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法说,沉默地听着。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想见见你罢了。今日叫将军出来,没什么事情,叨扰了。” 高辰微微摇头,似乎在说没关系。 陶惜年画了个酒阵,送他回去。尔后,对着那酒阵发了好一会儿呆。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7 为何偏偏是高辰? 他的心结没有解开,反而更乱了。 雪下了一夜,大地白茫茫一片。几个雪球砸在窗户上,窗外传来阿柏的声音:“道长,起床啦!快起床我们堆雪人!” 陶惜年迷迷糊糊从被子里伸出个脑袋,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道长,该起了,我们早饭都吃过了,你再不起,午饭都要没了!” 陶惜年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心道竟然这般晚了。也难怪,昨日里辗转反侧睡不着,睡着了就一觉到正午了。 他慢慢地穿衣梳头,洗漱好了出门,冻得打了个哆嗦。阿柏和苏还都在雪里站着,阿柏正卖力地滚着一个雪球,玩得很开心。元遥在檐下站着,看苏还和阿柏玩雪。 “你没睡好么?”元遥问。 陶惜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道:“是没睡好,快天亮才睡着。” “先进去烤火吧,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午膳了。” 陶惜年坐在火炉旁,有些无精打采。昨日看到的一切,在他脑中如走马灯般略过。 “想什么呢,热的羊奶,喝几口。”元遥将陶惜年从思绪中唤回。陶惜年接了碗,喝了几口,与元遥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对视之时,有些许愧疚。 “我们在高昌,真要住到明年开春?” “此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再过半月,我们走过的路早已是冰天雪地了,要回去路不好走,等立春之后冰雪消融,再启程回洛阳比较合适。再说,高昌比敦煌温暖,在这里越冬是个不错的选择。” 陶惜年用手撑着下巴,道:“有点想青龙山了。阿遥,回洛阳复命后,你能陪我回青龙山么?” “复命后我便是自由身了,想去何处都行。你想去哪里,我便跟着。” 陶惜年笑出声,道:“那好,那便说定了,你随我回青龙山,我们一起修道……” 陶惜年还没说完,只见窗户上趴着两个人影。 陶惜年无奈道:“你们在做什么呀,有必要么?” 阿柏不偷听了,将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绿眼睛,道:“道长,我们不偷听了。” 陶惜年摆摆手,道:“无事,赶紧去玩吧。” 阿柏悻悻放开手,有点丧气地团了一个雪球,扔在苏还身上。元遥也要去青龙山,啊,他跟道长两个人的道观要变成三个人的了,好不甘心。可道长就是喜欢他,哼,难过。 “小妖精,你怎么就不努力修行道法,然后自立门户呢?” 阿柏撅嘴道:“要你管!我为什么要离开道长啊,虽然他又懒又馋,但他可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会丢下他的。” 苏还双手环胸,木着一张脸,打击道:“我看他并不需要你。” 阿柏做了个鬼脸,朝苏还脸上扔雪,一溜烟跑掉了。 夜晚,白天才被元遥安抚的心,又变得不安起来。他犹豫了一阵,从锦袋里掏出一粒黄豆。高辰再一次出现在陶惜年面前。 陶惜年犹豫地问:“高将军,你知道自己何时能转生么?你在下面,究竟待了多少年?” 高辰在桌边坐下,陶惜年竟然还给他准备好了纸笔。不过这对高辰来说有些为难,因为他不大会写字。 他生疏地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写了“不知”二字。 高辰的性情可真是极好的了,仿佛一点脾气也没有。陶惜年坐在他对面,不时打量着他。他同前世的模样没多大区别,在续命之后一定没活上多久便去了,会是死于另一场战役么?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在那个年头,打仗是家常便饭。 “你是怎么死的?我……我只是想问问,我懂道法,或许有能帮上将军的地方……” 高辰看着他,过了半晌,很为难地写了个“袭”字。 是被偷袭的意思吧,陶惜年想。 “将军有什么特别想念的人吗?我……只是有些好奇,将军如果不想答,可以不答的。” 陶惜年没忍住,还是问了,原本不该问的。 高辰没有犹豫,在纸上写了个“邶”字。这个字,他写得很工整,像是特意练过很多遍。应该是个人名,他最在乎的人的名字。 陶惜年有些意外,他最在意的人,竟然不是道林?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抱歉啦,最近有事,都更得晚一点,十点多才更。/(ㄒoㄒ)/~~前燕(337年 370年)是十六国时代由鲜卑族贵族首领慕容皝所建立的政权,其国号为“燕”。 至于道长提到的慕容恪,字玄恭,昌黎棘城(今辽宁义县)人,鲜卑族,是前燕文明帝慕容皝第四子,十六国时期的十大名将之一,官至太宰。 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今天接到编编通知,这篇文要入v了,时间是这周四,12月7号,当天会更9000字左右,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明后天也会更文的,不会断更。养肥的亲可以趁着收费之前赶紧把免费章看完,到时候会有倒v章节。某人会把倒v章标注出来,免得大家重复订阅。 ☆、第085章 前缘 然而在看到高辰写下“邶”这个字的时候, 陶惜年心里却有种悸动的感觉,仿佛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 “没别人了?”陶惜年又问, 声音几乎在颤抖。 高辰想了想,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林”。 原来道林在他心中,只能排第二的位置。 陶惜年有些失落, 送走了高辰后,对着那浅浅的酒阵发呆。他想了想,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道林与高辰那般亲近, 可他为何在那一世里, 没有看到在他们认识的人中, 有一个叫做“邶”的人? 兴许是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 不足以将往事看全吧。 元遥坐在马车上, 雪花不断飘落,铺满了高昌的街道。商旅牵着骆驼慢慢行走,几个小孩在街头巷尾欢快地追逐着。车安星充当他的翻译, 正与高昌官员说着客套的言辞。 今日王宫里来了好几位大臣,想与他们吃一顿便饭, 为他们一行接风洗尘。但陶惜年似乎又没睡好, 留在驿站里补眠。阿柏和苏还也不想去, 最后去的, 只有他和车安星。 路过那间寺庙, 看到曾经走过的小巷, 元遥鬼使神差地让人停下马,下了马车, 缓步向那处行去。车安星与高官解释了几句,跟着下了车,问:“大人,您也要去试试么?” 元遥摇头,道:“也不是,只想看看。” 他不明白自己是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地想过去看看罢了。 他来到那道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8 小门,门外有两个守门僧,不是上回见的那两人。车安星交代了来意,他们便进了门。房间里端坐着一个人,却意外地,并不是那位老僧,而是个年轻僧人。那人看上去二十五六,相貌端正,穿着灰色僧袍,乍一看很不起眼。 “两位有缘人,有什么疑惑是小僧可以帮忙解的?”那人见来的是外客,竟用的是北语。 车安星问:“伽檀尊者不在?” 那年轻僧人奇道:“你们二位来过?” 元遥道:“我们前日在此处问了前生。” “二位施主不是被人骗了吧?前日迦那高师闭门念经,无人在此等候有缘人前来解惑。”其中一个守僧道。 “况且,二位口中的伽檀尊者,也即是贫僧的师尊,在一月前已经圆寂了。”被称为伽那的年轻僧人站起身,严肃道。 车安星脸色微变:“我从前住在高昌,曾见过伽檀尊者,前日见到的,明明就是尊者无误……” 伽那问:“小僧那日闭门念经,这处小门是关闭的。你们二人的确在此处看了前世?那么,看到了何物?” “看的人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元遥道,“我这就回去将他带来。”说罢,急匆匆往外走去。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元遥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将陶惜年再带回来一次。他能感到陶惜年这两日情绪有些怪,定是有事没有告诉他。 房内,陶惜年撑着下巴百无聊赖,他想问问,那个叫“邶”的,究竟是什么人。看到高辰写下这个字的时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这个人,说不得也是道林认识的人,只是未曾在那日短短的时间内看见。 他犹豫着,将手伸进锦袋里,掏出一粒黄豆,把高辰又一次叫了上来。 高辰看着陶惜年,表情有些疑惑。这位有缘人,最近频繁地叫他,却并没有事情需要帮忙,只是随便说几句话罢了。 陶惜年在心里叹气,他不该频繁地将高辰叫出来,真的不该。 门突然被推开,元遥的衣袖上带着新雪的痕迹,在看到高辰的一刹那,愣住了。陶惜年面上一红,有种被拆穿了的感觉,他对元遥说自己要补眠,却把高辰叫上来玩。 “阿遥,你……” 元遥将门关上,走到陶惜年面前,问:“你那日究竟看到了什么,有什么没对我说?” 陶惜年叹了一声,道:“好吧,你等等,我告诉你。”他看了一眼高辰,觉得将高辰留在此处有些不妥,便将他送走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到的那个我为之换命的将军,正是高辰。所以,你要我怎么跟你说?我没想到……没想到他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元遥愣了愣,突然道:“不对,你跟我走一趟。” 他拿起陶惜年放在一旁的大氅,给他披上,不由分说,便将陶惜年拉了出去。 “喂,我头发还没梳好啊!”陶惜年赶紧抓了抓散落的碎发。 “披着也好看。” 大雪纷纷扬扬,陶惜年坐上马车,元遥赶了马车,向那所寺院行去。 “我们去何处?” “那日去过的寺庙。” “啊?不是去过了吗?一次要花一两金子哎!” “我们还有很多钱。” 马车在小门处停下,元遥将陶惜年带进了门。看到年轻僧人伽那的那一刻,陶惜年疑惑道:“上回来此,见到的并不是这位小师父。” “施主,那日来的,是这位有缘人?”伽那问。 陶惜年奇道:“这位小师父竟会说北语!” 伽那微笑:“高昌城里不少人会说的,尤其是王族和僧人。” “惜年,那日我们恐怕被骗了,我今日来此,伽那师父说,那日给你做法的伽檀尊者,已经在一月前圆寂了。” “嗯?那我那日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我觉着我看到的,应该是真的,我旁敲侧击问过高辰,他的确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叫‘林’。” 元遥沉默片刻,道:“再看一次。麻烦伽那师父。” 元遥坚持,那就再看一次。陶惜年很疑惑,那日给他看的那人究竟是谁?又有怎样的目的? 或许,这一切只有看到真正的前世,才能解开。 守僧关上了门,伽那对元遥道:“有缘人,你也想看么?” “我的前世,恐怕与他无关。给他看吧。” “看得出来,两位是极好的朋友。这位朋友,又是为何执着于前世?” 陶惜年道:“三世之前,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想看到他。” 伽那道:“那两位便一起看吧。” “嗯?我们怎么能一起看?”陶惜年问,“我们两人的前世应当没什么牵连,这也能一起看?” 伽那道:“从进门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二位的魂魄似乎有种羁绊。一起看吧,或许能解开二位心中的疑惑。” 陶惜年心道,这间寺庙不会是骗人的吧?难不成是使了什么幻术,让人产生看到前世的错觉,然后又以奇怪的理由,让人再来此地重复地花去大量钱财解惑? 伽那仿佛看穿了陶惜年的心思,道:“有缘人不必多虑。既然那日已花去功德钱,今日小僧便不再接受施赠。” 陶惜年觉得眼前这和尚定是闲的。也难怪,此处收费太高,一般人根本看不起。好吧,既然不用花钱,再看一次又何妨? 元遥与陶惜年在矮桌前坐下,桌上是陶惜年见过的琉璃球,只是今日光线没那么昏暗,琉璃球发出的光芒是白色的,有种温暖的感觉。 他们二人将手覆在琉璃球上,四周的佛像仿佛在一瞬间隐退,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 过了许久,他们二人分开来,去了各自的世界。陶惜年浑浑噩噩飘了一阵,又来到了那个山头,他仔细一看,与那日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一个少年人正骑着毛驴悠然下山,正是一脸稚气的道林。 这么说,他那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问题。陶惜年打了个呵欠,准备慢慢将那日看到的情节重复再看一遍,顺便找找,有没有一个人叫做“邶”。 然而,就当道林走出山林的那一刻,陶惜年不禁愣住了。 一个男人站在马前,身段修长,穿着燕国军的黑甲,一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眸,是鲜卑人的特征。 这个男人,不是那日看到的高辰,而是个与元遥长得有六七分相似的鲜卑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一章开始,开始前世模式,大概持续几个章节的样子~ ☆、第086章 前尘(一) “邶, 我要去方便一下!”高辰急匆匆下马,往林子里跑去, 像只回归山林的猴子。 慕容邶下马,皱眉道:“高辰,让你别胡乱吃不认识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99 的野果, 这回闹肚子了吧?” 他将二人的马系在一颗树上,倚在一旁休息。看了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了。 今日他奉太宰之命, 前来这谷中接一位高人。那位高人据说是南陵真人的高徒, 能驱邪辟鬼。他们燕军驻扎在山中, 时有遇见山鬼叨扰, 百般打听, 听说这白云谷中有位高人,便前来求见。 太宰亲自入山,才得了林鸟的一封信, 说是南陵真人会派一个高徒前来助他,那高徒叫做道林散人。 慕容邶对于道人没什么概念, 心想大约是个长胡子的中年男人, 手里拿着一堆法器, 会念咒会画符的。能不能驱赶山妖不说, 至少能稳定军心。 据说那位高人今日下山, 他们来得不早, 可那位高人明显更迟。慕容邶等了一阵,在落叶堆上坐了下来。高辰从林子里窜回来, 问:“邶,高人出山了吗?” 慕容邶将干粮和水拿了出来,道:“没有,先吃点东西。” 高辰吃了几口,又捂着肚子跑了,剩下慕容邶一脸无奈。 白云谷的风景很美,慕容邶忽然听见了一阵笛声,远远地自山间传来。他站起身,向那处看去,却只看见白云缭绕,始终不见高人踪迹。既然看不见,慕容邶便纯欣赏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笛声突然停下。 慕容邶转身,看到了一个少年人,骑着一头花毛驴,头戴斗笠,一脸稚气,一双眼眸明若星辰,看上去最多十七八岁。 那少年人下了毛驴,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容邶,清了清嗓子,道:“你就是前来接我的慕容将军?吾乃南陵真人坐下高徒,道林散人是也!” 慕容邶愣了愣,这少年人年纪尚小,站直了也只到他下巴,居然是那什么道林散人?不会是大仙想考考他们的眼力,派了个孩子来捉弄他们吧? “在下慕容邶,阁下当真是道林散人?” 道林抬起下巴,说:“难不成本道还会骗你?” 高辰从林子里冲出来,见多了一个少年人,有些意外,道:“原来道林散人竟是这般年轻!道林散人,我叫高辰,是邶的副将。” 道林微微一笑,说:“这是自然,本道从一岁开始就跟着师父学道,天资聪颖,一学就会,没学几年就很厉害了!师父说我到了能下山的年纪,可以出去历练一番。算你们运气好,赶上本道出山,你们所说的什么精怪,只要本道出马,立马搞定……” 道林心虚地摸摸鼻子,事实上么,是他求师父求了一年,师父才勉勉强强让他下山。 还多亏了前些日子,一个男人在林子里大声求道,说是军中遇上精怪,要请南陵真人出山,否则就要过不下去了云云。他兴高采烈地告诉了师父,让林鸟送信,自称南陵真人的徒弟道林散人,说要出山助他们铲除精怪。师父知道了,也只是叹息一声,让他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胡来。 就这样,他与那什么太宰传信约好在今日出山,太宰在信里说,会派一位将军前来接他,名字叫慕容邶。 慕容邶对道林的说辞将信将疑,嗯,没见过这么会自夸的道人。 高辰比较单纯,一听便信,道:“那你一定很厉害!” 道林的嘴角泛着笑意,神采飞扬,道:“这是自然,日子久了,你们就能见识到我的厉害了。” “既然如此,还请道林散人与我们同行,前往军中。”慕容邶恭敬道。 “哎,不必客气,就叫我道林好了。” 慕容邶上马,道林也翻身上驴,高辰问:“道林,你今年多大了?” “我啊,我十八了。” 其实还差两个月才满十八。 驴走得慢,慕容邶和高辰都放慢了速度,等着道林。慕容邶骑在马上,感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转头,道林果然正歪着脖子看他。 被发现的道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慕容将军,你的眼睛,为什么跟我的不一样?我的是黑色,你的是浅褐色。” “道林散人没有见过鲜卑人么?我是鲜卑人,长相自然与汉人有些许不同。” “哦,鲜卑人。”道林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第一次下山,好多都没见过。除了鲜卑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人,长得跟我们都不一样?” “有的,还有绿眼睛和蓝眼睛的西域人,但比较少见。” 道林伸了个懒腰,他昨夜兴奋地几乎没睡,一大早就收拾东西下山,耗费了不少体力,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毛驴慢腾腾地走,他便蜷缩着,趴在驴身上,睡了。 高辰有些吃惊,小声道:“咱们的高人睡着了,邶,我们怎么办?” 驴跟在他们身后,走得慢了些,但似乎并不会乱走。慕容邶放慢了速度,调转马头,走在道林身后,道:“高辰,你前面带路,我在后面看着,不会把人弄丢的。” 一路山路,崎岖不平,道林在驴身上颠簸着睡了一路,始终没醒,也不知在做什么好梦。 慕容邶真是佩服他,这样还能睡,也不怕被驴摔下去。 今日接人接晚了,赶不回营地,只能露宿野外。眼看着天慢慢黑了,高辰道:“邶,我饿了。” 慕容邶停下马,道:“你去看看林子里有什么吃的,我去生火。” 他将几人的驴马都系在树上,等生好了火,才将还在睡觉的道林从驴身上抱了下来。 少年骨骼纤细,还没有长成,身体轻盈,他抱着毫不费力。此时道林才慢慢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抱在怀中。 昨夜太过兴奋,几乎一夜没睡,果然还是会累的。他伸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怎么天都黑了……” “没到营地,还有几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先在路上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 高辰从林子里出来,他抓了一只兔子,已经开膛破肚,清理好了。他笑着说:“邶,这只兔子很肥,够我们几个人吃了。” 慕容邶点点头,只见身旁的道林睁大了双眸,眼睛迅速湿润,险些掉下泪来,他颤抖道:“你们……你们竟然吃兔子!兔子那么可爱,你们竟然吃兔子!” 糟糕了,慕容邶心想,有些道人是忌口的,也不杀生,难不成道林正是只吃素的那一种? “可是,杀都杀了,不吃可惜了……”高辰默默说。 “那……那你们吃好了,我也管不着。”说罢,道林扭过头去,仿佛是不想看。 高辰看了慕容邶一眼,征求意见。慕容邶道:“烤着吧,不然这兔子都白死了。” 慕容邶将带的干粮烤热了递给道林,道林扭着头慢慢吃起来,不去看那烤兔。肥兔子在火上滴油,发出嗞嗞声响,香味慢慢飘了过来。兔子熟了,高辰往上面撒了盐,兔子肉外焦里嫩,令人垂涎欲滴。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0 慕容邶和高辰吃兔肉,道林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咽了咽口水。过了许久,眼看着兔子肉越来越少,他道:“我想尝一口。” 慕容邶有些意外,撕了一只兔腿给他。道林咬了一口,眼睛立马亮了,原来兔子不仅长得可爱,连肉也这么好吃啊。 他迅速地解决了兔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高辰问:“道林你不忌口吗?” 道林道:“忌口啊,我不吃不好吃的东西。” 慕容邶:“……” ☆、第087章 前尘(二) 三人简单填饱了肚子, 继续赶夜路。为了将就道林的速度,他们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回到军营。 天黑了, 高辰正要引火照亮,道林骑在驴上,右手结印, 扔出一张符纸,朝符纸吹气,符纸便化作一群萤火虫, 跟在他们周围, 为他们照亮前路。 高辰奇道:“道林, 你可真厉害。” 道林嘿嘿一笑:“小把戏罢了, 我还有更厉害的招, 下回捉妖的时候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慕容邶微微放心,看来并没有接错人。 回到军营已是将近子时,道林又昏昏欲睡了, 趴在驴身上打瞌睡。夜晚的军营只有小部分将士还在守夜,见慕容邶回营, 纷纷上前, 想看一眼他接回来的高人。道林也打起精神, 挺直腰身, 让自己看上去更可靠一些。 慕容邶见高辰和道林都困了, 便让围观的将士回去巡逻, 将他们两人带回营帐。 高辰一向是跟着慕容邶的,从他九岁那年被慕容邶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之后, 便一直跟着他。慕容邶之于他,大概甚至有些像父亲,尽管慕容邶只比高辰大两岁罢了。 道林好像很累,进了营帐,打了个呵欠,毫不客气地往慕容邶的床上一躺,蜷缩着睡了过去。慕容邶见了,哭笑不得。他的床位,就这样被占了。 高辰指了指角落里自己的床位,意思是让慕容邶去睡他的。高辰的铺位睡不下两个人,他的倒是可以。慕容邶道:“道林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我今夜与他睡。高辰,你去睡吧。” 慕容邶在道林身旁睡下,道林突然翻了个身,将他当做枕头,抱着继续睡觉。少年美梦正酣,慕容邶有些无奈,给道林盖好被子,闭眼睡觉。 带回道林后,慕容邶觉得自己像是又捡了个弟弟,而且这个弟弟,比高辰还幼稚。 道林第一次下山,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稀奇,尤其是慕容邶。慕容邶去哪里,他定是要跟的,就连去个茅厕都不例外。 这日傍晚,慕容邶避开旁人去河中沐浴,刚下了水,就听见背后一声水响,转过身,正是光溜溜的道林。慕容邶无奈道:“道林,不是说不要跟着我吗?高辰都听话了,你怎么不听?” 道林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道:“我们都是男的,可以一起洗呀。”说罢一头栽进水里,半晌又冒出来,离慕容邶更近了。 慕容邶拿他没办法,只得洗自己的。洗好了就把在一旁优哉游哉游来游去的道林一把拽上岸,道:“别玩水了,天黑了当心着凉。” 道林还是跟着慕容邶睡,原本该给道林再弄个营帐,可道林死活不愿意,说不愿一个人住,赖在他床上不走。有时也会跑去跟高辰挤,反正就是不肯出这个营帐。 慕容邶哪里知道,道林在山上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住一间很宽大的空屋,都要无聊死了。头一次跟两个人住,还有人跟他说话,觉得很新鲜,自然不肯走。 既然不肯走,那便留着吧。慕容邶在自己床边给他铺了个床,然而道林的睡相奇差,每回必滚到他床上。他几乎每日起床都要先把缠住自己的道林从身上弄下去,然后再去叫醒高辰,出去操练。 山中时有精怪扰人,自从道林来了之后,精怪们服服帖帖,自此之后,小兵们再也不会受精怪干扰。军营里养的鸡鸭,也不会平白被狐狸给偷吃了。 道林懂得一些奇怪的法术,他会将妖物装进一个透明的小瓶,然后带回营帐里。慕容邶瞧见,道林似乎是将妖精的精魄给吸收了,变成他自己的力量。因此每回捉了妖物,道林的精神都会变得更好,整个人活跃得不得了,絮絮叨叨地非要跟他和高辰聊天,聊到很晚也不肯睡。 他们很快便迎来了战事,近些年,燕国都在同后赵打仗,不光他们,整个中原都在打仗,大家打来打去,早都忘了究竟是谁最先开始打的,只知道被打了,一定要打回去,要抢夺到更多的地盘,更多的人口。而百姓们,在战争中流离失所,战死、饿死,尸体遍地都是。 在战争中,道林第一次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慕容邶让他留在军营里,他不肯,跟了出来。他的道法,在战场上也能用的。他想保护慕容邶。 然而,当真正见到血和死亡,道林不禁颤抖起来。他呆在原地,甚至忘了用道法,慕容邶一箭射死道林身后的敌军,血喷溅在他的军装上,道林闭上了眼睛。慕容邶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二人共乘一骑,与先锋部队一起冲出重围,杀了出去。 道林抚摸着慕容邶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处痒痒的,慕容邶低头一看,伤口已经结痂了。高辰身上的小伤,也在道林的帮助下,很快好起来。 道林常常用这种道术帮助重伤的士兵,然而精力有限,一次只能医一两人,伤得太重便医不了了。因此,遇到重伤难治的士兵,道林都会特别难过。 战事还在继续,几个月后,他们夺下了幽州,燕国的国都将迁到蓟。 燕军大胜,太宰亲自前来庆贺,军营内歌舞升平,人人脸上带着笑容。道林却蜷缩在最远的篝火旁,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忧郁,整个人仿佛瞬间长大了不少。 高辰拿了烤肉给他吃,他吃了两口就停了,用棍子戳了戳火堆,心不在焉。道林下山已经三个多月了,过了十八岁生辰,个子长高了一些,个性却越发沉闷起来。 慕容邶在他身旁坐下,道:“道林,我们就要去蓟城了,你想去么?若不想去,我与高辰便送你回白云谷。” 道林戳了戳火堆里的木头,沉默了很久,道:“去,我想跟你们去。我还没去过蓟城呢,一直在乡下待着。若是没去过城里,就回白云谷了,那多亏啊,还不如不出山呢。”他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看向远方。对于没去过的地方,他有着无数的憧憬和向往。 慕容邶揉揉道林柔软的黑发,道:“打起精神来,蓟城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带你和高辰去玩。” 道林忽然转身抱住了慕容邶,将头埋在他胸口,道:“让我抱一会儿,我心里好难受啊。” 慕容邶拍拍道林的后背,说:“人都有生老病死,如今征战连连,死的人是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1 多了些,等哪日战事结束,百姓又能过上好日子了。” 道林抬起头来,认真道:“你可不能死,你和高辰都不能死。” 慕容邶笑道:“人都要死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重归尘土。” 道林低下头,突然掉了两滴眼泪。慕容邶道:“怎么哭了?我们都会死,但眼下都好好活着,也不会轻易就死掉。” 高辰端着一盘烤肉过来,在他们身旁坐下,小声问:“怎么了?” 道林摇摇头,哽咽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伤心罢了。” 军队一部分留了下来,驻守营地,道林和高辰则跟着慕容邶前往蓟城,过上了一段没有战争的日子。 城里有很多小贩,兜售着道林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城里还有不少点心铺子,卖着道林喜欢吃的甜点。城里有酒肆,还有歌楼。道林拉了慕容邶好几次,他说他想逛窑子。 慕容邶急道:“这地方可不能去。” “为何?昨日军中兄弟们还跟我说这地方好玩呢!”道林问。 “谁说的?看我不军法处置!” 道林支支吾吾不肯交代,说:“不去就不去嘛,不要生气。” 高辰在一旁问:“为何不能去?我也想去!” 慕容邶敲了高辰一记:“别起哄,无事便练功去。” 高辰悻悻地走了,道林坐在门槛边上,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他跟高辰还有慕容邶,住在蓟城的一个御赐宅子里,有三个佣人照顾他们起居,吃喝不愁。 没有战争的日子里,他们过得很悠闲,尤其是他,几乎无事可做。慕容邶和高辰还要练练功夫,他么,想连道法就练,不想练就算了,颇有几分无聊。 打雷下雨的日子是道林最喜欢的。打雷了,道林趁机就钻进慕容邶的被子里,死死地抱住慕容邶,他怕雷声。慕容邶把他当做孩子,只能无可奈何地抱住他。 战争很快又开始了,后赵内乱,燕国要趁乱突袭。慕容邶与高辰回到军营,道林也离开蓟城,前往前线。但他有一半时间只待在军营里,救治受伤的士兵,他怕血,怕看到尸体,更怕战场上的厮杀。 但他也在犹豫着,害怕着,他怕慕容邶和高辰终有一日会跟其他人一样,躺在地上,变成血淋淋的尸体。 慕容邶和高辰带着燕军,一路快打到陵水河,连战连胜。正在内战的后赵看似无力反击。 道林微微放心,离剿灭后赵取得全胜似乎不远了。等他们不再打仗,他想把慕容邶和高辰都带回白云谷去。在谷里住着多好,虽然无聊了点,但只要有慕容邶和高辰,那就不无聊了。 那日清晨,慕容邶揉了揉道林的头发,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道林迷迷糊糊睁眼,对他道别,又沉沉睡去。 燕军整装待发,有一举拿下后赵之势。全军近十万人,从军营出发,来到陵水河畔,与赵军决一死战。 一只乌鸦从树梢飞过,梦中的道林突然惊醒,撑起身子,翻身下地。 时间还是半夜,慕容邶带走了所有能打仗的兵,军营里只剩下伤兵和一小队巡逻兵。 几个巡逻小兵打着呵欠,在篝火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家常。 “将军还没有回来么?”道林问。 小兵笑道:“道林,你又想慕容将军和高副将了?他们才走了没两日,没那么快回来,至少也要明日。” 道林心急火燎地等了一整个白日,没等来音讯,不等旁人劝阻,便一意孤行,带上法器,骑上快马,往陵水河边赶。 行了一日,路上陆陆续续出现燕国兵的尸体,道林觉得有些蹊跷,一具具查看,没有慕容邶和高辰。燕军出征后,与营中断了联系,这在之前不是没有过,但最多不会超过三日。这已经是第四日了。 道林心里打鼓,一日不食也不觉饥饿,驱马向前,就怕看到自己最害怕的结果。 路上的尸首越来越多,清一色的燕军,只夹杂着少数后赵士兵。道林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骑马飞奔。 道林,道林…… 腥风自南而来,吹打着道林的面庞。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道林眼中落下两行泪,他伸手擦去,踏着尸体继续向前。 原以为必胜的一战,却打得全军覆没。后赵骗了他们,骗他们走进精心准备的包围圈。太宰还不知道此战已大败,若不及时赶回去报信,几十里外的城池恐将不保。甚至,整个燕国都会被突如其来的赵军打乱阵脚,迎来灭国之祸。 慕容邶躺在野地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右胸在剧烈疼痛着,这是后赵大将冉闵带给他的伤。他伤得很重,几乎要死了,又仿佛没死。就这样浮浮沉沉了许久,他等来了一场雨。他仿佛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像是道林。 高辰死了。高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利箭穿过胸膛,钉在树上。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也死了。幸好,这场战争,道林没有跟来。 “邶,你想说什么吗?” 耳旁传来道林的声音,仿佛跟真的一样。慕容邶心头一暖,想起了那个总依偎在他身旁的少年。 “道林,你回白云谷吧,再也不要下山了。”他心中这样默想。 道林趴在慕容邶的胸口,静静地听了一阵,说:“我听到了,邶,不用怕,我会守护你的。” 道林坐在草地上,握着慕容邶冰凉的手,四周躺满了燕国军的尸体。 一只乌鸦停在枯死的树干上,树上钉着高辰的尸首。道林用火赶走了乌鸦,将高辰放了下来,道:“对不住了,高辰,这一次,我只能救一个人。” 慕容邶在一场雨中醒来,四周全是燕国军的尸首,敌军已经撤走,留下满目疮痍。他张嘴喝下雨水,右胸的伤口依旧疼痛,却似乎并不致命,他感觉自己能站起来。 不可思议,他竟是活了下来。 高辰从树上掉了下来,慕容邶不忍心让他就这样放着,用草将他草草盖住。一匹军马在周围徘徊,仿佛失了主人。他的马,早就不知去哪儿了,这匹失主的马,正好让他一骑。 慕容邶将马拉住,他还要回去给太宰报信,赶在赵军攻城之前。兴许赵军早就在攻城的路上了,决不能耽搁。 他策马北奔,一路跨过同伴的尸首,前去给太宰报信。这场战役,除了他,竟是一个人也没活下来。 他报信来得及时,太宰有所准备,避免了后续的人马损失。后赵的再一次攻城没有得逞,保住了燕军的力量。 再一次回到战场,凌水河畔战死兄弟的尸骨已经被同僚们草草掩埋。高辰与其他兄弟一起,于黄土中沉睡。慕容邶沉默地站在土丘前,想流泪,却麻木了一般,并没有流下一滴泪。心里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2 道林呢?他回到营中,却始终不见道林的身影。道林的法器带走了,但还有些行李留着,显然是还准备回来。询问了当天留在营中的兄弟,才知道道林竟是出去找他了。 慕容邶心下大惊,骑着马往凌水河边冲,一度怀疑道林在路上遇险。他问了道林出去的日子,正是他们遇袭的当日。那么,当道林找到他们的时候,战事当已结束,遇见后赵军的机会不大。可道林若不是遇险,又去了何处? 慕容邶骑着马沿着陵水河一遍遍地寻人,他已经失去了高辰,不想再失去道林。 沿河稀稀拉拉有几户人家,慕容邶逢人便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八岁上下的清秀男孩。一连问了好几日,一无所获。 道林虽不会武功,但懂得道法,遇上妖精也不怕,是能自保的。道林甚至比他和高辰更能在乱世中求生,绝没那么容易死掉。兴许,是回白云谷了吧,慕容邶自我安慰。 冉闵夺了后赵的权,建立冉魏。燕国与后赵之间的战争,变成了与冉魏的争夺。两国之间,仍是争战不休。 慕容邶重上战场,所向披靡。与冉魏打了一年多的仗,在太宰慕容恪亲自出马的一次战役中,终于俘获冉闵,冉魏就此亡灭。两国之间的战争,就此终结。 慕容邶终于辞掉官职,轻装离开都城。骑着那匹当日捡来的马,四处闲游。 高辰和道林的旧物,他都留着,放在蓟城家中。他一直没忘了要找道林,甚至偷偷回过陵水河一带盘问,始终没问到道林的下落。他心下一横,去了最早遇见道林的地方,白云谷。 白云谷还是旧时的模样。他站在谷口,仿佛能看到,一个骑着花毛驴的清秀少年,缓缓向他走来。谷中多云雾,他牵着马,进入山中。山中并没有任何居住的痕迹,不知道林此前住在何处?他想了想,大约是南陵真人用了障眼法,将真的住处隐藏了起来,令人难觅踪迹。 他在山中游荡一日,对着山林喊道林的名字,过了许久,迷雾散去,出现了一幢山间木屋。慕容邶走近,看到了南陵真人。南陵真人头发胡子花白,仙风道骨,的确就是传闻中的模样。 “阁下便是南陵真人么?在下是来找道林的。”慕容邶恭敬道。 南陵真人打量了他一阵,淡淡道:“他不在此,他没回来过。” “道林不曾回来,又是去了何处?”慕容邶垂下头,他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道林了。 “年轻人,天黑了,进来歇息吧。”南陵真人摸摸胡子,神色淡然。 慕容邶进了南陵真人的屋舍,在道林房中安歇。道林的房间很大,空荡荡的,地上放着一只小木马,床边有不少木头做的小玩意儿,一看就是出自道林自己之手。他仿佛看到幼时的道林一个人在房间里玩耍的模样,很自由,但也很孤独。他忽然就明白,道林为何那般爱粘着他和高辰了。 “邶,不用怕,我会守护着你的。” 在梦中,慕容邶仿佛又听到了这句话。什么时候听到的?好像正是那个雨天,他半死不活躺在野地里的时候。 慕容邶倏然惊醒,夜晚寂静无声,唯有虫鸣。 南陵真人在正殿中打坐,凝视着手中的小银镯子,那是道林戴过的。 慕容邶上前,问:“真人,您知道道林去哪儿了?” “来来去去自由定数,不必强求。去往何处,都是缘分。” “您不挂念道林么?” 南陵真人道:“徒儿要下山,那是他的孽缘,要去就去吧。” 慕容邶不懂,再问,真人也不说。如此三日,慕容邶带走了道林的竹蜻蜓,骑马下山。他要再去一趟凌水河。 凌水河畔,落霞染红河面,就如同当年被血染红的河水。慕容邶坐在河边,将马放在一旁,任它吃草。 “将军,是您吗?” 慕容邶回头,竟是从前旧部下,军营里养马的小司。小司看了那马,道:“将军,道林跟您在一起么?好久没见他了。听说……高副将,他去了。” 慕容邶摇头:“道林没跟我在一起,我在找他。” 小司奇道:“将军,可这马,好像正是道林那日骑走的那一匹。” 慕容邶惊起,道:“你认得这匹马?” 小司点点头:“认得。那日还是我给道林牵的马。道林急匆匆走后,我收到家书,家中急事,便告假赶回家了。后来,听说您在找道林,我见了这马,还以为已经找到了……” 慕容邶呆立河畔,不知该说什么。 “将军?” 慕容邶摆摆手,道:“无事,小司,你回吧。” 小司犹豫了一阵,慢慢离了河岸,与站在远处的妻子一同离开。 慕容邶看向水中红霞,又想起了那日如在梦中听到的话语。 “邶,不用怕,我会守护你的。” 原来如此,他明白了。那日道林来过,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救活了。至于道林,多半是没了。道林懂得那么多奇怪的法术,以命换命之类,大概也懂。重伤的人,道林是治不好的,但为了他,道林竭尽全力,赔上了自己。 慕容邶看向水中,河面映出他年轻的面庞。他还年轻,往后的日子兴许还很长,但没了高辰,又没了道林,仿佛也没什么盼头。如今燕国初定,也用不着他了。他想要的很简单,他想见到道林,那个爱缠着他,令他无可奈何的少年。这一刻,这种念头在他脑中显得无比强烈。 天边的红霞耀眼无比,慕容邶缓缓走向水中。不是他不够爱惜道林给的生命,他始终相信着,此次一去,再过不久,他们还会再相遇。若是去得迟了,就赶不上道林了。 白光过后,陶惜年久久不曾回神。元遥比他入定的时间更久一些。因为道林生命终结的时候,慕容邶还没死。他呆呆地看着元遥,说不出话来。元遥当真就是慕容邶么? 不多时,元遥也睁开了眼。伽那道:“想必二位已经看到了想看的,不知感觉如何?” 陶惜年结结巴巴道:“这……这真的是真的?” 元遥道:“回去问高辰。”说罢,站起身,拉了陶惜年一把。 陶惜年后知后觉,快步跟上元遥,他们要赶回驿站。 陶惜年一路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他想,元遥一定就是慕容邶,长相相似,都是鲜卑人。而且,高辰曾说过,元遥像他的一位故人。 “阿遥,我……我们真的……” “看来,确实是赶上了。” “嗯?” “赶上了与你在同一个年代,相差无几的年岁。虽说晚了两世,但也赶上了。” “哦,所以你糟蹋了我给你续的命?” “你不是要带着我修仙么?修完了长生不死,保准活得比那一世该有的阳寿要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3 长。若是不早点死,哪里赶得上?” “哼,好吧。”陶惜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而后又疑惑道,“为何两回看到的不同?上回若看到的是假的,是谁那般缺德,非要捉弄你我?难不成……是九城?” “六月吧。”元遥道。 陶惜年也隐隐想到了,不过私心里有些不大想承认,他不想将六月往极坏里想,毕竟前世的六月与他那般要好,他认为六月还不能算是个处处爱作梗的人。 “回去把高辰叫上来,我们跟他喝一杯。” “嗯,是该好好跟他喝一次。这么多年了,不知他为何至今还未转世。我上回问了他,他自己也不知道。看来,我还得想办法,让他尽快得以转世才行。” 陶惜年拢了拢身上的棉袄,仰头去看雪花,头一次觉得雪这么美。他仿佛找到了许久之前缺失的魂魄。那缕魂魄,原来就在自己身边,在这么近的地方,触手可及。 回到驿站正是傍晚,元遥在房中备好酒菜,陶惜年将高辰又一次叫了上来。阿柏和苏还被他赶走了,这一次,就只有他三人。 高辰看清了地方,表情有点呆滞,他已经被陶惜年叫出来好几次了,然而每次都无事可做。但看到那位与慕容邶有六七分相似的人,他的表情变得温柔起来。 “高辰,今日我们想跟你喝酒。”陶惜年说。而后与元遥对视了一眼,继续道,“我跟他,正是道林与慕容邶。你还记得我们么?” 高辰愣了很久,突然伸手抱住了元遥,然后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陶惜年的头顶。 陶惜年一哆嗦,道:“冷死了!” 高辰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在陶惜年的要求下,坐在他们对面。虽然高辰不能言语,但点头摇头还是可以的。三人默默地叙旧,直到深夜。他们的见面,隔了几世,但在重温了那一世之后,他们还同从前那般,仿佛从未离开过彼此。 雪还在下,阿柏闷闷地在雪地了堆了一个又一个的雪人。苏还站在他身旁,手里抱着个暖炉,也不顾男子汉的形象了,他怕冷。他说:“小妖精,你的嘴可以挂油瓶了。” 阿柏看向陶惜年的房间,那里还亮着灯,映出三个人的影子,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闷闷道:“道长真的不要我了,他跟大秃驴,还有那个能被叫上来的鬼,要好着呢。” “他不要你又怎么了?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还不要我呢!”苏还说。 “呸,你就不要多想了,痴人做梦!” 苏还木着一张脸,举起右手,在阿柏头上安了个雪球。 阿柏的火气蹭地就上了头,团了个雪球,满院地追着苏还打,忘了要伤心。 房内,陶惜年多喝了两杯酒,已经醉了,斜斜靠在床边,脸上挂着红晕,睡了过去。元遥给他盖了被子,迷迷糊糊问高辰:“要他给你画阵才能走?自己也能走吧。”元遥也醉了。 高辰点头,他能自己走的,不需要陶惜年送。但他不想走。 他靠在元遥身边,仿佛慕容邶还在。慕容邶,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如兄长一般。就算过了这么多的年月,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元遥上床挨着陶惜年睡了,甚至忘了要吹灯。高辰吹了灯,挨着床尾靠着,静静看着黑暗中的二人。真好,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终究还是相遇了。他们三人,还同当年一样。 寺庙中,烛火忽明忽暗。伽那静静坐在桌前,桌上放着琉璃球。琉璃球亮了,他的对面,忽然多了一个影子。 “你来了?你还是那般任性,好好的一对,非要隔应人。”伽那用手撑着脑袋,微笑着看着那人。 六月站在伽那面前,道:“你还是那般爱管闲事。九城,我竟不知你有这么大的偷窥瘾。这些年来,你在此处看了多少人的前生?看来,你今日又看得很愉快吧。” 伽那站起身,变回了九城的模样,笑道:“是很愉快,看到了这么感人的故事,当真很愉快。六月啊,你可真坏,明明人家好不容易历经几世终于又到了一起,你居然故意挑拨,害得他们两人险些生出嫌隙。” 他猛地搂住六月的腰,道:“而且,还是趁着我出去玩耍的时候。” 六月挣开他的手,冷冷道:“我的事情,今后你少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难不成又想出什么有趣的点子了?我很乐意先听一听。” 六月不语,转身向后。 “哎,不就是个前世缘份么?有的人,可是有很多前世的,就像你的潘郎。你说不得也有很多前世,又何必仅仅执着于上一世?来,我帮你看看,你的再上一世,又是与谁有过一段缘,说不得你看了之后,就不会再想那什么潘郎了。毕竟,你们在前一世,什么也没有过。潘郎,他对你也并非那种感情。” “不必,我不会让你看。”六月面无表情,背对着九城。 “啧啧,不看可惜啊,旁人找我看我可是要收一两黄金的。难不成,你是看上他这一世的脸蛋了?那姓陶的小兄弟长得虽然俊美,但也算不得顶好看的那类。高昌城里有不少少年胡儿,长相可不比他差。要不然,我去给你捉几个过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六月继续向前,并没有回答九城。 “说到底,你是太倔了,为了他变成如今这般,若是再放开,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无生趣了,之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没有意义了,对么?所以啊,你要不顾一切,非把人弄到手不可,否则你不甘心……” 六月停了一下,没有回头,迈开步子,穿墙而过,走在雪地中。 雪花缓缓下落,落在高昌城。下了几日的雪,积雪已经很厚了。六月踩在雪上,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是么,是他太偏执了?九城说的,或许是对的。他决定的事情,向来是不回头的。他也不懂自己对陶惜年抱着怎样的感情。但心里有个声音,想抓住他,不想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冉魏是冉闵夺了后赵的权创建的国家,只延续了350年到352年两年左右的时间。352年,冉闵被燕国俘虏,冉魏灭亡。 ☆、第088章 面圣 很快到了面圣的日子, 元遥一行人被请入高昌王宫。高昌富庶,王宫的布置尤为华丽。王宫占地虽不如北魏和南梁宫城广阔, 但建筑精巧,用料讲究,富丽堂皇。 当今高昌王为麴嘉, 年纪不大,只刚过而立之年。麴氏其源,据说出于陇西一带, 是为避王莽之乱的中原汉人。但麴氏王族常与西域人通婚, 长相或许早与汉人有所不同。 跟随侍从一路向前, 阿柏好奇地四处张望, 被亮晶晶的大殿顶端所吸引, 好奇地问陶惜年:“道长,那难不成是镶的宝石?”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4 屋顶那么大,全镶宝石也太费钱了, 必然不是,大约是琉璃或者晶石一类。陶惜年对阿柏说了, 阿柏兴奋道:“若是材料不贵, 那咱们也给青龙道观镶上一大片, 好看。” “琉璃和晶石也不便宜啊, 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咱们青龙道观够好看的了。我见集市上有卖琉璃珠, 你喜欢, 给你买一串。” 阿柏听了,高兴起来, 绿眼睛里泛着光,很是欢喜。 王宫里开了宴席,他们一行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就坐之时,群臣皆已到场,只有高昌王麴嘉还未出席。 他们面前摆放了丰盛的大餐,烤全羊,牛肉羹,鹿肉,冬天里少见的几种鲜果,还有奶酪和各式糕点,都是中原没见过的做法。阿柏偷偷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宴席还没开始,不好光明正大地吃。 几声铃声响过,群臣起身,一人缓缓从幕后走出,高昌王麴嘉身穿华服,头冠镶嵌了各色珠宝,贵气逼人。麴嘉三十出头,总体上还是汉人长相,但五官比一般汉人要更立体一些,应该是混了胡人血统的缘故。他对群臣简单说了几句高昌语,似乎是让众人尽情饮酒。众人举杯应答,后皆重新入座,开始饮酒吃肉。 他们几人也坐下,正要吃肉,没想到,麴嘉竟是从王座上走下,来到他们近前。 他们几人又纷纷站起身,只听得麴嘉以北语道:“魏国使者们,一路上辛苦了,先坐下饮酒。” 元遥将怀中锦盒拿出,恭敬呈给高昌王,道:“征北将军元遥,奉吾皇之命,前来高昌,为高昌王献礼。” 麴嘉接过锦盒,打开,舍利子微微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群臣停下动作,都看着那舍利,表情肃穆,有的甚至双手合十,默念梵语。高昌一向是崇佛的,相信在座大臣也有不少虔诚的信徒。 麴嘉见了舍利,先是对舍利子行了一礼,而后笑道:“多谢魏主的一片心意,礼物贵重,定当安放于国寺中,为这舍利修一座佛塔供奉。” 陶惜年心中隐隐担忧,这枚舍利子,是没有完全封印的。他在师父留下的书上看了个法子,反复琢磨,照着那法子封印了舍利子的一部分力量,但极容易解开。而且,就算不被解开,几年之后那封印也会自行消失。不过高昌城内多异人,麴嘉身边应该会有法力高强之人,不至于轻易落入奸人之手。 “国师,还请劳烦国师先将国礼妥善收好,留待他日佛塔竣工,再行仪式,将舍利子请进塔中。” 麴嘉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方才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麴嘉身上,竟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影。 那个被称为国师的男人,身穿黑袍,整张脸都盖了起来,看不见长相,但隐隐有种阴森之气。他走上前,双手接过锦盒,向麴嘉行礼,而后将锦盒交给自己身后的侍从。 呈递国礼后,元遥和陶惜年一身轻松。任务终于完成,不辱使命。剩下的,便是在高昌度过一个寒冬,然后返回洛阳了。 西域舞娘在殿中翩翩起舞,乐师奏着异域风情的曲子。阿柏敞开了肚子吃喝,陶惜年沉醉在胡璇舞步中,嘴角带了笑意。 这一次高昌之行,虽然艰苦,但他好像什么都有了。有了元遥,还找回了高辰,阿柏也能化形。他偷偷看了元遥一眼,元遥跟上辈子长得很像,而他么,跟道林长得不是很像,只有两三分相似。毕竟,转过一世要换一对父母,父母长什么模样,才能决定孩子长什么样。 “你看什么?”元遥问。 陶惜年眨了眨眼,说:“看你呀,无事可做,便看你了。” 元遥弯了嘴角,给陶惜年切了肉,放进他盘中,道:“多吃点肉。” 宫宴一直持续到傍晚。就在他们一行人以为要结束宴会,打算回驿站之时,收到了麴嘉的邀请,去偏殿鉴赏诗文字画。据说高昌麴氏一向以中原文化为尊,看来传闻为真。 他们一行跟着侍从来到偏殿,他们到时,麴嘉已经在偏殿中了。他身旁站着两位衣衫华丽之人,看着像同为皇族的兄弟。另还有三位文臣,其中一位是汉人。他们几人相互寒暄一阵,便各自看各自的。 此处灯火通明,四壁挂满字画,陶惜年走近一看,皆出自中原名家之手。这麴嘉的品味,其实还不错。 偏殿层层帘幕掀开,一个蒙面女子从帘幕后走出,身后跟着四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女子虽然蒙面,但看得出定是位十分美丽的女人,眉毛弯弯如新月,眸子如星辰。 麴嘉介绍道:“这是舍妹麴素,她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中原来的使者,我便准许她前来一同欣赏字画。” 公主麴素与众人稍作寒暄,便作势去看字画。元遥站在陶惜年身旁,陶惜年小声问道:“夜深了,难不成今日要留宿宫中?” “恐怕是了,你困了么?” 陶惜年摇头,道:“那倒没有。高辰昨日在纸上写了,想今日再跟我们一聚。” 不觉间,麴素来到他们二人近前,问:“元将军,你从中原来,想必比素儿更懂书法。人人皆说王右军的字好,究竟好在何处?” 元遥和陶惜年面前挂的,正是一幅王右军的字,一幅不太常见的字。王右军的兰亭之类,是不可能流落到高昌的,世家大族抢破了脑袋都要,根本不在乎多少银子。 元遥道:“公主,实不相瞒,在下不懂字画,我这位朋友比较懂。” 陶惜年呵呵笑了两声,道:“在下也不过一知半解。字的好坏优劣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王右军能被众人推崇,自然有其独到之处。王右军擅长各体,隶书、草书、楷书、行书皆得心应手,善于博采众长,又自成一家,笔法平和自然,遒美健秀,用‘飘若游云,矫若惊龙’,来形容,再合适不过。相比于同期的文人,他的字,的确是翘楚。” 公主麴素微微颔首,却又向元遥问道:“元将军,敢问洛阳有何处是值得一去的,小女子远处高昌,对洛阳早已心向往之。” “邙山,洛阳大小市,白马寺,金谷园……”这些地方,他都与陶惜年去过。 陶惜年这回懂了,这公主是想找机会跟元遥说话呢。他故意往旁边移了几步,去跟阿柏聊天。阿柏是不懂什么字画的,对桌上摆的晶石小山比较感兴趣,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只过了不到一刻钟,陶惜年就收到元遥求救的眼神。陶惜年微微一笑,对元遥眨眨眼,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089章 联姻 夜深了, 他们几人被安排于宫中暂歇。陶惜年的房间在元遥隔壁,他洗漱完毕, 吹了灯,贴了张穿墙符到元遥房中,无人察觉, 他的法术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有用。 元遥见他来了,将灯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5 吹熄,二人共卧。 陶惜年钻进被子里, 笑道:“今日那高昌公主好像看上你了, 若是她招你做驸马, 可如何是好?哎, 你就得留在高昌了。” “别打趣了, 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来送国礼的,送完住上一段时日就回洛阳了。两国之间联姻,可不是小事。我与圣上已出了五服, 又是家中庶子,高昌王不会动心思让我当驸马。再说了, 我还有个未婚妻。” “哟, 又拿梁菀君当挡箭牌。阿遥, 若是菀君身子好了, 你会与她成亲么?”陶惜年打趣。 元遥肯定道:“不会。” “为何呀?” “我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那若是她想跟你成亲呢?” “退婚。” 陶惜年挑了挑眉, 觉得有点意思, 又问:“你不是不乐意与她退婚么?上回是谁说婚事是老一辈定的,不退婚来着?” “那是我知道她不会真的与我成亲。” 陶惜年往前凑了凑, 抱住元遥的腰,亲昵问道:“若是没有我,你当真一辈子就这样与梁菀君定着婚约,再不娶别人了?” 元遥手覆住陶惜年的背,道:“随缘。若不曾遇见你,或许真的一个人过了。那晚在青龙道观,我一见你,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碰面,我能确认,我要找的人,多半就是你了。” 陶惜年偷偷乐了一阵。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元遥的?有点不记得了。或许正是那晚,风雪夜里,元遥睁眼的一刹那。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与上辈子他遇见的慕容邶一样。 翌日,天刚亮了一会儿,元遥起身,在陶惜年唇上印下浅浅一吻。陶惜年的脸,与上辈子的道林重合,是那般熟悉。他想起在琉璃球里看到的那个倔强而善良的少年,道林才十九岁便去了,或许等他再长大些,性子或许会与陶惜年更相似。 不过,他更喜欢这一世的陶惜年,因为他是元遥,而不是上一世的慕容邶。 陶惜年没醒,还在做梦,元遥洗漱好了,才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陶惜年转了个身,迷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不过得早些起,高昌王恐会随时遣人来宣。” 陶惜年想想也是,揉揉眼睛,爬了起来。穿好衣裳,贴了一张穿墙符,回到给自己安排的房中。 半个时辰后,高昌王麴嘉果然派人来宣,请他们共进早膳。阿柏有些没睡好,他昨天吃得实在太多,撑得慌。眼皮底下一片青灰,不时打着呵欠。在进入殿中的一刹,连忙调整好表情,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陶惜年顺了顺他的头发,帮他压住翘起来的几根乱发,阿柏则扯了陶惜年的袖子,在他身旁坐下。 麴嘉实在是比较好客的王,早点上了一茬又一茬,味道都很不错。待大家几乎吃够了,只听得麴嘉问道:“元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不少战功,不知如今可有婚配?” 元遥顿了顿,没料到麴嘉竟真的问起此事,道:“有未婚妻。” “既然未婚,那便是还未娶妻了。” 陶惜年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昨日见的那高昌公主还真的看上元遥了? 昨夜元遥说的不假,按理说,他的身份,高昌王是看不上的。高昌王的妹妹,至少也得许给魏国有爵位的王侯。除非……让元遥留在高昌王宫,不再返回大魏。 麴嘉又道:“舍妹素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她为父王母后在寺中祈福三年,半年前才回到王宫。元将军既然尚未娶妻,岂不正好?高昌与魏国是邻邦,以往也有过联姻,如今两国交好,边界太平,何不趁此机会,再次联姻,以固两国情谊?” 元遥几乎没有犹豫,推辞道:“高昌与我魏国交好,联姻的确可坚固两国情谊,但在下并非合适人选,还请王三思。” 麴嘉的脸色有些阴沉,似乎没料自己竟开口就被拒绝。站在一旁的年轻黑衣侍官看了王的脸色,立即劝道:“元将军,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况且我们公主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为了高昌与大魏情谊永固,元将军难道不考虑便直接拒绝么?” “在下已有婚约,若是毁约而另娶,愧对未婚之妻。” “将军的未婚之妻可是出自大魏或者梁国的世家大族?又是否姿容绝色,令人难以忘怀?”那侍官再问。 “她并非世家大族,只是商家之女,容貌也并不出众,但配我这个元氏庶出之子已是足够。” “既然并非世家大族,姿容亦并不出色,元将军有何难以舍弃的?况且,个人事小,国家事大,想必将军该明白。就是您的那位未婚之妻,也该懂得这些。” “在下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大魏还有不少比在下更合适的人选,若是王上有意与大魏结亲,待在下返回洛阳,禀告魏主与太后,相信能给王上一个更满意的答复。” 麴嘉似乎不想再听,抬手,黑衣侍官扶他起身。麴嘉道:“如今到了冬日,回洛阳的路不大好走,元将军一行,应当要留至来年春日吧?时日还长,无需如此迅速便冲动拒绝婚事。再考虑考虑,本王还有国事要处理,这段时日,麴宋会照顾你们的起居。” “恭送王上。”元遥向他行了个礼,陶惜年等也起身,目送麴嘉离开。 高昌王麴嘉走后,众人面面相觑,苏还小声道:“怎么?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不要,还是个公主呢!”然后看了看陶惜年,又说,“虽说看来看去好像没有陶道长俊,但也不错了。” “你闭嘴,就你话多!”阿柏掐了苏还一下,苏还不说话了。 陶惜年无语望天,笑问元遥:“怎么,感觉如何?准驸马。” 元遥的脸色有些严肃,道:“别打趣我了,回去再说。” 麴宋站在一旁,面带微笑,无视了他们的议论纷纷。 陶惜年站起身,拉起元遥,道:“我们出去走走,还没好好看看这高昌王宫呢。”又对曲宋道,“麴侍官,还请劳烦给我们几人带个路。” 麴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道:“几位还请这边走,下官带几位去后园一看,那处种有几株从中土运来的梅树。” 陶惜年来了兴致,这么冷的地方,梅花还能开?他问:“麴侍官,如今天气这般寒冷,梅花竟是开了么?” 麴宋诚恳道:“回这位使者,高昌寒冷,梅花不容易开,一般要来年稍暖,开春之前才会开花,花苞也不多。眼下么,开了三四朵。” “那有什么好看的!”阿柏心直口快。 麴宋神色不变,道:“还有不少奇石,相信这位小使者会喜欢。” 宗庙中,麴素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良久,而后从垫子上起身,睁开星辰般的眼眸,问道:“国师,那魏国来的元将军果真是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6 素儿命中之人?我总觉得,他似乎并不喜欢素儿。” 麴素眼前站着的黑袍男人,正是昨日出现在大殿之上的国师。他道:“初次见面罢了,他们一行还要在高昌城中住上两月,还怕不能令他爱上您?您可是这高昌王宫中最美丽的人。” 麴素听了,脸上浮起两朵红晕。 “公主,三年前下官便给您算过,您的婚事不宜早办,自然会有适合的人选。如今,那人来了高昌,虽身份并非十分尊贵,但正因如此,他能陪伴在您身边,免去了公主背井离乡之苦。” “说的也是,像我这样的公主,多半长大了便沦为联姻的工具,背井离乡,甚至去往言语不通的国度,下半生过得寂寥,永远难回故土。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命运抓在自己手中。” “公主明智。将他留下,是最好的选择。王上宠爱着您,因此才站在您身边。公主,把握机会。” 麴素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微笑道:“多谢国师提点。” 黑袍国师伸出一双苍白细瘦的手,将一个紫色小锦囊交给麴素,道:“公主,这个锦囊想必能帮到您。” “迷魂草?”麴素那双明若星辰的眼眸眨了眨,问道。 国师颔首:“锦袋里有使用方法,公主聪慧,一看便懂。迷住他,让他成为您的裙下之臣。” 麴素脸上带着笑意,捧着紫色锦袋闻了闻,放在胸口,道:“素儿这便回了,今日多谢国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夹子,多了很多收藏,某人好开心呀,谢谢大家的地雷和评论~明天依旧更新,但也许会稍微晚一点,白天有事,要晚上才能开始码字。 ☆、第090章 有约 寝宫中,麴素打开了紫色的锦囊。迷魂草麴素是知道的,传说放少许迷魂草在身上,身体会发出幽香,令人神魂颠倒。她远嫁的姐姐就曾从国师手中拿过迷魂草,但可惜的是,她姐姐并没有嫁给她爱的人,而是远嫁了言语不通的西域藩王。 锦囊中,除了迷魂草,还有一粒黑色的药丸。她看了国师在纸条上写下的用法,要让心爱之人当着自己的面服下去,三日之后,那人便会死心塌地爱上下药之人。 她将锦囊放在胸口,回想起元遥的脸。虽然只见过一次,她心中却隐隐生出些许期待。这位元将军,身材高大,又长得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俊朗。虽然接触不多,不知他脾性如何,但眼下他的确是最适合联姻的人选。 她年岁不小,早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虽然王兄宠着任她留在宫中,但再过几年,也是老姑娘了。她是该把握住机会,抓住元遥。如此一来,既能与北魏联姻让王兄高枕无忧,又能把人留在高昌,以免远嫁之苦。 “公主,您在想什么?” 麴素的侍女香儿笑眯眯地走来,麴素连忙收了锦囊,道:“香儿,那日你见了元将军,觉得他如何?” 香儿那晚陪麴素出席,自然也见了元遥一行人。她道:“元将军,自然是很俊的了。不过,他身旁的另一个人,就是脸上有酒窝那位的汉人使者,长得可真好看。” 香儿说话的时候嘴角翘了起来,麴素微笑道:“我也记得,是挺俊的。你若是喜欢他,我去让王兄派人打探打探,他或许未曾婚配。” 香儿连忙道:“哎,这可不行。我不能离开公主,更不愿离开高昌。” “好吧,连香儿你也是不愿远嫁的,留在高昌多好。”麴素叹息。 “怎么,公主难不成是要远嫁?”香儿惊道。 “我不走,我要留着。香儿,你去给我拿笔墨和丝绢过来。” 香儿听到公主不走,安下心,去拿笔墨和丝绢。麴素沾了墨水,细细想了一阵,在丝绢上写下两行字。 香儿拿起来一看,惊道:“公主,您要约元将军出来?这……这合适么?” 麴素理了理头发,道:“合适,说不得再过不久,他便是高昌的驸马了。” 香儿苦着脸道:“公主,难不成您要去大魏?大魏虽好,可也太遥远了。” “谁说我要去大魏?我要将他留下。”麴素捏紧了挂在脖子上的锦囊。 香儿喜道:“原来如此,香儿懂了。我这就去给那位元将军送信!” “不忙,晚一点,黄昏后再去。” 房中,陶惜年抱着暖炉斜靠在床边吃花生,眼看着着花生壳就快堆成山了,他瞥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元遥,道:“准驸马,高昌王要留你当他的妹夫,这可怎生是好哟。” “怎生是好?你怎么不帮我想个法子?”元遥在看陶惜年给他拿的道经。他说学就学,毫不含糊。学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还需慢慢打好根基。有陶惜年在旁指点,近一段时日算是勉强入了门。 “想什么法子?等着吧,那公主还会找上门的。咱们要在高昌待两个月,她不来才怪。” 陶惜年呵呵一笑,左脸颊的酒窝陷了下去。元遥伸手戳了戳,道:“你就只知道看好戏。” 天色暗了,又开始下雪。室内有炉子,倒不大冷。陶惜年挨着元遥,看一卷高昌街上买的志怪,他想看看,在这个国度,又流传着怎样的故事。 “元将军在吗?”门外传来年轻女孩的声音。 陶惜年瞥了元遥一眼,小声道:“说来就来。”说罢,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给公主麴素传信的侍女香儿。她年纪不大,只有十六七岁,看模样也是汉人混了胡人的血,模样长得挺娇俏。她一见开门的是陶惜年,便红了脸,低头笑了,小声道:“香儿见过魏使者,还不知使者怎么称呼?” “我姓陶。将军在看书呢,你有话要传么?” 香儿将麴素写了字的丝绢双手递给陶惜年,道:“陶郎,这是公主托香儿交给元将军的,还请陶郎交给元将军,香儿就不打扰将军了。” 陶惜年微微一笑,接过丝绢,同香儿道了别。他关上门,将丝绢丢给元遥,坐在一旁吃起了柿饼。元遥将丝绢展开,陶惜年终究是没忍住好奇心,偷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元郎亲启,明日午时,茶室一聚。”在这行字的下面,还附了一句诗: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这句诗,出自《诗经摽有梅》,大意是说,快去用竹竿打梅子,树上只剩下七颗梅子了,要找丈夫,快趁良辰吉日。 陶惜年不禁道:“哟,这公主可真够主动的,我看她恨不得立马就嫁给你。” 元遥有些尴尬,将丝绢放在一旁,问陶惜年:“这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去呀,我倒很好奇,这么主动的公主,会请你喝什么茶。” “我不想去。不然我这就去追那小丫头,把丝绢还给她。” “怎么能不去?人家公主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7 大胆求爱,你好歹走一趟,给点面子嘛。”陶惜年嘿嘿笑了两声,很明显是在说风凉话。 元遥想了一阵,道:“你也去。” 陶惜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我为何要去?” “你是我心上人,自然要去。” “什么?”陶惜年笑开了花,在元遥脑袋上捋了一把,“我嘛,我是想去,但这可就坏了公主的兴致,她要恨我了。” 元遥捡起放在一旁的道经,继续看了起来,道:“她没那么喜欢我,只见过一面罢了,能喜欢到哪里去?想与我结亲,只是想跟大魏联姻罢了。只要跟大魏联姻,高昌王在西边就能坐得更稳一些。” “嗯,还要再加上一条。公主不想嫁到大魏去,嫁了你,说不得要让你留在高昌了。”陶惜年补充道。 ☆、第091章 蛊惑(一) 高昌人也喝茶,与陶惜年惯常饮用的茶做法不同,这儿的茶,是酥茶。 在浓茶中加入牛乳与酥油,以及少量的盐与糖,香味浓郁,喝了能御寒。在冬天里喝一碗热腾腾的酥茶,再适合不过。 陶惜年小小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心想着等回到南梁,定要按这种法子做茶来喝。 陶惜年与元遥坐在茶室中,不远处,端坐着高昌公主麴素。四个侍女在一旁侍候,其中一位正是他昨日见过的香儿。香儿见了陶惜年,似乎很高兴,频频朝他眨眼。 但公主没那么高兴,眼神无意间掠过陶惜年的脸,似乎有些许不满。 陶惜年想,公主定是不曾料到,他也会跟来。 今日麴素并未蒙面纱,大大方方地将脸露了出来。她果然很美,带着异域风情的美。肤色雪白,眼睛很亮,鼻梁挺拔,嘴唇薄薄的,有点薄情相。 “元将军,想必王兄已经与将军说起过联姻之事,不知将军如何作想?”麴素问。 元遥道:“在下已经回王上,联姻之事关系重大,还需告知魏主与太后再做决断。况且在下已有未婚之妻,出身也并不高贵,配不上公主。” 麴素抓紧了锦囊,柔声道:“将军的意思,是并不想与素儿结亲?”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难不成,她长得不如这位元将军的未婚之妻么? “在下并非适合的人选,还望公主三思。”元遥的语气很坚定,没有留任何余地。 元遥在拒绝她,按理说,她不该再步步紧逼。她是高昌的公主,想与她结亲的人高昌城里多得是,被拒了,不该再死逼赖脸地贴上去。不过,方才他已喝下了酥茶,三日之后,便不会再拒绝她。 麴素这般一想,心中竟有几分快意。今日的他将自己拒绝得如此干脆,三日后却要爱上她,当真有趣。 “元将军,你未婚的妻子,可是美若天仙?” 陶惜年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这个问题,那日的侍官也曾问过。啧啧,怎么就不会往德行与才能方面想想呢?梁菀君长相普通,只是清秀佳人罢了,性子倒是极好的,懂的东西也多。若他是个普通男人,定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并非,她相貌普通。” “那元将军以为,素儿长相如何?” “很美。” “难道元将军就不心动?” “在下未婚之妻虽相貌普通,但德行极好,在下亦非注重外表之人。” “素儿懂了,将军果然不同寻常。那今日,就当素儿只是请两位喝茶吧。” 不多时,麴素便在四位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茶室。香儿频频回头,似乎有些不舍。陶惜年对她微微笑了,挥手道别。香儿脸蛋浮上一丝红霞,笑着缓步离开。 陶惜年凑近元遥,问:“阿遥,你说这公主真的就这么算了?总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她的反应太平淡了。” 元遥道:“相信她是明白了。若由她告诉高昌王,麴嘉应该会打消与我结亲的主意,另觅他人。高昌与大魏联姻是件好事,只是不该由我来当联姻之人。待我回宫禀告太后,她与崔叔定能找出适合的人选。” 陶惜年站起身,拉了元遥一把,二人踏着细碎的雪,慢慢走回客房。陶惜年道:“虽说宫中华美,好吃的也多,可我想回驿馆去,那儿更自在。我们来宫中好几日了,这高昌王不会一直将我们留在宫中吧?” “待下回高昌王来宣,我与他提。若是不宣,我便去找那麴侍官。” 到了门前,陶惜年开了门,道:“到了,今日不知阿柏和苏还他们在做什么,在宫中待久了有些无趣,真想出门走走。阿遥?” 元遥没有紧跟上来,陶惜年回头看去,只见元遥在原处站住,扶了扶额头,道:“奇怪,有些头昏。” “嗯?是受凉了么?”陶惜年有些诧异,元遥的身体一向很好,很少生病。 元遥摇头,进了房门,在桌边坐下,拿起书看了两行,难受地闭上眼,捂住了头。 “怎么了?”陶惜年觉得有些不对劲,“手伸出来,给你把脉。” “头疼。”元遥乖乖将手递给陶惜年,任他察看。 陶惜年细细把了一阵,只能感受的脉象受情绪波动稍有起伏,并无风寒或者其他病症之像。他蹙眉道:“不是风寒,只是头昏与头疼么?” 元遥点头,又道:“我有些困。” 陶惜年伸手摸了元遥的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又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元遥似乎稍稍好了一些,伸手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头。 “你好些了么?” “似乎好些了。” “真奇怪,今日也没做什么。难不成那公主给你下了迷魂药了?” 元遥笑了,道:“哪有这种药?再说,我也不觉得喜欢她。” “啧啧,说不定呢。那公主今日有些奇怪,你拒绝了她,她没说什么便走了,似乎势在必得,并不像放下了。高昌此处多异人,说不得就有法子让不喜欢自己的人立马喜欢上呢。若是如此,你爱上了公主,我该如何是好啊……”陶惜年打趣。 元遥推了陶惜年一把,两人躺在垫子上,元遥道:“我不会被控制的,再说了,还有你和苏还。” 元遥抱着陶惜年,不一会儿竟睡着了。房间内炉子中的火正旺,室内温暖如春。陶惜年伸手抚上元遥的眼睫,心道就算有这种邪门的法子,也总能解开的。 睡了小半个时辰,陶惜年幽幽醒来,元遥竟还睡。他撑起身,给元遥压紧了薄被,无意间触到他的额头,惊了一下。元遥的额头很烫,正在发热。 他起身打水,用温水浸泡巾帕,拧干了给他擦脸,放在额头上。 奇了,真是奇了。原先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阿遥的身体一向很好,这几日也未曾着凉,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喝了那公主的茶? 他重新为元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8 遥把了脉,脉象稍稍弱了些,有些病像,但总体而言,身体并无大碍。 他穿墙去叫苏还,苏还正靠在炉子边睡大觉。陶惜年踹了他一脚,苏还迷迷糊糊醒来,抱住了他的腿,喃喃道:“陶道长,你总算乐意跟我双修了?” 陶惜年给了他一拳头,苏还总算清醒了些,原来他竟是在做白日梦。 “啊,怎么了?”他木然问道,“你怎么在我房中?想非礼我吗?” 陶惜年也不多话,抓了他的衣襟就走,说:“跟我走一趟。” ☆、第092章 蛊惑(二) 元遥正睡着,陶惜年抚上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热度并未降下去。他拿下方才的巾帕,用温水浸泡,然后拧干了,重新放在他额上。 苏还瞧了瞧,道:“怎么,发热了?” 他的眼神在陶惜年与元遥之间逡巡一阵,俯下身,问:“难……难不成你们那什么了?元将军竟然还是……” “苏还!你正经点。”陶惜年敲了他一记,“阿遥先前被公主请去喝茶,我也去了,回来后他便突然头昏发热,我倒没事。给他把了脉,脉象挺稳,不是生病。你瞧瞧,能看出什么端倪么?” 苏还也为元遥把了脉,用灵力试探一阵,道:“的确不是生病,但也并非魔障之类。叫得醒么?我叫他试试。” 苏还捏住元遥的鼻子,陶惜年连忙拍开他的手,道:“你做什么啊,憋死了怎么办?” 陶惜年心里打鼓,试着推了推元遥:“阿遥,你醒醒,再睡天就黑了。” 苏还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道:“公主不可能给元将军下能让人睡觉的药吧?” “废话!” “那么……该不会是,某种蛊毒?蛊毒吃下去,把脉可把不出来。嘿嘿,听说还有那种吃了能让人爱上自己的蛊呢,公主指不定是想靠这种法子,想将元将军留在高昌。” 陶惜年心下一惊,握紧了元遥的手。 “你能解蛊么?” 苏还摇头:“不能。不过……” “不过什么?” “我知道吐谷浑有人能解。” 陶惜年叹了一声,道:“那么远?算了,也不一定是中了蛊。再等等,他再不醒,便只能找高昌王城中的巫医了。” 苏还打了个呵欠,道:“有点饿了,这个时辰,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陶惜年再一次摸了元遥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体温恢复正常。他奇道:“烧退了,不过阿遥怎么还没醒?” 陶惜年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回头,元遥竟睁开了眼。陶惜年一喜,连忙放下水杯。元遥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有一丝防备,一丝疑惑,像极了青龙山上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陶惜年愣了愣,道:“阿遥,你醒了?” 元遥微微皱眉,问:“你是何人?” 苏还木然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凑过来指着陶惜年问元遥:“元将军,你不认得他了?” 元遥道:“苏还,你为何在我房中?” 苏还这回更惊讶了:“将军,您竟然还认得我!难不成,我在你心中竟是比陶道长还重要?” 陶惜年呆立了片刻,推开苏还,问:“阿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元遥的表情有一丝凝重,他记得苏还,记得苏还与他从洛阳一路来了高昌,并且知道自己身在高昌王城。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他竟是半点关于他的记忆都荡然无存。 半晌,元遥摇了摇头,道:“这位郎君看着很是眼熟,我们见过?” 陶惜年仿佛被天雷给击中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他问苏还:“这……这是怎么回事?有这样的蛊毒么?他还记得你,却不记得我了!” 苏还沉吟半晌,道:“有可能,要不然你去问问那公主,只要你不怕得罪于她。” 元遥醒来便处于一种疑惑的状态,他觉得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但究竟是何事,他想不起来。 陶惜年垂下头,突然抓住元遥的衣襟,急道:“你怎么能忘了我?!你记不记得我们是在南梁就认识了?我跟你,还有苏还,我们一起来的高昌。方才公主请你去喝茶,我也去了,回来后你便头昏发热,一觉醒来就不记得我了!” 元遥确乎还记得公主请他喝茶一事,但他记得自己是一个人去的,并没有别人。 “那阿柏呢?阿柏你还认得么?” “阿柏……就是青龙山上的九死还魂草,他救了我。” “是我和阿柏一起救的你!”陶惜年简直要咬牙切齿了。元遥究竟吃了什么东西?身边的人都还记得,唯独偏偏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元遥一脸疑惑,眼前人说的话,与他脑中的记忆并不相符。但听苏还的语气,此人说的话,应当是真的。 “车安星呢?车安星记得么?你知道你在哪里,你是何人?” 元遥沉声道:“记得。我来高昌,是来献国礼的,车安星是在薄骨律镇时穆朗给我们找的向导。” “那我呢?”陶惜年指着自己。 元遥道:“不认得。” 陶惜年觉得自己要气疯了,这高昌公主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元遥独独忘了自己?他们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而且还知道了他们前世曾有过一段缘分。元遥忘了他,忘了道林与慕容邶,这些故事,变成了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苏还托着下巴想了一阵,道:“我懂了,似乎是与情蛊类似的一种蛊,能令人忘记一生挚爱,一般么,是失去恋人之人不堪忍受痛苦而服用的药。这么说……”他眼神在陶惜年与元遥之间来回游走,“你们二位,感情相当深啊。” “什么情蛊?”元遥疑惑道,“我只记得今日从公主处回来,在房中睡着了,醒来后却见二位在我房中。这位郎君……我当真是认得的?” 陶惜年猛地站起身,道:“我去找公主。” 他开了门,门外的风雪吹了进来,元遥猛地抓住他的手,将门关上。 “怎么?” “我去吧,在此之前,能否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嗯,告诉阿遥自己跟他是如何走到一起,还是有点羞耻的,而且要当着苏还的面。值得庆幸的是,元遥愿意相信他。陶惜年憋了一会儿,道:“苏还,阿遥还记得你,你告诉他我是谁。” 苏还摇摇头,摊手道:“元将军,这位是陶道长,在我认识你之前,你们两人就认识了。我知道你们两人有一腿,至于好到什么程度,我可不知道。” 元遥有些惊讶,道:“我与这位陶道长,难道真是这种关系?” 陶惜年瞬间红了脸,想了想,道:“苏还,你赶紧滚回去,我跟阿遥说会儿话。” 苏还木着脸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09 起身,叹气:“哎,命苦喔,都没人在乎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啧啧……”说罢,穿墙走了。 房中只剩了陶惜年与元遥,陶惜年踌躇良久,不知该如何说起,道:“哎,就从……就从我在青龙山上捡到你开始说吧。” 夜深了,两人共食,陶惜年吃两口说一句,慢慢将他们一路以来的经历说了一遍。 青龙山上的相遇,建康城的再次碰面,浮山峡一起击退走尸与黑蛇精,再到冀州降服法庆,洛阳结伴同行前往高昌……一路事无巨细,说得明明白白。 一顿饭吃完,宫人收走了碗筷,陶惜年喝着酥茶继续讲。 元遥听了,道:“这些事我都记得,可独独不记得这些事里都有你。” 陶惜年垂下头,有几分丧气,问:“那你这会儿知道了吧?” “那我们二人……我们二人可都是男人,当真是那种关系么?” 陶惜年抬起头来,笑道:“自然就是那种关系呀!我们可不止此生如此,还有上辈子呢,你可是为了能早点见到我,情愿早点投胎赶来见我啊。” 元遥握着茶杯沉默地看着桌面,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他记得自己有个没办法嫁过来的未婚之妻,虽然他并不爱那位女子也不曾有别的心上人,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第093章 蛊惑(三) “那你如今对公主有何感觉?”陶惜年问。 药是公主下的,阿遥忘了他,会不会立马就喜欢上公主? 元遥回想起麴素的脸,并不觉得有半分心动,道:“没什么感觉。” 陶惜年摸了摸下巴,道:“那这就奇了。这药定是别人给她的,她的意图是想令你爱上她,可如今你只是忘了我,却并未爱上她……”他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人,又摇头将这念头压了下去。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该怀疑他。 “我明日去找公主,问她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陶惜年撑着脑袋靠在桌边,眼珠转了转,突然觉得有些好玩。既然阿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们之间的事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顶好玩的事儿么? 夜深了,陶惜年也不回去歇着,继续待在元遥房中。对于元遥来说,今日醒来之后,陶惜年是个全新的存在。没了之前有关他的记忆,单独的相处令他感到些许局促。他问:“夜深了,你不回房歇着么?” 陶惜年道:“我平日里就歇在你房中,今日不认得我了,就要赶我走么?”他慢慢靠近元遥,几乎要挨着他的鼻尖。元遥猛地往后退了些许,一抹绯红爬上他的面颊,陶惜年觉得有趣极了,继续向前靠了靠,作势要去亲他。 元遥却双手抵住他的肩,道:“我不习惯,你今日先回去。” 陶惜年作出伤心的神色,道:“更亲近之事我二人亦是做过,你忽然如此,真教人伤心。” 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长着一副难得一见的俊美的面孔,左脸颊上还有个小酒窝,看上去天真无邪,令人不忍伤害。这种面相是很讨人喜欢的,元遥相信,与他相处久了,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他。然而,眼下他还难以接受。 “我……”元遥欲言又止,他想让陶惜年回去,却又怕伤了他的心。 陶惜年知道他的心思,却又想趁此机会逗弄一下元遥。他缓缓靠近,橘色的灯光下,元遥那双浅褐色的眼眸如火光般吸引了他。他温柔地吻上他的唇,继而又放开。元遥瞪圆了眼睛,在看到那双黑若深潭般的桃花眼时,又有些许沉溺之色。这个人他定是认得的,他的眼睛,看上去很熟悉,他们之间,像是已经对望了几百年之久般,有种微妙的默契。 “你……” 陶惜年凑近元遥,贴在他耳旁道:“平日里到了这个时辰,我们就该睡了。你总是很主动地为我宽衣,然后……” 元遥往后退了半步,血全往脸上涌。 陶惜年表面上露出悲伤之色,心里却乐开了花,他道:“你从前爱我,不忍让我受半分伤害,甘愿居于我之下,可如今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事实上,他们自山洞里那次不太愉快的经历后,便没有过了,平日里只偶尔用手给对方解决。陶惜年倒是想翻身做主,但总担心不能给元遥留下愉快的经历。而元遥自从伤了他之后,也不敢乱来。二人维持这种关系,已经很久了。 听了陶惜年的话,元遥半信半疑。喜欢男人已是出格之举,而自己竟然是在下的那个? 陶惜年心里偷笑两声,作出痛惜之色,俯下身吻了元遥的脸,道:“我今日便回去睡了。苏还说,吐谷浑有能解蛊之人,若那公主拿不出解药,我们便提前返程,从吐谷浑回洛阳。我不想在高昌多作停留了,此处离吐谷浑的扜泥城不远,听说那处也称得上繁华。从扜泥城去往敦煌,比从高昌王城去敦煌更近。” 陶惜年贴了一张符,穿墙而过,房中只剩下脸还在发烫的元遥。陶惜年方才对他说的话内涵太多,他一时半会儿之间还没办法消化。桌上的油灯在燃烧,他盯了那温暖的火光一阵,想起烛火下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微微出神。 公主寝宫中,香儿快步走来,喜道:“公主!公主您猜,是谁要见您?” 麴素正在梳妆,唇边带着一丝笑意。香儿如此激动,定然是那人想见她。难不成国师给的药已经生效了?她语气轻快,问:“是谁?说来听听。” “自然是未来的驸马呀。” “他在何处?” “就在寝宫外面。” 麴素的眼珠转了转,笑道:“请他去我的书房里坐坐,我一刻钟后到。” 香儿一路小跑出去传信,麴素换了身艳色衣裳,在面颊上抹了少许胭脂,整张脸越发明艳起来。 元遥坐在书房中,静静等着公主到来。他安静的时候,并非全然放空,而是想起陶惜年来。他细细回忆起自己年初去南梁执行任务的情形,极力将陶惜年的身影塞进所有的事情当中,好补全他突如其来失去的记忆。 麴素来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行礼。公主很美,但他心中并没有心动的感觉。说来也怪,公主对他下药的目的,难道不是让他爱上她么?可为何他只是忘了自己心爱之人,却并未爱上眼前这位美丽的公主? “元将军,今日为何突然想见素儿了?将军来得急,素儿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只能略备薄酒。素儿敬将军一杯,算是赔罪。” 麴素正要倒酒,元遥道:“不必了,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事想问公主。昨日,公主在在下的茶碗中,究竟放了何物?” 麴素一惊,不知元遥为何会发现此事,勉强笑道:“将军何出此言?可是身体有不适之处?” “昨日回去之后,在下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0 头晕脑热了一番,醒来后,竟将那位昨日与我同去的友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而别的事情却都还记得,实在是奇怪。” “什么?”麴素很是诧异。国师给的药,竟会有这样的奇效?而且,这元将军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喜欢上了她,反而是向她兴师问罪来的。 “那位友人是我很重要的人,还请公主道出药的来历,帮我将身上的药解了吧。” 麴素抓紧了裙摆,半晌后,道:“将军姑且先回去,待我弄明白了缘由,再同将军言明。” 元遥行礼道:“那便请公主遵守承诺,在下先回了。” 香儿只在门外守了片刻,便见元遥出了书房。再一看室内,麴素正坐着,她兴冲冲地走到麴素身旁,问:“公主,准驸马怎么这么快便走了?” 麴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到自己受了屈辱。她想,她该去找国师问清一切。 “没什么,他只是来谢我昨日请他喝茶。” “这很好啊,元将军是个话少的人,能专程跑一趟谢过公主请他喝茶,定是对公主您有意思了。” 麴素笑了笑,道:“话别说太早了,你陪我去宗庙里走一趟,我有事情想同国师讨教。” “是,公主,香儿这就去给公主拿披风。” 跨过几座大殿,宗庙中,黑衣国师坐在巨大的神像面前,一动不动。麴素慢慢走近,叫了他几声,国师仿佛刚刚醒来一般,站起身,朝麴素行礼道:“公主,您来了。” “国师,你给的药,似乎并没有效!”麴素怒气冲冲道,“今日那元将军过来向我兴师问罪,说喝了我的茶,忘了他的一个朋友,来同我讨解药。国师,这究竟是什么药?为何他没有爱上我,反而忘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也太奇怪了!” 国师笑了几声,道:“他忘的不会是无关紧要之人,而是他的至爱。” “什么?你是说……那日陪他一同前往的那位使者,是他的至爱!这……这也,太难以置信了。难怪他不喜欢我,合着竟喜欢男人!”麴素气鼓鼓的,又道,“他既然喜欢男人,便不可能喜欢素儿了,对么?” 国师摇头:“若只让他喜欢上您,而不忘记旧爱,他便会三心二意。若是能让他忘了旧爱,再喜欢上您,那他这辈子便只能喜欢您了。” “是么?可是,素儿可不想跟断袖在一起。”麴素有几分犹豫。 “公主,您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他虽曾喜欢男人,却也能喜欢上女人。况且,对于公主来说,能留下他,是最好的选择。” 麴素想了想,道:“那素儿如今该怎么办?” 国师苍白细瘦的手从怀中掏出另一个锦囊,黑色的锦囊。他道:“这锦囊中有一粒药丸,服下它,便能控制元将军的喜乐,他会为您所倾倒。” 麴素半信半疑,问:“这药真有这种奇效?” “下官的话,公主竟是不信么?药是吐谷浑所产,您给元将军服用的,是情蛊中的子蛊,而这个锦囊中的是母蛊,能控制子蛊的喜乐。只要药生效,别说让他爱上您,您甚至能对他为所欲为,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麴素的嘴角勾了起来,终于露出笑容,道:“素儿明白了,多谢国师。” ☆、第094章 蛊惑(四) 阿柏坐在炉子边编草蓝,麦秆上下翻飞,手指动个不停。这是宫中的小侍官教他的,他学得很认真。 陶惜年坐在他身旁,无聊地看一本医书。阿柏抬起头来,问:“道长,大和尚真的把你给忘了?真是奇了,他怎么就没忘了其他人呢。” 陶惜年不想解释,其中的关系有点复杂,只道:“公主给他吃了药,原是想让他爱上她,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偏偏就忘了我。啊,大概是给他吃错了吧,哈哈哈。” 阿柏也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公主还真是傻,下药也能下错。可如今该怎么办呢?公主会将解药给大和尚么?” 陶惜年摸摸下巴,道:“谁知道呢,兴许给,兴许不给。不过我已打定主意,早点离开高昌。听说吐谷浑有能解这药的人,大不了上那儿找药去。” 其实阿柏觉着,若是让陶惜年忘了元遥会更好,不过他没敢说。等回到青龙山,说不得山上就有三个人了。陶惜年更喜欢元遥,他就成了不得宠的那个。唉,难过哟。还好他已经能化成人形了,可以下山找朋友玩。 有人敲门,阿柏停下手里的动作,将门开了,几片雪花吹了进来,元遥关上门。 陶惜年转过头去看他,喜道:“阿遥,你回来了。那公主怎么说?” 元遥轻轻掸去衣上的雪花,道:“公主似乎没料到会如此,说是弄明白了缘由,再同我说。” 陶惜年一副已经猜到的模样,道:“果然如此,那药必定是别人给她的,或许是拿错了。今后你定要小心,吃的东西,要让我与苏还查过了再吃。这高昌王城里已经不安全了,要到解药我们便上路算了。” 元遥在他们身旁坐下,陶惜年拍拍阿柏的肩膀,道:“阿柏,你不是说昨夜里没睡好么?回去睡觉去。” 阿柏噘嘴道:“我哪有那么贪睡啊,他回来了就要赶我走。” “我跟阿遥有话要说。” 阿柏收了他的小玩意儿,愤愤地出了门,将门带上。室内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阿遥,高昌王的呈文拿到了么?” “未曾,估摸着还需要几日。” “记得与他再要一份去吐谷浑的通关文书。” “知道。” 陶惜年撑着脑袋,直直看着元遥。元遥有些不习惯,他想他该晚点再来找陶惜年。虽说他对陶惜年很有好感,但让失去记忆的他直接与陶惜年恢复情侣间的亲密,他总觉得不习惯。 但陶惜年就是喜欢这样。元遥越是想躲他,他越喜欢凑过去,非把他弄到脸红不可。 他慢慢靠近元遥,抱住他的腰,在他耳旁柔声道:“阿遥,我们好几日都不曾亲近了,你要何时才能记起我?” 元遥耳根红了一片,往一旁躲了躲,问:“能别这样抱我么?我……” “你又想躲着我?” 元遥不说话了,僵直地坐着。陶惜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辗转厮磨一阵,元遥睫毛轻颤,突然推开了他,风一般跑了。 门被关上,陶惜年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的飞雪,心情相当愉快。啊,他的阿遥真是太可爱了。 元遥走在宫中,仰头去看漫天飞雪,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波涛汹涌。他们之前也如此相处么?总感觉不太符合自己的个性。 “元将军……元将军是您么?”香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追上元遥,“太……太好了,方才去您的住所没找到您,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1 “公主要找在下?” 香儿笑眯眯地点头,道:“正是,将军快随香儿去吧。” 麴素坐在书房中,今日的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精神奕奕,明艳动人,无论是什么男人碰上她,都少不得要偷看几眼。她相信,就连那位固执的元将军也不会例外。 香儿为元遥开了门,在见到麴素的一刹那,他的心仿佛跳动了几下,有种莫名的感觉。 麴素笑道:“元将军,快些入座吧。我让人准备了几样糕点,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元遥在她对面坐下,问:“公主,药的事您问到了?” “将军还真是一点都不懂情趣,面对素儿,将军就一点都不心动?” 元遥忍下那种奇怪的感觉,继续道:“我们打算过几日便离开高昌,在此之前,还请公主信守承诺,将解药交给在下。” 麴素冷冷道:“没有解药。元将军,你不过忘了一个朋友罢了,那人有那般重要?” 元遥直言:“那人于我来说,十分重要。” “再重要,你也不过失去与他之间相处的记忆罢了,又没有失去别的。”麴素摸了摸头发,“难不成,他比你那未婚之妻还重要?” “公主切莫为难在下,若是没有解药,在下便回去了。”说罢,起身就走。 “你!”麴素猛地站起来,“你这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我堂堂一个公主,难道不比你那未婚妻,还有那位你忘记的朋友更加高贵?做我的驸马,难道不好么?” 麴素动了气,元遥忽觉眼前发昏,像是被人拽住一般,生生迈不开步子。 麴素见元遥对她依旧冷淡,以为药没有效,没想到元遥却站着不动了。她好奇地靠近他,问:“元将军,你怎么了,可有不适?” 元遥忍下不适,淡然道:“无事。在下配不上公主,还请公主另觅佳配。”说罢,伸手去开门。 “不许走!”麴素道。 元遥的手指生生停住,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麴素突然笑了,那薄薄的嘴唇上翘,如同发现新奇之事的小姑娘般,围着元遥走了一圈,道:“元将军,你怎么突然听素儿的话了?” 元遥沉默不语。 麴素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元遥的脸,道:“乖乖听话不好么,你若留在高昌做我的驸马,日子会过得很快活,绝不会无聊的。” “公主,请您自重。” “反抗会带来痛苦,服从就变得轻松多了。你现在应该会对我心跳加速心生喜欢才对,为何冷冰冰的呢?” 麴素明亮的眼眸对元遥眨了眨,又道:“元将军,回去坐下,我们再好好谈谈。” 元遥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前一片模糊。忽的窗子被吹开,冷风令他清醒了几分,他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麴素不动了,睁着她的一双大眼睛,维持着方才的神色,胸口处被贴了一张符,时间在她身上暂时停止。陶惜年站在元遥身后,搂住他,轻轻叹了一声,道:“我见你许久不曾回去,便跟来瞧瞧。没想到这高昌公主竟这般不知廉耻,真教人意外。”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若是直接走了,等公主醒了,恐怕还以为闹了鬼。”陶惜年皱眉。 “没要到解药,这公主似乎用了别的法子控制我,我觉得难受。” 陶惜年想了想,道:“大概是母蛊与子蛊,她恐怕是服了母蛊,你见了她,自然心儿砰砰跳,不能违抗她的命令。唉,真是难办。算了,我带你走,你暂时不见她比较好,其余的,我去想办法。” ☆、第95章 蛊惑(五) 陶惜年心里计较一番, 不想再将元遥留在公主身边, 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走。他搂着元遥, 使了一张符, 两人便凭空里消失了, 临走时,顺手将公主胸前的符摘下。 麴素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房内却空荡荡的, 只有她一人。她奇道:“人怎么不见了!元将军?”她在房内来回踱步, 确定元遥并没有藏在某处, 而是真的不见了。 “公主, 您跟元将军还好吧?”香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麴素开了门, 道:“他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香儿惊道,“就……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元将军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麴素道:“或许他会道术吧, 总之,他走了。” “那公主与元将军聊得如何?”香儿的脸上有些许担忧。 麴素薄薄的嘴唇勾了起来, 笑道:“我会将他抓住的,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我越想要。” 陶惜年与元遥回到房中,元遥的状态看上去不大好。陶惜年问:“阿遥, 你怎么样?” 元遥扶额道:“有些头昏,或许休息片刻便好了。” “此处当真不宜久留,等拿了高昌王的呈文, 我们便即刻上路。这蛊能解的,在公主那儿拿不到药,我们便去吐谷浑找高人解,总会有办法。公主那儿,便不去了吧。” 元遥在床边坐下,陶惜年为他擦去额上细细的汗珠,道:“歇会儿,别让外边的守卫发现你回来,我出去一趟。” “去何处?”元遥抓住陶惜年的手腕,仿佛生怕他忽然消失。 陶惜年微微一笑:“找那位给我们看前世的高僧,我想,他或许懂得这些。” 元遥放开了手:“那你早些回来。” 陶惜年的手划过元遥的唇,在他耳旁轻声道:“会的,你先睡会儿。” 陶惜年在元遥身旁做了个屏障,让他能安心睡觉。他的话如同催眠的咒语,元遥听了,安心沉沉睡去。 雪还在下,高昌城中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雪,路上的积雪很厚。陶惜年没有惊动任何守卫,靠着穿墙符出了高昌王宫,向那处寺庙行去。 街上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将雪球丢来丢去,好不热闹。但在不易察觉的深巷中,有个小乞儿躲在简易搭出来的小棚中,四面透风,冻得瑟瑟发抖。这雪若还是不停,这个冬天,他恐怕要冻死了。 忽然,一件斗篷从天而降,披在他身上,带着暖意。身前的空碗中叮当两声,凭空多出两块碎银。小乞儿一惊,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陶惜年走得很快,他想快些见到那位高僧。他的直觉告诉他,前后两次为他看前世的僧人都不一般。前面的那个若是假的,最有可能便是六月假扮。而后面的这个,也有些奇怪,但怎么个怪法,他说不上来,总觉得那人也并非普通僧人。 但他既然帮了他与元遥,便对他们二人并无敌意。若是肯帮忙,那便极好。 走进熟悉的巷中,那日的小门仍在,门外有守僧,其中有一个能说北语,他道明来意,那僧人道:“今日有客,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2 这位有缘人改日再来吧。” 陶惜年转身就走,绕了一圈,却从墙的另一边穿了进去。他想看看,平日里那位高僧究竟在做什么。 伽那坐在桌前,在给一位衣衫华丽的贵族男人看前生,陶惜年看不到那男人的前世,却能从他愉快的表情看出他的前世必定充满了喜乐。然而伽那似乎有些索然无味,歪歪斜斜坐着,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男人身上。 半个时辰后,贵族男人满意地起身道谢,留下不少钱财,心满意足地走了。伽那手抚上琉璃球,淡淡道:“出来吧,躲在那处做什么?” 陶惜年缓步走出,在伽那对面坐下,道:“伽那师父,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请教。” “说罢,看看小僧是否能帮得上忙。” “情蛊,会解么?” “情蛊?”伽那斜斜看着他,忽而笑道,“有意思,我懂了。吐谷浑有人能解,你去往扜泥城,从正街里走,走到尽头处,爬过两座小坡,有一处药庐。那儿住了个药圣,他懂得如何解情蛊。要他解蛊不难,留下足够的钱财即可。” “多谢伽那师父。”陶惜年道了谢,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金子,消失了。 走在高昌城的小巷,陶惜年仰头去看天上的雪。又要启程了,这么大的雪,其实不好上路的。不过他不想再将阿遥留在此处。 元遥醒来时已是过了午后,天色昏黄,似乎即将天黑。他刚醒不久,陶惜年便回来了,掸了掸身上的雪,脱下外面的罩衣,在炉子边取暖。 “怎么没有披件大氅?” “披了,路上见了个可怜的小乞儿,就给他披着了。公主还来找你么?” “不知道,我睡着了,没听见声响。” “伽那说,吐谷浑确实有人能解情蛊,扜泥城便有,从高昌王城过去,大约十日的路程。如今大雪,得走十五日吧。十五日……同我们之前走过的路相比,算不上什么,不过路上确实会很难捱。” “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雪下得大些也没关系。” 陶惜年在房中转了一阵,道:“我再去看看那公主。我得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情蛊,若把那人抓住,说不得能弄到解药。” 元遥忽的有些担忧,他道:“叫上苏还,让他与你同去。” 陶惜年笑道:“不怕,我想这高昌王城里纵使有高人,也不会轻易对魏国使者动手。”他伸手拂去元遥额前的碎发,“我再跑一趟,公主若是来找,你称病不去就是。” 雪渐渐小了,陶惜年在高昌王宫中穿行,如雪落般寂静无声。来到公主寝殿中,公主并不在此,他在她房内搜索一阵,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正转身要走,公主却回来了。 麴素正与香儿说着话,可惜她们说的并非北语而是高昌话,陶惜年挠了挠头发,他听不懂啊,该带车安星来才是,当真是疏忽了。 今日的麴素笑得有些得意,她在床边坐下,摸了摸那两个锦袋,薄薄的嘴唇勾出一抹冷笑,似乎势在必得。 陶惜年在隐蔽处看了一阵,只觉得这公主有些可怕。那两个锦袋,想必是先前用来装情蛊的。他隐隐觉得那黑色锦袋的料子看着有些眼熟,想了想,便想起那位笼罩在黑袍中的国师。 对了,情蛊这么奇怪的东西,要么是巫医给的,要么是宫中年长的女官,再不然,便是国师一类了。 陶惜年出了公主寝宫,想了想又折回去。麴素与香儿去了书房,他趁其不备悄然在胭脂盒里放了点东西,坏笑着走了。 ☆、第96章 蛊惑(六) 高昌王宫里宗庙的位置还是比较好找的。陶惜年搓搓手, 朝手心哈气, 朝着最北边的高塔行去。天黑了,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 等查探好消息, 便回去跟阿遥吃饭了。他使出惯用的伎俩,用穿墙符在王宫中无障碍穿行,躲过了巡逻官兵和普通宫人。 来到宗庙内部,这里空荡荡的, 甚至只有两盏油灯忽明忽暗, 大殿中空无一人。此时天色已晚, 国师恐怕早已回了。他无奈地轻叹一声, 出了宗庙, 往住所行去。 陶惜年离开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神像后走出, 在方才陶惜年站过的地方停留了一阵, 也轻叹一声,缓缓步入黑暗。 三日后, 高昌王写给魏主的呈文拿到手, 几人暗地里准备走。这几日公主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元遥奇道:“公主竟没来找我。” 陶惜年呵呵一笑:“我在她胭脂里放了点东西,她现在估摸着不想出门了。” 他在麴素胭脂里放的, 是能让人起疹子的药,如今麴素必定为自己的脸而困扰,最近一段时日大概不会出门了。 他见元遥有些诧异, 补充道:“只是能让人发疹子的药,就算她不去管,半个月也好了,而且不会留疤,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你不会对她如何。明日我便禀告高昌王,动身前往吐谷浑。” 傍晚,将停的雪又下了起来,麴素蒙着面纱,亲自来到客舍。这几日她脸上突然发了疹子,心情不大爽朗,便不曾出门。还好疹子起得不大厉害,巫医说不会留疤,她才放下心来。 今日元遥与麴嘉要了呈文她是知道的,这意味着他们很快要走。这般大的雪,赶路并非易事。难道她就那般令人厌恶?竟能逼得元遥提前返程。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公主,找元将军么?”守卫问道。 香儿道:“正是,你去问问元将军在么?公主想见他。” 那边守卫前去传话,麴素坐在亭中,耐心等候。按照国师的说法,元遥应该不能违抗她的命令,他们隔得越近,她对元遥的影响就越大。若他们一行离开,她的母蛊便不能对子蛊产生有效的控制。无论怎样,她要在元遥离开前再试一次。 短短片刻,客舍的门开了,头戴青玉官,身穿青色长袄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笑意,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小酒窝。不是元遥,而是他身边的那人。 麴素微微出神,此人在雪中走来,还真像一幅美画一般。香儿说他俊美,她是承认的。但若要与他比,她不想输。 陶惜年行礼道:“公主,在下陶岁,是元将军的同僚兼朋友,将军他最近身体稍有不适,就不出来见您了。” 麴素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将军今早还去我王兄那儿拿了呈文,怎的才过了短短两个时辰,便不适了?” “将军自从吃了您请的茶后,便一直感到不适,公主难道不清楚?” 香儿对此事并不知情,疑惑地看着麴素与陶惜年。 麴素半分也不退让,道:“既然将军不适,我与香儿便过去看看,用不用请个巫医?” “这倒不必,在下懂医术,可以为将军诊断。将军目前不宜见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3 客,还请公主回去,莫要在这冰冷的凉亭中逗留。” 麴素缓缓站起身,走到陶惜年近前,问:“将军忘记的人,就是你?” 陶惜年笑道:“正是在下,若公主方便,还请将解药赐给我和将军,也免得我们重新相识。” “我没有解药,你与将军,本不该如此。你在他身边,会毁了他的大好前程。” 陶惜年呵呵笑了两声,道:“公主有所不知,将军并不喜欢进入仕途。待我们回到洛阳,他便会辞去官职,与我游山玩水。” 麴素的脚步生生停住,怒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可再怎么说,你也是个男人。做出这等事情,有悖伦常,丢人!” 陶惜年挑了挑眉,道:“事儿又不是我一人能做起来的,将军也做了有悖伦常之事,按公主的说法,他也很丢人,但公主却眼巴巴地盼着,无所不用其极想将他留住。不知……公主这样做,又为了什么?” “你!”麴素气急,险些失了仪态。香儿担忧地看着他们二人,扶住麴素。“你还当真是伶牙俐齿。元将军不是还有一位未婚之妻?就算他不与我结亲,也要完婚的,到时候你的处境恐怕非常不妙。” “公主的意思是,若您与元将军成亲,能把将军分我一半?公主可真大方。” 麴素气得两眼发昏,自觉不能再同陶惜年说下去,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香儿,我们走。” “恭送公主。”陶惜年双手插进袖中,仰头看了一眼飞雪,一路小跑回房。 元遥正端坐着,在看陶惜年给他的道经,他从书里抬起头来,问:“你把她赶走了?” 陶惜年平生头一次与女人争锋相对,感觉有些奇妙,麴素还是嫩了点,怼不过他。他呵呵一笑,道:“把她激走了,她心高气傲,兴许不想要你了。” “那再好不过。” 陶惜年笑呵呵地坐在元遥边上,问:“阿遥,你天生就断袖么?为何中了情蛊忘了我之后,还是选择相信我,拒绝那位漂亮的公主呢?” 元遥愣了一下,道:“你认真的?” 陶惜年的一双桃花眼期待地看着元遥,他的确很想知道答案。高昌公主长相不错,又有情蛊加持,元遥应该很难抗拒才对。 “我不知道,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他如实回答。 陶惜年觉得自己也未曾喜欢过别人。之前的几位未婚妻,于他来说与陌生人无异。除了元遥,其余人在他生命中似乎全然是过客。 陶惜年半躺着,枕在元遥腿上,道:“好吧,那你今后也只能喜欢我。” 他偏着脑袋去看元遥,又道:“车安星说,今夜雪就能停了。明日我们离开王宫,买够路上用的物资,然后离开王都,到附近小镇上暂住两日。等雪化了,再继续往吐谷浑走……” “你的发有些湿了,方才该打伞出去。”元遥摘了陶惜年的青玉冠,乌黑的头发散开来,他抚摸着那柔软的黑发,心里微微发痒。这人就是他心爱之人,与情蛊造成的骚动不同,这种情感自内而发,虽不浓烈,但却真实存在着。 ☆、第97章 扜泥城(一) 宗庙中, 麴素蒙着面纱急步走来, 黑袍国师正端坐在神像前, 时间恍若静止。 “国师, 国师?” 麴素唤了几声, 国师才缓缓站起身,仿佛刚刚听见。他问:“公主为何急匆匆赶来,有事找微臣?” 麴素恼道:“国师,将我身上的母蛊拿出来吧, 我不想同那元将军结亲了。” “哦, 为何?”国师的声音淡淡的, 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她想起陶惜年的那番话, 实在不想再同他二人纠缠下去, 她还要脸的,“这情蛊并没有那般有用, 他还爱着从前爱的人, 就算被情蛊所困,只要那人在他身边, 也是无用。他会躲着我, 他很快就走了。” 她以为国师会再劝慰她,让她再试一次。但国师只是淡淡道:“臣明白了,公主放心, 这蛊不拿出来也不会伤害公主的身体。若要拿出来,三日后臣将药送去给您。” “既然如此,素儿便谢过国师了。”麴素向国师道了谢, 快步离开宗庙。 香儿见麴素从宗庙里出来,表情不大愉快,担忧道:“公主,用不用香儿陪您去后园走走?” 麴素冷冷道:“不用了,雪化的时候是最冷的,我还是回房歇着吧。” 她向前走了两步,却看见麴嘉缓步向这处走来。他笑道:“素儿,今日怎么不大高兴?” 麴素见了麴嘉,勉强笑了笑,道:“素儿见过王兄。” 麴嘉摆摆手,示意香儿走远些,将麴素引到宗庙偏殿,道:“素儿,不必为了那元将军不快,他不娶你是他没有福气,我的素儿是高昌王城中最美的女子,有谁见了不喜欢?我已在呈文中流露与大魏结亲的期盼,相信魏主看了之后,定会为你选择一位比他更合适的佳配。” “那素儿就要去大魏了!”麴素惊道。 麴嘉笑道:“放心,希望你能留在高昌我也在信中说了,他们会考虑的。” 麴素美丽如星的眸子眨了眨,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道:“王兄,还是你对素儿最好。” 麴嘉摸了摸麴素的头顶,道:“这是自然,谁教我们是兄妹呢。” 黑袍国师从宗庙中走出,正巧遇上正往回走的麴素与麴嘉,他行礼问好,而后道:“吾王,臣有事,想告假一段时日。” “国师又有事出门?”麴嘉道,“无妨,如今高昌太平无事,国师想告假便告假吧。年前有祭祀,国师记得回来主持。” “多谢吾王。” 雪停了,陶惜年与元遥他们离了王宫,在街上采购路上要用的东西。阿柏终于又高兴起来,在各种点心里选择自己喜欢的几种,还捎带了两个糖人。 “阿柏,出了宫,外面的东西可没有宫里的好吃。”陶惜年道。 “那有什么关系?出宫好啊,出了宫又自由了。成天在宫里,我闷坏了。” 眼下已快到年关,若他们行程顺利,到达扜泥城时正好过年。在那里找到药圣给元遥解情蛊,再停留一段时日,便可从扜泥城回到敦煌,再沿原路返回,而且路上可以完全避开迷城。 车安星依旧跟他们走,虽说吐谷浑多是鲜卑部落,身为鲜卑人的元遥能用鲜卑语与他们交谈,但从扜泥城回敦煌的路,还需要车安星指点。 临行的一刻,陶惜年看见,那位穿着他大氅的小乞儿,正在街边吃面,脚上穿了新鞋子。他微微笑了,看来这孩子能活过这个冬天。 “道长,你在看什么?”阿柏问。他顺着陶惜年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一个脏脏的小乞丐。小孩身上披的那大氅他认得,是陶惜年的。看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4 来他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去做好事了。 “没什么,该上路了。” 苏还喊了声“驾”,才赶了一会儿,便钻回车里,坐在陶惜年对面,将车夫的任务交给元遥,抱着手炉不撒手。 阿柏鄙视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花重金雇来的帮手呢,最没用的就数你了。饭不会做,还这么怕冷,只会浪费粮食!” 苏还木然道:“那又怎样?不服气你咬我。” 车轮缓缓碾压昨日的积雪,往远处驶去。陶惜年斜斜靠在窗边,想起青龙山上的梅花,小小地抿了一口高昌王宫里带出来的果酒暖身。酒不能喝多,喝多了会醉的。 一路上只下了两场小雪,天气还不错,虽然冷了些,但他们准备了足够多的木炭,还有御寒的毯子。在十几日后,终于顺利过了边关,到达扜泥城。 扜泥城原先是鄯善国的王都,而如今鄯善对吐谷浑俯首称臣,并入了吐谷浑的版图。 扜泥城的建筑与高昌的风格很是相似,只是人口不如高昌那般多,城市没有高昌繁华,僧人与寺庙也少了些。 路上一共只花了十三日,提前两日便到了目的地。大家伙儿都很开心,一进城便找了家酒肆,大吃了一顿。入城的那日没有下雪,吃饭后时间尚早,他们打听了那药圣的药庐位置,在正街最尾端寻了个小院子租了下来,算有了个家。 阿柏勤快地收拾了房子,元遥给炕下添了火,陶惜年半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虽说这房子绝比不得高昌王宫,但是他们自己租来的,住得安心,也不用想着公主哪日又来跟他抢人。 “道长,差不多收拾好了,你要烧水沐浴么?我去烧。” 陶惜年“嗯”了一声,道:“快去吧。”说罢,偏着头在炕上睡着了。 元遥走了进来,为他盖了一床薄被。虽说底下有火比较暖和,但身上不盖被子怕着凉。 睡梦中的陶惜年,那双桃花眼闭了起来,安安静静的,嘴角微微翘起,像个孩子般稚气。元遥轻抚他的眉心,又不忍打扰他睡眠,为他掖好被子,便轻轻走了出去。 “道长!水快热了,你把换洗的衣裳先准备好吧!” 阿柏喊了一声,陶惜年弹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下床收衣裳。元遥正在院子里喂马和骆驼,行李似乎收得差不多了,骆驼身上的大包小包都被卸了下来。他打了个呵欠,道:“好了,水热了没有?” “热了!你过来提水。”阿柏冲他大喊,“烧完你的,还有他们几个的,你快点。” 一粒细细的雪花落到他鼻尖,他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天,道:“又下雪了。” 车安星在一旁劈柴,他道:“这场雪会下得比较大,七日左右才能停。我们赶得巧,在落雪之前到了扜泥城。” 陶惜年摸摸鼻子,那最近便只能待在家中了。不过也好,只要有火可以烤,有书可以看,有人可以聊,日子总不会无聊的。 ☆、第98章 扜泥城(二) 夜, 雪铺满院子。后院的骆驼和马, 都妥善地安置在铺满干草的棚中, 元遥还给它们都盖了毯子。 在大雪夜里, 手捧一卷书, 看点志怪是最好的选择。阿柏今天累了一天,已经去睡觉了,陶惜年在炕上躺着,看了一阵书, 突然很想见元遥。想了想, 从锦袋里拿了张穿墙符, 从墙边穿了过去。 元遥正在脱衣裳, 见他来了, 动作一滞,道:“你来了。” “阿遥, 我们一起睡吧。”陶惜年笑着往床上一躺, 缩进被子里。自从元遥忘了他之后,他们便是分开睡的。 见元遥迟迟没有过来, 他问:“怎么, 你还是不想与我同睡?不想我回屋了。” “不是。” 元遥吹了灯,在陶惜年身旁睡下,问:“怎么今日突然过来了?” 陶惜年的手搭在元遥身上, 说:“想你了,过来跟你一起睡,不行么?” 他玩心大起, 趴在元遥身上,搂住他的腰,手从薄薄的亵衣里伸了进去。出于意料的是,元遥竟然没推开他,只是稍稍往旁边躲了躲,便不动了。陶惜年知道他是默许了自己胡作非为,有些兴起,低头吻上元遥的唇,与他辗转厮磨。半晌过后,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元遥轻轻吻他,陶惜年脑子有点晕,身体却很兴奋,想起自己的目的,握住元遥的手,连哄带骗了一番,终于得偿所愿。他刚艰难地进去一点,只听得黑暗中,元遥突然道:“陶惜年。” “嗯?” “你骗人。”元遥觉得自己一定不是平日里是在下面的那个,陶惜年之前是在骗他,不过依旧默许了他的行为。就算失去了与他相关的记忆,他依然能察觉出自己对他的爱意。他爱他,所以能任他为所欲为。 陶惜年嘴角微微上翘,抱紧了他,温柔地将自己没入他的身体。 雪下了一夜,早晨起来世界白茫茫一片。陶惜年醒了,昨夜的纠缠,他们似乎磨合得不错。他想抱着元遥再来一次,却扑了个空,原来他已经起了。 陶惜年穿上衣裳,将窗子开了一条细缝,元遥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了肉和年货。他穿着厚厚的袄子,脖子上围了狐狸皮,将半张脸都挡住了,只露出那双浅褐色的眼睛。 陶惜年挨着窗子如同花痴般看了他一小会儿,只听得阿柏在叫他。 “道长,道长你去哪儿了?” 他听见阿柏进了他的房门,在叫他。而他却躺在元遥的床上! 陶惜年穿好外衣,厚着脸皮穿墙而过,阿柏见了他,问:“你哪儿去了?来叫你起床连个人影都不见。” 陶惜年指了指墙,说:“隔壁,阿遥那儿。”他想,他跟阿遥的关系,也不该瞒着他们,知道了便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阿柏听了,也没怎么样,只是有点丧气。他道:“好吧,你爱睡哪儿睡哪儿,我管不着。”说罢,垂着头走了。 他早该知道他们两人有一腿,睡都一起睡了,更没他的地儿了!阿柏眼睛涩涩的,突然跑了两步,冲进门,踢了在厅堂里烤火的苏还一脚。 “哇,你这小妖精怎么了,好大的火气!”苏还奇道,拍了拍裤腿。 阿柏闷闷坐下,道:“无事,有点伤心。” 他朝外看去,陶惜年竟然很殷勤地在给元遥帮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这么冷的天,他平日里是打死都不会干活的。哼,见色忘友!阿柏承认,他有点嫉妒。 陶惜年今日心情大好,连平日里绝对不会做的杂事也要凑一脚,他想帮元遥的忙,但好像几乎是在帮倒忙。没劈过的大块柴被他直接塞进灶里,水还没开就要端起来。元遥并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是把柴抽了出来,换成劈好的,又趁着陶惜年没注意,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5 把水壶放回去重新烧。 “好了别弄了,进去烤火吧,冷死了。”陶惜年在一旁催促,然后大喊,“阿柏!出来做饭啊。” 阿柏丧着脸站起身,依旧乖乖地去做饭。 这场雪果真如车安星说,连着下了七日,一直下到年后。他们热热闹闹过了个年。 这个年,是陶惜年自他爹没了之后过的最热闹的年。在座一共五个人,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大家热热闹闹吃了年饭,阿柏还收到了陶惜年和元遥给的压岁钱。他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陶惜年竟突然对他大方起来,真是难得一见。 七日后雪停,陶惜年开了窗,看向远处的山丘。 “阿遥,雪已经停了,我们去找药圣,让他给你解蛊。” 药圣的住所在山中,下着雪不好走。他想着要在扜泥城住一个月,晚点去也无妨。如今雪停,也是时候出发去找那药圣了。 其实陶惜年觉着,蛊能不能解,差别并不大。阿遥如今跟他的相处模式,跟之前是一样的。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可以慢慢讲给他听,一件也不会落下。当然,能解是最好的。对于阿遥来说,平白地丢失了一段记忆,应该不大好受。 “听说路程有些远,我们得坐车去,我去给马上马鞍。” “我跟你一起去。”陶惜年抱着手炉,跟在元遥后面。这几天他们两个简直形影不离,蜜里调油。 车轮上了防滑的铁链,马蹄也裹好了。他们一行缓缓沿着山旁小路行驶,往药圣的药庐里去。 听说药圣是个怪脾气,看着顺眼就救,而且很贪财,给的钱多也救。除此之外,他还喜欢为难人,为难人的花样也是百出不穷。因此,陶惜年才没有急着在年前就过来找这位药圣。 翻过两座山,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宅子,孤零零地立在雪中。房子修得很大,院子里堆满了雪,两个小童正在玩耍。 陶惜年下了车,敲了敲柴门。两个小童不玩了,都跑来为客人开门。 小孩一开口陶惜年就犯了难,他们两个说的是鲜卑语。元遥回了他们一句,他们两人又说了一句,便跑回去了。 “他们说什么?” “问我们是不是来看病的,我说是,他们两人说让我们等等,他们要去问他师父有没有心情。” 陶惜年双手环胸,心想这药圣果然奇怪。 不一会儿,两个小孩又跑了出来,叽叽咕咕一阵,元遥听了微微皱眉。 “怎么?” “他们说,今天药圣只想看到女人,如果同行里有漂亮女人就留下,没有就走。” “什么玩意儿!还只想看女人,怕不是个老色鬼吧!天寒地冻的,我们一早从家里出发,到了正午才到这儿,若是回去找个漂亮女人,再过来天都要黑了。” 陶惜年从锦袋里拿出两个小金锭,对着两小孩晃了晃,意思是他们有足够的钱。 两小孩连忙跑回去,没多久又跑回来,继续叽叽咕咕。 “说什么?” “他们说,药圣最近赚得多,不在乎那几块金子。” 陶惜年险些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抱着手炉走了一圈,想扔个符把他的药庐给爆了。忽的看到苏还正在犯困,跑过去推了他一下,说:“你不是能变女人嘛,变一个瞧瞧,变漂亮点。” 苏还立马精神了不少,说:“我不想变,你会幻化,你也能变啊。再说了,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元将军,你跟他最亲,你变成女人过去不是应该的嘛。” 阿柏白了苏还一眼,说:“怕不是骗人的吧,道长,别让他变了,他变出来的女人人家肯定看不上眼。” ☆、第99章 扜泥城(三) 苏还说:“变就变, 这么多话。”说罢, 关上车帘念了一小段咒, 再掀开帘子的时候, 一个高挑的女人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坐在他身旁的阿柏张大了嘴, 车安星也惊得瞪大了眼。 说实话,苏还变的女人并非绝色女子,但五官端正,没什么好挑剔的, 就是表情有点木讷, 跟苏还平时一样。 苏还缓步下车, 扭着腰去找那两小孩。小孩不堆雪人了, 跑过来请他进去。苏还为难道:“我不会鲜卑语啊, 我进去干什么,跟那药圣干瞪眼?” 元遥低头与那两小孩说了几句, 小孩又跑了一趟, 然后出来跟他传话。 元遥说:“他说我可以进去。” 陶惜年终于放下心,目送苏还和元遥进屋。他在外面站了一阵, 先上车避风。未曾想, 才过了一刻钟,他们两人却又出来了。 陶惜年心急火燎地下车,问:“又怎么了?” 苏还摊手, 说:“好像没看上我。” 陶惜年问元遥:“阿遥,他怎么说的?” “他说不喜欢这种类型。” “他有说喜欢什么样的吗?苏还接着变就是。” “没说。” “那药圣多大年纪?” “还年轻,也就三十来岁, 鲜卑人。” “真烦人。” 陶惜年心下一横,拿了一张符,心里想着要变的模样,转瞬之间,一位姿容绝丽的大美人就这样出现在几人面前。 美人穿着白色长袄,腰细腿长,唇红齿白,容光焕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微微一笑左脸颊还有个小酒窝。苏还咽了咽口水,这个女版的陶惜年,还真是太好看了,那什么高昌公主,连一半都及不上。 陶惜年挽住元遥的胳膊,说:“我跟你进去。”陶惜年不仅容貌变了,声音也变成清脆的女声,毫无违和感。 元遥愣着不动。 “嗯?” 元遥连忙迈开步子,挽着陶惜年进了药庐。 两个小孩跟在他们身后,又跑到他们前面去,给他们开门,然后叽里咕噜朝里面喊了几句,再次跑出去玩雪。陶惜年想,这两小孩都不会累的吗? 药庐的内部布置得十分精美,装潢华丽,还挂了好几幅中原名家的字画,确实是个不差钱的大夫。 走进室内,陶惜年定睛一看,大夫果然是个年轻人,也就三十来岁,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室内放了好几个火炉,十分温暖,他只穿着春秋天的单衣,正垂头细细地捣药,听见他们来了头也不抬。 大夫说了一句鲜卑语,陶惜年没听懂。他道:“阿遥,你跟他说,人都说医者的心地最是良善,我们大老远来这儿看病,冰天雪地的,又不是不给钱,好歹看一看,还是说,药圣只是浪得虚名,不敢看。” 陶惜年也就随便说两句,谁料那药圣抬起头,目光瞬间凝住。又叽咕几句,元遥听了,脸色有些不好,跟陶惜年说:“我们走吧,他居心不良。” “哎,怎么能走呢,来都来了。” 陶惜年拉住元遥,只听得那药圣笑了,用北语道:“我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6 方才问他,这位娘子是他何人,若是留下来陪我一晚,我不收诊金,什么病都给医。” 原来他竟是会说北语。 陶惜年进了屋子,走到那药圣面前,说:“你就是药圣?” 药圣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微笑道:“小生慕容春雪,见过这位娘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姓陶。”陶惜年在慕容春雪桌边坐下,“听说药圣能解情蛊,我们特意前来求药。” 慕容春雪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逡巡,说:“不知是这位娘子你中了情蛊,还是他?” “有区别?” “呵呵,当然有区别。” “我中了如何,他中了又如何?” “若是陶娘子你中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解。” 陶惜年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说:“给他解。” 慕容春雪撑着脑袋,不屑地看了那金子一眼,说:“这个我家中有的是。” 陶惜年又放了两锭金子,慕容春雪笑眯眯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元遥抓着陶惜年的手腕,说:“我们走,解不解都没关系。” “他说得也对,陶娘子这样的美人,就算他忘了你,也会再次爱上你的。” 话虽如此,但元遥失去了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元遥不记得了,那些故事,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他可以原原本本告诉阿遥,可以添油加醋,甚至可以本末倒置。但这对阿遥是不公平的,他想让阿遥想起他们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说来说去不肯解,怕是解不了砸了你的招牌?听说药圣你救不救看心情,我看说不得并非看心情,而看的是能不能救活吧?” 慕容春雪哈哈大笑,说:“陶娘子,你这激将法用的不错啊,我没说我不解,只要你陪我一夜,包管他第二日就想起与你的日日夜夜,而且我分文不取。挺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好啊,你先给他解了再说。” 陶惜年握紧了元遥的手,他只是虚与委蛇罢了,相信阿遥能明白。 “你们在此处睡一夜,我明日为他引蛊。”慕容春雪道。 “你……” 陶惜年正要再与那慕容春雪说话,元遥却一言不发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推门出去。 “阿遥,放我下来!” “失去记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难不成整个吐谷浑只有这位药圣能解?” 陶惜年下了地,院子里,两个小孩停止了堆雪人,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 陶惜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简直可恶!苏还!” 苏还随时待命,因此还是女人打扮,他扭扭捏捏地过来,问:“怎么?” “弄几只鬼,吓吓他。要不然,找两只艳鬼,把他的精气吸干!” “嗯,这倒也行。”苏还说做就做,咬破手指画在符上,念念有词一阵,一个红衣美貌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女子颇有几分狐媚,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她说:“苏郎,怎的天还没黑就叫我出来了?哟,苏郎今日看着跟平时不大一样啊。” 坐在马车上的阿柏有些吃惊,难不成苏还晚上竟会叫这女人出来…… 苏还皱了皱眉头,说:“舒眉,别冲我浪,今儿个给你找了个人,你可以尽情‘伺候’他。” ☆、第100章 引蛊(一) 舒眉听了苏还的指示, 扭着水蛇腰进了药庐, 不一会儿药庐里传来嬉笑之声, 阿柏翻了个白眼,说:“那女鬼是得手了吧。” 陶惜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看了苏还一眼,说:“你就这样不变了?” 苏还木着脸, 念了几句咒,从木头美人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过了一小会儿,舒眉扭着腰出来, 说:“药圣请你们进去呢。” “果然是个色胚。”陶惜年默默腹诽几句, 拉住元遥,“我们进去。” 马车停在院中, 所有人被请进药庐。两个小童忙前忙后地端上果品糕点,一起在桌前坐下。 艳鬼舒眉熟练地与慕容春雪调情,慕容春雪看着他们几人, 打量了陶惜年一阵, 笑了笑,说:“你们真是奇怪, 方才还有两位女子,怎么这会儿全成男的了。” 舒眉娇声道:“春雪, 你方才说要给我们这位元郎解蛊的,这会儿能解了?” 慕容春雪抚摸舒眉的脸,说:“别急啊,天都要黑了, 先吃饭再说,明儿个解。” 舒眉娇笑几声,阿柏没吃下东西,觉得这两人有点让他反胃。 眼下的气氛很是诡异,陶惜年端坐着,也懒得想太多,总之阿遥身上的蛊能解,那就谢天谢地。 一顿晚饭全是药膳,不过倒也吃着新鲜,吃完就各自回客房,舒眉则跟着慕容春雪走了。 陶惜年觉得困,稍稍洗漱一番,就上床睡觉。元遥检查了门窗,在他身旁睡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陶惜年一个转身,整个人搭在元遥身上,瞬间就睡了过去。元遥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心满意足地睡了。 翌日天晴,雪化了大半,陶惜年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他们来到厅堂之时,慕容春雪已经在昨日的位置上端坐着了。 陶惜年问:“慕容大夫,能给引蛊了?” 慕容春雪笑了笑,说:“能啊,坐着吧。” 他看上去挺精神,兴许跟那女鬼处的不错。 他们两人在慕容春雪对面坐下,慕容春雪上上下下打量陶惜年,说:“昨日的陶娘子是你变的?” 陶惜年懒得骗他,回了声:“是。” “你这样也挺俊的。” 这算是在夸他?陶惜年打了个呵欠,说:“多谢大夫谬赞,快些替我家这位解蛊吧。” 慕容春雪拿出一把小刀,说:“还请这位郎君把手伸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陶惜年惊道。 “引蛊嘛,自然是在身上划一刀,放放血,然后拿蛊虫最喜欢的东西诱惑它出来。怎么,不敢啊?” 元遥伸出手,说:“划吧。” “哎,你这放血法,要放多少血才能把蛊虫引出来?”陶惜年问。 慕容春雪把玩着手上的小刀,说:“这可说不准,有的可能一会儿就出来了,有的嘛,兴许把血放干了也出不来。” “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血流干人就死掉了!”陶惜年怒道。 “一般不会死的,流完一半的血蛊虫就出来了。”慕容春雪从底下拿出一个大药钵,“待会儿血就流在这里边,我还能拿去做药引。” 陶惜年前倾,猛地抓住了慕容春雪的衣襟,说:“慕容春雪,别逼我威胁你,我们这群人里没一个好惹的。你自己掂量掂量,得罪了我们,你绝对不好过。” 慕容春雪神色不变,摊开手,说:“哎呀,你家这位好凶喔,可引蛊就是这样做的啊,我没骗你们。这位郎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7 君,你也说句话嘛,不解就不解,别动手啊。” 元遥握住陶惜年的手,说:“放开他吧,他是药圣,医死了我,他的名头就毁了,我相信他不会乱来。慕容大夫,引蛊的东西在何处?” 陶惜年放开慕容春雪,坐了回去,面色有些深沉。他还在考虑要不要让阿遥引蛊。 慕容春雪从药箱里拿了一味药,捣成了粉,又呼唤门外的小童。不一会儿,他们两人便抱了一只白乎乎的兔子进了门。 慕容春雪拎着兔耳朵看向他们两人,说:“引不引,你们自己决定。若是引,我就割开这兔子的腿,然后抹上药粉。药粉加上血的味道,蛊虫最为喜欢。用不了多久,它便会从失血的身体里挣扎出来,移向另一个活的新猎物。” 元遥再一次伸出左手,说:“开始吧。” “阿遥,我还没想清楚呢。”陶惜年按住元遥,转向慕容春雪,“喂,有几成的机会能成?” “一定不会死,别的我可不敢保证。”慕容春雪玩着兔子耳朵,那白兔在他手中瑟瑟发抖。 “不会死就行了。”元遥说。 陶惜年想了想,就算阿遥失血过多,这不还有阿柏嘛,他的叶子攒了很久,倒能拿来用用。 慕容春雪在元遥的手腕上划了一刀,血顺着手腕缓缓流进药钵里。与此同时,他在兔子前腿上划了一刀,抹了点药粉上去,将兔子腿伸到元遥割开的手腕附近,等着蛊虫出来。 陶惜年在一旁看得心惊,慕容春雪的一刀划得不算深,血流的速度不急不慢,但不消一会儿就该有小半碗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大药钵满了三成,子蛊却是还没有出来。陶惜年眼看着元遥脸色渐渐发白,急道:“怎么这会儿了还没出来?” 慕容春雪沉声道:“小声些,别惊着了。”说完后,将兔腿再往前伸了伸。兔子也流了好些血,不大动弹了。若是兔子死了,也是白搭。子蛊只会寄生在活物身上。 慕容春雪小声道:“你去后院再抱一只兔子过来,这只快不行了。” 陶惜年连忙起身,心急火燎地去了后院,在一堆笼子里找到了兔笼,从里面逮了两只肥兔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回去。 血还在流,慕容春雪换了只兔子,元遥的脸色也越来越差,血已经满了半钵,再流下去人都要不清醒了。 “要不就算了吧。”陶惜年握住元遥的右手,小声问。 元遥摇头,说:“再等等。” 失血过多的元遥浑身发冷,陶惜年注意到了这点,连忙穿墙拿了手炉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将手炉放在他胸口。 当看到慕容春雪的脸色不大好时,陶惜年心里一惊,握住元遥的手腕,道:“不行,再流下去就要昏了!” 元遥的右手握住陶惜年的手,说:“我……还能再撑一小会儿。” 陶惜年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再过半刻钟,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元遥。 就在此时,元遥手腕上突然突起一个小包,慕容春雪眼睛一亮,将兔子腿往前伸了伸。 蛊虫察觉到寄生之人逐渐孱弱,从血流之处探出头来,似乎在犹豫。陶惜年紧盯着那处,心中默念:“赶紧出来!” 蛊虫伸出长长的触手,接着,整个脑袋也伸了出来,似乎嗅到了兔子血的味道,但它还在犹豫。陶惜年简直想将它一手拽出来。但慕容春雪用目光制止了他,陶惜年知道,这蛊虫一定没那么简单,不能生拉硬拽。 ☆、第101章 引蛊(二) 又过了不知多久, 元遥有些支持不住, 靠在身后的陶惜年肩头, 眼前阵阵发黑。陶惜年急得快喷火,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发出声音惊动蛊虫。他切着元遥的脉搏,元遥已经很虚弱了,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但再过两刻钟肯定要撑不住的。 就在此时,那丑陋的蛊虫终于将触手伸向了兔子正在流血的腿,慢慢往兔子身体里钻。这个过程很漫长, 漫长到陶惜年以为天都快黑了。元遥软软地倒在他身上, 而那蛊虫终于舍弃了元遥的身体,从他身体里抽出最后一根触手。那是一条带钩的触手, 仿佛蝎子的尾部,毒辣阴狠。 待蛊虫完全脱离元遥的身体,陶惜年连忙在他手腕伤口的上部缠了几圈, 从桌上拿了伤药, 抹在伤口上。 慕容春雪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放开那可怜的兔子, 说:“最后一刻是最难等的,若是伸手去捉, 它的尾巴就会缠住寄主,释放毒液。到那时,就很难办了。” 慕容春雪看着地上不断抖动的兔子,笑了笑:“又捉到一只活蛊虫, 好玩。” 陶惜年看向矮桌上的药钵,只觉得分外惊心。这一大钵血都是从阿遥身上流出来的,得补多久才补回来啊? “喂,这血能再灌回去吗?” 慕容春雪哈哈笑了两声,说:“你当你家这位是木桶啊,算了吧,你给他弄点野山参灵芝阿胶之类好好养养,让他在这儿休息两日。” 陶惜年暂且将元遥放平了让他躺着,将外衣脱了罩在他身上,去慕容春雪身后的药箱拿了那几味药,心急火燎地去找在房里编草篮的阿柏,说:“阿柏,弄点叶子给我,快点!” 阿柏早上听说了元遥在引蛊,也没去打扰他们,见陶惜年神情紧张,从头上扯了一把头发下来,那头发立马变成了草叶,说:“是要熬药吗?我来吧。” 陶惜年根本就不会煮药嘛,这种事儿还是得他来。 “那好,我先去看阿遥了。”陶惜年将怀里揣着的药包递给阿柏,急匆匆走了。 阿柏叹了一声,去隔壁拉了车安星,找那两个小孩要药罐子。 陶惜年回去的时候,慕容春雪已经重新给元遥包扎了伤口,陶惜年坐到他身旁,将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元遥的脸色很苍白,陶惜年给他把了脉,脉象弱了点,但绝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因此稍稍放心。 他从锦袋里拿了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慕容春雪没抬头。陶惜年也不管他要不要钱,用力背起元遥,把他背回房中。 夜半又下起大雪,陶惜年伏在元遥胸口处,听着他心跳的声音,规律而有力,终于放心在一旁睡去。 元遥是两日后醒的,这几日陶惜年断断续续给他喂了不少药汤,他元气已经恢复了大半。这短短两日,于他而言,是做了一场长梦。他原先忘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记了起来。青龙山上的相识,建康城的再次相遇…… 他们一起到过很多地方,而在将来,他们还会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梦到那日饮茶后的头疼,他便醒了,看到了在炉子旁扇风的陶惜年。 “阿遥,你醒了?” 元遥转过头,陶惜年立马就注意到了,朝他露出微笑。元遥昏迷了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8 两日,陶惜年很是担忧,慕容春雪说他是在恢复记忆,所以昏迷的时间会稍长一些。 元遥撑起身,觉得头有些晕,兴许是失血过多,又躺太久的缘故。 “来,先喝碗药。” 陶惜年盛了一碗药要给他喂,元遥接了,说:“我自己喝吧。” 陶惜年在一旁坐着,很期待地看着元遥,问:“阿遥,你可曾想起什么?” 元遥喝完了药,将药碗放在一旁,说:“都记得。我刚中了情蛊之时,你跟我说什么来着?” 陶惜年跟元遥说,他是在下面那个,而且……还真的把他给压了,压了不止一次…… 陶惜年想起此事,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继而笑道:“阿遥,这可是你好久之前应了我的,是吧?”山洞那回元遥可把他伤着了,好几日连路都走不稳。 元遥伸出手,摸了摸陶惜年的头,说:“是快到正午了?” “快到了。阿遥你饿了吧?我这就让阿柏做点适合你吃的东西过来。”陶惜年窜得飞快,不过阿遥好像并没有生气。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大不了他再舍身让他压一压嘛。 此后又过了三日,他们赶着马车回到扜泥城租住的住所,然后静静地等天气回暖。这段时日他们过得很简单,却也很美好。 陶惜年照着双修的法子,在他们身上试了几次,发现真能提升两个人的气。练过几次后,两人终于放得开了,甚至练得乐此不疲。随着越练越纯熟,气也提升得越来越快,元遥已经能御剑飞行。至于陶惜年,他似乎提升得没那么快,但内丹越发充盈且纯粹,那一点黑蛇精留下来的妖气荡然无存。 但苏还觉得很苦,他的房间在元遥边上,耳朵又好使,整夜里听他们翻来翻去,只能把耳朵捂上。对于这两人他是越发羡慕,因为没人跟他双修。 阿柏则开始努力看书,照着陶惜年给他说的法子努力修炼,以图修炼得更强大,好让自己变得更好看。 至于车安星,他的职业使他不满足于待在屋里。天气好的时候,他会骑着马在扜泥城四处闲逛,然后画下整个城市的地图,好方便今后来此不至于陌生。除此之外,也能将图传给同行或者朋友。若有足够的时间,他甚至会去附近的城镇走走,饱览当地的风土民情。 一个月后,下雪的时间越来越少,刮的风也没那么猛。车安星说:“元将军,接下来的七日都是晴日,我们能上路了。我负责将你们送到薄骨律镇,余下的路好走,你们便自行回洛阳。” 陶惜年看了头顶温暖的太阳一眼,心头暖暖的。要回洛阳了,复命之后,他们就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的旅程到此为止,回去的路不详写,下一章便是回到洛阳城后了。 大家一定很好奇,回去的路上怎么没人出来搞事情呢?嘻嘻,放心,还会有人搞事情的。 ☆、第102章 永宁寺(一) 从冰封的北地, 一路向南, 春意渐浓。他们途经敦煌, 然后继续南下,到了薄骨律镇。元遥带回了奔月,留下骆驼。车安星也留在薄骨律,等待前往敦煌和高昌的新客人。 回到洛阳已是阳春三月, 北边桃花开得晚,郊外开了两三枝。陶惜年顺手折了一枝,嗅了嗅, 拿在手中把玩。 “青龙山上的桃花肯定开了, 可惜赶不回去。”他将花枝递给阿柏,阿柏把桃花插在他新编的篮子上。 元遥说:“快进城了。若是复命快, 我们大可花几天,御剑回去,保证还能看见。” 也是, 他们二人都精进不少, 御剑比骑马快多了,飞个三日说不得就到了。 说话间, 洛阳城的北城门近在咫尺,苏还慢下赶车的动作, 说:“元将军,城门快到了。” 元遥掏出腰牌,扔给他,说:“待会儿给他们看这个, 不用停。” 待守门将士查验腰牌,连忙让他们通过,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兆王府门前停下。陶惜年跳下车,伸了伸僵直的腰,说:“终于到了!” 他向四周望去,只见东南方向多了一座在建的佛塔,看高度应该是建了四层半,还有往上建的趋势。佛塔修得很大,比附近白马寺的佛塔大了三倍有余。 “阿遥,那儿也有座寺庙?” 元遥也下了马车,看向陶惜年说的那处,不禁眉头微皱,说:“那儿是永宁寺。怪了,昨年我从未听到风声,要建这样大的佛塔。” 苏还挠了挠头发,说:“新帝才刚登基一年,怎的这般兴师动众?洛阳城里佛寺够多的了。” “先进去吧,大家都累了。” 元遥将马引入院内,阿柏跟在后面,蹦蹦跳跳进了厨房,说:“呀,几个月没回来,全都是灰,得好好打扫一番了。” 陶惜年进了屋,把睡觉的几间房的门窗打开通风,掸了掸被褥上的灰尘,拿去院子里晒着。 元遥出了门,去附近的酒楼里定了一桌饭菜,约好半个时辰内送来。苏还喂马,打了几桶水,然后劈柴。 陶惜年换上新褥子,脱掉外衣,就躺着了。没想到路上累,回来更累,还有一堆杂事儿要干,简直要命。 “道长啊,桂花蜜还能吃,要吃一口吗?” 陶惜年撑起身,说:“什么时候的做的了?” “去年八月多大和尚做的啊,这东西能放的。” 陶惜年倒是想起这件事儿了,拿着干粮沾了点桂花蜜糖,嘴里甜津津的。才吃了两口就听到门口响起一声响亮的“恩昂”,陶惜年来了精神,下地一看,原来是元遥把花花牵回来了。 这头臭驴,几个月不见,还是这么精神。他跑过去拍了一下驴头,花花朝他恩昂几声,竟然主动往马厩走去。 陶惜年好奇地跟了上去,马厩里除了奔月还多出几匹马,然而花花走到奔月身边就不动了,恩昂恩昂叫得那叫一个欢,奔月压根就没理它。 陶惜年说:“阿遥,把这畜生系得离你的奔月远点,我看它没安好心。” 元遥说:“奔月好像不讨厌它。”说完,还是将花花系得稍稍远了些。 “吃过了饭,你陪我去一趟永宁寺吧。” “永宁寺?去永宁寺做什么,看佛塔吗?” “看我兄长。” 陶惜年这才知道,原来元遥的兄长正是在永宁寺出家。他连忙道:“好啊,可是我……一路风尘仆仆的,总得洗个澡换个衣裳吧?毕竟第一回见你家人……” 元遥被他逗笑了,说:“我兄长已出家多年,哪在乎这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19 个。” “我们……不用给他带什么过去?” “不用,从前我去看他,总想着给他带点什么,但他并不需要。于他而言,这些带去的东西反而是累赘。若是要带,便给他带一盒茶叶。” “那待会儿往洛阳大市过去,顺便捎上一盒。”陶惜年往回走,大喊了一声厨房里忙着收拾东西的阿柏,“阿柏啊!给我烧水,我要沐浴!” 吃完了饭,陶惜年赶着时间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干透就出了门,元遥担忧道:“你这吹了风怕是会偏头痛。” 陶惜年自信道:“不会,咱们那是修炼过的人,哪那么容易病呢。” 元遥回忆了一番,自打认识陶惜年以来,陶惜年确乎没生过病。不过他平日里饮食讲究,除了井水泉水雪水之外不喝生水,天冷了也不会让自己冻着,这些都是能避免生病的举动。 洛阳大市里只有两间茶叶店,陶惜年去了其中较大一家,才开春,店里货也不多,都是去年剩的。陶惜年挑挑拣拣一阵,勉强选了一盒最好的,揽着元遥就走。永宁寺越来越近,他心里居然有点紧张。他要去见阿遥的亲人,阿遥的兄长会跟阿遥长得很像吗?对他会有什么看法? 元遥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说:“我兄长不会说什么,甚至可能并不在意你是我何人。我们只是去见他一面罢了,顺便问问佛塔的事儿。” 陶惜年放松下来,又有些泄气。他其实还挺想让阿遥的兄长知道这事儿,毕竟他自己无亲无故,阿遥也只有兄长那么一位最亲的人。若是得到他的认可,就等同于受到长辈的允许。得到长辈的允许,那就等同于名正言顺了。 元遥摸了摸陶惜年的发,发觉好像已经干了,终于放下心,说:“快到了,待会儿我先过去跟守门人说一声,要等一会儿我大兄才能出来见我们。” 陶惜年看向面前出现的寺庙,比白马寺更为宏伟壮观。这座永宁寺,是北魏皇家寺庙,在洛阳城的佛寺之中占地最广,平日里只接待王公贵族。王公贵族当中,若有人想要出家为僧,也多半在这永宁佛寺中修行。 元遥前去敲门,陶惜年站在一棵树下,仰头去看那正在修建的佛塔。佛塔刚修了四层半,不知道是否要建到九层。别的寺庙也有佛塔,但一般而言,每一层的高度不会太高。而这永宁寺中的佛塔,每一层至少有别的佛塔一层半那么高,修满九层可不得了。 门中出来一个小僧,听明白了元遥要找的人,对他道:“施主请稍等,慧悟师父在静修,我去通报一声,一炷香后过来。” 元遥谢过那小僧,回到陶惜年身边,说:“要稍等一阵。” 陶惜年看向那佛塔,说:“阿遥,你说这佛塔是谁要修的。” 元遥顿了顿,说:“应该是太后,听说她很崇佛。圣上年纪尚小,还不懂这些。” “建这么个佛塔,得费不少银钱吧。” “按理说不该的,也不知群臣为何会同意。先帝曾说过,要控制僧人数量,削减皇家寺院的支出。出家人多了,大魏的税就少了,如此下去,并非好事。” 说话间,那小僧开了门,说:“施主,慧悟师父在客房等二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应该是最后一卷了,完结之后还会有几个番外。 ☆、第103章 永宁寺(二) 那小僧的回答令元遥感到些许意外, 他对陶惜年说:“我兄长从来不曾让我进去, 只来门前同我说两句便让我回了。今日得进, 怕是沾了你的福气。” 陶惜年笑道:“他怎么知道跟你一起来的是谁?只是许久不曾见你,想你了吧。” 两人跟着那位小师父沿着窄窄的寺内小道一路向前,永宁寺钟声阵阵,整个寺庙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之中, 这是香烛燃得太旺的缘故。陶惜年嗅了嗅,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 永宁寺的中央,便是那高塔。如今天色尚早, 工匠们叮叮当当敲敲打打, 但因为是佛门清静之地,用力倒挺克制, 不算太吵闹。 陶惜年怀里揣着那盒茶叶,一路跟着到了一处会客之所。小师父自行离去,会客厅中端坐了一人, 正是元遥的兄长。他穿着淡青色的僧袍, 慢慢拨动着念珠,听见脚步声, 抬起头来看他们二人,说:“修远, 我以为你带来的会是位姑娘。” 陶惜年这回明白元遥方才那话的意思了。元遥这人一向内敛,没有什么私交过密的朋友,每回前来探望兄长也只有他一人,如今来了两人, 他兄长怕是以为元遥娶了妻,带过来给他看的。因而特意让人将他们两人引了进来,想多聊两句。 元遥的兄长名唤元太兴,比元遥大了十岁有余,两兄弟同父异母,但细观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元遥说:“大兄,他虽不是女子却是我毕生重要之人,姓陶,小字惜年。” 元太兴抬手,说:“进来坐,许久不曾见你,就不急着赶你走了。也好好见一见你这位重要之人。” 元遥和陶惜年在元太兴对面坐下,陶惜年双手将茶叶呈上,说:“大兄,这是我跟阿遥送你的礼物。” 元太兴淡淡道:“平日里我是不收的,但这回不一样。多谢你二人了。” 元太兴稍稍打量了陶惜年,问:“陶郎君不是魏国人?” 陶惜年也不知元遥他兄长从何得知,只道:“是,我是梁国来的。” “陶姓曾是金陵大姓。” 原来如此。陶惜年看了元太兴的脸色,好像并无不悦。他跟元遥两个男子相恋就已经够出格,他是不是魏国人已经不重要了。 “你家中还有何人?” “我就一个人,不怕人说。”陶惜年道。 元太兴点了点头,道:“阿遥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认定了就不会变了,希望你二人皆是如此。” 元遥与元太兴谈了几句家常,问道:“大兄,这永宁寺中,为何突然修起这般大的佛塔?先帝曾说,洛阳城里修佛寺建佛塔都该三思而行。” 元太兴看向窗外,说:“去年九月开始的。佛家原本清静,不需过多的供奉,只需清净之所供修佛之人参悟即可。修筑佛塔之事,原不是我该过问,但如此下去,恐怕是件祸事。你如今还在朝中,倒是能与家父故友崔光说上一说。但如今是胡后的天下,恐怕他也说不得了。” “这塔是去岁我们走后建的,我们去了半载,竟已修了四层半。”陶惜年说。 元太兴并不知晓他们出行高昌一事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0 ,元遥补充道:“我们去岁去高昌献了国礼,胡后许了我爵位,如今回朝,我便打算辞去官位,与他游山玩水。” 陶惜年陡然间坐直了些,生怕元太兴说些什么。 然而元太兴只道:“远离朝纲也好,远离朝廷便远离了是非。在辞官之前,再为大魏做点什么吧。如今圣上年幼,需要除胡后之外的人来扶持。永宁寺里已经不安宁了。” “进宫之前,我会与崔大夫商议此事。” “要当心一个人,他时常在胡后身边游走,名叫安僧会,法号唯心。” 二人与元太兴在寺内吃过斋饭,从永宁寺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昏黄。元遥用腰牌与附近巡逻官兵要了一匹马,与陶惜年共乘一骑,往崔光家宅行去。 到城东崔光家宅时已是深夜,唤了家仆,报上名讳,仆人便殷勤将两人请进府中。 崔光正在灯下看书,听说元遥来访,连忙放下手中书卷,披了外衣,走到厅堂。他见了元遥面上一喜,问:“修远,你今日回的?”但见到还有另一位来客,便收敛了神情。 “崔叔,有些事情,想跟您聊聊。他是我朋友,我们迟些时候一同回京兆王府。” 北魏宫廷之事陶惜年不便参与,便坐在一旁,等他们进房说话。仆从为他送了些糕点果品,他无聊着吃了一小块甜糕。半个时辰后,元遥出了门,面色有些沉重,与崔光说了些道别的话,便与陶惜年一同骑马回京兆王府。 “问到什么了?”陶惜年跨上马,见路上无人,便小声询问。 “我兄长说得不错,那叫安僧会的僧人,在先帝驾崩前便偶尔于胡后身边周旋,他行踪神秘,有时在宫中有时在永宁寺,更有些时候,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说自己云游去了,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佛塔一事,似乎是去岁他为胡后出的主意,名义上是为纪念先帝而修,但事实上,先帝最反对的便是大肆修建寺庙和佛塔。” “你打算哪日进宫,此次进宫又有什么打算?” “就明日吧,回朝三日不报,有失礼数。我打算呈一个折子上去,请求削减修筑佛塔的开支。已经修了一半,再拆掉也可惜,但若后期少加些装饰,可以节省大量银钱。” “这样会惹得太后不悦吧?谁修佛塔不往里面塞点金身什么的,毕竟一般的修佛者都觉得修得漂亮才显得对佛祖恭敬嘛。”陶惜年笑道。 “朝中还有元澄、元雍能说话,再不济于忠、侯刚、王显等人,按理说也不会让胡太后任性妄为。” “可这佛塔都修了半年了,他们当中也没个人出来阻挠?” “阻止过,但并没有用。胡后拉出先帝,说是为先帝而建,寄托哀思。谁敢再说?” “那你以什么名义去说?” “自然是以先帝的名义。先帝曾对我说起,太武灭佛太过,但如今佛家再度兴盛,恐怕又是一件祸事。因此先帝在位之时,就连皇家寺院永宁寺也很少出资修缮,更不论大兴土木地去建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 夜里寂静无声,大多数百姓遵守宵禁回了家,元遥若不是有腰牌,这个时辰也不能在街上晃荡。 又回到永宁寺附近,陶惜年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未完成的佛塔,黑漆漆的,仿佛一只困于寺内的野兽,随时会冲出寺门。 “阿遥,我总觉得,此事你说得委婉些为好,毕竟那位是太后了。” “好。今日夜已深,我们快些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大家,今天晚了点~ ☆、第104章 进宫 翌日, 陶惜年还未醒, 元遥却已入宫去了。陶惜年醒来时, 阳光明媚,照进窗户。他穿好衣裳,走到院中。 阿柏见他醒了,蹦蹦跳跳地过来, 问:“道长,你想吃什么?” 陶惜年理了理衣裳,说:“随便弄点, 都行。” 他抬头看, 苏还正坐在屋顶上晒太阳,整个人懒洋洋的。 “苏还, 你怎么不回平城?” 苏还说:“我还没拿到赏钱呢,绝不回去。若是你家那位今天从宫里拿回赏钱,我就上路回去了。” 陶惜年心想, 元遥这一个折子上去, 估摸着是没有赏钱了。 苏还又说:“要是拿不到赏钱,他自掏腰包给我五两金子我也能接受。” “你还好意思说呢, 路上一毛不拔,都是道长和大和尚付的钱, 加起来也该合好几两银了吧!”阿柏冲房顶上的苏还嚷嚷。 “若是胡后赏了银钱,我一个子儿也没拿到不是太亏了嘛,总之,我得等元将军从宫里回来再说。” 过了一小会儿, 他又说:“我先算算,元将军究竟能拿多少赏钱。”说罢,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念念有词一阵,将铜钱抛了出去。 铜钱落下,他看了几枚铜钱的排列,说:“怪了,是个穷相,没钱。而且……” “而且什么?”陶惜年在下面问。 “而且好像有祸。” “你就胡说八道吧!”阿柏说,“进宫复命罢了,还能有祸?” 陶惜年听了,却惴惴不安起来,他知道苏还算卦一向是很准的。 “苏还,我想进宫一趟。你会御鬼,跟着我去吧。阿遥他今天是带了奏折去的,我怕他有事。” “什么?”阿柏惊道,“他没事儿递什么折子啊!要参谁?” “佛塔的事儿。” 苏还又躺回屋顶,说:“不急,若是要去,晚上再去吧。他怎么说也是元氏的人,不是造反或罪大恶极,都不会轻易被诛,顶多关上一关。” 陶惜年进了房间,在元遥房里翻了一阵,找出了洛阳宫城的防御图,士兵把守的位置和巡逻换岗的时辰都有记载。若是入夜后元遥还未回来,他便与苏还进宫一看。 元遥入宫复命,没料到宫人说胡后正在同几位大臣议事,便一直在偏殿等候。一个时辰后,终于得到召见。 胡后面前,他不曾先将写好的折子呈上,而是把高昌王麴嘉的文书呈给胡后。 半年不见,胡后仿佛越发美丽了,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先帝驾崩之后,她很快就走出丧夫的阴霾,得到了更多权势的她,反而过得比以往都好。 “元将军,辛苦了。一路过来,又是冬日,路上不大好走吧?” 元遥回道:“谢太后体恤,这一路的确不大好走。” 胡后身边的侍女从元遥手中拿了文书,胡后伸出纤纤玉手将文书翻开,看了一阵,却忽的皱了眉头,问:“元将军,你等在高昌国之时,高昌王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1 可是有意将高昌公主嫁与你,与大魏结亲?” 元遥道:“是有此事。” “此事事关大魏与高昌两国,你怎的如此草率自行做了决定?” 元遥是不该自行决定,该先令信使传信回洛阳,然后由北魏朝廷决定。但他并不乐意如此,他恐朝廷这边真的会允了此事。他留在高昌,对大魏来说,也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他身份并不高贵,若是两国交战,他就是一枚弃子了。 “我已有心爱之人,不愿做高昌国的驸马。就是太后下令,我也绝不会屈从。” 胡后笑了笑,头上珠钗轻晃,她道:“你倒是有骨气,但你该知道,欺君不报,可是重罪!” 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他不当高昌国的驸马,对大魏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他抬起头来,说:“微臣正想将此事禀报太后,高昌王有意与大魏结亲,臣已心有所属并非最佳人选,还请太后与群臣定夺此事。” 胡后红唇微启:“我若说你最合适呢?元将军不是早已有辞官云游之意,想必远走他乡也不在话下。” 元遥一愣,道:“还请太后休要捉弄微臣。” “哀家说的可是事实,高昌王写了,不希望亲妹远嫁,请求北魏派适龄宗室男子前往高昌。为了补偿,他愿赐予此人大片封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后,高昌只是我大魏的属国,按理说来,该是由高昌的公主嫁到洛阳来才合情合理。若是两国交战,公主则为质子,可牵制高昌。而反过来,我魏国宗室……” “哦?”胡后下了矮榻,走到元遥跟前,“元将军还想教本宫该如何做?” “微臣不敢。” “元将军,你不是早已有辞官云游之意,平日里也少言寡语不愿多说,怎的如今话却越来越多?哀家听说,你昨夜去了崔大夫家中。” “太后当真是消息灵通,微臣去崔大夫家中,只是叙旧罢了。您应该知道,崔大夫是家父京兆王的故友。” 胡后挑了挑眉,说:“元将军,我看你还有事想跟哀家说吧?” 元遥知道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但既然来了,便硬着头皮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他将折子呈上,说:“太后,自微臣走后,您不顾群臣阻拦,建了永宁佛塔。您追忆先帝寄托哀思那是太后对先帝的感情深厚,臣没什么好说的。但先帝在世之时,勤俭务实,反对铺张浪费,尤其控制洛阳佛寺与佛塔的修建。如今塔已建了一半,木已成舟。臣是想在佛塔装饰上恳请太后节省一些,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如今……” “好了,搬出先帝想吓唬哀家,这一套哀家还不知道?” 元遥抬头,只见珠帘后还有一个影子,像是个僧人,不禁心里咯噔一声。 “元将军,原本你今日来,哀家是要赏的。可你这又是欺君又是抬出先帝吓唬哀家,哀家觉得,治你个大不敬之罪绰绰有余!” 元遥低头不语,看来今日被定罪是逃不掉了。 “念在你是我元氏子弟,就不发落大理寺了。哀家罚你去禁宫中为先帝祈福七日,你如此念着先帝,相信为先帝祈福对元将军来说并非惩罚。” 元遥行礼谢恩,道:“臣领罪,但佛塔一事,还请太后三思。”说罢,站起身,随着宫人往殿外行去。 胡后坐在榻上,看着元遥被宫人领走,将折子扔到一旁。 “唯心,你说先帝会恨哀家么?” 一位年轻僧人从帘后走出,他相貌英俊身长玉立,若不是没了头发,一定是位惹人喜爱的郎君。 他道:“太后多虑了,先帝已逝,自然不会怨恨太后。人死之后,阴间自有阴官引路前往地狱,转世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胡后的嘴勾出一抹笑:“说的也是,他原是爱我的,怎么会恨呢?” ☆、第105章 禁宫(一) 为先帝祈福按理说该去宗庙, 而非禁宫。但因是戴罪之身, 去往禁宫也在情理之中。 宫人将元遥带往一处僻静之所, 不做多说, 便关上门。此处十分僻静, 听不到人声,灵台上摆放了先帝灵位,点了香烛。元遥走上前去,香烛已经即将燃尽, 他从一旁取了新的点燃, 默默注视这灵位。 此处不是正式的祈福之所, 像是临时搭建。在灵台后方, 有一间小小的居室, 有胡床胡凳,已落了一层薄灰。 看来这处是给犯事的人专程准备, 用来闭门思过的。 禁宫中有被禁足的宫妃, 也有宫女与太监。他知道的就有一位——先帝的第二位正妻,皇后高氏。 眼看着到了午后, 元遥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 用香灰写了几字,往窗外一扔。那符纸便成了一只白鸽,向京兆王府飞去。 太晚不回家, 陶惜年会担心的。他只是被罚为先帝祈福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在此处住满七日,便能离开了。 “哐”地一声, 门被砸响。不是方才他进来的门,而是另一侧。他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小女孩,年约六七岁,穿着粗布麻衣,扎着辫子,手里抱了一只小竹球。竹球上捆了铃铛,叮铃作响。 元遥有些惊讶,这用来思过的房间,竟与禁宫内院是连着的。胡后将他关进来的时候,就不曾考虑过避嫌么?他毕竟是位男子,这禁宫中还住了一位前皇后。 女孩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很好奇,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元遥想了想,说:“你是建德吗?” 小女孩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建德公主是先帝的长女,高皇后所生。皇后高英在此之前曾有过一个皇子,却夭折了。传言是高后因惧怕魏国立子而杀母的传统而将幼子杀死,但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然而先帝宅心仁厚,与胡贵嫔感情深厚,并未将其赐死。因此,太子生母胡氏如今得以成为太后,权倾朝野。 元遥上前一步,却有一位年老的妇人急匆匆赶来,抱起了建德。 “小主子啊,可别再贪玩了,娘娘又在发疯了。” 建德眉头一皱,抱着小竹球一溜烟地跑进内院。那妇人向元遥行了个礼,也匆匆离去了。 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是高氏在发疯。她虽躲过了杀母立子,却躲不掉先帝驾崩之后被禁足的命运。连带着,连建德也被皇家给忽略了,一直在这禁宫中,很少出去。 “陛下!陛下……你们应该杀了她!我大魏一直以来都是立子杀母,为何到了她胡仙真,就能好处占尽!她一定会惑乱后宫的,不信就等着瞧……” “娘娘啊,小点声,小点声……” “阿母,你别这样。” 元遥对皇后高英的印象并不算好,她的性子太强,前些年几乎控制着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2 元恪,因此元恪仅有元诩一位皇子。高英见胡氏生了一位皇子,一度想让元恪按照杀母立子的规矩赐死胡氏,自己再领养这位孩子,继续当皇后,然后当太后。但她的打算落了空。 胡仙真此人,元遥不太能看透。她原先是位女尼,经人举荐被宣入宫为先帝讲佛法,她姿容清丽,口才也十分了得,先帝大为惊异,当即便喜欢上了她,下诏令其入宫。为了她,先帝竟废除了杀母立子的规矩。 他一向佩服胡后的才学,也为大魏能废除立子杀母之俗而高兴。但如今胡后似乎变了,但具体何处变了,他不太说得上来,只是感觉她同之前不大一样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杀了圣上,她害死了圣上!” “别胡说了娘娘,会被人听见的,哎,奴婢先去拿点吃的,小主子,我们出去吧。” 房门被关上,高英在房内还未停止尖叫,她胡乱砸着房中原本就不多的家什,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你说谁害死了圣上?” “啊?”高英转身,却看见一位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吓得跌倒在地。为了防止她胡乱叫人,元遥在她脖子上贴了一张符,她便发不出任何声响。 “皇后,你方才说太后害死了先帝,可有证据?” 高英因恐惧而睁大了双眸,捂着脖子,往后退去。 “不用怕,我不是鬼。符我帮你解了,不要乱叫。” 元遥解开了高英身上的符咒,然而高英整个人畏畏缩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不断地说着“她害死了圣上……” 元遥等了一会儿,见高英也说不出什么通顺的话来,想是得了失心疯。得了失心疯的人,说话颠三倒四,不能相信。他失望地走了。 或许是他太多虑了。先帝平日里不曾生过大病却突然驾崩,实在是令人生疑。他回朝之后多方打听,却也未曾打探到什么。崔光告诉他,先帝虽然得的只是风寒,但因为病来得太急,以至突然驾崩,这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喝的汤药都验过了,没有问题。 崔光的话他不该怀疑,崔光一向是向着他的。 天色欲晚,陶惜年收到了元遥的信,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阿柏凑过来问:“怎么样了?” “被罚为先帝祈福七日,在禁宫中。” 苏还挠了挠头发,说:“那没什么事儿,七日之后便回了,你就安心睡吧,他死不了的。只可惜啊啧啧,他就不能晚两天再说佛塔的事儿吗?” “哎,你不是说要回平城了吗?没赏钱,你可以回了!”阿柏朝他嚷嚷。 苏还理直气壮道:“没赏钱他也该再付我五两金,在迷城里我可是差点就没了啊。” “你差点没了,还不是因为你没用!” “我没用?你干什么去了,美美地睡了一觉,到高昌才醒。” “好了好了,阿柏快做饭去。别吵了,苏还你也安静点!” 两个人这才“哼”了一声,背过身去,谁也不理谁了。 吃了饭,入夜之后,陶惜年换了身深灰色的便衣,敲了阿柏的门,说:“我进宫一趟,你好好歇着,待会儿不用找我。” “道长,你一个人去很危险,去叫苏还吧!”阿柏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篮子。 陶惜年笑道:“不用,我又不是去劫囚,只是去看他罢了。禁宫的位置我在图纸上已经看到了,我会避开守卫和巡逻兵,不会有事儿。”说罢,拿了锦囊,往外行去。 阿柏实在是放心不下,一脚踹开了苏还的门,说:“你,跟在道长后面,保护他的周全!” 苏还慢吞吞地从床上抬起头,说:“啊?” 在感受到阿柏怒火的那一刹,立马爬了起来,说:“好,我跟在他后面就是。” 阿柏这才放心地回房,继续编草篮。厨房里已经放满了他编的篮子,他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一边编篮子一边凝神练功。 这招还挺管用的,他的相貌看上去比去年大了一些,或许是越发精进的缘故。 ☆、第106章 禁宫(二) 陶惜年在夜里行走, 挑了人少的小路, 用了点道法, 很快便到了宫墙外。 凭着记忆, 他挑了个无人驻扎的角落, 快速穿墙而入。两位小太监经过,他略略一想,将自己变成一个模样不太起眼的小太监,低着头往暗出走, 趁人不注意便从墙的一端穿过, 不多时便到了禁宫。 墙头传来“喵呜”一声, 陶惜年吓了一跳, 捂住胸口。抬头望去, 却是一只杂毛猫,黑暗中眼睛发着幽光。它突然跳下墙头, 陶惜年往一旁退了一步, 这猫理也不理他,径自走了。 真是奇了, 猫不怕人人怕猫。 “惜年。” 陶惜年回头, 正是元遥,他站在屋檐下,和早上出去时一样。陶惜年心下一喜, 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元遥突然警觉道:“有人来了,跟我过来。”说罢一把抓住陶惜年的衣襟,二人穿墙而过。 墙内便是那间小小的禁室。墙外, 巡逻兵恰巧经过。等巡逻兵离去,陶惜年问:“阿遥,你怎么认得我的?” 陶惜年变回了原先的模样,尽管穿的并非锦衣华服,却依然翩翩风流。 元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好像就是认得。” 陶惜年笑了,说:“阿遥,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今日被罚禁足,只因佛塔一事?” 元遥道:“不止。胡太后看了高昌王的呈文,知道我曾拒绝联姻,责我擅自做主,因此罚我禁足在此为先帝祈福。” “哎?她还真想让你去和亲啊?” “毕竟我身份不高,被扔去高昌大魏也没什么损失。再说我早已向她请辞,不会再为朝廷所用了。” “啧啧,她倒是够狠的。此次禁足七日就无事了?没什么事儿,再等七日,便能回了。” “嗯,不会有事。此处太过简陋,你且回家歇息,不用担心我。” 陶惜年拉了元遥一把,说:“一起走吧,反正也无人知晓,你明日再过来不就得了?” “不行,先帝走后我不曾送他一程,也不曾为他守灵。我将辞官离乡,这七日就让我陪着先帝,作为臣子最后的心意。” 陶惜年走近那灵台,灵台上香烛正燃,他道:“他是怎样的人?” “仁慈,想有所作为,只可惜去得太早。” 陶惜年原想留在此处陪着元遥,但转念一想,阿遥是来祈福兼思过的,想尽他的最后一点心意,他不该留在此处打扰他。 “晚上吃的什么?” “斋饭。到了时辰会有人送来,太后倒不至于苛责到让我饿着肚子。” “见你无事,我便安心了。既然你要在此处与他作别,我便先回去,明后日若想你了,再来看你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3 。”陶惜年离元遥近了些,在他唇边留下轻轻一吻,说:“走了,早些休息。” 元遥目送他离去,然后回到灵台前,凝视那块小小的牌位。在离开朝廷之前,能在这里陪先帝一段时日,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从禁宫中出来,陶惜年变成模样普通的小太监,按着原先的路子,往宫墙外走。行至半路,忽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人,也在往外走。 借着宫女手里提着的宫灯,陶惜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此人长相周正,身段修长,周身有种贵气,器宇不凡。若非他穿着一身僧袍,陶惜年还要以为他是元家皇室子弟。 不过想及元遥家兄,虽为京兆王嫡长子,却舍了功名爵位出家为僧,此人为皇室子弟倒也不无可能。 这么晚才从宫中出去,想必很受宫中高位者的喜欢。宫中新登基的魏帝只有五六岁,怎么想也不到喜欢念佛的年纪。先帝驾崩之后,除了太后之外,宫妃被禁足的住在禁宫,要不然便搬去更远的金墉城。能叫僧人来宫中讲佛的人,那便只有素来信佛的胡太后了。 此人难不成就是元遥大兄说的那位唯心师父? 陶惜年一时好奇心起,便悄悄跟在一行人身后。 出了朱门,宫女太监便不跟着了。他缓缓向西南行去,陶惜年记得,永宁寺正好在那个方向。 走了约莫一刻多钟,永宁寺出现在他眼前。待那人从正门进了永宁寺,他等了一小会儿,听了里面的动静,从墙边穿了过去,顺便化作小僧模样,好方便行事。 他耽搁了一会儿,险些以为要无从找起,没想到那人竟在前面不远处。 “唯心师父,回来了?” 有位扫地的小僧与那人打了招呼,陶惜年一听,果然找对人了。 陶惜年小心翼翼地跟过去,待他进了屋,便上房顶,将瓦揭了一片,准备偷看偷听。 唯心先脱了外衣,打开柜子,从柜中取出一个盒子,又从盒中取出一物,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点上香烛。 陶惜年心想,这么晚还拜佛还真是够虔诚的。他在的这个位置,看不到唯心拜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那东西像是一尊用白布盖起来的佛像。唯心在那东西前跪了很久,陶惜年经不住轻轻打了个呵欠。 “唯心师父,方丈有事想找师父过去。”门外传来扣门声。 唯心应了一声,将那物放回盒中,穿上外袍,出了房门。 既然来了,岂有什么都没打探到就走的道理?陶惜年从屋顶下去,轻手轻脚地从唯心拿盒子的柜中将盒子拿了出来。将那物拿到手的一刹,陶惜年就知道这并非佛像,而是类似于牌位的东西。 他揭开白布,的确是块牌位,上面写着“沮渠氏列祖列宗”。 陶惜年一惊,牌位险些落地。沮渠氏,正是百年前被魏国灭国的北凉王室。 他没料到,他竟发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为胡后所敬重的高僧,竟会是北凉王室后人。唯心待在这魏国皇家寺庙永宁寺中,又虔诚地祭拜着先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难揣测。 他将牌位重新放了回去,忽然感到身后有风,门在瞬间开了又合上,只发出轻微声响。 陶惜年正要掏出障眼之符,却发现唯心就站在自己跟前。 他是怎么做到的?太快了,除非他也是个懂道法的高手。 唯心站在他面前,微笑道:“寒舍许久不曾来客,招呼不周。”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抱歉,今天更新晚了,有点卡文,还好理顺了…… ☆、第107章 惊变(一) 陶惜年心下觉得不妙, 向后退去, 拿了张穿墙符, 却穿不过去。他知道这回是遇到高人了, 也不急, 转身对唯心道:“唯心师父,真是叨扰了,小僧一时不慎走错了地方,还请唯心师父原谅。” “当真是不慎走错?” “呵呵, 是啊, 黑灯瞎火的, 这不一不小心就走错了。”陶惜年背着手开了窗, 穿墙穿不过, 总能从窗户翻出去吧? 唯心当然不会轻易让他离去,他手往前一伸, 那刚开了一条细缝的窗户就这样合上。 “你来得正巧, 我等你很久了。”唯心说。 陶惜年一惊,他不太明白唯心的意思。还不等他反应, 只觉手脚乏力天旋地转, 如同重病一般无力站起,跌倒在地。 唯心慢慢向他靠近,陶惜年向上看去, 只觉有无数个唯心在看他,脑中一片混沌,实在支撑不住, 昏了过去,从青衣小僧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唯心蹲下,解了陶惜年腰间的锦囊,只听得窗户响了一声,唯心道:“谁?” 他将窗开了个小缝,忽觉身后有人,立马关窗,只见几个黑影迅速往墙角退去。应该是想声东击西,趁他开窗时救人。 “出来,已经看见你了。” 他拿了拂尘,往暗处一指,黑影瞬间被烧焦,魂飞魄散。他又将陶惜年用罩子罩住,那些小鬼便不能轻易近身。 树上的苏还打了个寒颤,此人不好惹。他从袖中抽出两张符,化作飞刀,穿进了窗户。等飞刀穿进窗户后,会在里面爆开。然而他没能等到符箓爆开,反而腹部中了重重一击,当即落下树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唯心站在他面前,道:“去跟那个人说,三日后,北郊城外邙山见。若要救此人,用他的龙牙换。” 苏还吃惊地看着他,此人像是早有预谋。他还不知道,元遥在洛阳竟然有这样的仇家! “还不走是要找死?” 苏还连忙往地下一遁,不见了踪影。 禁宫中,高后又在发疯,声音隐隐从内院传来。元遥坐在灵台前,回忆起从前的光景,只觉物是人非。 地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元遥仔细一看,竟是苏还。 苏还捂着肚子,艰难地站起身,说:“我说元将军啊,你在洛阳城里有这样大的仇家也不先吱一声,害得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怎么回事?” “你家那位被一个牛气冲天的和尚抓了,他说你若想救人,三日后去邙山用龙牙换。” 元遥一惊,道:“他现在如何了?我这就过去,你再跟我走一趟!” 元遥要拉苏还,苏还连忙说:“别……别急,他很厉害,我怕只凭我二人对付不了他。还有三日,他不会对道长怎样,还不如趁着这几日去道观里找几个熟人过来。” 元遥稍稍冷静了些,说:“我在洛阳城里没有仇家,惜年他究竟怎么被抓的,你方才一直跟在他身后?那和尚又是谁?” “是啊,阿柏不放心他一个人走,让我悄悄跟着。他出宫路上看到一个和尚,不知为何就跟在他身后了,我呢也就远远跟着他,一起到了宫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4 城外的一座寺庙,似乎是叫永宁寺来着?那和尚很是厉害,而且似乎认识你们。” “不可能……”元遥想了一阵,说:“难不成是唯心?可他为何会认得我们,他不该认得。” “对对对,好像就叫唯心。我听见陶道长这样叫了他,至于他怎么知道的,兴许是听了一旁的人这样叫他,那时候我还没跟上去,可能没听见。” “惜年可曾受伤?” “应该没有。他要将他做人质的,我在的时候他只是弄晕了他,应该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元遥稍稍放心,道:“苏还,你对洛阳几处道观的高人比我熟悉,去帮我请几位过来,三日后一起去救人。” “请他们可不便宜啊。”苏还说,“还有我,若不是多事,也不会挨了这一记重拳。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急需买点好药补补……” “别废话了,你要五两就给你加五两金。” 苏还站直了身,说:“我这就去!” 苏还走后,室内重新变得空旷。先帝牌位前烛火晃了晃,元遥站在牌位前,凝神想了一阵,觉得有许多地方都很奇怪。 陶惜年一定是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正要离宫的唯心才跟了上去。入夜后从宫中离开的僧人,很可能正是胡后身边的红人唯心,因此他动了跟踪他的心思。结果那唯心并不简单,法力甚至在陶惜年与苏还两人之上。 可唯心为何会认识他,又对他的龙牙有这样大的兴趣,还清楚他跟陶惜年的关系,要他交出龙牙去换他? 苏还说,唯心的法力十分高强,这样的人,又为何会蛰伏在胡后身边? 太奇怪了。 他再一想,只觉得自打他去南梁执行任务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他的前二十几年岁月,除了外祖命他继承龙牙这把奇刀之外,就没遇上太多说不清的奇事。可自从他去南梁之后,所有的怪事接踵而至。 先是先帝忽然驾崩,先帝交给他的任务中止,后是浮山堰的走尸泛滥,再然后是妖僧法庆冀州作乱。回洛阳之后,他又被派往高昌送舍利子,一路上历经了大大小小数件怪事,还险些在迷城遇险。而如今,惜年被唯心捉住,他指明要自己用龙牙去换。为什么? 这些事,若并非独立而是存在某种关联呢? 他在牌位前的蒲团上坐下,总感觉缺了点什么。他轻轻道:“陛下,这些事,跟您的驾崩有关么?” 他在灵台前静静坐了一阵,待到深夜宫人敲了三更,穿墙而过,去了太后寝宫。有些事情,他想知道答案。 ☆、第108章 惊变(二) 陶惜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破旧的小庙中, 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 他身后便是一尊泥塑的弥勒佛, 佛祖的手已不见了一只。 他手脚被绳子捆住, 他动了动, 果不其然越动越紧。这绳子,他曾在六月那儿见识过。 他微微侧头,只见一人逆光而来。不是唯心,却是云笙, 不, 六月。 他脑中如乱麻般的思绪逐渐解开, 一切的怪事儿仿佛有了缘由。六月曾经带他看过身为潘郎的前世, 若是他没记错, 六月来自北凉,是被贩卖至潘家的北凉奴。只是他一直不曾在意过这点。 当然, 六月与唯心应该并非同一人, 他们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同盟关系。 六月慢慢蹲下,用一种近乎悲伤的神色看着陶惜年, 说:“潘郎,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六月。你为何又将我捆着了,这种绳子的滋味可实在是不好受。” “我不能放开, 你暂且在此处等着,再过半日,自然有人来救你。” 陶惜年心道, 难不成六月还要听从于唯心?若是来了个比六月还难对付的角色,仅凭苏还与阿遥,根本就救不了他。 “六月,你与唯心究竟是什么关系?” 六月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抱膝,说:“潘郎,你知道我为何叫六月么?我前一世从未对你说起过。” 不等陶惜年发话,六月便自言自语道:“潘郎,我是北凉人。你知道北凉吗?一个曾经存在于西北荒凉之地的国家。这个国家虽然也有绿洲,有沃土,但大部分土地贫瘠干旱,而且寒冷。六月,是一年之中最温暖的的季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北凉的男女老少都兴高采烈地载歌载舞,迎接阳光和夏雨。我阿母最喜欢六月,所以将我叫做六月。北凉在最后那些年里总是与魏国打仗,在一次战役中,沦落为流民的我被捉住,卖到了魏国,然后来到了你身边。” “当时我也逃过,哭过,痛恨魏国人,也痛恨自身的命运。可我遇上了你,你那么温柔,从来不曾将我当做奴隶,只当我是朋友。潘郎,你知道吗?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 陶惜年道:“六月,你是北凉人,所以听命于北凉王室唯心,对么?” 六月的神色有些许僵硬,没有回答。 六月曾经对他说过,太武帝灭佛之时,他躲在寺庙的地窖中逃过一劫。而继承了少许潘郎记忆的他能回忆起来,那地窖是根本不能从里面自行打开的,需要有人在外面接应。潘郎年幼时与六月在寺庙中玩耍,就曾躲进里面,幸而六月找到了他。 这样一想,他不禁冷汗涔涔。他以为灭佛事件是他的前世潘郎隐藏起义军盖吴引起的,而潘郎是怎么认识盖吴的?是六月告诉潘郎有人在寺外奄奄一息,让他过去看的。 他原先以为六月辗转利用夺舍之术为大魏带来麻烦,是为了给他的前世潘郎报仇,六月也是这样告诉他的。然而事实怎样,他并不清楚。六月是北凉人,北凉为大魏所灭,北凉人对魏国是带着恨的。 事实很可能是,在潘郎救起盖吴之前,六月就认识盖吴等人,并与起义军私下有来往。 陶惜年猜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六月逃命为何往西北跑,一直到了迷城?仅仅因为西北是北凉故地? 可迷城实在是太远了,比敦煌还远,他逃命到了敦煌就差不多该停下来了,敦煌在西北边陲,来往僧侣也多,他混在其中就能安定下来。为什么还要往西北跑,然后恰巧到了迷城? 北凉在被北魏灭国的前二十几年,曾灭掉西凉,抢占了他们的国土。敦煌与迷城一带,是原属西凉的国土。最早有关迷城的传说,就是西凉人从西边传过来的。而那片土地属于魏国之后,迷城的传言就越来越少了。 “六月,你为何逃命逃得那般远,都逃到迷城去了?”陶惜年问。 他的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没头没尾,但他想知道答案。 “我……” “你并非无意之间去的迷城,对吧?有人引着你去的。” 六月肉体凡胎,实在是难以想象他能独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5 自与迷城中的妖厮打。六月也曾经告诉过他,迷城每隔一段时日,总会有炼妖的道人去那儿炼妖,许多道人因此丧生。有人成功过吗?他想一定是有的,若是没人成功过,就不会有人专程去迷城送死了。 “你跟他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六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道:“潘郎,我是有瞒着你的地方,可……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 脚步声传来,有人抚掌道:“好啊,真是个聪明人,不用人说自己就领会了。” 陶惜年侧着头望去,只见唯心站在不远处,正笑着看他。 “沮渠氏的某位,让我想想……就连我前世潘郎是个煞星,还要继续转世都是你告诉六月的,对吧?这样六月就能为你所用,甚至能按照你的指示,跑去迷城将自己练成大妖,就为了你的北凉复仇大业,还顺便为了那个……间接被你们害死的潘郎。” “没错,盖吴起义之时,我也在队伍当中。反对大魏的起义,我自然很乐意参与。让六月去引导你藏匿盖吴等人是权宜之计,谁让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副寺监?及后暴君无道灭佛,亦是我们未曾想到的,间接害了你的前世,算是我们欠你的一份人情。因此……” “因此我在浮山堰与冀州坏你们好事,你们都能大度的原谅?” 唯心笑了,说:“我是看在六月的面子上放你一马,毕竟他为我做了不少事,而且为了能再次见你,他吃了不少苦。” “你们将我绑来做什么,让元遥来救我?你们让他做什么了,他要做什么才可以换我?” 不会是让阿遥弑君犯上吧?若是如此,那就糟了。 见陶惜年面色铁青,六月道:“或许没你想的那般糟,我去给你弄点水来,你昏了两日了。” “喂,究竟是什么条件?告诉我!” 唯心笑道:“不用担心,这是个他完全付得起的代价。若他不肯换,那他便不够爱你。” 陶惜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无奈撬不开他们二人的嘴。元遥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吗?还是说,他们想利用元遥去做什么事情? ☆、第109章 惊变(三) 元遥沿着小路一路前行, 很快到了胡太后的寝宫所在。而此时,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被一个小太监带着, 往西偏门方向走去。若是他没看错, 此人正是先帝的异母弟河清王元怿。 三更已过,他为何才从宫城出去?而且,附近宫殿都属于太后,难不成正他是从太后寝宫出来的? 元遥不敢多想, 往主殿行去。他方才走了小路, 那元怿走的也是小路, 若是把握好时机, 根本遇不上几个人。至于旁人疑惑他为何在宫中留至深夜, 完全可以拿陛下来做幌子。他知道元诩很喜欢元怿这个叔叔,常常缠着他玩闹, 有时深夜才让他出去。但陛下的住所并不在此处, 且相隔甚远。 夜深了,寝宫中胡太后卸下花钿, 散了头发在铜镜前细细梳理着。元遥进了寝宫, 站在帘幕后,猛地瞧见那铺满了绫罗绸缎的大床边,掉落了一个香囊, 那香囊的材质与颜色跟方才出去的广怀王身上所穿衣裳一模一样。 元遥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此二人莫非在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原本来此,只是想碰碰运气, 却未曾料到,竟看到了这般有辱皇室之事。 胡后理好乱发,只觉室内有微风拂过,被人从身后扼住喉咙。她整个人一僵,只听得那人道:“别出声,我问你几句话。” “你是刺客?你要问我什么,你可知道,私自闯入哀家的寝宫,是死罪!”胡后语气镇定,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身体因惧怕而微微发抖。 “你与元怿,究竟是何关系?”元遥微微变了声音,他想胡后应该不至于立马就认出他。 “我与元怿?” “照实说。” 胡太后笑道:“河清王,他是先帝的弟弟,天下人皆知。” “那这是何物?河清王又为何深夜从太后的寝宫中出来?”元遥伸手将那锦囊扔在地上,“这可是我从太后的床边捡到的。” 胡后的瞳孔倏地放大,她道:“那又如何,皇弟进宫看哀家也不行么?” 元遥犹豫了一瞬,问:“那我再问你,先帝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自然是是病死的,先帝去得急,哀家也很难过。你究竟是谁?” “最后一个问题,唯心究竟是什么人?” “唯心?”胡后似乎听见了佛珠轻微碰撞的声音,她猜道:“元遥!你是嫌禁足七日不够长么!你怎么进来的?” 至此,元遥也不再隐瞒,他早已打算七日之后无论胡后是否按照约定赐予他爵位,他都会走,与陶惜年走得远远的,兴许不会再回来。 他在魏国所拥有的,也不过一座京兆王府罢了,以及父亲留下来的些许田产和家财。而这些的大部分,他都该留给元太兴,尽管元太兴可能不需要。元太兴上回同他说,他准备离开洛阳往嵩山去修佛,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元遥微微扼紧了胡后的喉咙,说:“太后,微臣并不想与您开玩笑。您是先帝之妻,当今太后,我不该对您不敬。可没想到,您竟会干出这样的勾当。” “你说什么?你空口无凭,就这样诬陷哀家!”胡后拼命抓住元遥的手,元遥的性子她从崔光那儿了解过,他只是表面上冷峻罢了,而且对先帝十分忠诚,她料想元遥不会杀她。 元遥看到她领口旁的红印,分明是刚留下不久的吻痕,他怒道:“太后,您既然与元怿并无关系,那这是什么?” 元遥将她的领口稍稍揭开了一些,胡后抓着他的手,阻止他,挣扎道:“大胆,你竟敢这样对哀家!” “太后,您真以为我不敢下手?” 元遥扼紧了她的喉咙,胡后挣扎一阵,脸色由红转白,眼看着她喘不上气,元遥放开了她。 胡太后不再挣扎,脸色因激动和喘不上气而变得潮红,她虚弱地笑了两声,道:“你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好了。我跟元怿,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如何?就许他元恪三妻四妾,我玩玩他弟弟怎么了?” “你!” 胡后大笑起来,寝宫外守夜的宫女芳桃听了,担忧道:“太后,您怎么了?” 元遥抽出匕首抵在她纤弱的脖子上,轻声道:“你该知道怎么说。” 胡后镇定道:“无事,退下。” “可是……”她好像听到还有别人的声音,但广怀王已经回去了。 “退下!” 等宫人远了,胡后缓缓道:“我本是个无忧无虑在庙中修行的女尼,无奈被他看上,将我召进宫中。别的妃子都因惧怕立子杀母不肯生男孩,就是生了,也立马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6 弄死,说是夭折,以免招来杀生之祸。我爱他,信他,给他生了诩儿,他念及旧情没有杀我废了规矩,我很感激,以为他不会再喜欢别人。他对谁不是真心的呢?最早的于氏,后来的高氏,他都是爱过的,还不是又爱上了我。哈,没过两年,果然又爱上了那什么司马显姿,可笑……” 胡后偏过头来,继续道:“还有你,也是可笑,他不过对你稍稍好了一些,你就对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当皇帝的,若是对臣子太坏,谁会为他所用?” 元遥对面前的女人,曾经是很敬重的,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她敢冒着送命的危险为大魏诞下继承人,光凭这点,他就不能杀她。 知道胡后与元怿之间的事,他反而心如止水,放开了胡后。她与元怿如何,与他无关。 谁知胡后咯咯笑了几声,道:“你不是很敬重先帝,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么?他是病死的没错,不过,在他死的那日,恰巧看到我与元怿亲热,立马气得不打一处来,当晚就死掉了,哈哈哈……” 元遥双目赤红,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胡后,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是恨,是愤怒?好像都不是,只是觉得有些许悲哀。 胡后笑着笑着,落下了眼泪,她胡乱擦了擦,说:“他不动气说不得能好转呢,谁知道……” “太后!太后您睡了么?圣上发噩梦,哭闹着要见您,奶娘哄不好,哭了小半个时辰了。”门外,方才的宫女芳桃又来话了。 胡后顿了顿,问:“当真?等哀家穿上外衣。” “当真,陛下快到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门外传来元诩的哭闹声。 “母后……娘娘,母后……呜呜……” “好了陛下,别哭,太后立马就出来见您。” 胡后方才还以为是宫女芳桃想试探自己是否出了事,没想到诩儿当真夜里发噩梦不肯睡觉。 她看了元遥一眼,元遥道:“去吧,还请太后告知我最后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唯心?唯心此人行踪不定,却很有些本事,好几次他都为哀家出了主意。” 元遥问:“包括派我去高昌送舍利子?” 胡后诧异道:“你如何得知?没错,正是他出的主意。” “还有别的吗?” 胡后沉默半晌,道:“他说,佛塔能聚集天地灵气,若我为先帝修一座九层佛塔,能护佑他早日转生。我……毕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娘娘,陛下哭着呢。”门外,宫女芳桃的声音有几分焦急。 “好,哀家这就来。”胡后胡乱擦了脸,却见原本站在一旁的元遥不见了踪影。她转了一圈,重重帘幕后什么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她统统看了一遍,元遥真不见了。她不曾知道,原来元遥除了那把奇特的刀,竟还懂得别的法术。 朱门打开,一脸泪水哭闹不休的元诩扑进了胡后的怀中,奶声奶气说着自己的委屈。胡后温柔地抚摸着他,对芳桃和乳母道:“今夜不用让陛下回去睡了,就在哀家这儿睡。” 作者有话要说:  胡后很传奇,她曾经是个女尼,熟读佛经很有才华,为元恪讲经的时候被元恪看上,成了他的宫妃。北魏有立子杀母的惯例,别的妃子都不敢生儿子,生了就弄死,但她生了,结果元恪为她废了祖宗的规矩,她活了下来。 她确实跟河清王元怿有一腿,史上好像记载的是元恪死后,死之前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元怿据记载是个美男子。 ☆、第110章 抽丝 元遥回了禁宫, 细细回想方才胡后那番话, 脑中的一团乱麻慢慢剥离开来。 让他护送舍利子去高昌, 是唯心为太后出的主意,这就很奇怪了。他为胡后选择佛顶舍利作为送给高昌的国礼,又让自己去护送, 这是为何? 他想, 唯心应该知道佛顶舍利的用处。为何让胡后以舍利为国礼送往高昌?有一种可能,送往高昌对他来说是安全且方便的,很可能送往高昌就等同于送到他手中。佛顶舍利放在大魏,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他不可能有所动作。 如此一来,为何舍利子并未被封印就有了解释, 想来他是为了方便之故。若舍利被法力高强之人封印,再开启封印必定十分困难。因此他拿到的舍利子原先像是被封印了, 走到一半之时封印自行失效, 还曾引得鹿尔那只鹿精狂性大发。 第二个疑问, 为何让自己去送? 他想起那日唯心在时胡后突然对自己发难的态度, 以及他向自己索要龙牙的举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怕龙牙,他想引开自己。 让他护送舍利是个很好的选择,一是自己并不会起异心私吞国礼, 定会将舍利子安全送达……不对,他的本意应该并非希望自己安全抵达。一路上遇到的怪事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尤其是在迷城,他们一行人险些都丧了性命。 而且,他们身边还有六月! 六月是什么时候跟着他们的,正巧是他们从洛阳出来的第一站,东秦州。当时他以云笙的身份出现,陶惜年认得他,而他在陶惜年说出目的地之前就说他要去往敦煌,自己才未曾怀疑邀他一同上路。而六月就是法庆,这是陶惜年后来告诉他的。为何他的目的地是敦煌,恰好与他们同路,莫非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去高昌? 六月一路跟着他们,被识破后也曾想过去夺舍利。若是他们一路上遇难,舍利会落到谁的手中,这就显而易见了。 幸而六月与陶惜年的前世有一段缘分,才未曾对他们下狠手。而且,就算他们安全送达,也是送到高昌王处,正遂了他的心意。 为何会怕龙牙,因为龙牙能破开佛顶舍利的金光屏障么? 冀州与法庆一战,龙牙的作用不可忽视。若没有龙牙,恐怕他们根本找不到破开金光屏障的方法,也无法打败法庆。 而唯心如何知道此事?此战目击者众多,但都是些北魏士兵和少数几个道人。他在回朝之时交代过,此战太过诡谲,若是乱传怕普通百姓心生畏惧。因此士兵回朝之后,洛阳未曾有过相关事迹的传唱。 这不难猜测,唯心与六月,也就是法庆其实是一伙的。法庆只是个被夺的肉身,或许妖僧法庆一直是两个人。 想到此处,他不禁冷汗涔涔,了无睡意。 他们一行前往高昌几乎一路遇险,而送完国礼,也就是离开高昌王城前往吐谷浑后,一路上出奇的顺利。为何?因为舍利已经送到目的地,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元遥想起高昌王宫中那黑袍国师,舍利子是交到他手里的。那时还出了件怪事,陶惜年将高辰当成了自己的前世情人。除了六月,他想没人会做这种无聊的举动。这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7 不难想见,当时六月也在高昌。而他后来所中的情蛊,或许也与六月有关。他大胆猜测,那黑袍国师正是六月。 而如今,佛顶骨舍利又回到了他们的手中,他们怕的,就只有自己手中这把龙牙了。 而他以陶惜年作为条件让他去换,他当然不能不换。 可若换了,就一分胜算也无了。 他叹了一声,仰躺在小床上,脑中将近年发生的怪事统统顺了一遍。 六月化身法庆造反的缘由陶惜年与他说过,是因为太武帝灭佛杀死了陶惜年的前世。但唯心呢?他是为何? 遇到陶惜年之后,六月心中的结可以说已经解了。毕竟潘郎已死,而陶惜年还好好活着,他也为潘郎报了仇,没必要继续纠缠。他如今还与唯心在一起,恐怕是因为唯心比他更强大,他不得不听从于唯心。 如果六月只是从属,这一系列的事件就相当微妙了。浮山堰的走尸、冀州法庆叛乱,针对的都是魏国朝廷。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唯心和六月一样,因某事而仇视魏国朝廷。 他仇视魏国朝廷原因虽暂时不得而知,但只要推出这一点,他几乎可以确认先帝元恪的死与唯心有关。据他兄长元太兴说,唯心是几年前就与胡后有交往的,早在先帝驾崩之前。 他起身,再次回到元恪的牌位前。先帝只是得了风寒罢了,急病而亡不是不可能,只是唯心当时已经在胡后身边了,这不得不令他多想。 至于去年他们走后便立马建起来的佛塔也很耐人寻味。胡后说唯心告诉她修佛塔能庇佑先帝早日轮回,这分明是利用了胡后对先帝的愧疚。若唯心是魏国的仇敌,他不可能为先帝着想,鼓动胡后修佛塔,一定是为了他自己。 想到此处,他终于有了些许底气。胡后提过唯心说佛塔能聚集天地灵气,灵气有助于自身精气的恢复。他想,唯心与六月应该都在冀州一战中受了伤,以至于要聚集灵气疗伤。 唯心出主意让自己去高昌送国礼,既将自己引出洛阳好方便他在洛阳行事,又保证了舍利能重新回到他们自己手中。如果运气好,还能在路上杀掉他们一行人,除去眼中钉,真是一举多得。他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心思巧妙了。 如此想了一夜,不觉间东方既白。元遥正想稍事歇息,却突然想到,若那九层佛塔不光是为了聚集天地灵气呢? 他心思一动,决定再往永宁寺走一趟。 ☆、第111章 赴约(一) 第二日傍晚苏还便找来了三个人, 这三人元遥都认识, 正是上回冀州一战前去助他的玄清、道真和知非。元遥方才想起, 苏还此人正是由玄清引荐,他们之间颇有渊源。 阿柏知道陶惜年被绑之后就坐卧不安,见苏还找来帮手终于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这些帮手他都见过, 正是冀州城里他见过的几人,因此格外亲切。 道真见了阿柏也很惊奇,他围着阿柏转了一圈,问:“你不会是之前那个半人半妖的还魂草精吧?终于能化成人形了。” 阿柏点点头, 说:“正是,还要托我们家道长的福。” 苏还见元遥依然眉头紧锁, 悄悄问:“将军,你觉着还不够吗?” 元遥道:“这个唯心很可能跟六月是一伙的, 他或许比六月更难对付。只有我们五人, 恐怕不行。” “道坛里厉害的又能出来的就属这三位, 更厉害的也有, 只是年纪大了,许久未曾活动筋骨,我也叫不动他们。将军若是觉着不够,我再去灵仙宫和灵宝宫瞧瞧, 物色几个高手。” 元遥想了想,说:“也不用叫太多,人多恐怕反而会乱, 你再找两三人即可。” 苏还又跑了一趟,消失在暮色中。元遥简单告诉三位道人事情原委,玄清感慨道:“那法庆果真死而不僵啊。将军且放心,这毕竟是洛阳。若我们几人扛不住,身后还有百来个能出战的弟子,他们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阿柏准备了晚饭,三位道人用餐后回了道坛。入夜后,苏还还未回来,元遥去了永宁寺。阿柏进了陶惜年房中,给他整理了床前乱放的东西,突然很想他。 破庙中,陶惜年跟六月磨了许久,六月也没打算放他,他只能保存体力,好好休息。至于身上的绳子,苏还来了能解。 如此过了许久,总算快到约定的时辰。一只小鬼在墙角处窥探,六月立马发觉,小鬼只好退了出去。他沉声说:“他们来了。” 陶惜年仰面叹息一声,被绑着可不好受。他们要阿遥用什么东西换他,他猜不透,阿遥身上有什么,不会是龙牙吧?阿遥的龙牙能拿出来给他吗? 陶惜年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他的锦囊被拿走了,身上什么也没有,这回叫不了高辰也叫不了小黑,只能等阿遥他们来救。他想,若是唯心没提出别的什么条件,阿遥应该会趁着这几日找齐洛阳城中的高手前来助战。 这里毕竟是洛阳,不是冀州。洛阳城里有好几个大道观,道坛是其一,还有灵仙宫和灵宝宫,相信这两处也有不少擅长道法之人。 苏还的鬼探到了消息,他说:“他们在两个山头后,那儿有一个破庙,有一个人守着陶惜年,他被捆住了,但看上去没受伤。” 阿柏放下心来,说:“没事儿就好,那我们想想要怎么救吧。” 阿柏原不该来,他法力轻微,来了也只会拖后腿,但他坚持要来,他对元遥说,他的叶子能救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除了道坛的三位,苏还从灵宝宫和灵仙宫各请了一位道人,今日都来了邙山。一位叫玄诚一位叫玄灵,分别擅长土遁与御风,弥补了玄清师徒三位的不足。 元遥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道:“苏还,这儿除了你,没人认得唯心。” 苏还想起唯心有些后怕,道:“那我打头,你们得紧跟着。临近破庙之时,我让我手下的鬼出去查探情况,再做决定。” 众人沿着苏还所御之鬼的路线往前,再翻过两个山头,破庙近在眼前。破庙在山脚,四面都是山,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切太平静了,让人心生不安。 苏还叫出四个小鬼,分别走向四方,过了半晌,几个小鬼回来,苏还道:“还有一人在北方。” 元遥蹙眉,心道这两人恐怕正是唯心与六月了,他说:“我出去,你们在这儿守着。” 阿柏抓住了他的手,担忧道:“一定要小心,把道长带出来。” 元遥点头,陶惜年是他的命,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 元遥独自下山,走到破庙跟前。将至之时,一个身形高挑的僧人出现在他面前。此人长相周正,周身有股贵气,仿佛并非僧人,只是暂时出家修行的皇室子弟。 元遥四处望了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8 望,此人并非从庙中走出,也没看清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就这样平白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是北边的那位,还是在庙里守着陶惜年的那位? 唯心微笑道:“元将军,你果然来了,在下唯心。” 元遥道:“你为何将他绑走?这可触犯了大魏的律法。” 唯心觉得元遥的说法很有趣,说:“可惜在下并非大魏子民。” “你所在之处是大魏,便受大魏之法所管制。” 唯心被元遥的一板一眼给逗乐了,说:“好了元将军,我今日让你过来,可不是想跟你讨教大魏律法的。你的龙牙呢?交出来吧。” 元遥道:“你得先让我看到人。” 唯心微微一笑,道:“六月,带他出来。” 元遥早已猜到另一人是六月,因此并没有太多惊讶。六月喜欢陶惜年他是知道的,可六月究竟会为陶惜年做到什么地步,他并不清楚。若六月听命于唯心,唯心让他杀了陶惜年,他会动手吗? 元遥不敢赌。 陶惜年这几日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睡了几日,整个人很是狼狈,头发也乱了。六月解开他脚腕上的绳子,却没解开上身的。他的双脚重新得到自由,站起身,双腿微微发麻。他听到了元遥的声音,他来了。 阿遥一个人来的?陶惜年觉得应该不是,只是表面上一个人罢了,阿遥是个有准备的人。但唯心与六月也不是想不到他会带人来,他们两人肯定会有应对之策。唉,此事无解。 出了庙门,陶惜年看到了元遥,才短短三日,仿佛隔了半载之久。他很想冲上去抱抱他。 元遥见陶惜年有几分狼狈,料想他这几日过得不太好,怒道:“六月,你说你喜欢他,结果你就这样对他?” 六月微微侧头,没有回答。 “惜年,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元遥上前一步,却被唯心拦下,说:“叙旧就叙旧,可别想趁机把人带走。” 陶惜年说:“阿遥,我没事,衣服脏了是因为庙里脏,没办法。” 陶惜年注意到,元遥对于六月的出现并未感到惊讶,或许是六月已经在他那儿露过面,又或许他自己猜到了。 “元将军,你的人好好地在这儿,龙牙该交出来了吧?”唯心说。 ☆、第112章 赴约(二) 陶惜年看了唯心一眼, 他所要之物竟真的是龙牙。 “在交出龙牙之前, 能否问一句, 阁下为何要这龙牙?” 唯心笑了笑,说:“元将军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你只要知道, 交出龙牙, 你的人就能平安回到你身边。” “我交出龙牙后便手无寸铁,你们当真不会对我二人下手?毕竟,你们二位在我等西行路上对我们十分‘关照’,我们险些没能回到洛阳。” “我与你们没什么仇怨, 又怎会突然对你二人下手?我若想杀你二人,易如反掌。”唯心神色一厉, 笑里带刀。 电光火石之间,陶惜年忽然明白了唯心索要龙牙的目的。他挣扎道:“阿遥, 龙牙不能给!没了龙牙, 我们就对付不了他们!” 唯心冷冷地看了陶惜年一眼, 陶惜年没搭理他, 倒是六月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元遥道:“龙牙只是刀魂,并没有实体,需要结契才能交出去,我凭空是拿不出来的。若要交给你, 必须将这契传到你身上。敢问阁下这肉身,是真的么?” 唯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陶惜年想,肉身恐怕是真的, 但对于会夺舍的人来说,肉身只是暂居之所,若是接下龙牙,就不能轻易舍弃了。 唯心看了一眼六月,恐怕是在想究竟由谁来接这龙牙比较合适。但最终,他道:“好,且将如何传契告知于我。” “选一只手,若你惯用右手,那便用右手。我解我手中的封印,然后将这把刀传给你。” “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 唯心微微皱眉,道:“竟需要这般久?” “龙牙不是普通的刀。” 唯心侧头道:“我们进去说话。” 四人进了破庙,山上几人便不见他们了。阿柏急道:“怎么办?他们进去了,我们看不见了!” 苏还说:“我让我的鬼看着,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惊动他们。若是有事,我们立马赶去,也是能赶到的。” 破庙中,六月抓着陶惜年站在一旁,唯心盘腿坐了下来,元遥坐在他对面。 陶惜年挣扎了几下,绳子缠住他,越来越紧。他道:“阿遥,你……你不能给他!” 元遥沉声道:“惜年,你先别动,与你相比,这龙牙根本算不得什么,我给他就是,别的总能再想办法。” 绳子在陶惜年身上缠得紧了,有些疼,六月暗地里给他弄松了些,免得伤了他。 元遥解开了右手的佛珠与绷带,那个神秘的图案盘踞在他手心,没了佛珠的封印,图案很快在他右手臂上蔓延开来。他用匕首在唯心右手心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渗出了血,以右手覆上唯心的右手掌。就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诡异的图案慢慢延伸到唯心的伤口处,不断往他伤口里钻。 唯心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感觉到力量不断地涌入自己的身体。他面露喜色,深感自身即将变得越发强大。忽的一股强力注入他的身体,他几乎眼前一黑,而后立马又恢复了神智。他道:“你不会在做什么手脚吧?” 元遥的额上出了一层细汗,说:“别说话,龙牙的劲很大,这只是刚开始罢了。你若是抽手,我们两人都完。” 唯心的神色不断变幻,他有点弄不清眼前此人究竟有没有耍花招。他抬头看了陶惜年一眼,陶惜年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元遥,为他而担忧。唯心道:“六月,你听着。若是我有事,立马杀了他。” 六月浑身一寒,没有回答。 “你听见了?”唯心再次问道。 “是,遵命。” 唯心这才面带笑意看着元遥:“你该知道耍花招的下场。就算六月待会儿不杀他,我若是死了,也要拉上你家那位一起上路。” 元遥面无表情道:“知道,你这人怎的这般废话?龙牙不是普通的刀,想要得到龙牙是要吃点苦头的。肉体凡胎却要装下一把刀,并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他说话间,唯心面色一变,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我当年拿到这把刀,昏了一天一夜。”元遥缓缓道。 唯心瞳孔倏地放大,道:“你怎么不早说?” “阁下想必懂得一点道法,若是道法了得,总比一般人耐疼一些。” 唯心已经疼得浑浑噩噩,那把刀仿佛在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若面前站的不是这几人,他简直要痛叫出来。 陶惜年看了一阵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29 紧张,他不知道阿遥对唯心究竟在做什么,是真的传契还是夹带私货整治唯心?或许都有。他知道阿遥绝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他忽的有些心疼,元遥拿到这把刀的时候,应该只有十几岁。那时候他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突然来了个外祖要传他一把刀,传完了疼得昏了一天一夜,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四人静默无语,不觉间,大半个时辰过去。看得出唯心很难受,他浑身冒汗,后背的衣裳全打湿了,元遥也有些难受,面无血色,但比起唯心则好得多。 一个时辰到了,元遥手上的符咒消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口,而唯心的手掌则多一个神秘的符咒,原先曾经盘踞在元遥右手心的符咒。 唯心短暂地昏厥了过去,元遥站起身,擦掉额上的汗。 六月挟着陶惜年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看着面前此人。元遥道:“我没骗人,龙牙是给他了,你该放人了。” 地上的唯心没有动静,六月有些犹豫。 元遥又道:“你快放了他吧,等他醒了,恐怕你想放他,他不让你放。” “为何?”六月问。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何追随他?陶惜年是我的弱点,也是你的。他能用来要挟我,也能用来要挟你。他是你的潘郎,不是么?你就忍心让他再冒这个险?” 六月垂下眼帘,解开了陶惜年身上的绳索。陶惜年的手得到了解放,他走向元遥,用力地抱了抱他,心里仿佛装满了阳光,变得格外温暖。 六月站在角落里,脸色阴沉,却没阻止他们。他虽觉得刺眼,却也默许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清楚地知道,陶惜年并不喜欢他。 元遥揉了揉陶惜年青乌的手腕,面露怜惜之色,陶惜年问:“阿遥,你将那刀给他,自己没事儿么?” “接刀的人比较辛苦,我么,卸下重担了。” ☆、第113章 决战(一) 就在此时, 昏迷中的唯心渐渐转醒, 他迷茫地看向四周, 短暂的迷茫之后,逐渐清醒。 他看向右手手心,那处多了一道伤口和一个奇怪的符咒, 一股能量在身体里蠢蠢欲动, 意欲喷薄而出。他有些控制不住,问:“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乱窜。” 元遥将那串佛珠抛给他,说:“缠在你右手腕上,它能帮你封印龙牙的力量。龙牙是把妖刀, 要与之共生可不是件愉快之事,过些时日你就能慢慢习惯它控制它。” 唯心接了佛珠, 没有缠住,而是用力将气集中在右手心, 一把薄薄的蓝色刀刃出现在他手心。他面露喜色, 道:“原来这就是龙牙, 有趣, 实在是有趣。” 元遥带着陶惜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走向庙门。他道:“既然这龙牙已给了你,我们二人便告辞了。” “且慢!”唯心转过身,对元遥道:“元将军, 不用这么急着走。这龙牙如何用,你该多指点几句才是。” 元遥将陶惜年护在身后,往他手中塞了一物, 道:“有什么疑惑,这便说出来,我好告知阁下。” 陶惜年拿到那物,低头一看,竟是之前在冀州缴获的佛指舍利。佛指舍利的力量虽不如那佛顶骨舍利,却也能发出金光屏障,护他二人。 他握紧了那舍利,拉住元遥的手。只听得唯心笑道:“元将军可知,我是何人?” 陶惜年在元遥耳畔小声道:“他是沮渠氏的后人,北凉王室。六月也是北凉人。” 元遥这回明白了,唯心能放陶惜年,却不想放他,因为他是元氏的人,又挡了他的路。他恨不能除他而后快,又怎会轻易让他走? 一道蓝光迎面而来,二人极速后退,淡金色的光芒柔柔地护住了他们,让他们免于受到龙牙的攻击。 唯心有些意外,他道:“另一枚舍利竟然在你那处?” 元遥面色深沉,并不回答。他昨夜思来想去,觉得此战一定凶险万分,为了保命,暂时从宫中宝库“借”来此物,打算等此战过了再还回去,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苏还等人见情势不妙纷纷下了山,与唯心、六月对峙。唯心笑道:“你的帮手们终于出来了。” 陶惜年道:“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堂堂北凉王室,说话不算话,连道义都不讲,难怪亡了国!” 这可谓是戳了唯心的痛处,他右手龙牙一挥,狂风过境,风卷起尘沙,吹得人睁不开眼。 会御风的玄灵解了腰间锦囊,将风收入囊中。风在瞬间停止,而此时唯心却已到了元遥面前。 陶惜年连忙再次打开金光屏障,挡住了他的一击,金光屏障上出现一道浅浅的裂痕,陶惜年连忙带着元遥移形到了另一处,躲开唯心。 唯心的身体极快地适应了龙牙,并急切地想探索龙牙的力量。他一次次地向元遥那方发出攻击,几位道人四散开来,避免成为靶子。 山石滚落,大地震颤。唯心很兴奋,他既有了进攻力极强的龙牙,又有能防守的佛顶骨舍利,没人能阻止他。 六月站在一旁,今日前来之人全是道法高强之道人,迷惑人的那一套对他们没什么用。唯心打得正酣,仿佛用不着他。他只默默注视着始终与元遥站在一起的陶惜年。他有种预感,今后想再见到他不容易了。 他发觉元遥竟然会使用陶惜年擅长的符箓术,不用多想也知道,元遥一个毫无根基的人,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内就有这般修为。除非他们二人双修过,而且双修的时间不短。他以为自己会很嫉妒,但奇怪的是,并没有。眼下的情形,他已无暇考虑太多。 也许这一战后,他们将永不相见。陶惜年能在元遥身边好好地活着,是一种幸福。毕竟好几世前,他们之间也有一段缘分,甚至远比上一世的潘郎与六月更为坚固。 唯心越战越勇,他感到龙牙带给他的力量在身体中涌动,他迫不及待地想让元遥这帮人尝一尝龙牙的力量。 道真的藤蔓缠得很快,但龙牙更快,一旦道真的藤蔓缠过来,立刻就会被龙牙的利刃斩断。而知非的火攻过去,则被佛顶骨舍利的金光挡住,根本伤不了他。玄清的水也没什么优势,此处四面环山,能够利用的水不多,他只能用用水箭,将细细的水柱化作箭头向金光屏障攻去,但也统统被屏障挡在外面,对唯心来说,真是不痛不痒。 他面带微笑看着众人,犹如神佛俯瞰众生。这些人在他的眼里,是这般渺小。他们的道行也算一等一的,可他们的攻击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如同挠痒一般。他犹如戏耍老鼠的猫,逗弄着他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东躲西藏。 陶惜年带着元遥躲来躲去,唯心的刀主要是冲着元遥来的。没了龙牙的元遥,虽通过双修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0 在他那儿得了六七成法力,要对付唯心还差得远,也就比他在冀州化了黑蛇精内丹之前强那么一点。 陶惜年问苏还:“苏还,你那儿有豆子没有?” 苏还说:“生的没有,炒黄豆还真有一袋,拿着当干粮的,你要么?” “好,扔来给我,我试试!” 苏还扔了豆子过来,陶惜年拿了两粒,念咒,然后扔出。从前都是撒的干黄豆,这炒过的豆子不知能叫得出来么。他默念道:一定要出来,一定要出来…… 此时,几声地动传来,众人晃了几晃,唯心的脚底下突然出现一条裂缝。原来是擅长土遁的玄诚引发了地动。 唯心微微一惊,连忙往上升了一寸,脚不着地,避免了地动的影响。 就在此时,高辰与小黑从地底升了上来。高辰见了陶惜年与元遥,灰白的脸上略过一丝欣喜之色,许久不见,看来他们又到了需要自己的时候。 小黑汪汪叫了几声,看到敌人在侧,勇猛地冲向唯心。它一路狂奔,一头撞在金光屏障上,仿佛没明白自己为何被挡在外面。 唯心被逗乐了,他看向元遥,道:“你能请来的全然是些乌合之众,且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山坡上,阿柏远远地看着,他在此处守着几人的干粮和少量行李。若有人受伤回来,他便准备着摘叶子来救。他的法力太低,去了只会妨碍他们。每次陶惜年带着元遥艰险逃生,他都看得心惊肉跳,只能默默祈祷他们能平安归来。 ☆、第114章 决战(二) 高辰的长刀挥向唯心, 被挡在金光屏障之外, 但他并不畏惧, 继续向前。他是阴兵,并不畏惧受伤。只要将他召唤出来的陶惜年内丹充沛,他就能一直战下去。 玄灵发现六月在后面不怎么动, 便将目标转向他。其余几位道人也发现了这点, 在躲避唯心的攻击之时,将矛头对准六月。 六月狼狈地对战一阵,暂时躲在唯心身后,让他为自己挡住攻击。不是他不想打, 他身上没有舍利护体,如今跟这许多道人对战, 很有些吃力。 陶惜年察觉到了六月的窘境,却管不了他, 毕竟他站在了唯心那边, 与众人为敌。 唯心是不怎么管六月的, 六月在他身后他便护一阵, 不在他便不管,只顾着戏耍几位道人。 一道蓝光闪过,知非连忙抓起躲闪不及的道真,往后退去。他们身后的一块大石顷刻间被轰碎。若是没闪开, 碎的就是人了。 道真心里后怕,说:“多谢师兄。” 知非提醒道:“千万别走神,这次比上回还凶险。” 一道蓝光闪过, 玄清拉起水幕挡住,为玄灵和玄诚撑起了屏障。这龙牙的攻势挡是挡住了大半,玄清却被震伤,吐出一口血来。 “师父!”道真与知非同时大喊。 玄清极速后退,摆摆手,说:“无事,为师还撑得住。” 玄灵解了腰间锦囊,将方才收进去的风放了出来,风沙围着唯心打转。唯心被困在风沙之中,看不清前方。不过他并不关心,开启金光屏障,无人能伤他。他挥动龙牙,朝前方的几处影子砍去。 玄灵被伤了手臂,暂时往后退了几步。玄诚发了土遁,唯心脚底下的土堆瞬间长了几寸,带得唯心晃了几晃。他站稳了,又往上升了几寸,并将刀锋指向玄诚。 陶惜年眼看不妙,瞬移到玄诚处,用金光屏障为他挡下一击。 玄诚感激道:“多谢。” 陶惜年眼看着金光屏障上出现了几道裂痕,说:“快走,我也得走了。” 一旦陶惜年离开元遥,元遥就会成为唯心的靶子,他非要砍到元遥不可。元遥自然也不会停在原地让他砍,他很好地运用了陶惜年之前擅长的瞬移和假形,眼看着唯心的刀光逼近,便以石头木头替换本体,不断逃亡。 不过一直这样逃也不是个办法。元遥看着远处的唯心,眉头紧蹙,他所期待的事情,似乎暂时还不会发生。 要么,先撤走?但看这状态,唯心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只身闯入洛阳城,还不知会死伤多少无辜百姓,不能轻易撤走。 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陶惜年重新回到元遥身边,将他护住。他问元遥:“阿遥,龙牙就没有什么弱点么?”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我外祖只说过要节制,不能滥杀无辜,适可而止。” “否则呢?” “被龙牙所控制,失去自我。” “他失去自我会怎样?” “会更疯狂。” “那我们岂不是更惨!” “先四处躲闪,耗一耗他的力气再说。不能贸然逃出去,他要是跟着我们出去,怕伤了无辜百姓。” 陶惜年把元遥的意思传给几位道人,受了伤的玄清和玄灵暂时回阿柏那处歇息,由阿柏给他们治伤。其余几人则是四处奔逃,弄得唯心眼花缭乱。 陶惜年发觉唯心的眼睛微微发红,元遥说的是对的,不加节制地使用龙牙,的确会失去自我。但唯心似乎没注意到这些,他被四散开的道人所惹怒,愤怒地挥刀。 狂风过境,卷起漫天尘沙。众人后退,四散开来,不时向那处发动攻击,继续激怒着唯心。 六月也发现了唯心的些许不对劲,提醒道:“唯心大人,先把你的刀放一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唯心听了六月的话,眼中恢复片刻的清明,说:“知道了,我能控制它。收刀之前,我先将元家那小子和他最爱的人杀掉。” 六月的瞳孔倏地放大:“大人!你不能杀潘郎,你答应我的!” 陶惜年从元遥身上找到不少宝贝,扔了十几张爆符过去,在唯心的金光屏障上炸开。这彻底激怒了唯心,他将目标放在了元遥和陶惜年身上。 苏还见唯心对自己的骚扰毫不在意,只盯着元遥和陶惜年,大感不妙,唤出群鬼挡在他面前。高辰也挥动长刀,不断向他的金光屏障砍去。 刀气掀翻了高辰,他被掀翻在地,又连忙爬起。但他没有唯心快,唯心已经到了陶惜年面前。 陶惜年连忙将金光屏障撑开,龙牙的刀气源源不绝地击打着屏障。陶惜年只觉得内丹里的力气都快耗尽了,才勉强撑起屏障,护住他二人。 这唯心还能疯到几时?他把不准,这才一个时辰,说不准他能疯好几天呢! 眼看着金光屏障上裂痕越来越多,苏还心道不好,御使群鬼向唯心身后攻去。而擅长土遁的玄诚也对准了唯心,猛地在他脚下之地升出一根石柱。 唯心挥刀向身后砍去,苏还和玄诚迅速后退,知非和道真上前,继续攻击唯心。 而这次唯心没理会他两,他们的攻击也统统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1 被挡在金光屏障之外。唯心大手一挥,陶惜年面前的屏障犹如齑粉般纷纷落下。他瞳孔瞬间放大,元遥将他往后一带,二人以假形之术逃到了另一侧,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此时陶惜年的内丹消耗了大半,他先将不太使得上劲的小黑送了回去,高辰则担忧地看着他。以陶惜年的内丹充盈度,高辰还能待一会儿,但这样下去,恐怕也待不长了。 高辰趁着陶惜年的身体还能支撑,尽量挡在唯心面前,尽管他的力量可能根本就伤不了唯心。 六月站在高处,方才金光屏障破裂的那一瞬,他的心仿佛停跳了一般。这样是不行的,至少,他不能让唯心杀了陶惜年。 “你还好么?”元遥问。 陶惜年喘息道:“舍利子的力量我恐怕暂时使不出来了,毕竟碎了一次,我得找机会休息,但……” “我先同你分开。” “不行!他们护不住你!” 说话间,唯心再一次找到他们二人的踪迹,刀光迎面而来。 ☆、第115章 决战(三) 陶惜年闭上了眼睛, 催动手中的舍利。但舍利的金光没能如期而至,他听到了刀剑入肉的声音。 顷刻间,他被带向一旁, 苏还和高辰挡去了唯心的攻势。元遥呢?陶惜年听到了元遥叫他的声音, 他好像没事。 他睁开双眸,六月正抱着他,唇边带着一丝苦笑。 “六月,你……” 六月的唇边流下一丝血迹, 他伸手擦去, 说:“他好像不肯放过你,跟了他那么久, 我知道他的性子。”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远了,他听见六月对他说:“我有个东西给你, 上辈子……其实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也是。” 六月虚弱地笑了笑:“看到你还好好地活着, 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等了这么久, 等的就是再次见你。既然心愿已了,原本不该多做奢求。再见, 潘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陶惜年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摸到六月的后背流出的血,温热的,滚烫的,沾满了他的手心。不觉间, 他浑身颤抖。 “为什么?”陶惜年问。 六月闭上眼,他握住陶惜年的手,将一颗珠子放在他手心,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等陶惜年反应,那颗珠子迅速地钻进他的体内,在他的内丹附近打着转,想要融入进去。陶惜年这才知道,六月把自己的内丹给了他。 “惜年!别愣着!”元遥在一旁大喊。 唯心为六月的背叛感到愤怒,一个小小的贱民,服从了他这么多年,却在这种关头背叛他。 一股力量融进了陶惜年的内丹,他觉得浑身滚烫。伸出手,舍利子的金光重新笼罩了他,将龙牙的刀光挡在屏障之外。 眼见陶惜年又能使用舍利子护体,元遥迅速回了山上,对阿柏道:“阿柏,把我放在你那儿的东西给我!” 阿柏连忙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元遥,元遥接了包袱,迅速离开。 陶惜年将六月的身体放下,愤怒使他双目微微发红。他结印念咒,天空忽然降下六道惊雷,砸在唯心的金光屏障上。烟尘四起,那金光撑了一阵,竟裂了几道大缝。 众道人见状,纷纷攻向唯心金光屏障上的裂缝。知非火攻后,玄清水攻,那金光屏障竟真的碎裂开来,遮挡之处所剩无几。 唯心后退几步,重新开启金光屏障。陶惜年一跃向前,右手握着那枚舍利子,在金光屏障上一撞,金光迸裂,纷纷散落。 唯心杀红了眼,也不去管自己是否处在危险之中,抄起龙牙,就要往陶惜年身上劈。 “唯心,这东西是你的?” 元遥将手中的瓦罐扔给离唯心稍近的苏还。 这瓦罐是他从永宁塔地底下挖出来的,他其实不大肯定这东西是否与唯心有关。以这瓦罐周围的土来看,埋进去的时间应该不是很长,最多两年左右,那正好是唯心出现在胡后身边的时间。 唯心通红的眼睛看到了那熟悉的瓦罐,动作突然停下。 “你从哪儿弄来的?” “永宁佛塔底下。” 唯心伸出手:“把它给我。” 苏还往后退了两步,说:“为何给你?”他看了一眼元遥,又将瓦罐扔给一旁的玄诚。 唯心追着玄诚就砍,陶惜年瞬移到他身旁,接下那瓦罐,又来到元遥身旁。 元遥看了一眼唯心,道:“他坚持不了许久,我们再撑一阵。” “你去安置六月,我对付他。” 元遥按着陶惜年的意思,抱起躺在角落中的六月,摸了摸他的脉搏,没有起伏,已经去了。他抱起那具微凉的身体,到了山上,暂时放置在阿柏附近。 这具身体,其实并不是六月的,不知他是否叫云笙,还是叫别的名字。六月已经消失了,这具身体只是个可怜孩子的身体。 “阿柏,你暂且看着他。”他交代了阿柏一句,转而回到战场。 阿柏有些忧伤地看着他从前叫“云笙”的这个人,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原来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死掉。 陶惜年抱着瓦罐,四处奔逃。唯心震怒,不断以龙牙击向他,尘土飞扬,几乎看不见前路。 陶惜年得了六月的内丹,与他对打还算游刃有余。只是这唯心实在是不好对付,他的力量比六月更强大,手中还有两件法宝。他有理由相信,唯心一定与六月一样,会夺舍之术。 失了这个肉身,他依然不会死亡,而是能通过夺舍之术寻找新身体继续活下去。除非…… 陶惜年站定,问:“唯心,我问你一句,这瓦罐里究竟装了何物?” 唯心受龙牙影响,已失了神智,他赤红的双目看向陶惜年怀中的瓦罐,不断喘息着。他记得里面装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让旁人知道,绝对不能。 “既然你不说,那我便将这东西摔碎,反正抱着也是个累赘。” 他试过打开这瓦罐,但罐子是完全密封的,没法打开。他相信元遥也一定试着打开过,因为不好打开,便不曾打开。他们都不知道这瓦罐中究竟装了什么,只知道这东西对唯心来说十分重要。 “你敢?”唯心赤红的双目看向四周,他在搜寻元遥的身影。 陶惜年发现了他的意图,大喊道:“诸位先往后退!当心被他捉住!” 陶惜年将瓦罐向空中抛去,唯心不顾一切地向瓦罐扑。然而那瓦罐上早已被陶惜年贴上了爆符,瓦罐在空中炸裂开来,白色的粉末纷纷落地。 唯心站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如雪般飘落的白色粉末,然后蹲下,慌乱地想将白色的粉末拾起。 一旁的玄灵吹了风,白色的粉末瞬间被风吹散,了无踪迹。唯心大喊一声,眼中似要滴下血来。 看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2 来这瓦罐里装的,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只是思念和寄托。不知这骨殖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最重要之人的。 佛塔有助于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将骨殖安放在佛塔底下,倒真是个极好的选择。亏得元遥想起去永宁佛塔下挖东西,还真把唯心的宝贝给挖出来了。 陶惜年向后退去,唯心手中的龙牙由蓝转红,元遥喊道:“当心,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陶惜年打开金光屏障,唯心瞬间便在他的屏障上击了好几次。眼看着屏障要碎,陶惜年连忙收了屏障,以假形术逃了出去。 场上只剩了唯心一人,玄灵放出风沙,将他困在原地。他挥舞着龙牙,试图将藏在风沙中的敌人纷纷杀光。 地动山摇,阿柏捂着脑袋,看了唯心一眼,对一旁的陶惜年叫道:“道长!他好像要过来了。” “嘘,小声点。”陶惜年连忙飞身而出,吸引唯心的注意,以免他发现其他人。 “我在这儿,你不是要找我么?”陶惜年站在唯心面前,“那里装的是谁的骨殖?是你自己的?” 唯心阴森森道:“你,等死吧!” ☆、第116章 决战(四) 陶惜年自然不会等死, 他右手结印,引了一道天雷下来,打在唯心身上。 唯心打开了金光屏障, 屏障在天雷的击打之下, 破裂开来。但他不管不顾,盯着陶惜年,似要与他同归于尽。 陶惜年知道自己已经惹恼了他,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越是愤怒, 头脑越是不清楚, 就越容易犯错。若是阿遥猜得不错,他会渐渐控制不住龙牙,沦为龙牙的祭品。只是那时会有什么结果,他们都不大清楚。 陶惜年后退两步, 唯心疯了一般扑向他,在他的猛攻之下, 陶惜年打开的金光屏障很快碎裂开来。 一旦屏障破碎, 短时间内很难再聚集起力量,陶惜年左躲右闪, 实在躲不了就用假形术瞬间逃走。 远处的玄诚和玄灵也在用地动和风沙助他。他抓住一个时机, 便向唯心发一次爆符。雷引之术他今日才得以使出来, 使了几次便觉得身体疲倦不少,不敢多用。 唯心越是愤怒,越是出错,浑身伤痕累累。但他毫不在乎, 仿佛已经放弃了这肉身,要与陶惜年战个你死我活。 最怕的就是跟不怕死的人打,陶惜年冷静地分析着唯心的动向,避免他伤到自己。他的力量太可怕,一不当心就会粉身碎骨。 风沙散去,陶惜年倏地瞳孔放大,唯心不见了! 忽的,他察觉到身后有异动,回过神时,唯心已到了近前。他举着泛红的龙牙,朝向自己。 陶惜年的心忽然间跳停了一瞬,而唯心的刀却没有落下。他痛苦地低吟了一声,陶惜年没有犹豫,向他的胸口拍去。 唯心大吼一声,整个人如同在烈焰中燃烧,身上爬满了龙牙的诅痕,龙牙开始了强烈的反噬。 陶惜年向他扔出几张符箓,爆符在唯心身上炸裂开来。趁着唯心倒下的瞬间,陶惜年伸手从他身体里掏出了一枚半透明的内丹。 唯心软软地倒在地上,龙牙从他手中脱离,化成一块蓝色的晶石。 陶惜年正要俯身去捡那晶石,唯心的内丹却自动钻进了他的身体,要与他的内丹化为一处。 陶惜年觉得有些诧异。难不成他的体质能自然转化内丹么?他停了一瞬,总感觉不大对劲。 方才六月是献丹于他内丹才钻进他的身体。可唯心的呢? 还不等他想明白,那股气在他的身体里乱窜,就如同那日他化了黑蛇精的内丹那般,整个人变得不对劲起来。然而过了短短一瞬,又恢复如常。 元遥从高处跳下,他道:“惜年,你没事儿吧?” 陶惜年摇了摇头,说:“无事。”他看向自己手心,那颗内丹进入了他的身体,他试着转化,一股热气在他丹田散开,并没有发生什么。 元遥拥抱了陶惜年,而后从地上拾起那块蓝色的晶石,说:“果然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龙牙。” “怎么说?” “我外祖很讨厌我,但他还是将龙牙给了我,他说没有别人更合适这把刀。我一直在想,是真的没有还是外祖的托词,看来是真的。”元遥的表情有几分失落,“外祖是关外的药师一族,我身上有他的血。” 陶惜年拍拍元遥的肩,说:“没什么,我外祖才是恨我入骨了,我一出生我娘就难产而死,他怪我害死我娘,我跟我爹去给他拜年,他看都不看我。” 几位道人上前,检查了唯心的尸身,那具尸体已经被烧焦,蜷缩着,面目全非。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活着。 苏还问:“陶道长,他的内丹你吃了?”苏还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两只大妖的内丹,吃下去可不得了。 陶惜年点点头,突然感觉丹田里那股气又在乱窜。他捂住肚子,感觉有点不妙。 “你怎么了?”元遥问,“你今日连着化了两颗内丹,恐怕不妥,让玄清师父看看吧。” 若是陶惜年记得不错,玄清可是最讨厌他这种歪路子了。当时他化了黑蛇精的内丹,轻尘让寇怀和凌云为自己梳理内丹,他才清醒过来。如今呢?他能承受唯心的内丹么? 玄清摇了摇头,说:“这种歪路子终究是走不得的,我为你瞧瞧。” 玄清刚搭上陶惜年的手,不到片刻,仿佛火烧一般,连忙收了回去。他又惊又怒地看着陶惜年,说:“你刚刚吸了贫道的气。” 陶惜年看向手心,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苏还收敛了方才羡慕的神色,凝重地看着陶惜年,问:“陶道长,你现下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我感觉……还好啊。” 是的,除了时不时的真气乱窜,他感觉自己还算清醒,并不像上回那般直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有了玄清方才的试探,其余道人皆是不敢靠近他。元遥情急之下握住陶惜年的手,但陶惜年并没有吸去他的气,他微微放心,说:“他没吸我。” 元遥试探后,苏还才敢去扣陶惜年的手。没想到这一扣上去,他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连忙缩了回来,苍白着脸说:“你吸了!” 众道人皆是一脸茫然,为何陶道长不吸元将军呢? 苏还想到一点,用眼神示意了陶惜年。陶惜年这才想起,他跟元遥是双修过的,元遥身上的法力都来自于他,二人相当于是一体,元遥的身体就是他自己的,因此他并不会吸取元遥身上的力量。 “你现在是清醒的么?”苏还问。 陶惜年刚要回答,体内的气又乱作一团。阿柏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看到一群人围着陶惜年一脸凝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道长,你怎么了?”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3 阿柏正要过去,苏还抓住他,说:“现在别过去。” 陶惜年看向阿柏,说:“阿柏,我没事,但你暂时别过来。” 元遥说:“今日多谢各位,他没什么事,不接触人应该没关系。惜年,不然我们先去庙里休息一阵。” 他看向一旁的破庙,虽然在打斗中这破庙的顶都塌了,但庙里总有坐的地方。 陶惜年茫然地点了点头,就在此时,他的双目忽地变得赤红,扑向一旁的道真。 ☆、第117章 决战(五) 道真没有防备, 一时不察,竟被陶惜年压制住,幸而知非营救及时, 将道真从陶惜年身下拽了出来。 陶惜年处于半清醒半混沌的状态, 他听见耳畔有人叫他的名字,又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元遥。他微微清醒,只见自己掐着元遥的脖子, 其他的人只敢看着,因为他跟元遥离得太近了,用什么法术都不行。 “惜年……” 陶惜年猛地放开手, 往后退了几步。 “道长!”阿柏叫了一声,“道长你快醒醒!” 元遥红着脸喘息着, 陶惜年远远地看着他,说:“要不……你们先走吧。” 元遥摇头, 说:“不行, 我不能扔下你!” 丹田中又传来一阵激荡,陶惜年红了双目, 他抬头看向天空, 眼前是一片幻象。 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北凉王城, 北凉王出城投降。他保住了王城百姓的性命,却不堪受辱,服毒自尽。 “王兄,我会为你报仇。” 恍然间, 陶惜年看到了一双少年人的眼睛。他穿着法师服,往西行去,去了他曾经去过的地方,迷城。 “惜年,你醒醒好吗!” 陶惜年一双赤红的眼睛又逐渐清明,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已经沾了血迹,是谁的? 他这是要被夺舍了?不,不能,他不能被夺舍! 元遥站在不远处,身上有几处擦伤,但并不严重。他手上的血是苏还的,苏还捂着右臂,上面有几道深深的抓痕。 丹田里,那股气又在碰撞,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即将消失。若他这具身体完全被唯心所掌控,仅凭在场的人根本就对付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他还算清醒,让元遥杀了他。 陶惜年流下了泪,对元遥说:“阿遥,你杀了我吧。” 元遥愣在原地,苏还瞬移到他那处,将他拖走。陶惜年的一击打在山石上,山石崩裂。 “怎么办?他成了这样,我怎么办?” “你冷静点!”苏还大喊。他看到元遥腰间锦囊里的晶石,说:“用龙牙吧,只有龙牙能对付他。” “你让我杀了他?” 苏还沉默不语。陶惜年已经陷入疯魔,没人能救他,陶惜年自己也清楚。 众道人躲了起来,幸而陶惜年如今只是在发疯,不断地击打山石,还没有要针对某人的意思,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元遥握紧了拳头,问:“诸位,难道就没什么办法?” 玄清叹息一声,说:“无解了,除非将他的内丹剖出来,但那样他这人也活不成了。” 山下,陶惜年还在发疯,他奋力地击打着山石,泄愤一般,将石头击得粉碎。 元遥越看越是心惊,他这样发疯,身体会受不了的。他向山下看去,若陶惜年活不成,他也不必久活,干脆用龙牙结束这一切。 一双手抓住了他,他回头,是阿柏。 “大和尚,你帮我个忙好么?”阿柏说。 元遥疑惑地看着他,阿柏温柔地注视山下的陶惜年,说:“你把他的内丹剖出来,我来救他。一定……一定要剖得快准狠,不能拖太久。那时候他的魂还没散,我能救活他。” 苏还瞬间站了起来,大喊:“小妖精,你疯了!还要不要命了!” “阿柏,这对你来说代价太大了。”元遥说,“惜年他一定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我去陪他就够了。” 阿柏正色道:“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我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九死还魂草!我有九条命,我不过是拿其中的一条去救我家道长,还有八条呢。” 他看向山下的陶惜年,说:“他最爱干净爱漂亮了,今天弄得脏兮兮的,还毫无形象地乱劈石头,心里肯定难过死了。你快下去把他的内丹剖出来,我去救他。将他救下来,你们还可以一起过好多年。我救完了他,会变成一棵枯草,可千万别把我顺手丢了,要把我带回青龙山,每天给我浇水。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我就会醒了。只是……他好不容易练得这么厉害,白练了……” 元遥说:“阿柏……” “你别说了!照我说的做,我不想看他死!”阿柏擦了擦眼泪,看向苏还,“牛鼻子道士,虽然我总骂你,但你也没那么讨厌,希望等我醒的时候,你还没老死掉。” 苏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你以为我比你家道长大多少啊?我也是年轻人好不好,也就三十来岁!”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长得显老了,你好好修炼,平时多洗澡。”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挺爱干净的!”苏还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转过身,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爱去就去吧,看在你有那么多条命的份上,去救你家道长去。希望你下次化成人形的时候,比现在好看点。” 阿柏冲他吐了吐舌头,随元遥跳下了山。 “惜年,你能听见吗?” 陶惜年在一片混沌当中,看到了黑压压的军队,但在那片军队当中,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遥握住蓝色的晶石,龙牙如同之前那般,融进了他的身体。他感到一阵刺痛,强忍了下来,擦掉额上的汗。 “阿柏,你站在后面,当心别被他伤到。” 阿柏点点头,担忧地看着陶惜年,退到角落里。 陶惜年的眼里已经看不见元遥,他看到的,是唯心所看到的一切。高大的城墙,出城投降的北凉王,以及黑压压的魏国兵。 他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惜年!”元遥大喊。 陶惜年失了神智不懂得打开舍利子防备,用龙牙是很容易得手的。但龙牙虽利,他却不能劈中他的要害,那样阿柏也很难救回来,他只能等,等最好的时机。 就在此时,陶惜年的脑中忽然多了一丝清明,他听见了元遥的声音。 他停了下来,一道蓝色的光芒进入他的身体。紧接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声音散去,耳旁安静下来,他听见了雨声。 下雨了。这场春雨并不缠绵,伴着惊雷泼洒下来。元遥抱着陶惜年,坐在雨里。陶惜年苍白着脸,看见了元遥,问:“阿遥,你哭什么?” 元遥摇头,哽咽道:“没哭,是下雨了。”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4 陶惜年感到一阵剧痛,他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腹部横着一道刀伤,丹田里空空的,血顺着雨水在流,很快就染红了身下的黄土。 “我是不是要死掉了?”他有气无力地问,剧痛令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想抬手摸摸元遥的脸,却没有力气。 “道长,你不会死的,我这就来救你。以后记得给我浇水,不要偷懒。” 阿柏的声音在陶惜年耳旁响起。霎时间,一道绿色的光芒笼罩了他,温暖,柔和,抚平了他的伤痛,他仿佛闻到了青龙山上青草的味道。 “阿柏……” 苏还从山上跳下,站在雨里。陶惜年已经昏了过去,但呼吸平稳,已无性命之忧。在他沾了血的腹部,团着一团皱巴巴的卷柏。 元遥抱起陶惜年,说:“苏还,走吧,我们回去。” 苏还望向天空,说:“雨很快就停了。” ☆、第118章 归园田居 陶惜年再次醒来,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他艰难地撑起身,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转不动了。 等那阵初醒时的迷茫过去,他发觉自己在元遥的房间里, 躺在他床上。熟悉的味道令他心安。 院子里阳光正好, 元遥从外面进来,他愣愣地看着陶惜年,突然欣喜地跑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阿遥, 你干什啊, 放我下来。” 元遥伏在他胸口,确认他真的醒了, 难得地露出笑容。 “你总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 “半个多月。” 陶惜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惨叫:“那我不是半个多月没沐浴了?我头发好油, 身上好脏,快去给我烧水!” 元遥给他塞了一碗野山参鸡汤, 连忙去厨房烧水。陶惜年喝了汤, 看着空空的院子,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放碗, 下了床, 走到院里。四月, 院里的花都开了,红牡丹粉牡丹涨满了他的眼帘。他仿佛阿柏正蹦蹦跳跳向他走来,他摇摇头,想起少了的那只小妖精,心里顿顿一痛。 在牡丹花下,一只精致的小花盆里,栽着一株枯黄的卷柏。陶惜年蹲下,轻轻唤了一声:“阿柏。” “阿遥,苏还呢?” 元遥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回平城了。” “回平城了?”陶惜年有几分无聊。不过也好,这里只有他和阿遥了。 沐浴后,换了件干净衣裳,陶惜年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弄了一桶水,开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当然也没漏下不起眼的阿柏。浇完了花草,他说:“阿遥,我们出去走走。” 元遥说:“好,但我们得翻墙出去。” “为何?”陶惜年吃了一惊。 元遥面不改色道:“京兆王府被太后封了。” “为何把我们家给封了?” “我得罪了太后,禁足期间不见人影,太后一怒之下,把京兆王府给封了。” 陶惜年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说:“难怪我觉着房间里少了几件家什!” 他又回了一趟房间,幸好他的竹箱还在,可能是长得太不起眼了,没被人拿走。 “钱呢,你的钱呢?钱少了吗?”陶惜年急道。 钱是很重要的啊!没有钱他们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钱我藏在墙缝里,他们没发现。家里东西原本就不多,抄家的是我原在的那支军队,兄弟们象征性地拿了几样东西,别的都没动。” 陶惜年放下心来,说:“那就好,这地儿我们不呆了,过几日便动身去南梁,回我那青龙山,把阿柏也带回去。” 陶惜年正想翻身上墙,一不留神险些摔了一跤,元遥连忙抱住他,说:“当心点,从另一边上去,我带你。” 陶惜年这才想起,自己是一点道法也没了。他有些失落,练了好几年,总算练出点样子,结果什么都没了。 元遥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很快又能练回来的,我们练双修之术,用不了多久就能练回来。” 条惜年突然眼睛一亮,抓住元遥的衣袖,说:“你说得对!” 他与元遥双修,也不过短短几月,元遥便就得了他六成法力。按照这个速度,他将自己的内丹练回来,指日可待。他亲了元遥一口,又开心地笑了。 六月,天气日渐炎热。一天傍晚,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建康城。这是一辆奇特的马车,走得很慢,因为马车前栓的并不全是马,而是一匹马和一头驴。马总要照顾驴的速度,因此走得很慢。 守城士兵很是奇怪,那马分明是价值不菲的好马,按理来说,马的主人也不缺再买一匹马的钱,不知为何非要拴着一头驴与这马共拉一辆马车?有钱人的心思,当真是看不懂。 士兵查验了通关文牒,确认没有问题,便放行了。马车进了城门,陶惜年掀开车帘,看着这高大巍峨的城门,这城中的一草一木,心中感慨万千。他终于又回来了! 从北郊到南郊,花了快半个时辰,趁着集市未散,陶惜年在集市上买了点吃的和用的,统统塞进马车里。 天色渐黑,阿喜正打算关了所有的门,却见一位俊朗的白衣郎君向他走来。他擦了擦眼睛,喜道:“陶郎君!您回来了!” 阿喜放下手中的扫帚,连忙迎上前,说:“陶郎君啊,您走得太久了,阿喜我担心了大半年,您总算回来了……” 陶惜年想了想,他是去年春天出的门,原本说好过年前回来,如今都六月了。 “阿喜,当真对不住,在外面不方便,也没给你捎个家书。” “不打紧不打紧,只要陶郎君能好好地回来,阿喜我就放心了。” 元遥也从车上下来,阿喜定睛一看,觉得有几分眼熟,说:“这……这位郎君莫不是……” 陶惜年笑了两声,说:“阿喜你的记性还真好,他就是修缘。” “哦,修缘师父你还俗了?” 元遥一本正经地说:“是,还俗了,这年头和尚也不好当。” 陶惜年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元遥的肩。 阿喜没有多问,给他们安置了车马,又一起吃了顿家常的晚宴。饭后,阿喜提着满满一箱钱,给了陶惜年,这是一年多里收到的租钱,有碎银子,也有铜板,怪沉的。 把钱交给陶惜年,阿喜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一年多的租钱可是一大笔钱,总在他手上放着,不踏实,还是交给主人合适。 陶惜年没想到一回来就有一大笔钱拿,掂量了重量,说:“还真不少。” 他从锦袋里拿了三两银子,塞给阿喜,说:“阿喜,这是你的工钱,一年多没给你发工钱,拿着吧。” 阿喜连忙摆手,说:“小的没钱了,会从房租里支一点,这一年的工钱已经从里面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5 拿了,万不能再要陶郎的钱。” “阿喜,拿着吧,我很快就回青龙山了,恐怕又是大半年不下山,你还要留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府里的东西坏了旧了,也好及时修缮。若是钱不够,便从租钱里支。” 陶惜年都这样说了,阿喜只能接下钱财,再三感谢。 这天夜里,陶惜年再次来到他爹的卧室中。对着爹娘的画像,郑重将元遥介绍给二老。 陶惜年很高兴,还难得地喝了两杯酒,说:“爹,那道士倒说得不错,上山修道的确让我找到了要找的人。放心,你儿不会孤独终老,已经有人陪了。” 翌日,陶惜年与元遥一同去了庾远道府上,一年多没见,总得去坐坐。陶惜年将元遥介绍给庾远道,只说是北边来的,跟他一样无父无母没有牵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没说元遥姓元,说是姓陆,叫修远,鲜卑人。 庾远道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元遥,拍了拍陶惜年的肩膀,道:“你小子一年多没见,竟然还带了个人回来。别说,这正经人家就是跟我之前带你去的……咳,不一样。”他是想说,比他之前带他去看的南馆相公看上去靠谱多了,但一想,人家在这儿站着呢,不能胡说,便生生忍住了。 元遥听出庾远道要说什么,淡淡地瞥了陶惜年一眼,陶惜年连忙小声说:“没有的事儿,别听他瞎说。” “看到你有人陪着,我跟你嫂子也放心了。”庾远道感叹了一声,完了又对元遥说:“修远兄弟,你从北边跟着我陶弟来这南梁,辛苦你了。今后啊,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别动不动就闹。要是他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同理,你若是欺负我陶弟,我也……” “哎,好了!远道,你今日叽叽歪歪的,像个长舌妇,我跟阿遥从不吵架。”陶惜年得意地说。 “我会好好对他。”元遥诚恳道。 庾远道看陶惜年那一脸得意的样,也懒得再说,只道:“行,我不说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装了一大锭金子,估摸着至少有十两,又装了两颗夜明珠,递给陶惜年,“喏,我的礼钱,给你们两个的,白头偕老啊。” 陶惜年也不跟他客气,双手接了礼钱,说:“多谢!庾兄真是出手大方啊,我不客气了。” 拜访完庾远道,他们不在建康城里久住,买了些需用便回青龙山。马车没办法上山,他们将车留在陶府,一驴一马上了青龙山。 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山脚处几个农人在田间劳作。陶惜年咬着一根狗尾草,断断续续跟元遥说话。 其中一个老头认出了他,大声问:“这位郎君,你……你是那山上的智……弃智道长吧?好久没见了。”老头唇边带着笑,这次他很确信,道号没叫错。 陶惜年转头,心情很好地回:“是啊,老伯,一年多不见,您的精神还不错。” 老头又看向元遥,问:“这位也是位道士么?” “他呀,他是我的道侣。”陶惜年说完,也不在乎别人什么反应,拍了拍花花的屁股,笑着走了。 老头的孙子走过来,问:“阿公,道侣是什么?” 老头儿惊了半晌,道侣,是他想的那个意思?难怪这些修道修佛的都不成家。 “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长大就懂了。”老头清了清嗓子。 “哦。”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山顶,青龙道观出现在二人面前。陶惜年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原先被放出来的鸡在草堆里扑腾,俨然成了野鸡。菜地里野草疯长,庆幸的是还有能吃的蔬菜。 陶惜年打开了大门,元始宝殿结满了蜘蛛网。他被灰尘呛得咳了两声,说:“看来得好好打扫一番。” 元遥捧着装阿柏的小花盆,将他安置在前院,鸡绝对啄不到的地方。 陶惜年俯下身,对阿柏说:“阿柏,我们回家了。” <正文终> ☆、番外一 山中无事 自从陶惜年与元遥回到青龙山, 就过上了不问世事的日子。幸而元遥勤快,陶惜年没了阿柏,生活依旧过得美滋滋。当然, 他现在比之前还是勤劳了不少,至少能帮着喂鸡、喂马、喂驴、浇花,不给元遥帮倒忙。 至于双修之事,也练得勤快。他如今没了法力,双修是修道最快的方式, 平日里无趣, 除了吃就是练。只不过,有一事令他耿耿于怀。之前练的时候,他发现在下面的那个似乎能练得快些,总以此为由压着元遥。如今元遥的法力比他高, 他几乎过着天天被压的日子,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哎, 事到如今, 谁上谁下也无所谓了,修炼是最重要的。他们的年岁不小, 要是练得慢了, 成仙的时候一脸皱纹白发苍苍, 也没什么意思。 阿玉许久不上青龙山,听说陶道长回来了,今日顺路便过来走走,嗅了嗅,没闻到阿柏那小妖精的气息,胆子大了些。她不是怕阿柏,她是怕吵。阿柏大声一嚷嚷,仿佛她就是个饥渴的浪荡狐狸,她可不是,她还算矜持。 她躲在一棵树上,偷偷地窥视着陶惜年,陶惜年正在院子里浇花,一两年不见,还是这么俊俏。她想,只要陶惜年还在山上,一个人那么寂寞,迟早会同意跟她双修。她偷偷笑了两声,只见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自然而然地接过陶惜年手中的水壶,给花浇水。浇完了水,便揽着他的肩膀,二人进了房中。 阿玉揉了揉眼睛,感觉不妙。 她趴在瓦上,细细听着动静,只听见他们两人说话,过了一阵便是开始练那什么。阿玉咬了咬牙,好你个陶道长!难怪这么久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还以为是什么矜持的正人君子,原来是个断袖子!白天就开始练,这也太……太羞人了! 阿玉咬碎了一口银牙,拧着小手绢,愤懑一阵,自行走了。 哼!我阿玉难道还找不到人跟我一起修炼么?不等你了。 苏还找到青龙山的时候,正值半下午,他看到一个穿红衣的狐媚女人从他身旁走过,似乎气鼓鼓的。挺漂亮的女人,但他一闻就知道,是只狐狸精。只不过这只狐狸精应该是比较正直的那类,不是喜欢吸人精气的。 苏还懒得去管,看见青龙山上出现的道观,眼前一亮,总算找到了! 他回了平城,拿着元遥给他的钱找人盖了间不错的房子。但房子没个一年半载盖不好,他又待得很无聊,便生出了来南梁走走的想法,他还想去一趟蓬莱。他想起陶惜年在青龙山上,便找人问了地方,乘着桃木剑一路过来,顺道探望陶惜年和元遥。 但是大白天的,院子里竟然没人,房间也紧闭着,难不成不在家? 苏还落在院子里,看到了前院花丛底下的卷柏。前段时日还是枯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6 黄的,这会儿发了一根小嫩芽,但要再等到成精,恐怕还得几十年。 苏还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卷柏上枯黄的部分,说:“好丑啊,比半人半妖的时候还丑。别不服气,我说的是事实。” 苏还在陶惜年的道观理转了一圈,耳朵动了动,他发觉房子里其实有人。他走到一处房门前,贴着耳朵,霎时间睁大了眼,叫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勤奋啊,大白天的也练?” 陶惜年一听,听出来是苏还,叫道:“苏还啊,你来也不打声招呼。这山上又没人,我们这不是无聊嘛。” 苏还在院子里晃悠,还去后院调戏了驴和马,快半个时辰,陶惜年和元遥才没事儿人似的出来,同他说说闲话。 “苏还,还真是难得,你是我们两人上山后来的第一个客人,你等等,我们做点好菜招待你。” 苏还也不客气,进了陶惜年的房间里坐着。陶惜年的房间是常住的,又大又宽敞,装饰得不错,比元遥平城的家舒服多了。 元遥弄了点果子酿的酒,苏还边喝边说:“这日子,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呐。你们二人天天练,练出个什么名堂来了?” “还没练回之前的功力,不过快了,再过两年你来看我们,一招就能给你打趴下。”陶惜年说。 “别说大话了,我要去蓬莱修炼,回来谁打谁还说不定呢。” “哦?你要去蓬莱?” 说话间,元遥的菜也差不多了,端上桌。苏还毫不客气,就跟自己家似的,胡吃海喝起来。 “是啊,蓬莱,听说那儿仙气飘飘,适合修炼。我在那儿待个一年半载的,等回去的时候,我的房子就盖好了,你们去平城能住我家。” “甚好,我们在这儿住得无聊。天气转凉,又还没冷到结霜,正适合出去。我们打算再过几日去罗浮山走一趟。” 酒过三巡,平日里不喝酒的陶惜年也有点头晕,元遥酿的果酒好喝,甜甜的,酒味不浓,不容易醉。但喝多了还是会醉的。 “苏还,你要住一晚再走么?我们给你收拾收拾。” 苏还摆摆手,说:“不了。”说罢,起身到了院中,端起阿柏就跑。 “嗯?”陶惜年追到院中,疑惑地看着苏还,问:“苏还,你干什么呢?” 苏还指了指阿柏,说:“带他去蓬莱呀,蓬莱的水土最能养妖精了,我带他过去住上一年半载的,又给你们送回来。反正,你们两个要出去,他一个人也是无聊嘛。” 陶惜年看他那架势,知道他不肯再把阿柏放回去,索性道:“你千万得照顾好他,若是来年他的叶子枯了,我会打爆你的狗头!” “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么?安心啦。” 苏还站在屋顶不下来,带走阿柏没得商量。陶惜年也懒得跟他打,他想苏还会对阿柏好的,只是再次强调:“记得给他浇水!” “知道,这点我能不知道么?我去了!”说罢,乘着桃木剑,霎时不见了踪影。 天色渐晚,天边红霞满天。陶惜年与元遥站在山上,并肩眺望霞光中的建康城。尘世在远处,元遥在他的近处,揽着他的肩。 天地浩大,有一知心人足矣。 ☆、番外二 十年后(一) 十年后, 他们都没老,也没成仙。顶着一张年轻的脸, 下山时仍然能装成年轻人。 总是一张年轻的脸, 被人注意到可不是件好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很少下山。但青龙山下的几户人家还是注意到了, 十年间, 这两位模样一点没变。 这不是活神仙么? 一传十、十传百,城里不少人知道此事,青龙山上便热闹起来。求签问卦的求签问卦, 还有好几个年轻人上山, 意欲拜师。 开始时陶惜年很高兴,给人算卦也算得了乐子。后来人渐渐多了, 山上就显得拥挤起来,附近的花草都被踩扁了,元遥也表示了不喜,因为修炼的时间变少了。既然阿遥都发话了,他还能这样下去么?不能啊。 于是乎, 他们两人在青龙山上弄了个结界,不想见人的时候就把结界开着, 山下人上山,只能看见一座空道观,看不到人。日子久了,想他们二人是出门云游去了, 上山的人又渐渐少了。 三月中旬,正值桃花盛开,青龙山恍若笼罩在一层淡粉色的烟雾中。元遥出门折了几枝桃枝,一位少年喘着粗气爬了上来,他没来得及躲,霎时间便四目相对了。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相很清秀,穿着一身浅色劲装,腰间佩戴了两块玉佩,右手提了个小包袱,背后背着一柄宝剑。 元遥恍然间觉得这少年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眼熟。不用开口他也能知道,这是位富贵人家的子弟,八成是打算上山学道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你……”少年累得喘了几口气,白净的脸上浮起两朵红晕,“我来找我陶世叔。你……你是我世叔的……” 庾远鸿早就听他阿父说,他的陶叔父有一位同为男子的道侣,没想到刚来便见到了。 面前这个男人,跟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看上去跟十年前的陶叔差不多年轻,眸子是浅褐色的,他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汉人,而是北边的鲜卑人。但,长得还怪好看的,跟陶叔很配。他没有穿道袍,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色单衣,感觉是很厉害的人,但眼神又很温柔…… 元遥听这少年开口就是“陶世叔”终于有了点印象,这孩子长得像庾远道,八成是他家的孩子。 “你也叫我叔就好,跟我来。” 庾远鸿连忙跟在元遥身后,他抬头,“青龙道观”的牌匾悬在道观大门上,已经旧了,但擦拭得很干净。 陶惜年搬了个矮榻,睡在院子里。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春日里的暖阳最是喜人,自然要趁着有太阳的时候出来晒晒。结果晒着晒着,便睡了过去。 元遥不动声色地走到陶惜年身旁,伸出一枝桃枝轻轻戳了戳他的鼻子。陶惜年打了个喷嚏,睁眼看到一个少年人,他恍恍惚惚问:“远道啊,你怎么比我还年轻了?” “陶叔,我是远鸿!十来年没见,没想到陶叔跟当年一模一样!我阿父都要老了。”庾远鸿兴奋地扬了扬眉毛,他爹说得一点没错,陶叔果然很厉害!一般人哪能十年都不变呢。 “鸿儿啊,你都这么大了!”陶惜年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头顶,感叹说:“我好久没去见你阿父了,你此次上山,是有事找我?” “是。陶叔,您还记得从前说的话么?您说,等我长大了,你便下山接我来山上玩一段时日!” 陶惜年挠了挠脑袋,“是有这事儿。”看到庾远鸿手里提的包袱,笑道:“你连行李都带了,那我便不能赶你走了。你阿父准你在此处住多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7 久?” “我想学道!但阿父说我不能一直在山上,最多准我隔一段时日来此小住几日。” “成,待会儿叔给你收拾房间,安心住下。” 远鸿在后院逗两匹骡子玩,它们的爹妈就是花花跟奔月,已经很老了,蜷缩在稻草堆里,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出去转转。 元遥将刚折下的花枝插在白瓷瓶中,淡淡的桃花香气在房间内散开,陶惜年摆弄了花枝,脸上露出微笑。 插完了花,元遥给鸿儿收拾房间,陶惜年跟在他身后,顺便搭把手。他感慨说:“一晃眼都十年了,一点都不觉得。” 他掸了掸被子,又说:“这个苏还,一去蓬莱竟然就不回来了。往年过年还会给我们捎个信,说阿柏一切都好,今年连信都没有,可恶……” “他不是说,阿柏在蓬莱长得很好,说不准再过几年就能醒了,他不会骗我们。” “但愿如此。” 一年前的春日,蓬莱仙山,烟雾当中,一丛草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冒出麻杆似的手脚。苏还躺在一旁的温泉里,听见动静,立马站了起来。 “夭寿啊!这里有个没穿衣服的人!”那丛草瞪着绿豆眼,张开血盆大口大喊了一声。 苏还连忙穿上衣服,捂住阿柏的嘴,压低了声音:“不要乱叫,会惊扰到别人。” 蓬莱仙山上有许多精怪,有好有坏,但大多数是好的,对他们没有威胁。 “下流!下流!”阿柏断断续续骂了一会儿,见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眼前一个活物,问:“你是何人?” 苏还木着脸说:“我是这蓬莱最英俊的男子,你的主人,苏还。” “呸!”阿柏虽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但以他的审美来说,苏还实在是够不上英俊,而且,他也绝不是别人的奴仆。 “就你这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丑死了!” 苏还将他抱了起来,按着他的头对着泉水,说:“先照照你自己,绿豆眼大嘴巴,半人半妖,我显而易见地比你好看多了。” “放开!”阿柏咬了苏还一口,跳下地,提起叶子就跑。 然而四周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一只巨大的飞鸟从他身旁掠过,他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苏还将他提了起来,说:“你怎么就不信呢,这岛上奇奇怪怪的妖精多了去了,你若是不跟着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苏还的威逼利诱之下,阿柏只好忍气吞声,每日勤奋修炼。一年后,阿柏化了人形,他们乘船离开蓬莱,回到魏国。 阿柏化成了一个绿眼睛的少年,长相普通,跟苏还一样木讷着脸,除了那双绿眼睛,没哪儿长得好看。他瞪了苏还一眼,在岛上那一年,他就没见过别的人,苏还又长得难看,他只能照着他长,也长成了个木讷的模样。 阿柏很是恼怒,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盼望着之后道法大增,好换副面孔。 他每日里做梦,常常梦见一个很好看的男人,虽说他总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就是敢肯定,那人一定长得很俊。而且,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很久之前认得他。 思来想去,阿柏与苏还说了此事。苏还听了,眨巴着眼说:“阿柏,没料到你竟晚上做梦也梦见我,一定很喜欢我吧?” “呸!你不配出现在我梦里!”阿柏怒骂。 苏还双手环胸沉思片刻,说:“我带你去见个故人。” 这一日,阿柏与苏还上了青龙山。山上桃花正盛,桃花里的小径看上去那般熟悉,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这里呆过好多年。 远鸿骑着骡子在山上闲晃,他的两位叔叔给他铺好了床,还给他讲了一会儿道。现下他们二人正下厨忙做饭,让他自个儿出来晃晃。他没骑过骡子,便挑了一匹,出来溜达。 在粉色花丛中,他冷不丁对上了一双绿眼睛。一个长着绿眼睛的少年,西域人?远鸿听过,西边来的胡人,有的就生着绿眼睛。 少年是跟着一个看上去三十好几的年长道人上的山,两人都木着脸,有那么一点像。 阿柏也见了那个花丛中骑着骡子的清秀少年,心里顿时波涛汹涌。路上随便碰上个人都比自己和苏还好看,真是可恶! 他狠狠瞪了苏还一眼,还有脸说自己是蓬莱第一美男呢,他刚醒来的时候岛上就只有他一个男人,当然随他瞎说喽。要他说,该叫蓬莱第一丑男! 苏还知道阿柏心里想什么,说:“别不服气,你长得比我丑,有什么好嫌弃我的?今日带你去看美男,走吧。” 苏还也看到了山上出现的少年,有几分奇怪,陶惜年和元遥还收了徒弟不成? “这位小兄弟,请问,陶道长在么?”苏还问。 庾远鸿打量了一下苏还和阿柏,心想可能是陶惜年的朋友,忙道:“在呢,我世叔正在厨房里,我带着你们去吧。” 苏还顺了顺阿柏头上的毛,心想真是奇了,陶惜年还会下厨?不可思议。 阿柏嫌恶地推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这里的路,他仿佛都认得,尤其在看到牌匾上“青龙道观”四个大字之时,他微微一怔。熟悉的大门,里面……应该还有熟悉的人。 他跨进门,陶惜年正坐在院中,坐在一堆桃花里。他剥落着桃花瓣,将花瓣浸泡在盐水里。阿遥说想做桃花酿,他得帮点忙。 阿柏一眼就出了神,那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勾起的嘴角,将他的魂勾去了一半,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庾远鸿喊了一声:“陶世叔,来客了!” ☆、番外二 十年后(二) 陶惜年抬起头, 看到了苏还和阿柏。苏还看上去比从前老成几岁,阿柏还是个少年模样, 与之前的长相有点区别, 但他能认出来, 他就是阿柏。 陶惜年一喜,从花枝中跨了出来, 抱住阿柏, 说:“阿柏,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阿柏仿佛被幸福给包围了, 他敢确定, 这个人,就是常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位。 沉浸在喜悦里好一会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受了苏还的骗。 这时,元遥从厨房里出来,端了两个菜,陶惜年连忙放开阿柏,去给元遥帮忙, 说:“阿遥,阿柏和苏还来了。” 阿柏暗地里使劲踹了苏还一脚, 恶狠狠问:“这怎么回事儿?” 苏还耸了耸肩,说:“你猜。” 阿柏白了苏还一眼,懒得搭理他,跟着陶惜年走。 今晚的饭菜相当丰盛。青龙道观里五个人同桌吃饭, 实在是难得的热闹。陶惜年把过年时摆菜用的大桌拖出来,元遥去加了两个菜,一桌人其乐融融地吃饭。 “阿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化成人形了,才不过十年呐。”陶惜年喜道。 他自顾自说了一阵,见阿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8 柏一脸茫然,经苏还提醒,他才知道,原来这个重生的阿柏,并没有之前的记忆,只隐隐约约记得他。 陶惜年有些失落,阿柏的样貌的确与之前有一点区别,但区别不大,唯一的那点区别是有点像苏还。他还以为,是阿柏比之前精进了一些,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失去了记忆的阿柏,还是之前的那个阿柏么?陶惜年越想心里越是有个疙瘩。 苏还仿佛有点懂陶惜年的心思,说:“他就是阿柏,脾气还跟之前一样臭,还一样的爱漂亮。” 阿柏不理苏还,饶有兴致地跟陶惜年说话,从陶惜年那儿,他知道了自己十年前是什么模样。原来他在这青龙山上长大,难怪这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熟悉。 天黑了,苏还和阿柏得留下,幸而还有一间客房,只是许久不曾收拾,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放置杂物之地,放满了不用的东西。陶惜年和元遥收拾东西,阿柏也在一旁帮忙。 他注视陶惜年与元遥,他们,似乎是一对道侣,而且挺恩爱的。他们十年前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矛盾,的确难得。 阿柏有点羡慕。这世间果然是物以类聚,好看的陶惜年就能跟好看的元遥在一起,他么,长得一般,就只能跟丑丑的苏还一路。哼!好不甘心。 苏还和阿柏在山上住了三日,阿柏跟庾远鸿交了朋友,两人一同讨论简单的道法,一起在桃花林里玩耍,然后给陶惜年和元遥帮忙做点家务事,日子过得跟做梦似的。 三日后,苏还整理了行装,背了包袱准备下山。睡梦中的阿柏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要走了?” “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平城的家里还缺几件家什,我回去找工匠做。你想找我了,就去平城,老地方。” 阿柏下了床,苏还冲他挥手,说:“我走了。” 阿柏迷迷糊糊的,等苏还的背影消失在桃花林里,才恍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不是很讨厌苏还吗?陶惜年说,他此前一直在这青龙山上。留在这里,他该求之不得才是。他原本就该呆在这里。 再过两日,远鸿也下了山,他要回去读书。等下个月,还会来山上小住几日。他拜别了陶惜年和元遥,也拜别了阿柏,同样消失在桃花林里。 阿柏站在道观门前,看向山下那片桃林,有点孤独。此时,桃花开到最盛,开始落了。 陶惜年走近阿柏,摸摸他的脑袋,说:“阿柏,我们下山买点东西,一起去吧,你从前最喜热闹。” 阿柏收拾了东西,三人一同下山。阿柏看着热闹的集市,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心里也稍稍欢喜了些。陶惜年给他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全塞进那什么都能装的小竹箱里。他们两人不缺钱,何况这些小东西也花不了多少。 恍然间,阿柏看到一个穿得跟苏还很像的男人,背着一把剑,往城门走。他跑上前去,那个长相平平的男人好奇地回头看他,他连忙道歉说:“对不住,认错人了。” 陶惜年跟上去,“阿柏,怎么了?” 阿柏摇摇头,跟在陶惜年身后,说:“我还以为那个人是苏还呢,看错了。道长,不用给我买那么多东西,都要装不下啦。” “这箱子很能装呢,我们很少下山,一次多买点。”说完,又去买了好几卷书和几个漂亮的瓶瓶罐罐。 阿柏走在人群中,看向北城门,突然觉得有点孤单。 三日后,陶惜年见阿柏到日中还没醒,便去他房里叫人,结果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条: 道长,我去一趟平城,过段时日再回来看你。 “怎么了?”元遥走过来,见陶惜年一直在看那张字条。 “阿柏去找苏还了。真是难得,苏还竟教他写字了。虽说写得不大好看,但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也不是今后就不来了,想见就能见的。”元遥安慰道。 陶惜年点点头:“是啊,他醒了,重新活了过来,这比什么都好。今后……想见就能见的。” 元遥轻轻搂住陶惜年,在他耳旁轻声道:“这些日子,山上热闹,我们许久没练了。” 陶惜年笑说:“你还挺心急。” “我们如今练了十年,不知何时才能如你所说,得成地仙。” 陶惜年掐指算了算,“我二人行善行得差不多了,这双修也没怎么停过,估摸着就欠一次机缘。” 元遥倒也知足,他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成不成都无所谓。” “能成,一定能成!我们再去趟北边,一路行善,顺道去洛阳,祭拜你父母。若是玩得不尽兴,就再往北,去平城,看望阿柏和苏还。” 如此说定,他两无事,摘了新桃枝将白瓷瓶中的旧花枝换掉,又开始你侬我侬起来。 ☆、番外三 遇仙 徐泰是陶府管事, 平日里事不多,只负责收租管账, 兼解决租客们的小问题。 徐泰是三年前来的陶府, 原先的管事过世, 陶府主人要寻新管事,便贴了招工告示。徐泰字写得不错, 还会算账, 因此被看中,留了下来。 陶府的主人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姓陶, 另一个却不姓陶, 两人都长得很俊。他们每隔半年来府上一次,偶尔小住, 但时常在外,说是云游。 如此三年,徐泰就是再傻,也觉出味来。这两位都不成亲,成天在一起, 不是一对儿是什么? 徐泰对陶府主人很是好奇,这样的俊郎君, 怎的不成亲?家里人都不管么? 然而这位陶郎君似乎没什么亲戚,他从未见过任何陶家亲戚上门拜访。 今日,陶郎君又带着他的相好回了府上,说要小住几日, 看看账本,在城里逛逛,顺便找工匠把陶府坏掉的柜子修一修。当晚,徐泰给他们收拾了房间,退了出去。 月上中天,一位租客拦住他,悄声问:“徐管事,陶郎君回来了?” “老白,还没睡啊。” 这位老白年逾四十,是在陶府住得最久的租客,听说已经住了二十来年。 老白神神秘秘地问:“陶郎君,是不是依然很年轻?” 徐泰觉得老白的问题很有意思,他说:“陶郎君原就是年轻人,老白你为何有此一问啊?” “徐管事,实话告诉你吧,二十年前我刚来陶府住的时候,陶郎君就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徐泰一惊,说:“不可能吧?” “陶郎君怎么说也是过了四十的人,跟我是一辈。瞧瞧,我的双鬓都开始白了。”老白指了指自己泛白的双鬓。 徐泰问:“老白,你当真没看走眼?已经过了二十年,这位莫非是当年那位陶郎君的儿子?陶郎君怎么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弃智道长 作者:梅弄影 分卷阅读139 ,陶郎君是学道的……” 房内,一灯如豆。陶惜年借着昏暗的油灯数匣子里的钱,元遥坐在他对面对账。陶惜年的耳朵近些年越来越灵,不远处徐泰和老白的话尽入他耳。他停了下来,元遥问:“怎么?” “没。我是想,我二人今后来的时候,还是不露面也别小住了。” 他这一听才知道,老白在他家住了二十来年,为的就是等他回来,找他学道,今日原想找徐泰打听他二人,结果徐泰却什么都不知道。 九年前的冬日,陶惜年与元遥得了机缘,从此荣登地仙行列,不老不死,自在逍遥。他们每年大多都在外云游,半年回来一次,清一清租客的账,顺便拿点钱财以作路费。 在外乡,他们不过是云游的行客,没人会注意他二人。但在建康就不成了,只要露面,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记得他们,比如老白,比如青龙山下的农户。 陶惜年将他听到的,告诉了元遥。元遥想了片刻,说:“徐泰这人老实,今后我们只来见他,让他不要告诉旁人我们回来了便是。陶府的小事,也交由他全权处理,免得麻烦。” 陶惜年想了想徐泰平日里的表现,说:“倒也成,明日我与他说说,他若是没别的想法,今后就这么办。” 元遥对完了账,说:“账目都对上了,徐泰的账做得不错,条目清楚。” 陶惜年点好了钱,说:“钱也对,有了这笔钱,我们又能往南边跑一趟。” “这回你可别忘赌坊里扔,明知有人耍诈,还往里扔钱。” 陶惜年笑道:“不会了,我上回不过忽然想起年少时的荒唐事儿,一时兴起赌了两把,今后不会了。下次要赌,怎么着也得赌赢,让对方大输一把。” “你之前有什么荒唐事儿没干过?” 陶惜年知道元遥又惦记上几十年前他去过南馆的事儿,说:“哎,我早跟你说清楚了,是庾远道拉我去的,他也是好心,想给我找个伴。当时我一见那满是脂粉气的小男孩就立马出来了!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听见门外传来动静,陶惜年吹熄了灯,与元遥进了结界中,外人看不到他们。 原来是老白趁徐泰不备,偷偷摸了过来,想拜师为徒。结果他一到门口,准备敲门,房内却熄了灯。 他想了片刻,干脆推门而入,喊道:“陶大仙,弟子白老三叩见陶大仙!” 然而房内空空,一个人影也没有,也无人应他。 徐泰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见老白在陶惜年房内,吓了一跳,怕老白惊扰主人,连忙将他拉了出来,却惊讶地发现,陶惜年与他的那位相好不见了! 徐泰还在出神,老白却湿了眼眶,叹道:“又走了,又走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回,又走了……” “老白,你还是赶紧回去睡吧,不早了。” 徐泰劝了半天,老白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徐泰在井边打了一桶水,弓着身子,洗了一把脸。 月色下,一双一尘不染的白靴出现在他眼前,他抬头一看,便对上陶惜年那双明亮的桃花眼。他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栽了一跤。 “陶……陶郎君?” 陶惜年笑道:“徐泰,不用这般害怕,我又不是妖怪。” 徐泰定了定心神,只见陶郎君他家那位相好也站在一旁。只因穿的是黑衣,他目光又都放在陶郎君身上,才没注意到他也在。 元遥说:“徐泰,今后我二人来此,万不可告诉他人。我二人喜欢清静,再说,修道一事自有缘分强求不来。若是今后老白找你问我二人是否回来,你说不知便是。” 徐泰连忙点头答应,说:“小的知道了,两位主人不知还有何吩咐?” “我二人明日出门云游,陶府里几处破败之处你找工匠修好,工钱从租钱里支。今后做好分内之事即可,银钱不会少你。”陶惜年接着道。 徐泰诚惶诚恐应道:“小的多谢两位主人。” 待徐泰再次抬头,面前只有空荡荡的庭院,明晃晃的月光下,除了他自己,一个人影也没有。原来他的主子是仙人,既然他二人不喜欢被人打搅,他便守着秘密不说便是。他跪了下来,朝他们二人刚刚站的地方拜了一拜,洗了把脸,回去睡觉。 明媚阳光中,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小路,无人赶车,任凭马儿乱跑。陶惜年挨在元遥身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又要出去游玩了,此次去往何处呢? 分卷阅读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