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语》 分卷阅读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 《子非语》闲蝉 文案: 乱七八糟的世界,有心无心的人鬼神怪。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乔,古尘 ┃ 配角:小猫(帝江),老谢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恶之花 女人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怒目圆睁。电脑桌面简洁干净,壁纸加几个常用图标。而壁纸是由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组成的血腥图片——年轻女人坐在年老女人身上,眼神狠厉,一手带血利刃,一手抚摸年老女人的面庞。年老女人的心口有一个窟窿,赤色一身,仿佛一汩一汩腥臭流出电脑屏幕,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在笑,温和的,慈祥的,关心的……我是为你好的。 女人看着看着,五官挤在一起。她难过,她憋屈,她不懂,她恨不得把壁纸里的年轻女人拽出来,抽两耳瓜子,再呵斥道:“你怎么回事啊你,抽疯吗?发神经吗?我是你妈妈呀,生你养你的亲妈妈呀。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我死,非要亲手杀了我,你说呀,快说呀……” 可惜她没机会了,一周前,她女儿跳楼了。 老女人不甘,心头有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家里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不能传宗接代,不能延续香火,什么都不能,最后还死了,死成一坨灰。跳楼的人,尸体没什么可看的,父亲果决,烧了。母亲抱着骨灰盒骂父亲,骂他没良心,骂他狠心。 父亲什么都没说,他的女儿,他心疼。女儿生前跟父亲讨论过关于死的话题,在年初父亲嫂子的葬礼上。 父亲那边的亲戚不多,而且很少走动,所以父亲的父亲死后,就只剩兄弟两个。好在关系不错。父亲的哥哥有个儿子,比自己女儿大两岁,堂兄妹关系也不错。但妯娌关系不好。所以嫂子的葬礼弟妹没去,亲戚说她,她不在乎。嫂子生前活蹦乱跳的时候,两个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过,还动手打过。那会刚嫁过去,已经这样,后来两夫妻存了点钱买房搬走了,但那个结已经结上了,而且是个特别死的死结。活着的人不愿意解开,死了的人怎么都解不开。 女儿问父亲:“老人不是常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那为什么还要土葬?一捧灰不是更好。” 女儿这话只有父亲听见了,如果被别人听见,肯定是要挨骂挨教训的。父亲看着有点抑郁的女儿,拍拍她的肩:“吃了中饭我们就回去。别想太多。老人的话,也不一定对。” “爸,如果我死了,就火化吧。” 父亲有点想哭。父亲死的时候,他哭的很难过;嫂子过世,他试着挤点眼泪,可是挤不出来;女儿,女儿这话让他心疼。他不知道女儿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女儿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年,后来突然辞职在家待着。虽说父母常把“多注意身体,别太累,如果不喜欢干就回家,爸妈养你”这话挂嘴边,但如果子女真什么事都不干,在家做个废人的话,父母又开始担心,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养了个没用的废物出来。 女儿在家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废物。她整天不出门,不说话,蓬头垢面,双眼无神,到点吃饭,到点不睡,自言自语,神神叨叨。 父亲担心女儿身体状况,所以带女儿去医院检查,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但他始终不放心,又给介绍工作,结果干不了几天就不干了。父亲没办法,母亲出注意。母亲像个媒婆似的介绍年轻男人给女儿相亲,女儿一张死人脸,把所有男人吓跑。 后来不知道母亲给女儿做了什么思想工作,女儿答应了跟一个年轻男人相处看看。也是在年初,葬礼前两天答应的。 嫂子的葬礼父亲不让女儿去,女儿不听,偏去。父亲没办法,只能时时刻刻注意女儿,因为女儿状态不好,情绪不好,什么都不好,整个人恹恹的,颓废的,好像活着是一件特别难受的事。 父亲其实也猜想过,女儿可能患了书上说的什么抑郁症。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病,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可能是在家憋久了憋出来的,也可能他不知道原因。他不知道这病该怎么治疗,他有工作,而且这把年纪还挺忙,但他知道抑郁症会死人,所以他有时间就尽量陪女儿。书上说家人的陪伴对于治疗抑郁症患者来说很重要,而且他也坚信女儿的抑郁症是憋家里憋出来的,多点关心,很快就好了,多点朋友,很快就好了。 可是女儿却在葬礼上说出这样的话。女儿的病,没好呀。 女儿跟年轻男人相处了一个月,过了年,过了正月,就再没联系了。女儿什么都没说,年轻男人说无趣。 母亲没工作,家庭主妇一个。父亲把女儿可能患有抑郁症的事情跟母亲说了,母亲说,她会照顾好女儿。 其实母亲心里不止一个结,还有一个,很多年前女儿给她的结——比死结更让人无法承受却想解开的结。她企图忘记,也让女儿忘记。她不愿意提起,不愿意想起,因为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电脑黑屏的屏幕传来响声。母亲心口的手颤抖着伸向鼠标,轻轻一点,两个女人的图片被她点亮,同时砸入她眼睛的,还有右下角闪烁着的邮件。 不知道是谁发来的邮件,没有发件人,没有收件人,内容只有一句话——十年前我就该死了。 十年前…… 十年前,女儿十三岁。十三岁的女儿哭着对母亲说她想死,母亲给了女儿一记耳光,命令女儿不准在她面前说死字,不准女儿死,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这件事埋在母女俩心里十年,而父亲并不知道。 十三岁的女儿,亭亭玉立,娇俏可爱。懵懵懂懂的年纪,愈发诱人的身体,一不小心就这么被班主任看上了,□□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班主任年纪也不大,教语文的,戴副眼镜,斯斯文文。他从学生时代到教书时代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没人知道原因,并且总是一副兢兢业业奉献一生为事业的园丁模样。这个年代哪有那么多的勤劳园丁,何况他年轻,费洛蒙喷发的欲望一点一点在吞噬他。 女儿是语文课代表,每次进出班主任办公室都会被班主任用眼睛扒光一遍,后来忍不住,真动手扒光了。 园丁最爱小蜜蜂小蝴蝶,外表可爱诱人,内里滋润甜蜜,于是园丁撒网捕捉,据为己有。 班主任起初也害怕,害怕学生家长告他,可学生家长并没有告他。他不知道是自己甜言蜜语的效果,还是恐吓学生的结果,总之,没人告他,他便更加放肆。不过他很小心,他只捕捉了一只小蝴蝶。 女儿很害怕,最初不敢跟母亲说,后来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听说会生小孩,她听说会生病,她听说了很多很多让她恐惧的事情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 ,她哭着告诉母亲她想死。 母亲打了她一耳光。女儿捂着脸哭着告诉母亲班主任对她做过的事,她不敢说多了,只说了一次。 母亲抱住女儿,哭着安慰道:“别怕,妈妈在,明天我们就转校。” 女儿哭得更凶。 母亲接着安慰:“这事不准说出去,谁都不准说,这关乎一个女人的贞洁,说出去对你不好。知不知道?” 女儿哭得几乎窒息。 母亲双手捧着女儿的脸,命令道:“听好了,把这事给忘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还是你,什么都没发生。还有,不准在我面前再提死字。你是我女儿,你不准死,你得活着,必须好好活着。听见没?” 女儿全身发抖,望着母亲的脸发抖。 母亲看着邮件发抖。突然蹦出来的邮件,是女儿从下面发来的吗?她说她想死,她不是死了吗?折磨了她十年的死亡一跃而下,真的死了。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发封邮件来告诉自己呢? 母亲实在不解,起身在女儿房间里查看。床、衣柜、书桌、笔记本电脑……什么都没变,女儿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都说人死后七天会还魂,是不是女儿回来看自己了? 想到这里,双手抖得更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女儿,可是又害怕,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害怕呢?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她快要奔溃了,被自己逼得奔溃了,她不停地原地转圈,不停地乱抓头发。但女儿真的来见她了。好多好多女儿,虚虚实实的女儿,可是每一个女儿都举着利刃,眼神狠厉地看着自己。 母亲惊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是你妈妈呀,你的亲妈妈呀。” 女儿的眼神突然变得乖巧:“妈妈,我回来了,我很想你。” 母亲掉下眼泪,伸手向前:“妈妈也很想你。妈妈想你了,我的女儿。” 女儿靠近,抱住母亲:“那妈妈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母亲点头:“好啊,妈妈陪……” 母亲还没说完,女儿举着利刃往母亲后背插,瞬间,赤血喷发,可是,有血无心,只是一个空洞。 母亲痛醒,墙上镜子里狼狈不堪的疯女人在嘲笑自己。女儿是幻觉,可邮件上的字却一颗颗蹦进她的身体里,揪着神经发疯似的揉搓,撕咬。她捂住心口,心口那也有被利刃插过的很深很深的疼。 她那么关心女儿,心疼女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为什么女儿死了不想放过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班主任?她指着墙上的疯女人,想要一个答案。 父亲在厨房做晚饭,家里就两个人,女儿的丧事特别简单,一坛灰,一餐饭,没了。女儿没了,丧礼也简单的没了。两个人在本来三个人生活的房子里沉默寡言,各自心如死灰。 母亲从女儿房间里出来,灵台上女儿的黑白照对着她笑,窗外不知哪里趴了一只夏蝉,吱吱吱叫个没完。母亲抚摸黑白照回笑,声音沙哑:“晚饭吃什么?” 父亲听见母亲的声音回头,这是几天来,妻子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买了条草鱼,你说做什么好?红烧还是清蒸?” 母亲抱住黑白照:“水煮鱼吧,女儿爱吃,我也爱吃。” 父亲低头,闭了闭眼,应一声。 母亲回头看父亲,年轻时选择托付终身的男人,她爱的男人,愿他一切安好。父亲没有回头,他的眼角挂着一滴泪,妻子一句话就流出来的眼泪。他低着头,全神贯注烹饪这条鱼,一家三口都爱吃的水煮鱼。 母亲放好照片,轻手轻脚开门离开,上楼。二十三楼,同一个位置,间隔七天,我来陪你。母亲笑,这口气……终于顺畅了。 白色带点淡黄毛色的肥嘟嘟的小猫,蹲在尸体旁,望着不远处穿白衣的少年说道:“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叶乔抬头望着十三楼那个窗户,神色纠结:“不知道。” 小猫悠哉走向叶乔:“你想救她对吧?” 叶乔蹙眉。 小猫跳上叶乔肩头:“嘴硬。” 叶乔拍猫头:“好重,下去。” 小猫扒得更紧:“别废话,走吧,等会人多了,麻烦。” 第2章 第二章 腌臜 周五放学时,很多来学校接孩子的家长喜欢把豪车停在校门口炫耀,结果车多路窄,造成严重交通堵塞,不过交警习惯了,学校也习惯了,但开车经过的司机们不习惯,破口大骂:“操|你大爷的。” 公交车上人特别多,大部分都是上班族,还有个别猥琐男和手痒的。 俩个十三岁的初中生,还没开始长个,小小一根豆芽菜藏在宽大的夏天校服里,挤在异味的人堆里。 司机一个转弯,猥琐男五指揉捏年轻女孩屁股,女孩咬牙忍住。司机一个急刹车,猥琐男倒在女孩身上,若无其事蹭胸,女孩忍无可忍,抬手把手里提着的中午没洗的饭盒往猥琐男身上砸。饭盒是适用微波炉的玻璃饭盒,隔着布料饭盒袋,砸人也疼。 猥琐男瞪着两颗纵欲过度的大眼珠子骂道:“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敢打我,找死啊你。” 女孩被凶,瞬间胆怯,低头咬唇,不敢出声,也不敢把被猥亵的事说出去,感觉有点丢人。 车上的人只在猥琐男骂人的时候抬了下头,见没热闹可看,低头接着玩手机。 公交车上的人一直上上下下,但就是没见少。猥琐男还在,女孩还在,都站着,没座位。手痒的上车了,眼睛贼溜,眼珠子一转,挤到年轻女孩包包边上。女孩今天运气不好,边上一个贼一个鬼,后面两个初中生小破孩,没人帮她。 车厢内空调坏了。俩个白领姑娘站一块,一个捂嘴问道:“你闻到没?好臭。”一个嗅嗅鼻子:“嗯,狐臭脚臭头油臭。”捂嘴姑娘笑道:“你还闻,傻啊你。” 一上了年纪的妇女大嗓门吼司机:“快开空调,这么热的天不开空调怎么活。听见没?快开空调,刷了卡的,你不能让我受罪……” 其他人跟着一声一声闹着要开空调。司机面不改色开车,前面几站已经说过了,现在不想开口。 初中生周默问初中生易子辉明天上哪儿玩。易子辉扶着栏杆低着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想说。 周默没等到易子辉的回答,视线从易子辉手腕上的白色大创口贴移到易子辉头上的公交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新闻,新闻内容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新闻内容的主角相貌全部虚化,看不见人脸,但说的是一个母亲因思念去世的女儿,选择跳楼结束生命的新闻。 电视声音很小,离得远的只能看见画面,电视下的人,可以听见声音。同易子辉扶一根栏杆的穿着房产中介衣服的男人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 在玩手机,搜索的内容易子辉看到了。头顶新闻主角的女儿,十年前跟他同一所中学。 猥琐男听到站名准备下车。手痒的什么都没摸到,车厢内“注意安全”的广播声,也在提示他该下车了。 后门打开时,猥琐男突然惨叫一声,接着一手揪住手痒的男人的衣领,一手在空气中甩来甩去,怒骂道:“你他妈的想干嘛?” 手痒男搞不懂猥琐男是发神经还是看见他偷东西了,可他什么都没偷到。他心里没底,心虚道:“兄弟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 下车的人特别多,都赶着回家,没人在意吵不吵架,打不打架,人挤人的,把猥琐男和手痒男挤了下去。 司机开始还有点担心在车上闹事,见事忽地没了,关门,驾着四个大轮子赶紧跑。 年轻女孩安全了,也有了座位。后面台阶双人座位上坐着的大妈拍了一下女孩的肩,事后诸葛道:“一个女孩子该忍就忍,刚才多危险,以后不要这样了,自己注意安全。下次出门注意点,不要穿这么短多裙子。”说完,右手食指指着女孩的白领装小黑裙。 大妈旁边的男人顺着大妈食指望过去,给了一个同意的眼神。穿那么短的裙子,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在勾引人吗? 女孩忍着没骂出声,这群人,坐着说话不腰疼,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脑子浆糊充诸葛,全是烂人,同猥琐男一样,烂掉渣。 周默和易子辉在倒数第四站下车,下车后,俩个人一左一右走向不同小区。 易子辉和周默一样,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能上现在的中学,全靠平时的表现和考试出来的成绩。班上的同学大多是买房赠送的学位或者用钱通融进去的,像他和周默这样成绩好的走读生,不爱慕虚荣的班主任特别喜欢,所以班上重要的干部职位也落他们手里了。班长周默和学习委员易子辉。 作为警察的儿子,周默注意到易子辉最近不大正常,但他又不知道哪不正常。瞥一眼站在大树下的白衣男子和小肥猫,转头看易子辉低着头的背影。皱眉,挠头,算了。 叶乔这两天一直被一个老奶奶缠着。老奶奶是周默故去的奶奶。周默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周警官是警察,每天忙工作忙得没时间照顾周默,周奶奶劝儿子再娶个,周警官不同意,所以周奶奶成了家里唯一的女人,可惜,一年前走了。 但周奶奶是个操心的主,放不下儿子,放不下孙子,所以一直留在世间跟儿子孙子一起生活。 周奶奶看着周默从身边经过,对叶乔道:“我孙子回来了,谢谢你们陪我!” 叶乔没说话,小猫“喵”一声。 叶乔和小猫往易子辉方向走去。小猫道:“叶乔,老太婆还能在人间待多久?” 叶乔迟疑,摇头。 易子辉低着头走路,时不时转头看这两天都会遇见的叶乔和小肥猫。瘦瘦高高又干净好看的男子,易子辉羡慕他,又讨厌他。手腕上的伤痕让他变得胆怯,变得憎恨同性。可是身边到处都是同性,这个该死的世界。 小猫悠哉悠哉喵呜一声。 易子辉吓得一激灵。他生怕自己的邪恶心思被看出来,所以逃跑似的逃进了小区。 易子辉住的小区比较旧,旧得能闻出年代味。小区没有物业保安,兼着保安职位的是大门旁边狭窄小卖部的老大妈。 叶乔在门侧看了会儿,离开。 周末这两天,易子辉一直在家。他的父亲在附近工厂上班,老牌工厂,老员工,工资福利都不错。母亲在小区外面的药店做营业员。易子辉从来不是调皮捣蛋惹父母生气的孩子,他平时很乖,这两天更乖。他坐在房间的书桌前,用铅笔刀割手腕,割手指,血滴在素描纸上,慢慢晕开。不光滑的素描纸上,有一个女孩,没有面貌,光着身子,有胸有臀。还有一首译成中文的外国诗。 但星期一那天早上,易子辉请假没去升国旗,等大家回来时,他却死在了教学楼下。六楼跳下去,不高,但死了。 学生老师校领导都慌了怕了,怎么突然死人了? 警察和医生很快赶来,学校下通知该上课的上课,该放假的放假,该配合的配合。 所以其他年级班级正常上课,易子辉班配合调查,完了放假半天。 周默是易子辉最好的朋友,也是周警官的儿子。周警官问他时,他忍了半天的伤心情绪,顺着眼泪鼻涕流了出来。他记得自己是警察的儿子,他记得父亲说过,男子汉可流血不可流泪,但他没忍住。他抹着眼泪鼻涕告诉他爸:“易子辉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跳楼啊。 为什么要跳楼呢? 死亡,可怕又恐怖有遥远的词,在他们这个只会吃吃喝喝笑笑闹闹的年纪,他们不敢想,不会想,人,怎么就死了呢? 可是,就是死了呀,十三岁的孩子,就这么从六楼跳了下去,然后,死了。 周警官拿着纸巾帮儿子擦眼泪擦鼻涕。他的同事把多个摄像头拍摄到的内容告诉他——易子辉小朋友是自杀的。 易子辉父母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得让人起栗。 但第二天,警方和校方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们从不平静。 易子辉父亲拿着把手|枪挟持儿子的同学,一个胖子,其他同学全部蹲在教室后墙角落。易子辉父亲年纪不小了,他们夫妻老来得子,儿子是他们的一切,结果一切就这么没了。妻子受不了打击,临睡前服用大量安眠药,一睡不起。他也受不了,拉一班人,准备同归于尽。 警察在教室外警告:“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条件可以谈。” 易子辉父亲跺着脚,悲恸沙哑地回:“我只要我的老婆儿子,我只要他们,我只要他们。” 特警从各个方向进行击破,准备在这位父亲杀掉小胖子前,击毙他。小胖子流着眼泪鼻涕,害怕得发抖,抖着抖着,抖出一股尿骚味。其他学生也害怕,哭着喊着求外面的警察和老师救自己。 周默捂着耳朵望向窗外,走廊上有他的父亲,他父亲用手势提示他:放心,爸爸会救你的。但眼睛却一直盯着易子辉的父亲,怕,有个万一。 外面围观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警察,就是校长和年级主任,以及他们的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但,没看见班主任。 谈判专家赶了过来,没什么条件可谈,那就攻心吧。易子辉父亲的档案很快被调了过来。在玩具厂干了二十多年,擅长各种玩具枪制造,四十岁时,喜得一子,其他,没什么可说。 警察不清楚易子辉父亲手里的枪是真枪还是假枪,从外观看,跟真枪没什么区别,但即便是假枪,用力过猛的话,也是可以杀死人的。所以警察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 和谈判专家故意用玩具制造为切入口来扰乱本就濒临奔溃的老父亲的心,以此拖延时间为特警救人做准备。 易子辉父亲的情绪起起伏伏,一会儿暴躁一会儿痛哭,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走廊上那帮男人的说辞。一手持枪,晃来晃去,一手掐着小胖子的脖子使劲摇晃。他彻底疯了。教室里的学生,也被他逼的快疯了,不停地哭,不停地喊救命。 走廊上那帮男人劝说:“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他现在能有什么话说,越多人陪葬越好。枪口向下,“嘭”一声,打在小胖子脚上。他手里的抢是真抢,他自己制造的。 这一声抢响之后,特警从窗外射了一抢进来,老父亲当场死亡。 易子辉父亲反复无常的举动,使特警们摸不准,所以小胖子被挨了个枪子,疼的晕了过去,好在还是活的。 警察进来处理现场,老师和校长把学生带出去。周警官抱住周默,他不止是警察,也是这个十三岁的小孩的父亲。易子辉父亲的举动,他用父亲的角度能理解,但教室里还有他的儿子,他做不到熟视无睹,公私分明,刚刚在走廊上,他心急如焚。 教室在六楼,后窗对面是另一栋教学楼,也是六层楼高,特警离开后,楼顶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周警官在监控里见过,前段时间跳楼母女的视频里见过,易子辉跳楼的视频里也见过,而且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离死者不远的地方,应该不是巧合。 周警官揉揉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但白衣男子不见了,而玻璃反射过来的太阳光,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周默恢复了点精神,挣开父亲怀抱。周警官眼前花白,用手背揉眼睛。周默以为父亲哭了,抱住父亲:“爸爸,我没事。” “没事就好。” 叶乔在学校外晃悠,他知道刚才在楼顶,周警官发现了他,所以离开了。 小猫在叶乔前面走走停停,一会要叶乔去买吃的,一会嫌走路累,要叶乔抱。叶乔没理它。 小猫睁着圆眼睛问:“小朋友的遗书你还看不看?” 叶乔面无表情答:“不看。” 小猫又问:“老太婆的儿子看见你了?” 叶乔面对会隐身的猫,喉咙里挤出一个音:“嗯。” 小猫走在前面,留个小肥背影给叶乔,“你这家伙。” 叶乔侧头看这所腌臜夯实的名校,无话。 第3章 第三章 一目 “古先生,您在吗?” “嗯?” “时间到了,我来取回我的眼球。” “嗯。” 古尘挠头,翻身,揉眼睛,大字形躺在地板上,眼皮慢慢撑开看黑黑的天花板,适应后,拽起枕头角砸向窗户,“说了多少遍,别半夜敲窗户。” “……好的。” 人身人首人眼睛的妖怪,飞到一楼敲门。白短胡渣老谢微笑开门。古尘顶着一头乱毛,趿拉着拖鞋趴楼梯扶手上凝视妖怪。妖怪穿着人的衣服,额前一只人眼睛。 三年前一目妖怪还是两目妖怪。两目妖怪大半夜跑来敲古尘的二楼窗户,求古尘帮它把那只隐藏眼睛的眼球取出来放进一个十岁瞎眼小姑娘眼里。它说小姑娘是它来到这个地方遇见的第一个人,它很珍惜。小姑娘没朋友,每天对着空气说话,它也没朋友,每天充当空气。小姑娘说她生来就是瞎的,她不知道这个世界长什么样,她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她每天摸空气,摸墙面,摸爸爸妈妈的脸,摸爸爸妈妈的手。她说她爱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很辛苦,要赚钱,要治眼睛,要养她。还有,再苦再累也没扔了她。两目妖怪不能插手人类的事,却想帮帮她。一耳妖怪告诉它,有一个叫古尘的年轻人可以帮它,它便去找古尘。古尘答应了两目妖怪,但取出来的眼球不能直接放人眼睛里。人本身是看不见妖怪的,但拥有了妖怪眼球的小姑娘不用妖怪现身,也可以看见妖怪,所以眼球取下来之后要保存一段时间才能使用。 一目妖怪对楼梯上的古尘含笑鞠躬。 古尘知道它心急,耷拉着眼皮道:“老兄,大半夜给你个球?” 小猫最近爱上了甜酒冲蛋。叶乔说没钱。小猫瞒着叶乔偷偷拿了山神的硬币装大方请客。 早餐店里人不多,打包带走的特别多。叶乔和小猫坐在靠玻璃窗的角落里,点了一份小笼包和一碗甜酒冲蛋。 小猫等不及了,隐身趴桌上享受美食。叶乔拍小猫屁股,“转过来吃。” 小猫摆摆尾巴,继续用屁股对着叶乔。 隔壁桌带孩子的女人听见声音转头看叶乔,叶乔侧头跟玻璃窗下的甜酒碗说话,女人一脸疑惑又转回去。 叶乔继续说:“你这样会被发现的。” 小猫继续摇尾巴。 女人脖子跟上了发条似的,一格一格往后转。小女孩对叶乔笑笑,对妈妈笑笑,咯咯咯咯,笑得女人一身鸡皮疙瘩。女人一胳膊拐起小女孩,一手提起小女孩的大书包,嘴里喃喃:“坐那边去坐那边去,别笑,有神经病。” 小女孩不懂,继续咯咯咯咯。 小猫喝完甜酒冲蛋,转身:“那个女人骂你神经病。” 叶乔无所谓:“随便。” 小猫摇着尾巴,圆眼睛看叶乔。叶乔用鼻子叹气,戳个小笼包塞小猫嘴里。 一辆小轿车停在马路边,司机是个脾气有点暴躁的大脑袋男人。大脑袋男人伸出车窗骂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马路对面的一目妖怪心急如焚往这边跑。车流对它不起作用,它就这么横冲直撞。 提着甜酒冲蛋打包盒的女人,挤进人群,抱住小姑娘,“没事吧,没事吧,有没有撞着,快告诉妈妈。” 早市买菜路过的大妈做和事佬:“别骂了,小姑娘是个瞎子,看不见。小伙子,听阿姨句劝,消消气,再骂下去上班该迟到了。” 大脑袋男人哼一声,骂一句,脚下一踩,走了。 小姑娘因为大妈的一句瞎子,眼眶红了。她怕妈妈担心,一直忍着,憋着。 围观人群散去后,小猫嚼着小笼包也不忘插个话:“一目妖怪……好吃……去看看。” 叶乔看窗外。女人一手提甜酒冲蛋,一手拉着小姑娘的手,两样一起,带回家。 一目妖怪跟在她们身后,低着头抹眼泪。 小姑娘坐在餐桌前喝甜酒冲蛋,女人坐小姑娘身边看着。 “好喝吗?” “好喝。” “让你在店门口等,你怎么跑马路上去了?” “店门口人太多,挤着挤着就分不清方向了,然后,就,呵呵,到那马上去了。”小姑娘解释道。 女人抱住小姑娘,带点哭腔:“以后别再乱跑。” 小姑娘放下勺子,摸摸母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 亲的手:“妈妈,我错了。” 女人摇头:“对不起。” 一目妖怪坐在餐桌对面:“对不起。” 女人的工作三班倒。男人的工作累死累活累花眼。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一室一厅一阳台的空间是小姑娘的整个世界。她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又不熟悉,她知道餐桌在哪,知道冰箱在哪,知道微波炉在哪,但她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墙壁是暗黄色的,不知道冰箱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不知道微波炉是父亲用加班费挣来的,不过,在这里,她饿不死。 小姑娘躺在阳台改造的房间里发呆,她对着空气说:“妈妈说要送我去盲人学校。” “妈妈说那里可以学到很多知识。” “妈妈说那里全是跟我一样的人。” “爸爸最近又瘦了。” “爸爸最近总没精神。” “爸爸妈妈说我是他们的骄傲。” “爸爸妈妈说我很漂亮。” …… “爸爸妈妈……辛苦了。” 小姑娘每说一句,一目妖怪就点一下头。 小姑娘家的房子在高档小区隔壁。贫富中间隔着两条小路,一条上坡路通往没有围栏的贫穷小区,一条下坡路开进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 一目妖怪坐在窗台上看两条小路中间的大香樟树。香樟树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树干粗壮结实,树枝交错横生,树叶层层覆盖。小姑娘的房间在三楼,香樟树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黑夜。这个阳台一年四季阴阴森森,小姑娘的心却明明亮亮。一目妖怪转头看入睡的小姑娘,又转头看楼下。古尘说晚上来,它在等他。 香樟树下有一对圆圆的发光的猫眼睛,猫眼睛对着一目妖怪喵呜一声,消失。 一目妖怪突然紧张起来。它知道那对猫眼睛不是普通小猫,或许同它一样。它有点害怕。十根细长手指撑开,在额前看了看,它下定决心,保护小姑娘,保护这个家。 古尘来了。古尘悄无声息地站在一目妖怪身后看着香樟树傻笑。一目妖怪吓一跳,古尘一把拽下一目妖怪,拉窗帘,念咒语。 古尘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念咒语,念完,小姑娘睡得更沉,没有呼吸,很平静。 黑夜对古尘不起作用,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自封袋,往一目妖怪额前晃一晃,“你的。” 一目妖怪皱眉,眼睛挤一块。 古尘在黑夜中为小姑娘换眼球。换眼球换耳朵这些事情他做的多了,跟医生做小手术一样,很轻松。掰开眼皮,掌心吸出死眼球,塞进新眼球,念几句咒语,小姑娘无知无觉间拥有了一只右眼睛。她和一目妖怪一样,一目。 古尘离开时,看一眼比他矮点的一目妖怪:“走吧。” 一目妖怪摇头:“再等等。” 古尘挠挠已经很乱的头发,转身下楼。一耳妖怪曾经告诉一目妖怪,换了眼睛之后,要离开人类,不然,自己会受伤。但一目妖怪现在不能走,它要再等等,再等等。 叶乔在香樟树下听蝉声,吱吱吱吱。小猫瘫在树枝上,翘二郎腿。 小猫问:“叶乔,乱毛男人念的什么咒?” 叶乔摇头。 “妖怪眼球塞进人类眼睛。”小猫换个姿势,挂树上,“不是好妖怪。” 叶乔蹙眉看小猫。 一颗圆形小石子直线滚到叶乔脚下。叶乔和小猫同时看楼道口的古尘。古尘走近,看叶乔。叶乔瞪他。古尘继续看,看着看着,弯起眼角傻笑,靠近,鼻子长长一嗅,一张名片塞进叶乔手里,也不说话,转身走了。 叶乔看名片。黑灯瞎火中,他看清了:古尘,啡语,还有啡语的地址。 叶乔阖眼,古尘身上有跟他一样的味道。 小猫挥着小爪子:“神经病。” 第4章 第四章 影子 卡沓卡沓,卡沓卡沓…… 古尘着一身长黑袍在树林里一锄头一锄头挖地。月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一束一束蒙了雾的浅光照在他身上。他停下,跳进洞里,挽起袖子,弯腰在洞穴里翻土摸泥。 寂静树林的恐怖,有声,无声,有声,无声……古尘突然站起来,抬高右手,一个头骨,五官骨孔对着月光。古尘轻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 新建的森林公园周边,一处小区物业喊着喇叭提醒:“关好门窗,防火防盗。关好门窗,防火防盗。” 小区外面的夜宵摊子热火朝天。零点刚过,加班回家的,请朋友的,饿了的,全聚在大帐篷下吃吃喝喝吹大牛。 小区内有老人过世了,这阵子,一直在奏哀乐。 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夹着屁股从药店出来。帐篷下的烤肉味,勾得他抑制不住咽口水。走进小区,隔壁那栋楼入口在奏哀乐,前阵子是个男老人,这几天是女老人,老两口,一个接着一个,音乐一阵接着一阵,听得害怕又烦躁。 磁卡刷开一楼防盗门,物业管理员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一起进电梯。物业管理员是个老大爷,他低头盯着中年男人的脚下看。中年男人被盯得不舒服,斜睨一眼老大爷,转而又微笑:“大爷,怎么?” 老大爷也笑:“小伙子,才下班啊。忙吧,都这个点了。” 中年男人点点头。 等半天,电梯门开了。中年男人一脚踏出去,发现还在一楼,又退回来,尴尬地按电梯按钮。他问:“大爷,您是巡楼吧。您到几楼?” 老大爷笑出一脸褶子,看中年男人:“跟您一层。” 中年男人转头,看电梯门。老大爷的脸,让他全身冒冷汗。 电梯门快关上时,一只手伸了进电梯:“等等等等……” 电梯门开,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男孩一女孩进来。是一家人,妈妈,姐姐,弟弟。每人手中半根黄瓜。 中年男人见过他们几次。两梯三户的户型,他家和他们家住对门,中间那户搬家了,房子正在转售。中年男人乘电梯时听消息灵通的人说过那户人家前阵子发生的事,说是四岁小孩在家玩耍,大人在厨房做饭,小孩趁大人没注意,踩着凳子爬上没有安装防盗网的窗户,不小心掉下去,死了,还砸死了一个过路人。 女人咬一口黄瓜:“说了不听,那东西有什么好的。” 女孩咔嚓咔嚓嚼黄瓜,声音断断续续:“是弟弟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总说我。” 女人鼓着一嘴黄瓜,含糊道:“你是姐姐,这么晚了,你还带弟弟出去,我不说你说谁啊。” 女孩哼哼两声。 男孩吐出一嘴黄瓜水:“我让你买你不买,我就是喜欢,我就是喜欢。” 女人伸手拍一下男孩脑袋:“你个小兔崽子,敢浪费粮食,给我吞回去,快。” 男孩抬头,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 喷女人一身黄瓜水,喷完,和姐姐一起嘲笑母亲。 中年男人往前挪,尽量离这三神经病远一点,抬头,电梯数字还在慢慢往上爬,难熬啊,烦躁啊,结婚生孩子,有什么好啊。 女人瞪眼抬手,老大爷笑:“这两娃娃可爱呀。” 女人收手,转头看身后,顿了顿,抬头跟中年男人抱怨道:“啊,可爱,就是不懂事。当父母的不容易,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中年男人莫名其妙。女人又说:“才下班啊?” 中年男人没理女人,眼睛看电梯门上反射的老大爷,老大爷站在角落里,微低头瞧两小孩,两小孩盯着母亲看,盯老大爷看,两个脑袋,动来动去,电梯门一开,撒腿跑出去。两户人家分别回家,老大爷走出电梯门。 中年男人进门后,换鞋脱衣,穿着一件大裤衩趴沙发上,嘴里□□:“哎呦,哎呦。” 地上黑影缩成一团,像条黑鱼,在屋子里游来游去。 中年男人转头看影子,“老婆,你老公我不舒服,快来关心我哦!” 影子游到中年男人身边,向上游,游上沙发,游上男人后背,压着,变成人形,光着的,声音娇滴滴:“老公,你故意的,你不疼我了。” 中年男人转头,亲一下影子的脸,蹙眉道:“你老公我怎么不疼你了,痔疮,疼的要命。过两天再好好心疼你哦,别生气。” 影子变成人形,白白嫩嫩的,娇娇滴滴的,欲求不满的,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五官,但中年男人不介意,只要能满足就行。 他以前谈过一个交往了十年的女朋友。女友比他小十岁,可爱娇俏,还黏人。他特别喜欢这种刚成年不久,没见过什么世面,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依赖男人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傻瓜。小傻瓜为了他跟自己父母闹翻,她说她这辈子只认他,只跟他,没他不行。他不想结婚,想谈一辈子恋爱。女友说她也不想结婚,想谈一辈子恋爱。后来,过了几年,小傻瓜没有变成大傻瓜,她说她想结婚了,她说她怀孕了,她说不能再打掉了,再打掉,怕以后怀不上了。中年男人除了工作,生活中是个死宅,他除了看片打游戏搞女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想过,自己父母一把年纪都没管过,结婚,怎么可能。女友等不到中年男人的回答,挺着三个月大的肚子回娘家了,结果,中年男人追过去,他说他爱她,他说想跟她结婚,他说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女友同意,同时,中年男人还把女友家人搞定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结婚前一天,女友突然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友家人报了案,把礼金退给了中年男人,说他们对不起他。中年男人没有收回礼金,他说他爱他们女儿,他要一直等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警察一直在找,但一直没找到。中年男人对女友家人很照顾,逢年过节就会带着礼品去看望他们,虽然他对他们没什么话说。女友家人每次见面都苦口婆心劝他:“我们做老人的不瞎,看得到。我们知道你喜欢我们家孩子,你们感情好,我们知道,但她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老人想想啊,不小了,一直这么单着,你让我们怎么过意的去呢。” 中年男人每次都是同一句:“我放不下她。” 一离开,就各种软件电话约起来。他不想结婚,他现在很开心。 前段时间还遇见了影子。那次他加班回家,昏头昏脑地倒在沙发上睡觉。客厅开着灯带,昏昏暗暗的。他身下的影子在动,一点一点被另一个影子从沙发上拖出去,无声无息吞掉。他全然不知。后半夜中年男人被浴室水声吵醒,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仔细听,是自己家的浴室,水声中还有隐约哭声。他起身,抄起沙发边矮桌上的小台灯,靠近浴室门,紧张又大声:“谁在里面,出来。” 哭声水声同时停止。中年男人往右推浴室门,“到底是谁,别装神弄鬼。” 门开后,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背影对着中年男人。女人身上的水珠晶莹剔透,滚滚下滑,勾出一幅连绵起伏的丘陵图。中年男人喉结动一下。女人哭着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中年男人喉结又动一下,结巴道:“借借借浴室而已,没没没关系。” 女人还是哭。中年男人放下台灯,靠近女人,“别别别哭了,没关系,我不怪你。” 中年男人双手触摸女人肩膀,女人顿住,低头,停止哭泣。中年男人抱住女人,从浴室抱到床上。女人的头发从头到尾遮着脸,中年男人只顾着下面。 女人白天没有踪影,只在晚上出现。中年男人特别喜欢她,潇洒干脆,功夫好。经过了几晚销魂后,女人告诉中年男人,她是影子,她这几天偷偷的又老实的在做他的影子,她想一辈子做他的影子。中年男人答应了没有五官的影子,能让他舒服就行,他懒得在意她是人是鬼是妖还是影子。 影子起身,一脚踩上中年男人屁股。中年男人疼得一把抓住影子脚踝:“越越越越来越过分了。”抽筋咬牙,咝一声:“疼疼疼疼疼。” 影子踢开中年男人的手,跳下沙发,在西装裤里找到一盒痔疮膏,挥着药膏说:“老公,我帮你擦。” 中年男人的痔疮最近犯得越来越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疼,尤其是影子帮他擦的时候。他紧张得挥手拒绝:“别别别,我自己可以。” 影子不管,扔掉纸盒,掰开痔疮膏,一手拿一半,笑着说:“我帮你。” 叶乔坐在树上,靠着睡觉。山神小老头坐在叶乔旁边,看这个新建的森林公园的原住动物搬家和人类身影。 小猫尾巴挂在树枝上,身子悬空荡秋千,“叶乔,我荡了几圈了?” 叶乔没理它,山神也装作没看见。 小猫又道:“山下开了家新的果汁店,我们去喝吧。” 叶乔和山神当这个吃货猫是空气。 小猫用力一荡,荡得树叶哗哗掉落。小猫伸着小爪子抓叶子,树枝承受不住重量,折断,小猫掉了下去,扑,树下叶子飞起,小猫打滚。 几个逛公园的经过,听见声音,在树林外说:“有声音,那里面肯定有动物。” “可能是只猫。” “才开发的森林公园,有可能是兔子,野兔子。” “说不定是野猪。” “别猜了,往前走,还是进去看看?” 几个游客商量出结果后,往树林里走。山神叹气,叶乔睁眼,小猫依旧打滚。人类看不见山神,小猫会隐身,叶乔跟他们不一样,他必须把自己藏起来。 叶乔带着小猫下山,坐在公园门口的石凳上。石凳后面的树木高大繁茂,叶乔伸出右手在树荫下接斑驳光影。小猫睡在石凳上看叶乔伸出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7 去的右手,匍匐过去,挨着叶乔,闭眼睡觉。 入夜,古尘进入小区一栋单元楼,趴在楼顶护栏往下看。零点一到,护栏下面的窗台,有一个黑影从上面跳下去,躺着,爬起来,上楼,再跳,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中年男人的房间在黑影跳下去的隔壁。中年男人回家时,门口放着一个方形纸盒,上面有一张白纸条,写着他的名字。他蹲下,捧起纸盒摇了摇,有点重,没声音。他身下的影子在动,如水面波纹泛起的涟漪。他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开门,带回家。 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拆纸盒胶带。影子化成人形发笑。中年男人被笑得全是泛冷。影子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坐下,靠着他。 纸盒打开,是一个方形的白色泡沫盒。中年男人取出泡沫盒,又摇了摇,还是没有声音,包装的这么严实,到底是什么? 影子的手脚化成黑影,在中年男人身上游来游去,越游越紧。中年男人喘气,提示影子不要闹。影子笑。中年男人在桎梏中打开白色泡沫盒,手颤着扔出去。影子脑袋飞出去接住泡沫盒,脑袋拉得长长的,钻进去,出来,一个头骨。 头骨笑:“老公,你看,我有五官了。眼睛,鼻子,嘴巴……” 中年男人鼓着嘴要吐,身子动弹不得。影子手伸长捂住中年男人的嘴,头骨靠近,“老公,你不认识我了?是我呀,你仔细看看。” 中年男人闭眼摇头,头骨悒悒不乐:“老公,我十八岁就跟了你,你不记得了?我们在一起十年,谈了十年恋爱,你说你要跟我结婚,你说要给我和孩子一个家。”靠在男人肩上,细声:“结婚前一天早上你跟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睡觉的事,还记得吗?我好傻,没叫醒你们,还藏在外面等。那女人走后,我让你给我句解释,你不解释,还骂我。你说男人都这样,说我这样是犯贱,说跟我结婚是可怜我。我不懂,我们都有孩子了,我们马上就结婚了,为什么你要对不起我,对不起孩子呢?可是,我就是贱,就是傻,我不想分开,我不想离开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你说,我有错吗?” 中年男人难受,使劲挣扎。 头骨又说:“那你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打孩子,孩子才三个多月,才三个多月,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 中年男人说不了话,只能摇头。 头骨声音变轻:“你好狠,杀了孩子,也把我杀了,还把我的尸体分解了。我的尸身毁了,魂魄飘散了,我入不了轮回,只能在这世间游荡。我就是贱,我飘着找孩子,找你。你对我那么狠,我却离不开你,我说我这辈子只认你,只跟你,没你不行。我这辈子还没完,我离不开你,你看,我的影子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你,你是我的。” 中年男人睁眼,胆怯地看着头骨,希望她能原谅自己。他想告诉她,那晚他喝多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想结婚,他就想喝酒,他要用酒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辈子被女人绑住了,认栽了。可是,那是最后的狂欢了,他想找点单身的快感,所以找了女人,睡了一觉,他不知道她会来找他,他不是故意骂她的,不是故意打她的,不是故意下重手的,不是故意的。 头骨绕到中年男人身后:“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爱你,我要跟你永远生活在一起,永远生活在这间屋子里。你说好不好?” 中年男人害怕,不停地点头答应。 影子手脚松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如释重负,弯着身子,张口就吐。影子脚停在沙发上,溜进去,找到痔疮位置,用力。 上吐,下红。中年男人痛不欲生,呼喊救命。进屋子的时候只顾着拆纸盒,忘了开窗,声音传不出去。这个小区最大的卖点,就是安静。开发商说,出门鸟语花香,入门万籁俱寂。说的不假,进了公园,鸟语花香;回了屋子,万籁俱寂。 男人在喊,头骨影子,在笑。 古尘转身离开楼顶。他用咒语屏蔽掉了摄像头里所有自己进出这个小区的身影,所以没人乘电梯上到最高这层楼的话,他就不能坐电梯下去。他在下楼梯时,遇到了上楼的物业管理员老大爷。老大爷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退后一步,靠近墙角。古尘揉揉额头,问:“你不是地缚灵,为什么?” 老大爷害怕:“你,你……” 古尘下楼,经过转角处,看了眼瑟缩的老大爷,离开时,丢了句:“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 老大爷对着楼道鞠躬:“谢谢。那孩子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在上面走。死而更生,轮回,投胎,留给那孩子吧。那孩子很可爱。” 叶乔和小猫在石凳上坐了很久,白天到晚上。准备上山时,小猫缠着叶乔去新开的果汁店买果汁。叶乔说没钱,小猫掏出几个上次偷拿剩下的硬币。果汁店在夜宵摊子旁边,生意红火,而且新店开张,买一杯送一杯。叶乔拿着两杯果汁,小猫闹着要喝。夜宵摊子老板拿着烤肉串在喊客。小猫又闹着要去吃烤串,叶乔摇头。 小猫道:“啊,好香啊,肯定很好吃。” 叶乔问:“果汁还喝不喝?” “都要。” “没钱,走吧。” “问山神要,不给就拿。” 叶乔瞪小猫。 夜宵摊吃串的男男女女看叶乔拿着果汁盯地面说话,可惜,长这么帅,神经兮兮的。 小猫又隐身了,“那你去找工作,找到工作就有钱了。” “找工作?没钱啊。”古尘突然冒了出来,夺走一杯果汁,掀开盖子,一口喝光,“好喝。” 小猫眼看着果汁被夺走,气得张开爪子挠古尘小腿,古尘一脚把小猫踢开,小猫愤怒,准备再扑过去,咬他。 古尘掏出几张红票子,“我有钱,请你吃夜宵,去不去。” 小猫看看叶乔,又看看古尘,喵呜一声。 古尘看叶乔:“喝了你的果汁,我请你吃夜宵。” 叶乔蹙眉:“不用。” 小猫气得张牙舞爪,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吃。 古尘笑:“你有我的名片,想知道我是谁,可以去那找我。想找工作,那个地方正在招人。我,随时欢迎。” 说完,留下一个自以为帅气的背影,走了。 夜宵摊的男男女女对这来了又走的男人好奇。这男人长得挺帅的,就是打扮,让人觉得不是个正常人。大热天的,头发又长又乱,还穿着皱巴巴的长袖长裤,袖子挽到胳膊肘,一只裤脚挽到膝盖,走几步,弯着腿蹭另一只腿的裤脚,好像露出来的小腿被蚊子咬了,特别痒。刚才还拿着钱,跟地面显摆。啊,神经病。 第5章 第五章 犀兕 小猫缠着叶乔去找焦糖。焦糖是犀的名字,兕的名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8 字叫核桃。焦糖和核桃都是小猫起的名字。小猫爱吃,常常无聊的在森林里给妖怪们起名字,凭它的爱好,起的名字都跟吃有关。 焦糖犀常常玩失踪,每次失踪核桃兕就会抱着一堆吃的来找小猫。这次带来的是一盒巧克力和一瓶可乐,都是人类进入森林公园留下的,没吃完,地上扔了很多,人类走后,核桃兕捡起来,保存。 叶乔根本不想去找犀。犀每次失踪,过两天没人找就会自己回来。犀和兕就像一对任性的小夫妻,一个爱闹,一个爱哄,一个傻,一个更傻。 但这次,焦糖犀三天没回来了。叶乔骑着核桃兕在森林里捡的自行车下山找焦糖犀,小猫缩在自行车篮框里偷吃巧克力。 公交站台有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在唱歌。小男孩不到两岁,白白净净的,唱歌有调,但词一句听不清。年轻女人合唱:“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 小男孩牵着蓝色气球线,背着比他还大的蓝色大书包,抬头看新来的皮肤黑黑挺着个小肚子的小朋友笑。小朋友被一个穿花衣服的老奶奶抱在怀里,看飘在半空的蓝色气球。 年轻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动了下,提示小男孩叫哥哥。小男孩没叫,转身抱住妈妈的腿,埋脸。 老奶奶看年轻女人,解释道:“是姐姐。” 年轻女人有点尴尬。小女孩被老奶奶带得像个小难民,短发,皮肤黝黑,裤子上几个破洞,两岁多,看着跟小男孩差不多高。 年轻女人转移话题:“这条路只有一路公交,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来车,难等啊。” 老奶奶时刻戒备,不愿跟年轻女人搭话。小女孩小心伸手摸蓝色气球。老奶奶箍住小女孩的手,不让摸。小女孩转身看老奶奶,摸摸眼睛,摸摸耳朵。 年轻女人动动腿,让小男孩大胆些。小男孩伸出小脑袋看妈妈。年轻女人笑着说:“叫姐姐下来一起玩气球好不好?” 小男孩小小声:“气球,气球。” 小女孩挣扎着让老奶奶放下自己。小女孩站在地上,看小男孩。小男孩笑笑,伸出抓气球的手,小女孩伸手接,没接住,气球飞了。 小男孩和小女孩,同时发出小奶音:“啊,飞了。”互看一眼,笑得咯咯咯咯。 叶乔和小猫在废弃公交站台看姑获鸟的精分表演,小猫伸个懒腰,喵呜一声。 年轻女人,老奶奶,小男孩,小女孩,听见声音,瞬间合在一起,变成一只完整的九头姑获鸟。 九个脑袋齐刷刷看叶乔和小猫,小猫问:“喂,有没有看见犀。” 九个脑袋互看。小猫又问:“就是长得又黑又大,脑袋上有三只角的大傻个,看见没?” 九个脑袋看着叶乔,没有回答。叶乔踩脚踏板,骑自行车继续往前。小猫感叹,九个脑袋没一个好使的,都是笨蛋。 九个脑袋互叨叨:“那是人类吗?为什么可以看见我们。” “如果可以看见,就不是人类。” “我模仿的老奶奶他看见了吗?” “不知道。” “我的小男孩模仿的像不像?” “不像,重来。” 周奶奶在周默学校侧门的大树下等周默放学,叶乔骑自行车经过,被叫住。叶乔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已经骑到这所让他讨厌的学校周围了。 叶乔讨厌这个世界,讨厌这所学校,讨厌人类,可是,他又离不开,死不了,所以总是板着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孔和刘海下一双厌世的眼睛。 周奶奶问叶乔去哪里。叶乔低头,这所学校让他不舒服。 小猫问:“有看见又黑又大,头上长着三只角的犀吗?” 周奶奶想了想:“是不是头顶一只角,额头上一只角,鼻子上一只角的大个子?” 小猫点头,叶乔看一眼周奶奶。 周奶奶又说:“哦,是它啊。前几天是从这里经过,往东边的方向去了。” 小猫抓着篮筐,舔舔爪子,也不跟周奶奶道别,“叶乔,走吧。” 周奶奶见他们要走,伸手摸小猫毛毛道别,小猫配合的喵一个小奶声。小猫以猫的外表在这个世界活动,虽然自己表现的像只猫,但它讨厌别人把它当猫摸。不过老太婆提供了犀的线索,就让这个老太婆摸摸吧。 叶乔骑自行车准备离开。 周奶奶小声道:“我孙子最近很不开心,我儿子也很忙,我想帮帮他们。” 叶乔没理周奶奶,骑着自行车往东边去。 小猫趴在车把上弯着身子照镜子:“老太婆什么意思?” 叶乔看一眼不安分的小猫:“舍不得离开,又总是暴露在阳光下,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小猫圆眼睛看叶乔:“老太婆想让你救她还是救她孙子,你看,后面有辆车。” 叶乔看一眼车镜,若无其事往前骑,经过几个十字路口和小巷子后,甩掉了跟踪自己的黑色小轿车。 叶乔问:“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小猫缩在篮筐里,露出个小脑袋:“学校。是谁?” 叶乔怀疑是周警官,但没说。 周警官一直在调查易子辉跳楼自杀的案子。其实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因为确确实实是自杀。但周默不停地告诉周警官,易子辉不可能自杀,以及他的父亲是个负责任的好警察。 周警官目前的个人调查,其实不光是因为儿子和儿子说的话,主要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叶乔这个神秘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监控器里,局里的人根本不把这个人当回事,因为所有的监控视频都在告诉他们,易子辉的跳楼就是自杀,没有人威胁,从容干脆。但周警官不相信,因为他看见叶乔了,叶乔站在离他不远的楼顶,应该也看见了他。不过,找叶乔不容易,自从那次事件后,叶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周警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在学校守株待兔。等了很多天终于见着了,可惜,又跟丢了。因为现在属于个人调查,不能动用职位调取各个路口的监控视频帮助,哎,麻烦。 叶乔和小猫迷失了方向,在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上搞不清东南西北。 小路两边的树木都异常茂密,花儿也没有凋谢。甚至一边阳光,一边雨水。 小猫爬起来,挥挥小爪子,“叶乔,看,树顶上有两个怪脑袋在喷水。” 蛮蛮鸟听见小猫的声音,向下看,看见骑自行车的叶乔和肥的撑满了篮筐的猫。蛮蛮鸟是两只鸟合在一起飞翔的小鸟。一个身子一个头,一只眼睛,一个翅膀。 蛮蛮鸟扑着翅膀向下飞,停在叶乔眼前,问:“你是人类?” 叶乔看蛮蛮鸟。 小猫跳上车把:“丑鸟,有没有看见又黑又大,头上有三只角的犀?”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9 蛮蛮鸟听见小猫叫自己丑鸟,气得喷小猫一身水。小猫湿身不舒服,跳来跳去,溅得叶乔身上也湿了。小猫向上跳,要把蛮蛮鸟抓下来,吃了。蛮蛮鸟扑着翅膀向上飞,小猫抓不住,半空中掉下来,气得狂躁:“丑鸟,给我下来。” 叶乔接住掉下来的小猫,塞进篮筐:“算了,走吧。” 蛮蛮鸟停在树顶:“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小猫张着爪子:“丑鸟。” 小路的尽头,是一条比小路更没人气的大路。一眼望过去,一栋没被路边树木挡全的房子立在中间,左边几百米的地方是一个社区,有学校。右边几百米的地方,是一个商业中心,再过去,是一片社区。明明很多人居住,路上却没人没车,特别安静。应该到郊区了。 叶乔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穿过大路,准备去中间那栋房子周围看看。 大路对面有一条人工溪流,溪水澄净,两岸种着绿树,过了石桥,往里走,有一条小路,在房子边上。叶乔骑自行车过去。房子两层楼,盖着瓦片,墙面古旧,没有窗户。房子后面有围墙,建筑材料跟房子主体一致——砖块和泛黄的白漆。叶乔靠近围墙,左手食指划一下墙面,凑近鼻子,抬头看这栋房子。小猫抬头看叶乔,问:“怎么了?” 叶乔摇摇头,继续往前。 房子正面跟房子侧面不一样,正面有四个窗户,一楼两个,二楼两个,都是左右滑动的。一楼靠近叶乔和小猫的窗户上,趴着一只他们找了半天的又黑又大,头上有三只角的犀。 小猫跳出篮筐,跳到犀头顶,抱住犀角:“焦糖,你这次跑远了。” 犀吓一跳,转身挡住窗户:“嘘。” 小猫道:“大傻子核桃在找你。” 犀憨憨道:“啊,面包出炉了,再等等,这家店两天才烤一次面包,好吃,本来要带回去给兕吃的,嘿嘿,太好吃,都被我吃完了。帝江,我要带着面包回去,我要给兕吃最好吃的面包。” 小猫一嘴口水:“等什么,快进去。” 犀的口水也出来了:“我没钱。” 小猫一个白眼:“那你怎么吃到面包的。” “恩,老头看我可怜,给我的。我现在很可怜,老头看到还会给我的。” 叶乔看门边立着的木招牌,上面写着——啡语。 第6章 第六章 工作 啡语。叶乔想到了给他名片抢他果汁的神经病古尘。原谅啡语在这个地方。 小猫见叶乔看招牌,从犀头上跳到叶乔肩上,“啡语。叶乔,乱毛男人叫你来打工的地方,快进去。” 叶乔不打算进去,一把将小猫拽下塞车筐里,准备等犀拿到面包就回去。 犀稀里糊涂听不懂,看看叶乔,看看小猫。摸着头顶角想,多了两个分到的面包是多了还是少了? 小猫气得跳脚:“我要吃面包,我要吃面包。” 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小男孩来到啡语。年轻女人逡巡在店门口,要进不进。小男孩对扶着自行车站在窗边的叶乔笑,叶乔没理他,年轻女人转头看叶乔,嘴微张,又闭上,垂眼看自行车篮筐里愁眉苦脸的小猫。语气温和道:“猫咪很可爱。” 叶乔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年轻女人,又看了眼小男孩。没有回答。 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靠近自行车,呼呼车筐里的小猫。小猫愤怒而缓慢地爬出车筐。叶乔低头看鞋,余光看到小猫的行为,一把将小猫按进去。 小男孩转身,跑过去抱住年轻女人,“妈妈。”年轻女人蹲下身子问怎么了。小男孩转头看叶乔和小猫,“哥哥。猫猫。” 年轻女人笑,牵着小男孩进门,买面包。犀转身看窗户里面,有点着急:“那个女人和小孩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买面包,没有面包就喝咖啡。啊,千万不要买完啊。” 小猫听见女人是来买面包的,快速爬出车筐,跳上窗户,瞪着圆眼睛盯住年轻女人和小男孩,准备等面包出来后,叼一块就跑。 啡语里面的装修特别简单。原木咖啡吧台,原木高脚吧台椅。两扇窗户下,各一张原木桌,两张原木椅。地板是木地板。墙上插着干花干草。 老谢端着一盘新鲜出炉的面包从吧台后面的过道出来。黑不溜秋的面包,看着又干又硬,但气味香郁。 小猫四只爪子蹭蹭窗户框,准备扑过去。在吧台等候的小男孩,突然转身看小猫,伸出小手,邀请小猫:“过来。吃。” 小猫莫名其妙,这孩子咋啦? 叶乔依旧低头。他对食物没什么感觉,反正不吃不喝,也能继续活着。 不知道是在大太阳下晒花了眼,还是怎么了,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掌心纹路清晰,手掌宽厚结实的左手,“好看吗?” 叶乔抬头,瞪一眼胡子拉碴满头乱毛不知所云的神经病古尘。 古尘笑一声。 叶乔面无表情。 小猫转头看古尘,特别乖地喵呜一声。 犀转头看古尘,它知道古尘和老头能看见它,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所以特别乖地站立在墙角,等着奖赏面包。 小男孩听见小猫叫,转身跑出去,笑着喊:“叔叔。” 古尘犹犹豫豫,要答应不答应。走近小男孩,轻轻掐一把小白胳膊,“说多少遍了,叫哥哥。” 小男孩装疼,哎呦一声,咯咯咯,叔叔叔叔地叫。 年轻女人走出大门:“乐乐,又跟叔叔开什么玩笑了?” 古尘欲哭无泪。 乐乐彻底放开,看着叶乔:“哥哥,进来。” 叶乔茫然。他们这是把自己当乞丐了? 古尘叹气,站起来退后几步,退到叶乔身边,一手特别自然地搭上叶乔肩膀。对乐乐道:“你个小家伙,叫我叔叔,叫……”看叶乔,“叫……” 叶乔伸手向后推开古尘的手:“叶乔。” 古尘又搭上去:“叫叶乔哥哥。”转头看叶乔,眨眨眼睛,笑一个:“叶乔。” 叶乔不知道古尘这神经病在发什么神经,“放开。” 古尘放下搭在叶乔肩膀上的手,拎起窗台上的小猫后颈,抱怀里,“喂,肥崽,爪子很锋利嘛。” 小猫喵一声。 古尘抬起上次被小猫抓伤的小腿,“看,留疤痕了。” 小猫又喵一声。哪里有疤痕哪里有疤痕,你个乱毛男人,喵。 老谢提着装好面包的纸袋出来,微笑着交给乐乐妈妈。乐乐妈妈谢过老谢,跟叶乔小猫道别,对古尘欲言又止。古尘点头。小男孩不肯走,小手被妈妈大手握着,挣不开,脚步维艰,身子倾斜,打着圈。嘴里道:“哥哥明天见,猫猫明天见。” 古尘瞪一眼乐乐,乐乐咯咯咯笑几声,笑出长口水挂在嘴角,“叔叔再见。” 古尘乐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0 ,你个小兔崽子。 老谢看叶乔,微笑:“您来了。” 叶乔莫名其妙,看古尘。古尘哈哈哈哈。叶乔,小猫,犀,全部看他,果然是神经病。 古尘挠头,抱着小猫进啡语。小猫转个身,含着爪子咽口水。叶乔和犀跟在老谢身后进去。 吧台只有两张高脚椅,古尘和叶乔坐在那。小猫坐在桌上啃面包。犀看着老谢给它装面包,好神奇,今天给的面包特别多,今天的面包最香。 古尘道:“想问什么?” 叶乔垂眼。这的一切都很奇怪,包括房子,古尘,老谢,女人,小孩,但他不知道该不该问。 古尘道:“老家伙叫老谢。这只卖黑咖啡。老谢和我都不喝。面包也不吃。” 小猫停下:“下毒了?” 老谢笑:“没有。” 小猫继续啃。 叶乔迟疑,看古尘:“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古尘双手放脑后,靠墙,看叶乔,平静道:“留下来我就告诉你。”笑一声,“真的。” 叶乔蹙眉,盯着古尘的眼睛。 古尘迎接叶乔的目光,含笑回以叶乔。叶乔败下阵来,又问:“你这种了什么?那个女人和小孩是你什么人?” 古尘趴吧台上,歪着脑袋看叶乔,“吃醋啦?” 叶乔无语。 古尘笑:“店里的客人,喝咖啡吃面包,没了。种了什么?后面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去看看?” 叶乔看吧台下放的各种咖啡原料袋,“为什么要让我留下?……说实话。” 古尘眯眯眼,本想扯个慌说我喜欢你,好让板着脸的叶乔尴尬一下,结果让说实话,什么是实话?他道:“你不是在找工作?” 叶乔侧身看了眼小猫,回道:“我不需要工作。” 古尘立马接道:“我需要你。” 叶乔瞪古尘,古尘一脸欣喜。叶乔想起上次古尘帮一个小姑娘换眼睛的事,“换眼睛?” 古尘笑笑:“这个……我自己动手就行了。” 叶乔又想起买面包的年轻女人看他的眼神和老谢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又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古尘爬起,胳膊肘撑在吧台上,手掌揉发酸的后颈脖子,胡说八道:“说我老婆过几天来看我,白净漂亮的小帅哥,嫁妆是一只死肥猫。” 小猫听见死肥猫三个字,转头看古尘和叶乔,今天的叶乔,话特别多。 叶乔看古尘,面无表情,眼睛无神。古尘笑笑,眼珠子转来转去,“开开开玩笑的,我忘了说什么了,那个,乐乐说明天见……” “我留下。” 第7章 第七章 虫落 叶乔和小猫留在啡语。犀抱着面包舍不得走,说下次带着兕一起来。叶乔让犀先回去,下次来了给它更多面包。犀眼睛亮闪着同意。犀走后,叶乔问古尘:“让我留下做什么?” 古尘回:“什么都不用做,我好吃好喝供着你。” 叶乔无语,小猫狂喜。 叶乔身高刚好一米八,老谢比他矮点,古尘比他高点。 古尘留给叶乔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就是活脱脱一神经病。而老谢,叶乔看不懂。老谢留着白白短短的络腮胡子,头发也是白白黑黑的短发,脸上有皱纹,眼睛不大,爱笑。老谢的穿着与古尘邋里邋遢的着装不一样,他穿着一身纯棉,黑色宽松裤子,灰色右衽上衣。干净,舒适。 叶乔想知道老谢的原形是什么,但没问。老谢特别爱笑,特别礼貌,特别讲究,特别…… 老谢准备的晚餐,叶乔吃了几口,古尘吃完伸懒腰,小猫撑的动不了,老谢背着手出门散步。 古尘道:“老谢……活得像个人。” 叶乔一手撸猫的毛毛,眼睛看越走越远的活得特别像个人的老谢的背影。 叶乔好奇的后院,古尘带他去看了。围墙围起来的是个小花园,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左右两边的花草是用大石块铺着的一条小过道隔开的。左边是花草,右边也是花草,全是叶乔不认识的花草。右边离木廊比较近的地方,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棕色水缸,水缸旁有一株枯枝小树,一端枝干位于水缸上方,向下滴水,没有下雨,也没有浇水,枝上却有水珠往下滴,而且水缸里的水几乎是满的。 古尘脱了鞋,盘腿坐在廊下,嘴里叼着一根草。廊下和地面隔着点距离,这段距离是空着的。 叶乔问:“这些是什么花草?” 古尘双手往后,撑着身子,抬高下巴看站着的叶乔,“哪些?” 叶乔没看古尘,眼睛注视院子里的花草。古尘会意,吐掉嘴里的草,起身,也不穿鞋,蹦跳到过道左边,看看叶乔,看看花朵,选择院子里唯一的一朵红色五瓣花摘下,笑着走近叶乔,因为站在地面,所以抬着头看叶乔,双手将花朵奉上:“就是些普通花草,不过这朵花没名字,你喜欢?……就叫叶乔吧,叶花,乔花,都可以,你觉得呢?” 叶乔皱眉,转身拎着小猫上了二楼房间。这个疯疯癫癫的神经病,他实在懒得搭理。 房子是两层楼,一楼只一个房间,老谢住;二楼两个房间,古尘一间,叶乔和小猫一间。古尘的房间特别简单,一个枕头,一个老木柜,几乎,空无一物。叶乔房间什么都有,而且都是新的,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但叶乔睡不惯床,所以或躺地板上睡或坐着靠墙睡或不睡也行。 大半夜月亮又大又圆又亮,月光跑进叶乔房间,一个方框,印在地板上。方框内的挺尸猫吃东西不懂得节制,哎呦哎呦地,让坐在边上的叶乔给它撸肚皮。 叶乔难得对小猫发善心,小猫的小肚皮一上一下,舒服地睡着了,鼻孔哼哼,打着小奶鼾。叶乔弯着腿,下巴搁膝盖上,闭眼听风声。风不大,却呼呼呼地灌进他耳朵里。古尘跟他说后院种的是些普通花花草草,但他觉得奇怪,墙壁有花花草草的味道,面包有花花草草的味道,老谢身上有花花草草的味道,乐乐靠近自行车时,也有花花草草的味道。花花草草里,隐约有……死亡的味道。还有,这栋房子很奇怪,孤零零的立在这个地方,经过的人不多,却可以卖咖啡,卖面包,关键店里的人不吃,专卖给外来的人,而且外来人信任店里的人。如果古尘和老谢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就算了,怎么亏本都无所谓,但他们不是普通人,甚至是不是人,叶乔都不知道。叶乔第一次见古尘时,古尘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第二次又没有,而且第二次见面,说的话很奇怪,可现在见面,那股熟悉的味道,又若有若无。古尘到底是什么人?这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叶乔正看着睡得安稳的小猫出神,一个黑影,倏地飘过小猫,他迅速抬头,轻脚快速穿到窗台边,但,窗外的黑影却消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1 了。他蹙着眉头小心探头寻找,窗外风声变大,呼呼地叫嚣,而窗户下,是老谢,抱着一个……头? 老谢抱着头进门,他轻轻开门,轻轻下楼。 后院廊下,平静,宁静,寂静。老谢盘腿坐着,头躺在旁边的软垫上,打着跟小猫一样的小奶鼾。花花草草盛开,凋落,盛开,凋落,无限循环。其中一朵红色五瓣花,花茎生长,拉长,靠近老谢,花瓣撑开,花蕊看老谢,看头,最后恢复原样,凋谢。 叶乔记得那朵花,院子里唯一的红色五瓣花,下午被古尘摘掉了,夜里又奇怪地盛开,奇怪地凋谢。老谢和那个小小的头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叶乔不知道该向前看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上楼睡觉。踌躇不定时,古尘出现了。 古尘一手捂住叶乔的嘴,一手揽着他的肩,凑近耳边,气声:“嘘,别吵醒他。” 叶乔不动。 古尘松开双手,拉着叶乔的右手轻声离开房子。 月光下的叶乔,耳朵发红,右手颤抖。他背着右手,故作镇定:“他是谁?” 站在叶乔对面的古尘,叹口气:“跟你说明天见的人。” 叶乔蹙眉,疑惑,看古尘。 古尘抬着头看月光:“虫落。” 叶乔惊讶,但声音平静:“夜间断头,将晓复还,以耳为翼的虫落?” 古尘点点头:“很特别的虫落。乐乐外婆是,乐乐妈妈不是,外婆去世后,乐乐就成了这样。” 叶乔问:“你们在帮他?” 古尘苦笑:“乐乐的情况我们帮不了,他每晚飞头,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这段时间保证他的安全。想彻底治好他,没办法。” 叶乔又问:“你到底是谁?” 古尘看叶乔,认真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叶乔蹙眉。 古尘笑:“你不是问我跟乐乐和乐乐妈妈还有老谢说了什么吗。我跟他们说,你可以救乐乐。” “什么?” “放心,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这里,乐乐就得救了。” “……” “那朵花,将晓盛开,一天只开一次,每次盛开都不一样。昨天傍晚,很奇怪的开了,而且花朵全部打开,刚才的,你也看见了。” “什么原因?” “不知道。可能是在欢迎你。” 叶乔听不懂。摇头。 古尘捧着脸,笑道:“花说你长得好看。” 叶乔瞪他。古尘难得正经,叶乔以为他正常了,没想到还是那个不正常的神经病。 屋顶瓦片上的小猫,团成一团看屋外两个大半夜不睡觉闲扯的疯子。不过这样叶乔,让它欣慰。 第8章 第八章 石蒜 叶乔的厌世眼,慵懒,颓废,有时还带点厌恶。他每次瞪古尘,古尘都自动把这种眼神转换成平静,淡然,孤独。 古尘搬了把椅子坐在屋外沐浴阳光,小猫圈在自行车车筐里玩尾巴,叶乔低头靠墙坐在自行车后座,张嘴闭嘴,欲言又止。古尘伸伸手动动腿,穷极无聊地趴椅背上,吊着颗脑袋,歪着,看叶乔,逗叶乔,眨眨眼,笑一笑。一人一猫,谈不上茕茕孑立,确是孤寂无聊。叶乔余光瞥见古尘又在犯神经,转头,瞪古尘。古尘得意低笑。 老谢将晓前跟着乐乐的头把乐乐送了回去,回来时,带了豆浆油条。小猫一见吃的,跳出车筐,跟在老谢身后进屋。古尘说不想吃,叶乔也一样。 古尘看地面,把自己知道的和乐乐妈妈告诉他的,想起一句是一句地告诉叶乔。 乐乐跟妈妈住在啡语左边的社区。这个社区是前几年市中心拆旧楼建新房,被政|府安排迁移过来的居民。动静闹得比较大,迁了几次,才全部迁完。 乐乐没有爸爸,没有外公,没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和外婆生下乐乐妈妈后,外公就跑了,乐乐妈妈小时候听别人说外公疯了,跑得时候胡言乱语。乐乐妈妈和乐乐爸爸生下乐乐之后,乐乐爸爸没跑没疯,外婆死后,乐乐爸爸跑了疯了。乐乐爸爸和外公一样,被吓死了,往地狱跑了。 乐乐妈妈带着乐乐在社区里靠推小车卖早餐生活,饿不死,有点盈余。外婆在的时候,帮着带乐乐,外婆走后,乐乐妈妈用绳子把乐乐绑在家里。家里没有帮忙照看的人,她没办法。不过乐乐很听话,不哭不闹,一天中最盼望的是下午,因为下午可以牵着妈妈的手去啡语。 乐乐吃面包喝咖啡,其实是在吃药。药引是后院右边的花草。啡语只卖两种咖啡,名咖啡,其实不是咖啡,而是两种药草,一种是酸甜味的鸡谷草,一种是叶红花红的嘉荣草。鸡谷草对身体有益,一般的客人只知道店里卖这个,味道好。而嘉荣草难生难长,一般破土就抽穗开花,花开时,老谢便把花叶晒干保存,雷雨时节再拿出来泡给乐乐喝,液体红色,很漂亮,喝了不惧怕雷电。面包里的药草是一种白花,也是生长在后院右边的花,两天开一次花,一根茎上可以开出十几朵细小的白花,花名不知道叫什么,但吃了可以缓解疼痛。当时乐乐家还没有迁过来,大半夜的乐乐外婆飞头来啡语,闭着眼,睡在小白花旁。古尘好奇,跟踪乐乐外婆,发现乐乐外婆如果没来啡语,恢复时,头会疼,如果来了啡语,便不疼,吃了小白花,更是身体没什么毛病。可惜年龄到了,这花又不能延年益寿,所有往生后乐乐就开始了。乐乐一岁多的时候经常飞头,没有方向,什么地方都去,后来,古尘用面包香和白花香施咒,让乐乐来啡语,老谢负责暗中保护,确保他的安全。房子和老谢身上的气味,也是这种白花香。 叶乔问:“乐……乐乐,每晚都这样?” “以前每晚都这样,最近好点了,如果凌点没有来的话,就不会飞过来,会在家睡觉。” “最近?” “最近。”古尘摇摇头,“说不清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白花……”叶乔想起闻到的隐约死亡气味,“后院那些花草你是从哪弄来的?” 古尘顿了顿,闭眼,没有回答。 叶乔侧头看窗户内。老谢和小猫在吃早餐,应该是乐乐妈妈摊上买的。原来那股味道是白花的味道,原来老谢的散步不止是散步。 古尘换个方向,背靠椅背,瘫在椅子上,往下滑。 叶乔看古尘,鼻子轻微叹气,虽然是清晨,但大夏天晒太阳,简直傻|逼。 老谢进后院,应该谢掉的红色五瓣花还开着。红色五瓣花朝着枯枝笑,地上落了一片红。枯枝上结了一个小花苞,透明水色的,很羞涩。 将晓过后的红色五瓣花对着枯枝上的透明花苞笑,以前从未出现过,诡谲怪诞的景象,老谢看着惊奇。他出门告诉无所事事瘫着晒太阳的古尘。古尘起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2 身进后院,叶乔跟着。 红色五瓣花见他们进来,恢复原样,凋落一地。 古尘在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子,在枯枝和水缸边上围成一圈,掐指推算。 枯枝枝头冒出一颗小水珠,泛着光,闪闪的,咚,掉进水缸,水滴,漩涡,涟漪。 老谢看看透明花苞,看看水缸,“到时间了?” 古尘收手,垂下,攥成拳头。看一眼透明花苞,看一眼老谢:“七天后,子时。” 老谢低头:“到时候,我去接他。” 古尘忧虑,点头。叶乔疑惑不解。 中午过后,乐乐妈妈带着乐乐来到啡语。乐乐咯咯咯笑几声,大声道:“哥哥,我来了。” 叶乔看着乐乐,没回答。古尘蹲着逗乐乐。叶乔想对乐乐笑,可是挤不出笑容。 乐乐妈妈看叶乔,微笑道:“谢谢!” 叶乔迷惘。 古尘牵着乐乐,走近叶乔,对乐乐说:“快,谢谢叔叔。” 乐乐咯咯咯笑,羞羞涩涩伸出小手,抱住叶乔裤腿,抬头:“谢谢哥哥。” 叶乔呆住,手心冒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抱住自己裤腿的乐乐,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谢自己。 小猫不知道在哪里喵了几声,乐乐竖着耳朵听,左右扭动小脑袋,一手抓叶乔裤腿,一手抓古尘裤腿,“猫猫在叫我。喵——” 叶乔低头看乐乐的脖子,伸手,又握住,垂下。古尘笑:“没事。” 叶乔垂眼。 小猫圈在高脚椅上舔毛毛,看门外,翻个白眼。唉,一群傻子。 乐乐走后,古尘进后院,脱了鞋,撑头侧躺在廊下,看透明花苞。 叶乔迟疑走进后院,坐古尘边上,“那个……透明花苞是什么花?” “石蒜。” “石蒜?” “对。”古尘起身,换了个盘腿姿势坐,“以这种方式开在这种地方觉得奇怪?” 叶乔点头。 “开过三次花,都是红色。”古尘低头看脚。 叶乔蹙眉。 “红色彼岸花,摧毁了三个家庭。这次是一个老妇人,为了见丈夫最后一面,求了我很多次。如果这次开得是红色,两个人都会下地狱。如果,如果是……” 叶乔突然想起和古尘的第一次见面,打断:“你第一次见我,闻……”用鼻子嗅,是闻到了什么? 古尘看叶乔,想了想,小心问:“你去过临界?” 叶乔顿住。小猫窜了出来,张开四肢趴在两人中间,尾巴一翘一翘。古尘挠挠头:“我没去过临界,有一个地方……跟临界有相似的气味。” “往生……” “对。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去过几次,但很久没见面了。” 小猫动动耳朵,起身,趴叶乔怀里。叶乔低头看小猫。他和小猫都是从临界来,小猫的原形是帝江,是神,可以自由出入各种地方,而他,非人非鬼。他在临界被埋了很多年,是小猫把他的尸骨挖了出来,是林渊救了他。他身上有人类和妖怪都闻不出的非人非鬼的味道。古尘身上相似的味道,不过是出入往生时遗留下来的时有时无的气味。 但是,叶乔还是想不明白,古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为什么非要让他留下?又到底在想什么? 古尘似乎知道叶乔心中所想,笑笑,缓解紧张气氛,“留下吧,你看,那朵花又开了。” 叶乔抬头,红色五瓣花又开了。五瓣花这次不再害羞,靠近叶乔,轻轻张合花瓣,对着少年笑。叶乔认真看五瓣花,睫毛一上一下扑闪,好像想到了什么。五瓣花雀跃,茎干拉得很长很长,一圈一圈绕上叶乔的右手,花朵躺在叶乔的手心里,亲亲摩挲,像关心,像安慰,像挽留。 小猫转个身,伸出小爪子靠近五瓣花。五瓣花抬头,蹭蹭小猫爪。小猫抬着小脑袋看叶乔,叶乔低头看花,看猫爪,看自己的手。他和小猫都想起来了,临界的坟前,有一朵小小的红色的五瓣花。 古尘看着出神,伸过左手,靠近叶乔,而五瓣花,没有理他。他笑:“哈哈,看来,它还是比较喜欢你。” 叶乔道:“我没说我要走。” 小猫喵呜,五瓣花欣喜,老谢听见点头。 而古尘抬头对着天空……闭目含笑。 第9章 第九章 高中生 古尘做事随心所欲。他想帮人就帮人,不想帮人就不帮人。对于鬼怪也一样。不过石蒜这事,他真的忧虑,所以这几天玩起了消失。 叶乔有意识无行动的想帮老谢做点什么,老谢笑:“什么都不用。” 小猫有自知之明,别没事找事,吃了睡睡了吃,这才是猫生。 乐乐妈妈带着乐乐来啡语。乐乐跟原木椅上团成一团的小猫打招呼:“喵——” 小猫装睡,懒得理乐乐。 乐乐伸手摸小猫毛毛。 小猫甩甩尾巴,让乐乐别摸。 乐乐捏小猫耳朵。 小猫睁眼赏乐乐一个白眼。 乐乐咯咯咯笑。 小猫起身,弓着身子,舒展筋骨,跳下去,逃走。 乐乐蹬着小步子,“猫猫等我,猫猫等我。” 叶乔想到后院的奇怪花草,跟了过去。乐乐妈妈以为叶乔是去看着孩子,很放心的在吧台等老谢的药草。 一个戴黑框眼镜穿白体恤的男生,骑公共自行车来到啡语,停好车,进门。这个男生是店里的熟客,一进门就找到大门左边的窗户靠墙的位置坐下。 老谢微笑:“老样子?” 男生对着老谢点头:“嗯。” 老谢在冲乐乐需要的药草,冲好后,倒进乐乐妈妈带来的保温杯里。乐乐食量不大,吃的喝的,一点点就饱,所以瘦不拉几的,不过幸好皮肤生得白,不然跟个小猴子一样,面黄肌瘦。乐乐妈妈拧紧保温杯瓶盖,够乐乐喝到明天了。 叮铃叮铃,又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平头,高个子,黑体恤上印了两个字,前面一个哲,后面一个哲。平头男生的车挨着眼镜男生的车停好,抬着胳膊抹着汗进啡语。跟老谢打招呼:“老板,好久不见,我又来了。” 老谢笑。 眼镜男和平头男每周日下午都会来啡语坐上个把小时,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到现在高二下学期。眼镜男叫闻岩,平头男叫赵小哲。闻岩家住啡语右边社区中的某一高档小区,赵小哲住啡语左边社区中的某一爬楼小区。闻岩父母都是二婚,二婚男有钱无子,二婚女有子无钱,两个中年人搞在一起,女的住上了豪宅,男的终于当了爹,小的从二流高中插班到重点高中,一家人和乐融融。赵小哲家楼层多,搬迁的时候房子便宜,买下了一个单元。这个单元正好一层楼梯一户人家。爷爷奶奶住二楼,爸爸妈妈和他住三楼,四楼五楼六楼租出去,收房租,一楼是一家小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3 的干洗店。 闻岩和赵小哲是高一同学,现在,赵小哲比闻岩高半个头。两个人来啡语也没什么事,吃个面包,喝杯草,聊个天,打个屁。 老谢端了两杯鸡谷草给他们。鸡谷草不能直接叫真名,古尘给起了个名字,叫古谷咕。老谢反对。最后定名谷物。古尘抽风时想到的。 赵小哲咬着管子,嘴皮动一动:“快考试了。” 闻岩看窗外。外面除了他俩停的自行车,还有一辆白色的长锈的破自行车。 赵小哲也看窗外:“老板的车?” 闻岩没回答。 赵小哲又道:“我奶奶和我妈最近又吵架了。我奶奶说不该把一楼租给干洗店的。我妈说上一次租给干快递的,奶奶说嫌吵,再上一次租给买杂货的,奶奶嫌没给她折扣。我奶奶嫌我妈没能力,管不了家。我妈说我奶奶租店面就是想占便宜。我奶奶和我爷爷的衣服不用干洗,洗衣机都不用。我妈和我爸的衣服有些需要干洗,我奶奶给扔洗衣机。我奶奶说在干洗店洗衣服按件算价格,这样不划算。我妈说那件衣服很贵,被我奶奶用水洗洗坏了。我奶奶骂我妈,说我妈不知道节俭,就知道浪费。闻岩,你说我该怎么办?” 闻岩啜口谷物:“快考试了。” 赵小哲也啜一口谷物:“嗯。……你成绩好。” 闻岩掏出手机放桌上,低着头,手指点来点去。赵小哲拿起桌上自己的手机,对着谷物拍张照,发给闻岩,“我好想又长高了一点。” 闻岩收到照片没看,抬头看赵小哲:“怎么长高的?” 赵小哲摸着太阳穴:“我妈说是她早晚给我煮牛奶长高的,我爸说是多给了零用钱,伙食好了长高的。我觉得……是打篮球。” “你最近打篮球了?” “年级篮球比赛,我是我们班的后补,训练了几天,最后没上场。” 闻岩低头,继续玩手机。 小猫趴在叶乔肩头,乐乐伸着小手要叶乔抱,叶乔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乐乐小奶声:“哥哥抱我,我要猫猫。” 叶乔拍猫头:“下去,你又重了。” 小猫不听,不动。 乐乐妈妈在外面叫乐乐。叶乔蹙眉,低头看乐乐:“乐……乐乐。” 乐乐歪头:“嗯?嗯。哥哥。” 小猫跳下肩头,跑向前厅。乐乐觉得小猫厉害,惊呼:“哇——”然后屁颠屁颠跑向小猫。叶乔舒口气,终于解脱,跟了过去。 闻岩抬头看叶乔。赵小哲发现,顺着闻岩的视线看叶乔,仔细看清后,转头小声道:“没见过,是老板的儿子吗?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大。” 闻岩道:“比我们高。” 赵小哲点头:“应该比我们大几岁。” 乐乐妈妈一手提保温杯,一手拉着乐乐的手离开。乐乐挥着小手,不舍道:“哥哥,我明天还来。” 小猫终于摆脱麻烦,喵呜一声。叶乔想半天,点头。 犀带着兕来到啡语。小猫隐身,吃兕带来的糖果。叶乔坐在右边窗户下,看窗外的犀和兕和小猫,耳朵里听见闻岩和赵小哲的对话。 赵小哲道:“前天我妈去买菜,老板说二十一块五。我妈给了两张五块,两个一元硬币。老板说二十一块五。我妈说,给了啊,快找钱。老板让我妈看他手里的钱,我妈说你怎么还不找钱。老板数给我妈看,我妈反应过来,又给了老板十块,老板找了我妈五毛。你说,我妈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闻岩道:“你奶奶老年痴呆了吗?” 赵小哲摇头:“她买四个一块的包子,还知道叫老板找一块。……我妈是被我奶奶骂傻的?” 闻岩低头,喝谷物。 赵小哲小声道:“昨天回家我看见老板的儿子了。” “嗯?” “就是头发很长很乱很奇怪的那个。” “哦。” “他在我家隔壁老大爷家门口……跟空气说话。上次我看见他跟树说话,这次——他的病是不是又加重了?” 闻岩叹口气:“我们多要个面包吧。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赵小哲点头,举着手跟老谢要两个面包。 叶乔知道他们在说古尘,不过看见这两个高中生,他想到了比他们小的周默和易子辉。 第10章 第十章 腐尸 凌晨时分,半月当空,有风,微风。男人衣冠整洁的从校门卫室出来,点燃一根烟,叼嘴里,没抽。火光慢慢燃烧,蔓延,殆尽,刚好到第一个转角,吐掉。 男人是这所初中的班主任,姓张。十几年的教师职业履历显示,他是这所学校最敬业的老师,最称职的班主任,甚至可以算是最负责的保姆。这位男保姆,刚从男生女生宿舍出来。他知道今晚的卧谈会主题是什么,他知道哪个女生正在发育,他知道哪个男生的内裤颜色。他,像个特务。 他突然叹口气,双手插兜。兜里有手机,钥匙,还有一个皱皱巴巴的小纸团。纸团上的内容是他写给他亲吻过的所有男生女生的情诗—— 爱人,想想我们曾经见过的东西,在清凉的美丽的早晨:在小路拐弯处,一具丑恶的腐尸,在铺石子的床上横陈…… 这首外国译文诗,他每次抱着小蝴蝶小猎物时,都会用充满爱意的深情的暧昧的声音朗诵,一遍一遍地朗诵。 他侧抬头看一眼这所学校。铁栏和树木,遮住了一切,没有路灯,合着月光,拢出一路幽森。 易子辉的死让他这段时间停止捕捉猎物,周警官阴魂不散的出现在校园里,让他烦躁。还好周警官只在白天出现,如果晚上也出现,他可能会气得发疯,也可能疯了之后把周警官杀了。只是可能,他不敢。前面再拐个转角,过马路,就到家了。他的房子在那等着他,学生家长帮忙买到的,很便宜,很大,住的舒服,钱不多。 清脆铃声,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小女孩一脚一脚,比着步子从黑暗角落进入月光笼罩。手里一个白色的拳头大小的铃铛,走一步,摇一下。 张老师正看着什么都看不清的树叶子出神,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把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靠着栏杆,看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穿红色连衣裙,扎马尾,圆眼睛,肤色苍白。 小女孩歪头:“叔叔您见鬼啦?” 张老师垂眼看小女孩脚下,有影子,不是鬼。清清嗓子,站直,“小妹妹,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小女孩摇摇铃铛:“我在等奶奶。” 张老师听见奶奶两字,咽咽口水,解开伪装了一天的上领扣子,眼神从铃铛移到小女孩平平的胸脯。压抑了好多天的欲望,沸腾,咆哮,厮杀。 小女孩不停地摇铃铛,摇铃铛,啪,张老师一巴掌拍在自己脸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4 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揉揉被自己打疼的脸颊,皱着眉头看小女孩:“我……你……” 小女孩甜甜地笑:“叔叔您怎么了?” 张老师眨眨眼,他实在太喜欢这种干干净净的小男生小女生了,小胳膊小腿,又嫩又滑,眼神无害懵懂,是任他摆布的小娃娃。他清清嗓子,假模假样道:“你家住哪,叔叔送你回去。” 小女孩答非所问:“叔叔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吗?” 张老师楞住:“嗯?” “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哥哥,他说他在这上学,他好像不开心。” “哦。” “奶奶的孙子也在这上学,他们都不开心。” 张老师不明白这小娃娃怎么那么关心别人开不开心,“不开心是大人的事,你还小,你开心就好了。” 小女孩突然厉声:“他们为什么不开心?”又恢复甜甜的声音:“叔叔喜欢白天还是晚上?” 张老师被小女孩弄糊涂了,也不想没完没了地回答一些没营养的问题,准备把小女孩骗回家,生吞活剥。于是随口道:“白天。” 小女孩笑,铃声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张老师揉揉看树叶看得发酸的脖子,转身,只他一人。好像有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在这儿跟他说话,好像小女孩手中有个白色铃铛,好像自己跟个色鬼一样在对小女孩进行眼神猥亵,好像脸有点疼。摸摸脸,唉,还真疼。 叶乔想了几天,决定把小猫偷来的遗书还回去。不是帮谁,这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们。 圈在车筐里的小猫转动小脑袋:“丑鸟不见了。” 叶乔看眼树顶:“嗯。” 来啡语的时候,路边树木繁茂,花朵鲜艳,现在没了蛮蛮鸟的照顾,花朵全谢了,树木也全是灰。 “我还没找它们算账呢。” “……” 小猫爪子趴车筐边:“叶乔,遗书给谁?” “给……” “小朋友家全死光了。”转头看一眼叶乔,“给他同学?” “……烧了。” “你知道墓地?” “不知道。” “老太婆知道。让老太婆给他孙子。俩个小家伙认识。”小猫注意到了叶乔这几天的变化,嘴硬心软,跟林渊那家伙一样。不对,林渊那家伙比叶乔好多了。 “……随便。” 到学校时,是上午第二节 课。叶乔很不喜欢这所学校。这所学校的特点是老师斗老师,同学攀比同学,老师搞学生,学生懦弱,老师变态,学生自杀。也许所有学校都一样,但这所最恶心。 周奶奶还在上次那个地方,见叶乔来,笑着说:“您来啦?” 叶乔没回答,只将折好的纸递给周奶奶。周奶奶的魂比上次见到时,消瘦了很多,估计快灰飞烟灭了。 小猫跳下车筐,免得周奶奶又摸它的头。 周奶奶微笑:“我快不行了。” 叶乔骑自行车准备离开,听周奶奶这么说,停在原地。 小猫道:“在家呆着还能在这世界多留几天。” 周奶奶道:“我决定帮他们。” 叶乔终于开口:“那张纸也许可以帮他们的忙,你没必要。” 周奶奶对着叶乔背影鞠躬。 叶乔攥紧车把手:“你知道自己的情况,灰飞烟灭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周奶奶没说话,消失。 小猫跳上车筐:“她要怎么帮她孙子?” 叶乔垂头:“不知道。” “自己都快没魂了还帮人。老太婆太不自量力了。” “……” 张老师醒来,一个十三岁的女孩背对阳光坐在窗台对他笑。张老师看不清女孩长相,但他肯定,他抚摸过她。女孩背心短裤,披着长发,□□的肌肤上有两个掌印,从脚心,一路游弋,小腿,大腿,细腰,正发育的胸部。他的掌印,他的女孩。 张老师起身,走向女孩。当他看清女孩时,他想起来了,十年前,他第一次爱抚的女孩。 女孩始终无话,始终微笑。张老师伸出双手:“我的爱人。” 女孩看张老师,瞳孔放大,一只眼睛流泪,一只眼睛流血。但依旧微笑。 张老师吓得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一个踉跄。 女孩的皮肤开始腐烂。掌印抚摸过的地方,全部腐烂。 张老师双腿发软,跑不动,跌坐在床脚,佯装镇定吼道:“谁他妈在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女孩微笑。无声。向后倒。 张老师见状,扶着膝盖跑去开门,但门,就是打不开。 “我帮你。”一个十三岁的男孩的声音。 张老师听见声音,身体没了力气,向下滑,双手攥着门把手,闭着眼睛,额头用力撞门,“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都已经走了,就原谅我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 “我们要你。” “我我我我……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跟你们走。我给你们烧纸,烧很多很多纸,你们在下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 许久,无人回答。张老师的头,慢慢往后转,无人。突然,一个声音在笑,两个声音在笑,三个,四个……十个。 十个,听着泛寒的瘆笑。 张老师闭着眼睛,跪拜这十个笑声,用力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 笑声停止。张老师对着地板睁眼。地板在动。摇摇晃晃。一个火苗,扑哧,对着张老师的脸发出一个小火花。张老师吓得抬头。整个房间都是火苗,越烧越旺,满屋浓烟。 张老师挣扎着起身。但门怎么都打不开,撞也撞不开。他捂着嘴鼻挥着浓烟,寻找出路。突然看到一个窗户,他焦急地跑过去。对着楼下喊:“救命,救命。” 可谁都听不见。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楼下的人也看不见浓烟。他绝望了。 那个男孩的声音又出现:“我帮你。” 张老师瞪大眼睛,张嘴,口型在说:“救救我,救救我。” 男孩抬着手臂:“你看,每道口子都在流血,死了也在流。原来割腕是死不了的,死了也还是痛苦。” 张老师流着眼泪,身体颤抖,“我错了,我错了。” 那个女孩出现在男孩身边:“十年,我一直被那个噩梦折磨。” 其他身影,一个一个出现。 “我求你放过我,你却不停地□□我。” “母亲还在等我,可我回不去了。” “身上的伤痕还在,怎么都去不掉。” “我结婚了,高中毕业随便找了个人嫁了。但他却嫌弃我,说我不干净。你知道原因吗?”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念的诗,太阳,养分,百倍归还。” “皮囊,流动。” “膨胀,繁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5 殖。” “……腐尸。” 张老师闭眼捂耳,摇头哀求:“别念了,别念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求求你们。” 所有声音消失,身影消失。张老师小心睁眼,一片白光。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房间,没有浓烟,索命的冤魂也没了,只剩……一片白。 周默第四节 课下课收拾课本时,发现书里夹着一张不属于他的纸。他打开纸张,手一抖,纸张掉在地上,他连忙弯腰捡起,环顾四周,不像是谁在开玩笑。纸上的字是易子辉的笔迹,他曾经夸过易子辉字好,细细瘦瘦的字,像易子辉人一样,细细瘦瘦。但仔细看内容,又是一颤。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一首外国译文诗,一个名字,一个恨。他攥紧纸张跑出去,他就知道易子辉跳楼是有原因的,他要告诉他父亲,他要找周警官。 周警官忙完局里的事来学校看看有没有新情况,一进校门,就看见自己儿子拼命跑向自己。他皱着眉头:“跑什么?” 周默边喘气边说:“给给给,这个,看。” 周警官接过纸张,心里一凉。 “是他的字,是他的字。” 周警官一拍脑门:“你先回去,这事你别管,有你爸在,放心。” 张老师上午请病假没来上课。周警官用家长的身份去张老师家探病。张老师住的房子很大,一楼一户,也没个邻居,从户型看,不像是当老师能住得起的房子。但老师便利多,这周警官知道,就算查,也不归他管。 周警官一靠近门,就嗅到一股,他熟悉的……腐尸的味道。他用力敲门,拍门,用脚踹,房间里就是没人应,于是报了警。其他警察赶到后,强行进屋。房子里特别热,所有窗户都关着,空调都开着,而且温度在空调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张老师的尸体就躺在床上,床边是冬天用来取暖的热风扇,两台,对着张老师的尸体呼呼地吹。张老师枕边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他这十年来,所□□过的所有学生名字,以及那首他最爱的诗。而张老师的尸体也像诗中描写的那样—— 太阳照射着这具腐败的尸身,好像要把它烧得熟烂,要把自然结合在一起的养分百倍归还伟大的自然。 天空对着这壮丽的尸体凝望,好像一朵开放的花苞,臭气是那样强烈,你在草地之上好像被熏得快要昏倒。 苍蝇嗡嗡地聚在腐败的肚子上,黑压压的一大群蛆虫从肚子里钻出来,沿着臭皮囊,像粘稠的脓一样流动。 这些像潮水般汹涌起伏的蛆子哗啦哗啦地乱撞乱爬,好像这个被微风吹得膨胀的身体还在度着繁殖的生涯。 叶乔和小猫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从上午坐到黄昏。这次来学校避开了所有摄像头,周警官应该发现不了,但周奶奶的话,总让叶乔觉得不安。 小猫不想打扰发呆的叶乔,在行人路过的地方饿得狂喵,路过的人以为小猫发春了。 叶乔轻叹,起身,希望周奶奶一切都好。小猫看见叶乔没发呆了,跑过去,闹着要吃东西。叶乔拎起小猫塞车筐里,“走吧,老谢在等我们。” “你怎么不说古尘在等我们。” “他不在。” “啊,对,他玩消失了。” 小女孩坐在叶乔坐过的长椅上,甜甜地笑:“她很好。” 第11章 第十一章 幽灵花 叶乔回到啡语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啡语周围没有房子没有灯光,自己也是漆黑一片。叶乔突然想到古尘的名字,古城,孤城。不知道古尘的名字是否有这两层含义,但啡语一定是,特别是在晚上。 叶乔停好自行车,准备推门进去,一束光照下来。小猫饿着肚子玩追光,白色的小圆形聚光,从小猫身上移到叶乔身上,飘浮的小颗粒小线条转着圈在叶乔身上游走。小猫跳到叶乔肩上用小爪子挡住上游的白光,白光飞走,一圈一圈圈住叶乔,小猫跳下去,追着白光转圈。古尘关掉手电:“下次出门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怕……你把自己弄丢了。” 叶乔吐口气,抬头就是一对白眼。 叶乔进门,古尘嗒嗒嗒趿拉着拖鞋跑下楼。小猫一见古尘,就抱着古尘大腿喵呜。古尘手里有一盒鱼罐头,开着盖,有点香。古尘抖抖腿,让小猫下去,小猫不肯下去,抓得更紧。古尘皱着眉头看小猫,小猫圆眼睛可怜巴巴。古尘故意装瘸子,一瘸一瘸,瘸到吧台,拎起小猫放吧台上,“哟,瘦了。” 小猫点头,瘫在吧台上,甩甩尾巴装可怜。古尘把鱼罐头放下:“给。” 小猫迅速起身,抱着鱼罐头跳下去,往楼上跑。叶乔边走边问:“老谢呢?” “接人去了。” “那个……” 古尘点点头,抬眼,发现叶乔根本没看见他点头,于是跟着进后院。 枯枝上的石蒜开花了,伞形花序,七朵白花,花瓣反卷像细长的爪子。白色石蒜幽幽地倒影进水缸,有花,有水,有月,有枯枝,有俩个人。叶乔道:“幽灵花?” 古尘抬头看半月:“对,幽灵花。看他们缘分吧。” 子时前,老谢接了一个满头白发坐着轮椅的老爷爷过来。老谢把老爷爷推进后院,说了几句,离开。古尘对老爷爷叮嘱道:“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好好珍惜。”说完,也离开。 枯枝上的幽灵花,滑向枝端,水滴般掉进水缸,轻轻的,没有涟漪出任何波纹,而水缸边出现一个人影,虚虚实实若隐若现。老爷爷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影子变成实体,漂亮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上世纪三十四年代的花布袄子,扎两辫子,大眼睛,一对酒窝。小姑娘对着老爷爷笑,老爷爷慢慢扯起嘴角。转瞬,小姑娘又穿了一身红,头发盘起,掀着红盖头,依旧对着老爷爷笑,老爷爷动动手指。小姑娘的衣服又变成了一身蓝,齐耳短发,眼角多了几道皱纹。老爷爷眨眨眼,若有所思。小姑娘最后穿了一件白色旗袍,长发挽起。老爷爷气若游丝:“对,对。” 小姑娘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按现在年月算,是八十几岁的老奶奶。老奶奶和老爷爷做了几十年夫妻,但还不到六十就突然溘然长逝。老奶奶死后,老爷爷亲手给老奶奶缝纫了的这件旗袍。老爷爷看着老奶奶,老奶奶看着老爷爷,在半月下,相对无言。 小猫在二楼的两个房间来回窜门,它相信古尘房间的老木柜里肯定藏了很多鱼罐头,但又不敢直接问古尘要,怕古尘把它扔出去,所以跟做贼似的,往古尘房间里巡视一圈喵几嗓子又出去。结果,古尘压根没理它。 古尘坐在窗台上,一只脚屈着,胳膊肘靠在膝盖上,手掌撑着一边脸,闭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乔在自己房间,他刚从楼下上来,看见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6 了老奶奶的眼泪。他趴在窗前,看楼下的老谢。 古尘睁眼,掏出一台白色手机:“送你。” 叶乔看着手机,没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叶乔蹙眉。 古尘笑笑:“想听故事?收下手机我就告诉你。” 叶乔看着古尘,没说话,也没有收手机的意思。 古尘眨眨眼,转身,跳下窗台,关好窗户。小猫正好进入古尘房间,古尘贼笑,跳过小猫,关门。小猫不明所以,不过这是个大好机会,跳上老木柜,使劲挠,使劲挠。 古尘进入叶乔房间,以原姿势坐窗台上。叶乔被挤到边上,靠着墙,斜着眼打量这神经病。 古尘道:“两个老家伙分开二十几年了。我刚念得诗是老大爷在老大妈……老阿姨的墓碑上刻得诗文。” 老爷爷姓郭,出生的时候全国到处战乱,直到快成年了,才结束。郭姑娘比郭小子小几岁,同村人。郭小子喜欢郭姑娘的酒窝,甜甜的,跟装了蜂蜜似的。在穷得叮当响的郭家村,郭小子家最穷,郭姑娘家里还过得去。郭小子每次饿得肚子响,就会坐在郭姑娘家围墙外面晒太阳,晒得乌七八黑,看见郭姑娘下地做农活,他就跟着跳下去帮忙。两个人从小认识,互相喜欢。郭小子在草堆里跟郭姑娘告白,不管家里同不同意,都要娶郭姑娘做老婆。郭姑娘家当然不同意,都已经跟镇上做布匹生意的老板谈好了,他家有个儿子,跟郭姑娘年纪差不多,嫁过去日子肯定好过,怎么可能同意穷小子呢。所以,郭小子和郭姑娘私奔了。 郭小子和郭姑娘结婚的时候,郭小子用做苦工的钱买了点红布料。郭姑娘动手,做了两身红衣,一块红盖头。俩个人,对着天和地,对着对方,拜了堂,成了亲。郭小子不再是郭小子,而郭姑娘也就成了郭太太。 两个人的日子一直很辛苦,子女多,还没钱,但郭先生一直很疼郭太太。后来,郭先生跟人进城打工,郭太太在家带孩子。八个孩子,死得只剩四个。郭先生没怪郭太太,他知道,她已经尽力了。因为全国都一样,有个地瓜啃,就相当知足了。 郭先生一直在外打工,挣得钱不多,但能省就省。郭太太手巧,给块布,就能变着花样做衣服。所以郭先生每次回家,都会给妻子买布料。有一次买了蓝布料回家,妻子用蓝布料做了六身衣服,每人一身蓝。 再后来,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郭先生可以跟人合伙做生意了,钱也就挣得多了。郭先生把妻子接到城里,妻子像个乡巴佬,什么都不懂,特别拘谨。郭先生把最时尚最流行的衣服买给妻子穿,什么喇叭裤,牛仔裤,宽衬衫,妻子一样都不喜欢。她说她已经过了穿花哨服装的年纪了。郭先生听了难过,他对不起妻子,这么多年聚少离多,妻子一个人带孩子,特别辛苦,而且连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 又过了几年,郭先生和合伙人散伙了。郭先生一个人开了家服装店,跟妻子两个人一起经营。他们的子女不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结婚的结婚,工作的工作,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他们身边,跟新家庭新成员一起生活。而服装店没开几年,妻子就走了。走得还特别彻底。 其实开服装店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老了。郭太太年轻的时候喜欢白色,想要一件白旗袍,但那时候没条件,有条件的时候,人也老了。郭先生在妻子死后用白布料做了一件白旗袍。含着泪做的。 古尘说完,转头看发呆的叶乔。叶乔余光瞥见,转头看房间。古尘道:“想什么呢?” 叶乔道:“没什么。” 古尘转过来,背对窗外,“我瞎编的。” 叶乔很平静:“哦。” “有次路过墓地,老太婆……老阿姨突然飘出来,跟我说什么她儿子来拜她的时候跟她说家里老头子快不行了。老阿姨听了伤心,又离不开墓地,所以拜托我带她去看看老大爷。我心善啊,带着满城溜达,没想到就在这附近。老阿姨呢,见到老大爷之后也就不走了。”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低气压:“大概,是怕死后见不到吧。” “他们是有缘还是无缘?”叶乔问。 “一半一半。出现幽灵花,证明他们有缘,所以阴阳两隔仍可相见。半月,说明无分,死后无法再阴间相见。老阿姨已经没有轮回资格了,老大爷死后如果轮回,两个人是阴阳相隔,如果不轮回,也见不到。每两人的幽灵花机会只有一次,所以……” 叶乔点头。 古尘叹口气:“前段时间我有点担心会是红色彼岸花。白色……已经很好了。” 半月周围有一圈雪白光晕,微风料峭,郭奶奶身影虚幻,挥着手跟郭爷爷告别。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两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话回忆话思念,然而泪不止,人虚无。郭奶奶被微风吹进幽灵花,幽灵花像小船一样随风启航,半月,枯枝,波光粼粼,最后消失。郭爷爷的手指在动。可惜,留不住。 老谢推着轮椅带郭爷爷离开啡语。小猫还在挠老木柜。叶乔和古尘背对窗户,各有所思,没有说话。不过一会儿,古尘忽地抓住叶乔手腕,还是那只没有温度没有脉搏的手腕。叶乔楞住,缓缓转头,只见自己的手被古尘双手包住,手心塞进一台手机。以及古尘正经认真的声音:“别把自己弄丢了。” 别把自己弄丢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菌人 老谢早上去买早点,回来时,一手抱乐乐,一手牵小女孩,肩上还有只小肥猫。抱乐乐那只手还可以活动,所以提了一大袋早点。回到啡语,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累。 乐乐昨天没有看见叶乔和小猫,所以有点闹脾气。乐乐闹脾气不是哭喊摔东西,而是低头皱脸噘嘴不说话,留个伤心的小背影给妈妈看,他在抗议,他心情不好。小女孩是在买完早点准备往回走的路上遇见的。八、九岁的模样,红色连衣裙,圆眼睛,扎马尾。见到老谢,就一脸甜:“老谢,我来啦!” 而小猫跟着出门,纯粹是为了吃。老谢之前跟它提过,油条配豆浆是普通吃法。油条刚出油锅时最好吃,面皮金黄,香脆,油珠子勾出食欲。但这种吃法不适合一般人,因为特别烫,放久了又容易蔫,如果不怕烫,倒可以吃,只是容易上火。放上一段时间的油条,香味淡了些,但多了韧劲。牙齿和面皮撕扯,各中滋味,只有亲自咬上一口才能体会。老谢吃油条如果选择豆浆的话,会先用油条沾豆浆,豆浆柔滑,混着吃可以中和油条的腻味。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7 吃上几口后,再把剩下的油条泡入豆浆,光喝豆浆会有豆腥味,但油条的加入,刚好完美掩盖这一缺点。 油条配汤粉,那才是绝配,特别是加了辣椒油的汤粉。这种搭配,怎么吃都好吃,一口油条一口汤或者油条掰成小块泡在汤粉里,都可以,总之,想怎么吃都行,但切记,不能吃太快,因为辣椒油嘛,吃快吃急了容易呛,口水喷出来就不好了。 油条回锅其实也好。蔫了的油条再丢进油锅炸一次,又黑又香又脆,其实,还有点硬,只是一点点,倒不影响口感。 不过老谢最喜欢的是油条配稀饭。稀饭没有粥的浓稠,清淡很多。所以老谢会加点自制酸菜,什么酸萝卜酸豆角酸生姜酸白菜之类的。吃的时候,也就一手油条,一勺稀饭,一筷子酸菜。清淡得很平静,符合老谢总是微笑的性格。 难怪古尘说,老谢活得像个人。 叶乔坐在房间里玩手机,这玩意儿他知道,所有人类都喜欢它,而且特别喜欢低着头点它划它。不过古尘给自己手机干嘛,他又不是人类,又不会蠢到真把自己弄丢了。不过收都收了,还回去,古尘那疯子肯定又会想其他办法塞给自己,所以学着怎么用吧。他靠墙坐着,学习怎么点,怎么划。不过叶乔是个左撇子,这手机对他来说,实在不方便。要不问问古尘,让他教自己怎么用?叶乔突然冒出的想法,很快被自己打消。他看着自己的右手,那神经病为什么老喜欢牵自己的手呢?但自己又不是没被人牵过,爸爸妈妈,还有林渊……想他们了。 古尘一大早就在后院里忙活,薅草,浇花,松土。其实这些花花草草根本不用管,自己生自己长自己灭,把自己照顾得特别妥帖。古尘忙完后,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地坐在廊下仰望天空。天啊,您快看看,我的劳动成果就在您的脚下,不看白不看啊。其实古尘只是闲得慌,郭爷爷郭奶奶的事情忙完了,现在没什么事做,所以,就发点神经吧。 因为叶乔说了不吃,古尘又让他们别等,所以回到家的老谢和小猫,二话不说趁热吃。小女孩圆眼睛看小猫,小猫圆眼睛看油条,乐乐一跳一跳举着小手桌上掉出来的猫尾巴。小女孩走过去伸手摸摸桌上的小猫,鼻子嗅一嗅,发出甜甜地笑声,然后一蹦一跳去后院。乐乐看见小女孩走开,他也跟着去后院,小猫回头看一眼不珍惜美食的家伙们,回头继续开吃。不过小女孩身上的味道它也闻到了,跟叶乔身上的有点像,跟林渊,几乎一致。所以它嚼着油条含糊道:“你孙女?” 老谢嗦口汤粉,微笑:“不是。她叫小艾。” 小艾看到身后有个小小跟屁虫,抱起,让跟屁虫趴楼梯上。跟屁虫看一眼小艾,看一眼楼梯,眨眨眼睛,翘着屁股往上爬。小艾轻手轻脚靠近古尘,张着小手学鬼爪,嘴里大“吼”一声,结果——她本想吓唬古尘,反倒被古尘吓到——古尘一个二郎腿的姿势坐在原地,屁股不动,腿不动,转头一个特别丑的鬼脸。 小艾惊魂未定的在古尘身边坐下。古尘伸出双手,手心向上,一个求雨姿势对着天空。小艾抬着头看古尘:“早上没洗脸?” “看出来了?” 小艾点点头,摆出一个跟古尘一样的求雨姿势。又问:“今天会下雨吗?” “不会。” “你在干嘛?” “围墙上有个小个子。它在看我。” 小艾看过去,三面围墙都没有看见什么小个子,又站起来,看来看去发现正对面的围墙上有个小白人。白衣光头,但头顶有一撮冲天小辫,特别长,掉下来,到脚后跟,“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我去看看。” 古尘低头阻止:“别去。” 小艾叹口气,坐下,撑着下巴看她认识了很多年,却依旧神经不正常的古尘:“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怎么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古尘低头给小艾一个假笑:“小屁孩,学什么大人说话。” “哦。你不问我姐姐好吗?” “你姐姐很好。” “啊,哼——”小艾鼓着脸生气,一会儿又恢复平静:“我活很多年了,不是小屁孩。” “哦。老鬼。老太婆。老不死……” 小艾抱着小手生气,大声哼哼,还跺脚,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那只猫和那个人是谁?我见过跟那个人身上一样气味的,是姐姐的朋友。” 古尘收手,坐下,露出很真诚的假笑:“那人是谁?” 小艾得意,但答非所问:“这些花草长得好好呀!” “废话。” 叶乔玩手机玩得认真,乐乐推开半掩的房门了都不知道,直到乐乐喘着气,小狗狗样:“哎呀哎呀,好累啊,累死我了。”才发现。他特别不知所措地看着乐乐:“……找我?” 乐乐笑笑,走到叶乔身边,坐下,看手机。叶乔僵住,把手机放乐乐手里,随他玩,顺便,看了眼乐乐的脖子。古尘说乐乐的外婆已经离开了,根据乐乐和乐乐妈妈的年纪来看,乐乐外婆的寿命应该不长,如果是这样算的话,那乐乐的寿命是不是?小家伙虽然是虫落,但跟人类也没什么区别,半夜飞头,也属于没有记忆的空白时刻。 乐乐揉揉眼睛,抬头,正好撞上叶乔思索中带点关心的眼神。叶乔反应过来,急忙偏头,而乐乐则更靠近叶乔,像大人哄小孩那样哄叶乔:“别怕别怕。” 别怕别怕。很久以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有个人对他伸手,告诉他,别怕。 乐乐靠着叶乔,靠着靠着,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奶鼾。叶乔不敢动,怕惊醒了乐乐,所以一个姿势坐着,全身酸麻,直到古尘和小艾出现。 古尘看着叶乔和乐乐,面露欣慰。小艾很直接:“哥哥好,我是小艾,来自往生。” 叶乔先是愣住,然后也直接介绍:“叶乔。我知道往生。” 古尘伸手敲一下小艾的头:“一把年纪了,你好意思?” 小艾跺脚:“哎呀哎呀,你别管啦!”撒完娇,也不管鞋底有多脏,跑进房间,凑叶乔耳边悄悄话:“我知道林渊,还有临界。” 叶乔把头移远一点,看小艾。以小艾身上的气味和往生,他知道小艾应该没有说谎。小艾笑笑,在叶乔边上坐下,夺过乐乐手里的手机:“跟屁虫睡着了还抱着手机啊!” 叶乔看门口要进未进的古尘,挤挤眉毛,提示他进来。 古尘摸摸自己眉毛:“抛媚眼?” 叶乔瞪他,尽量用不吵醒乐乐又能使门口的邋遢鬼能听见的声音:“把乐乐抱走吧,我……麻了。” 古尘笑着哦一声,大咧咧走进去,地板已经被小艾弄脏了,自己只是弄得更脏点罢了。就在蹲下身抱乐乐时,对着叶乔快速眨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8 了一下右眼:“这才是真正的抛媚眼。” 叶乔无语。这货,又在发什么疯。 下楼时,叶乔听见后院似有似无的求救声。走入后院,又没人没声。转身时,又有声,仔细观察寻找,发现一个小白人被关进五瓣花,掉出两只脚。他摊开手掌靠近五瓣花,五瓣花把小白人放进他手心。一个特别特别小的小白人坐在手心,喘着气骂道:“什么烂花,看我怎么折断你。” 叶乔把小白人送入眼前,仔细看,是个瞎子。 小白人嗅嗅鼻子,大声命令:“你,送我回去。” 这时候古尘刚好进来,从叶乔手里拎起小白人:“呀,是个瞎子。你爬了半天怎么下来的?” 小白人摸着头顶,拼命保护头发:“你别管,送我回去。你,你,你们俩个,送我回去,饶你们不死。” 古尘甩甩小白人:“没空。” 小白人被甩得脑袋晕:“我,我还没长大,还没开眼,我要回去,我……”然后哇哇大哭。 古尘恐吓:“叫什么?住哪?……再哭扔水里。” 小白人憋着嘴:“我是菌人。送我回去,送我回去。” 古尘拎着可怜兮兮的小白人看叶乔。 叶乔面无表情:“不去。” 第13章 第十三章 巫蛊 上 小白人铁了心要叶乔和古尘一起送它回去,什么老人啊,猫啊,小女孩啊,都不行,一定要叶乔和古尘一起,不然,不然打滚,嚎哭,耍赖,还有没完没了地絮叨,叨叨得能把人烦死。因为它心里打定叶乔是个厉害角色,花都听他的,肯定厉害。还有古尘那家伙,对自己凶巴巴的,不好惹,但不会凶叶乔,所以跑腿的工作适合他。嗯,这个计划完美。 叶乔最终在小白人地絮叨下点头答应。前提是,没让它说话的时候,必须闭嘴。小白人点头,只要你答应,开什么条件都行。叶乔答应了,古尘自然同意,不过,小白人东鳞西爪地描述了一个他没听过的地名出来,具体在哪根本不清楚,所以得自己开车才行。 小猫和小艾跟着要去,小白人以毛太多和男女有别为由,通通拒绝。小艾拎着小白人恐吓:“下油锅,炸了。” 小白人僵住。 小猫张着大嘴:“喵——” 小白人缩成一团。 小艾圆眼睛瞪小白人:“不同意,扒光你的毛。” 小白人晕过去。 乐乐看不见小白人,咯咯咯咯,以为他们都傻了。 古尘看着屋里这群家伙犯愁,绞尽脑汁让他们别跟着。下午时,乐乐妈妈来接乐乐,乐乐走后,终于想到办法:乐乐还是个小家伙,需要小艾这个老家伙照顾。小艾鼓着脸生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让我看孩子,我要回去告诉姐姐,说你欺负我,哼——” 古尘没辙,挠挠头,学小艾鼓着脸生气,尖着嗓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什么要我东奔西跑,太累了,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生气了,哼——” 小艾圆眼睛眨一眨:“哈哈哈哈哈,神经病。”语气恢复平静:“我不去了。”转头:“老谢,我要吃大虾,很大很大那种。” 老谢微笑:“好的。” 叶乔和小猫相互看一眼。原来小艾也不大正常。 叶乔去哪小猫都跟着,不过这次,小猫决定让叶乔跟着古尘一起出门,它要在家吃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大虾。而且送个小不点回家,没什么不放心。不过没有小猫跟着,叶乔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出发是在第二天,古尘有车,一辆又破又旧的小轿车。古尘会开车,叶乔不会。古尘让叶乔坐副驾驶跟他聊天,免得开车开久了打瞌睡。叶乔没意见,拿着昨晚根据小白人的话画得地图看,其实他根本看不懂,只是不知道该跟古尘说什么。小白人坐在古尘肩上瞎子指路,左边,右边,直走,拐弯,对对对,错了错了错了。古尘骂它:“你个瞎子好好说,再乱指路把你扔出去。” 小白人大哭:“我回我的家,你为什么要骂我。啊——” 古尘耳朵受不了,反手一挥,小白人向后被拍飞出去,吓个半死。叶乔伸手接住,放大腿上,警告:“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小白人立马闭嘴,倒在叶乔大腿上装死。 赶到小白人说的地方时,已经傍晚。山和晚霞。四五座山连在一起,但都不高。晚霞印在最高那座山头,染出一片红光。小白人嗅嗅鼻子:“到了到了。” 叶乔下车,看一眼前面的山,什么都没说,弯腰送手心里的小白人下去,小白人抱着叶乔大拇指不撒手,古尘提醒:“到家了,还不下去。” 小白人委屈:“天都黑了,我怕。你们送我进去好不好。” 古尘下车,绕到叶乔身边,蹲下,看耍赖的小白人:“不行,前面没路了,车开不进去。小东西,别耍赖,都已经到门口了,走吧。” 小白人拍拍叶乔大拇指,嘴里絮叨:“我走了,如果我死在半路上,我就咒你们。我会咒语。你们别怪我。都是你们害的。跟你们说了送我进去不送。我会有危险的。我还那么小。山里有好多野兽,它们会吃我的。吃掉了怎么办。伙伴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叶乔蹲下,看一眼古尘,让他拿主意。古尘坚决:“别信这家伙。这地离我们那儿多远啊,这个瞎子居然没伤着摔着。奇迹。让它自己回去,别管了。”说完,用食指在小白人头上点一点, 叶乔看见古尘点小白人头的时候,有一丝白光,知道古尘在施什么跟踪或者保护的法术,于是把絮叨个没完的小白人拎地上:“保重。”其实,他早在小白人口袋里放了点五瓣花碎叶子。保佑,一路平安。 小白人坐地上嚎啕大哭,哭半天嗅到古尘和叶乔上了车,但又没走,以为会下来把自己送进山,结果等半天两个死家伙没反应。算了,撒泼打滚都用上了,没用,那就拍拍屁股站起来回家吧。 荒郊野外,天黑得特别早。车停在路边,古尘和叶乔坐在车里,没开灯,也不准备开夜车回去。而窗外只有隐约的山的轮廓和森森的幽静。古尘眯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没话找话:“应该没事。” 叶乔闭着眼睛靠车窗上。开窗有飞虫,不开窗有古尘的气息,所以很不自在地嗯一声。 “你饿吗?” “不饿。” “好像很少吃东西。” “嗯。” “后备箱有吃的喝的。” “不用。” “那只猫挺爱吃的。” “嗯。” “你喜欢吃什么?” “……” “那只猫原形是什么?我好像看不出来。能说下吗?” “帝江。” “帝江?难怪看不出。它怎么困猫身的?” “……” “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19 你的手……长得挺好看的。” “……嗯?” “皮肤白嫩,手指细长,冰冰凉凉,牵着凉快……” “闭嘴。” “哦。” 结束没营养的闲扯,古尘转头,看叶乔,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开,看见叶乔的耳朵——红了。 叶乔似乎察觉,睁眼,瞪古尘,古尘笑,瞬间,一道红光洒下来,车身消弭,两个人跌坐在地上。周围跟傍晚看到的景色很像,但又不一样。霞光,全部红色的霞光,还有,连绵不断的高山。 整个世界都是红的。 这是哪? 第14章 第十四章 巫蛊 中 群山环绕,万树森森,漫天红光,诡谲怪诞。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古尘拍拍手上的泥土,在衣服上蹭一蹭,伸手把坐地上的叶乔拉起。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光秃的小高地。小高地下一圈枯草。枯草外是密密匝匝的树林,直通山顶。而高地下的枯草中有八条小路,此时正兵分八路向高地慢慢靠近。古尘和叶乔背靠背。枯草并不是袭击他们,而是缓慢的试探的在驱赶。古尘蹙眉,抬手,一把赤色长剑飞来,一握,攥住剑柄,向后递给叶乔:“你拿着。” 叶乔没接:“不需要。” 这把被古尘唤为“破铜烂铁”的剑,是一个长得特丑的大妖怪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送他的。他平时用它防身,但基本充当废铁的作用,现在,倒是可以用来斩草。他道:“困住我们的家伙想让我们离开这儿。八卦阵,八个方向,这些枯草在提醒我们,要想离开这儿就自己找出路,但是寻错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这把剑你拿着。” 说着就把剑柄塞进叶乔右手:“不能升级打妖怪,防身斩草随你。” 叶乔换只手拿剑,右手手心有一丝疼痛,攥紧,对身后的古尘道:“我在菌人身上放了五瓣花叶子保它平安。我估计……它可能遇到危险了。” 古尘一愣:“小白人?那家伙说诅咒我们,该不会真遇上什么危险了吧。都到家门口了,还危险,太没用了。不对……这什么漫天红光的世界它弄得出来?” “先找到它再说吧。” “嗯。” 古尘在小白人头上施的是跟踪符,所以找它比较容易。他伸出食指凌空画符,嘴里念道:“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六爻发挥,旁通情也。” 手指一划,一轮浅金色八卦图盘旋头顶。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幽幽旋转。倏地,坎方位闪出一道白光。手指再一转,八卦图消失。古尘抬起左手,指向左手下两边枯草中的小路:“我在那家伙身上施了跟踪符,那个方向。坎,也就是水的方位。” 说完,跳下高地,两边枯草瞬间往边上倾斜,仿佛古尘是一扫把星。而叶乔持剑跟上。 他们走后,枯草占领高地,欢呼雀跃。 树林里的树木高大挺拔,枝节交错,但由于红光笼罩,葱郁寂静显得暗淡诡异。古尘和叶乔在树林里跋涉。自从进入树林,他们就迷失了方向,根本找不到小白人,也回不去小高地。树林像有磁场一样,古尘的八卦辨位法根本没用。这片树林或者说森林,到处都一样,除了树就只剩树。他们低估了这个地方。 古尘看着眼前诡谲的林子,跟身后的叶乔开起了玩笑:“如果我们真出不去了,你就嫁给我吧。去地府报道也好有个伴,你说是吧。” 叶乔面无表情,完全无视神经病的神经话。 古尘却突然转身,突然保证:“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叶乔莫名其妙。 古尘找了棵大树,坐下休息,他需要冷静。一般的八卦阵或什么什么阵根本困不住他,但是这个地方不一样,不像一个菌人在诅咒,像一群菌人或者说整个红色世界的菌人联合诅咒。由于没带工具,所以盘腿坐在树下,跟个打坐和尚似的,闭着眼睛不停翻阅脑海中的记忆。 叶乔一直在森林中生活,对森林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不过这一刻他也犯愁了。他在古尘身边坐下,闭眼休息。似乎有风,很轻很轻的风,四面八方的风,划过脸颊,轻柔,软绵。不对,这风不对,气味不对。他瞬间睁眼,用手指扫了扫泥土,凑近鼻子,又连忙站起,摸了摸身后的树,闻了闻。高者为生,下者为死;瘴气多暗,风气多聋;林气多癃,木气多伛;谷气多痹,丘气多狂。 糟了,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他连忙拉起打坐的古尘就跑,边跑边解释:“这个森林被施了毒咒,呆久了会中毒而死。” 而古尘,似乎有点头晕。他的步子很沉,根本迈不开,他闭上眼睛甩甩头,又用手腕捶了捶脑门,低声:“听着,我好像中毒了。你快走,别管我。” 说完,用最后的力气挣脱叶乔的手。倒在地上。 叶乔转身,想也不想,蹲下去扶古尘,忙活了好一阵才把比他高比他健壮的古尘扶起。一手托在古尘腋下,一手拽着剑和自己肩上的古尘的手。踉踉跄跄艰难前进。 高者为生,下者为死。 哪里是高地,哪里是高地。叶乔扶着古尘不停地在森林里瞎转,累得一脑门子汗,晕晕乎乎,眼睛好像花了。他好像看见树木在动,泥土在动,有风,叶落,全都围着他们旋转,极慢,极快,一圈一圈的围着他们转,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可他们却一动不动,一会儿,风小了,风托着他们迎面向上,浮在半空,轻轻地飘进……幽暗深渊。 不对,这不对。叶乔感觉脑袋里一片混乱,他迫使自己冷静,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再睁眼……一切恢复正常。树木未动,泥土未动,无风,叶在,但,古尘不见了。 古尘去哪了,刚刚还扶着他的,怎么消失了。 叶乔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闭眼,睁眼,闭眼,睁眼,可是古尘就是消失了。他不停地跑,不停地找,不停地喊,可是,古尘到底去哪里了。这个鬼地方,他死不了,但古尘必死无疑。 他不能让古尘死在这里。 等等,古尘怎么会不知道森林有问题,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到底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林渊,如果是林渊他会怎么做。跟着林渊那么久,为什么突然不能冷静了,难道这林子的毒浸入身体了?怎么会,自己非人非鬼,怎么会。 攥紧右手,使劲抠,使劲抠。 突然,一个长得跟菌人很像的妖怪出现在叶乔眼前,白衣,大眼睛,头顶一撮很长的头发到脚跟,但比菌人大很多,差不多乐乐的身高。大菌人抬头直直地看着叶乔,一手扯扯叶乔的裤子,一手指着叶乔左边的方向。 叶乔弯腰,揉着额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0 头问它:“你是谁?想跟我说什么?” 大菌人嗯嗯嗯,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很高的人的样子。 叶乔头疼:“你是说你看到一个很高的人?” 大菌人点头。 “你不能说话?” 大菌人使劲点头。 叶乔柱着剑看向左边方向:“你是说那个很高的人往那边去了?” 大菌人一手碰碰叶乔垂下来的手,一手指着那个方向。 “你要带我去找他?” 大菌人笑着点头。 古尘翻遍了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活了几百年,好像还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但似乎在师傅留给他的书上见过相关的红色世界记录。 书上这样描述:在一个幽远宁静的小村庄,除了山脚下一户人家有烟火,其余十几户人家的房子全空着,而且各家屋后都有一座土坟。那户人家生活着一对年轻夫妻,砍柴挑水,织布做饭,正常生活。屋后的山上有一只头上长红角的小妖怪,在遇到危险时,红角发出的光可以保护它,也可以保护它想保护的人。三十多年前,这个村庄发生过瘟疫,全村人都死光了,但年轻夫妻无意中救过小妖怪,所以年轻夫妻死后,小妖怪用红角发出的红光使他们在幻觉中复活。年轻夫妻复活后,村庄还是那个村庄,但眼中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红。他们把村民全埋了,由于走不出红色村庄,所以像以前一样正常生活,只是不会老而已。 古尘不知道书上的红色世界和现在遇见的红色世界是否是同一种世界,同一种幻觉,但想要离开,总会有办法的。他猛得睁眼,想要告诉叶乔别担心,结果,左看右看没见着叶乔,他大喊:“叶乔,叶乔。” 无人回应。 他突然觉得脑袋有点晕,眼睛有点花,伸手揉揉眼睛,更晕更花。天旋地转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站在原地,扶着树干,闭上眼睛,眼珠动一动,耳朵动一动。一阵风吹来,舒服的,清新的,瞬间,风变冷,他急忙闪身,躲过冷锐风刀。睁眼,头上无数叶子向他袭来,他飞快地跑,叶子穷追不舍,左拐右拐,怎么都躲不掉,心里默念,幻觉,一切都是幻觉,然后一个急刹车,叶子掉落一地。 他怒骂:“该死的小白人,抓住你,看我怎么揍死你。” 忽地,一个比小白人大很多的大白人出现在前方不远的大树下看着古尘,古尘眼尖,管它小白人还是大白人,抓住打一顿再说。于是快速跑过去,大白人立马逃跑,边跑边看古尘是否跟在身后。 古尘想不到大白人这么能跑,边跑边喊:“你给我站住。你把叶乔藏哪了,放了叶乔,我就饶了你。” 大白人一路向前,古尘紧追不舍,突然,大白人在一棵树下停住,古尘扑过去,大白人躲掉,古尘抱着树干,对着大白人一顿骂。忽而,一个人影出现,古尘认得那是叶乔的背影,大喊:“叶乔。” 叶乔没有回应,大白人牵着叶乔的手,离开。古尘着急,跟上,但怎么都靠近不了叶乔,他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喊叶乔的名字,叶乔始终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不知道走了多远,大白人突然消失了,叶乔停在原地不动,古尘伸手,那层所谓的隔离也消失了,他一手搭在叶乔肩上,一手握住叶乔的手臂,喘着气:“终于找到你了,别再走了。” 叶乔低着头,没有回应。 古尘觉得奇怪,走到叶乔前面。叶乔在哭,闭着眼睛,眼泪簌簌。古尘不知道叶乔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伸出双手想给叶乔一个温柔的拥抱。而大白人又出现了,在古尘身后,向上一跳,一蹬,古尘抱着叶乔,倒下,前面闪现一个土坟,倒进坟里。 叶乔的头越来越疼,他问大菌人到了没有。大菌人笑笑,指着前面那棵树。叶乔抬头,树下有一座土坟。他看向大菌人。大菌人笑着点点头,走到坟前,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上古尘的名字。 叶乔用手腕使劲揉额头:“你说古尘死了?这是古尘的坟?” 大菌人点头,走过去,把叶乔牵到坟前。 叶乔闭上眼睛,冷笑一声,扔了剑,就开始刨坟。 大菌人走到叶乔身后,摸摸他的背,向上一跳,一蹬,叶乔忽地转身,一手泥土洒向大菌人,再一手快速捏住腾空的大菌人的脖子,冷声道:“这森林里的毒气连你都伤害不了,我怎么可能有事。傒囊。” 第15章 第十五章 巫蛊 下 古尘觉得自己下了一趟地狱,身边无数小鬼撕咬他的身体,无数双手在分离他和叶乔。他紧紧地抱着叶乔,非常紧,非常紧,不对,怎么死了,不是保证了要带你一起离开这鬼地方的吗,怎么死了呢,不行,叶乔,我要带你出去,叶乔,叶乔…… 小男孩在屋后玩耍,斑驳陆离的线条浮在半空,结队舞蹈。小男孩笑,伸出手指点点线条,线条雀跃,缠着手指,又飞离,绕着小男孩,谱写一曲优美乐章。 小男孩的父亲和母亲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等着天黑。母亲看一眼小男孩,一脸眼泪,父亲用衣袖抹母亲眼角:“离开,就安全了。” 母亲点点头:“我只要我们的儿平安。” 父亲从容,抱抱母亲。 小男孩出生前夫妻俩住在山下的村子里,结婚七八年,才怀上小男孩。小男孩一出生就会笑,咯咯咯咯,吓得接生婆连滚带爬。此后,村子里就充满了各种关于小男孩的传说,大部分传说里都把小男孩描绘成吃人妖怪。夫妻俩为了不影响小男孩的成长,带着小男孩去了半山腰生活。一家三口,木屋瓦房,拾柴挑水,种菜做饭,非常幸福。 但,周围全是坟。 山下的村庄,六七十户人家,稀稀疏疏,扎根住着。村子周围是大山,大山中流出一条溪流,蜿蜒曲折,穿过另一座大山。村民住在东边,西边是农田。其中一座山,埋着死人。 他们听说人死成鬼,鬼能压妖,所以一户户死了的人,全往山上抬,全葬在小男孩家门口,压死他。 不过小男孩家周围的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因为根本爬不出魂,死了,就赶着投胎了。 小男孩八岁这一年,村里死人特别多,一个月三四口棺材出殡,所以,剩下的也不多了。他们花重金去县城请道士。道士撒纸钱,耍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妖怪,见本天师还不快现原形。” 小男孩睁着大眼睛看道士手舞足蹈,没脸的小个子妖怪坐在他边上:“哎呦,唱大戏呢。” 小男孩父亲端着一盆狗血出来,朝道士身上泼:“滚。” 道士屁滚尿流逃下山,村民问:“怎么样了?” 道士抹掉脸上的狗血,滔滔不绝一顿自夸,最后拿了钱,给了一句叮嘱:“你们放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1 心,那妖怪暂时被我控制住了,但想彻底消灭,恐怕要你们亲自动手,挖心,火烧,活埋。你们一个村的,这个,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村民们互相看一眼。为了村庄,为了活命。挖心,火烧,活埋,道士的话,他们记住了。 天一黑,父亲就抱着小男孩,牵着妻子,绕到山后,再下山。他们一走,村民们就举着火把烧了他们的房子,熊熊烈火,滚滚浓烟,复仇的气势,杀伐的快感,一点点侵蚀他们的心。 他们要报仇,他们要活命。 没有月亮的夏夜,树林里特别黑,吱吱的夏蝉叫着快跑,发光的萤火虫灭了灯,小男孩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刺耳声,非常害怕,抱住父亲的脖子,不敢睁眼。 赶到后山时,声音火把,步步逼近,父亲把母子俩藏在一个小山洞里,用树枝遮挡,准备用自己引开那群疯子。妻子含着眼泪,抓住丈夫的手,抓出一排指甲印:“我们在这等你,你一定要安全回来。答应我。” 小男孩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不愿放开。 父亲点点头,答应妻子和儿子,不会有事的,他会回来的。 父亲离开,引诱村民往另一边搜寻。母亲抱着儿子,瑟瑟发抖。 母子俩不知道在山洞里躲了多久,外面没了声音,也没等到父亲回来,他们不敢出去,一直在那等着,盼着,突然,山洞外的树枝被拿掉,一个火把照进来,一个个狰狞的面孔靠过来,叫嚣着杀,杀,杀。 母子俩被拖到山洞外的一块平地上。母亲抱着儿子,求他们放了他们。村民们杀气正浓,刚杀了小男孩的父亲,满手鲜血,一斧头下去,劈死了小男孩的母亲。小男孩被母亲压在身下哭泣,他不明白山下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两个壮汉踩着鲜血上前,分开母亲和小男孩,却怎么都分不开小男孩右手上母亲的手。围观的人走上来,又是一斧头,砍断了小男孩的右手,和母亲的手。小男孩没哭,没皱眉头,躺在地上,看着所有人。 村民们被看得胆战心惊,不敢挖心火烧了,踢进刚挖的土坑里,直接活埋。 他们终于报仇了。 他们可以活下来了。 好冷。 不知道哪里来的寒风,一巴掌打下来,打醒了圈着身子躺在黑暗里的古尘。他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叶乔”。 一百年前。 小男孩。叶乔。 他起身,往黑暗里走,在一个用泥巴堆起来的不算坟的坟前停下,轻声念咒,跳下去。 古尘交给叶乔的那把剑有灵力,悬在半空,飞着,带叶乔去找古尘,最后,找到了一座土坟。叶乔看着土坟不知所措,古尘的坟?古尘死了?不可能,不可能,那家伙怎么会死呢,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哭啊,为什么要刨坟啊。叶乔觉得自己疯了,被古尘那家伙传染了神经病,跪在坟前,不停地刨坟,不停地哭。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小白人突然闪现,在坟的对面,跟叶乔道歉和解释:“叶乔,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们还没离开。我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傒囊,它要埋了我,我害怕,就用红光提示其他小伙伴,小伙伴一起念咒,才会有这红色世界,其实都是幻觉,你们什么都不想就没事了。啊,这个坟是傒囊那个家伙弄的,听说你抓到它了。古尘,他,你放心,你看,我的眼睛看得见了,他死了我养你,嗯……你养我也行,没关系的……” 说着说着,又没完没了地絮叨起来。 叶乔什么都没听见,他不想让古尘死,他知道黑暗的恐怖,他在那个地方呆了很久很久,很怕很怕。他不停地刨坟,双手全是泥,全身都是泥,不能死,不能死。 突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抓着叶乔的手,叶乔愣住,那只手往外爬,爬,爬出来,灰头土脸的古尘看着叶乔笑:“你在为我哭坟吗。放心,我不会死的。” 小白人吓一跳,躲在伙伴身后,露出一只小眼睛观察,没死吗? 叶乔抬着手擦眼泪,擦得小脸脏脏的。古尘倾身抱住他,轻轻拍拍后背:“别怕。” 别怕别怕。有你在,我怎么会害怕呢。 红色世界消失了,古尘说的没错,这一切不过是场幻觉,他和叶乔一直都在自己吓自己,除了傒囊的出现。傒囊害菌人,没害成,被困在红色世界里出不去,化身菌人模样害人入坟,借此逃离。白身白翅小个子傒囊,两只,逃了一只,抓到了一只。 小猫化身原形帝江,扑着两对大翅膀,吊着六条小胖腿,像直升飞机似的悬在森林上空,打着一浪一浪的树叶,来接叶乔和古尘回家。 叶乔和古尘全身脏兮兮地躺在帝江背上,叶乔侧身向外,古尘看着叶乔的后背,这孩子,让人心疼。但嘴里戏谑帝江:“你的头呢。比猫的样子可爱,像个大皮球。” 帝江声音低沉有力:“再啰嗦把你扔下去。” “哦。怎么找到我们的?” “老谢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打不通,大家都出来找你们了。” “那破地手机用不了,就算没有红色世界,也没信号,就一个黑屏板砖。唉,老谢真没用,居然找不到我,回去开了他。” “不行。大虾我还没吃到呢。” 叶乔一直没说话,他实在想不通刚刚的自己在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担心古尘,为什么会害怕古尘死,担心,害怕,不对不对,小猫我也担心,林渊我也担心,而且,我跟古尘那家熟吗?不熟啊,那……肯定被传染神经病了,嗯,一定是的。 然而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从坟前到帝江背上,左手牵着右手,就那么紧紧牵着。 古尘看着叶乔发红的耳朵感叹:原来小家伙也会害羞呀,唉呀,可爱的小笨蛋。 小白人捧着牛奶坐在古尘的破车车顶上跟天上的叶乔和古尘告别:“叶乔再见,古尘再见。哇,牛奶真好喝。” 第16章 第十六章 午后 叶乔回到啡语这几天,一直躲着古尘。古尘这疯子,却偏要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讨骂。 这天,老谢把乐乐接来啡语,古尘抱着乐乐以乐乐为借口黏着叶乔,叶乔想瞪古尘不是,想让乐乐别黏着他也不是,积了一肚子不是,自个咽下去。 他坐在前厅看老谢坐在小板凳上剥虾肉,小猫在边上眼馋,小艾蹲在小猫身边防备吃货猫突然袭击。 据说小艾的姐姐爱吃虾肉,老谢以前的主人是小艾的姐姐。 大家都一堆的秘密,谁都没说,谁也没问。叶乔瞥一眼坐对面的古尘,他问过古尘,古尘说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啡语的生意实在不好,一天下来没几个客人,大家乐得清闲,反正没人真是人。 中午吃饭的时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2 候,老谢做了五个菜,分别是:虾肉香菇卷、粉蒸排骨、耗油芦笋、干煸四季豆和豆腐鲫鱼汤,剩下的虾肉用透明食盒装着,放冰箱里冷冻。吃饭的桌子是方形桌,老谢小艾各占一方,小猫趴椅子上啃排骨,乐乐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椅子自个扒饭,两个家伙占一方。古尘挤在叶乔右手边,叶乔用左手吃饭,古尘用右手吃饭,不用筷子打架,真和谐。叶乔在心里骂了古尘一万句,神经病。 小孩子玩起来精力充沛,睡起觉来的姿势也是千姿百态。躺着睡,站着睡,蹲着睡,说话睡,靠着睡,打个哈欠立马睡着。乐乐被老谢抱进房间,叶乔终于可以安静会儿了。 他坐在廊下看对面的围墙,围墙上有个小个子傒囊。傒囊被古尘封住了妖术,没有了个人行动力,一切都只能听古尘的。它现在正跟乐乐一样,坐在围墙上打瞌睡,小脑袋非常有节奏的一点一点,但就是掉不下来。 正午过后的太阳,虽然偏离了方向,但依旧热情,整个后院又闷又热。叶乔不怕闷热,无所事事的,脱掉鞋,双手环住弯着的腿,额头抵在膝盖上出神。五瓣花这几天除了将晓时分开一次,其他时间只剩一根绿。水缸里的水只有薄薄一层,不知道积满要到什么时候。墙角的小白花要等到明天才能开,老谢没事,就在房间里陪着乐乐。小艾和小猫好像出门了,不知道干嘛去了。古尘在前厅,应该是看店,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来到了后院。 古尘在叶乔身边坐下,拿着一根碎碎冰:“西瓜味的。” 叶乔轻轻吁口气,最近感知力越来越弱了。 古尘道:“一人一半。” 叶乔想离开,但古尘那疯子肯定跟着,算了,不理就是了。 “今天天气不错。” “……” “太阳很大。” “……” “下面埋着人。” 叶乔抬头,这疯子到底想说什么。 古尘笑着递给叶乔一半碎碎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些花草怎么来的吗?拿着,我告诉你。” 叶乔接过碎碎冰,犹豫,含嘴里小口小口吸允。 古尘笑:“怎么样。” 叶乔低头,还行。 “这原来是个村子……” 古尘和老杨见过两次,第一次见面是为老杨的女儿治病。老杨是村里的神人,能预知未来。他曾跟村里二十几户的村民说下午几时会下暴雨,结果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一到老杨说的那个时间点,就真的下起了暴雨。他还说田里会出现鱼,附近没有溪流的田里真的就出现了乱蹦的小河鱼。还有一次,他说某个地方有水源,最后又成了真。 古尘经过隔壁村,听说了这个事情,所以就想去看看。 他见到老杨时,老杨蹲在门口,抱头丧气,屋里有个大夫正在帮他三岁的女儿看病,老杨的妻子一手抱女儿,一手捂嘴,好像自己也不大舒服。老杨女儿吊着两颗大眼珠子,全身皮肤起皱,像是在水里长时间泡久了泡的。大夫摇着头离开,这已经是第四个大夫了,没办法,救不了。 古尘在屋外,他眼里老杨家的房子像在海里,时不时冒两个水泡。他看着老杨:“喂,可能我有办法救你女儿。” 老杨抬头,吊着两个大眼袋,看古尘稀奇古怪的打扮不像大夫,但他说能救女儿,就让他试试吧。他忙站起,把古尘请了进去。 古尘向老杨夫妻俩了解了些事情,问得最多的是老杨的预知能力。老杨所有的预知能力都是在这个家里,突然一个瞬间的闪现,会在闪现里看到村里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的画面。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老杨自责:“古大夫,是不是我的预知害了我女儿。几个月前女儿还好好的,自从有了预知能力,她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 古尘让他们不要着急,生病,总会有个病因,是不是预知能力现在不好说。他起身在房子里到处看看,然后又绕到屋外。屋子前后都有围墙,古尘进来的时候,前面的围墙有个栅栏做门,屋后是一小块地,种了点蔬菜。他问身后的老杨:“种菜的水都是从哪取来的。” “发现水源后,大家就挖了一条沟出来,还打了一口井,所有的水都是从哪取得。以前我们村干旱,那时候都是从其他村挑水,有时也会跑很远去找水。” 古尘让老杨带着去水源那儿看看,到了之后,他用瓢舀了点水出来观察,普通的水,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带着水回到老杨家,让老杨站在不动,瓢一洒,一条半透明的虫从老杨右眼里爬了出来,他眼明手快,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半透明虫:“原来是你在搞鬼。” 老杨捂着右眼吓得后退贴墙,他以为这个大夫要杀他,还好没事,不然拼命。 古尘对着手中不停扭动的半透明水虫念咒,最后水虫消失,房子也恢复正常。他跟老杨夫妻解释,水虫一直寄居在老杨的右眼睛里,靠老杨的血液和那口井水生活,活动范围是他们这个家,出了门就掩藏,回到家就四处活动,所以除了老杨,母女俩都像活在水里一样,特别窒息。 夫妻俩云里雾里听不懂,什么水虫,什么寄居,完全搞不明白,不过女儿的皮肤正在迅速恢复,妻子的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第二次见面,是在两年后,古尘来到村里时,除了老杨,所有人都死了。 古尘穿过残垣断壁,腐朽发霉,长满青苔的村子,在那口井上找到了老杨。老杨垂着头,背靠井水,看到古尘,舒一口气:“你来啦!” 古尘站在枯瘦如柴的老杨对面看他。 “你走后,大家安生的过了一年,一年后,水虫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大规模出现。半透明的粗线条一样水虫,我能看见了。我看到它们缠着我妻子女儿的脖子,窒息而亡,村里的其他人也一样。他们占领了这个村子,村子就泡在水里。我好像跟他们不在一个画面,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无能为力。” 古尘垂着眼睛:“我有什么能帮你。” 老杨摇摇头:“我去找他们了。女儿还小,妻子又什么都不懂。” 说完,倒进井里。 古尘瞠目跑过去,趴在井口。井里没有水,井壁上全是血,挥洒,点滴,全是老杨身上的血。水虫寄居在他右眼里,跟他融为一体,水虫死不了,他也就死不了,他放干身上的血,选择了跟水虫同归于尽。 古尘找了根藤蔓,拽着下到井里,发现了水虫的尸痕,像纸上晾干的水渍,皱皱巴巴的,晕开一团,但没有老杨的尸体,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古尘去到往生,找到小艾的姐姐。往生不是所有死后的人都能去的地方,能不能去到那,只是一种缘分。小艾姐姐说并没有看到老杨,古尘心里有了点愧疚。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3 古尘离开时,小艾姐姐给了他两袋种子,一袋是她的一个朋友送她的,一袋是她平时种在后院的那些花草的种子。 叶乔看着左边花草。小艾姐姐的朋友,林渊,难怪会有五瓣花。还有往生的花草,往生的小白花,可以吸引虫落,侵蚀围墙,氤氲老谢、乐乐,隐隐的死亡味道,不会置死,却可以帮助调息身体,终于明白了。他道:“老杨家的房子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啡语吧。” 古尘盘腿坐好:“对。不过那个时候离现在已经很远了。我前几年又来到这个地方,这片地一直荒着。我偷偷看过规划图,卖不出去,所以我就把这片地买下来了。房子是在老杨家原来的基础上装修的,加了一层。” “现在大路边上那条溪水的水源呢?” “新挖的。原来那个已经和老杨一起消失了。” “还愧疚吗?”语气比平时活泼。 古尘看向叶乔,抿着嘴角傻笑一下。本来想让你别总活在过去里,所以揭了自己的伤疤给你看,你倒还趾高气扬了啊。想着就伸出手准备揉揉叶乔的头毛。 叶乔拿起边上的手机,刚好拍进古尘伸过来的手里:“这个,你说就一黑屏板砖。” 古尘拿过手机,按一下,笑:“没电了,等下我给你拿数据线充电。” “我用不习惯。” “我教你。” “谢谢!” 谢谢。不要跟我客气。古尘笑着揉揉叶乔头毛:“不用谢,以后都不需要跟我说谢谢。” 叶乔愣住,耳朵发红,反应过来拍掉古尘的手:“你干嘛。” 古尘笑:“有条虫子。” 叶乔皱着眉头瞪古尘,猝不及防扫一把古尘的乱毛。 古尘笑着有来有往。 叶乔愤怒礼尚往来。 小艾抱着半边西瓜进来:“哇——你们在打架吗?”在古尘身边坐下,“没关系,继续啊,我吃西瓜,不看不看。” 叶乔顶着一头乱毛,趴膝盖上,脸颊发烫。古尘敲一下小艾的头,你个小吃货。 老谢端着一盘西瓜进来,乐乐抱着一块大西瓜坐在叶乔边上,老谢坐在小艾边上,犀和兕坐在乐乐边上,乐乐看不见他们,只觉得有两块大西瓜浮在半空,哇,好神奇啊。 小猫进来看到木板上的碎碎冰包装纸,往古尘屁股上踢一脚。最后一根碎碎冰,原来被你这个家伙吃了,踢死你。 太阳沉得更低,阴影笼着整个后院,沙沙的西瓜声,一排的脚丫,夏天,就应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随心所欲,抱着西瓜,大口大口吃。 傒囊听见沙沙声,睡眼朦胧,没站稳,掉进花朵里,接着睡。 第17章 第十七章 蠪侄 “听说南边有一家人死了。” “听谁说的?” “听我班上的人说的。” “哦。” “死得很惨。” “哦。” “小孩刚出生。” “嗯。” “变成鬼了,晚上会在家里哭。……同学说的。” “……还有几天就考试了,考完我们去庙里拜拜吧。” “对哦,要考试了。” 闻岩看着复习资料,转笔,被赵小哲影响了,这个题什么思路来着? 赵小哲撑着下巴看窗外,嘴里啜一口谷物。真的好惨。 叶乔主动帮老谢擦洗吧台后的杯子,虽然老谢已经擦洗过。他这几天一直对着镜子练习,不要脸红,不要脸红,好像有点效果了,但耳朵还是不好控制,再接再厉。 古尘坐在吧台对面看购车的册子。那辆破车没开回来,是再去一次那个破地方,还是买新车呢?瞥一眼吧台后的叶乔。买新车。 小艾在学骑自行车,踩两圈停下,踩两圈停下。对着躺在地上的小猫招手:“肥猫过来,我会骑了,过来我载你。” 小猫甩甩尾巴,半眯着一只眼看小艾。小艾见小猫不理她,喃喃自语:“算了,我自己骑。” 小猫起身,悠游进屋,跳上吧台。这群家伙呀。 叶乔擦洗完杯子,拎着小猫跟老谢说出去会儿,不用等他吃饭。小猫圈在车筐里,心里想着,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又吃什么。 他们骑自行车经过那条小路,蛮蛮鸟还是没回来。小猫问:“我们去哪?” “找山神。” “找他要钱?” 叶乔拍一下小猫脑袋:“去看看他。你不想他?” “想。想请他吃大虾。” 古尘站在走廊尽头念咒,两头窗户紧闭,透着怨气。这栋大楼是商住两用楼,闻岩和赵小哲所说的一家人,住在这栋大楼的十四层,因为十三十四不吉利,所以电梯和楼层都写着a和b。一条走廊走到底,两个电梯和楼道都在古尘站的这个尽头。一层二十个房间,有大有小,户型不同,左右邻居,对门邻居。在14楼办公的有两家公司,一家租用的面积非常小,十几平米的建筑公司,一个小女生坐在里面。另一家租用面积更小,不到十平米,两个男生,不知道什么公司,门上没有公司名。住户有九家,现在只剩八家,有租房的,也有自己买的。其他剩下的房间都空着。 那户人家住在1420,一室,吃喝拉撒睡都挤在小小的二十几平米里面。买的新房子正在装修,现在租在这里,男的在楼上三十楼工作,女的刚生孩子。两个人过得节俭,一边赚钱养孩子,一边还房贷。 咒语念完,怨气少掉,细软的白色毛发飘在空气中。 走廊另一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个子非常非常小,小小的——婴儿。 保安在监控室里发现十四楼没有一个人,但灯光,明明灭灭,昏昏暗暗。 “灯又坏了,物业的事,我没看见。” 古尘从走廊一头,走向小婴儿。小婴儿腿不着地,穿着厚厚的红衣,浮在空中。古尘皱眉,小婴儿的怨气堵住了房门,妖怪在里面出不来,而小婴儿自己也被堵在了门外,正在撞门。 古尘走进,吹口气,婴儿身上的怨气被吹乱,他笑着伸手:“乖,我送你回去。” 小婴儿看看自家大门,看看面前的高个子。他还没满月,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子。他皱着眉头看古尘,不知所措。 古尘低声念咒,蹲下,抱起小婴儿。小婴儿在古尘怀里不安分的动来动去,他控制不住,这是他的家,他的爸爸妈妈都死了,那个怪物就在里面,可是,可是进不去。古尘摸摸小婴儿的背,安抚好,一个转身,消失。 小艾坐在商住楼外面的石凳上,他跟着古尘来的,古尘知道,但没说。两个人做的事情不同,她就想来看看婴儿声是人还是鬼还是妖怪发出的声音。 古尘出来后,把婴儿交给了小艾。小婴儿被古尘的咒语控制了哭声,不然进了家门,如果杀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4 不掉妖怪,被再吃一次,那就永不超生了。 小艾抱着婴儿,甜甜的笑笑,瞬间,她和婴儿跟古尘和这个世界分开。她在黑暗中牵着婴儿的手,婴儿浮在半空看她。 小艾道:“跟我有缘,那我就送送你吧。” 小婴儿看着她。 小艾空着的手一转,一个白铃铛攥在手里:“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 小婴儿眨眨眼。 小艾笑。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古尘再次回到14楼,建筑公司的小女生开着门在接收快递,两个男生蹲在楼梯口抽烟,一个大妈在走廊拖地,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开着房门正在看电视,年轻女人在跟通下水道的工人说厕所的情况。他闭着眼睛经过这九个人。所有人都不看他。 再次睁眼,九个人头上飘着九根白色的毛发。 他直视前方,朝着1420的方向走。大妈突然朝他伸手,他耳朵一动,侧身闪过,顺手,拔掉白色毛发,大妈没了白色毛发的控制,倒在地上。快递员眼睛一斜,握笔一掼,笔飞出去,直戳他的眼睛,他反手一抓,攥住笔,再用力反掼快递员头上的白色毛发,白色毛发掉落,快递员倒地。下水道工人和年轻女人出来,一个拿着大管子,一个拿着剪刀,他闪躲,念咒,赤剑飞来,挡住赶来的抽烟男和小女生,他在地上一个滑行,拽着年轻女人和下水道工人各一条腿,用力一提,两人倒地,顺手扫掉白色毛发。中年男人和中年女人出门,手里各一把菜刀。他笑一声,再一个翻身,一闪,站在两人身后,抬手一挥,收掉毛发,两人倒地。赤剑拦着三人,他又一笑,闪到三人身后,拔掉白色毛发,三人倒地。 监控室的保安瞌睡醒来,揉揉眼睛,十四楼这九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古尘蹲下去,捡起掉落的白色毛发,一愣,居然是狐狸毛。他攥紧狐狸毛,起身,走向1420。小婴儿不会控制力量,把妖怪困在了房间,自己困在了门外。妖怪的狐狸毛从门缝下往外钻,看来,是想用这种办法逃掉。他抬手,向着门一挥,瞬间,狐狸毛在空中转成一个圆形,飞快的旋转,砰一声,穿透大木门。一个男人,从圆形里被扔了出来。他靠墙一躲,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应该是被吓晕了。 他一脚踢开房门,一个脸上满是口水的漂亮女人和一个婴儿躺在地上,一只九条尾巴的小狐狸跪在地上求饶。 他扫一眼,蹲下,对小狐狸笑笑,一手拎起婴儿,一手抓住小狐狸的尾巴晃荡:“你没事搞这么大动静干嘛?” “我饿呀。” “吃了几个了?” “不多。” 古尘笑着站起:“不多。” 重复完,突然怫然作色,抓着小狐狸的手用力一甩,小狐狸被甩在墙上,掉下一根狐狸毛。 婴儿挣扎着哭哭,古尘拍拍它的脸,“别装了。” 婴儿怔忪看他,化成原形——九个头九条尾巴老虎爪的小狐狸——蠪侄。 古尘黯然打量房间,墙上有血,地上有血,床上有血,到处都是那一家子的血迹。婴儿化成鬼,如果不是及时赶到,婴儿会永不超生,或成为永远作恶的恶灵。婴儿的父母没了,嚼得只剩下不全的骨头。还有地上未被吞掉的男女。 他叹口气,轻声念咒,地上的男人女人全部回家,忘记所有事。然后提着蠪侄离开,灯,依旧明明灭灭,昏昏暗暗。 叶乔见过山神后,又带着小猫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也是一座山,不过,全是墓碑。他推着自行车带着两束白色的百合花上山,小猫大屁股在前面扭来扭去。 叶乔找到要祭拜的那一排墓碑,把自行车停在斜坡边上,在一排墓碑中找到最新的那两块。 这个地方是山神告诉他的,之前易子辉死,他想来不敢来,现在,他想来看看他们。易子辉家的墓是三个人挤在一个墓碑下,现在的一家三口也是。很巧,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放了一束花在易子辉家墓前,放了一束花在这一家三口墓前。对趴在地上咬尾巴的小猫突然道:“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小猫看他一眼,继续咬尾巴。 “生死之间徘徊痛苦,希望他们不要经历,修罗道的恨,希望他们不要去。” 小猫起身,在叶乔脚下绕两圈。 “放心吧。” 小猫喵喵两声,抱住叶乔的小腿。叶乔弯腰,抱起小猫离开。六道轮回,天道,人道。他们没有错。 古尘瞬间出现在墓碑前,叶乔的话,他听见了。都是可怜人。 活了那么多年,什么事都见过,能帮就帮,但那么多冤魂,怎么帮得过来。还有,有些事情,没有对错。 小婴儿见到了他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尸骨不全,灵魂不全,轮回恐怕没希望了。小艾用铃铛聚拢两个灵魂假象跟小婴儿见面。妈妈抱着小婴儿亲一亲,蹭一蹭。爸爸抱着小婴儿亲一亲,摸一摸。小婴儿笑笑,爸爸妈妈再见,我会想你们的,我知道的呀,谢谢小艾姐姐。 小艾笑,你是个好孩子。 小艾在墓里看见了墓外的叶乔,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叶乔,林渊跟姐姐说过,有个小孩子,他很善良。还有,叶乔啊,如果你残忍,那我呢?叶乔走后,她又看见了古尘。古尘,你和姐姐还有林渊一样,一直在做对的事情,你们没错呀。 她从墓里爬出来,跟古尘说:“古尘,我要离开两天。” 古尘点点头:“是哪条路。” 小艾低下头:“轮回。一个人。” “……嗯。”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一耳 “这个给你。” 老奶奶几乎每天上午都会带着一盒糕点去城郊公园的长椅上坐会儿。 老奶奶住在公园后门旁边的小巷子里。小巷子经过的人不多,路不宽,树木高大苍翠,房子两层居多,大部分等着被租。虚无冷清。 老奶奶今天带来的是红豆糕,自己动手做的,又香又弹。 “这个给你。” 没人回答。 一耳妖怪天未亮就来到啡语。老谢开门,眼睛布满血丝的一耳妖怪把他吓了一跳,还好今天不用跟着乐乐回去,不然乐乐会被吓醒。他捂着胸口,呼出两口气,让一耳妖怪进来等,自己去叫古尘。 古尘睡眼惺忪下楼,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什么事?” “她走了。” 叶乔被古尘拉着去参加老奶奶的葬礼。老奶奶的丈夫很早就离开了,底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外地定居,一年回来一次,女儿嫁到很远的地方,两年回来一次,这次他们带着各自的另一半和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出席葬礼。葬礼全程由殡仪公司操办,儿子女儿一起花的钱,他们只要出席就行。 所有人都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5 穿着黑衣戴着黑纱白花站在告别厅——家属竖排站在边上,参加告别的来宾横排站在棺木前。老奶奶的黑白照慈祥地看着每个人,而家属和来宾却互相都不认识,在主持人的宣布下,全场肃立低头默哀。 古尘和叶乔姗姗来迟,反正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他们站到队伍的最后一排,跟着默哀。 老奶奶遗体的最后一程是火化,她有一只耳朵是一耳妖怪给她的,一耳妖怪站在老奶奶棺木边上,黯然地看着里面的老奶奶。 古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耳妖怪,要不要取回耳朵,全听它的。告别仪式在一分一秒的进行,他轻轻念咒,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叶乔侧头看一眼古尘,古尘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出去。 两个人站在殡仪馆外面的空地上,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一耳妖怪体型不大,全身棕色,有手有脚,穿着人类的衣服。它的大耳朵在头上,只有一只,但给了老奶奶,自己敷了点古尘给的药,可以听见,但不清晰。 一耳妖怪遇见老奶奶是在五年前的夏天,那年,古尘刚来这个地方,而老奶奶每天一个人去公园。 一耳妖怪每天都很无聊,每天都会从去人少的地方转转,有天,它来到城郊公园。它在公园转了一圈,在后门的一排大树下,找了张长椅坐下。 “好无聊啊。”它在心里感叹。 一只白色小鸟扑扇扑扇翅膀,从树上飞下来,停在长椅上,啄啄木椅,与一耳妖怪为伴。一耳妖怪抬着头仰望天空,白云覆蓝天——轻吞,慢吐。 “这个给你。” 一耳妖怪就在快睡着时,听见了老奶奶苍老温和的声音,它睁开眼睛,侧头看见一个盒子,吓了一跳,屁股使劲往左边挪动,眼睛茫然地看着老奶奶。老奶奶打开食盒盖子,笑着递给它一盒红豆糕,它不知所措。白色小鸟从椅背上飞下来,站在椅子上,啄糕点。原来不是给我的呀,原来她看不见我呀。一耳妖怪笑笑。 从那以后,一耳妖怪每天都会去城郊公园的长椅上坐坐。老奶奶每天都会带着一盒糕点来,每次带来的糕点都不一样。小鸟有时会飞来吃,有时又不来。 今天,小鸟没来,老奶奶笑:“明天会来吗?” 一耳妖怪看看老奶奶,老奶奶自言自语:“很久没人陪我了。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你想听什么?”一耳妖怪小心问道。 “以前小孩在身边,可以听他们叫我,现在隔得远了,也听不见了。”老奶奶依旧自言自语。 “听得见吗?” “听不见了。” 隔着两个世界的一问一答,老奶奶说完,捶捶躬着的背,拄着膝盖,站起回家。 一耳妖怪看着老奶奶老态龙钟踽踽独行的背影,捶捶自己的背,端起食盒,替小鸟吃掉,“真好吃。” 后来,一耳妖怪无意中找到跟人类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古尘,它问古尘:“你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耳朵给人类吗。我想让她听见她想听到的声音。” 古尘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嘴里叼根草:“你嫌自己耳朵太多了吗?” 楼下的一耳妖怪摇摇头:“我只有一只耳朵。我想给她。” “可以啊。你要给谁?” “一个老奶奶。” “好啊。” 古尘把一耳妖怪的耳朵割下来,念念咒语,捏成人类耳朵的样子,埋在后院的文茎草下一年,这一年中,消除妖力。他还给一耳妖怪上了点文茎草捣碎地药,但因为一耳妖怪只有一只耳朵,所以听力会略有下降。 这一年中,一耳妖怪一直陪着老奶奶,无声的世界,相离的世界,坐在一张长椅上,一盒糕点,也算不无聊了吧。 一年后,老奶奶的右耳朵恢复了正常听力,却很少去公园了。一耳妖怪每天坐在长椅上等老奶奶,等糕点,哎,还是好无聊。 等了一年,见到老奶奶的次数不到三十次,老奶奶每次什么都不说,放下食盒就走。为什么会这样呢。一耳妖怪叹口气,再也没去过城郊公园。 一耳妖怪曾经提醒一目妖怪:换了眼睛之后,要离开人类,不然,自己会受伤。 ……哎,受伤了。 古尘抿着嘴角看叶乔。叶乔低着头,看影子。古尘伸手在叶乔眼皮子底下,手心向上,纹路清晰:“好看吗?” 叶乔想起了第一次去啡语,第一次在大白天见到古尘,眉头动一动,扯了扯嘴角,一个很难看的笑脸。他自己并不知道。 古尘笑笑,双手捏捏叶乔的脸颊:“哎呀,我的小笨蛋会笑了啊。” 叶乔退后一步,拍掉古尘的手。我有笑吗。我有笑吗。呀,脸又红了。 一耳妖怪从殡仪馆出来,站在古尘身后道歉:“古先生,对不起。” 古尘和叶乔同时转身看一耳妖怪。一耳妖怪又道:“让那只耳朵陪着她去吧。” 古尘道:“想清楚了?” 一耳妖怪点点头。 古尘没说什么,和叶乔一起,陪着一耳妖怪再次进入告别厅,轻声念咒,时间开始,默哀结束,一步一步步骤下来,最后棺木下的地板突然向两边移动,棺木滑下去,火化。 老奶奶走的那一刻,古尘和叶乔听见一耳妖怪在小声告别:“再见。不会无聊了。” 一耳妖怪在告别厅听见了老奶奶对它的遗言。它的耳朵告诉它,老奶奶每天都会带着一盒糕点在公园的长椅上等它。 老奶奶耳朵恢复正常的那一年,每天都在等子女孙儿曾孙儿们的电话,他们叫她一声:妈妈,奶奶,外婆,太奶奶。她就开心的一天合不拢嘴。听见了,什么都听见了。 因为每天盼着他们来电话,所以去公园的次数也就少了,虽然就住在附近,但还是怕万一错过。她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在生活,没人说话,也听不见声音,所以突然可以听见声音了,她就想告诉她爱着的每个亲人。 过了那一年,她又像以前一样,每天带着一盒糕点去公园的长椅。 “这个给你。糯米糍粑。” “这个给你。紫薯糯米糍。” “这个给你。凉糕。” “这个给你。萝卜糕。” “这个给你。红豆糕。” “这个给你。” 没人回答。 “今天也不在吗?”老奶奶笑:“明天会来吧。我的耳朵听得见了。谢谢你!” 小鸟在长椅上啄啄木椅,扑扇扑扇翅膀,飞走。 一耳妖怪坐在城郊公园那张长椅上。其实,并不无聊。 第19章 第十九章 声音 “对不起,我错了。” 刘佳又接到了这个陌生电话。这是一周来,接到的第五个,晚上十一点,同一时间,同一声音,没有号码,男人的,有点青涩。 不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6 用想,挂了。 现在的骗子,花样百出。您好,您有一个快递包裹尚未亲收,如有疑问,请按0;喂,怎么还不来,等你很久了,在哪呢;这里是某某银行,您有一笔款存在危险,详情请咨询138xx…… 嗡……嗡…… 什么鬼,又打来了。 刘佳的手机没有铃声,她拿着,一直震动,震动。手一抖,接通。 “对不起,我错了。” 刘佳没说话。 “请不要挂电话,听我解释好吗?” 刘佳看着手机翻白眼。青春期小朋友的一笔混蛋账。 “对不起。” 切。 “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你没错。”刘佳错愕,怎么说出来了。一按,挂了。 刘佳二十八岁,单身,自由职业,活动范围——家。对于她这种情况,社会上丢出一堆让人不舒服的专有名词,她一听,狠不得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拍死这群起名的人。不过朋友叫她资深宅女,她认了,因为她确实宅,非常资深的宅。她最长的记录是半年不出门,在家趴着长霉。不过前几天她突然想去看看这世界变成啥样了,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就被电动车撞了,还好没事,爬起来转身就回去了。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边抠脚边打字。她正为一家公司写稿子,一月八篇,每周两篇。她现在住的一室一厅带阳台的房子是自己买的,没花家里一分钱。买房前,她为四家公司供稿,还在网上卖零食。买了房,搞完装修,她觉得自己累掉了一层皮。现在只为一家公司供稿,顺便写一些情情爱爱的小说,每月还完房贷,剩下的钱,饿不死,还可以买一堆零食。 一包薯片吃完,完稿,抠着脚检查到两点半,不管对方睡没睡,邮件发过去,再拿起手机发条信息提醒。结果拿过手机,里面躺着两条未接来电,没有号码,应该,还是那个小骗子。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手机准时震动,还是没有号码。刘佳正在做梦,昨天交稿之后,动手写小说,卡住了,一个字写不出,因为没有恋爱经验,写的每个字都在胡扯幻想,所以连夜煲了一部偶像剧找灵感。 在梦中,她是小说主角,成绩不好,长得一般,暗恋一个爱打篮球成绩好的男孩。两个人是不同班的高中生。球场上正在进行两个班的篮球比赛。她站在人堆里,眼睛盯着男孩,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喊加油!加油!她不懂篮球,只是喜欢看男孩在球场奔跑、流汗、微笑。赢了。男孩笑出一口大白牙。她的心一跳一跳,仿佛男孩的篮球拍在她心上,嘭……嘭……嘭……… 嗡……嗡…… 吵死了。 刘佳气得要死,趴在沙发上手捶脚踢。抓起抱枕下的手机,接通,大吼:“你到底是谁,有完没完?” “对不起。”那个男声。 刘佳抹一脸汗,翻身,仰面躺着:“然后呢?” “我错了。”声音诚恳。 “有病。” 男声惊讶:“你知道?” “什么?” “我在医院。很久了。” 刘佳拿开手机,叹口气。生病没钱治的老套路,看他怎么说。 “你怎么不说话?”男声问。 “嗯……”刘佳用手腕揉揉眼睛:“你叫什么?多大了?住哪家医院?……你好像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叫小辉,十六岁……” 刘佳抠抠眼屎,搓一搓,捻掉:“你打电话不看号码?” “……我找不到她。” 刘佳打个哈欠,抬手用力捏捏后颈脖子,踢踢腿:“怎么找到我的?”打开冰箱,拿一瓶可乐,拉开盖,猛灌一口:“你号码多少?” “一个一个号码乱按的,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可乐把刘佳灌清醒了,打个嗝,心想:好饿啊。 于是不管小辉在说什么,一按,挂了电话。 刘佳的生活经常黑白颠倒,三餐不定,饿了吃,困了睡,工作,还是负责的。她抓抓打结的一头乱发,烧开水,泡一桶方便面,盘腿坐在沙发上,叹口气,嘭嘭嘭之后该咋写? 瞄一眼地上乱七八糟的教人恋爱的书籍,泡面盖子一掀,好香啊,算了,还是先吃面吧。 第二天,刘佳正写小说写不下去,手机又震动,又是小辉,又是没号码。她接通电话,准备听小辉说说他的爱情。 小辉道:“我和她从初中开始同班,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学。” “……” “我身体不好,初三经常进医院。我每次都盼着她来医院看我,这样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但她从来没有来过。” “你生的什么病。” “不知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回学校上课,坏的时候就晕倒,醒来就在医院。医生说留院观察,但一直没有查出什么病。” “……别灰心,会好起来的。”说完这句,立马后悔,怎么关心起骗子了? “谢谢。你真好。” “我……你为什么在电话里说你错了?你得罪她了?” “……嗯。我喜欢她。” “表白了?” “没有。她有喜欢的人。” “我说……”不学习不静养尽想着这些事,“他们俩在一起了?” “没有。” “那你还有机会。”嘿嘿。 “你有喜欢的人吗?” 刘佳一愣,这傻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的问起了自己,“姐姐我……还有事,不说了。” 刘佳挂了电话,对着电脑,打上这样一段话:有人说爱情像感冒,会传染,会感染,会身不由己。其实,爱情是一种绝症,把我身上的每一颗病菌全部种在你身上,这样,就再没人敢靠近你了。 第二天,小辉又准时来电话:“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我……”这孩子不问出点东西来,不罢休了是吧。 “可以说说吗?” “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人。个子高,长得帅,成绩好,还会打篮球。” “竞争激烈吧。” “哈哈,小鬼。……我暗恋他,他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自卑吧。我长得不算好。他那种条件喜欢他的人很多,我没机会,看看就好了。我给他写过情书,但没交给他。” “是吗。那还记得内容吗?” “啊,好久的事情了,不记得了。” 刘佳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其实,高中时暗恋过一个男生,只是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了,但每次回想高中生活,就会想起在篮球场上奔跑、流汗、微笑的高个子男生。抹不掉的美好的回忆。 “好可惜。” “喂。” “那个时候,有喜欢姐姐的人吗?” “这个……好像没有。”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7 “怎么会,姐姐这么漂亮,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哈哈,我都说了我长得一般,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不过一定有人偷偷喜欢你,你不知道。” “这个……好像那时候有个人总跟着我。我讨厌他。” “……为什么?” “跟踪狂,谁会喜欢这种人。我想想,他好像总生病,一直在医院,很少来学校,跟你一样。啊,我不是说你。” “没事。” “我特别讨厌他,还诅咒过他。” “诅咒?” “这个,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 “那个时候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懂,他又老跟着我,所以我就天天咒他生病来不了学校。”好像还当面对他说过,希望他赶紧死。 “姐姐好狠心。” “我……对不起,不该跟你说这些。” “没事。我也咒过她。希望她赶紧死。” “你……” “她死了。我后悔了。我要找到她,跟她说对不起。” “这个……” “她叫刘佳,二十八岁。” “你……”刘佳惊悚,扔了手机,大声:“你是谁。” “我是喜欢你的人。你说希望我永远生病,永远不要去学校上课,最好赶紧死掉的小辉呀,你不记得了?” “我,我,我……” “我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幻想你来看我,你捧着花说,祝我早日康复。但你没有去过一次。” “我……你是……张小辉。” “嗯,你想起来啦。不过我不是你咒死的,我是在医院自杀的。最后一次回学校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因为想到你,所以病才能好,虽然一直时好时坏,不过还是想跟你说声谢谢。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跟踪我,我……” “没事。反正你已经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我死了?” “嗯,我咒了你十多年你都不死,现在终于死了,我好开心,又好难过。对不起,不管你接不接受。你的遗体我是在医院看到的,没有魂魄,还看见了护士在你身上整理出来的东西,我看到了你的手机,但不知道号码,找你不容易。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不,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鬼。你别害怕,我只有声音,魂魄早散了。我一直在医院等你。十二年了。我们好有缘。你说是不是?可惜,我也快走了。你不来,我就走不了,所以对不起,我错了,我们还是没缘,好可惜。” 刘佳看着刚搬进来半年的房子不可置信,一直重复:“我死了?我死了?……” “是的,你死了。” 叮铃叮铃…… 铃声响起,声音消失,小艾突然出现在刘佳的房子里,对刘佳笑笑:“那点声音也就最后一口气,你死了,他也就消失了。你……走吗?” 刘佳看到突然出现的红裙小女孩,睁着眼睛吓得晕过去。前几天出门被车撞死了,心里一直念着新房子,所以魂魄才从身体里爬出来回到了房子,像平常一样正常生活。小辉,你都早死了,为什么还要来缠着我呢。我应该咒你死得什么都不剩。哎,我也死了,就这么死了,好不甘心啊。 小艾叹口气,摇摇头:“算了。” 蹲下捡起两本书,消失。 古尘问叶乔喜欢什么样的车,一起去选。叶乔不懂车,也没陪着去。上次被古尘拉着去老奶奶的遗体告别会,古尘说他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笑没笑,但在死者面前笑始终不好,虽然是在门外,但他还是觉得不能这样,所以想半天,下午去了墓园,决定跟老奶奶道个歉。 叶乔找到老奶奶的墓碑时,一耳妖怪正坐在老奶奶的墓前,跟老奶奶说话。他看一眼一耳妖怪,什么都没说,放下白色的百合花转身离开。 小猫一直在路边的树下抓蚂蚁,看见叶乔出来,欢跳过去,跟在自行车后面下山。这地说不定以后会常来,得跟蚂蚁啊,小鸟啊,树啊,打好关系才行,哈哈。 来墓园的人,不是每天都很多,但每天都有,有来送的,有来看的,有来祭拜的,有来思念的,有来陪伴的。一耳妖怪应该是最后一种吧。叶乔推着自行车下山,一直推到墓园门口,然后又看见了乐乐和乐乐妈妈,他们好像也刚从山上下来。乐乐妈妈抱着乐乐,乐乐缩在妈妈怀里,似乎心情有点低落,没有像平时一样,看见叶乔和小猫就不停地喊。乐乐妈妈轻轻拍拍乐乐的后背,抱在怀里颠颠,有点尴尬地对叶乔笑笑。叶乔摇摇头:“你们怎么回去?” 乐乐妈妈道:“我们去对面坐公交车回去。” 这时,叶乔的手机刚好响了,来电是古尘:“车我开回来了,你在哪,我去接你。” 叶乔愣住。 “不是说好了别把自己弄丢了吗。在哪呢。我去接你。” “我在墓园,”看一眼乐乐妈妈,“还有乐乐和乐乐妈妈。” “好,知道了,在那别离开,等我。” 挂了电话,叶乔看着乐乐妈妈:“那个……古尘说来接我们。” 乐乐妈妈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 叶乔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跟他一起回去,伸手掐一下车筐里的小猫。小猫疼得嗷一声。乐乐在妈妈怀里探出小脑袋:“猫猫。” 叶乔问乐乐:“跟……哥哥一起回去好不好?” 乐乐笑着点点头,乐乐妈妈迟疑了一会儿:“谢谢!” 然后一起往大门左边走,站在阴凉的地方。乐乐妈妈又道:“那个……乐乐的外婆在这,我们来看看,……他最近好多了,多亏了你,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我……” 叶乔知道乐乐妈妈想说什么,他们家的情况,古尘跟他说了,“其实不用跟我说谢谢。乐乐是个好孩子。”他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嗯。” 夕阳消失殆尽之前,用最后的温度,点亮路灯。墓园里的人纷纷离去,幽静冷清。叶乔和乐乐妈妈、乐乐都没说话,直到等来一辆全黑的跟幽灵一样的小轿车。乐乐妈妈抱着乐乐坐在后座,叶乔抱着小猫坐在副驾驶,自行车被绑在车顶。古尘转头看一眼后座:“下次我买个儿童座椅。” 乐乐妈妈笑笑:“不用不用,这样挺好。” 乐乐坐在妈妈怀里,突然挣扎着转身,小手抱着妈妈:“妈妈。” 乐乐妈妈低头看他:“怎么了?” “妈妈,我爱你。” 乐乐妈妈停顿一口气,呼出来,抱着乐乐,“嗯。” 古尘开车,看一眼后视镜,瞥一眼副驾驶。叶乔低着头。知道了。听到了。会好起来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花火 小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8 艾刚回来,又说要回往生了。老谢给她准备了很多吃的,虾肉蟹肉冷冻了一大盒,还有各种不易坏的水果。小艾捧着大柚子,靠墙坐在窗户下回忆:“我记得有一次有个人到了往生,还带着柚子,柚子上插了几根香,我们一起舞柚子,像长龙一样扭来扭去。” 老谢微笑:“记得。姑娘玩得很开心。大家都挺高兴。” 小艾抱着大柚子,声音甜甜的:“老谢,姐姐挺好的。” “嗯。” 古尘趴在窗台敲一下小艾的头:“喂,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想去的,尽管告诉我,你走了,我心情好,说吧。” 小艾一柚子塞进自行车车筐里,转身对着古尘做个鬼脸:“不用。”眼珠子一转,“嗯……我们去逛商场吧。” 古尘笑笑:“行。” 车筐里的小猫炸毛。我又惹谁了,信不信我挠死你。 叶乔捧起柚子。柚子龙,好像见过。 古尘开着新车带叶乔、小猫、小艾去啡语右边的商业广场。这个商业广场算是这片区域最繁华的地方,边上是一个大社区,里面有好几个高档小区,有好几个学校,幼儿园到高中都有,还有月子中心,医院。交通也方便,公交地铁都有,但大部分人出门都自己开车。不过啡语左边和右边的社区中间地下没有地铁,地上没有公交。 古尘开到地下停车场,从负二楼坐电梯上五楼,从上往下逛。小艾看见什么都好奇,小孩子坐的小火车她也要坐,抱着小猫,围着商场转了好大一圈,笑得完全像个孩子。 叶乔对这种亮闪闪又人多的地方不适应,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等他们。小艾坐完火车又从古尘那拿了点钱,说小朋友逛街大人就不要跟着了,然后抱起小猫就跑。 古尘抱手,想到小艾昨天晚上神神秘秘送他的书,怎样恋爱和恋爱是什么。哈,你个鬼精灵。 叶乔脚边蹭过来一条小金毛犬,在地上嗅嗅,抬头看着叶乔,眼泪汪汪。叶乔伸出右手摸摸小金毛的头,小金毛告诉他,主人走丢了。 主人走丢了? 叶乔看看左右两边,那么多人,哪个是它的主人? 他对小金毛道:“主人长什么样?” 小金毛动动小脑袋,通过叶乔的手,告诉叶乔:高个子,黑衣服,背个黑色大包,长头发,用布包着。 叶乔歪头,男的还是女的? 这时古尘拿着两杯果汁过来。高个子,黑衣服,长头发。然后,叶乔笑了。 古尘愣神儿,低头看看自己,抿嘴笑道:“怎么,被我帅傻啦。” 叶乔收起笑容,摸摸小金毛的头:“它的主人走丢了。” 古尘坐下,塞一杯果汁给叶乔:“长啥样?” 叶乔看着古尘,认真道:“你这样。” 古尘莫名其妙,这狗我的?小金毛看着叶乔手里的果汁,喉咙哼哼,想喝。叶乔接收到,抽出吸管,拿着果汁杯让小金毛自己舔。 古尘皱眉。书上说这种情况应该生气。可我为什么要生气? 小金毛喝完果汁,继续去找走丢的主人。古尘笑:“那条狗就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叶乔把果汁杯子扔进垃圾桶,“他们呢?” “他们走不丢。”抬头对叶乔眨眨眼睛:“看出来了吗?” “嗯?”叶乔莫名其妙。 “我生气了。” “哦。” “哦?” “嗯。” “嗯?” “你为什么生气?” “我……”书上说恋爱的时候一方要哄,一方要娇气,但,怎么怪怪的。“我……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啊。” 古尘眨巴眨巴眼睛,装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你拉我起来呀。” 叶乔更莫名其妙了,这么恶心,这货神经又不正常了? 古尘自己也觉得恶心,小艾这老家伙从哪弄来两本盗版书,整的自己怪声怪气的。他干咳两声,“嗓子不舒服。”站起就走。 叶乔轻吐口气,这货好不了了。 黑灯瞎火的放映厅里,古尘选了一部爱情片,书里说看恐怖片是最佳恋爱影片选择,可他和叶乔成天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怎么吓得出牵个小手,靠个肩呢,所以爱情片最稳妥。 叶乔看一眼放映厅,加上他们不到八个人,但他不明白古尘买票的时候为什么要买倒数第二排的角落,这个位置看电影,眼睛都斜了。 古尘看电影不认真,看着看着,发现前面几排的情侣在接吻,他用余光瞥一眼叶乔,扑上去,做个色狼。他这么想,但不敢做。书上的东西呀,到底在教人做什么呀,啊,还是睡觉吧。文艺爱情片,适合睡觉。他靠着椅背就开始睡,脑袋没个支撑,点来点去,最后找到一个舒服的地方,酣睡。 电影放映结束,古尘听到叶乔说,结束了,起来出去吧。声音离得很近,还带在热气,毛茸茸的撩着他的每个细胞,又痒又舒服。他抬手,摸到头发,眼睛,鼻子,嘴,脖子,好烫,抱住,不醒。 叶乔尴尬到不行,气到不行。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坐那一动不动给古尘这疯子当枕头,手麻腿抽筋的,气死了,气死了。 古尘脑袋动一动,眼睛睁开,闭上,半睁着,诶,电影结束了?他转头,发现自己枕在叶乔肩膀上,还抱着叶乔的脖子,而叶乔,气得脸红脖子烫,他松开叶乔,在自己位置坐好:“要睡吗?”拍拍自己的肩膀。 叶乔无语,这疯子,到底哪天才能正常啊,疯了疯了疯了。 古尘笑。还是做自己比较好,回家就把那两本盗版书给烧了。 离开影院,古尘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叶乔看着,就想上去给他踢两脚。绕过玻璃护栏下扶梯,小艾和小猫在四楼一家店吃披萨。古尘敲敲玻璃窗,玻璃窗后的小艾抬头,挥挥手,让古尘和叶乔一边去。小猫趁小艾不注意,埋头,一口干掉一块披萨。 古尘转头问叶乔:“吃披萨吗?” 叶乔板着脸:“不吃。”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身边经过,闻岩走路像跑,背后跟着一个长发女生。女生小跑对闻岩道:“闻岩,你饿吗。我们去吃披萨好不好。前面新开了家火锅店,要不去尝尝。果汁店新推的产品看起来味道不错。嗯,要不我们去玩电玩。好像书店上了很多新书……” 闻岩一句没搭理。 叶乔看着闻岩和那个女生离开四楼去三楼。古尘突然道:“两个小家伙估计在谈恋爱吧。” 谈恋爱? 叶乔看古尘,他不是不懂。 古尘又补上一句:“像我们俩这样。” 叶乔瞪古尘。我们? 古尘笑笑:“开玩笑开玩笑,不要当真,如果你当真我也接受,你不当真我就难受,啊,那个,你自己看着办,再说,啊,就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29 ,你好好想想。” 叶乔没回答,谁叫古尘说话一直这样,疯疯癫癫。 回到啡语差不多是吃晚餐的时间,老谢在包饺子,乐乐像个小花猫站在老谢旁边的椅子上像模像样的学着包饺子。 吃完晚餐,老谢给小艾收拾各种要带走的东西,仿佛自家闺女出门上学,现在,只是回家一趟,带走一点。小艾也不急,跟小猫在吧台边上的金鱼缸前玩金鱼。金鱼缸是刚从商场买回来的,放在封印蠪侄的石凳上。小艾用手指点点冒头的金鱼,对小猫道:“这些金鱼就送给你了,如果你照顾不好,下次回来我就打你屁股,知不知道。” 小猫站在石凳上,伸出小爪子,沾沾水,收回来,又舔舔小爪子,根本没听见小艾在说什么。 小艾陪着小猫玩了会儿金鱼,又去抱抱乐乐,最后去找叶乔,神神秘秘的把叶乔拉进叶乔房间,关好门,又莫名其妙地说一句:“叶乔,你在这里好不好。” 叶乔不知道小艾在说什么:“嗯?” “你在这里陪着古尘吧,就像我陪着姐姐一样,不对,你们要比我和姐姐更亲近。” “什么意思?” “姐姐一辈子被困在往生,就像林渊一辈子待在临界,古尘一辈子待在这个世界一样,虽然他们跟姐姐不太一样,他们可以自由出入这三个地方,但是呀,他们的一辈子,很长很长,我都不知道我多少岁了,姐姐多少岁了,他们,估计他们也一样。不死不灭,一直都很孤独。老谢的命是姐姐救的,他跟着姐姐很多年,后来姐姐又让他离开往生,跟着古尘。叶乔,古尘有跟你说过他的事吗?” “我……他说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可以想象的到吧。叶乔,你不要走了好不好。” “我……” 小艾牵起叶乔的手,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击个掌,自己决定:“好啦,你答应我啦。” 叶乔无语,古尘和小艾,真是对活宝。 十二点之前,天黑得不像样,房子里也没开灯,漆黑里,大家坐在后院,谁都没说话。乐乐留在啡语没回去,也没睡觉,像知道有什么要失去一样,抱着老谢不肯松手。老谢担心乐乐,哄着希望快点睡觉。叶乔动动手指,斑驳陆离的线条出现,在后院飞舞。小艾起身跳跳,抓住两根线条,笑着说:“看,像烟花棒。” 古尘坐在廊下没动,转头看看叶乔,他的小笨蛋,现在很好,很好。 叶乔身边飞来几根萤火虫颜色一样的线条,忽闪忽灭,他抓住,轻轻晃动,线条一截一截断开,一只一只萤火虫飞出,忽闪忽灭,忽明忽暗。乐乐和小艾都觉得惊奇。小艾学着叶乔,跳着去抓跟萤火虫颜色一样的线条,把它们都变成萤火虫。乐乐小手上停着一只萤火虫,他凑近看看:“好漂亮啊。” 时间一点一点随着忽明忽暗流走,忽明忽暗集中在一刻喷发,真的像烟花棒仙女棒一样,带着火光,一闪一闪。 老谢道:“路上小心。” 古尘道:“跟你姐姐说,我很好,叫她老人家别挂念我。” 乐乐这才反应过来,要离开得不是老谢,而是小艾,于是挥着小手,似懂非懂的:“拜拜。” 叶乔看着小艾,欲言又止,回了个“嗯”。 小猫叼着条鱼在过道探头。什么时候都可以走,非要搞得这么隆重,看我不吃了你的鱼。 烟花散尽,小艾和老谢准备的东西,一起消失。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双生花 小猫在树上抓下一只夏蝉,夏蝉趴在叶乔手心对他和小猫说了一个玄之又玄的故事。 有一对十岁左右的双胞胎小女孩,姐姐叫安静,妹妹叫安欣。两个小女孩长得十分乖巧可爱,但,两个人从未正真意义上的见过面。姐姐生活在白天,妹妹生活在晚上,姐姐晚上是死的,妹妹白天是不动的。 两个人,两个躯体,一个灵魂。 叶乔看看小猫,欲言又止。小猫问夏蝉:“她们在哪?” 夏蝉道:“就在你们买早点那个小区。” 小猫爬上叶乔肩膀,甩甩尾巴。想去就去,我陪你。 叶乔骑自行车把夏蝉送回那棵大树,顺便去啡语左边的社区转转。这个社区特别大,其中一个小区就有好几十栋,想找到小女孩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个地方十岁左右长得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不止一两个。 赵小哲和他奶奶从路边经过。赵奶奶手里提着一袋空塑料瓶:“你这孩子,跟你说了不要乱买饮料喝,家里又不是没水,现在放假了,你渴了就在家喝水不好吗,非要浪费钱,一块两块也是钱,你怎么就是不懂的节约呢。哎,不是奶奶说你,你妈真是惯着你。你妈那人,你别听她的,听奶奶的话没错,知不知道。” 赵小哲抠抠脑袋:“奶奶,一瓶饮料不止一两块,有些七八块。” 赵奶奶一听七八块,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知道浪费钱呢。走,跟着奶奶去捡瓶子,把你浪费的钱给捡回来。” “奶奶,被同学看到会笑话我的。你自个去捡吧,反正捡一堆瓶子也卖不到两块钱。”说完,跑了。 赵奶奶叹气。哎呦哎呦,钱啦,心肝啦。 赵奶奶走后,赵小哲不知道又从哪个地方窜出来,他走近坐在儿童秋千上的叶乔,笑笑:“我认识你。” 叶乔点点头。刚才赵小哲和他奶奶关于捡瓶子的对话他听见了,虽然露天娱乐中心和外面那条路隔着几棵茂密大树。 赵小哲坐在另一个儿童秋千上:“你记得我吗。我经常去啡语的。” 叶乔道:“我知道你。” “你叫什么?我叫赵小哲。” “叶乔。” “叶乔。叶乔你在这做什么?” “我,我等猫。” “哦,那只肥猫啊。它知道自己回来,真听话。以前我养了一只猫,带它出门溜达,它就跑了,现在可能成流浪猫了,也许被人领养了。我好想它,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就好了,我要天天抱着它。” 叶乔抿嘴,闻岩和赵小哲真是两个性格的人,一个寡言,一个热情,一个看见自己就跑,一个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居然,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等等,自己和古尘好像也是这样,糟糕,又想到那神经病了。 赵小哲又道:“我奶奶每次絮叨我,我就头疼。我妈跟我奶奶不和,两个人经常吵架,我就坐在这个地方等她们消气了再回去。不过在这个地方荡秋千的人挺多的,有时候很晚了还有人,我有好几次看见一个小女孩大半夜了还坐在这儿,看她一脸委屈样,估计跟我一样,她妈跟她奶奶肯定也吵架了。” “小女孩?”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0 “嗯。大概十岁左右吧。”赵小哲转头,抬起下巴,“就后面的后面那栋。我看见过一次她从那栋楼出来。” 叶乔也转头看后面,大树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楚,但小猫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叶乔边上的秋千小猫让他占着位置,等它打探完消息回来再坐,结果回来看见了赵小哲,一脸不满地跳上停在一边的自行车车筐,自行车受力不均,往下倒,小猫吓得炸毛,半空中嗷一声,叶乔起身抓住小猫,放秋千上,再扶起自行车。 赵小哲笑笑,伸手摸摸小猫的毛毛。小猫一脸不愿意,但又不得不抓着秋千板子,不然,掉下去。 叶乔站在秋千边上,轻轻推秋千绳子,小猫一脸享受。赵小哲看着小猫,惆怅:“哎,我想我家猫了。” 赵小哲妈妈跟在一个女人后面从这走过,女人走路极快,赵妈妈跟不上,站在原地喘气,不爽道:“跟她打招呼竟然不理我,这什么房客,呵呵,老不死的招来的房客,没一个正常的。” 赵小哲听见声音,立马低头,肚皮上的衣服往上一掀,整个脑袋被罩住。赵妈妈一手叉腰,一手抹汗,余光瞥见赵小哲,走过来对着儿子脑袋就是一拍,大声道:“你干嘛呢,不怕着凉啊。” 赵小哲整理好衣服,抬头对妈妈憨笑:“妈,我热。” “热。不是给你钱了吗。自己去买吃的。” “哦。对了,我们家不住这边,你怎么跑这来了。” “别说了,说来生气。走,跟我回去。” 赵小哲起身,跟在妈妈身后,“妈,你怎么知道坐在秋千上的是我。”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搓成老鼠屎我都认识你。” “……哦。” 赵小哲走后,叶乔和小猫互看一眼。终于清静了。 小猫打探回来的消息是,后面的后面那栋房子,最里面的单元,六楼,有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一个在房间外面抱着洋娃娃,一个一动不动躺在房间的床上。 叶乔给古尘打电话,说在外面有事,要很晚才回去,叫他不要问在哪里,也不要来接自己。 古尘盯着手机,终于知道主动打电话了,只要没危险,随便你做什么都行。 小猫叹一声,晚上吃什么呀。 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又是陌生面孔,多多少少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叶乔载着小猫在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又去到另一个小区,找了个小店,点了份盖浇饭打包,自己没吃,小猫吃了。吃完晚餐,休息了会儿,叶乔又载着小猫到处转转,这片区域,他真是一点都不熟悉。已经卖出去的地,开发商没有动工建房子,居民就用来种菜。一个大池塘,里面没有鱼,水浑浊,周围全是居民种的菜。单元楼一楼门口的空地,公共地方,围起来,丝瓜藤子攀越围墙,掉出一根长丝瓜。 小猫伸着爪子抬头看丝瓜会不会掉下来。老大爷打开铁门,探个脑袋出来看看,又缩回去,搬了把椅子出来,颤颤巍巍站上去,摘了丝瓜,回头给了叶乔和小猫一个鄙夷的眼神。 叶乔没理老大爷,又载着小猫回到那个小区。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两个秋千,一个空的,一个有人。叶乔走过去,坐在空的秋千上,小猫蹲在秋千下,很配合地喵一声。 小女孩抬头,看看小猫,看看叶乔,用期待的眼神询问叶乔。可以吗? 叶乔点头,小女孩笑着弯腰摸摸小猫:“真可爱。” 小猫喵喵喵,小女孩咯咯笑。 叶乔坐在秋千上一直没说话,小女孩的魂不稳,像蜡烛的烛光,飘飘忽忽。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她了,不过这个点,是姐姐还是妹妹? 小女孩抱着小猫坐上秋千,脚尖在地上点,秋千前后微微摆动。她自言自语道:“好想告诉妹妹,有只小猫好可爱。” 原来是姐姐,安静。 安静一直很安静,安静到了凌晨还不肯回家。她抬头看看天上稀疏的星星,想起什么,眼眶湿润。小猫伸出小爪子拍拍她的手。安静低头,在小猫身上蹭蹭,眼泪蹭干,抱起小猫,放在秋千上,然后转身离开,离开前问叶乔:“哥哥明天这个时候还会带着猫猫来吗?” 叶乔点头:“会的。” 小女孩微笑,转身跑向后面的后面那栋楼。 小猫道:“叶乔,快回家,我身上全是眼泪鼻涕。” 叶乔笑笑,把小猫塞进车筐,在经过一栋楼时,抬头往上看,这个点,应该不会飞头了吧。 第二天,叶乔和小猫很准时的来到跟安静约定的地方。安静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垂头丧气。小猫怕了安静的眼泪鼻涕,缩在叶乔怀里不肯离开。叶乔坐在秋千上,长手长脚的他,其实一直担心秋千会不会被自己坐断。安静侧头看看叶乔,看看小猫,“哥哥,妹妹她不肯来。” “嗯。” 安静抓着绳子,脚尖用力,秋千荡出去。叹口气:“我没骗她,但她不相信我。” 叶乔不知道该跟安静说什么,就算想帮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看一眼荡来荡去的秋千,荡来荡去的魂,魂不守舍,魂飞魄散,不敢想象。 安静今晚没有呆到凌晨,直到离开,依旧垂头丧气。 安静走后,古尘突然出现,他坐在安静坐过的秋千上:“有一次大半夜我被人打了。打人的说我大晚上不回家,在街上跟小女孩嘻嘻哈哈,一定是色狼。我冤枉,那小女孩不是人,却化成人的模样,还现身被人看见。我就没帮她的忙了。” 叶乔低头。 “魂这种东西,又不能一分为二,缺斤少两的,人怎么能健康。怵惕恻隐,谁都有,包括她们父母,她们自己。其实我想说……” 叶乔转头看古尘:“你知道?” 古尘笑一声:“嗯。我刚到这个地方就发现了,那时她们还小,我没找到办法,现在,还是没有。一魂二体,方法不对就会魂飞魄散,所以,再等等吧,总会想到办法的。” 叶乔低头看着小猫,摸摸小猫的毛毛,阖眼:“嗯。” 天上的星星依旧稀稀疏疏,一点一点。乐乐在家。古尘和叶乔和小猫回家。夜,深夜,虫鸣,安静,安心。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遇鬼 男人最近换了一份新工作。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工资还不低。天一黑,他便开着他的四个圈的车在路上游弋。 手机叮咚一声,又来了一位客人,这是他今晚接的第十位客人。车后座的黑衣男下的是拼车单,男人刚从黑衣男上班的大楼门口把他接上车。黑衣男一上车就打鼾,头靠在车窗上,打着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鼾,“鼾”畅淋漓。男人七拐八拐地拐进一条巷子里,乌漆麻黑又逼仄的楼道口,站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裙女。 白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1 裙女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脑袋一左一右动一下,拉开后车车门,坐进去,挨着黑衣男。男人刚才滑下了副驾驶的车窗,希望白裙女坐副驾驶,不过白裙女有了选择,他便把副驾驶的车窗关了,免得浪费空调吹出来的风。接着倒车,再七拐八拐拐出巷子,回到大路,在大路上又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左转右转,终于把黑衣男送到了家门口。黑衣男被男人叫醒,迷迷糊糊下车,迷迷糊糊回家。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旁边坐了个美女,顾盼生姿,朱唇榴齿,纤腰细腿,那个心痒呀! 男人边开车边点手机。手机出了点问题,导航出不来,系统也崩溃了。他看一眼后视镜:“请问您是要去哪个地方?我这手机出了点问题,刚没看清,您说一下我送您过去。” 白裙女幽幽道:“那你把手机关了吧。我给你指路。” “您说个地名就行,说不定我知道路。” “你不知道,还是我说吧。” “……那您说。” “直走,一直直走。” “哦。”男人彻底放弃与手机的斗争。 女人又道:“自然风比空调舒服。” “嗯?哦。” 男人反应过来,四面窗户全打开。丝丝凉风吹进来,舒爽。他道:“我以为白天这么热,夜里就算有风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好像,还挺好。” 白裙女趴在车门窗框上,没说话。 “一直直走吗?” 白裙女像是没听见。头发被吹得凌乱。 男人开着车往南边走,一条大道特别直,也没红绿灯,“这个地方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来。” 他快速看一眼白裙女,白裙女趴在窗框上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撩了一下头发。但还是看不清脸。 “要不要把车窗关上一点?”男人问。 “你这份工作做多久了?”白裙女突然开口。 “……还不到一个星期。” “我以前只坐一个人的车,可惜他干不了了。” “其实开车也挺累的。有些人平时正经上班,下班了才来干这个。您经常遇见一个司机?这机会少啊。” “他是我男朋友。” “哦,哦哦。专车啊。” “你结婚了吗?” “我?我还没女朋友呢。”哈哈。男人傻笑。 白裙女声音很飘:“别结婚。别找女朋友。害人害己。” 男人“呵”一声。看来白裙女受了情伤。害人害己,还伤得不清。 白裙女又道:“我们是大学校友。大二在一起。七年了。” 男人抬手擦一下额角,其实没有汗。故事开始前,给个反应,表示自己在听。 “他是程序员,每天加班。没关系,我也加班。我们买了车,一起开车下班。”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女孩子老加班不好啊。” “广告设计,忙起来没日没夜。” “哦。”男人不在这一行,不懂。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闹矛盾了?” “没有。我们关系很好。从来没吵过架。” 白裙女靠在后座上,长刘海撩到耳后,看后视镜。男人不知道白裙女在看后视镜,他抬眼,正好与后视镜里的白裙女眼神相交。白裙女面白唇白,心事重重。 男人忙移开视线,皱着眉头,专心开车。 “他人很好。”白裙女说话没有起伏,“对我很好。” 男人觉得白裙女不像人,像个女鬼,小心问:“你?” “我很好,没事。” 白裙女往中间挪一点,从包包里掏出一只口红,“你看,这只口红是他送我的,他说我皮肤太白了,涂红唇,人更漂亮。” 说完,对着后视镜涂起口红来。上唇,下唇,抿一下,嘴微张。轻声道:“你别怕。” 男人额角出汗,大颗大颗往下砸,抬手擦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没看清,口红形状很奇怪,他使劲眨眨眼,直视前方,不敢再往后视镜看一眼,“我,我开车呢。” “不远了。” “你……你是下班回家?”男人努力保持镇定。 白裙女笑一下:“那个地方,上什么班。我和他以前住那里,不过房子是租的,东西落下了,我去取,对,就是这只口红。但有新房了。我现在回去。” “住……住得挺远的啊。”男人觉得风寒冷,连打几个喷嚏。 “嗯。远一点,便宜,两居室,空气也好。” “对,对。”男人勉强在笑。 “他压力大,买车买房,全压他身上。车是早买了,但房子好贵。我们存了好久的钱,存到了房子首付,房贷又是他承担。” “男人嘛。” “对,男人嘛。我逼他太紧了。家人说房子都买不起,结什么婚。其实我不介意的,但他介意,所以,他有压力,算是我给他的压力吧。” “没办法,现在人……结了婚,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是呀,所以……” 白裙女突然低声抽泣。 男人战战兢兢关心:“你,你没事吧。” 白裙女低着头,黑发凌乱垂着,像个没梳理整齐的黑色毛线球,“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伤心事。” “别想多了,你看你,有车有房,有疼你的男人,其实已经很幸福了。” 白裙女哭得更伤心,鼻子抽抽,声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他死了……加班猝死的……在家里……没有拿到一分钱工伤费……我没用……” 男人一手扶方向盘,身子倾过去,一手打开抽屉,拿出抽纸,向后递给白裙女。白裙女低着头哭,不知道。男人脑袋往后看一眼:“纸。”被毛线球吓一跳,再往前看,出现一个白色的瘦瘦高高的人影,吓得更是手忙脚乱——手打方向盘,脚踩刹车。 刹那间,车胎偏移,车子停住,男人吓出一身冷汗,不停喘气。车灯照到的地方只有飞来飞去的蚊虫,没有人。他捂着胸口:“没,没事,我,我下去看看。” 说完,手抖着开门下车。 没人。 这个地方除了道路平直,没有路灯,没有居民,太|安静了,让人害怕。男人不敢去车灯照不到的地方找人,又抖抖索索上了车,不停擦汗,不停喘气,不停按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报哪个警,手指点来点去,手机还是用不了,也报不了警,他害怕把人给撞死了,努力平复自己,转过头去问白裙女借手机。 白裙女,不见了。 老谢最近在酿酒,原来剩的半坛子酒全让小艾带走了。他酿的酒除了常规的曲饼,还会加一种花,黄色的,夏夜盛开,连开三天,一天一朵。但,不安分,喜欢飞来飞去。古尘最近在调查食梦兽,所以找花的任务,落到了叶乔身上。 叶乔和小猫一直跟着黄花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2 ,但一直抓不到。直到追到一处乱坟岗,黄花飘在半空不动,叶乔伸手攥住,一辆四个圈的车突然毫无征兆地撞上来。叶乔手快,伸手抓住隐形在半空的帝江的脚,飞了上去。 男人上车之后,车上穿门而出一个白裙女,轻飘飘的,飘到双人坟前。而男人的车没发动,车灯也没关,一直停在那里。 叶乔一手攥花,命令帝江跟着白裙女。白裙女跪在坟前,涂口红。叶乔下落在白裙女身后,帝江“嘭”一声,变成小猫,掉在叶乔怀里。 白裙女平静道:“口红找到了。我回那个房子两三次了,终于找到了。我当初不该把你的手指砍下来留做纪念的,谁叫你老是哄我,说你的手指就是我的口红呢。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别怪我好吗。我都死了好多天了,就睡在你隔壁。房子挺大的,两居室,比我们在市中心的房子大多了,也舒服。可你为什么不理我,房门老是关着,叫也不开呢。你不爱我了吗?我爱你呀,所以,开开门好吗,让我见见你,我想见见你。”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叶乔蹙眉,鼻息轻叹,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裙女突然转身,站起,抬头,满嘴血色。下巴在滴血,嘴角在滴血,握在手里的手指在滴血,心,估计也在滴血。她问:“你是谁?你不怕我?” 叶乔反诘:“为什么非要把双方搞得遍体鳞伤?” 白裙女淡淡道:“我爱他。” “你想怎么样?” “他要我好好活着,我没做到。我对不起他。我砍了他的手指。我舍不得他。他不原谅我。我没办法。我错了。” “你疯了。” “对。我疯了。我爱他。” “见了又怎么样?他只会更心疼你。骂你傻。” “这就是我想要的。” 叶乔抿嘴,看小猫。 白裙女看叶乔:“你可以帮我?” 叶乔抬头,上前,站在白裙女男友的坟前,“见了面,就永远出不来,也投不了胎,生生世世困在两居室里,就算推平了,挖掉了,也永生永世在两居室里。” 白裙女坚定:“我愿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他愿意吗?”叶乔看见坟里的魂在动。 “我不管。” 叶乔叹口气,伸出右手,“形体亡失,宁静空寂。”坟土飘浮,聚成一把短剑,幽幽旋转。坟开。 白裙女微笑感谢,爬进坟里。 短剑散,坟土合。 叶乔蹲下,在坟上,插一朵五瓣花。他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 小猫跳下去:“那男的也一直在等他,不肯投胎,不肯轮回。他们在一起,比出来作恶要好。” 叶乔低头,上次古尘入坟,他忘记了所有法力,只想挖开坟土,把古尘挖出来,或把自己埋进去。当时不懂为什么又哭又伤心,现在…… 第二天,男人醒来,没有平直大道,没有白裙女,没有瘦瘦高高的人,后座,有纸钱,有血……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金累 老谢在啡语边上搭了个帐篷酿酒,用的老方法,一个火炉,上面一口大锅,再上面一个大木桶。叶乔不知道老谢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住了这么久,压根没发现,不过老谢每年都酿酒,有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他蹲在火炉边上帮忙,手里两把扇子,一把扇木柴,一把扇自己。好热。 犀和兕来啡语看叶乔和小猫,说是下个月山里有妖怪聚会,问叶乔和小猫会不会去。小猫倒是高兴,反正有没有邀请函,它都会不请自去。那天会有很多妖怪带着好吃的参加,所以不去白不去。叶乔被柴火熏得咳嗽:“今年谁写邀请函?” 兕伸着手指点点下巴:“好像是山神本人。” 叶乔咳嗽两声。山神亲自写邀请函,看来山里的妖怪不多了。 犀在一边:“好香,好香。叶乔,今年带酒去好不好。” 叶乔又是咳嗽:“你问老谢。” 老谢正在一边捣黄花:“这个酒啊,当然可以,不过酿好了你们看看再考虑要不要带。” 转而关心:“叶乔,可以了,不用再扇了。” 叶乔一听可以了,立刻离开火炉,两把扇子对着自己猛扇。他其实只想找点事情做,古尘最近不在家,好像有点无聊。 这时,老谢说的差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换酒的金累来了。乐乐一样的身高,穿着白色大裘,戴着斗笠,蒙面,肩上一根拐杖,勾着一个布袋。犀傻不拉几弯着根本弯不下去的大肥腰看金累的脚。金累只有一条腿,一跳一跳,嘴里骂道:“一群白痴。” 叶乔半眯着眼,觉得金累很滑稽,穿这么多,不热吗? 老谢走过来,微笑:“酒还没好呢。” 金累头也不抬,语气冰冷:“知道。”然后跳上房顶。 晒太阳。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谢问金累要不要下来吃饭,金累没理他。乐乐来了又走的时候,老谢问金累要不要吃面包,金累还是没理他。 下午茶时间,犀和兕和小猫狼吞虎咽吃点心的时候,金累下来了,伸手快速抓了一块点心,背过身去,细嚼慢咽。吃完,又若无其事跳到鱼缸边。嘴里蹦出几个字:“鱼。语。非鱼。啡语。非语。子非鱼。子非语。” 大家看它。 金累转头看一眼它眼中的这群白痴:“很久以前,有两个老家伙争论‘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鱼,子非余,子非愚,子非语。是吗。老头。” 老谢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带微笑,没回答。犀和兕听不懂,顾着吃。叶乔看门外,看招牌。小猫后腿一蹬,跳到石凳上,护着鱼缸,“我的。” 金累道:“我又没说是我的。” 又一跳一跳跳到椅子上,坐下,手挡着嘴,喝茶。茶汁清淡,茶香浓郁,它道:“还行。” 小猫趴鱼缸口子上看鱼。上次吃了一条鱼,味道不好,吐了。这鱼中看不中吃,但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不能让金累那装逼货趁机偷了。 外面的酒香悄然浸进屋里,犀和兕吸吸鼻子,好香。 金累又道:“喝茶跟喝酒一样,需慢慢品,慢慢抿。说到茶,我想到了如何鉴定茶叶好坏。记得有本书上这样记载:出膏者光,含膏者皱;宿制者则黑,日成者则黄;蒸压则平正,纵之则坳垤。”看一眼老谢,“我这次带来了这本写茶的书,老头要不要考虑用这本书换酒?” 老谢微笑:“这个,要等古尘回来了再说。” 金累摸摸斗笠:“那个白痴去哪了?” 老谢道:“不知道。” 金累用手挡着又喝一口茶。它本想用茶书换酒,这样,其他宝贝就不会被古尘那家伙拿走了,可惜,骗不了老头。它转眼看一直盯着招牌发愣的叶乔:“你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3 在想什么?” 叶乔想事入神,没听见。它又问犀和兕,犀和兕眨着两颗大铜眼,不知道这个打扮稀奇古怪的妖怪要干嘛。它又转头看小猫,小猫道:“我的鱼。不换。” 金累暗骂,一群傻逼。 下午茶完毕,老谢继续去看着他的酒,小猫和犀兕在屋子里,金累回到房顶,叶乔坐在窗台下看外面。子非鱼,子啡语。小艾买的鱼,古尘的啡语。古尘那家伙总是一副疯疯癫癫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不是的,他…… 好像下雨了。 雨点稀稀疏疏飘下来。 老谢在外面手忙脚乱,天气预报又失误了。 叶乔和犀兕出门帮忙,配合老谢用透明大塑料软胶盖着帐篷。金累在房顶淋雨,虽然斗笠遮挡了一部分,但还是气得只敢在心里暴躁。小猫悠悠然,趴窗台上看雨。 帐篷下的大木桶没有淋到一丝雨,大家站在帐篷下看外面。是只下一阵的太阳雨,下完还有彩虹。透过塑料胶,彩虹折射得更多,不过更短,还有,好热。 一会儿,雨停了,又一起收起塑料胶,一起回屋。不过叶乔没回屋,像丢了魂一样,站在路口,看远处。下雨了,淋到了吗?有彩虹,看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回来。 金累跳下房顶,甩甩身上的雨水。雨水甩到身旁叶乔身上,叶乔回过神来,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一样,低着头,攥紧拳头,狠狠蹬两脚。恨自己为什么要想古尘,为什么要胡思乱想。气完自己,转身,一排眼睛看着他。 叶乔愣住,笑:“没事。” 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犀憨憨道:“叶乔,你笑了,是不是生病了。” 兕愣愣道:“叶乔,你怎么了?” 小猫眯眯眼,甩尾巴。 叶乔语塞:“没,没事。” 低头进屋。 金累看着叶乔背影:“神经病。” 金累戴着挂着雨滴的斗笠进屋,坐在远离大家的角落,在桌上,摊开布袋。 书,叶子,树根,瓶子,匣子…… 小猫不知道从哪里飘出一句:“一堆破烂。” 金累站起,双手一揽,四周逡巡,“死肥猫。” 小猫在金累对面现身:“还没死。” 金累冷冷道:“这可是宝贝。” 小猫跳下桌:“一堆破烂。” 金累懒得理不识货的死肥猫,坐上桌,抬手,弹走斗笠上拉得老长的雨滴,再拿起桌上的棕色小匣子,在衣服上蹭蹭,搓掉泥土,对着阳光照一照。棕色小匣子在阳光下是透明的,又不是透明的,像玻璃瓶可以一边穿透到另一边,但匣子里面,又什么都看不到。 叶乔突然道:“你从哪找到的这个匣子?” 金累迅速把小匣子揣衣服里,转头:“想要?不给。” 叶乔走近:“换呢?” 金累突然来了骨气,当初好声叫你们换,你们不换,现在,呵。大声道:“不换。” “你想用什么换?” “什么都不换。” 叶乔蹙眉,这个匣子可以装灵魂,可以帮助安静安欣,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可是…… 老谢微微笑:“等古尘回来了,用酒换。” 叶乔眨一下眼,看窗外,终于问出了那句—— “他什么时候回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灯信 叶乔坐在房间窗台上看夜空,有密密麻麻的星星,有不知道从哪飘过来的孔明灯,一张夜景油画,暗里透亮。犀和兕回去时,他叫兕把自行车骑走了。小猫不情愿,他道:“自行车本来就是兕的,我们霸占太长时间了。” 兕一脸茫然,反正是捡的,不还也可以。犀很高兴,以后来啡语不用走路了。小猫叹气。叶乔笑。 突然,夜空中飘来一个白色信封,在古尘的房间窗前飘飘荡荡畏葸不前,叶乔问:“有事吗?” 信封吓一跳,往房顶飞。房顶的金累早看这信封不顺眼了,有事就说,飞来飞去晃眼睛。抬手,摘了斗笠,一掷,把信封打落,斗笠飞回,接手里,戴头上,“蠢货。” 信封掉在地上,自个抖抖,又飞上来,嗫嗫嚅嚅:“我……我找……古尘。” “古尘不在。”叶乔道。 “不在?”信封瞬间来了勇气,一个大旋转,变成十四五岁的女孩飘在空气中。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校服——白衬衣蓝裙子,从裙兜里掏出一个跟她的原形一样的信封,“这个给你。你帮我交给古尘。寄信,他知道的。” “寄信?”叶乔把信拿手里,翻来覆去,信封上没有一个字,“寄哪里?” 女孩摇头:“不知道。你问它。” 小猫这时突然跳上来,趴叶乔腿边:“我也要看。” 叶乔拍拍小猫,飘在空气中的女孩从小猫出现就开始怔住,越飘越后,越飘越远,最后消失。 叶乔道:“看,被你吓跑了。” 小猫伸着小爪子拍拍叶乔的腿:“别管胆小鬼,看信看信。” “这信是给古尘的,我们不能看。” “啊,那个家伙不在,你替他看,我不告诉他。” “不行。” “胆小鬼说了可以问它。”小爪子拍信封,“你问它可不可以。” 信封边角突然往里卷一卷,叶乔看看小猫,又看看信:“你想说什么?” 信封边角越卷越大,叶乔松手,信封卷成圆柱形,停在空气中,一瞬,飞入房间。叶乔和小猫同时转过身看房间半空中的圆柱形信封。信封展开,飘出一封没有一个字的信。 瞬间,三十五年前。 小芸和小武从小生活在一个院子里,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作伴打煤油,同时互相喜欢。可谓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但,小芸家马上要搬家了。 现在住的院子,三个小房间。小武家两间房,爷爷和小武住一间,爸爸妈妈住一间。爸爸妈妈对面是小芸一家四口,两男两女,小芸和妈妈睡,弟弟和爸爸睡,中间拉个布帘。爷爷和小武房间对面是大门,大门和房间中间,是一个大天井。院子里没有厨房,做饭都在屋檐下做。也没有厕所,有点忍不住就要跑去大老远的公厕。不过天井故事多,特别是夏天。两家人常常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吃饭,吃完了,在天井下摆好躺椅,熄掉煤油灯,看着星空,听小武爷爷说故事。 一天,小芸和小武结伴去镇东边的铺子打煤油。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今天不准备听爷爷的故事,小芸有话要跟小武说,小武知道小芸家要搬家了,有点不舍。两个人慢悠悠地走,马路两边是各家的煤油灯,闪闪烁烁。小武爷爷曾经说过一个故事,跟银河有关,跟天上的仙人有关,跟爱情有关。两个人同时想到了那个故事,不知怎的并肩失笑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4 。 小芸抬头看星空,叹口气:“如果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小武垂眼:“那样不好。一年只见一次,中间隔着浩瀚星河。那样不好。” 小芸笑,小武挠头,天上地下,踏过漫漫星河。 打完煤油,小武一手提着点亮的煤油灯,一手小心触碰身旁小芸的手。小芸一手是汗,一手是没点燃的煤油灯。两个人,没有立刻回家。 没人的大树下,小武踌躇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小芸,我喜欢你。” 小芸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小武又道:“我……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说这些,可是,我舍不得你离开,我不要跟你隔着银河,哪怕是煤油灯的星火都不行。我……” 小芸低着头,在衣服上蹭蹭手心的汗。不小心碰到裙子口袋里的信,那是准备写给小武的情书。班上很流行。男生女生都一样,十四五岁,情窦初开,遇见喜欢的,就想写封信告诉他。小芸和小武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从来没有很直接了当地说过喜欢,但他知道,她也知道。 不过喜欢,告白都说出口了,反而不知所措。小武低下头,看着闪烁的煤油灯芯,他的心也一样,等待的煎熬,又烫又不停燃烧。 小芸把手放进口袋里,摸着信,小声道:“我……我也……我想给你写封信……班上很多人都在写,不过……写完了再给你……” 太过兴奋、激动,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 小芸皱着小脸,埋怨自己。 小武也难受,但想到小芸要给自己写信,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是情书吧,班上很多人在写的信,那就是情书了。没关系,说不出,写信也可以。可能是等久了,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嗯。我等你的信。” 第二天,小芸整个脑子里都是小武。其实,从告白开始,小武就塞满了她的脑子,她的心。她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同学在笑什么,好想跟同桌说说自己的喜悦,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她趴在桌上看着信纸,脸上时而笑,时而愁,时而红,时而想给自己一巴掌。她觉得自己好没用,都已经被告白了,还写什么信,可是呀,有些事,就算开口了,也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情呀。她想告诉小武,她讨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最后,还是一个字没写。 小武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一天,两个人在学校没有见面。小芸是恋爱的羞涩,小武是故意避开。小芸说要给他写信,他在等小芸的情书。他其实,也讨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放学后,两个人前后脚回家。小芸的父母在收拾东西,看见小芸回家,面露怫然。小武进门,小芸的母亲更是咬牙切齿。因为下午时,单位一个女人告诉她,说她家闺女昨晚上跟男人在幽会,好像,就是他们院子里那个小年青,然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子虚乌有,少儿不宜的事。她听了,很生气。虽然现在社会风气比以前开放多了,可她还是忍受不了别人说他们家闲话,特别是说女孩子年纪轻轻,不知检点,学人家跟男人幽会,真是败坏家风。 晚饭时,小武父母做了一大桌菜为小芸家饯行。小芸父母心里不痛快,吃得也不痛快,说话带刺,句句扎心。小武父母莫名其妙,好好的,这夫妻俩发什么神经。 小芸母亲把话挑明:“你儿子勾引我女儿。不知廉耻。” 小芸和小武同时怔住,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不是谁勾引谁。 小武父亲来气了:“不知廉耻?什么叫不知廉耻。像你这样吃了人家的饭,还指着人家鼻子撒泼的才叫不知廉耻。” 小芸父亲怒拍桌子,几双碗筷应声脆响落地。他起身,拦在妻子身前,面目狰狞。 小武母亲见状况不对,拽着自己丈夫的手,让其离开。 小武爷爷起身劝道:“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干嘛弄得这么僵。大家都是邻居,何必呢。” 小芸父亲哼一声:“何必,何必。你以为我想啊。你知道出了这个门,大家都怎么说我们吗?”手指怔在一边的小武和小芸,大吼:“瞧你们干的好事。” 小芸的眼泪瞬间流下来,云里雾里,却又惴惴不安。小武解释:“我没有勾引小芸。我喜欢小芸。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而小芸身边六岁的弟弟,放声大哭。 五个大家长同时看向三个小崽子。小芸父亲讥讽:“爱。你们这个年纪懂个屁的爱。” 小武父亲听见儿子的话,瞪着眼睛,走近儿子,不问缘由,抬手,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小武偏着头,捂着被打红的脸,鼓着眼睛瞪父亲。小芸被吓得一颤,转头去看小武,伸手想要关心。小芸母亲见状,一把拽住小芸的手:“死丫头,给我回去。” 小芸被拉拉拽拽拖回房间,又连夜被拽拽拉拉跟着搬走。还没来得及跟小武道别,还没问小武的脸疼不疼,她抽噎着边听父母数落她边等天明,等学校的小武。她要告诉小武,就算父母不同意,她也要跟他在一起。而小武被关在房间。父亲在外面骂,母亲在外面责问,爷爷在外面叹气,做了十几年邻居,居然搞成这样,造孽啊。 小武坐在桌前看煤油灯。圆圆胖胖的玻璃灯罩,被熏得漆漆黑黑。父亲不堪入耳的字眼还在继续,母亲的责问关心还在继续,爷爷的唉声叹气还在继续,脸上的疼痛,还在继续,心,原来是这么疼。他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他从来没想过喜欢一个人会这样,他从来没想过父母会这样,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懦弱。他睁开眼,提起煤油灯,取下灯罩,躺在床上,和煤油灯一起……相拥入眠。 第二天,小芸早早来到学校,不过她没有等到小武。学校的学生都在传一件事,她不相信。但第三天也没有等到小武,第四天也没有,第五天,第六天…… 小芸害怕了,害怕那个传闻是真的,是真的,她知道是真的,可她的信还没有寄出去,还没有亲口告诉小武她也喜欢他,什么都还没说,为什么就走了呢,等我好不好,等我。 浩瀚星河里,小芸一个人提着煤油灯,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一个打煤油,一个人在大树下,一个人看没有一个字的信,风轻轻吹来,她的高马尾在飞,蓝裙子在飞,人也在飞,可是好冷,一个人……好冷。揭开煤油灯的玻璃灯罩,倒进星河里,袅袅浓烟沸腾,攥着信,等我。 叶乔闭上眼睛。三十五年前,幻化成一盏灯罩被熏得漆黑的煤油灯,停在半空中。 小猫爬进叶乔怀里,喵喵几声。叶乔睁眼,轻叹。伸出右手,煤油灯缓缓飞来,提手挂在细长的手指上。再次转身,孔明灯已经飘走了,密密麻麻的星星还在闪烁。他道:“出来吧。”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5 女孩突然出现,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刚才三十五年前的自己,只是看见叶乔手中的煤油灯时,有点惊讶:“我的信呢?” 叶乔淡淡道:“已经寄出去了。” 女孩睁大眼睛:“真的?” “嗯。他让我给你这个。” “……给我的?” 叶乔点头。 女孩怯怯靠近叶乔,接过煤油灯,又退后几步,“好看。” 然后,提着煤油灯离开。 房顶的金累突然开口:“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下次,找几本这样的书来换。” 小猫在叶乔怀里翻个身,舔舔自己脑袋上叶乔的手,甩甩尾巴,看着叶乔一直看着的方向。那个乱毛男人,真是让叶乔担心啊。 叶乔看着前面路口出神,满天星光似乎落下了两颗,一闪一闪的两个小圆点,小白光,从远处照着啡语,可是太远了,光散了,又越来越近,白光聚拢,圆点变大,是一辆车。他突然变得紧张又期待。他搞不懂自己在紧张什么,期待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平静不下来。 傒囊扑扇着翅膀追着白光飞来。叶乔看见傒囊,确定了。白白的肉团子傒囊在他身上蹭蹭,又停在小猫身上,和小猫一起飞走。 古尘下车,他很疲惫,却抬着头对叶乔笑。 叶乔回笑。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蛮蛮鸟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一问一答,相视而笑。叶乔见到古尘,反而平静了,不过他有很多话想告诉古尘,不管古尘是怎么想的,他的想法,他一定要告诉他。其实,古尘也一样,不过他比叶乔先开口。他道:“等我十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 十分钟后,古尘快速洗去疲惫。乐乐来到啡语,老谢抱着他在后院。小猫和傒囊在一楼,金累不做声,在房顶偷听。古尘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轻声念咒,他的话只有隔壁同样坐在窗台上的叶乔能听见。 古尘的声音很温柔:“叶乔。” 叶乔应道:“嗯。” “我……” 叶乔打断,伸出右手:“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去过临界吗?我去过。你看。” 右手胳膊肘以下的前臂,瞬间消失,瞬间重现。仿佛一直都是假肢。 放下手,又道:“很多年前,我被人活埋。我不知道自己死没死。” 古尘担心:“叶乔。” 叶乔很平静,声音很慢:“是帝江从土里把我的尸骨挖出来,还有林渊,他救了我。我不知道林渊用了什么方法,我的尸骨变成了人的模样。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一直在临界。那个地方其实跟这个世界差不多,都是将死的人和未死的人。人心的贪婪、善变、怨恨、愚笨,塑造了各种各样的妖怪。林渊每天都在跟它们打交道。我也一样。……古尘。” 古尘看着叶乔。 “我喜欢你。” 古尘一愣,转而微笑:“我……” 叶乔慢慢道:“说这么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把这份感情告诉你,把我的过去告诉你,让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喜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你听见之后又是什么心情,我的心情……我说不上来。你听着,我非人非鬼,不是神也不是妖怪。是林渊把我送到这个我一直在逃避的世界。我讨厌这个世界,可是我又离不开这个世界,我每天都在等离开,等消失,我不知道哪天我就消失了,但我必须在消失前告诉你我的想法,你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喜欢你,我希望你知道。” 古尘弯起嘴角:“我……” 叶乔的话还在继续:“小艾回去之前跟我说,让我陪着你。你之前,又让我不要离开啡语。我以前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为什么不让我走。现在,我告诉你,我不走了。不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消失,什么时候会离开,因为我不知道。” 古尘笑,真诚认真清楚明白地告诉叶乔:“我喜欢你。” 叶乔愣住:“嗯?” “我喜欢你。”古尘笑:“喜欢一个人,当然要直接明白地告诉他。” 叶乔的脸一下红了,微偏着头不敢让古尘看见,悄悄掐一下自己的大腿,迫使自己淡定。 古尘装作没看见,抬头看夜空:“现在的人都不喜欢说喜欢,只有父母和孩子会互相表达喜欢和爱,还有青春期的学生会对喜欢的人说喜欢,而成年人,什么都藏着,暧昧着……”发现话不对,又道:“叶乔。” 叶乔蹙着眉头看他,什么意思?说我没长大? 古尘笑笑:“你知道吗?” “嗯?” “我很想抱抱你?” 叶乔毫不犹豫拒绝:“不行。” “嗯。我可以等。” 叶乔又掐一把大腿。 古尘又道:“你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叶乔低着头:“你……你什么时候确定喜欢……的?” “不太清楚。可能是红色世界。在红色世界找你的时候。怕失去你的时候。抱着你被傒囊踢进坟里的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我开始一直搞不清对你的感情。孤独,这话说起来可能比较假,我活了几百年,孤独感早没了。可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孤独的。我想更靠近你,但又怕把你吓跑了,所以第二次遇见你,希望你能来啡语。我一直在寻找我们的相处模式,我怕突然转变,会吓到你。同时也希望你能长大,能看见我。另外,我知道林渊,也知道林渊身边有个小孩。但一直没见过。是小艾的姐姐跟我说的。我去过一次临界,师傅死的时候,不过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 古尘看着叶乔,又道:“叶乔,你说你非人非鬼非神非妖怪,而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你不走了,真好,如果消失了,我会去找你,不管在哪里。叶乔,我喜欢你,不是怕孤独,不是找同类,不是只想找个人陪伴。我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把你藏起来。你知道吗,我在追食梦兽的时候,被困在了梦境里,我的梦里全是你,我知道那是梦,可我不愿意出来。我以为食梦兽是大傩舞十二兽的伯奇食梦,但它无形无状,是吃噩梦的无形之鬼。我很少做梦,没有噩梦,我的梦里有你,我想到了在啡语等我的你,我想告诉你,迫不及待的,所以我回来了。叶乔……” 叶乔听古尘的告白,听得浑身鸡皮疙瘩,自己说的时候没什么,但古尘故意压低声音,故意用撩耳朵的语调说肉麻的话,真让人受不了:“好……好了……你累了,休息吧。” 古尘笑笑,在那个梦里对小笨蛋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情话,在现实里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6 才说了几句小笨蛋就受不了了,看来还得琢磨一下把情话讲得简单一点才行。问道:“我们……” “嗯。” “嗯什么?” “就……明天见。”转身跳进房间。 “关系呢?”古尘探着脑袋问。 “就那样。” 窗户关上。 古尘叹气,好吧,慢慢等。 第二天吃完早餐,老谢又开始酿酒,酿完今天,酒就可以了。金累昨晚上偷听,什么都没听到,还扭伤了脖子。小猫和傒囊跟着老谢,厨房有几个红薯,所以跟在边上催促老谢赶紧把红薯烤了,或者丢进火炉子也行。 叶乔靠着两个房间的那堵墙坐了一夜,自己的心情已经告诉他了,像个精分一样告诉他了,自己喜欢他,他也喜欢自己,至于关系的转变,顺其自然吧。 他确定古尘没有离开房间,于是轻声开门,洗漱完毕,轻声下楼。下楼之后,古尘坐在廊下,双手向后撑在木板上,脑袋偏着看叶乔:“起来了?” 叶乔有点懵:“……嗯。” 古尘笑笑,拍拍身边的木地板:“坐会儿?” 叶乔走过去,坐下。 古尘道:“你等下,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说完起身,从厨房端了碗热着的粥过来,加了点酸菜的白粥,递给叶乔。 叶乔双手接过:“谢……”另一个谢字咽下去,“好喝。” 古尘在叶乔身边坐下。微笑。 叶乔低着头利用喝粥的间隙,瞥了一眼古尘。古尘的衣服还是像以前一样暗色的沉沉叠叠的又乱又繁琐的,但好在干净了。眼睛内双,下巴有一圈胡渣,头发的长度过了下巴,有点长,有点乱,有点卷。不过他的脸足够撑起他的胡乱穿搭。 他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古尘,这一看,把自己呛着了。他偏着头咳嗽,古尘轻轻拍拍他的背。他道:“没事,可以了。”反手挥开背上的手,又愣住,“我……” 古尘道:“没事,慢慢来。” 叶乔坐好,喝粥,喝完,古尘接过碗。他问:“你什么时候下楼的?” 古尘抿起嘴角:“有人跟我说明天见,我想到了乐乐,所以一直坐在窗台上等乐乐,但不是他。”转脸,看着叶乔,戏谑道:“我不知道是谁,所以乐乐离开后,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跟我说明天见的人。是你吗。叶乔。” 叶乔垂眼:“古尘。虽然是我先说的,但我还不习惯,让我慢慢适应好不好?我没谈过,所以……” 古尘道:“当然。我说过我等你。其实我也没谈过。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 叶乔微笑,抬眼。两个挨着坐,没说话,天空有一只鸟在盘旋,好像是两只。古尘伸手指指:“好像是蛮蛮鸟,有阵子一直在这附近,很久没见过了。”手放下,挨着叶乔放在一边的右手。 叶乔动动手指,没缩回,“第一次来啡语的时候见过,很久没见了。” 这时,五瓣花突然盛开,茎干拉长,向着叶乔靠近。叶乔勾起嘴角:“好久没有将晓过后盛开了。” 五瓣花乐,绕上叶乔的右手,同时勾过一旁古尘的手。两只手,缠在一起。叶乔有点尴尬,这花捣什么乱啊。古尘笑,张开五指,插进叶乔细长的手指里,十根手指,紧握,“它终于承认我了。它在祝福我们。我的手,就是你的手。” 叶乔动动手指:“嗯。” 蛮蛮鸟在天空盘旋,突然,飞向啡语后院。帝江和傒囊在后面追着:“丑鸟,终于找到你了。” 一只蛮蛮鸟抱怨:“都怪你,刚被黄毛狗追,又来一个大黄胖子和白色的小东西。” 另一只蛮蛮鸟叹气:“还不是你,非要去啄人家的大黑包。”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背包客 蛮蛮鸟和帝江和傒囊的举动,让叶乔紧张起来,他知道帝江不是真心想找蛮蛮鸟算账,但这么飞来飞去,啡语迟早会被它们拆了不可。蛮蛮鸟的速度非常快,转瞬就到了后院上方,然后又一个急转弯飞走。帝江紧追蛮蛮鸟身后,它没有蛮蛮鸟的轻盈体态,蛮蛮鸟的突然转弯,让它庞大的身躯扭不过弯。叶乔站在廊下一挥手,五瓣花瞬间织了个网接住下坠的帝江和滑落的几片瓦片。但帝江实在太重了,又是神,五瓣花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叶乔大声道:“还不快回来?” 帝江“嘭”一声,变成小猫,躺在五瓣花网里,被送到叶乔跟前。 叶乔弯腰拎起小猫后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房子被拆了睡马路。” 小猫睁着圆圆的可怜巴巴的眼睛看叶乔:“跟丑鸟玩。拆了可以修。古尘和老谢修。” 这时蛮蛮鸟又飞回来,站在围墙上,“原来是好看的人和很肥的猫。” 小猫嗷一声,挥动小爪子,誓要再来一个回合定生死。然后又看到了傻不拉几坐在木地板上一手拖着叶乔的手一手撑着下巴看热闹的古尘,嗷嗷好大几嗓子,挣脱开叶乔,跳到古尘身边,甩甩尾巴,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你听错了。顺便打了几个滚,装乖。 叶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一直和古尘牵在一起。然后,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古尘憋笑,动动手指,向下扯扯,把叶乔拉回原位:“可爱。房子拆了我修。” 叶乔低下头。可爱?可爱个鬼。 不怕死的蛮蛮鸟又开口:“两个好看的人,比翼双|飞。” 张开翅膀拍一拍。 古尘笑出声:“说的好。” 叶乔搞不懂为什么脸红的总是自己,干嘛动不动就脸红,不要脸红了好不好,又不是小女生,脸红个鬼啊,啊——,然后,耳朵也红了。 古尘温柔地笑笑,伸手揉揉可爱的叶乔的头毛。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狗吠声。蛮蛮鸟惊起,飞向房顶:“黄毛狗来了。黄毛狗追来了。” 叶乔忽然想到什么,猛抬头,恢复以前的面无血色面无表情:“一般的狗能看见蛮蛮鸟?” 然后和古尘对视一眼,一起出门。 门口的小金毛一看见叶乔就开始摇尾巴。叶乔恍然,弯腰摸摸小金毛的头:“是你?” 小金毛蹭蹭叶乔的手,告诉叶乔:是我。 叶乔问:“你能看见蛮蛮鸟?” 小金毛道:我看不见蛮蛮鸟,主人可以看见,他叫我追的,他马上就到。 古尘听不懂小动物的语言,问叶乔:“是上次蹭吃的那条狗?它说什么?” 叶乔站直:“是它。”看着古尘的眼睛,“它说它的主人可以看见蛮蛮鸟。” 古尘蹙眉。 歪着脖子坐在房顶的金累道:“一个傻缺,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完,傻缺就一路从围墙边上的小路跑了出来。古尘和叶乔和刚从厨房拿了根骨头出来给小金毛的老谢看他。他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7 喘着气紧缩眉头看着所有人。 古尘和叶乔同时快速闭眼,快速睁眼。他们的眼睛有两层,一层看人类世界,一层看非人类世界。而眼前的人,是人,但他身上有非人类的物件。 小金毛摇着尾巴在那人身边转圈,小脑袋时不时蹭蹭那人裤腿,显然,那人是它的主人。小金毛主人全身黑衣,背个黑色大包。头发扎个小辫子,绑在脑后,头上用一块带花纹的布包着。眼睛不大,下巴一圈胡渣。叶乔瞥一眼古尘,古尘眯下眼:“我是帅,他不是。” 叶乔“哦”一声。 小金毛主人睁着眼睛看他们,什么都看不出,但一眼扫过他们身后,又是酿酒,又是招牌写啡语,这到底什么店。他眯眼笑笑:“狗丢了,找狗。我是一个背包客。这是你们开的店?” 小金毛喉咙里哼哼两声,什么叫狗丢了? 蛮蛮鸟在房顶拍拍翅膀,拍了点灰下去,金累不满道:“你有翅膀就别来占我地盘。”傒囊从屋内飞出来,问老谢小猫去了哪里。背包客抬头低头,愣住。这么多妖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大黄胖子又去哪了,不过,穿白色衣服的那个年轻人让他觉得眼熟。 古尘看背包客闪烁不定的眼神,勾一下嘴角,随手一抓刚好抓住从眼前飞过的傒囊,放手心,试探:“你看到了什么?” 背包客眨下眼,看看古尘,看看叶乔,什么都没说,突然,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似的,隐隐的疼痛,使他往后退了几步,但脖子上挂着的项链从衣服里掉了出来——一个像水晶一样的小匣子。链子上勾着一只小猫爪。 小金毛汪汪汪大叫大跳,它要保护它的主人。背包客一脸慌张地双手拍猫爪:“走开走开。” 叶乔道:“别闹了。” 瞬间,小猫显出整个猫的躯体,掉在地上,又跑开,跳上叶乔肩膀:“那个匣子是林渊的。” 背包客攥紧小匣子,一怔,看着叶乔:“林渊?那只猫说林渊?” 叶乔抬手拍拍猫头:“对,它说林渊。” 背包客一听,浑身激动,脸上抽抽的,手颤抖的,嘴里:“我我我……” 古尘道:“诶,你羊癫疯啊。” 叶乔白一眼古尘,问背包客:“你想说什么?” 背包客看着叶乔:“你你你……” 小猫道:“疯了。” 背包客抬手揉额。他疯了,激动地疯了。他从小听爷爷说林渊。林渊是个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又去了什么地方,他救了他们村的好几个人,那几个人被救后,都在好好的沿着生命轨迹生活,正常生,正常死,没有痛苦。他还救了爷爷让他救的那个小女孩,给了小女孩透明小匣子,最后,小匣子到了爷爷手里,再最后,爷爷给了他。小匣子很神奇,偶尔会让他看见了各种妖怪,偶尔会让他听见妖怪说话。 叶乔道:“你找林渊?我不是林渊。” 背包客抬眼看叶乔,笑一声:“也是,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你是林渊的孙子吧?我看见那个长着六条腿和两对翅膀的大黄胖子了。我爷爷说林渊离开的时候,坐着大黄胖子走的。我爷爷看见了。我刚才也看见了。你不是林渊。你是林渊的孙子。我找林渊,找了他很久。” 小猫的尾巴在叶乔后背甩来甩去,叶乔轻叹:“你为什么找林渊?” 背包客扯着项链,吊着小匣子:“这个,是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找林渊。我爷爷临终前一直说着谢谢。我想,是对林渊说的吧。你可以告诉我林渊还在吗。如果还在,我想跟他说声谢谢。” “他还在,不过……你可能见不到他。” 背包客垂头:“还在,还在……” 小猫知道叶乔想从背包客那里打听小匣子的故事,于是从肩膀上跳了下去,绕着老谢裤腿要骨头吃。老谢弯腰把小猫抱到一边,蛮蛮鸟在屋顶拍灰,金累歪着脖子从屋顶跳下,不屑道:“就你有小匣子?” 叶乔眨下眼,回头看身边正在给傒囊拔毛的古尘,低声道:“那个小匣子可以装灵魂,可以装魑魅魍魉。林渊以前用它来惩罚为鬼为蜮的人。金累有一个,我不知道它从哪里得到的。小匣子,或许可以救安静安欣。” 古尘手一抛,放了傒囊,对叶乔笑着点点头:“嗯。” 叶乔微笑,转头看背包客,“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林渊以及你手上的小匣子的故事吗?” 背包客抬头,点头,然后领着小金毛跟着叶乔和古尘进啡语。 老谢手里的骨头本来是要给小金毛的,大家站在门口东一句西一句,骨头全喂了小猫。他又进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喂小金毛的,发现没了,于是拿了几个红薯出来,丢进火炉子里。小猫、傒囊、金累,全围在火炉子边不走了。蛮蛮鸟也想等着吃,但怕了小猫,拍拍翅膀,飞走了。 老谢洗过手之后,又煮了些茶,端给坐在一起的古尘和叶乔,以及他们对面的背包客,一小碗水给趴在地上的小金毛。他突然感叹:在往生的时候也这样,姑娘听死去的人的故事,死去的人在姑娘对面说故事,他,给他们煮点茶,上点点心,其实,啡语和往生,没什么区别。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夏虫 上 热情的日头跟大饼似的被甩向西边。黑黑扁扁的影子缠着两个人的脚踝,一长一短。小男孩拉拉身边长得瘦瘦高高的穿着圆领棉衬衣和黑裤子的男人的裤腿。男人垂眼,小男孩接着叨叨。 小男孩缺了两颗大门牙,讲话漏风,“林渊,你说你叫林渊是吧?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哈哈,不知道是吧。那你问我呀,我问了你叫什么,你怎么不问我呢,你不问我我怎么敢告诉你呢。你问问我吧,林渊。” 林渊轻叹。他从一户人家出来,小男孩就一直跟着他,走哪跟哪,十足一个跟屁虫。 小男孩张着嘴哈哈几声:“林渊,我听说了。” “听说了什么?” “听说你给村头的王大爷治病了。” “好了吗?” “不知道,但不疼了。我以前每次去村头都能听见王大爷像像像杀猪一样惨叫。现在不杀猪了,安静了,不疼了。” “哦。” “你是神医!” “不是。” “你是。我是二娃。我叫二娃。你叫我二娃。” “二娃,你该回家了。” “不回家。我陪你。……你是不是要走了?可不可以不走?” “嗯?” “有一个女孩,她叫芳芳,她生病了。你是神医,你可以救她,你救救她吧,好吗?” “我不是神医。生病就该去看医生。” 二娃急了:“不不不不,奶奶说芳芳不是生病。她死了好几次了,一年死一次,春天活过来,秋天死过去,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8 就像动物冬眠一样,但她比动物早一点。” 林渊蹙眉:“春生秋死?” 二娃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对,春生秋死。从前年开始,不对,从前年再加一年开始。她每次活过来就像木头一样坐在一个地方,从早上到晚上,也不吃饭睡觉。我叫她,她不理我。我跟她说话,她也不回答。她比我大两岁,我叫她姐姐,但她不是我亲姐姐,我家跟她家离得近,我们从小一起玩,她没有朋友,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她人很好的,对我很好,我想帮她治病,可我没有钱。她爹有钱,她哥哥和弟弟生病了,她爹会带她哥哥和弟弟去看病,但就是不带她去。我不喜欢这样,我跟她爹说,她爹不理我。我奶奶骂我,说芳芳没有生病,说芳芳是仙人,是神仙。神仙不会生病,只是累了,需要休息。” 说完,眼神带点乞求。 林渊伸手拍拍二娃的小脑袋:“……你带路。” 二娃嘴角一弯,掉牙的老太太似的点头:“好啊好啊。” 太阳掉下去前,二娃带着林渊来到芳芳家。这个村庄的房子都是黄泥巴砖砌墙,盖黑瓦。芳芳坐在墙角突出来的一排窄石路上,穿着红红旧旧的衣服,扎着两个低马尾,眼睛呆滞地看着前面。二娃叫一声:“芳芳姐姐别怕,我带神医来给你看病了。” 芳芳没有反应,林渊敲一下二娃的头。二娃回头看看林渊,又跑到大门那,往里探探头,“有人在家吗?” 没人回应。 他又回头看林渊:“他们不在家。需要打针吗?”眨眨眼睛,“林渊你没有医生的工具,我也没有,要怎么治?” 林渊没有理一直叨叨的二娃,站在一边,看芳芳所看的前面。一条路,大石头平整地铺成的一条路。路的尽头,分成了三条路,一条通往坡下的二娃家,一条通往来时的泥巴路,一条往右拐,拐进芳芳家房子边上的一小片竹林。 竹林里有人,竹子和竹叶在晃动。泥巴路上走过来一个男人,房子的阴影罩在男人身上。男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布衣布裤,一边裤脚挽到膝盖,肩上一把锄头,一只手搭在锄头把上。二娃从门槛上跳下来,怯怯道:“伯伯。” 被二娃唤伯伯的男人是芳芳的爹,他一抹嘴:“你小子又在捣什么乱。” 二娃小步小步挪到林渊身后,小声道:“没有捣乱。他是神医。我想让他给芳芳姐姐治病。” 竹林里跑出一个小男孩,跟二娃差不多大,七八岁的样子,大脑袋下瘦瘦巴巴的小身子。他瞪着两颗大眼睛看他爹:“打他,他看你不在家想偷东西。” 二娃扯着林渊衣角:“我没有。” 芳芳爹反手一巴掌打在自己儿子脸上:“让你看着你姐姐,你又跑林子里去偷懒,皮痒啊你。” 芳芳弟弟憋着眼泪噘着嘴,躲在他爹身后,擤鼻涕。让你打我,我要把鼻涕糊你一身。 林渊开口:“我听二娃说了。” 芳芳爹放下锄头,骂一句脏话,然后一把拽过身后的儿子:“别擤了,去,把你哥叫回来。” 芳芳弟弟鼻涕打泡,一听,拔腿就跑。 二娃小声:“他是神医,他可以治好芳芳姐姐。” 芳芳爹当做没听见也没看见二娃口中所谓的神医,把锄头靠墙边,进屋,洗手切红薯块。 二娃扯扯林渊衣角,抬着脑袋问:“怎么办?” 林渊回头看一直坐那儿没动的芳芳。她在想什么,在看什么? 此时二娃的奶奶绕了一圈,从泥巴路上上来:“二娃,你在这干嘛,回家去。” 二娃兴奋地从林渊身后跳出来:“奶奶,他是神医,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神医。我想……”让他给芳芳姐姐治病。这句,咽了下去。 二娃奶奶瘦瘦小小,远距离不用抬头看林渊,平视地看了看,笑笑,又跟见了鬼似的绕着林渊和二娃进了芳芳家大门。不知道在里面跟芳芳爹说了什么,出来时,芳芳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林渊:“你真能治好?” 林渊低头看看二娃,又看看坐在墙角的芳芳,“我想知道你女儿是什么时候患病的,还有所有症状,越具体越好。” 芳芳爹抬手搓一把干得发痒的眼睛:“好。” 芳芳爹告诉林渊,芳芳的病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三年前,芳芳她娘生病离开。离开的时候是夏末,几天后,也就是初秋那天,芳芳睡在床上没起,芳芳爹叫了她老半天没反应,靠近时,发现芳芳身体冰凉,没气,也没死后尸体早期现象,就那么……走了。 芳芳爹把芳芳的尸体埋在芳芳娘的坟墓边上,母女俩,有个伴。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年初春时,芳芳却从坟里爬了出来,坐在大门口,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没有一点人样。秋天走,春天来,秋天走,春天来,就这么重复着。村里有很多关于芳芳的传说,芳芳爹知道,村民把他女儿当神仙,有事没事来拜拜,管它有没有用,自我安慰一顿罢了。不过,他知道他女儿就一普通人,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实在搞不懂怎么回事,带去找医生,医生开了一堆没用的药,带去庙里拜神,神仙不管芳芳,芳芳爹想着,反正也不是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就这么着吧。 所以,就这么着了三年,芳芳成了二娃眼里谁都不管的可怜儿。 二娃背靠着林渊坐在长凳上,长凳是他奶奶从芳芳家里搬出来的,他和林渊坐长凳,他奶奶和芳芳爹一人一张小板凳,四个人坐在大门口,同时看向无知无觉的芳芳。 二娃奶奶消息灵通,她老早就听说了有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在村里给村民们治病,而且被治的都是被家人和医生所放弃的人。她想去凑凑热闹,但总没见着人,这会儿终于见着了,心里乐着,不错,但就是没什么精神,特别是那双眼睛,让她看不明白。也许就跟村里那些人传的一样,这年轻人是神,是医,是神仙,是神医。 林渊知道老太太一直盯着自己,就跟村里的其他人一样,把他当做救世神仙,但他不是神仙,也不想跟这群朴实又愚昧的村民们解释。他问道:“芳芳她娘生的什么病?” 芳芳爹叹气:“不知道。很突然。突然高烧。请了医生来家里,没瞧出个什么毛病,就一直吊着药瓶打针。……对了,那几天一直是芳芳在她娘身边照顾,我要下地下田,没那么多时间。” “芳芳一个人?” “……她哥帮人放牛赚学费,她弟不懂事,到处跑。芳芳这孩子挺懂事的,从来不让我操心。” 林渊蹙眉:“芳芳身上这件衣服是她娘的?” 芳芳爹愣住,这年头谁的衣服不是大人穿过的给孩子,大孩子又给小孩子,只是这话锋是不是转太快了,“嗯,是。” 二娃忽然道:“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39 那能治好吗?可以治好吧。” 三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林渊。 林渊看向芳芳爹:“墓在哪里?” 芳芳爹又一愣,抬手指向身后:“林子后面。现在去看?” 这时芳芳弟弟被芳芳哥哥拽着胳膊回来。芳芳哥哥一见父亲,松了手,低头杵那儿,芳芳弟弟一脸委屈揉着被哥哥拽红的胳膊。芳芳爹道:“去,进屋做饭去。” 芳芳哥哥连忙应道:“哦!”再一把拽过弟弟的胳膊,半拖进屋。 林渊看看兄弟俩,看看芳芳,看看芳芳爹,再看看路口和竹林,心里思考,面上没说。芳芳爹和二娃奶奶和二娃跟着林渊看来看去,看得眩晕又云里雾里。林渊开口:“二娃,你跟奶奶先回去。” 二娃睁着两大眼睛:“诶?……不回去,我知道墓在哪里,我也去。” 芳芳爹道:“你个小孩子去墓地干嘛,回去。”转头看二娃奶奶,“二娃家奶奶,天色不早了,回家做饭去吧。” 二娃奶奶一听,笑容僵住,这年头哪来的饭吃,晚上啃红薯,明天菜叶汤,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香喷喷的米饭,但开口,又成了慈祥的老太太,“好,你们去。” 二娃被奶奶牵着回家,但到家后,又偷偷溜了出去,奶奶发现了,没拦着,她也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林渊跟着芳芳爹穿过竹林,来到芳芳娘的墓地前。泥巴堆起来了的不大的三角锥,平整的石头围着锥边绕了一圈,一块长形木牌立在坟前,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芳芳娘的名字。林渊扫视周围,尽管天色已经暗淡到只剩周边轮廓。他问:“只有一个?” 芳芳爹低着头:“边上那个……时间到了就埋点土,不用挖。原来是准备让那孩子到秋天了就躺家里,但看着……” 林渊垂眼,看看三角锥坟,看看平整坟,蹲下,看木牌。芳芳爹见林渊不说话,有点不知道该干嘛,于是抬手虚虚地拔坟上的草,其实坟上没草,只是好几天没来看看妻子了,不知道她在下面好不好。不过隐约间,好像看见了林渊对着木牌在说什么,他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略微挪动身子细听,但什么都没听见。 林子里细微的沙沙声传来,林渊道:“回去吧,他们在等你。” 芳芳爹莫名其妙:“哦。这个,那个,你……” “妻子,孩子。父母,孩子。母亲,孩子。男孩,女孩。”林渊看着木牌低声。 芳芳爹没明白林渊嘀嘀咕咕孩子孩子的,到底是啥意思。但眼睛好痒,使劲搓,使劲搓,越搓越痒。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夏虫 下 芳芳爹走后,林渊对着木牌继续嘀咕。而竹林里的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他停下,轻叹:“出来吧。” 二娃松开一直紧抱的竹子,抓着头发笑几声,从竹林里出来,“林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了?” 林渊没理二娃,二娃从容淡定的在林渊身边蹲下。又问:“林渊,你在跟芳芳的娘说话吗?说的什么?” 林渊起身,顺便拉起二娃:“芳芳姐姐对你很好?” 二娃点头:“嗯。” “芳芳哥哥和芳芳弟弟呢?” 二娃摇头:“不好,她弟弟老是惹我。我们打架,她哥哥就会帮他弟弟打我。嗯,不好。” “芳芳爹和芳芳娘呢?” 二娃眨眨眼睛:“不知道,我不跟大人玩。” 林渊揉揉二娃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芳芳姐姐。” 二娃又点头:“嗯嗯,我会照顾她的。我没钱,有钱了我买糖给她吃。嘻嘻!” 第二天,芳芳爹没去田里干活。他坐在门槛上搓眼睛,揉,根本应付不了痒的发疼的眼睛,只能使劲搓,用力搓。芳芳弟弟捧着一瓢水坐在父亲边上大口大口喝,他好渴,渴得喉咙发紧。芳芳哥哥站在侧墙角,脚发抖,手发抖,全身发抖。芳芳坐在窄石路上,看着三分路口,嘴角突然向上,笑一声,咯咯。 咯咯,咯咯…… 一家人疯了似的咯咯,咯咯…… 二娃听见笑声往坡上爬,刚露出个脑袋,便被吓得手脚一松,往下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渊,一把拎起二娃,拎到坡上。 芳芳对着二娃笑笑:“二娃,你吃早饭了吗,我还没做饭呢。”说完,起身进屋。 二娃怔住,这是芳芳姐姐? 芳芳哥哥吹一声口哨,从侧墙走出来:“哟,小不点来了。” 二娃一个激灵,芳芳哥哥好久没主动跟他说话了,有点……害怕。 芳芳弟弟放下瓢,打个饱嗝:“哇,好饱,好想尿尿。二娃,我们去尿尿吧,这次我肯定比你尿的远。” 二娃扯扯林渊衣角。他以前经常跟芳芳弟弟比赛尿尿,不过刚刚尿过了,现在肯定比不过芳芳弟弟。 芳芳爹拍拍脸,看看大饼日头,转头一声:“芳芳,爹不吃了,你跟哥哥弟弟吃吧。” 芳芳甩甩湿哒哒的小手,走出来:“哦,好的。对了,爹,中午你就别回来了,我给你送过去。” 芳芳爹锄头扛肩上:“好。我走了。” 二娃傻眼。他揉揉眼睛,揉揉耳朵。抬头,茫然道:“林渊,你救了芳芳姐姐?芳芳爹爹和芳芳哥哥芳芳弟弟是以前的他们,他们回来了。林渊,二娃不懂。” 林渊揉揉二娃头发,摇头。 此时二娃奶奶的声音传来:“二娃,你下来,奶奶有点事要出去,你看下家。” 二娃回头看坡下对自己招手的奶奶:“你去哪?找神医?神医在这儿。” 二娃奶奶垂下手:“什么神医,哪来的神医。奶奶我要去看看东边那家大肚子媳妇生了没。你下来,快点。” 二娃皱着眉头,对林渊道:“林渊。” 二娃奶奶催促:“你傻愣着站那干嘛,快下来。” 二娃继续:“奶奶看不见你。大家都看不见你。他们忘记你了,你就在这儿呀。林渊,二娃不懂。” 二娃奶奶叹口气:“奶奶走了,你记得下来看家啊。”说完,迈着老腿去凑热闹。 芳芳的红薯汤煮好了,哥哥弟弟跑进屋拿碗凑近锅边,盛汤。芳芳站在门口:“二娃,你要不要进来喝红薯汤?” 二娃摇摇头,芳芳笑笑,进屋继续喝红薯汤。林渊蹲下,看着芳芳常看的三分路口:“如果哪天芳芳不需要你照顾了,你也别伤心。” 二娃不明白林渊的话是什么意思,正要问,突然来了一阵风,非常强烈地拍下来。二娃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头上,是一只六条腿两对翅膀的大黄胖子。二娃小手颤颤指着天空:“林,林渊,那,那有个怪物。” 二娃跌坐的地方,下面埋着一个小匣子,只是,他当时还不知道。林渊起身,顺便拉起二娃:“那不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0 是怪物。它是来接我的。” 二娃拍拍屁股上的泥巴:“你要走了?还会来吗?芳芳姐姐彻底好了吗?如果我想你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林渊看看二娃跌坐的地方,看看二娃:“可能是缘分,那匣子,你就替我保管吧。” 二娃茫然:“什么?” 一瞬,林渊不见了。二娃抬头,林渊坐在大黄胖子背上,飞走,消失。 老谢的红薯烤好了,浓浓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小猫趴在地上嚼焦焦的红薯皮,傒囊在边上,吃一口红薯肉,说一声“好烫”。金累藏在招牌后,呼呼红薯肉,扔嘴里,细嚼慢咽。背包客掰开红薯,搓搓手,再掰下一小块放手心,喂小金毛。小金毛甩甩尾巴,嚼嚼红薯,再蹭蹭主人大腿。背包客笑笑,用放小块红薯的手摸摸小金毛的头。可烫死我了。 叶乔还沉浸在背包客的故事里出不来,眼下的红薯香喷喷地沁进他的胃里,他喉咙轻轻吞咽一下,垂下睫毛,看看橙色红薯心,又侧头看笑得一脸灿烂的古尘,接过,“好香。” 背包客道:“好多年没吃红薯了。当年爷爷他们穷得只能啃红薯,我们可别浪费。”接着,舔舔另一只喂自己的手的手指。 叶乔低着头,郑重地掰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红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背包客圈着嘴吹红薯:“啊?哦,你说我爷爷什么时候失去记忆什么时候想起啊。” 叶乔道:“嗯。” 背包客笑一声:“你跟你爷爷一样,话锋转太快了。林渊离开后,我爷爷的记忆里就没有林渊了。恢复记忆,是十三岁那年。头年,芳芳死了,她爹把她埋在她娘的坟边上,但春天的时候,没有从墓里爬出来,大家都认为她是死了。那时候死人很正常,死了就是死了,没有什么春生秋死,也没有前几年的记忆,什么都没有,就是人的命,该到的时候就到了。不过我爷爷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挖开了那个路口,找到了小匣子。记忆,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想起来的。其他人没有。不过芳芳爹一直眼睛痒,可能眼睛有什么毛病吧。” 叶乔道:“我不是林渊的孙子。他叫林渊,我叫叶乔。” 背包客自以为懂了,点点头:“明白,外孙嘛,都是孙字辈的。” 边上的古尘笑得不能自已,趴在上,“继续继续。” 叶乔白古尘一眼,古尘捂着嘴忍笑,背包客又嚼一口红薯:“我估计我爷爷说的谢谢,是谢谢林渊给了芳芳几年正常生活吧。”突然叹口气,叹出红薯味,“我突然觉得我爷爷是最可怜的人。他记得所有事情,又不能跟其他人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妈把我扔给爷爷带,爷爷就整天跟我车轱辘这些事,听一两遍觉得新鲜,听多了烦躁。我爷爷离开之前还在跟我说这事。那一次,我突然挺伤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给了我这个匣子,我偶尔会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爷爷,也明白了林渊。叶乔。” 叶乔掰红薯的手一顿:“嗯?” “你们做的事情没错。” 叶乔垂眼吃红薯,古尘工工整整地坐在椅子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回答背包客的话。 中午饭后,背包客带着小金毛离开了。他从他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一鳞半爪,乱七八糟。他没有把小匣子留给叶乔,他要继续带着它上路,继续找林渊,就算找不到,也要这么走下去。金累也离开了,用小匣子换了老谢酿好的酒。浅黄色的酒,小艾姐姐教老谢酿的,不仅能喝,还能指路。 叶乔坐在后院廊下,轻晃白瓷酒杯里的酒:“是阴间的路吧。” “对。”身边的古尘答道。 叶乔淡淡道:“母亲疼小儿子,所以想让大儿子陪她一起去,但她又舍不得,于是选择了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女儿。她不想死,一直躺在坟里等女儿。女儿被她拖死了,她钻进女儿身体里,爬出来。春生秋死,秋死春生,周而复始。活着的,一直是母亲。林渊把小匣子埋在三分路口,是让母亲选择。生,还是死。她选择了生。以她女儿的身体,在世上多活了几年。眼睛发痒的父亲,全身发抖的哥哥,口渴的弟弟。是惩罚。是对母亲活着的惩罚。” 古尘揽过叶乔的肩:“春生秋死,秋死春生。母亲走了女儿的路,所以林渊……” 叶乔垂头:“林渊说的有缘,是女儿跟男孩的缘分。女儿的灵魂一直在平整的坟里,林渊用小匣子装着,埋在地下,等着母亲死去。母亲走了,男孩挖出小匣子,救出那个女孩。女孩不能投胎了,她的路,都被母亲堵住了。男孩一直在照顾女孩,一直到死。那声谢谢,不是谢林渊让女孩多活了几年,是一直活着,陪在男孩身边。现在的小匣子,不止有那个小女孩,还有,小男孩。” 古尘伸出另一只手,覆上叶乔握着酒杯的手,手指稍稍用力,酒水向外喷洒出去,浇灌花草,“这酒还有一个好处,不醉人。” 叶乔闭眼:“安静和安欣的路,是在秋千那儿吗?” “对。别怕,有我呢。” “嗯。”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心伞 咔嚓,一颗核桃肉。 咔嚓,一颗核桃肉。 老人用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摁纸核桃,咔嚓,挑出一颗饱满松软的核桃肉,递给身边同样双手布满皱纹和茧子的妻子的手里。妻子接过:“够了够了,可以了。” 老人摁开最后一颗核桃:“好好好,听你的。”把核桃肉放妻子手心,“最后一颗。” 妻子无奈地笑笑:“你呀——” 小猫无聊地躺在公交车站台的凳子上甩尾巴,老奶奶把最后一颗核桃肉掰成两半,一半给丈夫,一半给小猫。小猫嫌少,不愿动,老奶奶挪过去,摸摸小猫的毛毛,“肥仔,吃吗?” 小猫抬下脑袋,躺回去。什么鬼名字,不吃。 老奶奶觉得小猫肥得可爱,想抱抱小猫,老爷爷见状,赶紧阻止:“你别动。想抱啊,我来。” 小猫太重了,老爷爷颤颤抱起,跟抱崽似的抱怀里。老奶奶凑过去,手指捏捏小猫的耳朵,“肥仔,怎么不回家啊。” 小猫伸出小爪子搪开老奶奶的手,身子挣扎两下,跳出老爷爷臂弯。老爷爷没管跳出去的小猫,以为妻子的手被小猫抓伤了,握住:“我看看我看看。” 老奶奶拍掉老爷爷的手:“没事,没事。” 老谢抱起地上浑身炸毛的小猫,揉揉毛毛,在老爷爷和老奶奶身边坐下。老奶奶看看圈在老谢怀里变得乖巧的小猫,问道:“这猫是你的?” 老谢微笑:“啊。这个站经过的车少,你们这是要去哪?” 老爷爷答道:“我们去南边。你这袋子里提的什么。” 老谢把小猫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1 放凳子上,打开袋子里的大纸盒给老爷爷看——两个淡绿色的圆锥形粗陶茶杯。老爷爷不敢碰,低头看看:“不错。陶的比瓷的喝茶入味。哪个店买的?” 老谢道:“自己动手做的。这附近有个陶器厂,可以自己动手做。我听人说不错,就来试试,确实还可以。” 老奶奶道:“这是你跟你老伴一人一个?” 老谢笑笑:“不是。那俩人最近喜欢上了喝茶。这是送他们的。” 老爷爷点点头:“嗯嗯,年轻人喜欢喝茶也好,平心静气的多好。是儿子和儿媳妇吧。” 小猫听不下去了,喵一声,跳到一直杵在站牌那的长得跟白熊似的妖怪的脚边。白熊妖怪打着一把断了两根伞骨的透明雨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爷爷老奶奶。 小猫倏地隐身,爬上白熊妖怪肩膀:“喂,他们欠你钱了?” 白熊妖怪摇摇头。 小猫又问:“你欠他们钱了?” 白熊妖怪又摇摇头。 小猫甩甩尾巴:“你想吃核桃?” 白熊妖怪叹口气:“不是。” 小猫也叹气:“好久没见到核桃和焦糖那俩胖子了。”舔舔嘴,“想吃。” 小猫和白熊妖怪在站牌那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答,老谢和老爷爷老奶奶进行着老年人交谈语录,等了半天,车终于来了。 这趟公交尽往没人的地方走,经过南边的墓园时,老爷爷老奶奶和白熊妖怪下车,老谢和小猫继续跟着车走。老爷爷在墓园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然后搀着老奶奶一起进墓园。而白熊妖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老爷爷老奶奶要看望的墓地主人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生。三年前,她的心脏移植给了老奶奶。十七岁的小女生躺在医院两年,等着活命。七十岁的老奶奶躺在医院两年,等着续命。 老奶奶摩挲墓碑上笑出两个梨涡的小女生,眼泪打转,掉下来。老爷爷从衣兜里掏出手帕轻拭妻子的眼泪,安慰道:“别这样,姑娘看着呢。” 老奶奶接过手帕,抹掉皱纹里的泪渍。白熊妖怪把伞放在墓碑上,无风无雨,也没有耀眼的日光,就这么放着。它现在不怪老奶奶了,没什么好怪的,也没资格怪,毕竟,梨涡女生还活着。 梨涡女生不能上学,不能经常走动,美好的青春,没有朋友,没有心仪对象,只有无休止的药水和时不时的昏倒。爸爸妈妈想尽办法保住梨涡女生的性命,她的生命,不该只有白色。 梨涡女生躺在病床上看窗外飘雨,粒粒小水珠拍打在窗户上,拉长,蔓延,模糊一片。她放下手里的爱情小说,起身,整整衣角,攥过墙角的透明雨伞,偷偷地钻进楼道,去天台。 天台的小木门被一个白色的大胖子堵住了,梨涡女生用伞尾轻轻戳戳大胖子的屁股,大胖子反手摸摸屁股,“你来了?”然后往边上挪动,让梨涡女生上来。 梨涡女生站在屋檐下笑笑,伸手接雨:“上次见你是下雨天,上上次见你也是下雨天,上上上次见你还是下雨天,还有上上上上次,上上上上上次……哈哈。你说,我们一共见了多少次面了?” 白熊妖怪伸出熊掌抓一抓,摇摇头,看着梨涡女生:“很多很多次。还有很多很多次。” 梨涡女生看着手里汇集在一起的雨水:“是呀,还有很多很多次。” 天上的雨不大,稀稀拉拉,绵绵软软。梨涡女生第一次见到白熊妖怪是在半年前。半年前绵绵软软的下雨天,白熊妖怪站在天台淋雨。梨涡女生撑着透明雨伞在天台踩水玩,无所顾忌,非常开心。白熊妖怪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从没人到有人,从破房到医院,它也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能到哪里去,所以就一直在这儿待着。其实这不是它第一次见到梨涡女生,早在半年前,它就见过这个喜欢下雨天的梨涡女生,只是它从来没现身,梨涡女生还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好玩吗?”现身后的白熊妖怪小声打着招呼。 梨涡女生闻声回头:“好玩。” “你不怕我?” 梨涡女生眯眯眼:“不怕。” “……” “上次你踩水玩,水溅到了我裤子上。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 “……对不起。” 梨涡女生走过去,举着雨伞踮着脚,伞面遮过白熊妖怪的头顶,“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白熊妖怪惊讶:“我?” 梨涡女生笑出一对可爱的梨涡:“嗯。以后别躲了。” 白熊妖怪点点头:“好。” 屋檐下的雨轻飘飘地飘在梨涡女生和白熊妖怪脸上,梨涡女生攥紧拳头,转向,雨水从指缝里流出去,跟着流出去的,还有梨涡女生的泪水。她怕被白熊妖怪看见,偏过头,悄悄抹去眼泪。白熊妖怪用余光瞥见了,只是它假装没看见。它知道梨涡女生很痛苦,每天打针打针打针,吃药吃药吃药,但每次跟它见面时,她总是笑,所以,它不能让她知道,它也很难过。 梨涡女生撑开透明雨伞:“好可惜,断了一根伞骨。” 白熊妖怪伸手摸摸那根断了的伞骨:“给我吧,我帮你修好。” 梨涡女生看向白熊妖怪:“你会?” 白熊妖怪摇摇头:“不会。” 梨涡女生被白熊妖怪傻傻的表情逗笑,笑过头,又开始轻咳。白熊妖怪接过雨伞,关心道:“你回去吧。” 梨涡女生双手捂嘴,咳嗽几声后,摇摇头,“没事。我恐怕要对不起我的爸爸妈妈了。他们为了我,每天都在拼命地努力,可……”眼眶含泪,“我对不起他们。” 白熊妖怪伸手揉揉梨涡女生的头发:“别难过。” 梨涡女生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她抱住白熊妖怪,断断续续道:“我不想死……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敢看他们,我每次看见他们我都忍不住想哭,可我在他们面前不能哭,我答应他们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瞒着他们签了器官捐赠,我不知道,我……” 白熊妖怪抱住梨涡女生,它还不知道什么是器官捐赠,学着人类安慰人类的样子,轻轻摩挲梨涡女生的后背,“别难过,我陪你,我陪你。” 老爷爷和老奶奶在梨涡女生的墓前待了很长时间,老两口陪着梨涡女生唠嗑,顺便还提到了在站台遇见的老谢和小猫。老谢是个很健谈的人,还不到老年,却过得悠闲自在,还会做茶杯,非常漂亮的粗陶茶杯。还有那只猫,它很肥,很可爱,但它不喜欢肥仔这个名字,如果下次还能见面,那就叫它瘦仔吧。 白熊妖怪坐在老奶奶身边听他们跟梨涡女生说话。器官捐赠协议是保密的,它不知道它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可它很难过,很伤心,梨涡女生是第一个陪它说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2 话看雨发呆的朋友,它喜欢这个朋友,可这个朋友,就这么长埋地下了,它接受不了,所以找到了老奶奶,找到了梨涡女生的那颗心。它用它的办法告诉了老奶奶真相,它知道梨涡女生不可能复活了,它只是想让那颗心离梨涡女生近一点,再近一点。一颗心,连着两个人的命。不过老奶奶做到了,她每周都跟老爷爷一起来看梨涡女生,陪梨涡女生一起看这个世界。 白熊妖怪伸出手掌摸摸老奶奶的后背,那颗心还在跳,那颗心一直在跳,梨涡女生没有死,梨涡女生一直活着。它看看墓碑上的透明雨伞,微笑。伞没有修好,还多断了一根伞骨,我不会修,也不想修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也在笑,可爱的梨涡告诉它,没关系,不修也没关系。 叶乔不希望安静和安欣走上芳芳和芳芳娘的老路,所以跟古尘商量过后,一直在等安静安欣自己和解,只有她们和解了,小匣子才能使两个人变成正在的两个人。他坐在吧台看老谢清洗过的粗陶茶杯:“好看。” 吧台后正在煮茶的老谢微笑:“喜欢啊,下次一起去。” 小猫抱着兕额头上的角嚷嚷:“有没有想我,肯定没想。我想吃核桃,我们去买核桃吧。哈哈,你个大胖子,你个大肥仔。” 犀坐在古尘对面自言自语:“这是老板你的名字吗?山神为什么会邀请你?以前没有请过你啊,哦,我知道了,你沾了叶乔的光,好丢脸哦。” 古尘一手撑着下巴看叶乔背影,一手夺过犀手里的邀请函,笑笑。有光干嘛不沾,更何况是媳妇的光,那不叫丢脸,那叫嘚瑟。 第30章 第三十章 地缚灵 玄冥之中,寂静虚无。 叶乔不知道安静和安欣的感情原来这么深,安欣不是讨厌安静,也不是不想以人类的样子存在,她只是太爱安静了,太爱姐姐了。她什么都不说,悄悄的把灵魂给了姐姐,自己安安静静,安安心心,躲在角落,无声无息。 叶乔抬手一挥,面前出现两个秋千,秋千上坐在两个小女孩。安静眨眨好看的大眼睛:“哥哥,她是我妹妹安欣。我的妹妹。我喜欢的妹妹。” 安欣攥紧秋千绳,看看叶乔,看看安静,微笑道:“姐姐。” 安静点点头:“妹妹别怕,这个哥哥在帮助我们,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别怕别怕哦。” 安欣眯笑着眼睛:“嗯!” 叶乔含笑,闭上眼睛。他在玄冥之中,古尘在人间黑夜,两个人,两个人,一个小匣子。秋千荡得很高,人间,阴间,天,地,幽,魂,灵,罅隙处,绝处逢生。小匣子在罅隙间幽幽旋转,缓缓开启,一只无形的手伸出,伸长,覆上秋千,获取灵魂,糅合聚拢于匣。魑魅魍魉通通散去,纯洁无暇的灵魂茏苁蠕动。两个可爱的人,两个爱着的人,两个一魂二体的人,一魂二体,人生人,魂生魂,魂不散,附二体,二体为人,人二魂。二魂二体,匣关闭。 叶乔和古尘同时睁眼,秋千轻荡,无人。匣子在秋千下深埋,安静和安欣在房间沉睡,明天醒来,她们将是两个完整的人,两个真真正正的人。 玄冥之中,寂静虚无。 叶乔回到古尘身边。古尘坐在秋千上,他坐在另个一个秋千上。他看着两个秋千中间的那块地,默默祈祷。古尘伸过腿去蹬上一脚,玩笑道:“放心,结实的很。” 叶乔眨眨眼,含笑。匣子埋在地下,不是真正的地下。二娃挖出来的匣子,是林渊有意让二娃找到的,而安静安欣的灵魂之匣,谁都挖不到。 天上的星星繁多璀璨,他们抬头望向乐乐家的方向,乐乐飘出,飞向啡语方向。那个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呀!两个人同时叹气,同时意识到,同时沉默。而突如其来的一声惨叫却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哒,哒,哒…… 哒,哒,哒…… 女人疯了似的惨叫,疯了似的嚎哭,疯了似的求救:“救命,救命……” 而除了叶乔和古尘能全部听见,以及赵小哲一家耳朵里恼人的鬼哭狼嚎,其他人,全都听不见。赵小哲拖着母亲的手不让她出去:“妈,别去了,奶奶都睡了,你跟她说什么呀,明天再去吧。” 赵妈妈脸上的肉在飘:“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找那个老不死的了,你跟你爸一样,没用。老不死的招个大半夜鬼哭狼嚎的女人做房客,我去教训一下不行啊。老的见钱眼开,大的装死听不见,小的……啊,你劝什么劝,让开,不教训教训那女人,我心里不痛快。” 赵小哲被强悍的母亲推开,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动作敏捷却又狼狈地爬起,跟着母亲上楼。女人还在哭喊,赵妈妈骂道:“喂,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半夜的哭什么哭,喊什么喊,再喊我就报警,听见没有。” 房内的女人声音渐弱,但还是恼人。赵妈妈使劲拍门,没人回应。赵小哲拖着母亲下楼,母亲不肯,继续拍门。楼下男房客穿着裤衩上来:“房东,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赵妈妈头一转,正好瞥见男房客的裤衩中间,羞怯地拽过儿子,挡在眼前:“这间屋子的房客又哭又喊的,我想问问出了什么事了,毕竟房东吗,关心关心。” 男房客打个哈欠:“又哭又喊?没听见,倒是尽听见房东您的声音了。您是不是听错了,回去睡吧,别关心了。” 赵妈妈略带赧然:“好好,可能真听错了,您去睡,您去睡。” 男房客走后,赵妈妈问儿子:“我听错了?” 赵小哲困的眼皮打架:“嗯,嗯嗯,嗯嗯嗯。” 赵妈妈皱着眉头看房门,越皱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对儿子又是一扯:“走走走,睡觉去。” 赵小哲和赵妈妈离开后,女人披着被单瑟缩在墙角,喃喃道:“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缠上我。我没钱没房,年纪又大,你找我干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也帮不了你。我的情况你应该看到了,别找我了,找别人去吧,求你了,走吧,走吧。” 无人应,只有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昨天好好的,前天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出现了滚弹珠的声音,这弹珠像在楼上滚动,又像在房间的墙上滚动,到处都是弹珠跌落的声音,滚动的声音,无处不在的声音。这一层是最高楼,没有楼上了,女人不知道到底沾染了什么鬼东西,喊也没用,哭也没用,叫也没用,她出不了门,打不开窗,就连刚刚房东的拍门声她都听不见。她害怕,发抖,嘴微启,发抖,涎水从唇角流出,发抖,拉着的丝沾在被单上,发抖,被单,发抖,抖出一地弹珠,哒哒哒跌落,在被单外边撞击,女人倏地停止发抖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3 ,瞪大眼睛,嘴越张越大,涎水越扯越长,“啊”的一声惨叫,终于……昏死过去。 叶乔和古尘赶来,一个正方体的快递盒子特别顽皮的在房间里滚动——八个角轮流着地。 古尘伸手拉过站在一旁的叶乔:“是地缚灵的一种,但它发出的声响在人类听来就成了滚弹珠的声音。它想找这个女人帮它,可惜……” 叶乔看看快递盒,看看地上那床突起的被单,“发现了什么?” 古尘蹙眉,摇摇头:“地缚灵一般不会伤人。这间房是出租房,女人只是租住在这里,领地是赵家的,如果地缚灵要寻人帮忙应该找赵家,共生共存,是地缚灵和领主的生存法则。为什么会是快递盒?上一个租客?不对。”看着叶乔,“也许是盒子里的东西。盒子里的才是正在的地缚灵。” 叶乔道:“万物皆有灵,如果不是快递盒,而是盒子里的东西,那也……”嗅嗅鼻子,“这……” 古尘点点头,手一转,赤剑现身,塞进叶乔手里:“拿着防身。” 叶乔弯一下嘴角:“好!” 古尘挡在叶乔身前,轻声念咒,咒语使快递盒停止滚动,定在原地,一层一层胶带撕开,盒盖打开,盒子翻动,盒子里的东西滚动出来。 ——胎盘。 是胎盘。 古尘鼻息深叹,叶乔握剑的手轻微发颤。小小一团血肉滚动,血迹延伸到被单,拍打撞击,拍打撞击,它想要女人的肚子,只有这个女人的肚子可以帮它。它不想死,它不想死,可是,就算出生,它也会成为恶灵。 两个人都不忍心杀它,但它不死,那个女人就会被它缠身,而且是一辈子。古尘一手握住叶乔握剑的手,一手抱上愣住的叶乔,“我来打散它,你别担心。” 叶乔埋在古尘肩窝里摇摇头:“送它去黑夜吧。打散还是太残忍。” 古尘看一眼地上那堆还算听话的肉团,轻轻拍拍叶乔后背:“好,都听你的。” 叶乔深深呼口气,把赤剑还给古尘,转身对胎盘地缚灵道:“化恶灵而死,去玄冥而生。两条路,你决定。”然后又伸出右手:“形体亡失,宁静空寂。”不一会儿,胎盘地缚灵给出了答案,血水飘浮,聚成一把赤色水形短剑,短剑在半空幽幽旋转。他最后提醒道:“这把短剑是由你而形成,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送你去玄冥黑夜。你不得反悔,也反悔不了。知道了吗?” 话毕,短剑下又开出一道血水口,口内,一片黑暗。胎盘悬浮,它在血水口最后看了一眼那一堆突起的被单,略有遗憾地跳了下去。短剑散,血水合。地上的血迹和快递盒,也跟着全部消失。 玄冥之中,寂静虚无。 闻岩和赵小哲很久没来啡语了,说好的一周去一次,好像到了暑假,就把这事就给忘了。赵小哲含着谷物吸管:“跟你说啊,我妈说我家顶楼的女房客昨晚在鬼哭狼嚎。哎,我妈真的老年痴呆了,好可怜。我也可怜。” 闻岩含着谷物吸管,点点桌上的手机:“嗯。” 赵小哲又道:“后来我妈又忍不住跑楼上骂人去了。嗯,幸亏被我拦住了,不然,不然房客肯定得跟我妈大打一架。我妈那剽悍的样子我爸都打不过,那女房客估计会被我妈打得进医院不可。” 闻岩抬头看一眼牛皮挂嘴上的赵小哲:“你拦得住?” 赵小哲傻笑着挠挠头:“哈哈。没拦住。不过我看见了另一个男房客的那啥了,嗯,好大。大人的就是不一样。” 闻岩低着头扶下眼镜:“放心,明年就成年了。” 赵小哲一个猛吸,喝光谷物,一边抹嘴,一边道:“闻岩,你在给你女朋友发信息吗?” 闻岩被赵小哲这个问题呛得一口碰:“什么,什么鬼女朋友,没有。” 赵小哲抬手擦脸:“怎么可能。暑假你都不理我,不是交女朋友了干嘛不理我。” 这时叶乔和古尘从后院出来,闻岩的视线盯着他们移动。赵小哲挥挥手:“你看什么啊。我听高一的同学说你交女朋友了,他在商场看见了,难道看错了。” 闻岩垂下头:“看错了。跟女生在一块还不如听你吹牛。” 赵小哲一听,笑得一脸灿烂:“我也觉得跟女生在一块不如跟男生在一块自在。那我接着吹牛啊。其实昨晚我也听见那女房客鬼哭狼嚎了。这是真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向阳花 妈妈—— 妈妈—— 年轻女人的生活很有规律。早起早睡,一日三餐,午休,下午茶,阅读,还有固定的……晒太阳时间。 今天的早餐是葱煎蛋和南瓜粥。她双腿岔开坐在餐桌前,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汤匙。吃蛋饼喝浓粥。 正吃得香时,一个黑影例行公事般在她身上游走。她没有任何反应,该吃吃该喝喝,但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一下,再动了一下,她平静地放下汤匙,来回揉揉隔着衣服布料的肚皮,“宝宝乖,妈妈吃早餐呢,别乱动哦,听话好不好。” 肚子里的小东西很听她的话,立刻安静,但她身上的黑影还在继续游走。她什么都不管,只知道吃,不吃不行,不吃会饿,饿了会影响孩子发育,那不行,那是她的孩子,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可这七个月一直是这个孩子陪着她,她什么都没了,只剩这个孩子了,只有这个孩子了。所以她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健健康康的活下来。 黑影突然停住不动,然后缩成一团。年轻女人垂眼看看笼着自己的黑影,筷子汤匙一放,仰头望向头顶天窗,面带微笑道:“我吃完了。” 天窗上有个中年男人,年轻女人身上的黑影正是中年男人透过天窗投射到她身上的影子。中年男人蹲着,伸手摸摸天窗,黑影摸着年轻女人的肚子。中年男人勾起一侧嘴角:“真乖。” 中年男人姓吴,瘦瘦高高,爱穿西装。年轻女人平时管他叫吴先生,至于真名叫什么,问了也是白问。吴先生此时正挽着衬衣袖子,一手小铲子一手白纸地蹲在天窗玻璃上忙碌。这块玻璃是他特意选购的,半平米大小,承重,并且隔热隔声,所以刚刚的对话,双方根本没听见,但就算没听见他们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他低头看看天窗下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很年轻,二十二岁,长相标致,但就是名字有点土,叫李秀。他平时管李秀叫秀秀,但更多时候什么都不叫,因为根本没时间见面,没时间闲扯。他有个公司,平时很忙很忙,不过再忙,能回家他就尽量回家。他住的房子是一栋别墅,别墅里还自带了一个大院子。他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和水果,方才秀秀吃的南瓜和葱就是从这个院子里采摘的。现在的秀秀是个乖孩子,什么事都不用他担心,但他现在很紧张,额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4 头上的一颗大汗珠砸下来,啪嗒一声砸在玻璃上,他抬起胳膊擦擦汗,小心且紧张地处理玻璃一角的淡黄色的黏黏糊糊的小鸟大便。大便是养护花草蔬果的好肥料,不能浪费,所以得小心处理。 他用铲子铲起大便,再用白纸在下面护着,小心起身,走到院子一角,倒进胡萝卜地里,铲点土,压平,埋好。做好日常养护工作后,他把铲子放进工具清洗处用水来回冲洗,冲洗完铲子又回身把白纸贴在天窗玻璃上,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按压白纸边角,白纸中间溅湿,黏糊糊一团污渍。白纸粘大便成功,他再将双手放于白纸一侧,往里卷,卷成一束,扔进垃圾桶。最后取来两块抹布,一块抹布擦大便痕迹,一块沾点清洁剂小心细致地擦拭整块玻璃。天窗玻璃被他擦得锃亮几净,他很满意,勾起两边嘴角对着秀秀温柔地笑一笑。 秀秀仰头,对处理大便如此认真的吴先生回笑。真他妈变态。 吴先生是个劳碌命,即便是休息日,他也会把自己弄的很忙碌。天窗玻璃擦干净后,他又开始浇灌花草蔬菜、打扫大厅卫生。秀秀捧着本书在天窗下坐着,一本孕妇百科,她一个字没看见去,因为看了太多遍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她现在正在等吴先生放她出去,因为吴先生答应过每周都让她去地面上待一会,但上周吴先生出差了,她没有感受到阳光,上上周也没有。今天吴先生就在别墅里,应该可以上去了吧,只是直到中午,她才等到吴先生把她放出去。吴先生扶着她,声音很平:“不满意?” 秀秀弯下嘴角,摇摇头。 吴先生眯眼笑笑:“好孩子。”又摸摸秀秀的肚子,“你也是个好孩子。” 秀秀肚子里的好孩子一听,猛地一踢,秀秀被吓得顿住,皱紧眉头,转瞬又恢复笑脸,“他在踢我呢。” 吴先生弯腰听听秀秀的肚子:“捣蛋鬼不要乱踢哦,妈妈生气了,爸爸会不高兴的。知不知道啊。” 秀秀觉得恶心,她捧着肚子,努力保持微笑:“宝宝呀,听话哦。” 吴先生站直,捏捏秀秀的脸颊,语调冷森森地叮嘱道:“我去厨房做饭,你听话我就让你多待一会儿。嗯?” 秀秀眨眨眼,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 吴先生走后,秀秀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太阳很毒辣,但她却很贪念。在这座监狱一样的别墅里她生活了十个月。这栋别墅的院子围墙很高,跟别墅一楼大厅的墙壁高度基本持平。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和蔬菜,但没有一棵树。大厅里的门是锁着的,钥匙在吴先生口袋里。上二楼的楼梯处也有一道门,钥匙跟大门钥匙放在一起。大厅里的窗户全部封死了,一块一块钢板,封得严严实实。秀秀回头看一眼窗口正对着院子的厨房,厨房里的吴先生正好转头。两个人的眼神相撞在一起,吴先生举着锅铲对秀秀挥挥手,秀秀弯起嘴角对吴先生笑一笑。但回过头,秀秀立马卸下一切让她恶心的表情。 秀秀恶心吴先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吴先生,她也不会落得像现在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歪头蹭蹭肩膀,试图蹭掉刚刚被吴先生捏过的脸颊上的痕迹,但不管怎么蹭,都蹭不掉,因为不仅仅是脸颊,全身上下都已经被吴先生摸过捏过蹭过插过了,每日每夜,每日每夜,直到有了这个孩子。她越想越觉得恶心,恶心的酸味猛地一下往上窜。她连忙捂住嘴,想呕,但她不敢,因为上次没忍住呕出来弄脏了院子被吴先生狠狠打了几个耳光,这次她不敢再犯了。她忍,她吞,她的嘴鼓得越来越圆,越来越大,洪水猛兽似的冲击,根本忍不住,吞不下,怎么办,怎么办。突然,啪的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颈背处,她吓得手一松,嘴里的酸水全呕了出去,呕进了吴先生拎着的垃圾篓里。 吴先生拍她的背关心道:“是不是很难受。吐了就好了,吐了就好了。” 秀秀藕断丝连般地呕吐着,呕吐完,又想起上次被打的事,一个激灵,双肩发颤,不敢抬头。吴先生上下扫扫她的背:“还难受?” 秀秀摇摇头:“别……别打我。我错了。别打我。” 吴先生放下垃圾篓,掏出裤兜里的手帕,轻轻地擦擦秀秀的嘴:“你是好孩子,我不打你。饭做好了,走,我扶你过去吃饭。” 秀秀不敢违抗反复无常的吴先生,她战战兢兢地跟着吴先生进饭厅吃饭。但今天的吴先生好像跟以往有点不一样,他今天没穿西装外套,而是白衬衣黑西裤忙了一上午。秀秀想起这十个月以来见过的吴先生,每次都是西装革履,整整齐齐,哪怕浇花做饭甚至在床上做那个的时候都是,但今天竟然……,她偏过头不敢再想,因为吴先生是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变态,哪怕此刻的吴先生正蹲在她跟前为她擦手。吴先生摩挲着一根根惨白手指,轻声道:“吃放前要先洗手,洗了手才不会带病菌。宝宝啊,妈妈怀你不容易,妈妈很辛苦。爸爸照顾妈妈吃饭,帮妈妈洗手。你呢,就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秀秀害怕到忘记手抖。 吴先生把毛巾放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在秀秀身边坐下,又盛了一碗白白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汤喂秀秀。他边喂边说:“平时太忙都没顾着你,你看你又瘦了。来,张嘴。” 秀秀的嘴微张:“我,我自己可以。”但一想到假柔情背后的变态嘴脸,马上乖巧地张大嘴等喂。 吴先生眯眯眼:“要听话,听话的才是乖孩子。” 秀秀今天很听话,所以一直到晚上,吴先生都没有把她赶到天窗下的小屋子里去,甚至还破天荒地搂着她在二楼的大卧室里睡觉。她摸着肚子假眠,吴先生在她身边轻鼾。卧室里的窗户没有封死,大门也只是关着,如果要逃跑,可以开窗大喊,可以跳窗,但大喊没用,她之前的逃跑中不知道大喊了多少次救命,但没有一个人理会。跳窗也不现实,所以只能偷钥匙。她小心地睁眼观察,微微转头,边上的人睡得很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没惹他生气,他竟然这么放心把自己放在身边。但她还是害怕。吴先生的变态她是领教过的,她静了静气,转头看向窗户那边。 窗户外,好像有个白色的小东西……在飞。 啡语依旧很寂静,深夜,更寂静。老谢睡了,乐乐没来,小猫在房间里打鼾,叶乔细瘦地立在窗前发呆。隔壁的古尘坐在窗台上念咒,低低地念咒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叶乔不准备去打断他,因为古尘这看似胡念的咒语,似乎能让人平心静气。 胎盘地缚灵的事情并没有完全解决,他和古尘都知道。那个没有写上一个字的快递盒到底是谁寄到赵家女房客那去的?会不会还有下一个快递盒?或者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5 还有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又或者其他的胎盘地缚灵已经找到寄主了,已经出生了,已经……成恶灵了。上次遇见的胎盘地缚灵还算听话,下一次如果是个不听话的怎么办?打散吗?而且古尘的法术只能封印妖怪,对胎盘这种地缚灵根本没用,对恶灵……更没用。 “叶乔?”古尘突然开口。 “嗯?” “没事。” “你在担心?” “什么?” “……地缚灵。” 古尘打个哈欠:“那玩意啊。说它干嘛。我念了这么长时间的咒语你怎么还不想睡。你每天都不睡觉我看着好累。你去休息一下吧,去吧,怎么还不去,再不去睡觉我就要过去你的房间了。怎么,想我过去?” 叶乔沉默,默默关上窗户,虽然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但如果古尘这神经病真敢进来,他……一定……一脚……把……古尘……踢出去。而就在他想着如果古尘真进他的房间的时候,黑暗中却飞来一个白色的小东西。 白色的傒囊落在古尘手心。古尘蹙眉,跳下窗台。 叶乔一把打开窗户……跟着跳下去。 小猫趴窗台上。这两个人家伙就爱半夜闹腾,哎,真不让本猫省心。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叫魂 叶乔和古尘跟着傒囊来到啡语右边的大社区。大社区的边角地带有个月子中心。傒囊说它看见一个大肚子女人飞进了月子中心。 月子中心红白瓷砖,两层楼。路灯,房间灯,全熄了,浸在黑暗里,所有的欣欣向荣都成了一团漆黑。但这团漆黑却在发声,细微的分不出性别的声音,古尘闭目谛听,他听见……哀怨和不甘。 他睁眼,看一眼一旁的叶乔,叶乔察觉,转头看他,然后点点头。他们听到了同一个声音,不是人类的声音。 古尘从兜里掏出一团白棉花一样的东西递给叶乔:“我让你不跟着去,你会听我的吗?” 叶乔蹙眉看他。 古尘道:“这是从傒囊那家伙身上拔下来的毛,可以避免幻听。” 叶乔一把拈起,塞耳朵里。 傒囊从古尘衣服连帽里钻出来,看见自己的毛毛被古尘拿来当棉花用,有点悻悻然。 古尘反手抓住颈上的一小团毛茸茸的傒囊,放叶乔肩上,“保护好叶乔。”又对叶乔道:“小心点。”手一转,又把赤剑塞叶乔手里:“进去之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我们分散了,你知道,它会带你来找我。” 叶乔弯起嘴角:“嗯!你也是!” 古尘勉强,笑一下。以前的他抓妖除怪都是一个人,现在多一个人在身边,反而放不开手脚。因为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爱着的人。不对,人,对他们来说,好像不对。 他站在黑暗中念咒,咒声萦绕楼层幽幽旋转,倏地,出现一道白光,白光一闪,轰然变幻。古尘停声,他和叶乔,真的分散了。早知道,应该牵着手的。后悔。真笨。 古尘走进月子中心,此时的月子中心灯火通明,华丽奢侈,但没有一个人。突然,一束束灯光打在他身上,奇妙地扭动,桎梏。他耳朵里塞着白棉花,站在大堂的正中间,不动,不语。倏地,灯光又扭开去,爬上天花板,五颜六色,游动。 古尘抬头。这些不幸的魂。 他跟着这些魂移动,从楼梯处,上二楼。高端的月子中心,处处彰显奢华,扶手,地砖,墙上的笑脸,假模假样,人模人样。长廊的两边是五星级似的月子房,他没有看见叶乔,跟着游魂进入一间瑜伽室。 瑜伽室没有窗,四面都是镜子,有一个大肚子女人,挺着肚子岔腿站在一块红色的瑜伽垫上,四周,是滚来滚去的瑜伽球。镜子里,是各种小鬼对着大肚子女人狞笑。 古尘站在门口:“你的孩子……” 大肚子女人就是秀秀,她摸摸肚子,面无表情:“我的孩子,他……在流血。” 啪嗒啪嗒,秀秀岔开的腿中间滴下一块一块红色斑点,红色斑点正好砸在刚好滚到秀秀脚下的一个红色瑜伽球上。瑜伽球蹭蹭秀秀的腿,仿佛在说:还要,还要。 秀秀突然惊醒,双手捂耳,干吼,惨叫,恸哭。 叶乔跟古尘分散后,也遇见了五颜六色的游魂。在月子中心的墙上,像灯光一样的存在。他取下耳朵里的白棉花,跟着五颜六色的游魂走。傒囊动动小爪子,扒他耳朵上:“叶乔,这个声音是勾魂的,别去,别跟着去。” 叶乔木然,继续跟着走。傒囊急得乱跳。 游魂把叶乔引到二楼长廊最里面的房间,叶乔抬手覆上门把手,向下一拧,推门而入。房间很温馨,到处是粉色,粉色墙纸,粉色窗帘,粉色地毯,粉色床。床上躺着大肚子的秀秀,秀秀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而床边,坐了一个富态的女人,她俯身贴着秀秀的睡衣,听秀秀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在动,她满意地笑笑,然后转脸看看门口木然的叶乔和急得发狂的傒囊,抬手,比了一个“嘘”字。 古尘垂下的手一动,食指和中指中间夹了一张白色的符,抬手,向后一按,白符被贴在了墙上的镜子上,他轻声念咒,白符一张变两张,两张变四张,越变越多,一面镜子,全覆白符。白符上拐来拐去的红色线条突然一闪,地上的瑜伽球定在原地不动。他停声,所有镜子都出现裂缝,咔咔咔,小鬼和镜子都被粉碎得无影无踪。 秀秀惊魂未定,持续哀嚎。 古尘对着那个沾了秀秀血水的红色瑜伽球道:“为什么选她?” 红色瑜伽球撞撞边上其他颜色的瑜伽球,跟着滚到秀秀身后,秀秀全身颤抖:“我要回去,我想回去。……吴先生救我。救孩子。救救我们。” 古尘站在秀秀对面,叹道:“你的孩子,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 秀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你不懂。我们在一起七个月。我是他妈妈。我要谢谢他。” 古尘道:“生下来的,是恶灵,不是你的孩子。” 秀秀摇头,置若罔闻,后退。瑜伽球向两边滚动,秀秀退到墙上,背后突然出现一道门,把秀秀吸了进去。秀秀进去后,瑜伽球靠墙滚成一排,阻止古尘追过去。而古尘站着没动。秀秀进入的房间是透明的,里面有秀秀的记忆。 秀秀背靠在透明墙上,她的眼前出现了那栋别墅。吴先生在后院种菜,她在天窗下喊放她出去。吴先生在铲土,她在凿墙。吴先生在上面做饭,她在绝食。吴先生在打扫卫生,她在自残。吴先生在睡觉,她在哭。吴先生打她,她在笑。 她在笑。 秀秀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变态,我不是变态。吴先生,吴……” 她全身颤抖,滑坐在地上,使劲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6 地搓手,使劲地搓脸,使劲地抠头,她扎起来的头发被她抓散。她低着头,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富态女人摩挲秀秀的肚子:“乖孩子,乖孩子。我等了你好久,等了你好久。” 秀秀的眼角,掉下一滴泪。 叶乔眨下眼,突然开口:“是你在叫魂,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叫魂?” 富态女人吓得一惊:“声音……” 叶乔接道:“对我没用。” 傒囊也吓一跳,猛地又想起了在红色世界里没有被迷惑的叶乔,“对哦,对哦。” 富态女人嘴角动一动,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的声音,把在房间里消失的游魂又重新聚拢起来,一个五彩的圆球浮在半空,呼的一下,把叶乔吸了进去。 圆球里面乌漆抹黑的,但叶乔站的地方,脚下在蠕动,像人的胃在消化一样,把叶乔当成食物消化掉。傒囊趴在叶乔的肩上,小爪子紧紧地抓着叶乔的衣服:“古尘说要我保护你。他把我的法术封了,我要怎么保护你。叶乔,快想办法啊。” 叶乔手上的赤剑跃跃欲试,他紧握安抚。如果是以前的他,说不定早就一刀劈了这个破球,但现在的圆球,跟那个肚子连在一起,肚子破了,秀秀的命也就没了。 他轻声念咒,整个人慢慢浮起来,四周的黑暗蠕动都跟他隔着距离。傒囊拍拍小翅膀:“叶乔,你念的什么咒,我这么近都听不清。” 叶乔轻声:“听,她们在说话。” 富态女人舔舔秀秀眼角的眼泪,捏捏小脸,在嘴上亲上一口。秀秀终于能说话,她开口:“我叫李秀。我叫他吴先生。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他房间里有一张被撕碎后又重新拼在一起的全家照。我跟那个女人长得很像。他妈妈打他,他爱他妈妈。我爸跟我上床,我恨透那个男人。他把我从农村抓来,我谢谢他,因为我,一无所有。他打我,我笑。他骂我,我忍。他有病,我也有病。我离开了,他肯定疯了。他一点都不坚强。他每天都戴着面具生活,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榨取那点所谓的母爱。你说他是不是好蠢。他总说乖孩子,乖孩子。他在说他呀。好笑。你也一样吧。是吧。你看,你把孩子放我身上。” 富态女人的舌头在秀秀脸上舔舐,一脸口水的秀秀,无动于衷。 古尘手上又多了一道白符,他抬手一掷,贴在了透明墙上。瑜伽球暴躁,但又不敢靠近古尘。秀秀猛地抬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眼前的映像还在播放。吴先生喂她吃饭,搂着她睡觉,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她进入了母亲角色,她把自己当成了恋母的吴先生的母亲。一屋子变态,不差她一个。吴先生夜里哭着叫她妈妈,她搂着吴先生的头说妈妈在这,妈妈在这。吴先生惊醒,掐得她差点窒息。冷静下来后又抱着她,亲吻她。她笑。她笑。她多么希望,有个孩子。 某天,一个快递盒出现在了天窗下。她听着抖落一地的弹珠声发笑。快递盒打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扑地钻进她的肚子。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她怀孕了。她忘记了自己是个变态的女人。她坐在天窗下与孩子为伴,仰着头暗骂在天窗上擦鸟屎的吴先生是个变态。什么斯德哥尔摩症,什么受虐狂,她就是一个变态,彻彻底底地,跟吴先生一样的被亲人糟蹋抛弃的变态。 她笑。 她笑。 她捂着脸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七个月。七个月。他是我的。我的。吴先生,吴意。吴意。他叫吴意。” 秀秀选择性忘记的映像倏地消失,透明墙被白符破开,秀秀倒在瑜伽球上,她低头抚摸肚子:“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谢谢。” 肚子里的孩子踢踢她:“我也谢谢你。妈妈。”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三毒 秀秀牵着一坨血糊糊的东西在长廊走动。她看见一个房间里的自己躺在床上被富态女人舔舐,另一个房间里的自己倒在瑜伽球上摸肚子。房间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被困,一个在问:“为什么选她。” 为什么选她。 她发出一声冷笑,因为她够蠢。 血糊糊的东西是胎盘,她把他放肚子上,沾染得血糊糊。倏地,胎盘变成一个红皮肤、圆头圆脑、光着屁股的小孩,小孩用脸摩挲她的肚子。她摸摸小孩的脑袋,很温柔,很温柔。小孩眨眨大凸眼,微笑:“跟我来。” 秀秀跟着小孩,小孩走到长廊尽头,打开一扇门。 秀秀看见了她的爸爸妈妈。 秀秀的家在小学旁边。现在的农村小学上学的没几个,全往镇上送,城里送。但她小时候,一到六年级,教室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四年级的秀秀在煮中饭,她爸在村口杂货店打牌,她妈在发疯。她妈有精神病。秀秀听好事的邻居说她妈是被她爸气的,没气死,倒是气出了精神不正常。她比邻居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不会说。她煮好饭敲她妈妈的房间门,门里反应很大,但就是不应她。她拿着钥匙开门:“妈妈,吃饭了。” 门一开,女鬼一样的女人在往头上插筷子。七八根筷子插在头顶的西瓜皮上,插出一个扇形。 秀秀很平静。熟视无睹,视而不见,总之很平静,没反应。她放下饭菜准备退出去,女人扫开眼前的头发:“呵呵。好看吗?” 西瓜汁流得满脸都是,浇着脸,浇着头发,红色的,血一样。秀秀没回答,只是微笑。就在转身出去时,女人突然扯下头上的西瓜皮对着秀秀一掼。一根筷子脱落砸在了秀秀脸上,砸出一条隐隐的红色。秀秀看着母亲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面无惧色:“好看。” 这时,秀秀爸大摇大摆回来了,还没见屋,声音先传了进来:“哎呀,今天手气好,赢了十几块。” 秀秀妈听见,往床边躲,手里紧紧地拽着蚊帐,咝的一声,蚊帐被扯出一道口子。秀秀也听见了,赶紧退出锁门。蚊帐可以补,反正层层叠叠补得够多了。但如果那个男人进去,妈妈又要挨打了。 秀秀爸先进的厨房,他们家的房子是一层小平楼,红砖房,也没涂层水泥,刷点白灰。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就这么伫立着。平楼旁边有个木屋,盖着草做的屋顶,没灯,没排气孔,也不怕一把火烧了,却是货真价实的厨房。他掀开锅盖,骂一声:“又他妈的南瓜。南瓜南瓜,天天南瓜,你想吃死你老子啊。” 本来的好心情,看见南瓜,脾气又火爆起来。进屋,拽着秀秀,劈头盖脸,打了一顿。打完,搓搓手,不能让今天的手气跑了,出门,找几个人,凑一桌,再打。 秀秀妈在门后,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发疯似的笑:“该打。你个欠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7 抽的女人。看老子不打死你。呵呵呵,呵呵呵呵。” 秀秀摸着肿脸照镜子,用热毛巾敷敷。她知道她妈妈嘴里欠抽的女人是她妈妈自己。妈妈在学爸爸说话。她爸爸打她不是一天两天,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爸爸就打她妈妈,她妈妈疯了,她爸爸就打她。她习惯了。这一切,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她顶着肿脸去学校上课,同学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小心摔的。老师对她家的情况有点了解,一个爱打牌的父亲,一个患精神病的母亲。作为老师,他课间把秀秀叫到办公室,问秀秀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地方。秀秀低头看看学校规定不准上课穿拖鞋却依旧穿着拖鞋的老师,安慰道:“没有,不用,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秀秀初二时,秀秀妈死了。邻居说死了好,活着遭罪。秀秀笑笑,深以为然。 秀秀妈是被秀秀爸毒死的。那天秀秀爸在外面赌钱,秀秀妈光着身子在村里跑,秀秀爸知道后叫上牌友去抓秀秀妈。抓到家后,绑着,关着,没打。他跟牌友们诉苦:“我家这个臭婆娘,我真是,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牌友们盯着秀秀妈的身体安慰秀秀爸:“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日子,还得过啊。” 晚上,秀秀爸跟秀秀妈的日子就过到头了。秀秀爸像绑螃蟹一样绑着秀秀妈,在床上搞了一顿,搞得秀秀妈气喘吁吁,秀秀爸从床底摸出一瓶农药,在秀秀妈还没平静下来时,给秀秀妈灌了下去。口吐白沫,五花大绑,一个死螃蟹。 那天是周末,学校放假,秀秀在家,整个下午都在。她知道她爸绑了她妈,她知道她爸毒死了她妈。她什么都没做,红着眼睛蜷缩在床上,也不是伤心,就是想流泪。 秀秀妈死后,秀秀爸就彻底缠上了秀秀。在秀秀初次来月经的前一天,秀秀爸□□了她,流了很多血,她以为她要死了。可她没死,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秀秀爸那方面需求很强,除了从秀秀妈那里寻找快感,还会去村里的寡妇家,村里寡妇挺多的,不知道他搞了几个。秀秀妈为此跟秀秀爸吵架:“你他妈就是一个废物。除了搞女人,赌钱,你还会做什么,什么都不会,你个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秀秀爸一巴掌打过去,打得秀秀妈原地打转。从此,两个人开始了互相嫌弃,互相辱骂,互相撕扯,但就是不离婚的生活。秀秀搞不懂这是什么原因,反正村里寡妇挺多的,也不在乎多一个,可为什么就是要忍着这份屈辱讨生活呢,她想不明白,因为她跟她妈是一样的人。 秀秀初三毕业后就没读书了,她在家洗衣做饭照顾她爸。她爸是个废物,她就照顾那个废物,但她恨死那个废物了。废物每天每夜都操着脏话搂着她,她恨不得掐死他。可她最后也没掐死那个男人,那个废物。直到遇见吴意,吴意比她更狠,掐死了她爸,还抓走了她。 看到这里,秀秀鼻子发酸,但没掉泪。她不想为那个男人流泪,因为没必要。小孩笑笑,牵着秀秀踩过秀秀爸的尸体继续往前走,继续开门。 这扇门,秀秀看见了吴意。 吴意今年三十五岁,门里的画面是二十年前的吴意。十五岁的吴意单薄,病恹恹,没点少年朝气。吴意妈妈抱着相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的男人女人痴情缠绵又血腥恐怖。画面右下角写着电视剧名,聊斋。吴意妈妈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吴意从房间里出来,垂着头,穿着西装。黑黑大大的西装,小小白白的吴意,套在一起,整个抽了筋拔了骨的黑白无常。吴意妈妈放下相框:“真合身。过来。” 吴意怯怯走过去,在沙发上轻轻坐下。吴意妈一手伸过去,一手把相框放茶几上。吴意低着头闪躲。吴意妈靠近,呼的一巴掌打在吴意脸上,另一只放下相框的手若无其事覆上吴意大腿。吴意红着脸叫一声:“妈。” 吴意妈又给了吴意一巴掌,低声:“说多少次了,叫太太。我是你太太,你是我先生。吴先生。”大腿上的手一路向上,摸上了裤头。 吴意颤颤伸出双手,抱住他妈。他妈跟他爸很恩爱,他跟他爸长得很像。他爸出车祸死后,他妈移情别恋到了他身上。他从反抗到接受,跟他妈一起,疯疯癫癫两个堕落的神经病。 吴意妈捏捏吴意的鼻子,蹭蹭吴意的脸,搂着吴意的脖子,压上去。吴意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享受妈妈的照顾,和妈妈一起喘气。气息平稳后,吴意妈突然双手掐上吴意的脖子:“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你个不孝子。” 吴意说不出话,也不挣扎,他好希望被他妈掐死,好想闭上眼睛。 吴意妈好像想起什么,甩甩头,松了手,“乖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吴意闭着眼睛捂着脖子咳嗽,他觉得难受,一口致命的气流往上窜,他猛地推开他妈趴沙发边上干呕。 吴意妈看着自己的双手哭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吴意身体发颤,他嘴里什么都没干呕出来,但眼泪鼻涕发泄似的全跑了出来。他反身抱住他妈:“没事。妈,我爱你。” 吴意妈蹭蹭吴意的头发:“乖孩子,我的乖孩子。” 秀秀眼泪婆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就是哭了。她抬手抹眼泪,越抹越多。小孩摸摸秀秀的肚子:“没事。妈,我爱你。” 秀秀一听,泣不成声,她把脸埋进手心里。真蠢。好蠢。 小孩踩踩地面,那个相框掉下来。两个长得一样的男人,一个跟秀秀很像的女人。他拉拉秀秀,继续开第三扇门。 这扇门,秀秀看见了那个富态女人。 富态女人抱着一个血糊糊的死婴坐在大石头上轻摇。她对面站着一群男女老少在享受胜利的喜悦。算命的说她的孩子不吉利,会给村子带来血光之灾。所以,他们就把她的孩子杀了。 她不相信,抬手比一个“嘘”字,提醒道:“你们小声点,宝宝在睡觉。” 大石头旁边有棵大树,上面绑着一个瘦弱男人。瘦弱男人和富态女人是夫妻。这个村全是一个姓,瘦弱男人从小出生在这儿,但是个外姓。他父亲是外村的,入赘来的这里,生的孩子开始跟女方姓,后来女方死了,女方的家人也死绝了,他父亲就把他的姓给改了。认祖归宗,认个姓也好。 村民们对外姓人始终有种排斥厌恶感,包括瘦弱男人的父亲。瘦弱男人父亲死后,村民们更是看不起他。不过他父亲死时,他都二十五六了,别人瞧不瞧得上,看不看得起,他没那么在乎。后来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女人天生富态样,但没富态命。跟着瘦弱男人打柴种地,倒也饿不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8 死。 瘦弱男人求饶:“我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孩子都死了,都死了。” 一个壮汉从后面拿着一把砍柴刀出来,对驼背的村长道:“村长,怎么样,到底杀不杀。” 一直躲在角落的村长被村民们推搡出来,他反手攥着拳头在瘦弱男人面前踱步:“这,这,这……” 壮汉有点不耐烦:“村长,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大伙可都等着呢。” 村长叹口气:“杀人犯法,我作为村长总不能知法犯法。上面的查下来,可全是我兜着。你们,你们别逼我。” 一个声音突然道:“那孩子不就是你让杀的嘛。你是主谋。” 其他声音起哄:“就是就是,村长是主谋。” 村长抬手捶捶脑门,揉揉太阳穴,叹口气,一甩手:“干净点。” 非常干净。壮汉一刀劈下去,劈死了瘦弱男人。其他人很麻木,眼皮不带眨,解了绳子,一个麻袋,装点石头,扔进池塘。村里的池塘非常大,鱼也多,给他们加餐,它们用尾巴表示兴奋。 富态女人抱着死婴站在大树下看着血迹到天黑。孩子死的时候她气过了头,丈夫死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怨恨,不解,不甘。就因为一个姓?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孩子?为什么?她闭着眼睛撞树。她想一头撞死自己。突然,一个小石头扔了过来,扔在了她背上。她睁眼,转身。她死死地看着所有人,叫着他们的名字。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秀秀没了力气,直接跪下。小孩摸摸她的脸:“妈妈,妈妈。” 秀秀摇头。 小孩道:“妈妈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你后悔了?” 秀秀低下头,犹豫害怕。 突然,一只九头大鸟出现在秀秀身后,大鸟旁边站着古尘。刚才的三扇门,贪欲、愚痴、嗔恚,他看得一清二楚。当长廊的秀秀走过长廊时,他的白符就跟了上去,所以他全知道了。 小猫跟着九头姑获鸟进的月子中心。姑获鸟说如果女人的怨恨太深,就会变成恶的姑获鸟。它们闻到了月子中心怨恨的气味和女人小孩的气味,所以来了。 小猫赶到房间时,床上的秀秀和富态女人全消失了,只有一个五颜六色的圆球在房间飘浮着。它伸个猫爪子进去:“叶乔,我来接你了,出来吧。”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姑获鸟 叶乔闭着眼蹲着抱着双腿浮在黑暗里,他听见了小猫的声音,但他没理会。不一会儿,他没出去,小猫也被吸了进来。一直趴在叶乔头上蹭头发的傒囊眨巴着大眼睛看狼狈的小猫,看着看着,拍拍翅膀去迎接小猫。小猫半睁着眼睛趴在入口不做声,这个地方除了蠕动除了黑,并没有胃液或黏糊糊的东西,不然,它一定一爪子一爪子抓破这个破球。不过就在傒囊快靠近它时,它一个猛跳,把傒囊当成了垫脚石,跳到了叶乔头上。那是它的地盘,它不允许傒囊这家伙不懂规矩。它伸出小爪子舔一舔,洗洗脸,窝在叶乔头上,不动了。傒囊气得小脸鼓鼓,但又不敢跟小猫作对,只好飞到叶乔肩上,趴着。 叶乔动动脑袋:“下去吧,好重。” 小猫喵呜一声,就是不动。 傒囊小小声:“这个东西好厉害,我们出不去了。帝江,帝江都进来了。” 小猫又是一声喵呜,挪挪身子,后腿一伸,搭在傒囊身上:“别说话。” 傒囊挪一挪,飞到小猫背上:“好,不说话。” 叶乔心烦。长廊上的秀秀看见富态女人的过去时,他在房间里同时也听见了富态女人说她的过去。他们有相同的过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叹口气:“下来吧。” 小猫带着傒囊跳到他肩上,他盘腿坐好,小猫又带着傒囊跳到他怀里。他道:“我……” 小猫抱着傒囊翻个身,小爪子拍拍叶乔的肚子:“外面有只姑获鸟,我们见过的,精分那只。它在,古尘在,放心。” 叶乔摸摸小猫的小脑袋,小猫懂他,但他觉得自己很没有。 长廊虚无的三扇门中,古尘立身垂眼持符,边上的姑获鸟九个脑袋互相看看,然后翅膀一扇,一股冷气拍在了全然无知的秀秀身上。秀秀抱着胳膊抬头,小孩凸着大眼睛看着她身后后退,她转头,九个脑袋的怪物吓得她一哆嗦。她侧身跌坐在地上往后挪,嘴一直抖,撑着身子往后挪的手也一直抖。 姑获鸟七嘴八舌:“不是她身上的气味,怨气没那么重。” “不,还有一……” “吃了她,等那……。后面那个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一起吃了。” “为什么要吃?” “她会变成红色的,是恶的。” “我们恶吗?我们吃她的肉。” “我们是白的。我不吃。你吃。你嘴大。” “她的肚子?” “是她的孩子。后面那个红色的也是?” 秀秀脸上满是泪痕,但一听要吃她的孩子,她立马镇定起来,肚子里的和红皮肤的小孩是同一个,都是她的孩子,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伸手挡在小孩身前,大吼:“走开,都给我走开。” 姑获鸟慢慢向前,根本没拿秀秀的话当回事。古尘在一边不言不语不动,富态女人一家的遭遇让他想到叶乔,叶乔能在那次杀戮中存活下来,他十分感谢林渊。而富态女人没那么幸运。她的怨气积累了几十年,而且每天都在增加。古尘突然明白那些五颜六色的游魂是什么了,是生前害死富态女人一家的村民。富态女人死前叫他们的名字,死后叫他们的魂,他们此生不能投胎做人,来生不能投胎做人,永生永世不得好死,生生世世被她的声音桎梏,折磨。 想到这里,古尘轻声叹息。富态女人可怜,秀秀可怜,吴意可怜,富态女人的孩子可怜,秀秀肚子里的孩子也可怜。他不想悲悯,就像姑获鸟说的那样,富态女人是恶的,她的怨气和这些魂可以让她在深处绝境的时候化成红色姑获鸟。如果他心软,她们的孩子活了,那月子中心的孩子呢。富态女人选择在这里把秀秀召唤过来,目的已经很明显,孩子吃孩子,死孩子吃活孩子。 姑获鸟走得很慢,但还是离秀秀越来越近,它们不伤人,这么做,只是想引出富态女人。忽地,富态女人真的出现了。她的个子不高不矮,但宽厚,她张开双臂,抬着下巴看姑获鸟。姑获鸟愣住,富态女人脸上只有嘴巴和眼眶,鼻子和眼珠子全没了。肚子上有个洞,里面……血糊糊的胎盘在蠕动。难怪她要叫魂,难怪她会……阴魂不散。 就在姑获鸟愣住的瞬间,富态女人嘴唇翕动,哀怨不甘的声音勾来游魂,游魂瞬间在她面前筑起一道像太阳照过的水墙,波光粼粼,刺得姑获鸟和古尘偏头或闭眼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49 。她反身拽起秀秀和小孩就跑,但还没跑两步,一只姑获鸟鸟头就啄穿了水墙,另一只鸟头噙住秀秀披散的头发,还有一只鸟头的嘴对着富态女人的眼眶。富态女人的眼眶开始流血,她猛地后退,猛地跪下,顺带着秀秀和小孩也跟着跪在地上。她抬手捂住眼睛,声嘶力竭:“我没错,我什么都没错。他们伤害我的家人,我能怎么做。我没做错。我的丈夫已经彻底没了,我想让我的孩子活下去。作为一个母亲,我错了吗。我没错,我没错。” 姑获鸟靠过去,其中一只鸟头张嘴,一滴血滴在富态女人头上,富态女人瞬间变成一只白色的小姑获鸟。一摇一摆,跟着大的姑获鸟离开。 古尘呼口气,这姑获鸟像他们口中说的那样,白的。它们不吃人,但会吃恶的姑获鸟。姑获鸟天生对女人和孩子有保护欲,所以大概是出于对富态女人的同情,在富态女人变成红色姑获鸟之前将她变成它们的小孩。 不过富态女人千辛万苦要复活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富态女人走后,游魂便缠上了红皮肤小孩。小孩被他们紧紧箍着,像一根根麻绳在勒死一个鱼。古尘有点犹豫,游魂勒死了小孩,他就不用出手打散了,但叶乔说过,这样还是太可怜。他抬手,轻声念咒,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的白符飞了出去,贴在游魂上,游魂瞬间变成一个圆球,小孩被塞进圆球内。他立刻停声,本是救小孩,却被游魂利用,将小孩吞了进去。 他手一转,食指和中指间又夹了一张白符,反手一掼,贴在圆球上。忽地,白符一张变两张,两张变四张的增加,瞬间,包围圆球。但游魂化做的圆球还在拼力挣扎,白符,硬生生被它刮开一道口子。 而此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滚来一个带血的红色瑜伽球。瑜伽球滚到一直跪在地上没做声的秀秀身后,让秀秀靠着。秀秀突然发出一声哂笑,她摸着肚子缓缓起身,看向古尘,“放了它吧。” 古尘攥紧拳头,他也想放,但现在的情况是游魂准备跟小孩同归于尽。 秀秀声音平静:“我想好了,我不怕了,他陪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不怕了。他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母亲。你说是他恶灵,我不怕。你说生下来的不是我的孩子,不,他是我的孩子。他跟我说谢谢。我也要谢谢他。他让我面对我的过去,面对吴意的过去,面对他的过去。过去的都过去了,很快,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所以我不怕了,我想好了,我想跟他见面。” 古尘蹙眉,双脚前后站定,反手置于胸前,手指弯曲,做出一个抠开的动作。圆球莫名的刀锋刮烂白符,他就双手撕了圆球。 就在此时,圆球突然被四分五裂地破开了,一块一块的彩色游魂沾在地上墙上。而刚刚半空圆球所在的位置凭空掉出了叶乔。叶乔一手手臂撑地,一手抱着小猫、傒囊、红皮肤小孩,侧躺在地上,边上竖着赤剑,剑锋上裹着一块红色的游魂。古尘手一松,上去就半跪在叶乔身前,扶起叶乔,紧张道:“有没有受伤,我看看,我看看。” 叶乔没回答,只是摇头。 小猫抬着脑袋控诉古尘:“喂,我们要出来,你为什么用符封死我们。” 古尘笑笑,摸摸叶乔的脸:“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 小猫转个身,挠挠叶乔裤脚。 叶乔看着古尘的眼睛,欲言又止。困住他们的圆球其实充斥在各个房间里,只要游魂聚拢,他们就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所以秀秀一直在说的跟孩子见面,他全听见了。母亲孩子,本是一体。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古尘说那些胎盘是地缚灵。因为富态女人说她死前被人割鼻挖眼破肚子,她是被活活折磨死的,死后,她总是听见有小孩叫她妈妈。她想她的孩子,她想她的孩子,所以她的肚子变成了一个大的寄居室,诞生着一个又一个怪异胎盘,那些都是她的孩子,可是她再也不能怀孕了。胎盘想要发育成人,就只能去找人类女人的肚子,只有她们,才能给他们生命。于是她把他们寄出去,寻找合适的女人的肚子。而秀秀,就是这些胎盘地缚灵其中一个的母亲。因为秀秀够蠢,够对这个世界怨恨,又不决绝。 他转身看秀秀和那个小孩。小孩的皮肤是红色的,跟地上的红色瑜伽球颜色一样,甚至背上的红色斑点也一样。小孩用脸和手在摩挲秀秀的肚子,秀秀的双手在摩挲小孩的头。他们相互道着谢谢。瑜伽球在他们身边转动,最后停住不动,和小孩一起消失。秀秀双手摩挲肚子,慢慢蹲下,摸摸地上的血迹。 叶乔回头,额头抵上古尘的肩膀。他很怕古尘打散小孩,也怕自己将小孩和母亲分开,送小孩一个人去黑暗世界,但最后,小孩却选择在秀秀肚子里永不出生。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他以前从来不想这些问题,也尽量避免让自己接触这些事。但他身边的林渊和古尘却一直在做这样的选择。不对,他其实也一直在做选择。他抬手捂住古尘的耳朵。古尘耳朵里的白棉花可以避免幻听,但还是可以听见幻听以外的声音。秀秀肚子里的孩子在叫魂。跟富态女人一样的哀怨和不甘,但又多了点温柔。瑜伽室剩下的瑜伽球纷纷滚了过来,他们是没有被选中的孩子,听话的孩子。他们排成一排,变成一个个不同肤色的圆头圆脑、大凸眼、光着屁股的小孩。他们道着再见!再见!最后消失在地上的血迹里——那是富态女人肚子里淌下的血,妈妈的血。 古尘抬手覆上叶乔的手,歪头蹭蹭小笨蛋的头发。 “我知道!小笨蛋!” 他们在离开另一个世界的月子中心前,古尘念咒让秀秀忘记了这一却,并送她离开了月子中心,至于她能去哪里,他知道,但又无能为力。游魂还在飘浮,一块一块,一条一条地飘着,爬着。古尘进来时曾感叹他们是不幸的魂,但现实的月子中心有太多的女人和孩子。富态女人怨恨,他们也怨恨,他们会将他们的怨恨沁到其他人身上,所以古尘将他们打散,而叶乔没反对。 秀秀回到了别墅,天还没亮,她站在门口,听见门内有隐约的哭声,她低头摩挲肚子:“乖孩子,乖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踢踢她。 ——妈妈。 ——妈妈。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猫咪 上 老谢去买早餐了,叶乔和小猫在一楼看店,虽然都知道这时候没人来光顾。而古尘回到啡语后,就一直在睡觉。傒囊比较倒霉,听古尘的,满城搜查是否还有胎盘地缚灵的漏网之鱼,毕竟他们在赵小哲家见过,以防万一。 叶乔一手放在吧台上,头枕着手臂,斜着眼睛凝视老谢送他的粗陶茶杯。淡绿色的,特别清新,他凑过去嗅嗅,还真有一股茶的清新。不过他还没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0 用这个茶杯喝过茶,但老谢煮茶的时候,用茶水泡过,茶味可能是那时候留下的。他伸手握住茶杯,大拇指沿着杯沿来回摩挲,突然,一个猫头凑了过来——猫头用它红色的小鼻子,憋着的嘴,翘着的白胡须,呼哧呼哧,嗅茶杯。他伸出食指点点猫头的小鼻子,点着点着,张开手掌,把猫头按了回去。 小猫“喵”一声,趴在吧台上观察另一个粗陶茶杯。身子匍匐两步,鼻子推推茶杯。叶乔坐好,握住那只被小猫推来推去,但属于古尘的茶杯。小猫圆眼睛看叶乔:“叶乔,什么是猫屎咖啡,我想……” “别想。”叶乔马上接道。 小猫翻身躺下:“我想,我饿了。” 叶乔吐口气,把茶杯放好,揉揉小猫的肚子,“你这肚子,该减肥了。” 小猫的大肚子起起伏伏,舒舒服服。它伸着两只小爪子抱住叶乔的手:“嗯?啊——” 叶乔两只手抱起小猫,颠一颠,“大肚子,小粗腿,圆脑袋。” 小猫蹙着小眉头:“跟原形比还是太瘦了。” 叶乔叹道:“现在你是一只猫,就该跟猫比。……早餐别吃了。” 小猫忽闪忽闪圆眼睛,可怜巴巴地嗷嗷两声,然后“嘭”地一声,消失。 叶乔叹气,正要去门外找小猫,谁知道自己却落入了一个结实有力又温暖的怀抱。古尘的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蹭蹭他的颈窝。乱糟糟的头发,似醒非醒的眼睛,一个哈欠打出来,“好累啊,让我靠靠。” 叶乔怔住,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古尘坏笑:“心脏跳动的好快。” 叶乔偏过头去,扑通扑通地心跳声让身体软趴趴的没点力气,支支吾吾道:“心,心,我,跳……” 古尘微笑:“我说我的心脏跳得好快。” 叶乔的呼吸一下滞住,但还是想给古尘一胳膊肘,不过手肘被古尘箍住了,推不开古尘,于是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喂,大清早的别这么热热乎乎。 古尘当做没看见叶乔这个可爱的动作,故意抬手捏捏叶乔发烫的耳朵,故意压低声线发出诱惑的声音:“关系又进了一步。” 叶乔被古尘撩得痒痒的难受,他知道关系又进了一步是什么意思,凌晨的时候他主动跟古尘亲近,额头抵肩膀,手心捂耳朵。但那种情况下,这……古尘这家伙还真是没皮没脸得寸进尺啊。他抬手就给了古尘一胳膊肘,然后低着头红着脸去门外找小猫。 古尘捂着肚子,对这绣花拳一般的一击装疼,“哎呀,好疼哦。” 然后见门外的人没反应,笑笑,坐吧台,握住两只茶杯,碰一碰。 门外的小猫在玩蝴蝶。一只黑色的蝴蝶飞来飞去就是逃不出小猫的小猫爪——蝴蝶在地上颠颠低飞,小猫爪轻轻拍拍它;蝴蝶颤颤高飞,小猫爪一划拉把蝴蝶打趴;蝴蝶绕着小粗腿飞,小猫爪挠一挠,被赶跑;蝴蝶在地上垂死求饶,小猫爪点点黑翅膀,在边上挖个坑。 “你在做什么?”叶乔赶来。 小猫尾巴摇一摇:“我在运动。减肥。” “哦。” 小猫转身,仰着脑袋看快冒烟的叶乔:“热吗?” 叶乔双手捂脸:“我……” 小猫点点头,坐下,伸出小爪子:“给我钱,我去买冰棍给你消暑。” 叶乔的五官被自己的双手揉挤在一块,身上酥酥麻麻甜甜痒痒的,古尘的气息还在,古尘的声音还在,挠得他心痒难耐,不知所措,于是烦躁的胡乱揉把脸,“呼”地吐口气,拎起小猫赶紧离开这地。 “我陪你去减肥。” 小猫喵呜喵呜:“你虐猫,叶乔你虐猫。” 叶乔托住小猫的屁股,手一拐,把小猫拐在臂弯,“你刚刚坐死了一只蝴蝶,你个大屁股。” 小猫扭扭身子:“啊——老谢回来了,今天是甜酒冲蛋,快去吃,快去吃。” 老谢今天出门前,小猫趴在他肩上威胁。它说它今天想吃甜酒冲蛋和小笼包,回来的时候一定要买甜酒冲蛋和小笼包,不然它就缠着老谢喵得老谢心烦。老谢笑着点点头,一定给小猫买回来。 乐乐也跟着老谢来啡语了,他一进门,就蹬着小步子:“猫猫。哥哥。猫猫。哥哥。” 古尘放好茶杯,弯腰,揉揉乐乐的小脑袋:“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有了娘就忘了爹啊。” 乐乐一脸懵懵的,抓抓小脑袋,“嗯?” 古尘笑,抱起乐乐,拍拍乐乐的屁屁,“呀,胖了。” 乐乐眨眨眼,似懂非懂点点头:“嗯!” 老谢在桌上摆好早餐:“刚才我看见叶乔和帝江出去了,我叫了,他们好像没听见。……你不去追?” 古尘把乐乐安顿在椅子上,拿筷子戳个小笼包,晃晃,就是不进嘴,“老家伙看出来了?” 老谢似笑非笑点点头,坐下。 古尘了然,把戳着小笼包的筷子放乐乐手里,然后撑着下巴一副倾述心事的模样,“那啥,”突然想起什么,呼出一口气,站起,“好像下楼的时候刷了牙,但忘了洗脸了。” 老谢差点呛出一口甜酒,乐乐嚼着小笼包,歪头看古尘离开的背影,“叔叔羞羞,叔叔脏脏。” 而没吃早餐的小猫一直在嚎叫,喵——喵—— 叶乔败下阵来,给小猫买了一笼小笼包打包带走。他们坐在街道边的石凳上吃早餐,一共十个小笼包,叶乔吃了一个,小猫吃了七个,还剩下两个叶乔按着打包盒盖子,“不能再吃了。” 小猫嘴里一直在嚼,它歪头蹭蹭叶乔的腿:“不吃饱没力气减肥。” “不行。” “行。” “不行。” 小猫趴下,甩甩尾巴,舔舔嘴,“啊,剩下的是下午茶。对吧,叶乔。” 叶乔哭笑不得,提起打包盒就走,小猫举着爪子想舔舔,发现太脏了,放下,“叶乔,抱我。” 叶乔当做没听见。 小猫竖着耳朵听听,然后跳下去,优哉游哉迈着小步子,“有人在叫你,叶乔。” 叶乔停下,转身,蹲下抱着小猫让小猫转个方向面对现实。 “好肥的小猪。”一个八岁左右皮肤白的没点血色穿着白色上衣和及膝短裤的小男孩说。 叶乔揉揉小猫脑袋:“说你呢。” 小猫蹭蹭叶乔的手,“嗷”的一声,张牙舞爪。 小男孩呼呼鼻子:“小猫好胖,……像猪。” 小猫嗷嗷得更大声。 叶乔抱起小猫,对小男孩点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小男孩突然大声:“那个,哥哥,那个,可以帮我个忙吗?” 叶乔转头看小男孩,小男孩气有点虚。他道:“什么?” 小男孩抬手指向身后:“后面那条巷子里有只小猫咪,我想,我想,我想让你去看看。” 叶乔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1 低头看看怀里还在舞动爪子的小猫,又看看应该是生了什么病所以说话声音大点就会气虚的小男孩,轻声道:“好!” 叶乔跟着小男孩走进一条巷子——是两个小区围墙的缝隙。也不算特别窄,三个成年男人可以并排走过的宽度。地上有一个装水果的纸盒,里面是一只白色毛毛耳朵黑色的小奶猫,瘦巴巴的,饿得嗷嗷叫。 小男孩不敢靠太近,他站在叶乔身后:“我早上听见的,它好可怜。我想抱回家,但爸爸说家里不能养猫。哥哥可以带回家养吗?” 小猫用不愿意的眼神看着叶乔,叶乔摸着小奶猫的小脑袋若有所思。 小男孩又道:“哥哥把它养的像这个小猪猫一样胖胖的好不好?嗯,嗯,哥哥住哪,我去看哥哥的时候也去看它。” 说完,身体很配合地咳嗽两声。 叶乔鼻息轻叹:“我会照顾它的。你也快回家吧!” 小男孩笑着点点头:“我就住旁边。谢谢哥哥。猫猫要听话哦。” 快到中午时,叶乔才回到啡语。他答应领养小奶猫后,又带着小奶猫去了趟宠物医院,看看有没有生病,然后检查出来的结果是身体非常健康。小猫一进啡语,就昂着小脑袋,一脸严肃地告诉古尘:“你的快递到了。” 古尘一把拎过身后的乐乐,让乐乐去折磨小猫,然后笑着去抱他的快递。他从叶乔怀里抱过纸盒,放在地上,打开一看,又是一只猫,而且还是只瘦巴巴的小奶猫。 叶乔蹲下摸摸小奶猫的头,小奶猫很听他的话,下巴搁在他的手指上,他道:“一个小男孩带着去捡的。小奶猫身上有它妈妈的记忆。它妈妈身上……有小男孩家人的记忆。小男孩生病,可能是这个原因。” 古尘歪头看着叶乔,认真道:“叶乔,把从它身上看到的记忆都告诉我。我想知道你看到的一切。” “……嗯!”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猫咪 下 叶乔说,他看见小男孩的父亲在跟小奶猫的母亲说话,以及…… 喵—— 男人坐在饺子店里择韭菜。饺子店是他和妻子一起开的,在小区里,店面位置不算好,生意也不算好。小男孩在附近小学上学,女人在医院躺着,每天下午会有一只白猫进来光顾。 男人说:“你来了。” 白猫:“喵——” “你看,这韭菜是我自己种的。阳台上种了很多,葱,蒜,还有韭菜,一盆一盆的。”男人笑着,举起一把韭菜。 “喵——” “生意不好呀。来,过来吃。”男人从桌上抓了一点昨天剩下的肉馅放地上。 白猫蹲在男人脚下嗅一嗅,舔一舔,吃掉。 “你呀,别嫌弃,我这儿就算是昨天剩的,也比你在外面捡馊了的东西吃好。你看你这肚子,快生了吧,都这么大了,是吧,流浪猫。”男人比划一下。 白猫低头吃,吃完,躺在一边。 男人看一眼地上的白猫,端着篮子去后面厨房洗韭菜。厨房和前厅的墙壁只有一半不到,他洗完韭菜,对白猫笑笑,拿刀切碎韭菜,“喂,你吃不吃韭菜。” 白猫没理他。 男人又道:“我这的饺子有韭菜馅,芹菜馅,白菜馅,三鲜馅,胡萝卜馅。味道不错。在老家的时候我跟我老婆两个人就一直做饺子生意,人多,热热闹闹,干得起劲。我们夫妻俩关系很好。唉,怎么说呢,其实有时候我们互相也会闹脾气。就是有时候太累了,不想动,我老婆那人吧,好,勤快,所以她经常把自己忙得晕头转向,然后转过来看到我瘫在一边对着手机看电视,她就来气。有气就想撒出去,撒哪呢,当然是找她最亲近的人。她骂我,我受着。但就她那个嘴呀,念念叨叨,念念叨叨,跟念经似的。哎,我一般情况下不会理她,老夫老妻的,她那脾气我了解,发完脾气就好了,但有时候念多了,我也会烦,所以脾气一上来就烦她,骂她,但我没动手打过她,我知道自己不对,动手打就更不对,其实吧,就是想休息一下。我知道我老婆那人,很能干的女人,所以呀,我疼她。真心心疼她。生意好的时候闹闹脾气还有钱赚,生意不好的时候,没人说话,也没钱。” 白猫舔舔爪子,舔舔身子。 男人笑,把韭菜和肉馅搅拌一起,端着盘坐原来那椅子上。 “我今天还没去看我老婆。我儿子快从兴趣班回来了,我在店里等他,说好了跟他一块去。我老婆不让我儿子来店里,说是什么怕儿子自卑。不知道我老婆怎么想的。就算生意不好,好歹也是一老板不是。哦,我明白了,上次我老婆看完那个什么家长群就一直在自个怄气,也不知道怄什么气。不就是一家长说她儿子的同桌嘴里有一股韭菜味吗。这有啥好气的。哪天我给我儿子包点大蒜饺子,洋葱饺子,熏熏那些嫌味重的娇气小崽子们。你说是吧。我儿子你应该认识吧,虽然他来店里来的少。我老婆不让他来,我让他来,这有什么。对了,你要不要去。我老婆在店里的时候对你不错,她出事也是因为你,去吗?你这样子,估计也动不了,还是算了。” 白猫迎着脑袋看男人。 男人在桌上拈起一片饺子皮,放手心,再用勺子勺一点馅放饺子皮上,饺子皮对半折叠,一半边缘沾水,一半饺子皮折叠,压在另一半饺子皮上,折叠,压一下,折叠,压一下,大概三到四下,一个饺子就算包好了。然后放盘里摆好。 男人眼睛微眯:“我这包饺子的手法跟我老婆学的,还可以吧。想学,还是想吃?” 白猫转过头去。 男人边包饺子边说:“这饺子是带医院给我老婆的,你没分。这肉是新鲜的,早上买的。你刚才吃的,是昨天剩的。这就是差别对待。诶,我说你什么表情。” 白猫半眯着眼,想打瞌睡。 男人嘟嘟囔囔,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白猫找了个角落蜷成一团。男人包好饺子,放汤锅里煮。煮好,看一眼白猫:“我不赶你走,你在这生吧。我老婆在店里的时候对你比对我好。我想,可能是你听她话吧,像现在,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我数落你的不是,你也不会顶嘴。对了,我老婆跟我说要领养你。最后没同意的是我。在老家的时候养过猫和狗,后来再不想养了。一身的跳蚤,谁受得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你悠着点。” 说完,小男孩出现在店门口,冲男人大喊:“爸,快点。” 男人提着保温桶转出厨房,看一眼大门门侧角落里的白猫,嘴角扯一下,然后看小男孩:“好,马上。” 然后关上卷帘门,跟小男孩一起去医院。 第二天男人去饺子店开门,白猫圈着两只小奶猫在喂奶。男人从冰箱后面找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2 了件围裙出来,对半折在一起,铺地上,白猫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叼着小奶猫圈在围裙上。 饺子店上午一个客人都没有,男人包好饺子自己吃。吃完,拿出手机跟妻子视频。妻子面色不是很好,但笑着跟男人说:“是不是生了,我看看。” 男人把手机对着小奶猫,然后又对着白猫,白猫盯着手机:“喵——” 手机里发出一串笑声。 男人对着手机笑:“我没骗你。它很好,生了两个。你怎么样?” 电话那头:“我,就那样,挺好的。” 另一个声音:“这瓶打完了,我换下药水。” 男人黯然,转瞬又笑道:“先这样吧,有客人来了。你先休息,我下午再去看你。” 男人挂了电话,把手机扔桌上,双手捂脸,上下揉搓。他的嘴埋在手心里,瓮声瓮气:“好累。” 白猫歪着头,蹭蹭围裙。 男人继续说:“我心疼我老婆,也佩服我老婆。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坚强。我……”一手放下,一手攥拳抵着脑门,圩口气,“算了。” 白猫舔舔小奶猫的身子。 男人伸手摸摸白猫的脑袋,白猫眯着眼,让他摸。男人道:“你是把我当你主人了?好,那你就住这吧。我们,我们也挺熟了。” 下午时,男人和小男孩又去了趟医院,但回来的比昨天早。小男孩在家电视,男人从家里拿了东西,又去到饺子店。他现在不需要包饺子,上午包的还剩很多,估计明天都卖不完。他把上午熬的汤全倒了,把汤锅放煤气灶上,重新熬。他时不时瞥一眼门侧那个角落,角落里的猫咪们在睡觉。他笑笑,把从家里拿来的毛绒小毯子放地上。白猫惊醒,看看男人,叼着小奶猫睡毯子上。男人回到厨房,水开了,他揭开锅盖,放调料。他这次放的酱油和味精比平时多,飘出来的气味,并不好闻。 白猫打了个喷嚏,起身,弓着身子,抻抻腿,出去转转。 男人拿着大勺子在搅拌,看见白猫出去了,放下大勺子,从厨具架上摸了把大钳子。他慢慢靠近猫窝,钳起一只黑色毛多的小奶猫,再慢慢走近厨房,大钳子伸进汤锅里,盖上锅盖。从头到尾,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汤锅滚烫厉害,热汤咕噜咕噜翻滚。 白猫转一圈回来,发现其中一只小奶猫不见了,嗷嗷嗷地叫。男人举着一把葱:“你看,这葱是我自己种的。葱,蒜,韭菜,一盆一盆,翠绿丛生。” 白猫急得乱转,在不大的饺子店里四处寻找。 男人道:“我老婆的病情还算稳定。我想留在医院照顾她,她不让。她惦记店里的生意,其实生意不好,她又不是不知道。明天我不开店,你也别来了,我想偷懒,我想让她骂。房贷,店面租金,孩子培养。老婆的医药费倒是不用自己出,但每次看见她……” 白猫浑身炸毛,叼着另一只小奶猫出去。 男人低着头切葱:“撒上葱花就好了。” 他关了火,揭开锅盖,一把葱花撒进去。黑油油的浓汤,点点绿色,悠悠荡荡。他突然苦笑一声,蹲下,用切过葱的手搓眼睛。鼻子一抽:“好呛。这葱好,好呛。” 而三天后,白猫吊死在到处布满绳线的角落里,小奶猫饿得嗷嗷叫。小男孩咳嗽,气虚,皮肤惨白。他跟他爸说他感冒发烧了。男人摸着他的额头:“挺好的,没发烧。” 小男孩听见猫叫。 男人说:“嗯,有猫叫。不过家里不能养猫。” 喵—— 小猫喵呜一声,跳上桌子,蜷成一团。乐乐扒在桌子边缘,笑着跟小猫捉迷藏。小猫半睁着眼睛,一脸鄙夷地看乐乐这个小神经病发癫。叶乔把小奶猫交给老谢照顾,古尘揉一把乐乐的头。古尘道:“就算找到白猫,就算把它安顿好,估计那孩子的病也不会好。他爸做的孽,报应都应在了他儿子身上。” 叶乔看一眼古尘:“你……” 古尘放过乐乐的小脑袋,拎起桌上的小猫,又道:“没事。有古大师出马,叶公子放心。” 叶乔白古尘一眼。 古尘把小猫放地上,小猫迈着猫步优哉游哉走开,乐乐颠颠跟上。古尘走到吧台后,洗干净手,倒了两杯老谢刚煮好的花茶在粗陶茶杯里。两只茶杯轻轻一碰,一只递给叶乔。叶乔接过,喝上一口。古尘笑:“你出去那会,我就在想你去哪了,我要不要去找你。我想着想着,老谢就给我沏茶,我左杯子喝一口,右杯子喝一口,所以……” 叶乔低下头,脸蛋泛红:“……哦。”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一封信 古尘去找那只白猫,是在第二天下午。一处漆黑肮脏的角落,布满着杂乱无章的绳线,而白猫的脖子就挂在这凌乱纵横的绳线上,尸体散着腐臭。 古尘手上拿着黑色大塑料袋把白猫解脱出来,装着,带走。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死,或多或少,总有些遗憾。 饺子店没有开门,男人这几天都不在。古尘念咒进入饺子店,念咒找到被男人熬煮的小奶猫的魂。小奶猫的魂从汤锅里飘出来,一缕黑烟圈在地上的白猫身上。白猫的魂动动脑袋,脱离身体,爬出来,舔舔小奶猫的头。一大一小,一白一黑,看看饺子店,看看古尘,最后转身,消弭。古尘弯腰再次装好白猫的尸体,离开饺子店,在白猫生前经常活动的室外,找了个能埋的地方埋了。 他为白猫念了咒语,倒了老谢酿的酒。引路的酒,下一世想做什么,就引往哪条路。生而为人,生而为物,一杯清酒,想好了,就自己走。 他处理好了小猫,又去了医院。小男孩的病已经加重进了儿童医院,小男孩的母亲还在综合医院躺着。而小男孩的父亲以及女人的丈夫,不知道去了哪。古尘站在儿童重症监护室门口,看小男孩躺在小床上咳嗽。一个年轻男医生急得冒汗,他在护士台给另一名资历深的医生打电话,说是情况突然转变。而小护士则握住小男孩的手,像母亲安慰孩子一样安慰道:“是不是很难受,别怕,阿姨在这儿,阿姨握着你的手呢。” 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古尘。古尘抱手靠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迎着脑袋,呼口气,然后离开。离开前,他听见小护士说:“快,快看,好像平稳了。” 古尘离开儿童医院,又开车去了另一家医院。他没有进病房,而是坐在四楼楼顶。跟他坐在一起的,是个四十岁的病弱女人。 病弱女人叫张萍,在这家医院的二楼舒缓疗护病区轮转着住了两年。两年多前查出胃癌,还是晚期。张萍说她最舍不得的是她的母亲。然而七天前,她还是死了。 张萍递了一封信给古尘,她说:“我妈写的。这两年,她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3 不容易。” 三个月前死里逃生的间隙,张萍看见古尘出现在她的病床旁,她以为是死神来接她了,结果不是。醒来后她看见她的母亲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没哭,在微笑。 古尘打开信纸,上面写着: 那天我在医院帮你爸收拾行李。医生在边上嘱咐回家后的注意事项。我说,我就知道没事。其实我不是怎么想的,毕竟你爸的病不乐观。我很怕,怕你爸这次送进医院之后,就出不来了。我没敢说,毕竟这话太不吉利。但你爸好像不大高兴。 我问:“怎么了?” 你爸说:“萍萍怎么没来。萍萍不来,我就不回家。” 我笑他:“你还没老到装小孩的年纪呢。”但一想,我们结婚晚,生你的时候,我都三十了,你爸比我大一岁。快七十了,确实可以跟孩子撒娇了。 我解释:“萍萍在上课呢。她学生多,下了班就回家,好不好?” 这话一出,感觉我像这老小孩的妈妈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爸眨着两大眼睛看我,感觉在看笑话。他戏谑道:“笑什么,我比你大,这妈妈,当不了。” 我说:“好好好,你最懂我。”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爸确实懂我。你爸年轻的时候就不大爱说话,性格内向。但我知道,你爸其实话特别多。尤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我记得那时候你爸刚调回城,正等着安排工作。说来也巧,我毕业后在小学当老师。而你爸的工作,就正好进了我在的学校。你爸比我有知识,有学问,教的年级比我高。长得还那么英俊。学校追你爸的单生女老师很多,但他一个都没答应。后来我问你爸,你怎么就跟我在一起了。 你爸说:“因为你傻。” 我想想,我问的问题就够傻了。我怎么能问你爸怎么就跟我在一起了呢?这不是显得他高贵,我卑微吗。我呛他:“那天雾大,蒙住了眼睛,看歪了眼。” 你爸伸手就捂住我的眼睛,说:“我说你傻,你还不信。眼睛蒙得了,心可不会。跟你在一起,就在一起了。”随后,又握住我的手,捂上他的胸口。 我吓得整个人都僵住,抖抖索索,挣开他的手。其实我不是紧张,可能,确实紧张。 想到这里,你爸拽拽我的衣袖,说:“电话响了,看看是不是萍萍打来的。”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放在床头桌上的包,取出手机,一看,还真是你打来的。你说你来不了医院,让姑爷来接我们,应该到楼下了,电话联系。我说好,知道了。 你爸握住我的手腕,问:“怎么了?” 我说:“萍萍说,姑爷来接我们。” 你爸说:“不是,我问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我垂下去的手,那手,还在颤颤巍巍。我颤颤巍巍地握住你爸的手:“没事。想起以前的事了。” 你爸说:“你看吧,我就说你傻。” 说着,就把我的手握在他手心,轻轻摩挲,像是在说别想了,你老伴就在你跟前呢。 我笑笑,顺便扶着他下床。 我们离开病房的时候,姑爷来了。他好像跑得着急,气喘吁吁的。他说:“爸,我来晚了。” 你爸说:“没事,来了就行。” 最后,姑爷开车送我们回去。 那天晚上我煮了好几个你们爱吃的菜。你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姑爷挺忙,他去你闺女的中学接你闺女,接完,又去你学校接你。你们来的时候,你爸睡着了。我拿了毛毯给他盖着,他又醒了。他看见你来,他就高兴。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一起祝你爸生日快乐。 你爸说:“能在一起,就快乐。” 我记得那晚,你脸色不好。你们离开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住下来。你没同意,还是离开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皮老是跳。听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但我两只眼皮都在跳。我问你爸:“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爸说:“你想多了。” 结果第二天,姑爷就打电话给我,说你生病了。我说,是老师那些职业病吗? 姑爷的声音,一下沉了下去:“胃癌……晚期。小萍还不知道。妈,你来看看她吧。” 我没说话,眼泪稀里哗啦就流满了整张脸。我不敢让你爸看见,只能躲在房间里哭。你爸在客厅不知道在忙什么,我好像听见他说:萍萍上回给我买的棉鞋你放哪了。 我拿纸巾摸干眼泪,老人的眼泪总是特别多,也总是容易干。我出门跟你爸说:“我出去会儿,你在家,等我。” 你爸好像知道了什么,他问:“是不是出事了?” 我说:“没有,能有什么事。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你爸低头坐在沙发上,抱着你昨天送他的外套。我出门了,他也没说一句话。其实你爸应该是知道了,但我也只能假装他不知道,选择不告诉他。你也知道,他的病,也是晚期了。 一个轮回,有生有死。你爸这年纪,如果真走了,都算走早了。可是你,还那么年轻。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给你的关心,好像总是不够。但你总是笑着告诉我们:“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觉得给子女的关心不够。但子女回报父母的,却更少更少。” 我来到医院,你也在笑,你笑着说:“妈,你来了。” 我知道你刚哭过,因为你的眼角还挂着泪珠,这么说,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病了。但我们在病房里,谁都没提那个病。我们一起聊你小时候,聊你爸,聊了很多很多,最后,聊到你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回去了,留下来陪你的是姑爷和你闺女。其实我不想走的。但两头都是我放心不下的人。而你身边,还有姑爷和闺女,但你爸身边,就只有我了。 你爸走的那天,是你住院后的一个月。那段时间,他越来越消瘦。我两头跑,每天哭。但我知道你爸选择在家走向生命最后的消弭,是因为这个家,有我们一家人最温暖的气息。他想在离开前,跟他最舍不得的人,一一告别,但还是遗憾。一个轮回,有生有死,有始有终,就算遗憾,也只能遗憾了。 你爸的葬礼是姑爷主持的。葬后,他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去。我说,我想去看看你。 你住在临终关怀医院,这个医院,只是舒缓你临走时的病痛,你还有两个月生命,而这一个月,大家都瘦了。姑爷本来是大体格的人,现在脸颊都凹陷了。你闺女也一样,我用我布满茧子和皱纹的手搂住她。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因为我这一举动,哭得泣不成声。我把她拉出去,我怕她的哭声,吵醒你。她哭着说:“姥姥,怎么办。” 她一哭,我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是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4 但我们都等到了奇迹,你在医生宣布的三个月期限中续存了下来。我每天都去看你,每天陪你说话,每天带着从家里煲的汤去医院。你很乐观,你在我面前从来不哭,你不哭,我也不哭。我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看开这些事的,也许只是不想让关心你的人难过。但你的乐观,让你在三个月之后,又活了三个月,我们感激你的乐观,感激你的坚强。 但奇迹多了,人就会变得贪心起来。你在这两年的转院和住院期间,我想,你能好起来多好,你能活下来多好,我呀,想替你疼,替你去找你爸爸。可是,奇迹就这么结束了。那天你走的很安详。你被护工和医生推进舒缓疗护病区,我和姑爷和你闺女在门口等着,我们谁都没说话,我抱着保温桶,姑爷低着头,你闺女拉着我的衣角,我们谁都没说话。 古尘把信纸折叠,折成纸飞机。张萍低头看楼下,进进出出的家属,进进出出的病患,生生死死,进进出出。 古尘叹口气:“我去你的墓上给你上炷香,你走吧。” 说话,纸飞机飞了出去。而张萍消弭。 张萍之所以能见到当时不在人类世界的古尘,是因为那天古尘正跟着一个小妖怪来到这家医院。小妖怪探望的病人又正好是张萍邻床的病友。而张萍在生生世世之间,一瞬恍惚,就见到了古尘。不过小妖怪还在陪着老人,而张萍的母亲,已经不能再陪张萍了。 古尘掏出手机,想跟叶乔说说话,叶乔在那头,刚好打过来。他问:“小男孩怎么样了?” 古尘道:“好多了。” “哦,……小奶猫也精神多了。” “嗯。” “帝江被乐乐折腾得快疯了,一直趴我肩上不肯离开。” “嗯。” “老谢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 “古尘。” “嗯?” “没事。” 古尘看着纸飞机飞出去的方向笑:“嗯!”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白乌子 男人开车,女人看窗外,小女孩在睡觉。 男人说:“下车后记得去门口买香和纸。哦,对了,记得再买一束花。” 女人道:“嗯,记住了。” 男人轻声道:“你别生气,我们俩都领证半个月了,应该过来跟老太太说一声。毕竟是咋妈。” 女人没说话。她是二婚,跟上一任老公离婚一年后带着女儿嫁给了现在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快四十了,一直光棍,不过好在工作还算稳定——自己开了家小超市,就在他们住的小区内。女人离婚时,女儿归她,房子归她。至于离婚理由,很简单,就是出轨。她其实早就发现了,但因为是家庭主妇的原因,离了婚,没有经济来源,所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过去算了,结果老公的外遇对象挺着个大肚子找上门,逼他们离婚。这一逼,亲戚朋友就全都知道了。特别是她公公婆婆。她公公婆婆劝她忍着点,外遇就外遇,如果生个儿子,就接回来养,如果生个女儿,就出钱让外面那女人养。公公婆婆这嘴还真灵,外面那女人果真生了个大胖小子。然后,她老公就跟她离婚了。房子给她,女儿给她,她就成了她公公婆婆口中说的“如果生个女儿,就出钱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女人离婚之后的这一年过得并不好,虽然不用交房租,但女儿的学费让她发愁。现在的幼儿园,学费贵得简直像在讹钱。而且原来那老公每月给的钱,除掉母女俩的伙食费和一些生活所需的费用,也就只剩一点点。所以她得出去找工作。 女人有学历,但基本没用过。她大学一毕业就一脚踏进了婚姻和家庭,所以根本不知道坐在办公室是啥感觉。她拿着文凭去找工作,站在摩天大厦楼下仰望那一块一块拼接起来的刺得人睁开眼的大玻璃,胆怯得连大厦的大门都不敢进。后来有一家进了门了,人问她,这个岗位你以前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吗?她懵逼,啥都没有。不过她想,通知她来面试的人,要么就是来取笑她的,要么就是根本没看简历。 后来,在她不停地奔波,不停地遭白眼,不停地自我懊悔中,她终于学会放下学历简历这些东西,找到了工作——小餐馆服务员。餐馆的忙碌时间很规律,基本集中在中午和晚上,而她又是个服务员,所以就端个盘子,刷个碗什么的,而且是在小区内,离幼儿园近,可以方便照顾女儿。于是很放心的用半年存下来的钱再加上从生活费里省出来的钱去交女儿一学期的学费。但好景不长。餐馆倒了。她又要开始找工作了。她在一家小超市买了桶食用油,家里肥肉榨的油用完了,而且一直吃猪油对身体也不好。她在结账时,这个口袋摸摸,那个口袋摸摸,最后摸出了一桶油的钱。超市老板矮个子,方形脸,他笑着说:“你好久没来了。” 女人局促:“啊,什么?” 超市老板依旧在笑:“没什么。” 女人低头,也不管什么不什么,提着油就走了。但突然,鼻子开始泛酸。那家餐馆就在这家小超市对面,她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偶尔会带着女儿来这家超市买点零食,离婚后,就再没来。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哎,想起来了,这家超市的食用油比她现在经常去的另一家小超市的油卖得便宜点,便宜了五毛钱。 反正是打不起精神来了,就这么得过且过吧。她吃完饭,搂着女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离了婚的女人还可以遇见更好的男人。而她没有。她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从那以后,女人家里缺什么她就去这家小超市买什么。去的多了,她也就看出来了,原来超市老板看上她了。超市老板那天跟她说:“我没结婚,也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结过婚。我老爹走的早,我老娘前两年也离开了。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成了家,一家三口在外地定居。我没什么出息,就守着这个小超市。我是不会走了。你看,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在一块经营,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女人没犹豫,她想通了,她这辈子注定是要靠男人生活的。于是提着一大桶食用油离开,她说:“你说的,一块经营。” 最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其实女人渴望电视剧里的狗血,但生活中的狗血是平淡的,不过如果把他们这一段狗血放大,再添油加醋一把,也就不平淡了。 男人转过头:“睡着了?” 女人睁开眼:“没有。到了?” 男人道:“到了。还是我下去买吧,你跟女儿在车里等着。” 男人下车进了一家店,买了香和纸钱,又去了另一家店,买花。女人看着窗外,小女孩枕着她的腿还没醒。女人揉揉眼睛,好像还真有点想睡觉。她其实不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5 是生气,只是以前的婆婆让她觉得恐怖,虽然现在的婆婆已经埋地下了。不过过来看看,确实是应该的。而且应该给个好脸色的。她揉揉自己绷着的脸,让表情放松。好半天,男人还没上车,她转头看后面车窗,突然,吓得一个寒噤。小女孩被妈妈的腿抖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妈妈,你抖醒我了。” 女人一把搂紧小女孩:“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这时男人打开车门上车,看母女俩抱在一起,问:“这怎么了?” 女人再次抬头看后车窗,张望几下,又转头看男人,“你刚才看见了吗?” 男人云里雾里:“看见什么?” 女人吞吞吐吐:“我我刚才看见你边上站了个人人人。” 男人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来来往往这么多人。” 女人道:“不不不是,是是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驼背老太太,脚不着地,站站你身边。买花那家店。” 男人看看后面车窗:“这车该洗了。等回去就洗。你呀,别自己吓自己。” 小女孩嚷道:“妈妈,你抱太紧了,我不舒服。” 女人松开小女孩,倒在椅背上自我安慰:“可能是我看错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三人到达墓地时,男人向墓碑上的黑白照老太太介绍他的媳妇,女人不敢看照片,低着头在墓前一口一句:“妈,儿媳妇来看您来了!您老在下面缺什么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都挺好的,您老放心啊!” 其实说出口,好像也没那么难。女人心想。 男人看着女人微笑,觉得这媳妇好,会说话,老太太肯定喜欢。他又介绍:“我们还有个女儿,今年五岁,特别可爱,您老看看?” 女人顺着男人的话去牵身边的女儿,结果牵了个空。她惊骇道:“人,人呢?” 男人转着身扫视周围,他们这一块除了下面两排的墓前有两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没其他人。他道:“别急,刚才一起下的车,一起来的这,肯定还在这附近。我去那边找找,你在这等着哪都别去,说不定她等会儿就回来了。” 男人说完,就跳下他们所站的那一层台阶,去下一层那排墓碑去找。然后一直往下找。因为到处都是墓碑,也不敢大声叫小女孩的名字,只能皱着眉头:“别玩了,爸爸妈妈都在找你,快出来吧。” 女人则急得直跺脚,她背着老太太的墓碑不敢看。因为她怕,因为这黑白照让她想到了花店门口的那个脚不着地的驼背老太太了。 而小女孩跟着一只小肥猫跑跑跳跳跑到了还没有开发的林子里去了。小猫爬到树上,小女孩在树下笑笑:“嘿,你好可爱。你下来,我想抱抱你。” 小猫趴在树上甩尾巴,实在懒得理小女孩发神经。 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停,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小鸟踩着树叶发出的声音,或者是小动物小昆虫在树下滚动的声音。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观察周围,忽地,就哭了起来。她呜呜咽咽:“妈妈,妈妈,你在哪,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而且越哭越大,越喊越大。 小猫动动耳朵,它身后不远的一棵树背后出现一个穿着白衣的驼背老太太。它喵一声,驼背老太太消失。小女孩还在没命没命地哭,小猫跳到树下,用小爪子踩踩小女孩的脚。小女孩抽泣:“你你下来啦。你你太胖了。你你要我抱你吗。我我想找我妈妈。我想回去。” 小猫喵呜一声,边走边回头的把小女孩引到那棵树下。驼背老太太又出现在树背后,露出右边身体,惊悚得能把人吓死。但小女孩却抹一把鼻涕,询问道:“你,你是谁?” 驼背老太太低着头没说话,小猫跳到老太太肩上,喵喵几声。驼背老太太道:“你要找妈妈?你转身一直走,走出林子,就能找到妈妈了。” 小女孩又抹抹眼泪:“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转头看看把她吓哭的林子,“……奶奶,你别骗我,还还还是你带我出去吧。” 驼背老太太抬头笑笑,伸出一只苍老的手:“那你跟我来。” 小女孩看着老太太爬满皱纹的脸和手心里害怕,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边抽咽边拽着一根老太太的手指,一起往林子外面走。老太太偶尔会问几句关于她爸爸妈妈的事,小女孩抽抽搭搭一句没答。在走出林子的那一刻,小女孩鼓足勇气:“谢谢!看来你没骗我,我出来了。但我还没有找到爸爸妈妈,算了,奶奶你回家吧。” 驼背老太太站在大树下,看着小女孩和小猫走远,看着那对夫妻抱着小女孩又笑又骂。她一句话没说,转身飘进林子里。 小女孩找到了她的爸爸妈妈,小猫甩着尾巴优哉游哉闲走。答应给张萍上香,但拖到第二天才来上香的古尘突然出现在小猫身后,抬脚一踢。小猫被踢得翻了个跟头。它爬起来,退后两步,浑身炸毛:“嗷——” 古尘摸摸下巴,置若罔闻。叶乔走过来,弯腰揉揉猫头:“别叫了,回家。” 小猫瞬间恢复正常,蹭蹭叶乔的手:“抱我。” 叶乔道:“太脏了,自己走。” 小猫抱住叶乔的小腿不撒手,“林子里有白乌子。一个老太婆。” 叶乔只好无奈地抱起小猫:“看见了,还看见了你把小女孩带进林子里。” 小猫睁着两大眼睛,辩白道:“是她自己跟着进去的。白乌子不同于黑乌子,所以我让老太婆带她出来。” 叶乔和古尘同时转头看驼背老太太消失的那棵大树,白乌子不同于黑乌子,白乌子不伤人,甚至有些还是这些墓的墓主人。白乌子不是鬼也不是灵,或许还有一点点对人世的不舍或对亲人的眷念,所以留下来,飘忽地活着。 小猫又道:“老太婆是那家人家里死掉的老太婆吗?” 古尘答道:“谁知道!”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耳鼠 古尘无比烦躁地坐在后院廊下拔草,小猫也无比烦躁地躺在后院廊下甩尾巴。老谢做了点糕点问古尘要不要吃,古尘举起一根草,双眼一对,一副斗鸡眼摆在老谢面前回绝。老谢微笑,把糕点端回前厅。而小猫则把脑袋搁在老谢为它准备的陶瓷猫碗里,舌头一伸,卷起一小块糕点进嘴,十足一个懒得要死的懒猫。 叶乔在前厅,双手捧着小奶猫。小奶猫扭扭身子,软软地打个滚。 太阳偏离了最中心的位置,慢慢向西打斜。闷闷热热的天气,闷闷热热的屋子。小奶猫张嘴打个哈欠,蜷缩睡着。叶乔把小奶猫放进纸盒里,老谢给小奶猫准备了舒服的猫窝,但它不肯睡,说什么都要爬进纸盒子里,而且盒子里还塞了些纸。叶乔手指点一点小奶猫的耳朵,小奶猫耳朵动一动,眯着眼睛翻个身,躲进纸堆里。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6 小猫板着脸迈着猫步从后院走出来,看着叶乔宠爱另一只猫的模样,心里不爽,于是抬起前爪想给小奶猫一爪子,但又快速缩回,嘴里哼一声,继续猫步跳上石凳,用爪子沾沾水,拍拍鱼,舌头舔一舔,全当发泄心里的不悦。 老谢把装着小奶猫的纸盒轻轻抱起,放桌上。叶乔侧坐,手肘撑着椅背,手掌撑着下巴,歪着头看小猫,小猫愤然:“鱼好吃。” 叶乔没做声。 小猫继续:“烤着吃。” 叶乔还是没做声。 小猫蹙着小眉头:“吃了这些鱼。” 一爪子下去,小鱼瑟瑟发抖。 叶乔走过去,拎起小猫,“喂,烤鱼的时候要不要加点盐。” 小猫垂手垂脚,半睁眼,“你说的。” 叶乔点点头:“再加点醋。” 小猫喵一声,扑腾一下,隐身。叶乔坐在靠近石凳的椅子上,对着空气摸一摸,小猫又喵呜现身。叶乔道:“鱼是小艾买给你的,舍得吗?” 小猫圈在桌上,咬咬尾巴,“那你给我买烤鱼吃。” 叶乔点头:“嗯。” 小猫猛地坐好,得寸进尺:“现在就买。” 叶乔拒绝:“现在不行,你看你多胖。” 小猫失望的再次把自己圈好,舔舔尾巴,舔舔爪爪,舔舔毛毛。 “老谢,老谢。”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叶乔和小猫站在窗前看窗外,声音来自一个长着兔子耳朵的……白老鼠。 老谢站在门口,依旧面露微笑:“您来了!” 耳鼠小小的,绒绒的,它抬着脑袋看看老谢,“哇”的一声哭出来,坐在地上蹭腿,蹭大毛尾巴,越哭越大,越哭越伤心,最后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 小猫坐在窗台上看耳鼠哭闹:“那只丑老鼠疯了。” 老谢蹲下:“古尘在后院。” 耳鼠听见古尘的名字,立刻停止哭闹,从地上爬起来,抓住老谢的裤腿:“我离家出走一上午了。我妈不要我了。老谢啊,我好可怜啊。” 老谢由着耳鼠抓自己裤子,慢慢走进屋子,把耳鼠放椅子上,再去拿了点刚做的糕点给耳鼠吃。耳鼠咬着糕点,断断续续:“老谢,我妈妈真的不要我了……我我都离家出走了。好好好吃。” 后院侧躺在木地板上的古尘,脚跟撑一撑,身子往前滑动,露着脑袋看前厅,突然笑一声,嘴里念上一句,手指间捏着的草飞了出去,飞到前厅,一圈一圈圈住耳鼠。耳鼠吓得手一松,糕点掉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哭喊:“我,我错了,古,古尘放我了吧。” 古尘闲吵,又扔了一张符出来,正好贴在耳鼠的嘴巴上,整个啡语,又恢复安静。 耳鼠睁开眼睛向老谢求救,老谢摊手,摇头。耳鼠脑袋转来转去,忽而看见两对眼睛,一对是圆圆的,一对……看不太懂。 它嘴里嗯嗯,摇摇大毛尾巴带着身子飞起来,飞到小猫所在的桌子上,眨眨老鼠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向叶乔和小猫求救。叶乔看看耳鼠,看看老谢,无能为力。小猫抬起爪子,轻轻拍拍耳鼠脑袋,耳鼠使劲眨眼,小猫喵呜,一爪子下去,耳鼠被它打得摇摇晃晃,最后倒在桌上。 小猫喵呜喵呜,彻底消失。 叶乔伸出一根手指,扶起耳鼠。耳鼠顺势滚进叶乔手心,坐在手心里嗯嗯。叶乔吐口气,把耳鼠带进后院。 古尘站不舒服,坐不舒服,躺也不舒服。看见叶乔进来,全身上下,舒舒服服。他挪挪位置,让叶乔坐边上。叶乔摊开手心:“古尘,这符,怎么解。” 古尘歪着脑袋看叶乔,抬手拎起耳鼠的大毛尾巴甩一甩,甩得耳鼠晕头转向,两眼昏花。他道:“这只臭老鼠隔三差五就离家出走,别理它。” 手一甩,耳鼠被甩出去,叶乔眼明手快一挥手,五瓣花迅速接住差点掉进水缸里的耳鼠。耳鼠被五瓣花再次送进叶乔手心,这次蜷成一团,战战兢兢。叶乔瞪古尘,古尘微微笑。 古尘双手撑在身后,望着围墙,懒懒道:“这地有两只耳鼠。一只耳鼠妈妈,一只耳鼠儿子。母子俩不生不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十年的时间里妈妈哄儿子,十年的时间里儿子哄妈妈。一直循环。可能是无聊,也可能是孤独。” 他幽幽叹口气:“叶乔,你陪小奶猫的时间,比陪我多呀!” 叶乔的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朵根。他偏过头,轻轻呼口气。可能是无聊,也可能是孤独。人鬼神怪,或多或少都会有吧!但,自己的脸为什么又红了呀! 古尘笑,盘好腿,抬手拎起叶乔手心的耳鼠,放在木地板上,没有解封。他道:“叶乔。” 叶乔依旧偏着头:“嗯?” “陪这只臭老鼠一起等它老妈来找它吧!” “嗯!” “叶乔!” “嗯?” “你睡午觉吧!” “我……”睡不着。 “睡一下吧。”古尘拍拍自己的肩,“靠这里休息!” 叶乔的脸更红了,古尘这神经病不对劲,干嘛突然变得这么温柔,神经病快发疯啊—— 古尘打个哈欠:“老鼠的老妈会等到太阳下山才来。” “……” 古尘又打个哈欠,还没等叶乔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他的头已经靠在了叶乔肩上,而且故意压低声音:“上次看电影靠你肩上睡得很舒服,你不休息,那我休息了。” 说完,双手揽住叶乔的肩膀。 而叶乔全身僵住,僵得发麻。 太阳西到底时,耳鼠的妈妈才来接耳鼠。耳鼠身上的草和符被古尘无声念咒解开。耳鼠被妈妈捂着眼睛离开,耳鼠愤愤然:“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接我。我是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 耳鼠妈妈道:“知道知道,下次我离家出走,给你两天找我。” 耳鼠茫然:“啊?” 耳鼠妈妈笑道:“好啦好啦,回家。” 顺便,还带走了老谢今天做的剩下的所有糕点。 小猫在耳鼠母子俩离开时现的身,它嘴里叼着烤鱼,猫步进后院,看见全身僵硬的叶乔和闭着眼睛低笑的古尘,又退回前厅,钻进纸盒里,边吃烤鱼,边小声说:“别说话,我吃烤鱼你睡觉,叶乔发现了,就说是你吃的。喵——” 小奶猫瞪着圆圆的眼睛,歪歪脑袋,蹒跚到小猫尾巴那里。抱着尾巴,接着呼呼睡觉。 第40章 第四十章 猫狗 “好可爱——” “够了。” “什么?” “你踢到我了。” “……哦,我又长高了。哈哈。” “……” 赵小哲日常神经,闻岩还是那么冷漠。赵小哲双手捧着小奶猫,额头蹭一蹭。闻岩低下头,想喷赵小哲一脸谷物。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7 老谢走过来,端给俩人一人一块面包。赵小哲抬头问老谢:“能吃吗?” 老谢笑:“它还太小了。” 赵小哲啜一口谷物:“也是。还是我吃吧。” 闻岩在对面默不作声,低着头,点手机。 赵小哲放下小奶猫,拿起手机拍下一张,发给闻岩,问:“你在看什么?” 闻岩吐口气,扶下眼镜,双手叠在桌缘,看着对面发傻那人,没好气但又无奈地说:“我在看猫。” 赵小哲傻兮兮的把小奶猫放桌子中间:“像不像我家以前养的猫。” 闻岩翻个白眼:“不记得了。” 赵小哲自问自答:“像我家以前的猫?像,挺像的。都是像熊猫一样的猫。都可爱。” 闻岩一手取下眼镜,一手揉眼睛。好吧,你说像就像。 小猫在屋外墙角下的凳子上卷成一团打瞌睡。热烘烘的天气下,它准备把自己晒成一只烤猫。叶乔坐在吧台椅上,一手撑脸,一手翻看老谢给他的关于人类的发展历程的书。不知道书是老谢从哪个角落淘来的,语句不通,还错别字一堆。不过在他出生的那个时代,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落后,被欺负;因为愚昧,而犯蠢;因为无知,而屠戮。还有林渊来这个世界救芳芳的那个时代,以及富态女人被杀害的时代。那是,人吃人的时代。 他转头看看窗外,又回头翻翻这本书边上的另一本书。是一本老书,他扫了一眼,正好看到这样一段话:夕阳从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书桌上的一盆“水横枝”,是我先前没有见过的。就是一段树,只要浸在水中,枝叶便青葱得可爱。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做着这等事,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很可以驱除炎热的。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嘴角,把想要笑的表情按回面无表情,就着这段话,继续往下看。老谢在吧台后,面露微笑,提起刚泡好茶的茶壶将茶水倒进粗陶茶杯里。倒完茶,又把一边的一盆绿植盆栽放吧台上。叶乔把手放书上,不再按自己的嘴角,笑着看茶的氤氲,绿植的青葱,书中的旧事。 不多久,来了一个齐肩中长发的女人。女人大热天在外面遛狗,以及……遛猫。 狗狗是萨摩耶,猫是像萨摩耶的猫。两只毛绒绒的大个子,喘着气溜达进啡语。女人在后面:“诶,宝宝又不听妈妈的话啦。” 宝宝,妈妈…… 小猫半睁开眼,小爪子挠挠耳朵,搓搓眼睛,头再往胸口埋一埋,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接着晒太阳。 女人张望啡语:“咦,原来这里是一家咖啡店。” 老谢把女人迎进去,女人坐在叶乔身后的椅子上,点了三杯谷物,三块面包。狗狗猫猫坐在女人脚边,狗狗时不时站起来扒桌角,伸着舌头,吊着口水,黑黑的小眼珠子直直地盯着食物。猫猫也想学狗狗,但腿太短,站起来,扒不到。女人像跟孩子说话一样跟狗狗猫猫说话。她拍下狗狗的爪爪:“大宝,你是不是饿了,妈妈喂你哦。” 狗狗汪汪两声。 女人又伸手摸摸猫猫的脑袋:“二宝,你别急啊,妈妈最疼你了。” 猫猫喵喵两声。 老谢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叶乔忍不住微微侧头瞥一眼这人狗猫三母子,而闻岩和赵小哲从女人和猫猫狗狗一进门就一直盯着他们仨看,现在意识到不礼貌,又低下头继续喝自己的谷物。 女人问:“老板,这不是咖啡啊,这是什么?挺好喝的。” 老谢笑:“这是一种草泡的饮料,叫谷物。” 女人不需要懂什么谷物不谷物,好喝就行,“哦。老板,有给宝……给宠物喝水的碗吗?” 老谢从厨房拿了四个陶瓷食碗出来,是给小猫买的,买了一堆。女人把两杯谷物分别倒进两个食碗里,放地下,狗狗猫猫舔得有滋有味。女人又道:“我儿子可爱吧。” 老谢笑笑,没说话。 女人把面包撕成小块放另外两个食碗里,狗狗猫猫吃的津津有味。女人笑着,若有所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着脑袋仔细观察啡语,一家安静舒适的店,没什么可看的店。她将双手交叉放桌上,看看窗外刺眼的金光,又低头咬上吸管,喝一口谷物。她垂下眼,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不结婚有不结婚的好。我有两个可爱的宝宝陪着我就够了。” 若无其事,可能,也是故意吧。 而其他人,谁都没说话,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女人三十岁出头,是一家公司的经理。女人的父母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离婚了,所以没人催她结婚生子。她害怕婚姻。害怕她爸。 女人每个星期都会抽点时间去母亲家吃饭。母亲再婚后生了一个儿子,父亲那边再婚后也生了个儿子。女人跟她的两个弟弟关系很好。她常常跟母亲抱怨父亲过去的不是,说父亲以前经常酗酒,经常骂她们母女。母亲倒是早就想开了,她说:“你管他呢,再说我们也管不着了。” 女人对父亲有恨意。因为幼时缺失父爱,而且长期遭受父亲的语言暴力,所以导致她从小就恨父亲,以至于对婚姻有恐惧。 母亲也从来不说她,想恨就恨,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结婚就不结婚,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 所以女人的生活很惬意,但就是没人陪她说话。 女人在单身公寓里养了很多猫猫狗狗陪自己,她把猫猫狗狗当成亲生子女一样照顾。吃饭,散步,抱抱。 小猫伸了个大懒腰从凳子上跳下去,抖抖毛毛,抻抻后腿,迈着优雅的猫步进屋子。赵小哲还在给小奶猫拍照,闻岩看不下去了,他道:“喜欢,就回家养一只。” 赵小哲叹口气,像皮球一样,气出了,人蔫了。他缩着脖子道:“我妈和我奶奶倒是没问题,不过我爸肯定不同意。” 闻岩也叹口气:“你爸管得了你妈和你奶奶?” 赵小哲摇摇头:“主要是我爸在家没地位,有只猫在家,就更没地位了。” 闻岩啜口谷物:“又踢到我。” 赵小哲收收腿,一脸傻笑:“我说了我又长高了。” 说完,哈哈笑出声。 闻岩抬手比比两个人的头顶,缩着脖子的傻货都比他个高,他一脸沮丧:“到底怎么长高。” 赵小哲还是傻笑:“天生的。我注定就是个大长腿。” 闻岩无语,翻个白眼。 小猫跳上叶乔边上的吧台椅,低头看着两个傻大个进食。猫猫突然抬头,歪着脑袋看小猫,小猫抬起一条小粗腿,准备跟猫猫干一架。但猫猫没理小猫,挨着狗狗蹭蹭毛毛,低头继续吃面包,舔谷物。小猫挥挥爪爪,舔舔毛毛,跳下去,跑到厨房,偷面包。 叶乔用左手大拇指按压右手手心,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8 知道为什么,右手手心突然很痒。老谢问:“手怎么了?” 叶乔立马右手攥拳,他摇摇头:“没事。” 老谢离开吧台后,叶乔把右手手心里的五瓣花按了回去,按得消失。五瓣花平时不会出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不对劲,于是合上书,去后院问问五瓣花。 这时古尘正好开着车回来了,进门时,他抬腿对着身后的犀踢了一脚。赵小哲和闻岩看不见犀,以为古尘的病又患了。两个人低声讨论,赵小哲道:“还没好啊?” “这种病怎么能说好就好。”闻岩答道。 后院的五瓣花没有开,光秃秃的一根绿。叶乔伸手靠近,右手手心的五瓣花慢慢破皮而出,他伸出另一只手折断花梗,不一会儿,折断的地方长出两朵五瓣花。他又把刚开的两朵五瓣花花梗折断,同样的地方,又开两朵。越开越多,生机勃勃。 “叶乔,我回来了!”古尘走来。 叶乔吓一跳,立刻攥拳反手向后,他的眉头蹙得很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古尘好像没看见,他只说:“傒囊那家伙这么多天一点休息都没带回来,还害我在外面找了半天。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它。” 叶乔惶恐,手心已经不只是痒了,还疼。 古尘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问:“叶乔,怎么了?” 叶乔吁口气,伸出右手。 右手。 触目惊心。 五瓣花连花带茎一圈一圈绞在叶乔手上,死死的,割血割肉。血肉糊糊地沾在根茎和花瓣上,滴滴答答,掉进土里,又被那根绿,拖走。 古尘愕然,伸手就要拔了五瓣花。叶乔急忙解释:“有人接触到了这种花,并且拔了花梗,所以才会这样。” 他把右手垂下去,瞬间,右手又恢复正常。 古尘握住叶乔的右手仔细检查:“没事了?” 叶乔道:“我没事,但另一个人,有事。” 这时前厅传来了乐乐和乐乐妈妈的声音。乐乐妈妈在跟老谢说话,乐乐则笑嘻嘻:“好大的狗狗啊!好大的猫猫啊!好可爱呀!” 而傒囊在围墙外徘徊。要不要进去,进去了会不会被收拾呀? 满脑子,这个问题。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五瓣花 男人悠悠开口:“现在几点了?” 女人在一边,看一眼男人,未做回答。 男人微笑:“其实,我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好多人在等我呢。” 女人垂眼,低头。 男人转动眼珠,一圈回来,喊道:“我饿了,给我吃的。” 女人声音很轻,飘着,“吃了会吐,还吃?” 男人苦笑:“但不吃会饿呀。” 女人问:“想吃什么?” 男人欣喜:“烧鸡,烧鸭,烧鹅,烧排骨。” 女人道:“都是肉,不腻?” 男人又道:“那就再加几道青菜,还有汤,我喜欢清汤,煲太久的汤容易上火,我不喜欢。” 女人停下手中的活:“你说的,都没有。” 男人略失望:“那,有什么?” 女人道:“你昨天吃过的,还有,前天。” 男人彻底失望,咳嗽,嘴角咳出一点涎水。 女人拿手擦拭男人嘴角:“别担心。” 男人偏头:“什么?” 女人继续手中的活:“快了。” 快了。 男人不寒而栗。他的双手想握拳,但握不上。想离开,又只能躺在硬板床上动弹不得。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忘记害怕与疼痛与饥饿。 女人走向窗户边,拉出一竖光线。女人背着光,看一眼男人嘴角,男人嘴角沾着她手上的血。哎,这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不,两只手都一样。她抬手,仔细观察腐烂的手心手背,待走到床边,手放男人腹部,没说话,拽起一朵五瓣花,拔掉。拔一朵,开两朵。越开越多。她自己身上也是。 女人不知痛,男人假装不知痛。男人眼皮动一下,紧蹙眉头,“医生今天会来吗?” 女人停手,看一眼离床最远的墙角,一团血红垃圾,碎骨烂肉,残花残叶,蠕动。她道:“你忘了?”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但很快,眉头平复,缓缓睁眼。窗帘缝的微光,灰尘飘浮,光影,切割女人的身体和他的身体。他闭眼,又睁眼,转头,没看女人,看天花板,欲言又止。 女人低头,继续拔花。 男人的欲言又止,从那竖光的横向切割两人变成斜面一刀切,他才决定重新开口,但声音平静:“你到底是谁。我的病,让医生死了,你为什么不害怕。你看得到,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身上到处长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我算是没救了。你走吧。” 女人看男人,声音同样平静:“一样。一样没救。” 男人艰难地笑一声:“一样没救。呵。一样没救。一起等死。” 女人没说话。 男人道:“你是故意的吧。你说花拔了就好了,但越拔越多。你看,医生就是这么死掉的。我,也是这么躺下的。别,别拔了。说,为什么。” 女人垂眼:“没有为什么。” 男人又艰难地笑一声:“你不想说?” 女人无话。 男人看女人,女人的眉目,让他想到一个人,但不管他怎么问,女人就是不说。不说是哪里人,也不告诉他她是否真的是护士。因为女人不像护士,没用护士服,没用一贯的平静关心眼神,只有冷冰冰的空洞眼眶,和一副看着医生死,看着病人死,看着自己死的死人脸。他最后又问了一次:“你是哪里人?真的是护士?我想听真话。” 但女人还是无话。 男人等半天,鼻息轻叹:“不说算了,反正要死了,反正快了。你,听我说个故事吧。我从没跟人提过。放在我心里十二年了。说出来,不一定会好过。但我想,有个人陪我难过,好像也不错。” 女人的手,微微颤抖。但没停下,继续拔花。 男人对着天花板微笑:“那一年,我十八岁。” 十八岁的男人,其实还可以算做是男生。男生高考结束后去乡下外婆家过暑假。小时候光着屁股一起游泳的玩伴一个没在家,就算在家,关系也生疏了。男生每天都会去河里游泳。这个地方人不多,就算光着屁股也没关系。不过男生还是穿了一条短裤。他下午的时候,因为实在无聊,乡下蚊子多,电视又不好看,所以,有事没事,泡水里。 跟外婆家在一条小路上的另一户人家,住了个大叔,带着个女儿。大叔每天下午都会去田里挖几锄头。而且去田里,会经过男生游泳的地方。不过男生认识那位大叔,因为,他送过一个西瓜给外婆。 那天男生在水里游泳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59 ,一个妇女从河边经过,急着去村头找她男人。男生吓得躲水里憋气。一个小男孩光着脚站河边,踢踢水,笑一笑,丢一块石头下去,漾起波纹。男生气得捧起水就往岸上泼。一个小女孩从岸边捂着眼睛跑开,嘴里发出羞羞的笑声。男生龇牙咧嘴,钻水里。他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想着想着,忽然,他的腿就抽筋了。 而且,是两条腿抽筋。他喊不出救命,手扑打水花,身体往下沉,一直下沉。糟了,这个时候怎么就没人经过了。没人发现,就会真的沉下去了,上来,上来就成尸体了。怎么办,怎么办,他拼命地挣扎,无声地喊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才十八岁,我的志愿是,是…… 突然,一只大手拽住他,他抓着那只大手,攀上那只大手的主人的脖子,这个人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着,缠着,不放。最后,他的腿好点了,他的身体不再往下沉了,他拼命的往上爬,用手抓阳光,用脚踩那个人的头。他拼命地蹬那个人,踢那个人,踩那个人。最后,他浮出水面,他得救了。 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不停喘气,一手伸向靠近他的人,岸上站着刚刚路过找她男人的妇女。这个男人应该是妇女要找的男人。他喘着气说:“救,救我。” 男人一手穿过男生腋下,一手把男生向他求救的手放自己肩上,带着,游向岸边。男人把男生救上岸后,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上来。”又跳下去,钻水里。 男生大裤衩躺在岸上喘气,妇女也不看男生,盯着水面,蹙着眉:“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男生喘完气,坐起来捶捶小腿,见妇女一直紧张,又顺着妇女的目光去看水面,突然,水花中扑通出两个男人,一个是刚刚救他的人,另一个……是种西瓜的大叔。 男生看着皮肤起皱,嘴唇乌白的大叔打颤。他,他死了?他,他是那只大手的主人?他,他是被自己当成支撑点的大叔?他,他别过来。 男生吓得抱起地上的衣服就跑。他害怕。他害怕感谢,害怕道歉,害怕自己杀人。他,还那么年轻,才十八岁,志愿是…… 最后,外婆告诉男生,那个大叔死了。淹死的。 女人拔下男人胸口的一朵五瓣花,很用力,一把硬拽。 男人蹙眉,忍着痛问:“害,害怕还是难过?” 女人看男人:“为什么害怕,为什么难过?” 男人看着女人,认真地笑,认真地说:“你像他,长得像。” 女人摇摇头,问:“你的志愿是什么?” 男人想了一会:“忘了。那时候等着高考填志愿,但回去就改了。后来也忘了。再后来的志愿是赎罪。在心里。” 女人盯着男人胸口,缓缓道:“在心里。没用吧。” “可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跨过那道坎,所以去他坟上看他。所以带来了身上奇怪的花。” “他对你的惩罚?” “不知道。可能吧。救人的人死了,被救的人活了。你说活着的人应该带着死去的人那份生命继续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还是自暴自弃,在悔恨里出不来,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好。” 女人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发笑,笑得阴森森。她道:“是你害死的他。你活得好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你开心地活着也好,颓废地活着也好,他都不知道。赎罪,赎得了吗?” 女人看着男人因疼痛挤在一起的五官,又道:“你知道谁会难过吗?” 男人看着女人的眉目:“对不起。” 女人还是笑,笑着笑着,掉出的眼泪,砸在男人手上。女人颤着身子捂住眼睛,血肉模糊的手,血肉模糊了……眼睛。 男人又道了一声:“对不起。” 女人靠着床,坐在地上,眼睛蹭手臂,手臂上全是绞着自己血肉的五瓣花。五瓣花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身体是土壤,不需要种子,长出根茎,开出花。好美,血色的。跟割出来的血肉一样,好美。 女人没有接受男人的道歉,因为那个人也没有接受她的道歉。 死掉的大叔是女人的父亲。女人的父亲和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离婚了。离婚后,女儿跟着母亲生活。母亲没有再婚,父亲也没有再婚,但女儿希望父母复婚。女儿寒暑假会去父亲家陪父亲,所以那年,她也见到了那个害死她父亲的男生。 那天下午,她坐在家里发脾气,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个倔脾气关系和好,撒娇不行,谈心不行,骂不行,那,索性闷声发脾气:“爸,如果你不和妈妈和好,我就不理你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也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你。我要回去了。” 父亲没说话,他准备去田里再摘几个新鲜西瓜,让女儿带回去。其实他不喜欢种西瓜,因为妻子孩子说他种的西瓜特别好吃,皮薄,没籽,瓜瓤红,特别甜。所以就一直种着,不卖。 但女儿不知道这些,她发完脾气又后悔了,她想等父亲回来了,跟父亲道歉。不过可惜,没等到。这让她自责,非常自责。 叶乔和古尘找到五瓣花时,男人和女人都死了。男人躺在床上,一堆的花草包裹,缝隙里流出血,看不见人。女人靠在床边,花草外,几缕长发。墙角的花草还在蠕动,蠕动。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腐尸味。 叶乔垂眼,蹲下。五瓣花是腐花,长在尸体里,烂在尸体里,人类世界,应该没有的,但,他好像错了。他摊开右手,手心对着屋内,低声解释:“这花是腐花,有灵性。但跟啡语的不一样。接触它的人,会从身体里长出来。不管那人是死人还是活人。放心,我没事。” 屋内的五瓣花在脱离尸体,离心离肉,撕扯,流动,爬行,聚拢,化成一朵血色五瓣花。叶乔手心的五瓣花钻出来,拉长,拉长,绕住血色五瓣花,攥紧,吞咽,缩回,消失在手心。叶乔攥拳,闭眼,不再解释。 古尘吐口气,蹲下,抱住叶乔,无声安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伤疤 叶乔回到啡语后,就带着小猫离开啡语了。他说:“那儿的五瓣花还在生长,如果不阻止,会生生不息。” 古尘开车送叶乔去那个地方,但被叶乔拒绝,叶乔说:“放心,不是真的离开。……啡语在这儿。” 古尘抱住叶乔,低笑道:“我知道。但,别让我担心。” 叶乔笑笑:“嗯!” 叶乔手心的血色五瓣花还没有死透,听着叶乔的命令,往它来的地方,回去。 叶乔走后,古尘非常无聊。他坐在窗户下,暮气沉沉。老谢不敢去打扰古尘,在后院浇浇花,除除草,逗逗小奶猫。傒囊的精神也不好,趴在桌子上,雪白白,一小团。 古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0 尘撑着下巴看窗外,低声道:“如果我让你跟着去,你去吗?” 傒囊露出两个圆眼睛看古尘。 古尘又道:“会不会让他觉得不被信任?” 傒囊眨眨眼。 古尘叹口气:“我直接去找他会不会更好?” 傒囊盯着古尘。 古尘看着傒囊,抓一把头发,略烦躁地说:“还是你去吧。保护好他。快。” 古尘的话一说完,傒囊就扇着翅膀飞走了。远离神经病,真好。 傒囊走后,古尘就一直撑着下巴看窗外,看着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穿着衣服的妖怪。妖怪个子跟乐乐差不多高,穿着黑色连帽衣,他看见古尘在看他,他扫下头上的连帽,看古尘。古尘没说话,这妖怪,像人类养的巴哥犬——挂不住的抬头纹,葡萄似的圆眼珠,还有,欠揍的黑嘴和黑眼圈。 巴哥犬妖怪向古尘行了个不太自然的弯腰礼:“您好!” 古尘没说话。 巴哥犬妖怪又道:“古先生!” 古尘吐口气:“说。” 巴哥犬妖怪拢拢身上有点宽大的衣服:“我想请您帮我个忙!” 古尘气若游丝:“说。” 巴哥犬妖怪笑笑,笑得有点吃力:“我快不行了。” 古尘注视巴哥犬妖怪单薄的身板:“看出来了。什么时候走。要我帮的忙是送你走,还是有什么心愿未了。不过我现在……没空。” 巴哥犬妖怪迟疑了一会儿,抬头看啡语屋顶:“我答应了一个女孩,等她身体好了跟她见上一面,但我现在的身体不能跟她见面。我想让你帮我告诉她。就说我很好。让她好好生活。” “说了没空。” 说了没空。但古尘还是答应了。 城西一处公寓楼,去年冬天遭遇了火灾。一共十五层楼高,中间的十楼,烧出了一个大窟窿。一家六口,因为奶奶的用电不善,大火扑面而来,烧死了儿子,孙子,老伴,还有她自己。现在,只剩下小女孩和妈妈。小女孩的妈妈一直在投诉,但物业以责任不在他们,搪塞业主。小女孩身体被烧伤一大片。双手,胸部,脖子,还有一半的面颊。 小女孩妈妈每天以泪洗面,上报无门,也没多少钱。社会捐款和保险费,在延续女儿的生命,但生活和心理创伤,让她苦不堪言。 小女孩的病情稳定后,她带着小女孩找到一个便宜的房子安定。房子离原来的公寓不远,是阻碍城市扩建的伤疤,破烂,恶心。 小女孩目前不能去学校,小学二年级,她只上了一个学期。她现在特别自卑。手上,胸上,脖子上,还有脸上。比她现在住的这片伤疤,还要恶心。浓稠,腐烂,恶臭,发痒。 她左手搭右手,想抓抓。实在太痒了,好想掀了这层结痂。 突然,一颗小石子滚到了她跟前。她吓得把手脚藏在长袖长裤里,脑袋藏在帽子里,蹲着,蜷缩成一团,不敢看来人。但,一个人都没有。 小女孩不敢跟人说话,她知道自己很丑。见没人,站起来就往家的方向跑。 小女孩离开后,巴哥犬妖怪继续踢石子。小女孩刚刚靠着的那棵大树,是他常靠的。他眨眨眼睛,捡起小石子,抬头看看这棵活了几百年的老树。很早以前的规划是这片地将来会成为繁华的金融地段。但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来。当时这片地的居民强烈反对,一个个抄起家里能打的东西全攥手上。额头上,衣服上,处处绑着白布黑字的抗议。更大的白布黑字横幅,挂满了这片伤疤。就算是伤疤,也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伤疤,住的安心,动了,就是挖他们的心。但现在,一批批被强制搬迁了。剩下的人不多,包括这棵树。估计,将来,快来了。 巴哥犬妖怪突然有点感伤,他伸手摸摸这棵大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歪着的树干,却枝繁叶茂。他记得很多年前,有老人拿把蒲扇坐在小凳子上说故事,小孩子闹哄哄地围着老人,快说快说,上次没听够。也有吃了晚饭一家老小在树下乘凉的。后来,停下的不多,但每天都会有人经过。再后来…… 巴哥犬妖怪蹲下,学小女孩被吓得瑟缩的样子,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是不是将来,快来了。他垂下眼,把手里的小石子弹了出去。 小女孩每天还是会去大树下待会儿。她不想待家里,家里的母亲,有时会发疯。小女孩蹲着,看树下被夏风扫过的婆娑光影。头上的层层树叶摆动,窸窣脆响。小女孩伸手,光影落进她手心,可恶的皱褶猩红让她觉得自卑,收手,放了光影。 小女孩看不见的巴哥犬妖怪在她对面蹲着。巴哥犬妖怪问:“你受伤了?” 小女孩膝盖蹭蹭手背。 巴哥犬妖怪又道:“好丑,全是疤。” 小女孩突然开口:“我好丑。” 巴哥犬妖怪对着小女孩挥挥手,挪到小女孩身边,“这世界……更丑。” 小女孩压压帽檐:“爸爸和弟弟走了,爷爷和奶奶也走了。妈妈不开心。我该怎么办。我爱爸爸和弟弟,还有爷爷奶奶。我爱妈妈。” 巴哥犬妖怪没说话,闭上眼睛。 小女孩的妈妈精神好一点就会去有关部门投诉,但她的精神一直都不好。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她心里的创伤比小女孩的伤疤还要疼,她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在倒下去之前,她只想讨一个说话。如果物业及时发现灾情,如果楼道的消防栓有用,如果警报器会响,那她的家人就不会死,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的老公在现场那么无助。她蹲在房间里,抱着头,发疯似的吼叫。她撑不住了,快撑不住了,为什么他们都走了,自己却活了下来,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为什么,为什么。 小女孩觉得头疼,她也想哭,但哭了,眼泪扯着伤疤,会更疼。她想抱抱母亲,别难过了,我还在呢,我陪着你呀。但当她看到窗户玻璃上隐约的自己时,没了勇气,垂下头,她也想大哭。 小女孩抹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开门下楼。大树下,一颗小石子在滚动。小女孩已经不再害怕了,她从夏天陪着这颗会动的小石子到冬天。沁骨的冬风,呼啸而来。小女孩弯腰捡起小石子:“好久没哭了。” 巴哥犬妖怪摸摸小女孩握着的小石子:“会没事的。” 小女孩一愣,压低帽檐小心观察周围,见没人,又往后退两步。 巴哥犬妖怪道:“别怕,是我。” 小女孩看着手心的小石子,惊讶道:“是你在说话?” “对,我在说话。”巴哥犬妖怪抬着脑袋对小女孩点点头。 “你好!”小女孩小心试探。 “你好!”巴哥犬妖怪笑着回答。 小女孩勾起一半嘴角:“谢谢你陪我!” “也谢谢你……”陪我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1 。 巴哥犬妖怪第一次跟人类说话,因为将来,已经来了。他在小女孩来之前,见到几个提着公文包的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规划图,说这里要拆,那里要拆,还有这棵树,必须移走。这棵树,是这片伤疤的中心,当时大家的抗议和捍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没人保护它了,怎么办,树移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马上就要说再见了,上一个地方是哪里来着,好像生活了上百年,因为从天而降的一声巨响,炸成了一个伤疤。上上一个地方,好像也生活了上百年,那时不是巨响,是人类口中的虎啸厮杀。 他对着大树行了一个弯腰礼,“也谢谢你陪我。” 古尘跟着巴哥犬妖怪来到小女孩生活的巷子。他们到的时候,那棵大树已经被运走了,地面是狼藉一片的树叶和树枝,还有一个拖泥带土的大窟窿。一个施工人员问另一个施工人员:“那树运哪去?”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开车的。你看这坑,够埋好几个人了。” 够埋好几个人了。古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看巴哥犬妖怪垂丧的脑袋和瘦不拉几骨头架子的身子,问道:“想好了?” 巴哥犬妖怪低着头点头,再抬头时,大窟窿的对面,站在小女孩。小女孩穿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漂亮衣服,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子和脸,没有伤疤,没有痕。巴哥犬妖怪微笑:“你好!” 你好!但这次,小女孩听不见了。巴哥犬妖怪的妖力在逐渐削弱,已经不能在小女孩面前踢石子,也不能跟小女孩说话了。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在掉,小女孩的皮肤,一点一点在变好。 会没事的。别怕,是我。也谢谢你……陪我。 孤独的他送给孤独的她,最好的礼物。 古尘答应了帮巴哥犬妖怪带话,但最后他又食言了,在巴哥犬妖怪彻底消失之前,他指间夹着一张符,看着巴哥犬妖怪道:“我不当传声筒,有什么话,你自己去说。” 巴哥犬妖怪没接让他可以暂时现身的符,他摇摇头,对着对面低着头的小女孩说道:“算了,好好活着吧!” 说话,就真的彻底消失了。 古尘盯着大树留下的大伤口沉默半天,最后叹口气,轻声念咒,另一张符,飞向小女孩。不想当传声筒,但送个祝福,好好长大吧! 那个大窟窿大伤口大伤疤在被填埋,一铲子回忆,一铲子厌恶,一铲子美好,一铲子恶心,贫穷填上富贵,破烂装满繁华。小女孩看着大伤疤莫名其妙流泪,她抹抹眼泪,抬头,对着古尘站的位置笑笑。转身,撞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牵着小女孩的手,回去暂时还能待的家。 古尘离开,翻着白眼看天,应该自己去的,干嘛不去,也不知道那坨棉花找到叶乔没有,叶乔…… 他一个没看路,撞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迷路 臭烘烘的垃圾堆旁,苍蝇嗡嗡叫嚣。他紧皱眉头,一手驱赶,一手揉眼,但沾了胶似的眼皮,怎么都撑不开。他踉跄站起,使劲甩头。终于清醒,睁开眼。 这是哪儿? 头好痛。 他蹙着眉头环视周围,——禁止出入的小区铁门,废弃的保卫亭,永远细脖子细腰的无名树,被践踏了无数次还能蓬勃生长的小草,随地大小便的宠物狗,嗑着瓜子闲扯的大爷大妈。穿着环卫服的一男一女走过来,男的掐一把女的后颈,女的嗲笑:“别别别,痒,痒。” 男的痴笑,手翻过来,滑下去,摸一把女的的胸。抛个电视上学来的极其猥琐的媚眼,“这痒吗?” 女的推开男的,羞怯道:“没个正经。” 女的边推着垃圾推车到垃圾堆旁,边说:“我家那口子昨天给我买了串珍珠项链,可贵可漂亮了。” 男的跟过去,对着女的脖子吹口气,“怎么不戴来我看看。我家女人喜欢黄金,说黄金值钱。项链、手镯、戒指,跟个富婆似的。你喜不喜欢。” 他打个喷嚏,听不下去,急忙逃开中老年人出轨现场。 但这里是他住的小区,他想起来了。他有次下班回家踩到了小区里一条黑色小狗的大便,被牵着狗绳的小胖孩鄙视,说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走路不看路。他憋着一肚子在超市没消化完的气和狗屎运回家寻求安慰。 但进门,无人。打电话问女友什么时候回家。女友说,在门口。 他开门,除了女友,还有他最要好的哥们。 女友和哥们说笑着进门,哥们提着个打包盒,举起:“我又来蹭饭了。烧鹅,排了好长队买的。走走走,快做饭去。” 他笑,又不想笑。他哥们失恋了,上个月。但生活,一如往常。哥们的女友他认识,但不算熟悉,他们分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哥们常在他和他的女友面前抱怨自己女友,说他女友不像女人,不体贴,又懒,又蠢,又不努力,他好无力,看不到未来,这是以结婚为目的交往的对象,但对象身上,他看不到为两个人的未来努力的迹象,他痛苦,他无助。——他拍着哥们的肩说,不合适就分吧。 后来,就真的分了。哥们面对女友说不出口,只能在电话里提电话分手。女友平静接受,随后发疯似的打电话给男友,说她那么爱他,为什么分手,不要分手好不好,你要我努力,我就努力,你嫌我哪不好,我就改,不要分手,我爱你,我放不下你,求求你。 哥们决绝,吼女友:“你像什么样子,又哭又闹,疯了啊你。我不想骂你。你这个样子谁敢要你。拿不起,放不下。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们完了,完了。” 女友受不了,坐在地上又吼又叫,男友不接她电话,她翻通讯录,找到男友最要好的哥们的电话。她质问他:“是你叫他跟我分手的吧。” 他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你,你们怎么了。” 她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道:“小心你家那位贱货。”随后,恢复吼叫似的疯癫模式。 他受不了噪音,挂了电话。他交往了七年的女友被人骂贱货,他对着电话骂了一句神经病。其实,他最近也有点怀疑女友和哥们的关系了。但哥们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穿开裆裤,一起爬树,一起下河,一起打架,一起上学,这么多年的铁哥们,他不相信哥们会挖他的墙角。但还是不安。特别是哥们的前女友也知道这件事。 ——他找到他所住的单元楼。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吱吱呀呀被一个秃头男人推开,男人拍拍锈迹,蹭蹭裤子,骂一句脏话,离开。 他站在楼下,抬头望向六楼那个窗户。这个小区房租还算便宜,他和女友一毕业就租住在这里。这是他们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2 在这个城市打拼下来的临时温暖。虽然,一地都是狗屎。 他走进去,一阶一阶台阶,走上六楼。摸摸口袋,没有钥匙,抬手,又放下。他蹲在门口,抱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头好痛,好痛。 突然,他听见女友在和人争吵,说什么家人在催婚,交往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再耽误了。 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他逃跑似的跑上楼顶,蹲坐在楼顶的朽木门后,干吼,撕扯头发。他想起来了,他知道女友在跟谁争吵,他不想面对。他出生不好,工作不好,只有这个女友,他视若珍宝,万般呵护。他爸年纪足够当他爷爷,脾气大,总是这看不惯那看不惯。他头上的三个姐姐,一个个早早嫁人,在山沟沟里做着农活。他妈没读过书,但也希望苦孩子能走出去,有出息,别再回山沟里受苦。他的工作也不好,大学学的物流,现在在超市做着体力活。女友在一家小公司做会计,两个人都没什么钱,但他还要照顾家里的爸妈,他觉得,对不起女友。 太阳慢慢向西偏移,他笼在朽木门阴影里的肩膀微微发颤,他抱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哥们的前女友在电话里发疯的声音,他现在也好想发疯,发癫。 朽木门的阴影越拉越长,他抱着的自己,最终没有哭出来。他盯着地面,发呆,出神。最后起身,下楼,抬手敲门,门开,跟着哥们进去。他坐在掉漆的仿真皮沙发上,女友坐在他旁边,哥们站在茶几前按遥控器开电视。哥们背对着女友安慰道:“他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等等吧。” 女友低下头,没说话。 哥们又道:“我说,你别想太多了。” 女友憋着嘴:“他太不懂事了。我忍不下去了。” 哥们按来按去,没找到要看的电视,关了,遥控放茶几上,转身,蹲在女友旁,一手摸着女友的头,一手放在女友大腿上,“忍不了找我。” 女友倏地抱住哥们,蹭着哥们的脖子,轻声道:“他今天晚班。” 哥们笑,脱女友的衣服,脱光,放沙发上。哥们一边亲女友,一边解自己皮带。——没人在乎他,他在旁边看着,听着。 哥们退下裤子,准备干个山崩地裂。但女友还有点理智,提醒哥们:“戴,戴上那东西。不然怀孕了可不行。在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里。你去拿,快点。” 哥们在女友嘴上啄一口:“好好好。”然后光着屁股取来一个戴上。 ——他的下巴微颤,哆哆嗦嗦地骂着贱人,贱货,混蛋,王八蛋。 哥们压在女友身上耸动,乐此不疲。女友低吟:“好,好舒服。” ——他彻底失控,发疯似的怒吼,怒骂,但眼前人,只觉是耳旁风。 突然,没有反锁的门被打开了。他看见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抡起门侧的伞就打了过来。女友吓一跳,捡起地上的衣服挡在身前,哭着推开哥们跑进房间,而哥们□□裸地挨上一道。男人脸上手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扔了伞,一个重拳下去,哥们被他打得歪倒在沙发上。他怒不可遏,上前掐住哥们脖子,骂道:“你他妈竟然干出这种事,畜生。” 哥们被他掐得呼吸困难,推他,踹他,但没用。两个人身高体格差不多,平时打架能打个平手,但现在,一个恨不得把另一个生吞活剥,扒皮抽筋。 ——他在旁边看着,十指狠抓,他要掐死他,掐死他。 最后,哥们没气了,死了。 他哭了。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也哭了。 尸体没有任何遮挡,眼睛翻白,身子歪躺在沙发上,大手大脚敞开,吊着软掉的那玩意。——他哭着哭着,突然笑出声。骂道:“畜生。” 女友一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他和他走向房间,没有敲门。一起低声:“我的压力一直很大,但我每天都在努力,不过还是没用,不能给你过更好的生活。你跟着我,受苦了。我对不起你。中午跟你吵完,我就后悔了。我不应该跟你吵架。你没错。上班的时候接到我妈的电话,她叫我不要再给家里寄钱,留着钱为结婚做打算。我家的房子你也见过,泥巴堆的。但我妈最近一个人在盖房,她说等我们回去了,有地方住。是不是很可怜。没办法。我们都是穷人。如果你想好了,你可以走,我虽然舍不得,但我不会怪你。是我自己太没用。……我回来是想跟你道歉。你老说我有事总是不跟你商量,你也一样,老是胡思乱想。每次吵架都是我先认错,这次我没认错就去上班了,我怕你多想。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他没有说女友出轨的事情,他说不出口。哥们死了,他的怒气并没有完全停止,他抠着手心,忍住要把女友掐死的冲动。 之后,门里门外一直没有声音。——他的头又开始疼痛。他皱着眉头,两只手腕使劲揉捶太阳穴。余光中,另一个自己回到客厅。 他跟着过去,看见另一个自己找了块布盖在尸体身上。随后杵在沙发旁,低着头,面无表情。头痛的他跟低头的他说:“他死了。” 低头的他神情隐隐难过,嘴巴瘪着,肩膀一抖一抖。 要哭了,但没哭。 转身离开。再上一层是楼顶,这一层只有他们一户。他没有犹豫,选择下楼。楼下的天,已经染了墨。拉屎的狗和嗑瓜子的人早睡了,他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他跌跌撞撞撞向另一道铁门。看门的大爷趴在桌上打瞌睡。他推开小铁门出去,街上没人,有车,开得很快,呼啦呼啦,电闪雷鸣。 他一步一步迈向机动车道,看着空旷的街道,昏暗的灯火,无力,无助。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小轿车从左边驶来,他向前,转头,对着小轿车笑。 ——他跟着他从六楼到街上,他叫他,他听不见;他阻止,触碰不到。他看见他满身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蹲下,抱住自己,看着地上脑袋流血的自己捶头,“他死了。我死了。” 他倒下,倒进自己身体。 歪歪扭扭的“人”,身体站不直,垂手弓腰脖子歪着。他肆无忌惮的在街上穿行,撞上瘦瘦高高有点邋遢的男人。他道:“我好像迷路了。” 古尘看他:“对。” 他又问:“我该去哪儿?” 古尘道:“三魂七魄全散了,怎么来,怎么回。” 他看看自己,看看古尘,看看大街上的人,突然头痛,双手按着太阳穴,低声道:“我记得有人被车撞了。我和另一个我从地上那人身上爬了出来。……不对。”突然想起什么,“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死了。我死了。” 古尘抓抓头发,点点头。 他问:“我该怎么回去。” 古尘垂着的手,指间变出一张符,一贴,摁在歪歪扭扭的“人”脑门上,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3 “想着自己,就能找到自己。走吧。” 说话,迷路的“人”,消失。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圣地 “您来啦!” “嗯!” 三十岁的女人每天下午过了三点就会去蛋糕店买蛋糕。但每次只买两个原味小蛋糕。 小猫在地上学小狗刨坑,傒囊趴在叶乔肩上看叶乔封印土坟。叶乔手心的五瓣花伸出一根长长的绿,绿顶的五瓣花张开花瓣,放出被它吞咽的血色五瓣花。血色五瓣花快速钻进土坟里,绕上坟里的白骨。大叔的尸体是血色五瓣花的寄主。尸腐之花,尸体腐烂生长之花,大叔的灵魂已经投胎转世,仅剩的白骨供养不了血色五瓣花,所以,它一直在选择,在等人。最后,找上了当年寄主救过的人,然后,缠上他,再然后,多害了两个人。它不管其中一个是不是寄主女儿,它没有心,只知道,活人的血肉,更好喝,更好吃。所以,你死,我不死。蓬勃生长。 五瓣花消失在叶乔手心,叶乔挥手,坟土和血色五瓣花归于黑夜。寂静虚无。 小猫的坑刨好了,它抬头看看叶乔忧悒的背影,对着叶乔肩上的傒囊抓抓脏爪子:“过来,你的窝。” 傒囊怯怯,抓着叶乔的衣服不放。叶乔垂眼,转身看地上的小猫:“走吧。” 小猫脚一滑,躺在地上,翻个滚,挥挥爪子,求叶乔抱抱。叶乔走过去,拎起小猫就塞坑里。 “你的窝,你留着。” 说完,径直往前走。 小猫爬出坑,嗷一嗓子,喵—— 女人离开蛋糕店后,叶乔和小猫和傒囊经过蛋糕店,小猫趴在玻璃墙上舔玻璃,眼睛圆滚滚地盯着店里刚出炉不久的蛋糕,饿的嗷嗷叫。叶乔别过头,当做没看见,没听见。蛋糕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老板蹲在玻璃后,喵喵两声逗小猫。小猫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叫着小奶音。老板娘在柜台后看着好笑,拿了一块原味蛋糕出来给小猫。小猫伸出小爪子拍拍蛋糕,低头,叼着蛋糕就跑。老板娘还是笑,直到看见小猫停在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的脚下,问:“这肥猫是您的吗?” 叶乔本不想打交道,但老帮娘问了,小猫吃了,他只能转身看着老板娘,“嗯。肥猫是我的。” 小猫用脑袋蹭蹭叶乔裤子。你才肥。 老板走出来:“它是不是不挑食啊。这猫好养。” 叶乔看看脚下的小猫,对老板,老板娘笑笑,“嗯,不挑食。” 老板娘又道:“长得真好。您是外地人吧。这家店是镇上唯一的蛋糕店,开了几十年了,味道不错,要不要进来看看,不喜欢可以买给肥猫吃,您看它吃的多开心。” 叶乔笑容僵住,肩上的傒囊用毛毛蹭他脖子,他摸摸脖子,恢复笑容:“嗯。” 蛋糕店的味道都差不多,浓浓的奶香味。小猫站着,小爪子弯在胸前,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但叶乔不准它动,它上下晃晃小爪子,像个招财猫。老板娘端着盘子,拿着夹子,问叶乔喜欢玻璃柜里哪款蛋糕。叶乔犹豫不决,哪个都不喜欢。老板在一旁看着小猫憋笑,想伸手去摸摸猫头,但每次伸手,都被小猫躲过,最后实在忍不住,对老板娘说:“你看它多可爱,像个招财猫。老婆,我们买个招财猫放店里吧。” 老板娘瞪一眼老板,随后笑着问叶乔:“还没想好啊。” 叶乔笑一下,看向放在外面铁盘子里的原味小蛋糕,是刚刚小猫吃的那种蛋糕。他道:“我要那个小蛋糕。” 老板娘的笑容没变:“那是刚刚烤出来的,按斤卖,不重的。”走过去,扯个袋子,“要多少。” 叶乔看看小猫,看看傒囊,比了两根手指,“两个。” 老板娘笑容没了:“两个?没事,”装两个蛋糕进袋子里,“拿去吃。看你长的好。送你吧。” 老板使劲挤挤眼睛,盯着叶乔看一会儿,笑一声:“我们这有个客人,以前是隔几天才来买这种小蛋糕,现在天天来,不过她最近,也喜欢上了二。”伸出两根手指,左右晃晃。 叶乔低着头,躲过了老板那两根又粗又短的手指,接了老板娘递过来的蛋糕,道了句谢谢,就走了。 葱郁的树林里,有一座石桥,石桥很高,但下面没水。石桥的一头有一尊小石像。石像是一位肥嘟嘟闭着眼睛的菩萨。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布,摊在石像前,取出一旁塑料袋里刚买的原味小蛋糕,摆在白布上,双手合十,跪着,拜一拜。 叶乔和小猫和傒囊停停走走,但也比人类要快。从小镇附近的村子封印血色五瓣花,到镇上买蛋糕,再走进树林,再在林子里遇见一个短头发女鬼魂。女鬼时现时隐,他们跟着,一直到石桥。 女人拜完了菩萨,扒在石桥栏杆上,看着桥下。女鬼停足,蹲着,品尝小蛋糕。小猫喵呜一声,女鬼看一眼叶乔和小猫,低头继续吃蛋糕。石桥上的女人闻声,转头,对着小猫和叶乔比了个“嘘”字,“不要说话,她在吃蛋糕。” 叶乔看女人,女人是人,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也看得见女鬼?小猫抬头看叶乔,叶乔摇摇头。小猫看趴在叶乔肩上睡觉的傒囊,又看看自己的脏爪子,垂着脑袋猫步到石桥上。叶乔脚步很轻,绕着跟了过去。 女鬼吃蛋糕很享受,女人看不见女鬼,只知道蛋糕在慢慢消失。叶乔看得见女鬼,他和小猫在石桥的另一边栏杆,背对着女人和女鬼。女鬼吃完后,抱着腿,安静地坐在石像旁。女人看着两个小蛋糕被吃完,一脸满足,笑一下,转身继续看桥下。小猫昂着脑袋在栏杆上走来走去,也不怕掉下去。叶乔无奈,打开已经被小猫和傒囊吃完了的装着小蛋糕的塑料袋,“你太脏了,不想走,就进来。” 小猫有骨气,昂着脑袋继续来回走。 这时女人突然开口:“刚刚你看见了?” 叶乔转头看女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嗯。” 女人又道:“我只见过一回。后来再没见过。我知道她一直在这附近。” 叶乔看坐在石像旁的女人,答道:“嗯。” 女人又问:“她好吗?” 叶乔点头:“她很好。” 女人笑:“这地现在很少有人来了,不是大家不习惯进树林。十几年前开始,有很多人从这里跳下去。大家都说这里是自杀圣地。” 叶乔没说话,转头看桥下。桥下的河水已经干了,全是大石头和干泥沙。石头和泥沙上有乌色斑点,应该,是干掉的血迹。 女人又道:“小时候听我妈妈说,她也见过一次那个‘人’,很漂亮。那次,她手上提着刚从蛋糕店买的原味小蛋糕。过了这座桥,小蛋糕就没了。她见到那个‘人’在吃,但她不怕。后来,有时间就会带着小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4 蛋糕来见那个‘人’,但再也没见过。我见到她那天,是我……。我妈以前跟我说,遇见了不要怕,他们不坏,也不要赶他们。他们走上这条路,说明他们已经很痛苦了。” 叶乔回头,女人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发颤,手腕上戴着一块不属于她的旧旧的男士皮带手表。叶乔蹙眉,忽然想起了蛋糕店老板说的最近常常去店里买两个小蛋糕的客人,大概,明白了。 树林里的天黑下来比树林外要快,叶乔看着就快压下来的黑,说:“她看起来很安静,不痛苦。我想,他也一样。” 女人低着头,肩膀微颤。沉默很久之后,一只手覆上另一只手手腕上的旧手表,手指,在表盘上轻轻摩挲。最后,额头搁在表盘上,抽泣。 叶乔是在女人离开石桥后才离开的。女鬼一直坐在石像旁,非常安静。小猫的骨气全软了,缩在塑料袋里被叶乔提着走,醒过来的傒囊打着哈欠:“叶乔,古尘他……”啊,说什么好呢。 叶乔笑,歪头蹭蹭傒囊:“嗯,现在回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绷带 一所房子里,住着一群要死未死的人。 张然今年十九岁,去年高考后就没再上学。一是成绩不好,考不上;二是没钱;三是父母的关系让他整个人奔溃。 房东上二楼,敲门,张然放下手中的剪刀,去开门。张然和房东相处快半年了,但他还是不太敢直接面对房东的眼睛。期初他是觉得房东的眼睛太亮了,刺得他眼睛疼,后来想到自己的处境,觉得无地自容,现在,一圈一圈缠着绷带,避免见所有人。 房东四十多岁,身材不胖不瘦,头上也没秃顶。他面容和善,总是带笑,人也特别好。这一屋子寻死的人,都是被他救下来的生命。张然低着头,声音有点小:“……什么事?” 房东看着张然脖子上的白色绷带,说:“明天是老刘为大家准备早餐,我想让你帮帮他,你愿意吗?” 张然没说话,抠抠裤子,点头答应。 房东走后,张然回到桌前,继续往身上缠绷带。 第二天一早,瘦小的小老头老刘提着菜篮去早市要食材。他们吃的东西大部分是要回来的,因为房东除了有一栋带院子的两层楼老房子,并没有什么存款。而且时不时还要去做义工。所以对房东有点了解的摊贩,会把择选出来的食材送给房东,也算做点好事。今天早起的老刘没有等张然一起去早市,一个人提着菜篮子在菜摊前要到了一天的食材,还要到了粉条,回去之后,可以做汤粉吃。 张然其实早就起来了,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老刘出去,回来。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他厌弃自己,也讨厌所有人,他想帮忙的,但就是走不出那一步。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温度的家庭,爸爸妈妈都当他是累赘。两个人在家经常吵架、打架,不吵不打的时候就冷暴力、语言暴力。他觉得他的敏感脆弱又扭曲的心理,是爸爸妈妈共同造成的,所以他恨爸爸妈妈,恨不得他们早点死,早点离婚。爸爸妈妈最终也确实离婚了,还选了个特别的日子去的民政局签字。那天他高考,人生转折点,关键点。他们抛弃他,他期待已久的抛弃,最后,他绝望了。他缩在爸爸妈妈都不要的房子里玩自杀,一次一次割腕,一次一次包扎,他想死,也怕死。——嘴角抽搐,手颤抖,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时,楼下响起了房东亲切有温度的声音,他在跟沉默的老刘说话。张然嘴角的抽搐变成难看的笑,他抽掉手腕的绷带,卷成一团,装口袋,下楼。 下楼后,张然杵在厨房门口,朝着房东的方向,看看背对的老刘,无所适从。房东对着张然笑笑,又回头对低着头一直在盛粉条的老刘说:“看,帮手来了。” 老刘没说话,装粉条,加青菜,加肉。房东端着盛好的汤粉去客厅,张然让开,茫茫然学房东的样子,把盛好的汤粉端去客厅。 客厅里的人,也全都起来了,有的佝着,有的站着。汤粉上齐后,和房东、老刘、张然一起坐着吃。他们这群人虽然住在一起,但很少交流,也没什么话可说。一顿早餐下来,只有房东吃粉喝汤的声音。 吃完了早餐,房东带着一老一少去医院做义工,其他人,有的抱腿坐在角落,有的在院子里蹲着。老刘在用洗衣机洗衣服,洗好后晾晒在院子里。这片区域的房子都跟房东的房子差不多,早年建的,都有好几十年历史了,位置不算偏,但除了每家每户一个两个老家伙,基本没人来这租房,所以,安静的很。 老刘晾好衣服,准备再去洗床单。他洗的衣服不光是自己的衣服,还有住在这里的其他人的衣服。他最近在努力,跟着房东的步伐慢慢努力,他不指望自己做这些事能得到大家的感激,但还是想在死之前做个看着像活过的人。老刘是个孤寡老人,老伴离开他十年了,子女不孝顺,不回家看他,也不给钱赡养。他一个人,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孤独中死掉。他认识房东是个意外,那次他生病,没钱治,想着死了也就算了,结果被邻居发现,打了电话,但没送去医院,而是来了几个电视台的人。电视报道出来之后,很多人斥责他的子女不孝顺以及讨论社会老年化问题和自古的传统道德问题,但关心他的,很少。他被医院接收,说一定治好,但躺在病床上,三天两头有记者和陌生人来询问:您的子女看到节目播出后有没有给您来过电话,您是否觉得子女不孝,作为孤寡老人您是否觉得社会对您的帮助更大。他当时一句话没说,身体疼得要死,被吵的烦得要死。不过报道过去之后,他又再次陷入孤独。 老刘出院后,生不如死,他抱着老伴的遗照去江边,在冬天里,他给遗照上的老伴围上她在世时最喜欢的红色围巾,指腹抚摸老伴脸颊,含泪。他想从桥上跳下去,摔死,淹死。就算不跳,也可以被寒冬冷死。遗照上的人说不出话,但在微笑。她在丈夫的怀里微笑。 老刘最后没死成,他抹了抹眼角,抱着老伴,佝着身子,回家。在路过一家水果店时,他认识了房东,房东提着一袋橘子出来,送给他两个。房东说:“拿着,很甜。” 老刘眼角的眼泪,就这么被房东的话引了出来。怎么抹,都抹不掉。 房东看过电视报道,但他当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事情过去之后,才找来老刘住的这片区域,想来看看老刘最近怎么样了,结果,一个橘子,就这么认识了。 叶乔晚上坐在帝江背上飞,白天带着小猫走路。已经回到啡语所在的城市,但他没有打电话给古尘,也没有让傒囊先飞回去。小猫变原形的时候飞的很慢,晚上总打瞌睡,好几次,差点把叶乔摔下去。叶乔找了根绳,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5 牵着猫脖子,“还不承认胖?” 小猫抱着叶乔的腿不动:“叶乔,我饿了。前面有家包子店。啊,好香啊。” 叶乔弯腰扯扯猫耳朵:“快中午了还吃包子?” 小猫抱得更紧,没力气怎么走,不走不走。 傒囊用毛毛蹭蹭叶乔脖子,还是我听话,我不吃包子,我最乖。 这时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载着小孩经过,小孩看小猫抱主人小腿,看得目瞪口呆,手一松,怀里的妈妈的包包掉下去。女人停下车,脚撑地,转身就揪住小孩的耳朵,揪得发红,吼道:“让你拿个包你的拿不稳,找死啊你。” 揪完耳朵,还推一把小孩,小孩被推下车,跌坐在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捡起妈妈的包,没哭没闹,再爬上电动车后座。女人的嘴一直没停,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叶乔眨了下眼,一手扯小猫耳朵的手指,该成了揉。 小猫喵呜喵呜,知道叶乔看到那对母子想到了乐乐妈妈和乐乐,但还是想吃包子,喵呜喵呜。 老刘在洗床单的间隙,在院子里又搭起了竹竿。固定完一根之后,他觉得有点累,反手捶了捶背,仰着脑袋动了动脖子。忽然,看见屋檐下的鸟窝有两只小麻雀。昨天还只是听见声音,今天,小鸟就探出了脑袋。他笑了笑,也对鸟窝隔壁的张然笑了笑。 呆滞在窗前的张然突然察觉,低下头,关上窗户。他今天本来答应了房东试着出去找工作的,但房东不陪着他,他胆怯,害怕,不敢出门。他回到桌前,扯开绷带,一圈一圈,从脚往身上缠。 老刘晾完床单无事可做,搬了把椅子,坐在墙角。院子里除了他,还有几个跟他一样,但没他年纪大的孤寡老人。有的蹲着,有的坐着,谁都没跟谁说话。 中午时,一个瘦高瘦高的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厨房做饭。每天轮流做饭,今天中午正好轮到他。他做饭不好吃,但做饭的样子越来越认真。老刘进厨房,没问中年男人要不要帮忙,拿了个土豆,就开始削。削完三个土豆时,一个驼背老人进来,捧着一篮子豆角出去,坐在客厅掰豆角。中年男人煮完饭,开始洗肉,切肉。这是第一次有人帮他,他没说谢谢,继续干着手中的活。 吃完饭,大家又无事可做。老刘端着一碗饭上二楼给没下来吃中饭的张然,敲门,但门没开,他也没说话,把碗放地上,转身下楼。 张然等饭全冷掉了才开门,抱着地上那碗饭,有点难过。 今天医院来了一群企业家给病人和医护人员送营养餐。企业家来了十来个,一个个背后都跟着会照相的年轻人,进一间病房,送上一份餐,照上一堆照片,握个手,又是一堆照片,靠近一下,又是一堆照片。其中一个企业家带着八岁的女儿来的,女儿看着爸爸和医生一左一右拥抱病人,被感染了,她凑近爸爸耳朵,说长大要当医生,医生最伟大。企业家僵着笑脸表扬女儿懂事,一手抓住女儿小手,隔开女儿和病人,眼睛看着镜头,又是一堆照片。 房东在病房里跟病人聊天,说了很多细碎小事,说上次买的苹果没有上上次好吃,说有个公园最近来了一批新树木,说家里的鸟窝新生了小麻雀,说上回来的老刘精神越来越好了,希望你也赶快好起来。 跟着一起来的一老一少没有进病房,能来人多的地方已经是进步,他们跟清洁工一起在住院部外面捡纸皮果削。时间到了之后,跟着房东去领营养餐,但没领到,说是他们不属于他们供餐的范围。房东笑笑,带着他们去外面吃。 吃完了中餐,房东又去旁边的药店买了几卷绷带。出来时,遇见了扒在玻璃门框上死活不肯跟主人离开得肥猫。叶乔松了绳子,问小猫:“你又怎么了?” 小猫没说话,一直喵。 房东见小猫可爱,蹲下来,取出一卷绷带在小猫眼前晃。小猫见人拿绷带逗它,爪子一松,就是一挠,不过好在叶乔眼快,抓住了小猫爪,不然,房东的手会被绷带包上好几层。 叶乔抱起小猫给房东道歉,房东笑笑,说小猫可爱。 房东走后,叶乔进药店买了剪刀和刮毛刀,还有一卷绷带,回家。 小猫在叶乔怀里蹭来蹭去,对叶乔道:“傒囊的毛该剃了。” 傒囊眨眨眼睛,委屈巴巴看着叶乔:“不长不长。” 叶乔拍一下猫头:“剪猫爪,剃猫毛,绑猫腿。” 房东和一老一少回到房子后,其他人还是一样死气沉沉,但张然出现在了院子里。老刘的竹竿架不牢固,晾的床单全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重新洗一遍,回到院子时,张然递给他一卷绷带,他支支吾吾道:“那个,那个,用,绑。” 老刘退后一步,抓抓出汗的手,在衣服上蹭蹭:“哦,哦。” 房东笑,举起一袋子绷带:“不够还有。”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废材 叶乔抱着小猫回到啡语,啡语门口多了一个蹦蹦跳跳的穿着衣服的白萝卜精。而古尘在门口,反坐椅子,挂在椅背上,看叶乔走近—— 盒盒,盒盒盒盒…… 一脸傻笑。 叶乔看古尘,跟着笑。盒…… 一对神经。小猫翻个白眼,跳下去,一爪子按在萝卜精头上。它问屋里的老谢:“晚上炖萝卜?” 老谢笑道:“夏天的萝卜不好吃,不甜,不脆。” 萝卜精抬手拍掉小猫爪:“你们不能吃我。我不是萝卜。” 一对神经回过神来,一个问另一个:“萝卜找你有事?” 另一个回:“没事。” 盒…… 傒囊在叶乔肩上蹭蹭,搞不懂这两人干嘛笑,笑完之后又问啥萝卜,老谢都说了萝卜不好吃,不对,那是萝卜精,萝卜精?哎呀,不管了,蹭蹭脖子,蹭蹭肩,叶乔的肩最舒服了,叶乔最好了。突然,一个无形的弹指,啪地一下,把它从舒服的肩上弹了出去。 叶乔“诶”一声,准备去捞一把傒囊。古尘笑,一手撑头,一手牵上叶乔提着塑料袋的手,压低声线说:“叶乔,我没力气了,让我牵一会儿。” 叶乔没脸红,偏着头,心里高兴,想笑,但脸上的表情又似笑非笑。他含糊不清道:“哦,好,嗯。” 古尘笑着放下撑头的手,恢复懒了吧唧没血没肉没骨头的废材模样继续挂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挠挠叶乔手心,往自己身边扯扯。叶乔莫名其妙有点尴尬,虽然屋内外的人猫萝卜没都在看他俩。他余光瞥一眼古尘的废材样,吞吞吐吐道:“骨,骨头呢?” 古尘仰着脑袋看叶乔,笑一下:“废了。想你想的。” 叶乔嗅了下鼻子,翻个白眼,哦一声,手一甩,把废材甩开,没留一句话,进屋。古尘踉踉跄跄差点跟椅子一起摔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6 倒,坐稳后,对着刺眼的蓝天吐了口思念多日在嘴里憋着变了味的气,哎呀,酸的,好像又忘记刷牙了。他打自己一耳光,蹦起,急急忙忙跑二楼洗脸刷牙。期间,还一脚踩扁了萝卜精。 萝卜精骂骂咧咧摇摇扭扭恢复原形:“邋遢鬼,不要欺负我。我不是萝卜。” 叶乔站在后院五瓣花前,看着风风火火疯疯癫癫的古尘蹦上楼,他其实和古尘的心情是一样的,好多天不见,怎么不想呢,不过……。他揉揉自己的脸,哎,居然又红了。 他低下头,发现五瓣花在对自己笑,他的脸更红了,偏过头去,又正好看见趴在廊下木板上看小奶猫钻玻璃瓶的乐乐。乐乐歪着脑袋,赏他一个笑,盒盒。他拍拍脸,又转向另一边,另一边的围墙上坐着傒囊。他头一歪,哎,该看哪里。 傒囊圆滚滚的眼睛看叶乔,学着叶乔歪歪脑袋,但它没脖子,身子和眼睛斜着,问:“叶乔,你脸疼?” “嗯?……不疼。” 这时萝卜精又在活力地蹦蹦跳跳。趴在桌上的小猫钻进叶乔买的绷带袋子,抓抓挠挠,窸窸窣窣。老谢在另一张桌子写字,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煮馄饨需要的食材和步骤。 写好后,他拿给萝卜精,说:“单子写好了,是我做馄饨的方法。如果味道不对,你再来找我。” 小猫探出小脑袋,小耳朵动一动,带着裹了一身的绷带跳下去。跳到萝卜精跟前,一爪子摁住老谢写的馄饨步骤单,“老家伙的字好丑。” 老谢没反驳,微笑。 萝卜精推小猫爪:“拐了弯看不懂。大猪走开。这是我的。走开。我不是萝卜。” 小猫松了猫爪,拍拍萝卜精脑袋,屁颠屁颠往后院跑,但还没到后院,啪地扑倒在地。萝卜精哈哈哈哈,扔了拉直后绊倒小猫的绷带,吼一句:“臭蠢猪,我不是萝卜。” 吼完,抱着馄饨单子就跑了。 该死的邋遢鬼,让我跳了……好多好多下,等我长大了,我要揍扁你,哼,还踩我,哼——。萝卜精揉揉腿,骂骂咧咧。 萝卜精抱着折叠成小方形的馄饨单子站在小区单元楼楼下,骂完,一蹦一跳跳上二楼,哎呀哎呀,喘口大气,呼地一下穿进门。它站在客厅扫视,挠挠脑袋,放哪里好呢,怎么才能被发现呢。可是家里乱七八糟,不打扫,不清洁,放哪里好像都不能被发现。叹口大气,哎—— 这时,门开了,一个老头,一对兄弟,一前一后进来。萝卜精蹲在墙角,看垂头丧气的父子三人。老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手捂眼,一手搁桌上,声音有气无力:“你们说,怎么办。” 哥哥黑着眼圈,闭着眼睛,垂着头,没说话。 弟弟瘫在椅背上,眼睛无神,也没说话。 萝卜精站起来,跑到厨房,看看手里的单子,放厨房好不好?但厨房比客厅还乱,三个大男人糟蹋完厨房就不管了,油污没擦,锅没洗,碗没洗,垃圾也没扔。哎,家里没了老太太,剩下的就是一窝废物。 萝卜精碰碰放在地上的移动厨架,摸摸蔫掉的青菜叶子。它想老太太了,老太太的病什么时候好呀,快点好起来呀,快点回来呀,我给你弄了馄饨单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可是我不会煮,邋遢鬼又不让老谢来,冷掉了又不好吃。快点回来好不好,快点! 弟弟走了过来,在厨房门口看了眼,没进去,转了个弯溜进自己房间。萝卜精跺跺脚,你不是来收拾厨房的吗,呀,忘了,弟弟是个大懒鬼。 萝卜精又跑到老太太房间,啊,好臭好臭,老头好臭,屋子好臭,它捂住鼻子,跑到客厅,爬上沙发,学先前弟弟的姿势,瘫着。 老头和哥哥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萝卜精看看胆小没本事的老头,又看看怯弱没担当在家废物了三十三年还没找到老婆结婚的哥哥,又转头看了看得过且过过日子结果过到二十五岁了大学还没毕业的弟弟刚坐过的椅子。哎呀,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呀。 想着想着,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只有老头和弟弟在家,老头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直没动过,弟弟倒了杯水给老头,他道:“爸,我去医院陪妈。” 老头垂着的脑袋偏一偏,看看小儿子,“你哥已经过去了。你等他来电话了你再去。” 弟弟抿下嘴:“那我去学校看看。” “做什么?” “筹钱。” “……筹钱?这么晚了你去学校筹钱?” 弟弟看一眼一团漆黑的窗外:“……我饿了,我去外面买点吃的上来。” 老头抬头看看厨房门:“我不饿,你吃你的。” 弟弟点点脑袋,开门下楼。萝卜精一蹦,跟了上去。 弟弟下楼之后根本没买吃的,他走出小区,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手指夹着,烟火,自生自灭。萝卜精讨厌烟味,一蹦一蹦,在弟弟身前踩影子。弟弟的影子一会儿动,一会儿停。走走停停半天,扔了烟头,靠上电线杆。电线杆不高,纵横交错的线在夜里看不清。边上还有一根路灯杆,灯光昏昏暗暗,蚊虫盈盈飞舞。弟弟半睁着眼睛看一只黑色的小点一样的蚊子在眼前飞,看半天,吐口气,但蚊子赖着不走,他抬手一挥,拳头一握,突然傻笑。笑着笑着,嘴巴一憋,眼眶含泪。忽地,拍拍手,又开始狂跑。 萝卜精一直在踩弟弟的影子,弟弟的忽然狂跑差点把它踩扁,它脸上忿忿,但还是跟着弟弟一起跑。弟弟跑得很快,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弟弟到医院母亲的病房时,哥哥疲惫地靠着病房外的白墙。看到弟弟来,他小声说:“怎么来这么早。” 弟弟看着哥哥的黑眼圈,笑一下:“哥,你回去休息,……这有我。” 哥哥耷拉着的眼皮慢慢撑开,看弟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也笑一下:“没事。妈刚睡。我想在这多陪陪她。” 弟弟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内关了灯,两床,一床空着,下午出的院,还有一床是他母亲。他没进去,在门口看了眼,又关上。他靠着墙,对哥哥说:“妈妈睡觉从来不打呼。” 哥哥仰着头看对面病房的墙与天花板的折角处:“嗯。老爸睡觉打呼,但每次都不承认,非说是妈妈打呼。” 弟弟顺着哥哥的视角看过去:“我记得小时候我房间来了只大蜘蛛。”胳膊肘撞撞旁边的哥哥,另一只手指着视线所在的墙角,笑道:“老爸拿着扫帚去打,看见蜘蛛太大了,又战战兢兢退回去。” 哥哥也笑:“最后还是老妈赶走的蜘蛛。” 正笑着,一名护士从眼前走过,让他俩小点声,别吵着病人休息。声音比兄弟俩的笑声大,兄弟俩停笑,后脑勺抵着墙,想到墙后的母亲,又低下头,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7 看鞋尖。 过了很久,萝卜精气喘吁吁赶来,看看兄弟俩,垂下眼睛,挪到墙角,低头,看鞋尖。 老太太半夜醒过来两次,一次被护士换药水弄醒,一次做了个梦,笑醒。醒来的两次看见两个儿子在身边,又含着笑,继续梦。再次醒来时,老头也来了。天微亮,老头提着打包过来的馄饨,四盒。 萝卜精蹲在墙角看一家四口吃馄饨,老太太张着嘴等老伴喂:“别吹了,我想吃。” 老头吹吹勺子里的馄饨:“不行,我怕烫着你。” 老太太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跟我作对。” 老头笑:“对对对,我就是跟你作对,作一辈子对。” 哥哥含笑看着爸爸妈妈,端着馄饨碗,用勺子勺口汤:“老爸,你怎么想起来买馄饨了。这馄饨味道不错,你买的还是做的?” 弟弟吞一个馄饨下去,张着嘴哈哈气:“废话。当然是买的。” 老头盒盒,小兔崽子就知道拆台。老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我在家打扫卫生,嗯,看到沙发上有张纸,拆开看是什么煮馄饨的步骤,想煮来着,嗯,医院外面有卖,就……快吃,别啰里啰嗦。” 萝卜精睁着大眼睛看老头手里残留着规整痕印的纸,好眼熟,又摸摸口袋,没有,应该是瘫沙发时掉出去了。它笑笑,爬上椅子,爬上窗台,窗户外只能看到住院部外面的白墙和树木,再远,什么都看不到,况且天的微亮并没有照出它们的色彩,白墙和树木,包括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夜色。萝卜精抠抠脑袋,抠抠玻璃,看不到色彩也没关系,屋里有笑声,有温暖,不臭,也不窝囊,而且仿佛还听到了老谢的笑声,以及……邋遢鬼打哈欠的声音。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纸片人 叶乔的房间像个动物园。小奶猫抱着它看不见的傒囊蜷在纸盒里呼呼大睡,小猫在纸盒外四仰八叉。古尘和老谢还没回来,叶乔独坐在窗台,窗下,游荡着失魂落魄的白衣女。 白衣女抬头,轻声问:“古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叶乔摇摇头,这是白衣女第五次问。叶乔给古尘打了电话,说很快到家,但好像,故意拖着时间不回家。 白衣女看天快亮了,没时间了,她急道:“我得走了。麻烦您替我跟古先生说一声,就说我该走了。” 叶乔看着白衣女:“去哪?” 白衣女摇头:“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但该走了。古先生说,想离开了,就过来跟他说一声。我走了,麻烦您了。” 说完,白衣女就真的走了,在天快亮的黑影里消失,化成白色纸片人,落在叶乔的窗台上。 四仰八叉的小猫突然睁眼,偏着脑袋看看叶乔,又翻个身,悄悄地,匍匐到古尘房间。它饿了,它还记得古尘的鱼罐头,好久没吃了,而那个老木柜,为什么挠不开,一定装了一柜子鱼罐头。 但老木柜就是老木柜,冥顽不化,怎么挠,都挠不开。 小猫愤愤,倏地隐身,转瞬,又趴在了窗台上。 叶乔本来不想接触纸片人,但想着被小猫大屁股压着不好,于是拎起小猫入怀。纸片人有灵性,跟着进入叶乔怀里。叶乔手指拈着纸片人,神色郁郁。小猫慵懒地翻个身,伸出小爪子拍拍叶乔的手,“这张纸上有什么故事?” 叶乔看小猫,低声道:“他和她……他送她的故事。” 小孟最近常常失眠,数羊数到天亮,数星星数到天亮。萎靡不振,又挂黑眼圈。他的同事告诉他:“再谈一段恋爱吧,有了新感情,就不会再失眠。” 但同事不知道,小孟的失眠不是恋人离开,伤心难过,而是,恋人每晚都在身边。 小孟和小梦属于高薪阶层,所以交往七年,从来没考虑过钱的问题。两个人都爱旅游,长一点的假,去国外,短一点的假,在国内。他们曾设想买一辆房车,走到哪,开到哪。或者,以旅游为工作,不上班了,太累了,每天拼死拼活,好累,虽然工资不错。但设想终归活在设想里。 小孟还记得那天,他开着车,载小梦回家。那晚小梦加班,又是半夜,累得要死不活。小孟看一眼蜷在副驾驶的小梦:“亲爱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梦的头背对小孟,嘴角憋着,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七周年纪念日。以往都是她提,但今年,她故意不说,想让对方给她惊喜。谁知公司的案子出了问题,全体加班,连夜想对策。她又累,又不悦,满腹牢骚。辞职,再次提上设想。她看着手机,更不悦的是,小孟今天没给他打电话,早上出门也没说,零点的时针快指到二了,小孟才来接她。已经不是今天了,纪念日没了。 小孟毫无察觉,继续道:“亲爱的,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小梦想骂人,但没精神。她半睁着眼睛看车窗外。黑灯瞎火,寂静的了无生气。她问:“这是去哪?” 小孟笑:“回学校。那附近不是有家二十四小时火锅店吗。我记得那会你挺爱吃的。鸳鸯锅,毛肚,肥牛。怎么样?” 小梦咬紧牙关的嘴里吐口气出来:“你……打发我?” 小孟伸手摸摸小梦脑袋,安抚道:“亲爱的,别生气。我错了,我陪你吃鸳鸯锅底。” 小梦想笑,这道歉理由……算了,长胖就长胖吧,反正今天也没怎么吃。 小孟见小梦情绪下去一点了,专心开车。夜里,路上没什么车,很多路口,一直闪着黄灯。小梦被小孟的风驰电掣吓到,提醒道:“太快了,开慢点,慢点。” 小孟道:“没事,这么晚,没人。我不想亲爱的饿着肚子,就当是伦敦时间,我们都慢几个小时,纪念日还在,对……” ……不对。 一个十字路口,钻出一辆更快的车。小孟的车直走,那辆车也直走。撞上了。从小梦的车窗撞过来。碎玻璃扎了小梦一身,血淋淋的,好疼。车也被撞了出去,翻着跟头,倒趴在地上。 小孟身上也有血,喊救命,喊小梦。小梦在车内,没有声音。小孟的车门被撞开了,一半的身子在车外,他按安全带按钮,按半天,安全带解开,自己跌趴出去。 “小梦,小梦,别怕,我来了,我在呢,没事的。”小孟嘴里淌着血,寻着恋人。 而小梦的眼睛有点花,血糊住了眼睛,一闪一闪的黄灯,晃着光晕,颜色很深,夜还是寂静,风驰电掣过后,依旧死气沉沉。她好累,好像听见了小孟的声音,她想开口,但她好累。 不对……救我,小孟救我…… 再没有声音。 小孟躺在床上数星星,瞪着天花板,数到三千,你来啦? 小梦掀开被子,在小孟身边躺下,她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8 ?” 小孟数到三千零五,转身看着小梦:“亲爱的,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小梦感叹:“好快啊,没想到一转眼就七年了。” 其实是七年半,小梦在那次车祸后就死了。这半年,每晚过了零点小梦就会来找小孟。她总是活在半年前的那晚。那晚加班后没有纪念活动,没有火锅。小孟跟她说,我们过伦敦时间,纪念日还没过。所以俩人回家随便煮了桶泡面,道了句纪念日快乐,然后洗澡睡觉。 忘记了也好,忘记了,就没有烦恼。小孟瞪着天花板继续数星星。三千零五,三千零六,三千零七…… 但这样下去也不好。他思恋小梦,小梦也在身边,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小梦不能投胎,不能重新为人……他不能这么自私。 三千零二十二。小孟想告诉小梦实情。你死了。死了半年了。 不过这不是人话,怎么说的出口。而小梦的鬼话,也总是好累,好疼,好想辞职。……他心疼她。 这天,小孟下班后去了菜市场。在菜市场买了火锅底料、毛肚、肥牛、鸡肉、香肠、鱼丸、牛肉丸、油条、香菇、杏鲍菇、豆腐干、白菜……。回家后,煮饭、洗菜、煮汤,一切准备工作忙完,进浴室洗澡,磨磨蹭蹭洗了半天,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洗完后,从衣柜里取出小梦生前买给他的最后一件衣服穿上,坐在客厅,等小梦出现。 零点一到,小梦从卧室走出来:“亲爱的,怎么还不睡?” 小孟夏天穿毛衣,热得一脸汗。沸腾的火锅汤料,裹着小梦爱吃的菜,闹腾着,打着滚。小梦抬手给小孟擦擦额头上的汗,问道:“亲爱的,很热吗?” 小孟摇摇头:“不,不热,凉快。” 小梦的手好冰,没有温度。她什么都不记得,像是有健忘症。她还活在冬天。小孟拉开一张椅子,牵着小梦的手,让她坐下。 小孟站在小梦对面,一手筷子一手碗,边夹火锅里涮好的肉,边说:“亲爱的,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小梦看向小孟,轻笑:“伦敦时间?” 小孟含笑,把装满菜的碗端给小梦。 “对,伦敦时间。” 小梦抬手捶捶右肩:“好累,今天做了好多事。案子出了问题,哎,不说了,不说了。……好累。” 小孟站到小梦身后,抬手揉揉小梦的肩,“亲爱的,快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我想吃,但会胖的。” “亲爱的,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我最喜欢这个牛肉丸了,太好吃了。” “亲爱的,设想改成计划吧。我在网上看中了一款房车,不大不小,两个人的话,足够了。” “肥牛好吃,好久没吃了,就是这个味道。” “亲爱的,我们辞职吧!” “什么?” “我们辞职。开着房车,想去哪就去哪。我不想你太累,我要你开心。” “小孟……” 吃完这顿火锅,小梦不再喊累喊疼喊辞职。她消失了。小孟给小梦准备了七周年纪念日的礼物。纸房车,纸人。纸房车是按照网上看中哪款房车的样子定做的,纸人,是他的模样。小孟捧着礼物去了车祸现场。 死气沉沉的现场,小孟蹲在十字路口,流着泪,烧纸房车、纸人。 小猫舔舔爪爪,洗洗脸,“小梦的心愿了了,走了。纸片人是古尘弄的吧。” 叶乔看着手中的纸片人:“嗯。” 这段记录里没有出现古尘,叶乔猜,车祸那晚,小梦见到了古尘,她有心愿未了,她不想走,可她又想不起来,所以,古尘用纸片人帮助小梦。想走随时可以走,心愿了了可以走,未了也可以走。最后小梦走了,不累,不疼,自由了。小梦说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临走前,跟古尘说一声,她该走了。 ……她该走了,前面有房车,有小孟。该走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等待 叶乔把纸片人还给古尘,古尘接过,说,回来时,遇见了一位老太太,在房前,抱着书,潸然泪下。 午饭后,叶乔跟着古尘,去看望那位老太太。 老太太住的房子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破破烂烂,不堪一击。古尘带着叶乔找到老太太那间住房,轻轻敲响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少年。经常和另一个少年去啡语闲扯,瞎掰,浪费时间的闻岩。闻岩看看古尘,问边上的叶乔:“你们……有事?” 叶乔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求助古尘。古尘笑一下:“没事。” 闻岩低下头:“哦。”扶下眼睛,“我爸住这儿。” 古尘偏下头,看正朝他们走来的非常有气质的老太太。老太太对古尘和叶乔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叶乔有点茫然,古尘大步子走了进去,他道:“你经常去我家,我也来你家看看,没事吧!” 闻岩皱着眉头,“啊”一声,看向跟他一样一头雾水的叶乔:“哦!” 房子虽然小,但收拾得很干净,也没有腐旧的墙砖味。古尘挑挑拣拣找了张四脚稳固的椅子让叶乔坐,自己随意坐在一张矮凳上。矮凳四脚长短不一,坐上去,有点颠簸。古尘索性,摇了起来。闻岩有点尴尬,但想到古尘向来不正常,所以也没管他,只是搬了把椅子放在古尘边上,让他颠簸够了,好换一张。 叶乔想解释到这来的原因,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他看着老太太在屋内忙忙碌碌,但闻岩一无所知。要怎么解释呢,还是不解释吧。 古尘却道:“小破孩,怎么不倒水。” 闻岩闻声,哦一声。想想,又觉得没必要,又不是请来的客人,而且,应该,大概,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但还是找了两个杯子,倒了凉白开递上。 叶乔接过水,喝上一口。古尘没喝,一直晃。闻岩咬着牙半天,终于开口,但声音起伏不大:“你们到底什么事?” 古尘笑一下:“说了没事。”空着的手一挥,闻岩便甩甩头,皱着眉头,揉揉太阳穴,走到书桌边,坐下,取下眼镜,趴着。没人敲门,没人进屋,没有倒水,父亲出去了,他在家,看了会儿父亲的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叶乔对古尘使了个眼色:“古尘,你——” 古尘摇摇头:“放心!” 老太太忙碌完,抱着一本书走过来,坐在闻岩搬来那把椅子上,“我没想到你会来。”说着,把牛皮纸封面的老书递给古尘,“几十年前的事了,我……才知道。”声音凄凉。 古尘接过,翻开。在自己和叶乔面前出现这样几段话—— 当时试验成功后,我们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可喜悦过后,便是无尽的痛苦。突然之间来了很多人,他们把我们全都抓起来,包括领导。新来的领导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69 指责我们,说我们中间有另一派,接着开始举报,站队。当时闹得很大,把我们按头在不是他们自己人那一队,推上会议桌,接受他们的批|斗、辱骂、训斥。再接着是抄家,翻箱倒柜。有的没的,全抄了,翻了,一团糟。我们是知识分子,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想要举报,可是举报无门,反抗,他们中有军人,有抢。 他们把研究实验厂改成临时监狱,一间一间小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床,只有一扇铁门,铁门上一个监视孔。他们把我们分别关进小房间里。我们在这地狱般的小房间里熬着,等着,盼着。但没用。我们非但没有等来清白,还被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不给吃,不给喝,每天询问,调查,看着我们不行了,就拿皮鞭,棍子,抽我们,打我们。我们这些人中,有些人受不了这侮辱,自杀了。不过死了也没个安葬之处,拖出去,暴尸荒野。而且死因还被他们窜改,诸如,因身体不适,病死。还有些人,连死因都没写,完完全全,彻底消失。 后来的发展,愈演愈烈。他们开始放枪。毫无人性,丧心病狂的虐杀。我们这些人中,有些人害怕,反了。更多的,是撞枪口了。我记得第一个死的,是我带的一个小伙子,我们同乡,他刚结婚,第三天就调来了。他常跟我说,他妻子多么多么漂亮,多么多么聪明,他,多么多么想她。但,现在这一切,多么多么……残忍。 ——古尘合上书,没再往下看。 老太太已经满脸泪水。古尘和叶乔低着头,不用问,也不愿问。老太太凌晨遇见古尘时,跟古尘说,想要去书里那个地方。古尘没给答案,他把书还给老太太,并附上一小瓶清酒。他不想跟老太太说实话,他帮不了她,书里那个地方,也去不了。等了几十年,担惊受怕的十年,痛苦难熬的后几十年。等了那么久,等到了死因,等到了结果,但终究,什么也没等到。拖得时间太长,不能投胎,等的时间太久,不能消散,在屋子里,等呀等,终归是绝望,是痛苦,是虚空。 叶乔闭上眼睛,手指不自觉攥紧。古尘握紧叶乔攥紧的手,看着叶乔,叶乔睁眼,对上古尘的眼睛,摇摇头。没事,我没事,我知道你在我身边。古尘含笑,两只手,握得更紧。 老太太抱着书,抱在胸口,抱了很长时间。最后脸上的泪渍干了,把书放在闻岩趴着的书桌上。双手攥着装满清酒的小玻璃瓶,看向古尘,没问这酒的用处,只是攥紧。 这时,门开了。大汗淋漓的闻岩父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闻岩还没醒,父亲把书放墙脚,没叫醒闻岩。抬着手擦擦额头,又找了把扇子,为闻岩扇走额上的汗珠。 叶乔手指动一动,提示古尘可以松手了,可以离开了。古尘笑一下,屁股一动,一下蹦起。矮凳被带地一蹿,腾空,旋转,“砰”一声,翻倒。叶乔对着古尘皱眉,古尘一耸肩,指着闻岩父亲。闻岩父亲一手扇着风没停,眼睛盯着矮凳。这凳子,什么时候学会翻跟斗了? 不过声音吵醒了闻岩。闻岩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爸,回来了?” 父亲应一声,拿扇子拍拍儿子的肩:“想睡上房里去睡,那有风扇,凉快。你看你现在,满头大汗的。” 闻岩迷迷糊糊点点头:“哦。——爸,买台空调吧,这么热的天。” 父亲把扇子扔书桌上:“买空调干嘛,浪费钱。这屋子看着旧,还挺凉快的。” 说完,抬起胳膊抹一把汗。 闻岩咬着下唇,没说什么,拈起眼镜脚,戴上。他站起来,把位置让给父亲,父亲是文字工作者,这几年,一直在找寻几十年前跟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的足迹。那个人,在战争中幸存下来,并拍下了一组令人震撼的照片。但战争结束后,不知去向。他从一大摞书里寻找,终于摸到一条线索,那个人的儿子,出现在牛皮纸封面的老书里。父亲摸摸书封,重重地叹下一口气。 叶乔伸手扯扯古尘衣角,古尘笑笑,望向捧着清酒瓶的老太太。老太太低着头,嘴角紧闭,说不出话。叶乔看看闻岩父亲手下的书,看看老太太,伸出右手。右手手心有一朵五瓣花。含着笑,攀上老太太的手。叶乔道:“‘他’可以陪你。想‘他’了。说说话。” 离开旧房子,古尘道:“那花还能说话?” 叶乔摇摇头:“不过是幻觉。治心病的幻觉。”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灵枫 妖怪聚会的日子到了。犀和兕一大早来到啡语等叶乔和小猫,小猫抱着兕额头上的角磨牙磨爪,迫不及待。叶乔看看天,太阳才刚出来不久,而聚会是在晚上进行。他道:“再等等。” 犀靠着外墙,傻憨憨地:“啊,太阳好大,好晒。”接着又说,“山神说今年来的妖怪不多,——越来越少了。” 叶乔垂眼,小奶猫爬过来,坐好,毛尾巴甩一甩,小爪爪碰碰他的手指,再两只小爪爪叠在一起,睁着圆圆的眼睛看他,小脑袋左右歪一歪,毛绒绒的小脸,又天真又可爱。叶乔笑一下,双手捧起小奶猫,大拇指挠挠小奶猫下巴。只是想到了犀刚刚说的话,妖怪来的不多,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了。 而古尘今天起床之后就一直在捣腾自己。洗脸刷牙,脸洗的仔细,牙刷的干净,乱糟糟的头发也理短了一点,衣服是新的,心情也是新的。今天要去见叶乔的娘家人,不能把第一印象弄毁了,他扯扯衣角,整整衣领,照照镜子,扫扫头发,准备下楼,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又进了卧室。空旷的卧室里,有个扎眼的老木柜。他伸手摸了摸被小猫挠得横七竖八的爪痕,又曲起手指,敲敲老木柜。老木柜缓缓打开,一丝黑线露出来时,倏地,又被古尘一掌合上。他吐出一口气,这个老家伙,是师傅的遗物。他不知道师傅从哪里弄来的又丑陋又不用,而且又大又占地方的老木柜。不过师傅离开之后,老木柜成了他用来装师傅留给他的书的书柜。因为以前没有固定居所,所以老木柜跟着他,像赤剑一样,总是隐藏,这几年有了啡语,成了卧室里,丑陋实用且唯一的家具。 小猫在楼下喵喵喵,叫个没完。古尘走向窗台,嘴角微弯,手指一弹,一张白符,倏地封住了小猫嘴。整个啡语,安安静静。古尘笑一声,迈着长腿下楼。 啡语上午没什么生意,老谢在吧台后看食谱,研究中午和晚上给大家做什么好吃的,正看得手指在书上敲点,古尘出现了。古尘“咳”一声,惊得老谢和屋外的犀兕全转头看他,叶乔抬眼,在古尘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抿起嘴角,转向窗外,忍笑。 古尘见没人夸他,抬手扫扫头发,又“咳咳”两声。老谢这时开口:“中午做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70 西红柿浓汤。”顿了顿,又道:“像西边挂着的太阳。” 古尘斜老谢一眼,扫头发的手,改成扶额。没人夸,也要潇洒倜傥。他迈着长腿走向叶乔,在叶乔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手交叉,大拇指挨在一起,放桌上。眼睛看着叶乔,嘴里:盒盒,咯咯,咳……咳。 忍笑的叶乔被古尘的咳咳声弄的有些讪讪,他皱皱眉头,期期艾艾道:“要,要我说什么。” 古尘喉咙又“咳”一声,准备教教叶乔该怎么夸他帅,谁知道还没开口,被他封嘴的小猫出现了,手舞足蹈在他精心打理的柔顺且整齐的头发上乱抓一通,又倏地消失。古尘想发火,准备抓了小猫扔给老谢做午餐吃。 边上早已笑得乐不可支的叶乔,突然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个,这个比较适合你。” 古尘煮猫的心情,立刻被叶乔熨得妥妥帖帖。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伸出一只手,抓着叶乔的手,食指在小奶猫脑袋上敲敲:“真的?” 叶乔平复下来,看着小奶猫圆滚滚的眼睛,和小脑袋上的手指。西裤、衬衣、大背头,确实不适合古尘。他手指动一动,敲敲小奶猫脑袋上的另一根手指,点点头,“嗯。” 到达森林公园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犀和兕想坐古尘的车一起去,但由于身体太大,挤不进后座,所以晚饭后,就溜达回去了。老谢和傒囊还有小奶猫在家,傒囊想去,古尘不带它,古尘开车载着叶乔和小猫上路。古尘按着叶乔的指路,车停在路边,步行从小路上山。进入林子不久,他们周围开始变化。各类品种的树,各种姿势的树,各种大小不一、粗细不均的树,纷纷让道。他们眼前出现光,一闪一闪,萤火飞舞,漫步星海。 小猫从叶乔怀里跳下去,欢快地追逐萤火。叶乔看着蹦来蹦去的小猫:“这是山神在给我们指路。” 古尘抬手,一只萤火虫掉进手心,他握拳,一会儿又展开,放飞光点。低声道:“前段时间看过一次萤火虫。” 叶乔歪头看他:“送小艾离开那次?” 古尘摇摇头,伸手牵住叶乔的手,低笑道:“……不记得了。” 叶乔笑一下,没再追问,也没再说话,更没挣开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炎炎夏日,萤萤星火,吱吱蝉鸣,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叶乔也记得,只是答应了林渊要忘记,答应了自己要忘记,忘记了吗……也许吧。他反手,手指钻进那个人的手,一根一根,严丝合缝,十指紧扣。 叶乔的举动,让古尘有点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但还没等到他得意忘形,忽然,来了阵风,吹着红色枫叶,簌簌作响。 古尘不知道被那只大胆妖怪带进了它的世界。没有叶乔,没有萤火虫,只有一个木屋,一片红枫。 “我终于等到你了。” 久别重逢的女声。 话落,古尘对面出现一只妖怪。瘦弱的女人,精致的五官,白肤,白发,白羽,……树根的下半身。 古尘对女人笑一下,靠着门框坐下,和女人平视。 “我见过你。” 女人微笑,脸上的哀愁散去,“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古尘伸手,接过一片屋外吹落的红枫,“我是说,我在书上见过你。” 女人愁眉:“你忘记我了?” 古尘嗅嗅鼻子,跟了自己几百年的味道,日日相对,曾经问过师傅从哪弄来的老家伙,师傅没说,但书上有一幅画,是眼前的女人,眼前的景象。书上还落了师傅留下的两个字——灵枫。 古尘笑笑,把红枫放进女人手心。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 说完,一只萤火虫飞了进来,引着古尘离开。红枫林消失,点点星光,又见萤火飞舞。 叶乔低着头,看手心那只刚从红枫林回来的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古尘笑:“你看见了?” 叶乔点点头。 “你知道她在等谁?” 叶乔摇摇头。 “想知道?” 叶乔笑一下,转头看小猫,看踏着萤火而来的山神和犀兕和大大小小的妖怪,“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在等你。” 古尘微笑,顺着叶乔视线看过去,“我知道!” 第50章 第五十章 啡语 妖怪聚会没有祭礼没有舞蹈,大家围在萤火虫团成的“篝火”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无脸妖怪抱着旁边秃顶长耳妖怪的陶瓷罐,对着罐口,喂喂喂地喊;秃顶长耳妖怪对眼看旁边黑色羽人的黑羽毛;黑色羽人歪着头看小个子长耳兔妖怪的白耳朵,毛茸茸的,好可爱;长耳兔妖怪在问边上的独眼妖怪在看什么;独眼妖怪边张望边推兕,嘴里说着,别挡着,也给我吃点;兕嘴里嚼着老谢给的面包,手里拿一块,分一半给无头妖怪,无头妖怪脾气暴躁地拍掉面包,说他只吃鱼;小猫扑上来,抱着一坛子无脸妖怪的无名酒,脖子上挂着黑色羽人给的小鱼干,坐在无头妖怪无颈的地方,咕噜咕噜地喝,无头妖怪碰一下它的小鱼干,它的尾巴就会使劲抽无头妖怪的手;犀背对无头妖怪,盯着古尘手里的清酒,说着,哇,看起来好好喝哦;古尘用大玻璃瓶装了满满一瓶清酒,像女婿给岳父敬酒一样伺候山神喝酒;山神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好不习惯;叶乔盘腿坐在山神边上,撑着下巴看“篝火”,想着,古尘是什么时候把清酒藏身上的。 这时,长耳兔妖怪一蹦一蹦跳过来,爬上叶乔双腿,挤进叶乔怀抱,长耳朵挠挠叶乔下巴,甜甜的声音:“好久没看见叶乔了。” 叶乔笑,抓着那只挠下巴的长耳朵,“也好久没看见你了。” 长耳兔妖怪仰着脑袋眨眨眼,爬上叶乔肩膀,凑近叶乔耳朵,轻声道:“叶乔你变了。笑起来好好看。” 叶乔顿住,笑笑,歪头蹭蹭长耳兔妖怪,眼睛凝视着地上正在敬酒的影子,“嗯。” 敬酒的人嘴一直没停:“山神大人,好不好喝。这是我亲手酿制的。不是人类的酒。人类没那福气。” 山神捋一把胡须:“哦,哈哈,好啊,嗯,哈哈……”就是不正面回答古尘。 古尘骗不到山神一句夸奖,无法,一眼瞥到山神和叶乔中间突然出现的一根立着的白色手杖。他道:“山神大人这根手杖好……”他盯着那根除了握柄正常,下方开叉的奇怪手杖想措辞,“好……好别致。” “是白槎神。白槎神的树枝。”无头妖怪说话总是带着怒气。 小猫哼哼,一尾巴盖住胸腔发声的无头妖怪。 无脸妖怪从陶瓷罐中把没有五官的脸伸出来:“白槎神?白槎神是什么?” 秃顶长耳妖怪拍拍陶瓷罐底:“蠢货。白槎神就是就是就是神。” “神树。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71 ”黑色羽人答道。 山神又捋一把胡须,对着“篝火”对面的黑色羽人点点头。 “对,是神树。” 古尘抱着清酒,蹙着眉头看那根手杖,他记得他在师傅留给他的一堆书里看到过一本有关白槎神的记载。但很简略,只有这样一段话:昔有神槎,皎然白色,祷之无不应。 叶乔抱着长耳兔妖怪仔细观察白槎手杖,看不明白,也没听说过白槎神,他在山神身边时,从来没见过这根手杖,于是看着山神,等山神说手杖来历。 这时,黑色羽人先开口。他道:“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个叫孙胜临的人,因不信鬼神,所以将白槎树砍伐了,但奇怪的是,树被砍后,斧头流血了。” 山神点头,捋胡须,似乎并不想说明手杖来历。端着白开水似的清酒问白槎手杖:“想喝?” 白槎手杖探探握柄,一头栽进酒杯里,不带声响,一口吸光。 古尘咳一声,假笑道:“还有,还有。” 叶乔对尴尬的古尘笑笑,伸手点点手杖握柄,山神不想回答,可能有不能说的原因。但手杖在他的手指下告诉了他一段跟杀戮跟绝望有关的片段,他立刻收手,低下头,蹭蹭长耳兔妖怪的毛毛。此刻,他不想知道这些,前因后果,都不想知道。 山神轻叹,摇摇头,伸手拍拍叶乔的脑袋,安慰道:“没事。” 古尘抓抓头发,趁山神不注意,又给酒杯添满,眼睛看着低头的叶乔,好想挪位置。 醉酒的小猫从无头妖怪身上滚下来,醉醺醺地喊着:“酒,酒,喝,喝……” 无头妖怪对着小猫屁股踹上一脚,吼道:“活该。” 小猫在地上翻滚,滚到“篝火”边,停下,趴着,小爪子摸摸脖子上挂着的小鱼干,“谁,谁踢我,呃——好吃。”小鱼干进猫嘴,停不下来。 长耳兔妖怪笑得一颤一颤:“肥肥肥帝江越来越圆了,哈哈……” 其他妖怪也都不怕死的跟着取笑小猫,叶乔从毛茸茸的耳朵里抬起头,跟着笑一下,翻滚燃烧的“篝火”,嬉笑打闹的妖怪,贪吃醉酒出丑的小猫,——他的……朋友。转过脸,又正好对上山神慈祥的笑容,和山神身后,他喜欢的那个人。 那个人,抱着清酒,看着出丑小猫,一脸笑,傻乎乎地笑。 聚会结束后,妖怪们先离开,犀和兕陪着山神送最后离开的叶乔和古尘,古尘一手抱清酒,一手攥着小酒杯,在跟山神告别时,故意晃来晃去,晃出的酒,忽闪忽灭,灿灿星光,铺出一条银河。比萤火更像星海,比萤火虫的尾巴更美,夏日的长河,除了会发光的暗夜天空,地上,还有一道。古尘假装没看见,把所剩不多的清酒送给愣住的山神,笑得灿烂:“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来。” 白槎手杖轻轻碰触酒瓶,边上的犀赶紧抱住,愣住的山神反应过来古尘话里的意思,“哦,嗯,好。” 打嗝的小猫在叶乔怀里乱动,哼哼唧唧:“又不远,常来,每天来,不要明年。好酒!呵呵!小鱼干!” 叶乔赶紧捂住小猫嘴,心里有说不出的奇怪,像,像人类嫁女儿?不是,绝对不是。 离开后,古尘和叶乔没有立刻回家,也没说话。叶乔无聊地看看天上的夜空,看看地上的夜空,像镜子一样,这颗星在这儿,那颗星在那,连在一起的星,一颗,两颗,三颗…… 古尘突然傻笑。 叶乔看他:“笑什么?” 古尘没回答,只是笑。叶乔莫名其妙,抬头继续观星。古尘却突然攥着叶乔的手,柔声道:“慢点走。” 叶乔顿了一下,笑一声:“好啊。” 小猫哼哼唧唧不舒服,尾巴一甩,圈住肚子上的两只手。 “呃——” 今天的啡语跟往常不一样。养猫狗的女人带着猫猫狗狗一大早来到啡语,什么都不干,只是发呆。闻岩被赵小哲骗来,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他家同意养猫了,闻岩听了,直犯瞌睡。 老谢在门口摆弄啡语招牌,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罩着啡语,拢着老谢,和熙,温暖。攥着老谢裤腿的乐乐,皱着眉头,嘟着小嘴,闷闷不乐。 老谢蹲下来,揉揉乐乐小脑袋,微笑:“乐乐怎么了?” 乐乐摇摇头,小脑袋往老谢脖子倒,小小声:“想哥哥,想猫猫,想叔叔。” 老谢笑,小家伙平时逗的小奶猫被赵小哲夺去了,心里不高兴,嘟着小嘴说想哥哥,想猫猫。 傒囊突然从后院飞出来,东躲西藏,慌慌张张。一会躲招牌后,一会飞上屋顶,怎么都觉得不安全,最后“嗖”的一下,钻老谢怀里。老谢还没问傒囊怎么回事,叽叽喳喳的恼人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哼,你个大坏蛋,我来了都不知道迎接我。大坏蛋古尘,大笨蛋叶……古尘,快出来,我要喝牛奶,我要喝牛奶,我要喝牛奶——” 老谢微笑,扯扯挂胸前的傒囊,攥手里,另一只手抱起歪在颈窝生闷气的乐乐,对地上生大气的一撮长辫子菌人道:“好久不见。” 乐乐以为老谢在跟他说话,闭着眼睛,哼哼两声,算是回答。 菌人抬着脑袋看老谢,越看越不爽,长那么高干嘛,仰得脖子酸,皱着鼻子“哼”一声,退后很多步,“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我只跟叶乔说话,叶乔呢,叶乔呢,没有叶乔,牛奶呢,我要喝牛奶,好喝的……” 菌人张口,便没完没了。老谢眯笑着眼睛看前方,一辆黑色汽车正向着啡语驶来,握着傒囊的那只手轻轻碰碰乐乐后背,“哥哥和猫猫回来了。” 乐乐嗯嗯两声,脑袋一歪,身子一扭,想睁眼看,但眼睛被太阳照顾得睁不开,半眯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嚷着:“哪里哪里。哥哥在哪里,猫猫在哪里。” 地上的菌人辫子一甩,蹦起,啊啊啊的往老谢身上爬:“什么,我要看我要看,老家伙让我踩一下,不然我揍你。哎,不好爬呀,哎呀哎呀……” 古尘说慢点走,慢到天亮。银河走完了,日出欣赏了。蜗行牛步,慢慢悠悠,终于挪回啡语了。叶乔挠着已经清醒的小猫下巴说乐乐的事,他说:“小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要想办法了。”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古尘傻笑着开车:“小孩子——找不到办法就陪着呗!你说是吧!” 叶乔转头看古尘,想说没说不陪着呀,但视线从古尘脸上渐渐挪到古尘一边的口袋——一棵非常小非常小的白色小树苗,从腰部的口袋探出来。叶乔挠小猫下巴的手停下:“那个口袋……白槎神……树苗。” 古尘低头看一眼:“嘿,山神那老……大人。” 老谢和乐乐在招手,菌人越爬越顺手,小奶猫喵呜喵呜的在赵小哲手里打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子非语 作者:闲蝉 分卷阅读72 滚,闻岩取下眼镜看模模糊糊的窗外,女人趴在桌上看进食的大宝二宝,傒囊瑟瑟发抖,终于在菌人靠近时,挣脱出老谢手心,扑向下车的叶乔。 叶乔怀里的小猫在舔爪洗脸,看见飞来的白团子,一爪子抱怀里。叶乔看一眼不一样的清晨,不一样的啡语,和另一边攥着白槎树苗喃喃着“这群老家伙还真当我是挖地的啊”的古尘,互看一眼。 “啡语。” “我们回来了!” 分卷阅读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