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 分卷阅读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离婚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在当下的社会,人人解放,男女平等,谁也不用依附于谁,婚姻这种古老的社会结构,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 婚姻不幸,似乎给了出轨以合理的借口。可实际上,要离婚依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里面有经济的考量,有社会的压力,有情感方面的流连,当然还有与生俱来的、责任的感召。 离婚破坏家庭,而有意思的是,拯救婚姻的往往是家庭本身。 内容标签: 婚恋 七年之痒 搜索关键字:主角:吕重华,韩晓 ┃ 配角:吕丫丫,莫思薇,祝衡,胖室友,周同学,李想 ┃ 其它: 第 1 章 我年纪越大,就越不相信完美家庭、模范夫妻这类事情。每次我看见一对夫妻,一个家庭,我就忍不住猜测他们中间可能隐藏的破事。英语里将不可告人之密称为“橱柜里的骷髅”,好像的确就有那么几宗案子,丧子、弑妻、弑母,尸体就被冷贮于冰箱,或者被砌在水泥砖后。 你可以说我心里阴暗、抗拒社会,因为自身的悲哀而对他人的幸福抱有普遍怀疑。如果你年纪尚小,没结过婚,我原谅你。但如果你经历过漫长的婚姻,忍受过人生的幻灭,还能够这样趾高气昂地来指责我,那么你要么是装逼装过了头,要么你真的是承蒙眷顾,狗屎运大得非凡。 我认识一对中年夫妇,两个都是中学教员,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可是突然有一天做妻子的那一位突然坠楼寻了短见。她死的时候在一个夏日清晨,脑袋陷进去一个大洞,身体遍布着鱼鳞一般的伤痕。这位不幸女人的伤痕非常奇怪,仅见于衣服底下的部分,短袖以外的两条手臂仍然光洁灼目。她丈夫辩称那不过正常的尸斑,可验尸官却告诉大家,应该是长期家暴的结果。 我还知道一对母女,早早地就相依为命。非但母慈女孝,当妈妈的那一个事业强人,女儿则乖乖巧巧。她们过得那么完美,似乎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告,一种没有男人的、新型的家庭模式也可以长存。可事情的结局却是两人落得个弑母而终。警察问凶手女儿原因,女儿笑着说,她只是为自己堕掉的胎儿报仇。 当然,大部分的家庭都不会发生这种激烈的故事,但就像大部分的人类本身,家庭生活存在着普遍的平庸、无能、将就、得过且过。说到我自己,其实也没有偏离这个大概,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不同,那就是:我准备离婚了。 我叫吕重华,今年38岁,拥有别人艳羡的一切:稳定的事业,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按照世卫组织的划分,我仍在青年,中年危机尚未来到。我精力充沛,经济宽裕,只要愿意的话,可以享有大把的闲暇。如果我再乐观一点,一定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按照我的要求旋转。 不过我决定亲手毁掉这一切。 离婚的念头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这两个幽灵般的字眼一直如影随形。如果非要给一个具体的期限,那恐怕是3年前。当时我的女儿丫丫刚上高中,告别了紧张的中考,三年后又是更为紧张的高考。我和妻子韩晓跟在她后头,就好像刚放下一副担子,却又拾起了另一副。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些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的事情闯入了我们的婚姻,让一切摇摇欲坠、支离破碎。 不过,因为那都是很晚之后的事情,果必有因,事察前缘,既然从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那么我无法单单责怪最后踏空的那一脚。 回溯起来,我所有的人生,其实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中接力前行。漫长乏味的小学,意识萌动的初中,然后是中考、高考。不久之后,丫丫到来,她开始重复我走过的轨迹,而我跟着在旁温习自己的过往。 没错,我大二那年便“奉女成婚”,21岁当了父亲。我的妻子韩晓是我高中同学,跟我一般年纪。我们两人因为冲动而走到一起,她怀孕4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场酒精作用下的一夜风流居然有所后续。我立即向学校请了长假回家,带着一种荒唐的使命感向两边的家长作出男人的保证。我问韩晓愿不愿意,她当时反应漠然。我以为那是因为害羞,而且还夹杂着惶惑和惭愧。她没有点头也没摇头,我把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听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跟所有人宣布:她愿意。 我们的结合没有洁白的婚纱、艳红的玫瑰、磅礴的酒席,以及典礼台上耀目的灯光。我们用民政部领来的一纸证明,回应别人的猜测和怀疑,捍卫起婚姻的围城。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了,年轻得都不够法定婚龄,我母亲托公安局里头熟人的关系才把事情办妥。但年轻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轻视苦难。我曾听到一个说法,说是世间再相敬如宾的夫妻,一生之中也至少有400次想要掐死对方。结婚之前的那年我刚好从鸡汤杂志上第一次看到这个说法,当时只是觉得好笑。 与韩晓的婚姻虽然令外人吃惊,却在某种程度上也足以叫人艳羡。她是高中的班花,有一身好才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再加上一点酒精,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跟她厮守。我办了一年休学在家陪她安心待产,丫丫诞生后,我回到学校,用最快的速度修满学分,快得我连新班级的同学名字都叫不全。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去求职,而是开始了自己的一点小买卖,筚路蓝缕,磕磕碰碰。 最初的几年我们在借来的房子里度过,没有装修,没有什么新家具,甚至没有粉刷,连电力线路都□□在墙壁之外。夏天时纱窗的一角掀起,我不知道怎么修复,又舍不得花钱,只好用胶带粘上,可是热风裹着灰尘一吹,总有蚊子探头探脑地从缝隙中钻进来。冬天有一回冻裂了水管,我用榔头敲掉水喉,找个软木塞子塞上,再把总阀关到很小。直到那个12月月底我的小买卖一笔货款回头,才有钱买新的龙头换上…… 足足熬到丫丫上了小学,我的生意才见起色,生活才逐步衣食无忧。现在回头想来,那段日子其实最值得怀念。每天从日出到日落,你的心思都被生存占据,你所有的慰藉就是一个和谐安定的家。当辛苦到了一定程度,你甚至都没那份心思去感知辛苦。 也就是在走出那段黑暗时期后,我天真地觉得自己这辈子一定与“离婚”绝缘。丫丫的可爱自不待说,韩晓也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的缺点并不比其他女人更多,而她的优点又很明显。她很温柔,顾家,照看起女儿来尽心尽力。说到要跟这样一个女人离婚,绝大部分人一定会以为我脑壳坏掉。 从容貌上讲,韩晓无异是个被上帝垂青的女人。也许是太受垂青了,所以要让她的人生多一点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 缺憾,好作为对旁人的补偿。以她的条件,她本应该过着一种云霄之上、万众瞩目的生活,而不是在我这里平庸地落脚。可偏偏我们后来一场错爱,顺流直下,无可逆转。 我因该为今天的念头感到羞惭,我占有了一个女人最精彩的年华,却在疲惫倦怠之后想要选择离去。可是婚姻和家庭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如果情感可以像数学那样精确,便不会有无数离婚官司里荒唐的种种。 我尝试过挽回,也曾选择隐忍。不仅看在韩晓的面,更看我女儿的面。曾经我以为丫丫可以是解决问题的答案,我以为婚姻可以用“离婚不离家”的形式僵而不死。可后来我意识到丫丫正在不断长大,她会遇到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有与我类似的问题。我和韩晓的婚姻再无法以她为借口。 家庭可以是很多人的家庭,但婚姻却通常只是两个人的婚姻。 当我直面离婚,当我回首往事,当我看着自己的个人史如水流过,那些荒唐的决定如同肮脏的泡沫在我眼前打转,但却始终唤不起一声叹息。 就似乎我早知如此。 既然早知如此——我忍不住想:既然这注定是个错误,那它究竟是如何开始的? 第 2 章 其实我跟韩晓结婚的时候,她连我女朋友都算不上。 诚然,她是我高中同学,并且与我同桌了高三整整一年,回忆起来都是同桌的你,可当时相处的时候其实挺普通。我跟韩晓之间并不曾擦出真正的火花,不过是考试的时候我给她递个小抄,上课我打瞌睡时她踢我一脚。鸡汤文字里的“手肘相抵、额头相依、眼神相对而又相错”,说有又没有。那可是高三,恋爱是老师家长眼里的洪水猛兽。我俩之间毋宁说是爱,不如说是大敌当前的压抑气氛下相互培养的依存与同情。 高考后的夏天我们因为拿档案的缘故又在学校见了一面,交谈也仅止于玩笑。“山长水阔,江湖险远,各自珍重。”这是我写在她同学录上的留言。结婚多年之后韩晓从书箱底下偶然翻出,还拿这话来取笑。没想到更多年后,“各自珍重”,居然也有成谶之时。 韩晓去了外省的二线学校,而我留在省城的重点大学。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迄今为止唯一交过的女友,莫思薇。 莫思薇才是我的正牌女友,可结果我俩没成,我的妻子最终是韩晓。这为以后的悲剧埋下漫长的伏笔。更有意思的是,我的妈妈——未来新家庭的扮演婆婆角色的人物,在认识韩晓之前,其实先认识的莫思薇。 莫思薇是外省来就读的姑娘,长相温婉,成绩优秀,跟我同系但不同班。平时我们说话不多,毕竟当时新千年初的时候高校扩招才没搞两年,师资不足,班级规模比现在的都大不少,我也没机会跟每个同学都弄得很熟,隔壁班的女生就更不用讲。我跟莫思薇走近,是因为一次暑期实践。 说起来挺有意思,我们学外贸英语的,这科目当时还挺光荣,录取分数高得上天。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英语重要,还是外贸相关的经济知识重要,总之后来到了社会,学以致用的没有多少。当时莫思薇从她们班领了一个暑期实践——分析“中国农村水库”的“外贸潜力”。我到现在都不清楚她是怎么把这两个主题联系在一块儿的,不管怎么说她在我们那个楼层的公告板贴求助信息,她希望在暑期离校之前找到合适的实践对象。她老家在北方,可没有这么丰富的小水电资源。 我刚好晃荡到在公告板那里看到了她,于是主动提供帮助。我妈在头一年因为身体原因提前办理了内退,如今大部分时间住在位于市郊的老房子里。老房子附近还有不少良田阡陌,也就有水池陂塘。我觉得这可以帮得上忙。 所以,我把莫思薇带到了家,让她见了我妈。可是事先我忘了跟妈打招呼,也没跟莫思薇说是去我家。所以一进家门我妈看我领了个姑娘回来,立马就愣在那里。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应该是准儿媳见婆婆的标准桥段。我赶紧跟我妈解释:“同学、同学,她来做小水电调查的。”再回头看莫思薇,她倒还挺自在。 因为出了这个糗,我满脑子想的就是赶紧帮莫思薇把实践的事情了了。可没想情况还没那么简单。附近的村庄的确有小水电不错,可是莫思薇实在认真,把库区种种物产及生产所需一一列出,然后挑中里面与进出口最为相关的几项,接下来实地调查。我作为向导不好不陪同,于是炎炎烈日之下跟她深入田间地头,大开了眼界,皮肤也晒成黝黑。 有一天傍晚回家的时候我实在热得不行,路过一个水塘时发现水塘的边缘盛开着茂密荷群。其中茁壮的莲蓬青翠欲滴,看着就让我口干舌燥。那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短路了,喊住了前面的莫思薇,说:“你等一下,我过去摘两个莲蓬咱解解渴。” 莫思薇问:“能摘吗?是不是要跟主人买?” 我前后看了看,这附近并不见人,于是说:“大概是野生的,没人管。” 我摘莲蓬的确是没人管,但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对莫思薇的感觉,是因此而 我挽起裤脚就下了泥地。但我低估了泥塘的深度,一脚下去重心不稳,差点没摔一跤——这荷塘看着挺小,底下却是一滩烂泥,我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刚要迈步,可左脚一提,右脚就极速下陷。等我意识到危险,想要回身的时候,半个身子已经埋在了淤泥之下。 在这里不免多说几句我所认识的农村。农村看起来田园牧歌,但对于孩子来说有点儿危机四伏的意思。这就是为什么我每年夏天都在郊区的房子长住,可我妈从来不让我近水下田。我小时候在这附近有几个玩伴,一个被“水鬼”索了命去,一个被山间雷电烧去80%的皮肤,还有一个在水边洗澡的时候,被上游不知道哪里漂下来的木头砸中了脑袋,到现在都管不住自己的口水。 没想到我躲过了小时候的种种,却在这20的年纪前功尽弃。我当时还挺镇定,回过头来对莫思薇说:“你先回去,告诉我妈陷在了这里。”她一看情况不对劲,问我:“出什么事了?”说着就要往前探出一步,我急忙喊住她:“别过来啊!” 她明白出什么事了,顿时花容失色。她说她现在就去喊人帮忙,我说好的。但心里知道肯定来不及了,因为我的身体一寸一寸地下沉,泥潭仿佛饥饿的的怪兽,正迫不及待地要将我吞噬。 莫思薇的眼睛里居然渗出了泪水。她思考了几秒钟,抹抹眼睛,然后毅然决然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尽管她这样做非但救不了我还会搭上自己,但我还是深受感动。她差不多才迈出一只脚,整个身体就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 因为失去平衡而倒在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她也抱着我,谁也不置一词,就好像这是彼此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一刻我脑中千回百转,最大的感受是遗憾。当时我想: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可惜以后没机会珍惜她了。 就在淤泥没过我胸口的那一刻,我的脚尖突然触及到一片坚硬的地方。 那是水塘底下的水泥。 原来这个水塘从前没这么大,后来水库废弃,渐渐淤积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我和莫思薇所处的地方其实处于水塘的边缘,那里有一个水泥坡面。这个坡面倒是足够深,不过也就刚到我胸口的地方。 不一会儿莫思薇的身体也停住了。她停住哭泣,好奇地抬头看着我。 我还紧紧地抱着她,舍不得分开。 大约花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我们才浑身烂泥地走出荷塘,躺在旁边的土路上,对着残阳余晖重重地喘气。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我俩才好意思回家。我妈还在厨房里忙活,她转身捧着一果盘新鲜的莲蓬出来,猛然看见两只泥猴儿站在她家院子里。她先是惊得果盘都掉到地上,笑得合不拢嘴。 我和莫思薇看着滚落满地的莲蓬——都是我妈今天从附近农户家里买的——顿时心里感慨万千。 我和她对视一眼,从这一眼开始,有一些东西种在了彼此的心底,她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先去清洗去了。 莫思薇在我家住了足足一周,这一周我妈基本上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照顾得极尽周详,以至于连我都心生嫉妒。自打我姐出去念书继而远嫁,在家里我享受的是独一无二的关爱。可莫思薇一来就把这关爱给分去了大半。不忿之余,我还看出些其他事情的端倪。当然我心底是窃喜的,但那是我头一回正经恋爱,还是不免羞涩。于是在最后一天晚上趁莫思薇睡觉了,我走到外边的院子,找到正给莫思薇准备土特产当回程礼物的我妈。 我帮她收拾着,悄声说: “妈,她就是我一同学,您别是误会了吧?” “对啊,她是你同学,刚来时你就告诉我了。我误会什么了?” “那她明儿走了您也天天给我弄这么多好吃的?” “想得美,我哪儿那么多功夫,还得去伺候你姐那俩娃。” 我撇撇嘴——我姐吕重美同志半年前刚诞下一对龙凤胎,我妈朝思夜想地要过去帮忙带。要不是这回莫思薇来她估计早走了。哼,又是俩来争宠的小东西。 我陡然间矫情起来:“可是妈呀,我可不跟您玩笑——这真是我一同学,普通同学!” 我妈居然在我之前先认准了莫思薇。倒不是她替我着急,而是因为她有一种古怪的理论——她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观察一个人的外貌判断出此人未来孩子的性别。这也就是所谓“儿女相”。而且我妈相信,只要男女二人的“男女相”一致,那么这两人如果成为夫妻,就可以相携以老。 虽然是蠢头蠢脑的理论,但我妈却信: “是你普通同学没错。但你俩般配。” “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谎,“我可没这么觉得。” “小莫将来会生个男孩——你也一样。” 我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是怎么看这个“儿女相”,她只是宣称给其他人看过,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对此我当然嗤之以鼻,反问她:“所以呢?” “所以你俩合适。你俩要是在一起,就可以一直走到老。” 她这么坚定,我也有点要信了。不过我很快找到了这个理论中的致命缺陷,问:“可人一辈子又不见得只生一个孩子,要是头胎和第二胎第三胎性别不一致,那您这个‘儿女相’以哪个为准?” “第一胎,这个只能看到第一胎!” 我妈急忙辩解,给她这个漏洞百出的理论打上一个尴尬的补丁。说实话我很惊讶,她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在21世纪到来之际居然还如此缺乏科学精神。可是对于她的这种急切撮合,我既心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在此之前我和莫思薇还远说不上熟悉,只有为数不多的集体活动和公共课上偶尔有些交集,说过的话加起来甚至填不满一篇高考作文。可是经过这短短的一周,叫我后悔怎么没早接触她。 我心里虽然窃喜万分,但嘴上却还是故作平淡地回应: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生男生女最先进的分子生物学都确定不了,您那相面的功夫就能准了?那您说说,您跟我爸的‘儿女相’都看准了?” 可不想我妈给我这问得一愣,没有回答。 最后她撇撇嘴,笃定地说: “你别不信。” 我的确不信。 因为后来我与韩晓诞下了丫丫,女儿。 第 3 章 我妈的促进是一个方面,但我最终与莫思薇走近,主要还是因为那个荷塘里发生的事。说得夸张一些,差不多就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了。泰坦尼克里罗丝为什么会记杰克一辈子?因为后者愿意为她赴死。太多不牢靠的感情终结于双方的自私。可是在那个不断沉陷的荷塘里,莫思薇没有旁观,没有扭头跑掉,她朝我坚定地走来,在我的怀抱里一起陷落。 我以前有个发小长期混迹街头,我高中还没念完他就结了婚。结婚的对象既不性感也不漂亮,完全配不上他“三街五巷一哥”的江湖地位。给他送红包的时候我悄声问他“怎么就认准了嫂子?”他没多说什么,而是撩起他老婆左手的袖子,白白的皮肤上一道纵贯的刀疤。“她替我挨的,我欠她一条命。” 我觉得自己欠莫思薇的也大概有这么严重。所以一回到学校我就对她发起强烈攻势,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普及到我们这些穷学生手上,更不用说互联网了。追起姑娘来比现在要费劲许多。除了一块儿上课一块儿吃饭一块儿泡图书馆,我跟莫思薇最多的娱乐就是看电影。 但请别误会,那年头全国的电影院还处于低潮期,舒适度尚在其次,关键影院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感谢正在崛起的vcd播放器和天桥底下的卖盘大叔,给当时空虚的大学生活和匮乏的把妹手段提供了廉价选择。其实那年头买盘也是一项不小的支出,比起现在从互联网上随便点点鼠标就百部千部地免费下载可要有社会责任得多了。 寝室里倒是有哥几个凑钱买的二手电视和vcd机,可惜男女宿舍管得极严不准互相串门。学校附近倒是有专门的录像厅,提供那种小包间,可惜环境实在太差,阴暗潮湿不说烟味还特别呛人。莫思薇跟我去了一回,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从座位后边摸到了一个特别滑腻冰凉的东西。她尖叫了一声便夺门而出。我一直在想那是不是个避孕套。后来几经探访,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地方,就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 是花费高些——钟点房。 从这个事情也能看得出莫思薇的单纯,我约她去钟点房看电影,她从没想过这个地方更为合适的用途,总是跟我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下午,看得两眼昏花然后到点离开。每周四傍晚我都去天桥底下的卖盘大叔手里挑足够多的盘,转天下午去隔壁的桃源酒店叫一个最小最便宜的房间,摆弄好vcd等待莫思薇的到来。 在那个狭□□仄、经常听见隔壁奇怪动静的房间里,我和莫思薇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当然过分的亲热是没有的,钟点房一个下午要30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所以一定要分秒必争。我们把市面上所能找到的所有情感类电影都看了个遍。不得不说90年代真是电影的黄金年代,虽然我们从当时的专业到未来的工作都跟影视风马牛不相及,可这些盗版光盘的确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心灵。我们可以讨论一个下午的结构、伏笔、曲折、演技、剪辑、色彩、光影、节奏……不论争吵还是取得一致,我的心都会离她更近一些。 我们看了《当哈利遇见莎莉》,惊讶于“朋友”和“爱人”之间坚韧而又细弱的界限;我们看了《真爱至上》,对于爱情的多样性有了空前认知;我们看了《甜蜜蜜》,“终成眷属”所需要经历的山海磨难令人艳羡又害怕;我们还看了《尽善尽美》。一开始我还说这不是言情片,结果莫思薇看得泪眼朦胧。她感动于杰克·尼科尔森的那句台词:“是你,让我想变成一个更好的男人。”当然,我对这部片子记住的只有画家那个角色——他居然喜欢一个男的!同性恋!我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同性恋! 每周五看完电影我回家,转天莫思薇要去给中学生补课赚点外快。然后到周日的时候我妈会准备一桌好菜,让我喊她来一起消灭。不知什么原因莫思薇似乎对于周日的这顿饭有些抵触,她总是有诸多理由诸多安排以至于不能来。我妈问我为什么,是我俩闹矛盾了还是怎的?可是我也说不清楚。我又不好意思承认,于是糊弄我妈说:“嗨,女孩子面皮薄,无功受禄不好意思呗!” 于是后来我妈干脆把市里的那套老职工公寓的钥匙给了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居心”。这公寓是我爸过世后就职的中学分下来的,虽然品质不怎么样,但好歹是个完整的两室一厅。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再也不用花钱去钟点房,周日约莫思薇再也不用打我妈的幌子。我的室友7个里面4个是本地的,剩下的3个都是书虫。因此我每周五回家,都可以把那台二手vcd一并拆回去,周一再带回来接好。我去天桥底下扫了一圈碟,屁颠屁颠地邀请莫思薇前来观影。我话里话外暗示说这是我的房子,到时候只有我俩,绝无旁人。她听完并没有任何异议。 可是等到周日她坐公交车来,却另外带了个人。 “胖室友”顾名思义,是莫思薇一个身材圆润的室友。胖室友为人友善,心宽体胖。可能是为人太坦诚厚道,大部分同学尊重但不十分亲近胖室友。她最好的朋友就只剩下住她下铺的莫思薇。莫思薇说胖室友平时可喜欢看电影了:“可惜到处没有条件看,我就干脆借你的花献献佛啦!” 对于这种官方辞令我毫无办法。好在事实证明胖室友的确是个影视爱好者,而且颇通人情世故,每次都不会空手而来:红薯干、爆米花,偶尔还带一些那年头常见的代可可脂巧克力。原本为了跟莫思薇亲近,我特意把客厅原来的藤条长椅卖了,买进来一个半大不小的沙发。我幻想着跟她拥挤在那个小沙发局促的空间里,看着催人泪下的言情片,相互偎依,不断靠近……可结果现在胖室友从中插上一脚,那个小沙发成了她俩的专属,我则自己搬个小马扎坐一旁,孤孤单单地仰视着泛着白光的电视屏幕。 因为胖室友的存在,我们看片的范围一再扩大,虽然不离“情感”这个主轴,但主题却不断外延:《人鬼情未了》、《克莱默夫妇》、《爱在黎明破晓前》、《情书》、《西雅图夜未眠》、《重庆森林》、《这个杀手不太冷》、《土拨鼠之日》……甚至《雌雄大盗》。 胖室友不但爱看电影,还爱思考电影,每看完一部,她都要像中学里做语文阅读理解似地总结大意、提炼中心思想。放以前我跟莫思薇单独在一起我也挺喜欢这样,可现在有她横插一杠子,我就不免意兴阑珊。有一次我们看了部黑白老片《控方证人》,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出自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看完时的确深受震撼、非同凡响。对于那个结局:女主杀死出轨的爱人,而一直与女主对立的律师却决议为女主辩护——胖室友虽然也被感动,却始终觉得有违公序良俗。她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这样一个结果?问得我都烦了,应付了一句说:“因为嘛,你们女人总有道理。” 原本我得到了这套公寓,以为可以再也不用受钟点房的限制自由自在地看片,结果现在成了适得其反。我基本上以每周七碟的速度消耗着市场上能搜罗到的光盘。虽然这个数字不是很大,但是考虑到两位女生的看片范围相对狭窄,挑选的空间其实有限。所以后来我不得不向天桥底下的卖盘大叔寻求帮助,我说了我的需求和难处,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必须要有情感元素么……你自己一个人看还是?” “不是,跟我对象。” “哦,”他若有所思,“你在我这里买多少碟了?” 我摇摇头:“不清楚,每个礼拜我来一次,就算来过四十个礼拜好了,呃,三四百张吧?” “你对象还让你来买这些?” 我不明所以,点点头。 卖盘大叔叹了口气,鸡贼地左右看了看既没城管也没其他客人,然后谨慎钻到手推车的下面翻腾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取出一个黑色垃圾袋,从里面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张碟。 作为一个每天跟管理部门斗智斗勇的非法商贩,我觉得他明面儿上卖的那些盗版电影已经够危险的了,没想到在底下还有更不敢见天日的东西。 “小兄弟啊相信我,你需要的是这些。” 第 4 章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关注大学生的性开放现象,但是在我看来,这绝不是个新问题,大学一向如此。 其实很多电影也反映了这点。现在的青春片就不用说了,年纪轻轻的就怀孕、堕胎,20不到的年纪搞得满心伤痕累累,明明该是追求幸福的时候却声称不会再爱。再往前一个或者两个时代,大学生的生理冲动同样可以从文艺作品里窥见一斑,最有名的应该是娄烨那部禁片《颐和园》吧,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写的不是某一个时代的大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 学生,它写的是所有从禁欲的中学毕业、突然进入到广袤自由当中去的所有中国大学生。 所以当卖盘大叔递给我那张黄碟的时候,我觉得膝盖都要软了。 平时看欧美情感片难免有个搂搂抱抱亲嘴上床的,我跟莫思薇都只是觉得尴尬,就没从学习的角度动过心思。现在给黄片这么一提点,顿时豁然开朗,巴不得立即向腐朽的资本主义享乐主义卑躬屈膝。在男生寝室里流传着一个“英雄榜”,其实就是破处榜,谁跟哪位女同学共赴巫山“共同成长”了,说得有鼻子有眼。 虽然我私下把这个榜单叫做吹牛榜,但心底还是有些羡慕的。说到大学男女在偷食禁果一事上的大胆探索,我自己还真亲眼见过一例——那是有一回在图书馆,我旁边的桌子上面对面坐着一对情侣。两人打打闹闹挤眉弄眼就不用说了,中途女生拿着自己小巧玲珑的手机去了躺厕所。过一会儿女生回来,但没见她把手机重新放回桌上。这时候她的男朋友开始拨打电话,打给谁不知道,总之一遍遍都无人接听。倒是坐他对面的女友,整个人突然就趴了下去,发起抖来。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姑娘是怎么了?事后才恍然大悟,继而对于他们的创意和大胆心悦诚服。虽然手机技术在不断进步,但是告诉你们,今天的那些个大屏智能机可做不了当年的这档子事儿。 我跟莫思薇始终是清白的,就像被蛇蛊惑之前的亚当和夏娃。倒不是说我俩一直践行柏拉图式恋爱,偶尔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在楼道在小树下在白云的阴影里,飞快地啄一下嘴唇也是有的。亲热就像做贼,偷偷摸摸,但紧张刺激。当然,我始终有心痒一块,想搔未搔。 临到二大那年暑假,我提前探知消息胖室友已经提前回家,我在莫思薇面前假模假式地说了一番“可惜可惜,这周准备了几个好片估计她一定喜欢”,然后问莫思薇自己来不来?作为我女友她当然不好说不,况且考试都考完了她只是因为补习还有一场才耽搁在学校没返家。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周日见。 我提前把那张碟塞到vcd机理,当然事先我已经用“批判的眼光”先鉴赏了一遍。我挑的这张是比较普通比较正常的,我怕吓到莫思薇,怕她接受不了。黄片这东西男生看得总是多些,毕竟住男宿这都属于刚需。只是那年头网速实在可怜,有时候加载一张照片从胸脯到□□都得一分多钟。相形之下光碟简直就是如今所谓“量贩版”,我还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心中那叫一个震撼。所以我有点担心在莫思薇身上会起反效果。 周日她如约而至,我欢天喜地地把她迎进门,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渴望和紧张。我泡好茶水,准备了点心,套套则悄悄地藏在了床头柜——毕竟客厅地方有限施展不开,情到浓时当然得转战卧室——我正准备去开电视时,莫思薇在我身后说:“等下,今天不想看电影了。” 我僵住,挤出个笑脸来问:“怎么呢?” “聊会天吧!” 再过两天她得离校回家了,我差不多把这个周日当作最后的良机。我很舍不得这个机会,但我也看得出她态度很坚决。在这种状况下,如果我强行打开电视播放光碟只怕会弄巧成拙。我很无奈,却也只能作罢。我坐回到那个不大的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那点儿空地,笑着对她说:“那聊什么?” 莫思薇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话题,但是她仍旧顺从地坐到了我身边。那天气温挺高,风扇吹不散我内心的焦渴,莫思薇贴着肉坐下来的时候,我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她东一句西一句的,有些心不在焉。我们聊天气,聊早餐,聊期末考的成绩,聊她做家教的小孩……总之没有重点。聊什么我根本不关心,我只记得她丝质的长裙底蹭到我的腿,勾起蠢蠢的欲望。我大胆地伸出手去,落在她的肩头,然后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她正说着些什么,话头因此一滞,但两秒钟后,又若无其事地接上。 她没有躲闪,甚至连厌恶的表情都没有一个。我受到鼓舞,坏笑着问她:“今年还要不要去调查小水电?我们可以再掉进泥潭一回。”可是突然间,她好像丧失了幽默感一般笑都没笑,又似乎她根本不记得那回泥潭里的事似的。她照本宣科地回答说:“今年没有社会调查了,后天我就回家。”我有些失望,说:“到时候我送你。”“哦,不用了,昨天晚上我家来电话说家里有事,我改了明天凌晨的票。” 我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问她家里是有什么事,是否需要我去帮忙?我倒是想细问,不过怕话头一远就偏了题,于是强打精神,心思重新回到计划上来。我说:“再早再晚我也送送你。”然后试探性地将她拉进了怀里,仍然没有拒绝。不过她躺在我臂弯中的感觉有几分警惕。她的双眼睁得像机敏的鹿,给她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性感。莫思薇不是那种妖娆的美丽,她很清淡,让人安心。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眼里再容不下别的女人。我端详了她片刻,没有说话,然后出其不意地吻上了她的嘴唇。第一次吻的时候,她通了电似地身体一僵。等我第二次俯下去吻她,她的眼神才慢慢软化下来,最终顺从地闭上。 时机终于成熟,至少我这么认为。因为在第二个吻的同时,我的手已经探到了她上衣的底下。火热的rou体隔离在轻纱背后。她皮肤细腻柔滑,像一块打湿的肥皂,我封堵住她的嘴唇,指尖来到她可爱的肚脐。我摁在肚脐的时候她轻哼一声,没有更多的表示。大概是有些痒吧。我这样想,内心无比昂扬,那只衣襟下的手就好像钻进了羊圈的狼,四处都是目标,又似乎没有目标。最终它向上游移而去,一寸,两寸,勾勒出广袤而神秘的地图。我的手走过软绵绵山谷,只要再前进一点,再前进一点点,我就会得到某种娇嫩的凉意作为奖赏。可就在这得意洋洋的顶端——“啪!” 一个利落响亮的耳光突兀而至,让我清醒过来。 莫思薇下手不重,但打得很是地方。她的掌风扇进了我的耳膜,在我听来就仿佛有惊雷在一米之遥的地方炸响。 正准备燃烧的欲望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不过我更关心莫思薇的反应。 她杏眼微瞪,平时拌嘴闹别扭她生气的样子我都熟知,唯独今天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第 5 章 转天凌晨莫思薇回家我也没送,也许是忘了,也可能是我故意糊涂。我不知道见面时要跟她说什么好。莫思薇是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子,我却把她等同于……等同于破处榜上的战利品。我很惭愧,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足。总之我忘了之前筹划的种种,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 连那张黄碟都没退出vcd机。 我带着莫思薇给的挫折感在家里躺了一整天,然后又躺了足足一个礼拜。我妈到外地的我姐那里跟一双外孙外孙女尽享天伦之乐去了,家中无人,更加剧了我的颓废堕落。直到离返校只剩不足两个礼拜,我再给莫思薇发了条短信——本来是想打电话的,结果还是怂了些。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报了具体的日期和车次。我又试探着问到时候我接你去?她回:好。 就这样,我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升到大三,跟莫思薇一如从前。其他人,包括胖室友,都没有察觉到气氛在我俩之间悄悄转变。我更小心了,莫思薇越是若无其事,我就越是担惊受怕。我们照常上课、自习、约会,周末的时候喊上胖室友一起看电影。当然周末的这项娱乐频次越来越低,一来是因为实在没有太多的电影好看,二来为了将来的论文写作,大家都各自在宿舍添置了电脑。宿舍的vcd机逐渐无人问津,我把它带回家一个月也没人会注意。从前难得的消遣变得可有可无,世事变迁总是如此。 我一直以为她会找个合适地机会跟我谈一谈,不管是以戏谑还是严肃的口气,不管是让那件事过去还是让它成为一个无法擦拭的污点,我都应该跟她谈谈。但是她对这事儿始终闭口不言。后来我又想,是不是她在等我提起。也许这是某种考验,毕竟我才是始作俑者,是犯错的那个人,主动认错难道不是应该? 可是一直拖延到初冬我才有勇气开口,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和莫思薇的关系平淡如水、波澜不惊。那天晚自习后我拉着她到校外的一个烧烤店宵夜。这家店口味一般,价格出众,因此具有了一个特别得好处:人少。在最角落的位子上我犹豫了片刻,然后直入主题: “暑假时候,就是你要回家之前的那次……嗨,我很抱歉,你别生气。” 她显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但巧妙地回应:“什么事?我已经不记得了,你没必要为一件我不记得的事情道歉。” 我感谢她的好意,不过还是说:“为什么不记得了,你不想谈吗?” “不是,真的,没关系 。” “我应该早点主动跟你说说这事儿,怨我。” “没关系。” “希望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还是已经影响到了?我看这半年来你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没有,嗨,没关系的,你别太上心。” 她的躲闪让我摸不着头脑,她是真不想谈,还是那件事让她尴尬得不愿再谈?不管哪一种,对我俩的关系都没帮助。她难道真的不在乎……不是对事,而是对我。 “难道是……因为有其他人吗……” 我问的声音很轻,问出口的时候自己都后悔了。莫思薇眼睛逐渐睁大,她矢口否认:“不是啊,当然不是……” “抱歉、抱歉,我太紧张了。我不该怀疑你,抱歉。” 她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然后又点点头,重复那句:“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就我这天道歉的糟糕表现,我觉得她至少应该跟我闹上一个礼拜的别扭才正常。 我在做什么?我在希望得到某种承诺或者保障吗?我是在害怕失去她呢?还是自己苦心经营的感情化为泡影?这两者并非同一件事情,只是当时我还不太明白,前者才是爱她,后者只是爱我自己。 “我希望……呃,希望那件事情别影响我们。总之我很抱歉,我希望跟你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我喜欢你,我觉得我命中就是你了……连我妈也这么说。所以,所以我希望我们还能跟从前一样?哦,不,不是,是比从前更好。”我向她伸出手,摸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呵呵,就算你赶也赶不走我的。”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抽回首端起桌面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什么也没说。 “就算你赶也赶不走我的。” 在我眼里,莫思薇是个对爱情抱有纯净理想的女孩。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与她一样。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打脸会打得那么快。 刚跟莫思薇聊完,我像个溺水的人一般长出了口气。可转天傍晚我就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 那通电话一响我便预感不祥。我每周定期回家,没什么急事我妈绝对不会来电,问题就在于——平常根本就没有急事。我盯着电话号码琢磨了几秒钟,直到室友提醒我再接听。 没来得及等我开口,我妈在那头就劈头盖脸地问我: “夏天的时候你带了个姑娘去了你自己的房子?” “自己的房子”指的就是市里的那套职工公寓。我带姑娘回家是常事——莫思薇嘛!当然还有胖室友。我不太明白我妈为什么强调夏天 ,随便“嗯嗯”了两句,然后问怎么回事?我妈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追击: “你再想想,你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事情有点儿蹊跷了,我定了定神,回答: “我不经常带小莫回家么?怎么了?我们就一起看看电影,有时候还有她的一个室友。” “不是小莫。”我妈的口气斩钉截铁,“楼下你庄叔叔说的,跟平时不是同一个。” 有股血流“噌”地直冲脑门,我只觉一阵眩晕。 有一个身影像是褪色的旧梦,猛然拉近到我的眼前。 “……是有过。” 我妈在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有一分多钟,最后她说:“你赶紧回来一趟。” 第 6 章 正是我妈的这通电话,让我的人生划出一个尖锐的角度,往另一个方向义无反顾地奔去。 我说不清是韩晓带来了这种改变,还是我自己扭转了命运。毕竟怀孕这事儿她自己一人也做不到。 就在向莫思薇信誓旦旦作出相守一世的保证的时候,我竟然忘了大二暑假的那一天。 那天是她离校回家后没多久,我妈还在我姐那儿没有回来。我带着那个巴掌火辣辣的余味,以及被拒绝的挫折感在家萎靡不振。酷烈的气温把我像个旱地的茄子一样晒蔫。我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包括看电影。 直到我接到一个高中同学的电话——同学会。 同学会这种东西,也就大家还没走上社会的时候有几分意思。恰好我处于那种低落的时刻,所以很自然地接受了邀请。说实话如果历史可以重写,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一定会对电话的那头说“不”。 如果我不去,就不会碰到韩晓,就不会把她领回家,就不会……就不会有至今以来的所有人生。 这事儿我可怨不了韩晓,更何况她后来成为了我老婆。当然当时她只是我的一位关系不错的同学,是并无太多暧昧的“同桌的你”。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我跟她相处比其他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7 人更加自然。那次同学会上,男生们多半是冲着她来的,却没一个好意思离她近一些,我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她的旁边。我坐下的时候她还笑着挤兑了我一句:“两年没怎么联系我了吧?你倒好,有了新同学忘了老同学。”我想这一定让其他男生牙根发痒。 那一天到的人不齐,尤其韩晓在班上形影不离的闺蜜黄纯纯没来。黄纯纯和韩晓是对美丽的两种诠释,是并驾齐驱的两朵班花。因为黄纯纯不在,我就成了韩晓唯一可以多说几句的人。我跟韩晓聊得越多,桌上的气氛就越怪。到后来男生们受不了了,就想个法子要套韩晓的话。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她的感情生活,只有问明白了这点,他们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戏。有个男生挺聪明,提议说:“咱们来玩真心话好不好?”稀稀拉拉一阵应和说“好”,结果第一个就从韩晓这里开始。男生起哄问韩晓:个人问题个人问题,韩晓可得交代我们的美班花被哪个混蛋骗到手了! 看得出来韩晓挺不悦的,不过我也没义务帮她原唱。我只是在心里面笑话其他这些人:明明都已成年,胆量却没怎见长。韩晓踢了下皮球,把问题抛给了我:“怎么能从我这里开始呢?从吕重华这里说吧,他是坐上座的。”那天的确不巧,我莫名其妙地坐了上。同学之间不兴这个,但没想到韩晓拿这个做了文章。我不知道怎么反驳她,但是也不想惹众怒,于是说:“从我这里问没问题,不过我回答了,你也得回答大家。” 韩晓一怔,大概没想到我居然跟其他男生一个样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大家也很高兴地说好、好。然后就催促着让我赶紧回答。 他们并不关心我的答案,他们只是想我答完了就可以轮到莫思薇。可没人会想到,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何其艰难。莫思薇的那个巴掌仍旧在我脸颊发烫——这仅仅是个警告呢?还是分手的暗示? 我犹豫半晌,然后摇摇头:“没有。” 这个答案在桌上半点涟漪也没泛起,有人礼貌地“哦”了一声,然后立即说:“下一位!” 韩晓微微一笑,她回答的时候眼神从我这边飘过。 “没有。”她告诉他们。 我感觉半张桌子的男生都放松了戒备。韩晓单身,机会来了。可有人还是将信将疑,半开玩笑半试探地给韩晓找理由:“要求太高,看不上吧”“追求者太多,大概早已经挑花了眼”“男朋友太优秀,怕说出来伤了我们这些老同学的自尊”…… 我一边默默喝着啤酒一边看他们卖力地表演,散席之后他们会排队给韩晓偷偷地打电话,这是一定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男生都这么热衷这个欲盖弥彰的游戏。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同学自始至终都很沉默。这位同学姓周,他的名字很复杂,我总是害怕念错,就干脆称呼他为“周同学”。周同学其实跟所有男生一样,对韩晓心怀隐秘的渴望。但他家教良好,父亲是省教育厅的高官,整个人纯得跟朵水仙花似的,向来不参与酒席上的这些荤素。那个真心话的游戏进行了下去,大部分人被上家问到的都是大同小异的问题。周同学也被问到找了对象没有——这是大家对他的共同调侃,因为他暗恋韩晓这点谁都看得出来。周同学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不过这时候韩晓偏偏催了他一句:“你呢?” 所有人就都起哄:“你呢?韩晓想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 周同学外貌上有个特点,就是他痘痘十分茂密。我们经常拿这点开他玩笑,这下子就更不得了。他给我们一捉弄,满脸通红,连青春痘都一颗颗分外通明。旁边就有人调侃:“想必是有了,没看痘痘都小了么,消火消的。”听了这话,周同学“噌”一下站起来,就像是□□时的人们准备掏出小红本来向□□保证一样:“没,没,没有!我还没有女朋友。” 当然,他保证的对象不是□□,而是韩晓。 那顿饭吃得还比较尽兴,更可贵的是一位男生积极表现,当着全桌人的面把单给买了。只可惜散席后韩晓没有接受他们任何一位的好意,坚持自己回家。韩晓家跟我家不在一个地方,但从聚会的饭馆出来正好顺一段路。我跟她肩并肩走着,烈日当头,喝到肚子里的酒被热气一蒸,熏得我满心迷醉。路上我跟她没怎么说话,街市喧嚣,人却不知怎么反而觉得宁静。都快走到我家了,我才发现她并没有在上一个岔口告别。我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她,问她:“你不是该往那边走吗?”她则淡淡一笑:“巴不得我走啊?都到这里了,不请老同学上去坐坐?” 我并非没有警惕,但内心却猛然涌起做贼般的激动。毕竟这可是韩晓,其他男生博她一笑都会晕倒,她却主动想到我家坐坐。韩晓眼波顾盼,媚态丛生。这个明显的暗示仿佛悬挂在枝头的禁果,令人目眩神迷。我点点头,带她拐进我爸的那个教工小区,进入昏暗的门洞,攀上逼仄的楼道,朝位于四楼的我家悄悄前行。就是在这个过程里,二楼的庄叔叔——我爸当年的老同事——打开自己的房门倒一包垃圾,看见了我以及跟在我后面的韩晓。我逃也似地上楼,慌张得忘了跟他打招呼。 我妈对我夏天带了一个女孩回家斩钉截铁,一定是庄叔叔“告密”。那天我的一反常态必定给庄叔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此前一周,我被莫思薇用一个响亮的耳光拒绝,而今天韩晓主动送上门来,这大概是上天给我的补偿。我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口干舌燥,就给自己倒了杯水。我灌着水,瞥见韩晓嗔怪的表情。“怎么不给我倒一杯?”我连忙放下杯子,转身去给她倒。可等我回身,她已经端起我的杯子,双唇抿在我用过的杯沿上,笑得一脸妩媚。 后来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我只知道她打开了电视,还打开了vcd机——那里面唯一一张光碟仍是上回我为莫思薇准备的那张。两具白花花的rou体挤占荧屏,居然有种仪式般的神圣。那一刻我甚至忘记了尴尬,心脏发疯地狂跳起来。莫思薇坐在了那张小沙发里,然后拍拍身边的空地,像当日我邀请莫思薇那样邀请着我。我着了魔,眼里是她,心里也是她,她把我整个儿身体里都挤得没了别人。我贴着她的肉体,她的呼吸吹到我的脸上,她的两片嘴唇亮晶晶的,看起来好甜。 在缺氧般的眩晕到来之前,我抱着她的手臂问她: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我的同桌。” “你的同桌是谁?” “哈,吕重华。” 哦,她很明白,她并不是喝醉了。但我的紧张并不因此而减少,她的气息一阵一阵地吹到我的脸上,酒精淡不可闻,只有属于□□的粘稠甘甜。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8 我的最后一点儿胆怯催促着我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她说:“我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我……可没有什么保护措施。” “那让你占便宜了。” 我可能还想说些什么,但已来不及,她媚眼一展,伸手把我勾了下去。 第 7 章 那个下午算是我人生的分野,我终于有点儿明白人的善变和复杂。在那之前我不敢说我了解韩晓,也不敢说了解自己——现在好了,我至少看清了性格中部分的自己,那个怯懦猥琐的自己。 说实话那一次缠绵给我的印象不深,也许是我太紧张了,也许还有点儿酒精的作用,似乎只是一场慌乱,事情便倏忽而过。韩晓似乎更熟稔一些,当然我没跟别的女人做过这事儿,对此也不能十分肯定。总之我们彼此摸索,彼此配合,就像曾经我们共同对付数学题时一样。 回想起来,我甚至有些庆幸:得亏跟莫思薇那回还没做成这事儿,要不然拙手笨脚的,那才真是丢人。 完事之后,韩晓自行离去,她离去之后,便音信杳然。非但暑假里我没有再见她一次,回到学校后连短信也没发过一封。起先我还有些担心,生怕这事儿沾上了就甩不掉,可没想韩晓那边倒是毫无回响。随着时日一长,我就努力地当作没那回事。尽管这有些自欺欺人。在我和莫思薇的情感历程上,这样一场露水姻缘只是一个危险的污点,如果擦不掉,那就得遮起来。 但我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好。 据后来韩晓跟我说,她发现“中奖”是在两个月之后。也就是自她发现之日,到我妈打电话通知我又足足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韩晓的心路发生怎样变化,她从未细说。总之她的生理反应已经大得不得不退学。家丑难遮,她无奈把我的那套教工公寓地址告诉了她爹妈。这就是韩晓巧妙的地方,她居然没有直接找我,而是让她的父母去找我的母亲。 我未来的岳父岳母找上门来,让我妈十分意外。我妈当时恰好在给那间教工公寓打扫卫生,韩晓父母找上门的时候,解释了半天她才大略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般来说这种场面不容易好看,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是体面人——我岳父是市直机关的一位科级,岳母是大国企的宣传室主任。他们没有大惊小怪大吵大闹,而是进门了才道出原委。我猜二老进屋时可能还特窥视了一下我的卧室,对于那张1.5米的小床他们一定慨然万分而又痛恨无比。不过他们恨错了对象,因为我跟韩晓就没进过卧室,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那张小沙发上完成的——讽刺的是,我那间客厅座位有限,这意味着二老进门后就必须挤在那张沙发上。 我急火火赶回家,只跟辅导员请了假,莫思薇那边则未置一词。当时我还心存幻想,以为只不过事情败露,回去检讨一下风纪就好。可等我见到韩晓那隆起的肚皮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可能跟莫思薇再说不了什么话了。 韩晓打定主意要生下来,原本甚至还想独立抚养。她爸妈拿她没有办法,这才来找我妈商量。 我直接打车到了韩晓家,我妈也早已在那里等候。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韩晓父母,进去打招呼的时候别提有多尴尬。我岳母是个挺憨厚的人,见我还跟我打个招呼;我岳父为人就严肃许多,非但不理会,脸色阴得几乎马上就可以下起雨来。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女儿丫丫,慢慢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哪个做父亲的舍得自己闺女遭遇这种破事?我妈大概担心我岳父克制不住,顿时护我心切,立即站起来给我往里间指了指:韩晓在那儿。 韩晓在那儿,在自己的房间,背对门口坐在床沿。即便从背后看过去,依然能注意到她腹部明显的隆起。 “四个月了……”我岳母给我解释,我听见岳父愤怒地叹了口气。 四个月了……时间精准地回溯,定格在那个炎热无趣的午后。我与韩晓在相互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意乱情迷,一晌贪欢。 我慌了,怕了,内心一片轰然。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这半年来的所有生活,对莫思薇的追逐和争取,都不过一场空忙。我个人的命运在四个月前就已定格、就已转向,自己却浑然不知。我走了进去,听见我妈在屋外跟韩晓爸妈说话,她的语气尽量轻松,声音却大得足够我听清。她咬字准确,但听来却是那么地艰难。我妈说:“发生这样的事啊,真是不好意思,孩子年轻莽撞,不晓事理。”我岳母挺和善,立即说:“嗨,我们姑娘也……这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我岳父当然是不吭声的,我背对着他都仿佛能看见他那张黑脸。三位长辈彼此沉默,我妈见我在里屋没甚举动,心下火急火燎,便连忙扬声催促:“嗨,我们那楼下老庄啊,看见韩晓了,还问我是谁。我直接告诉他,是我们家重华的女朋友啊!” 我不禁觉得好笑:她认准的明明是莫思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虽然当时已经过了新千年,但还没有到以“先上车后补票”为荣的年代。韩晓因为长得漂亮,素来没少招惹有意无意的口舌。在学校里如此,估计在家这边她父母也没少听风闻。情书就不用说了,她演算用的草稿纸是不用买的,甚至因此还分我许多。后来她家安了电话,到了晚上就老占线。估计她爹妈接过太多那种莫名其妙不吭声不出气的“骚扰”来电。 在这样一个层次较高的家庭,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漂亮女儿的清白更宝贵的事物了。 我走过去,来到韩晓的身边,她低着头,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虽然依然青春貌美,但举止之间已经隐然有了准妈妈的谨慎小心。她一只手始终轻轻地搭在肚子上,脸上的表情甜美而富足。 一种毫不理智的道德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或者说我被心中傲慢的使命感冲昏了头脑。到现在我回想起那一天,仍然是灌满了浆糊一般混沌一片。我也不知道这种愚蠢的大男子主义是从什么时候起钻进的我的脑袋,当时我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娶韩晓是剩下唯一正确的事,只要这样做了,我所犯下的所有过错都能够被原宥。 于是,原本独一无二的莫思薇在我脑海中瞬间缩到了角落里。我忘掉了对她作下的许诺,尽管这只是差不多24小时之前的事。我忽视了她对纯洁爱情的向往,尽管一直以来这也是我的向往。过去四个月里的折磨、争取、若即若离——她带给我的这些感受统统烟消云散。我伤害了一个女孩,这种伤害,又只能以对另一个女孩的伤害来弥补。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解,你所要做的就是在两个错误里选择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9 较小的那一个。 我觉得自己去迁就受伤更大的那一方。 于是我问韩晓:“你愿意吗?”但她没有回答。 她没有回答。 我心里有些发虚。这种情况下,我正在做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韩晓不接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她的沉默让我口干舌燥,心焦无比。我耐着性子,放低声音又慢慢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我注意到韩晓的嘴唇似乎动了一动。她容颜依旧,尽管过去几个月里强烈的妊娠反应让她清减了不少,两只眼眶也略略发黑地凹陷,但这种清减与憔悴恰恰让她多了一种莫思薇所不具备的光辉。我与她之间本来没有什么的,但在那个场合,在那种朦胧的美感之下,高三那年跟她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以及那个混乱收场的下午,种种回忆从我心底泛了上来,成为汹涌澎湃的浪潮。 突然之间,我觉得韩晓似乎是比莫思薇更合适的选择。 我知道这很荒唐,这很无耻,这很渣男,但我的思维仍旧忍不住为这场婚姻寻找借口。我必须让韩晓和她的父母相信我能够有所担当,尽管这意味着在莫思薇那边我注定成为衣冠禽兽。 我问了韩晓第三遍,然后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她的嘴巴。 片刻后,我直起身来,对外面翘首以盼的三位长辈说:“她愿意。” 室内的气氛猛然松弛。 韩晓愿意。 她愿意跟我结婚,用神圣的契约来修正之前的错误。 她愿意生下腹中的小孩,来作为我们婚姻的基础、此生的牵绊。 她愿意放弃其他所有选择,只跟我一人风雨相依,鬓发同白,余生共度。 她愿意 ……吗? 我不知道。 因为那句“她愿意”,仅仅来自于我的想象。 我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她的嘴唇。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害怕极了,就好像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弃我而去。我不甘心,我想抓住救命稻草。 于是有了这个短小但巨大的谎言。 屋外,三位长辈之间紧绷的气氛骤然消融。 韩晓没有揭露我的谎言,当时没有,后来也一直没有。 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毕竟新娘挺着个大肚子接受祝贺有些丢人。我们去民政局打了结婚证。韩晓年龄合适,我差了两岁才到男性法定婚龄。按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岳父托关系解决更合适,我妈心怀歉疚,没有惊动亲家,自己辗转找人帮我办妥。 知道我们婚事的人很少很少,甚至连很近的亲戚都被瞒着。婚房习惯上由男方解决,岳父岳母提议资助,可我家哪里拉得下那张脸。我和韩晓暂时搬到了郊区的房子让她安心待产。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个位于市里的教工公寓,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楼下庄叔叔。毕竟我跟韩晓不好意思,我妈也不好意思。 韩晓的大学也因此结束。这当然非常遗憾,毕竟从前寒窗十二载,为的就是大学。我自己则只是办理了休学,返校弄手续的那一天我跟做贼似的,趁着舍友上课的时候去宿舍收拾了东西。我更没胆量去见莫思薇,跟韩晓筹备结婚的那一周多里我受尽煎熬。莫思薇给我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她问我去哪儿了,怎么几天都没见?我咬着牙骗她说我家中有事,她追问是什么事,是不是我妈妈有什么事,她要来看……我万般无奈,只好搪塞:一回来就告诉你。 我没法告诉她,甚至有时我自己都觉得现实过于离奇。返校那天办完手续,我内心交战好久,最终抽出烟盒里的铝箔纸来,在背面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我没敢亲自给她,而是悄悄找到胖室友。我把信夹在一本好久前问莫思薇借的辅导材料里,委托胖室友还给她。 那封信上总共只有一句话,却是我这辈子写得最艰难的一句: “对不起,我结婚了。这真的不是个玩笑。抱歉,再见。” 第 8 章 丫丫的出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尤其在那样压抑困难的一年,身后是怀胎十月的老婆,前方是模糊不清的未来,再没有什么比一声婴儿的啼哭更能激起我内心对于生活的渴望。 我妈通知我韩晓羊水破了的时候,我正在我二表叔的消防设备厂里打工。我一接电话,立即扔了手里的纸笔就往外边跑。我原本打车,可不巧前面路段发生两起车祸,整个城市的交通动脉都给堵死。我结了车钱,快跑了足足一个小时到达医院。跑得大汗淋漓,跑得气喘吁吁,可我却没觉得累。 而且当时特搞笑的是,我到了产科也不分青红皂白,随便逮着一个老医生就问:“我孩子呢?男孩女孩?我孩子呢?” 虽然那个年头可以随意提前查看婴儿性别,不过我和韩晓都没提出这个要求。三个长辈大概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意思开口。这本来就是一场毫无准备的婚姻,再挑剔孩子的性别,难免显得有些矫情可笑。我到医院时,丫丫已经降世,整个产房都被激动和欣喜的气氛包围。中年的护士阿姨一个劲地问:孩子爸呢?孩子爸呢?等我走近,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张稚气的面庞,稍稍迟疑,然后把孩子轻轻抱到我手上:“恭、恭喜,是个女娃。” 这团绵软的小肉肉在我怀里缱绻的那刻,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滚了下来。 什么“儿女相”、什么我命中第一胎生男娃,我统统抛之脑后。当时我甚至忘了去看我妈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纯粹地欣喜,还是略带惋惜。我满心满眼都是手中的幼小生命,我的女儿,我一生的爱与牵挂,甚至——我的救赎。 丫丫的名字是她自己给取的,当时她躺在我的臂弯,像是在睡,又像是在努力要睁开眼睛。我被她感动得又哭又笑,心说:这姑娘可真是丑啊!谁能想到许多年后她会成长为一个比她妈妈还要出色的美人儿。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眼泪落到她的脸颊,还是因为我抱她抱得太紧,她挣了起来、喊了起来。她才这点年纪,就已经表现出特立独行——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哇哇”大哭,她喊起来是一声又一声的“呀呀——呀呀——”。 我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你以后就叫丫丫好了。 丫丫的到来让本就左支右绌的生活更加手足无措。多亏我妈帮忙,她牺牲掉退休后的闲暇,全心全意帮我们照顾女儿,甚至让我远嫁的姐姐都颇有微词。我姐的那一对龙凤胎还有一年才能去幼儿园,而我姐和姐夫又都全职上班,也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除了我妈外,我岳母也常来看看,她与我岳丈两人对于这个孩子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喜欢当然是十分喜欢,只是这份爱意中间似乎包含着某种唏嘘。 让我真正意识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而不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0 是个儿子的,其实是我岳母。我岳母对于丫丫的性别好像十分在乎,她几次开玩笑似地说:“哎呀你们老吕家可别介意,我们家闺女也算尽力啦,女娃也是娃娃!”有时这话甚至当着韩晓的面说,令我简直惊诧。后来我才从韩晓那儿得知,我岳母之所以在乎正是因为她自己——她嫁入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而且生的是韩晓这么个女儿。 我岳父跟我岳母的感情有些冷淡,来我家看韩晓和丫丫的次数也少得多。一开始我以为这是父亲的含蓄,可后来才发现这其实是个价值观问题。我岳母的公公,也就是韩晓的爷爷,旧时代过来的人,满脑子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跟韩晓这个孙女儿一向不太亲近。从小到大,不管韩晓多么出色、出落得多么招人喜欢、文艺上取得过多好的成绩,我岳母在韩家得到的冷脸比笑脸多。 我听完震惊极了,我跟韩晓是在婚后才这么一点点了解彼此、了解彼此的家庭的。有一回我问她:“你恨你爷爷吗?”她回答:“我爷爷老糊涂了,我多余跟他置气,倒是我爸。”她补充的这句让我印象尤深,“我妈在韩家已经够没地位了,他要再对不起我妈,我可就不能放过。” 我岳母担心我们亏待丫丫,这让我觉得好笑。她的担心实在多余——老一辈那是因为时代局限,可如今这年月了,谁还会有把孩子当成工具的那种想法呢?恰恰相反,每一对父母都欠孩子的,他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事先并没有问过孩子的想法。万一孩子们不情不愿呢?我们的孩子,他们因为我们种种的私欲而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对他们好呢?我让我岳母务必放心,因为丫丫一出生,我就欠她的。 我当然不能光嘴上说说,面包是要靠双手去赚的,想可想不出来。韩晓诞下丫丫,并不意味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这只是个开始。 丫丫百岁刚做完,我就回到学校办了复学重念大三。当时大学生结婚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虽然上升不到法律程度,但全国每个大学都执行类似校规。韩晓因此退学,我则被记了大过一次,但仍然保留学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留了一级,新班级里我谁也不认识,这反倒叫我觉得坦然。我也不在学校里住,路途再远奔波再累,我都坚持每天回家。唯一让我有些担心的是原来那个班的老同学,这时候他们□□大四。我的脑海反反复复闪现莫思薇的影子,就好像这个校园里哪哪儿都是她。 虽然我一次也没在校园里碰到过莫思薇,可终究还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有一回我在食堂吃完午饭,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喊我,当即我便脖子一片凉意。那声音喊:“吕重华!吕重华!”我没答应,更不敢回头,只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可那声音不依不饶,一直喊到半个食堂都扭过头来看我。我没辙,只好停下来,转身——看见胖室友那张肉乎乎的笑脸。 我跟她尴尬地打句招呼,心里发疯般揣度我跟莫思薇的事情她究竟了解了多少。胖室友仍旧是那种亲切友好的样子,没说别的,只是问我去年怎么突然休学:“听说你是家里有事,什么事啊?要紧吗?需不需要帮忙?什么时候回学校的,怎么也不跟我们打句招呼?” 我支吾着应付了这串连珠炮的问题,“莫思薇”三个字在我脑海里不断闪现。毕竟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有些人有些事我不得不问:“莫思薇呢,她还好吗?” 胖室友微微一怔:“你不知道吗?她出国了。” “出国?” 莫思薇什么也没有告诉胖室友,胖室友对于发生的一切的确茫然无知。莫思薇把我写在铝箔上的那封信藏在心底,然后将原件付之一炬。她去了英国,这是在逃避,还是很久之前就做好的打算?我从没听说过她有出国的计划,她家里条件一般,当年这种合作办学出国还是新鲜事,大部分学生都是努力申请奖学金,本科毕业后才出去念硕士。 英国,当时在我听来是那么遥远。 “吕重华,吕重华?” 胖室友又喊了我两次,我才回过神来。她神情有些犹豫,似乎想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问我。这个问题我在心里也出现了许多遍,只可惜我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答。 “你……你跟莫思薇当时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散了?” 我顿了顿,然后努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分手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 第 9 章 莫思薇离开的消息让我内心深处某个慌乱的角落突然安定了下来,我甚至在地图上丈量了一下到英国的距离,一万两千公里。这是个什么概念?我连一千二百公里以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呢,她怎么跑到那么远得地方?不过当某种事物大到你没有概念的时候,它的好处又显现了出来——恰恰是这距离的遥远,让我生出心安理得。我想,这就是结束了吧?我和莫思薇之间真正的结束。一旦毕业她跟这个城市的渊源即可了结。也许她会留在英国,也许她会回到家乡,也许她会去沿海那几个大城市里的某一个。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 我开始专心学业,前所未有的用功。我想尽办法修尽可能多的学分,把逝去的一年时间努力找回。我赶上了进度,甚至有所超越,所以仅仅用了不到两个学期——按说我应该念大四的——我获得了毕业资格。 当然,毕业是一回事,就业是另一回事。其实按照现今的社会需求来说,本科教育有点尴尬。不论是学术积累,还是职业技能,这个四年都不太可能给你太多。新千年刚过那会儿情况比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学的是国际贸易,已经算是比较“经世致用”的一类。如果愿意熬着,当时去国企的贸易部门或者专门的贸易公司都有不错的前途。但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实在不适合我——丫丫嗷嗷待哺,韩晓大学都没毕业,我总不能指望她多作分担。我妈倒是愿意多帮忙,可我本来就心怀歉疚,决意不能再把这一切当作福气。于是思来想去,我做了一个更不靠谱的决定:创业。 当然在创业之前我也去过几回人才市场碰碰运气。因为至少我得给我妈一个交代,告诉她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另外我也得给自己一个交代:我创业并不是不负责任地冒险,而只是因为现实缺乏更好的选择。在面试过的所有工作中,的确有几个还挺靠谱。不过最终我都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放弃。其中有一次,我跟那家公司的hr聊得非常投机,对方也许诺了我足够好的收入和明晰的晋升前景。我心里关于创业的念头都几乎松动。然而就在hr递给我简历表的时候,我一眼扫见了“婚否”一栏。我手中的笔顿时就悬在那里。 我并不介意告诉别人我结婚了,而且有个孩子。考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1 虑到韩晓的美丽和丫丫的可爱,我因该为此自豪才对。但是那一刻,我又突然明白了自己已经在就业市场上永远丧失了部分竞争力——我再不是那种无牵无挂、一身孑然的少年,无法为了一点薪水长时间地出差、无休止地加班。我需要每天回家,而且最好是按时回家。 我不想毁了那场融洽的面试,因此什么也没解释。那天成了我最后一次跑招聘会,我放下简历表,对那位友善的hr笑笑说:“还是算了。” 我回家跟我妈合计了一下,想把她位于市里的那间教工公寓卖掉。她说:“那房子你爸本来也准备留给你的,怎么处置随你,但你可得想清楚,别后悔就是。” 我知道我妈的顾虑,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安稳一些,尤其我现在拖家带口的,而且缺乏社会经验,就想要去冒险创业,简直是异想天开。但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一试。于是我卖了房子,东挪西借凑够了本钱。开始几年丫丫还太小,我安排她娘儿俩跟我妈住在市郊,我自己则在市里租了个便宜房子,既当住所又当办公室。 然后我去找了我的二表叔,也就是丫丫出生时我在他厂里打工的二表叔。当时我二表叔把濒临破产的国营消防器械厂承包了下来,原有的销售人员都被私营企业高薪挖走,导致他只会做不会卖。我的创业项目就是从他那里进货,然后自己去跑市场。 对于消防器材这一块,初出茅庐的我自然是困难重重。不过我对市场也不是一无所知。这块名义上是开放竞争,但背后其实仍然是变相垄断。比如说对于一些商铺、商超,在装修和办许可证时要过消防这一关,一般都会从有关部门那里得到消防器材的“采购建议”。你希不希望手续快一些麻烦少一些?那么就采纳这些“建议”吧! 我可没什么路子,二表叔的工厂原本就是吃这碗饭,后来因为政治上的靠山倒了,厂子就也跟着关门。思来想去,我把课堂上学到的那点可怜知识用于实践——直面广袤的普通消费者市场。 所谓“普通消费者市场”有点自娱自乐的意思。毕竟当时大家消防安全意识和知识都有限,谁家没事存几个灭火器的?不过我实在没有别的招,只能硬着头皮试试。我每天将几个小号灭火器装在背包里,然后挨家挨户走街串巷。平时工作日还能闲在家的都是大爷大妈。大爷大妈们看着我上门推销灭火器,不由惊呆了:没想到还有人卖这个!不过他们的好奇心经常战胜不耐烦,从每天的棋牌或者广场舞中拨冗听我宣传安全防火知识。 说实话推销这种防灾用品有些尴尬,甚至还有挨打的风险。就好比卖寿险的跟客户说:“您总有一死。”倘若后面的话接得不够快,对方翻个白眼都算是客气。但好在大爷大妈们看我年轻面善,基本在听完之前都不会哄轰我,毕竟就算是听卖唱不赏钱还得给个好呢!于是我每天这样求爷爷告奶奶磨破两张嘴皮,好歹能卖出最便宜的几个灭火器。 另外那时候阿里巴巴正在兴起,我专业课里的外贸知识居然还派上用场。那时候网上这一块竞争不算激烈,算是让我钻了个空子。我花一千来块钱弄了个勉强能用的电脑,开机都得三分钟的那种,晚上回家后就守在电脑前,一点一点地摸索门道。对于进口消防器材,发达国家的准入门槛太高,我碰了几次壁之后再不问询。主要潜力客户还是在东南亚和南美各国。只是这些地方的一些小型外贸商实在外行,有的英语水平比我还差,经常鸡同鸭讲,要么就是拼写错得离谱,涉及到专业词汇时我抱着牛津大辞典都遍寻不着。因为时差的缘故,与美洲做生意通常都在半夜,我总是跟客户聊着聊着,上下眼皮一粘,趴在电脑前就睡到天亮,留下客户在对话框里的一长串问号。 那段日子过得太苦,简直不堪回首。生意艰难不说,我租住的那个房子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居住条件更是简直有欠人道。□□的电线、破洞的纱窗和冻裂的水管,好在我这买卖不需要请客上门,否则多好说话的主顾都会被我这房子吓跑。我自己一个人住还好,可韩晓有时候要带丫丫来,毕竟我也想念女儿。每一次她俩来都惊心动魄,丫丫这小妮子太皮,上蹿下跳的跟只小猴儿似的,韩晓看着她根本不敢撒手,否则的话五分钟之内不是这里磕着了,就是那里碰着了。 我本以为这种在市内市郊两地的小小的“迁徙”可以奏效,可是有一天韩晓突然驾到,背上背着着鼓鼓囊囊的大书包,怀里的丫丫鼻子一抽一抽的,两眼肿得仿佛可以挤出水来。小姑娘显然是哭了一路。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响,连忙问韩晓这是怎么了?不用她回答,丫丫已经张着双手朝我扑来。我伸手一接,明白了。 小姑娘太想念我了,从前还能好说歹说,可现在她到了懂事但不讲理的年龄,情绪上来了,怎么安抚恐吓甚至挨打都不奏效。韩晓给她闹得没办法,这才临时打包了一些衣物,干脆搬到市里。我虽然被打个措手不及,但内心当然万分欢迎。我赶紧把家收拾了,将大大小小的灭火器挪到一边,腾出些地方,然后给桌椅板凳上一些尖锐的边角仔细包上厚厚的透明胶带。物质条件虽差,但我心里不能亏待了女儿。 那天晚上丫丫睡在我跟韩晓中间,但自始至终都朝向我。她有捏人耳朵才能入睡的习惯——一只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牢牢捏紧我的耳垂,另一只手则搂着我的脖子,生怕我跑掉似的。韩晓对她捏耳朵的癖好深恶痛绝,而我则动都不敢动一下。别说翻身了,就连想上厕所都努力憋着。那晚上我失眠了,但不是因为烦躁或者痛苦,而是感受到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温存和安宁。小妮子即便睡熟了,小手还在我耳垂上一揪一揪的,我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然后我便决定:那就在这儿安家吧。 她们娘儿俩也确实应该跟我来市里。照顾她们并非我妈的义务,而且相处久了我还担心婆媳矛盾,那样一来恐怕麻烦更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丫丫也需要到城里来多见识。市郊各家各户住得稀疏,给她找同龄的小伙伴不太方便。市里有日托有幼儿园,就算她不乐意去,我住的那个小区有一些简易娱乐设施,每天晚饭过后就是小朋友的天地,十分方便她开展一下人生最初的“社交”。 我妈虽然心疼我,但也没什么意见。韩晓单独一个人根本摆不平丫丫,所以她除了过来没别的办法。唯一的阻力来自于我的岳父。自搬家之后,岳母是常来的,虽然她努力不表露,可每次来我这个破房子都收拾这收拾那的,对韩晓的歉疚和不舍怎么瞒得住?她回回来都带东西,通常是吃的,有时是用的,甚至一些小家电她见我家的不堪用了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2 ,也买新的来换上。岳母特别体恤人,她怕我面上不好看,总推说碰上了打折,顺手捡了个便宜。 我岳父就不了,他难得来,但只要一来就是我的受难日。家里本来就小,还堆着尾数不少的灭火器,坐的地方有限,我当然要紧着他们方便,自己总是跟仆人一样立在一旁。通红通红的灭火器充满警示的意味,看着都让人燥热。它们本应是救灾救难的,可在我家,在我和岳父之间一触即发的小火苗上,它们却无济于事。 终于有一回我岳父没忍住,话里话外地刺我。他当然不会跟我正面怼,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他只是个过了壮年身上还带点儿小病的临退人员。他很狡猾,甚至可以说是“阴险”——他从我女儿身上入手。 那天他跟丫丫两人玩起人肉云霄飞车,丫丫给抛得忽高忽低的,兴奋得一阵一阵尖叫。当时我看着就觉得有些过头,我租那房子挑高太低,顶上挂着个风扇,平日我都不敢这么跟闺女玩,生怕磕碰,韩晓看了也会说我。可那天韩晓非但没说,还跟着一块儿笑。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末了该吃午饭了,我这才找到借口让我岳父停下。我岳父满头大汗地把丫丫放下来,小闺女却不依,抱着他还要接着玩会儿。岳父刮一下她小鼻子:“不玩了不玩了,姥爷累了——你找你爸爸玩。” “爸爸不跟我玩这个。” 我岳父不问详细,当时便两眼放出光来:“哎呀小闺女,怎么净折腾着你姥爷,你这么折腾我,干脆跟我姓好了,你以后叫韩丫丫好了!” 刚好那不久之前我姐回家探亲,带着一对龙凤胎以及我姐夫。我姐到家的时候气鼓鼓的,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姐夫给气受,我们又追问怎么就给你气受了?我姐说:“我开玩笑让闺女跟我姓吕,他那跟我一通急的!”我跟我妈乐得哈哈大笑,姐夫却一脸戆直:“那不成,那可不成。” 没想到这事儿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的心情比姐夫还要激烈。也许当时我太年轻没城府气度,也可能平日跟岳父就不太对付,总之那一下不自觉地就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我咬着牙,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善意的玩笑。岳母大概看出了点端倪,连打个岔忙招呼着大伙儿落座。 我家那客厅,平日里也就够我们一家三口,现下多了两人,就有些转圜不开。好不容易凑齐了座椅——我用块木板架在四大号消防器上凑合了——但桌子又太小。相互腾挪的过程中,我就听“咚”的一闷声,然后我岳父“哎哟”一下叫出来。 是他膝盖磕着了桌子腿,桌面都因此震动,满满的蛋花汤洒了好些出来。我心里有种卑劣的快意,悄悄欣赏他呲牙咧嘴的样儿,问都懒得问上一句。可能那下磕得实在疼,磕出了我岳父心火的头,他咬牙切齿地说:“要实在不行,你们一家上我们家住得了,怎么也强似这里,饭没吃着腿还先折了。”他不满地瞥我一眼,然后回去看韩晓和丫丫:“看闺女和外孙女的面上,住得我再挤我也认了。” 我瞪着他,一双筷子把我的指关节夹得发白。 之前所有两可的话我都忍了,但这句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意思——我跟韩晓过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我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吧就算你心疼女儿要干涉,非得这么把我择成个外人不可? 当年是我拐了你家女儿还是咋的? “哼哼。” 我重重冷笑。上面这些小家子气的话在我肚子里翻来覆去了无数遍,我没说,但也不能把它们当屁给放了。岳父说完那话我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血涌上脑,涌得我眼都花了。我脸一拉: “我这里是地儿小,您要觉得不方便就少来,再怎么说这里是我家,这家姓吕,没必要处处迎着您一外人的好吧?” 第 10 章 我毕竟年轻,还做不到“带情绪的话不带情绪说”,这句话前后语气语调都不一致,声量越讲越大。我心里感觉挺复杂,一方面有些后悔:毕竟是一家人,撕破了脸以后没法相处;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够过瘾,我怎么不干脆跟他喊起来?再怎么说这儿是我家!我家! 我岳父没料到我这么强硬,撑着眼睛一时没个说法,倒是韩晓站出来瞪住我维护她爹:“你嗓门那么高做什么?” 岳父母走后,韩晓当然跟我大吵了一架。自结婚以来我们吵架是少不了的,毕竟这样草台班子的家庭,这样左支右绌的境况,谁心里不窝着点儿火?韩晓发了通脾气,连丫丫都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她心里烦,丫丫一哭更是火上浇油,结果她恨恨地在女儿屁股上打了一下。我心里一疼,立即站起来要抢女儿:“你打闺女做什么?你不爽你冲我来?”她瞪我一眼,身子一避,然后抱着女儿洗漱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直接去了二表叔的厂里,没问他进更多的货,而是请他帮我想想办法。二表叔厂子虽大,但其实利润微薄,我跟他平日里都是互相指望。那个下午我们老少爷儿俩坐在一个废弃的车床边,一人一支抽完了两包烟,末了二表叔弹了烟蒂,拍了拍沾满尘土的身上,跟我说:“小华呀,不行你拿我那批矬货拿去试试?” “矬货”其实就是次品,罐体瑕疵、压力不足,诸如此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二表叔发明了这么一个词来指代。二表叔从前卖矬货是掺着卖,订货公司的人来,用好烟好酒打发,能蒙过一个是一个。不过现在客户都精,单子都切割得特别小,多批少量,这样一来“次品率”就基本形同虚设。二表叔的矬货越积越多,正愁没地方销去。 从前我是绝对不会碰这种的。相反,每次到二表叔这里来,我总要想方设法用最成本的价格拿到最优质的灭火器。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我去二表叔那里,其实是已经有了这个心。再经二表叔那么一建议,我掐了烟,闷头弄了一批矬货走。 事实证明黑心的买卖就是轻松,马克思关于利润导致疯狂的那段描述说的不是什么经济学原理,而是人心。我从二表叔那里拿矬货差不多是零成本,卖的时候可以按以往价格的三分之二甚至更高。我不敢在本地卖,就跑到远一点的郊县,那里的小馆子小旅馆小洗头房仗着天高皇帝远通常不太鸟有关部门,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应付突击检查。灭火器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强,更何况比市场上的还便宜,能省一个钱是一个钱。那段日子是我创业几年来头一次因为赚钱而赚红了眼,利润滚滚而来。 手里难得阔绰,我心里憋着口气要出。虽然钱还不够买房,但对现有状况作作改善那是绰绰有余。我得让女儿过得舒服一些,让韩晓那紧绷的脸上露出点笑意,让我妈和岳母放心,让岳父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3 正眼看我。于是我给家里换了大尺寸的彩电,找人修好了冰箱,给卧室装上空调,甚至打了一个购物指南上的电话订了一套组合音响。 那时刚好是夏天,高温百年不遇。新买的空调派上用场,我们一家三口挤在开足冷气的卧室里,丫丫头一次睡得如此安稳香甜。我吻了吻她的额头,发丝间属于孩子的奶香味沁入心脾。我心想:这才是生活应有的模样。 可惜这样的安稳也没维持多久就碰到了一场意外,差点要命的意外——大量电器来家,我却有意忽视了电路的承载能力。那毕竟是租来的老房子,重铺电线工程大不说,这钱花起来我也不太甘心。结果有一天我睡到深夜,焦糊味悄悄充满了整个房间。当时我做了个梦,梦见有客户检验我卖掉的矬货灭火器,用打火机一点,红色的金属罐身塑料似地蜷曲起来,散发出劣质的焦糊味。 我猛然惊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醒韩晓让她带着闺女赶紧躲到房间外的阳台,然后我自己跑到门口那里放下电闸。我从满地的灭火器里随便挑出一个,循着糊味按图索骥。我仔细检查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看见明火。最后才发现,发现原来只是插着空调的那个电门不堪重负,从里往外冒起了黑烟。韩晓半天不敢进屋,抱着丫丫在湿热的夜风中不住瑟瑟发抖。我走到阳台外面让她进来,一遍遍地安慰:没事没事,没多大事!尽管我自己抱着灭火器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从那一刻我便后怕:如果明火真起来了而手中只有这种劣质灭火器,我们一家三口会不会都要交代在这里? 我害怕,我惜命,那那些买了我的矬货的客户们呢? 我退回了所有剩下的矬货,二表叔对着这些废物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拔栓降压,一股脑儿卖了收废铁的。我重新回头老老实实卖起质优但不赚钱的好产品。结果不知是因为我热情消退,还是附近的市场开发殆尽,总之买卖越发艰难。最惨的一次是我二表叔的工厂失火,恢复生产需要差不多三个月。我手头的所有款项都压在了他那里,不管是出于买卖信用还是家族亲缘,都不允许我在二表叔最需要用钱的时候抽款。 于是我去新开张的麦当劳打了3个月的工,记住了所有甜品糖水的调制方法和销售价格。丫丫生日那天韩晓带她来看了我一次。韩晓可能是怕我尴尬,也可能是不想她自己尴尬,事先跟丫丫说好要做一个游戏:“进门后不喊爸爸,爸爸就会给你一个甜筒当生日礼物。”韩晓给了我钱,我转过身去给女儿打甜筒。趁着同事和领班不注意,我多给打了一抹奶油。丫丫接过后发现自己的甜筒比别人的都大,美滋滋地差点要拥过来亲我,她高兴地大喊:“谢谢爸爸!” 日子就这么一点点熬着,乐趣总得自己想办法去寻找。转眼又到了韩晓生日,过去几年这个日子都被我有意无意地含混过去,倒是我岳母总是坚持来请大家吃上一顿。我还惦记着上回给丫丫的那个甜筒,小丫头脸上的笑容比奶油更甜。我想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调侃:女人不吃不喝都没事,靠礼物就能活。 所以那一年韩晓生日,我决定一定要送她点儿什么。她生日在国庆期间,虽然还是秋天,但会展中心已经开起了皮草节。以前我也不是没有给韩晓买过东西,但等于变相给家里添置日用品:微波炉热水壶金属餐具什么的,甚至买过二十块钱的洗面奶化妆品,现如今自己想想都觉惭愧。 所以我思来想去,准备买一件真正意义上的礼物。我不知道她对皮草感不感冒,不过管他呢,足够贵就行。 于是我把差不多整个家底都带在了身上,拉着韩晓到了会展中心。会展中心有三层,展销产品的价格随着楼层的升高而升高。我起先不知,就从顶楼开始看,结果那些标签上数字大得吓得我直冒汗。韩晓主动去了二楼。二楼的情况没好上多少,服务人员开口闭口都是几万。韩晓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走起路来风摆荷叶,站定了则玉立亭亭,活脱脱一个衣裳架子,售货员见了都巴巴地将皮草往她身上送。韩晓一件一件试了,过足瘾,碰到真中意的,在镜子里看看衣服,又看看我。我死活没有松口。要是我随便答应这里头的任何一件,那真叫倾家荡产了。 可售货员就不管这些,一个个伶牙俐齿火上浇油。其中一个深谙女性心理,说:“刚才有一位太太跟您差不多年纪,也是如花似玉国色天香,就是身材跟您比稍微差些。那位太太啊光我们这一层的皮草就收了好几件,后来又往楼上去了。” 我一边暗骂这售货员真会来事,一边故作镇定跟韩晓说:“不如再看看?”韩晓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犹豫好久,方才把皮草都还了人家,依依不舍地跟我下楼。我们还没走到楼梯口呢,就听见后面那几个售货员一起窃窃私语有说有笑。虽然不知道具体在说什么笑什么,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跟楼上两层比起来,一楼挤得跟锅粥似的。不过它有个最大优点——当然就是东西便宜。问了几件皮衣的报价后,我噗噗乱跳的心好歹安静了起来。在这一层韩晓变得挑剔许多,大概这些衣服的确质量不佳,她得细心挑选。走到一片打折区,她眼神活络起来。一个售货员过来告诉我们,打折区的东西都是二楼三楼甩下来的,要么是有些瑕疵,要么是单了号,统统放到这里来处理。韩晓相中一件暗金色的大氅,她披在身上,可惜有些大了。 售货员说这是貂皮的,我不懂,摸了摸觉得手感还可以。再看下标签,4800,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小数字,几年前我上大学一年学费也不过3500。韩晓在镜子前摆弄,但怎么也不能让这件衣服看起来更小一些。末了她说:“现在天还暖和,穿得少,冬天的时候里面穿秋衣毛衣的时候就合身了。” 我听了挺心酸,再没二话,当即就准备拿了去前面结账。我让她抱着衣服,自己掏出鼓鼓的装满现钞的钱包来,走到最近的一个结账通道。等待的时候韩晓两只手悄悄在那皮氅上来回抚摸,虽然面目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我就喜欢。这么多年亏待了她,今天可算是给她过了一个好生日。 可就在刚要排到我的时候,身后一阵风似地闪上前个人影,坏了我的好心情。 那人两手抓得满满当当,皮草层层叠叠的,多得把她身形都遮盖了。 这不是服务人员,而是去结账的。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喊那人:“喂,排队啊,这也要插队!”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来,“我赶时间就让让我吧!” 说着,对方转过身来,我只是觉得眼熟,不由愣了一会。而身后韩晓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4 :“黄纯纯!” 第 11 章 黄纯纯,就是当年韩晓的“闺蜜”,两大班花之一。大二那年同学会她没来,韩晓就跟我回了家,才有了之后的种种。如此说起来,黄纯纯算是我们的半个红娘。 韩晓跟黄纯纯高中里好得不像话,可升大学后各奔东西,就少了联络。再后来韩晓怀孕、嫁我,我俩跟几乎所有高中同学断了联系。同学会是万万不敢再去,同学们会怎样调侃这段婚姻,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到。 所以在这里碰见黄纯纯,真是又惊又喜。只是韩晓没高兴一会,就看到了黄纯纯的一身富贵玲珑。再反观自己,韩晓从前是个穿大路货的普通女孩,而现在则是个穿大路货的普通女人。与黄纯纯两相比照,就不免自惭。我知道她的心思,自己也有些不悦,赶紧对黄纯纯打岔:“你好啊老同学,也出来买东西呢?” 黄纯纯没直接回答我,而是注意到我和韩晓之间一前一后的距离,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说,你俩…… 看来她也跟其他同学联系不多,我和韩晓的事情虽然保密,但终究还是在高中同学圈里慢慢传开,她居然不知道。 我点头,一拉韩晓入怀:“是,我俩在一起了。” “哎呀,恭喜恭喜啊,老同学!” 韩晓给她这么一奉承觉得尴尬,就连忙顺势反问她:“别光说我了,你呢?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黄纯纯大概就等着韩晓问这句,她立马从那一堆皮草里露出无名指,一枚大钻戒差点没亮瞎我的脸。 “我订婚了!”黄纯纯得意了一会,又收了手去,兴高采烈的脸上故意装出落寞:“他啊,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也不算太大,就是在新景路有几个楼。不过他最近惹着我了,回回我要出来逛街都说没工夫陪我。现在好了,扭过脸来又要跟我赔礼道歉,我可不饶他!看!”说罢她扬扬手上的两堆皮草,都是最奢华昂贵的货。我想起先前二楼的售货员说起一位年轻贵妇,敢情就是说她? 也许黄纯纯没刻意显摆,但对于我和韩晓的境况来说,她这等简单的介绍已经让我俩很没脸面。黄纯纯看了眼韩晓手中的那件大氅,眼神锐利得跟枚针一样。她立即指出这件氅子的不妥之处: “看着是黄狼皮的呢!” 黄纯纯伸手就要来摸,韩晓下意识地要缩,就好像生怕被对方看破了什么秘密去。 “手感这么硬的,应该是黄狼皮的没错。”黄纯纯总结。 就连我不懂皮草的也能明白我们这是着了那售货员的道了。但韩晓并没有意外的神色,看来她早知道这件大氅的底细,只是因为太喜欢,恐怕也是因为担心真貂皮的我付不起,这才故作不知。如今被黄纯纯一语说破,韩晓脸上再也挂不住。 “我就说觉得奇怪,正要来问问他们的负责人,既然你也这么说,这是黄狼皮无疑了。” 韩晓顺手把氅子撇到一边,动作之迅捷仓促实在是欲盖弥彰。黄纯纯从前跟韩晓那么熟,对她性格的了解大概都超过我这个做丈夫的。黄纯纯冷眼看着韩晓与那氅子撇清关系,不动声色道: “诶,好像今天是你生日是不是?” “啊,是啊。亏得你记着么熟。” “你俩结婚啊,居然也不通知我。到底是我的不是,当时没能给你们随个礼。那这样吧——”黄纯纯货架似地将手中皮草摊开,“喜欢哪件?我送你。” 那是我印象中最糟糕的一次庆生。韩晓回家后,脸色没有明显不高兴,但气势上却十分肃杀。连丫丫都敏锐地感知,以至于整晚都没敢胡闹。我从好利来定的蛋糕她连蜡烛都没插没吹就给切了。蛋糕的奶油上有一颗我特意定制的夸张的红心,可没等我说几句甜言蜜语,她两三刀下去,搅和了所有。 黄纯纯的好意我们当然没收。随意编造了个理由、仓促地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后,韩晓几乎是拉着我落荒而逃。 “家里孩子怕她闹,得赶紧回去。” “孩子多大了?没人带吗?” “三岁了,家里姥姥正带着。” “那有阿姨照顾就不着急啊。” “哦,哎,老人家嘛,我也得回去照顾不是。” “那我开车送你俩?” “哦不了不了,我坐公交,我晕车……就公交车不晕……” 当年并驾齐驱的两个人,仅仅几年就混得云泥之别,当然会叫人心生不甘。可是这种事情,在全天下的同窗之中又绝非罕见。我本想劝韩晓看开,人各有命,富贵在天。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劝倒像是给我自己的无能做开脱了。说到底黄纯纯较韩晓并无特别优势,她虽然也好看,却是那种每一处都符合标准的、结结实实的好看。放到到下,差不多就是所谓“网红脸”。而从她今天的妆容和对皮草的兴趣来看,个人的审美也不高明。 而韩晓就不同了,韩晓的美丽充满独特,也许拿出五官的某一个细节来跟黄纯纯比要落下风,可是整体来看却更加自然和谐。而当班上的男生里头倾心于她的也要更多些。更何况,韩晓即便说不上诗礼传家,也是稳当规矩的家庭,她从小学习芭蕾,体态优雅,举止温柔。而黄纯纯的身世则充满下岗工人家庭常见的压抑和破碎。从前我便觉得,班上最漂亮的这两个女孩子貌合神离,就好像她们根本来自于两个不同的阶层。现在好了,她们的确来自于两个不同的阶层。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面向墙壁,甩给我一个沉闷的背影。本来我还打算说点什么,但现在也不敢自讨没趣。这一天我也过得窝火,讨好她、让她开心的计划落空,可是一想到今天皮草没买成省了4800块钱,又叫我不由长舒口气。 就在我以为这个夜晚就要这么沉闷逝去的当儿,身边韩晓突然翻了个身。这叫我没来由心里一紧,可没想她什么重话都没说,实际上,她的语调都有气无力的。 “不如你去找找黄纯纯她老公吧?” “老公?”我故意装没听明白,“她不是才订婚么。” “你要不乐意去找,我去找她说也行。” 我沉默片刻:“找她做什么呢?” “她老公在新景路有几个楼。有楼的话不就有消防需要……” “这种事情,她能说得算么?” “至少可以去试试,你看她今天的派头了?”韩晓的声音越发低落下去,“那些皮草怎么也值几十万,能把几十万的皮草给她,凭什么不能把几十万的消防设备也让她包给你?” “她不说那男的总是不陪她么?今天也没见着,这就不好说了。” 我说完,韩晓再没反驳,她一声不吭地翻了个身,衣料翻卷的响声在我听来十分沉重。 第 12 章 我没有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5 按韩晓说的去联系黄纯纯,至少目前还没有。从前赚钱被我视为要一力承担的责任,不管状况如何查,我都尽量不让糟糕的消息传到家里,不给韩晓的心理增添负担。但是现在情况有变,随着丫丫长大,韩晓的空闲时间逐渐增多,她会拥有更加丰富的交际,见到更加广阔的世界。到时候她会知道其他家庭正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对经济和物质的观念会得到刷新。 这不是虚荣也不是攀比,这只是一个正常人对外界刺激的正常反应。如果说韩晓虚荣的话,那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虚荣的?如果女人爱钱是虚荣,那那些整天想娶一漂亮老婆的男人呢? 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事儿怪韩晓,我只怪自己无能。毕竟韩晓当年那样闪耀,现在却跟我在这种水龙头都拧不死的出租屋里受苦,我本就亏待了她。如今钱的事情还烦到了她心上,更是让我十分不安。 也许最终我会服软,会让韩晓带着半分屈辱去找当年各方面都不如她的老同学,然后让老同学的未婚夫行个方便,施舍点单子给我。 在那之前,我还是得碰碰自己的运气。 我的“运气”是一次行业内的产学研交流大会,从前这种讲究排场的事情我根本没胆参加,但这次壮着胆子递了申请。不知道是因为参会门槛本就不高,还是先前我公司在省内协会办的会员注册起了作用,总之意外顺利地获得了资格。这虽然不是订货大会,却能够打开视野、拓展门路,我没有具体的目的,只是想着能多认识几个人就好。于是我把自己好好捯饬一下,带着几个问二表叔定做的样品,就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 在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店里,人头攒动,北调南腔。我头一次为自己做的事情有归属感。各种消防器材设备从研发到生产再到销售,整个中国消防事业的链条在眼前徐徐展开,而我只是这个链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商洽环节果然也是有的,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要挑选一批企业去国外参展,立即就有一群商人问名片的问名片、递宣传册的递宣传册。我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奋力挤在了最前头,名片几乎都戳到对方的眼睛。那领导干笑:“哎呀不要挤不要挤,诶,年轻人这么积极,买卖一定干得也不错吧?”我红着脸,得意地说:“我去年各种类型差不多卖掉了差不多两千个!” “两千个?”旁边有一北方同行问,“你说的是两千万?” “不啊,两千个灭火器。” 周围人同时安静了两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当然这哄笑很快就过去,因为他们根本没工夫理我,但我依然感觉到莫大的羞辱,惭愧地退出了人群。会议大厅里一派衣冠楚楚,灯光灼目,热闹非凡,仿佛某种巨大的嘲弄。 我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韩晓。我走到外面接听,原来是丫丫在闹。听得出韩晓正手忙脚乱:“我哄不住你闺女啦你自己跟她说!”然后那边就换成丫丫。丫丫还没开口,先“哇”一声哭了出来:“爸爸你骗人!你说了要带我去玩的!” 听闺女一哭,我的心就软了。自己碰到的那点儿委屈立即抛到九霄云外。我本来答应了闺女去游乐园玩,可惜恰好碰到这次大会只得改期。这事承诺已久,怪不得女儿生这么大气。我哄她:丫丫别哭,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爸爸一回来就带丫丫去游乐园骑旋转木马,好不好好不好?丫丫当然不依,否则的话韩晓也不会电话打到我这里。我只要又下保证:“等爸爸回去了,爸爸哪儿也不去,也不上班啦,陪你玩两天——两天啊,好不好,丫丫?” 丫丫可能是哭得有些累,也可能是被我新的许诺诱惑住了,总之声音小了下去。我一看有机会,赶紧把她的注意力往别处引:“丫丫,丫丫,幼儿园学什么儿歌了?唱一首给爸爸听好不好?” 其实这小姑娘还挺爱现的,平时她哭哭闹闹的时候我跟韩晓总这么逗她,只要一听是唱儿歌,哭得再稀里哗啦她都要抹着眼泪开口。这次果然也不例外——虽然她还挂着哭腔,但已经哼哼啊啊地唱起了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我不开”——她狡黠地把“妈妈”二字改了——“爸爸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这小妮子,唱得我可真是想她。 收了电话,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女儿身边。我心想:还在这里站着干嘛?真是一秒钟不愿在这破地方呆了。 我转过身,却冷不丁发现有个男人站我身后。 这男人手里夹着支烟,离得很近,真是过分近了。这距离足够他连电话里丫丫的大哭都听个一清二楚。 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之我不太高兴。 “你有个女儿?”他先开口。 “嗯。”我很困惑,也很意外,然后补充:“借过。” “可你自己才多大?” 说来惭愧,我本就少相,之前晒得不够黑时出门推销,大爷大妈都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家里困难辍学了本应该读高几?虽然此番开会我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成熟而商务,但要说我有个已经会说话会唱歌的闺女,恐怕绝非人人都会相信。 我觉得这人古怪,但长相并不怎么叫人讨厌。于是我耐心地回答他:“我结婚早。” “是个闺女?” “嗯。”显然他听得很清楚了,过分清楚。 “啊,”他赞叹一声,“真是羡慕啊!” 这话的语气非常由衷,霎时间让我的戒备和敌意全部卸下。早婚早育虽然后来又开始提倡,但在当时对于我和韩晓那样的家庭来说,总归是件叫旁人忍不住在背后议论的事情。可眼前居然有人非但不以为然,还反过来羡慕我,简直让我感激。 “有什么可羡慕的啊。”我得意又谦虚地说。我说完便打算离开。但如果那时候我就此走掉,那大概不会有以后我的家庭变迁的种种。不过当时我因为受到了对方的恭维,不由有些飘飘然,于是忍不住礼貌地反问那个男人:“您呢?” 第 13 章 我刚开始做生意那年,我妈忧心忡忡地去庙里帮我算了算财运,回来后她安慰我说不要担心,我在第一年里就会有贵人相助。然而第一年很快过去,贵人没来。我妈又去庙里,回来说上次算得不对原来还得再等一年。第二年也过去,贵人还是没来。那一次我妈不知道去没去庙里,总之又告诉我贵人明年就来。等到第三年也过去了,贵人依然不见踪影。从那以后我妈再也没提这茬。 可偏偏在这第四年,贵人来了。 贵人就是祝衡,就是在上海这个会场外抽着烟、偷听我跟丫丫打电话的男人。祝衡说羡慕我年纪轻轻有一个可爱的闺女儿,我很得意,反问:“您呢?” 其实祝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6 衡年纪不是特别大,但斟酌一下,我还是用了尊称。祝衡笑笑,摇摇头:“我就没这个福气了呀。” 祝衡是个成功的消防产品经销商,下海的时候年纪比我初做生意时还小得多。可惜十几年来他太专注事业,在生活这块不免疏忽。当时他已经32岁了,长得倒像个42的,虽然事业有成,却迟迟没能成家生子,引以为人生大憾。 如果说我是一种极端,那么祝衡就是另一种极端。我们都在人生中有所获得,又同时有所失去。虽然我年纪跟他差了七岁,对生活各有感悟,不免心生相怜之感。我向他伸出手来:“很高兴与你认识。”他与我握了握,下巴点向我手中的提包,问:“你是来推销的?” 因为丫丫的那通电话让我归心似箭,经祝衡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个大经销商。我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中提包放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纤巧的新式灭火器。 这是我问二表叔定做的新产品。以往我卖的家用的以4公斤为多,但现在考虑到新型住宅尤其是公寓式住宅有些户型不大,4公斤的灭火器体量在那儿不免有碍观瞻。于是我让我二表叔想办法把尺寸弄得尽可能小一些,但加厚了钢壁,保证了填装量、压力和喷射的有效范围。 其实现在回头看,我这个小小的改进真算不了什么,即便推向市场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买账。但祝衡还是饶有兴味地从我手里接过样品,掂了掂。问我:“你平时自己就这样带着样品推销?”我立马挺直了腰杆:“挨家挨户。”“那你去年卖了多少?”“差不多两千个。” 我以为他会笑,就像会场里面的那些人一样。可祝衡没有,他没有笑,而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仔细打量起手中的样品。这让我瞬间好感爆棚。祝衡说:“你把它改小了,会不会不结实?”他上下提着灭火器,给我做了一个用底部敲击的姿势。因为灭火器本身除了灭火,情急下还不时得承担破窗、砸锁等任务。我自信地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朝他伸出手,示意要回。 他把灭火器给了我,我身旁的一棵树的根部周围砌了一圈水泥台。我侧过身,举起那个样品,用它的底部朝水泥台的边缘猛烈砸去。提起来一看,受力的那个地方完好无损。然后我用更大的力气又试了一次,这次灭火器自身磕掉了一些漆,再看那个水泥台,则小小地崩掉一角。 祝衡不动声色,扔了烟蒂,吐尽胸中最后一口青烟。然后在上衣的口袋了掏了掏,递给我一张名片: “下周给我来个电话,我们再聊聊。” 祝衡就这样成了我事业的贵人。而且很巧的是,那会儿他正在深耕我省的市场,我与他建立起联系恰逢其时。因为他的大力开拓,我根本不需要发愁销路,我甚至垄断了二表叔那里的订单,上门推销的零售市场以及费劲巴拉的海外市场则被完全摒弃。买卖陡然之间从磕磕绊绊变成了顺风顺水。我真是交了好运。 当然我没忘记这好运是谁给带来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宝贝女儿,丫丫。如果没有丫丫的那通撒娇胡闹的电话,如果不是她美好的声音吸引了祝衡的注意力,祝衡根本不会跟我说话。 虽然之前的挣扎不堪回首,但说来幸运,在祝衡的提携下,我26岁那年——其他同学还刚毕业没两年,还在巴巴地盼着升职涨工资的时候——我已经赚到了足够多的钱,不但让自己,也让我的家庭过上小康生活。我们一家三口从别人的屋檐下搬出,足够让我在岳父岳母的面前扬眉吐气。我买了房子,开阔敞亮的三室,位于当时最时髦的一个小区。卧室阳光充沛,我有了自己的书房,丫丫也有了属于她的公主房。另外为了纪念,我甚至用当年一倍的价格把我妈的那套教工公寓又给买了回来,并且修葺一新。 记得搬新家的时候我和韩晓是自己刷的墙。当然不是因为经济的因素,纯粹是为了某种纪念,我们一砖一瓦、胼手胝足地拥有了自己的窝。当时墙漆还很少上彩色的,我们亲自配的色,客厅是象牙白,餐厅是芥末黄,书房是原木色,丫丫的那间当然是粉,而我们的卧室则是三面淡蓝,一面铁灰。韩晓跟我一人一个油漆桶,一人一把刷,差不多整整三天工夫都在那里刷啊刷的,刷着刷着我们就玩闹了起来,我把颜料弹到了她脸上,她把辊子直接在我工作服上抹,我撇了工具去抱她,她尖笑,然后我们就躺到了地上,四目相对,心里擦出耀眼的火花。 在铺满硬壳纸、溅满五彩墙漆的地上,我们经历了人生之中最难忘的一次□□,既像争夺又似角力,就仿佛双方都在借用对方的身体努力争夺高点,却又最终双双坠落。我们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津汗满身,灵犀通透。韩晓偎依在我的怀里,两具满足到极点的身体犹如摊开来的烂泥。 搬进新家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爱坐沙发,而更愿意坐在客厅的地上。这是当年租房时遗留的习惯,因为地方小,也因为夏天太热,坐在地上反而更凉爽一些。韩晓为了让我舒服,特意买了一块柔软的地毯铺下。每当我靠在茶几、坐在地毯上的时候,丫丫这只小猴子就会爬过来跟我蹭上蹭下。我总是美滋滋地把小家伙抱到我的膝盖上,宠着她,揉着她的后背:好丫丫,爸爸的招财丫!这时候小妮子总会配合地学起那只摆在玄关的招财猫,肉乎乎的小手一招一摇的,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我把跟祝衡认识的过程跟韩晓说了,还包括丫丫打电话那一节,韩晓听完也觉得有缘。她问:“既然人家这么帮你,又喜欢咱家丫丫,怎么也不请人来坐坐?” 是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邀请祝衡来家做客。现在他已经彻底把公司总部搬到了省城,怎么都方便。但我就是迟迟下不了邀请他的决心。 说起来,我拥有的这一切固然有自己努力的成分,但相当程度上也是祝衡给的衣食。从这一点上看,邀请他来家家宴,似乎有点儿谢主隆恩的意思。另一方讲,祝衡虽然跟我关系密切,但那毕竟只是买卖。买卖是买卖,人情归人情。 于是我回答韩晓:“生意场上的事情,哪是你想得那么轻松。” “这跟生意有什么关系?听你的描述,他人应该很不赖才对吧?事业有成,还喜欢孩子,刚柔并济的一个人。咱就算不掺杂利益诉求,单纯交交朋友也不错。” “你说这些对也不对——他还没成家呢,当然对这类事情有向往。” “没成家那不更好么,咱要是找个合适姑娘给他撮合了,那以后你买卖不就更保险了?” “呵。”我笑笑,没答话。 第 14 章 我跟祝衡之间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奇怪。本来作为供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7 货商,我应该多多巴结他才是,吃请送礼这些事情都不叫潜规则了,毕竟在财神爷的塑像前面还奉三根香呢。不过跟祝衡却刚好是反过来——他有事没事都会喊我。 见行业内的朋友,他一定会拉上我;外地客商来访,他也会喊我一块儿;就算有时候谁也没来,他闲得无聊也会给我来个电话,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两盅。 如果是我刚毕业那会儿,一定会觉得社会如此美好,人心如此坦荡,买卖如此简单。但认识祝衡的时候我已经摸爬滚打了好一阵,对于人情世故有了自己的理解: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事情,往往越可能有个丑陋的真相。 更何况是做买卖,无利不起早的,能干净高尚到哪里去? 后来在一次看似普通的商务接待上,我终于瞧出了端倪——那回来的是两个老外。祝衡因为听说我在网上做过外贸会讲英语,于是极力邀我作陪。我一看能有地方帮上他忙,不作多想立马就去了。去了后发现来的其实严格地说不是外商,而只是外商在国内委托的代理人。跟国外进口商做生意就经常要跟这类代理人打交道,他们在中国混迹多年,熟知中国贸易市场和规则,外国进口商不能前来中国的,就委托他们检查货物、跟进订单,有时候甚至委托采购。能做这一行的大多极油滑,兼有中外商人的所有缺点,人很有意思,但不好打发。 那天来的两人一个来自中东某国,另一个来自意大利,都是五大三粗的身材,体味浓郁,衣服一脱就自带毛背心毛裤衩。听他们谈吐看他们做派我就知道接下去的事儿干净不了。两人虽然都是教徒,却大啖腥膻大口喝酒,席间对在旁服务的饭店小妹毛手毛脚。他们会说一些简单的中文,“漂亮”、“性感”,甚至“水灵”,都溜溜的。吓得那小妹数度落荒而逃,后来换了一个男生进来才作罢。 这是祝衡初试外贸,第一单有点儿不容有失的意味。所以他尽力把两位伺候代理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种种丑态也视而不见。我居中翻译,对于两个鬼佬的种种无礼要求一再冷淡处理,搞得他们挺不高兴。到最后那个意大利人明显察觉到我在作梗了,干脆用中文喊起来:“小姐!小姐!”祝衡一听,露出个体谅的微笑,然后转向我: “就说都准备好了,吃完饭让他们回自己屋里等着,会有人敲门。” 虽然我面上装的很平静,但心里面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我沉默地跟祝衡僵持了十秒钟,他以为我没听明白,又笑解释说:“你就说我给他们找姑娘了,省得调戏服务员小妹。” 我依然没有反应,他扬起了眉头:“怎么了?‘□□’英语不会说吗?不用说那么仔细,你就说‘哥尔兹’。” 我听懂了是girls,俩鬼佬也听懂了,“哦,哦”地□□起来。向我询问:“when, and where?” 祝衡最终看出了我的不情愿,连鬼佬都明白了什么意思,我却无动于衷。我没法儿情愿,我不知道意大利或者中东什么规矩,但在中国□□□□犯法,我要是撮合了这事儿,那我岂不成了皮条客?对于皮条客,刑法上有个专门的“介绍□□罪”。 祝衡的脸上立即变得没有表情。他的人生到了这个地步,财富和阅历足以让他惯看秋月春风。没有表情不代表没有脾气,他什么表情也不用做,威严感已经压迫而来。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其他,只有我的生计,我刚买不久的新房,我的老婆和孩子刚过上不久的物质充盈的生活。我的意志渐渐软化下来,当年多少艰难困苦都不能让我屈服,现在我倒很容易妥协了。 但就当我扭捏着准备开口的时候,旁边那个端菜送水的小哥忍不住,用简单但清楚的英语说:“you, ;in yirls will e, and kno your doors。” 我红脸,端起酒盅来掩饰,没敢去看祝衡。 后来我才逐渐明白,生意场上这种脏事儿还叫上你,才是对你的信任。我有一初中同学在外企供职,一回聚餐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们公司有外国专家,不管到哪个城市出差,进宾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西投放,西投放!”“都70了,脑袋秃噜得跟月亮似的,天天要去洗头房。”我同学说这事儿的时候笑嘻嘻的,早就已经司空见惯。我问他:“那你都领他去吗?”“去什么呀,他随身带着蓝色小药丸,万一死女人肚皮上还不得闹出外交事件?我就说没有,我说当地人都不洗头。” 另外还有一朋友,他老板身边有个长得如花似玉、惊为天人的小秘。这小秘虽然啥也不干,但生意场合一定到场。起先我这朋友还觉得他老板也实在太爱现了,而且根本不关心家里那位正房的感受。可结果有一次几个客商借着酒劲对这位小秘上下其手,老板非但不恼反而涎脸鼓励,我朋友说他这才知道该小秘的真正作用。 他们也问过我有没有碰到这些事情,跟客户,跟供应商,或者谁也不跟,自己有没有独自偶尔“开荤”或者干脆蓄个小的?我立即便想到了祝衡那回,我羞于表述,只含混地说跟“小姐”有关,而且是跟一个生意伙伴一起。他们来了精神,一个问:“怎么了,问你要小姐解闷?”另一个脑洞更大:“还是要求你俩都带小姐,然后‘同室操戈’?” 当时我还是有种不经世事的天真,惊异于他们这种问题都能问得出口,我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之后的人生里,我同样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我摇摇头,干巴巴地回答他们:“不是,人是他找的,我就负责告诉客户一声。” 他们古怪而又有些不屑地看我一眼:“这算哪门子事儿?” 第 15 章 因为有了这件事情,对于邀请祝衡来家吃饭我始终觉得有些别扭。但韩晓却很坚持。我说你别担心,我自然会在生意上多谢谢她。后来韩晓被我应付得没词儿了,终于有一天说破了意图:“你不是说他政商联络都很广吗?这个人搞好了关系对咱帮助很大。” 我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对咱什么帮助?” 韩晓瞪我:“你家姑娘将来上学你不多用用心?” 要说我与韩晓婚后有什么大矛盾,还真是说不太上。除了在丫丫教育这上头。 她是一个绝对合格的母亲,对于孩子的教育一丝不苟,择校延师都极尽心力,比较下来,我就随便得多。我不是不爱丫丫,这恰恰是我爱的表现。我自己是寒窗苦读上来的,知道这里面的艰辛。我的大学是个非常好的大学,在这个大学里经历的种种至今让我受益良多。只是我依然觉得,牺牲掉人生最无忧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8 无虑的一部分去保障后半生的物质无虞,未必一定值得。我的想法是,经济的部分我将来帮丫丫兜底好了,她爱不爱念书,念不念得好,都随缘。 正是这种认识让我与韩晓屡屡冲突。我理解她的想法,她自己出生于男尊女卑的家庭,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读书是一方面,芭蕾等才艺是另一方面,也许她不能在这两方面都做到出众,但综合起来,她依旧是个令人瞩目的女人。她个人的成绩需要女儿去继承,她个人的不足呢,丫丫也要避免再犯。这就仿佛有一个捉摸不定的完美范式摆在丫丫面前,丫丫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可能地符合那个范式。 我问起韩晓,为什么咱家非得跟祝衡搞好关系?她回答:“小升初一年一个政策,要是统考的话还好说,可要是划片或者摇号,你不得现在就积累下关系?” 她的话并不出乎意外,而只是叫我难过。我为丫丫难过。自从她背着个硬邦邦的大书包进了小学之后,小丫头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少。 所以,升学,甚至连同整个学校教育都让我有些反感。当年我自己可以逆来顺受,但是轮到我女儿了,我得替她反抗。 我依然回绝韩晓,给出的理由是:“孩子还小,小升初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说。” 韩晓在我这里说不动,不表示她就没有别的办法。首先她给丫丫报了芭蕾舞班,事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芭蕾是韩晓自己的绝活,从前在高中的时候她就是学校舞蹈队的成员,不论学校庆典还是市里的文艺汇演都少不了她。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想要丰富丫丫的课余生活,可没多久我就发现丫丫每周得练三次,每次练舞回来都要多吃一碗饭——小丫头显然是真累着了。我问韩晓这是要干嘛?她说:“有几年小升初拿了市级以上奖可以加分。”我恼了:“至于的么她从一年级起就得这么辛苦?”“这不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么?而且芭蕾吃的就是童子功,丫丫这都算晚的了。说了你也不懂。” 她的另一个举措就是恢复了与高中同学们的联系。自打丫丫上学以后,韩晓的时间突然空闲了出来。怀孕后她就不曾工作,何况半途而废的大学让她在就业市场也没有太大竞争力。更关键的是,我的生意足以养家,她无需承担任何经济压力。 这让韩晓有足够的闲暇和自信与往昔的同学一一接洽,继而建立起一个不大却能起作用的社会关系网。她甚至发起组织了一次同学会,原本我也要跟着参加的,可不巧临时祝衡那边有客商来要我一道作陪。因为听说是祝衡相邀,所以韩晓没为难我。同学会那天她从头到脚细心打扮一番,高高兴兴地独自去了。 韩晓这个样子,让我不禁有些担心了。 那天同学会的日子我在外头接待客商,但心里惦记的仍然还是同学会的事情。我知道参加的人里头有黄纯纯,所以我怕韩晓吃亏;另外还有其他一大票当年暗恋韩晓的男生,因此我也怕我吃亏。尤其这帮男生里还有那个周同学——就是大二暑假那次同学会上玩真心话,最后一个说自己没对象的那个周同学。 赴宴之前韩晓跟我说,周同学如今供职于市教育局,职位不大不小。“不大”是说他搞些小动作不至于引人注目;“不小”是说他要是想搞小动作的话,权力也是有的。我对韩晓的盘算心知肚明,对于周同学子承父业进入教育局的事情我毫不意外,表现得更是毫不关心。韩晓也知道我心里有什么样的担心,于是有意捉弄我,她问:“诶,当年你跟周同学是不是关系还可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的?我帮你带?” 我哼了一声,说:“话倒没什么要带的,当年不过他语文课代表我数学科代表,就这点同侪之谊罢了——我就是好奇他脸上的痘痘都消退了没有?” 那天她那边闹得很晚,吃完饭又去唱了ktv。我这边接待完了,她们还在引吭高歌。我打了个电话过去问要不要接?韩晓在一片嘈杂的音乐中声嘶力竭地答:“不用不用,回头有人送我。” 因为那天需要喝酒,所以我自己也是打车来去。我本来想是不是也跟着去同学会那边凑个半道儿席。不过既然韩晓都这么说,我再去就显得有些小心过分,到头来怕是要让人笑话韩晓了。于是我挂了电话,自己先回了家。 我到家后洗漱都完毕了,韩晓才酒气醺醺地开了家门。我问她:“谁送的你啊?” 她笑:“你猜?” “我懒得猜。”可是仅仅一秒钟,我就立即说出了我期望的答案:“黄纯纯?” “不是,怪了,黄纯纯她都说今天一定去的,还会带她老公——没想到居然爽约。” 我不关心黄纯纯爽不爽约,我就想知道我老婆坐谁的车回的家:“那是谁送你?” “你接着猜。” “猜不着!” “嘿,周同学。” 周同学,当然是周同学,要不然还能是谁? 我强忍醋意:“怎么也不请人上来呆会?” “嗨,人不也得回去照顾老婆孩子么?”韩晓对我狡黠一笑,脸色清醒无比:“怎么样?人也是有老婆的人呀——这下放心了吧?” 我的心的确放下,但表面上还是故意撇撇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怕你怠慢了礼数。” 周同学有老婆孩子了?这可真是意外。冲着他当年暗恋韩晓的那股子劲头,我以为他要非她不娶、禁欲终身才是。没想这才几年就破了功。 那晚没能去酒席上拿这事儿捉弄他一番,让我着实后悔。我拿这事儿问她,韩晓不以为然:“咱俩都结婚多少年了?还不准人家追求幸福啊?再说了,高中时候懂什么,就算那时候有感情,现在还作得了数么?诶我说你啊吕重华,我去参加个同学会,那么多要紧的事情可聊的,你怎么净关心这些啊?” 这话我信。对于韩晓来说,今晚的同学会是为一件大事做铺垫,甭管是周同学李同学,当年对韩晓又是如何一往情深,凡与这件大事无关的,韩晓都不会关心。韩晓之所以跟周同学搭上线,之所以大方地让他送自己回家,原因早就跟我讲得很清楚:他能帮丫丫升学。 周同学现在市教育局,而且恰巧管的就是小升初那一摊子事。“录取规则、学区分片、加分条件、路子关窍,这些都门儿清。这要是搁以前,考试卷他都有权提前看两眼,你说这对咱丫丫帮助大不大?”她说。 当然大,但再大也让我心里不舒坦。韩晓说得伟大光明正确,驳斥不得,我只好往别处发问:“你动机不纯,我看呀周同学也不是傻子,他迟早看出来你这不是念着什么同学情谊,分明是奔着女儿升学去的。” “他知道啊!” “什么?”我惊得下巴要掉下来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19 ,“他知道?他知道你是为了方便丫丫升学?”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告诉你,摊开来说明白了才好,他一听能帮上我的忙——咱的忙,高兴得不得了。” 我咬牙半晌:“这人是贱啊还是怎的?” “切,”韩晓冷漠地揉揉脸,大概今天晚上她笑得太多,肌肉都不禁打疲态。“这怎么是贱呢?人与人不就这样么,这叫‘互帮互助’!” 是,我也不能太消极负面了,这叫“互帮互助”。只是我很好奇:周同学要是,韩晓会拿什么去回报呢? 第 16 章 周同学在小升初一事上给韩晓的指点,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提前为加分项做准备。过去全市统考,升个初中也整得跟考大学似的,而且试卷经常泄露,教育局被愤怒民众几次围了,控诉招考不公。后来碰到“减负”,全市取消统考,开划片区。这样一来学区房噌噌涨不说,成绩好、但住的远的学生家长又不干了。于是折腾没两年又实行划区和统考并行的政策,虽然同样问题百出,但话说回来,世界上不存在哪种事物能让所有人满意。对此我们所能做的就是适应,而不是等着改变。 在目前的小升初政策里,加分是很重要的一项。教育局把统考的成绩占比压到很小,却给了很多加分项,其实是给权贵大开方便之门。韩晓让丫丫去学芭蕾,又千方百计地准备门路,都是为了以后加分方便。 前面说过了,对于女儿学芭蕾这事儿,我始终不太支持。尤其知道韩晓目的性这么强以后,更是反对。就算不顾及其他,我也心疼女儿。韩晓是从小学芭蕾的,她学得的确很好,“文艺女王”名副其实,高考的时候甚至差点为这个转去艺考。可丫丫跟她情况又有所不同。丫丫无忧无虑,我又没有重男轻女的成见,女儿不必像韩晓一样非得努力证明自己。 我因为这事儿没少跟韩晓吵架,我说:小朋友没必要这么累,当个乐趣玩玩得了。韩晓不同意,反过来指责我:“你不关心孩子学习也就算了,还老捣乱!”先前我妈也帮着管点丫丫学习,她毕竟曾是中学教员,能提供些指导意见。可惜在孩子教育上面,韩晓乾纲独断,屡屡与我妈产生意见冲突。我怕闹出婆媳纠纷来,让我妈也撤了。 她这样搞霸权我不介意,我只是想让孩子快乐一些就好。所以我建议别学那么急,“每个月去一次得了。”韩晓坚决不同意,平时周二、周四晚上两次课,周六还有一整天。丫丫的童年戛然而止,每周才歇一天,连上班的都不如。我心疼得紧,去看了一次后,更是差点没跟教课的老师打起来——先练柔韧性,上来就是劈叉,小姑娘压不下去,老师就抬起脚来朝大腿根子上踩。当即我就吓得朝闺女大喊:“不学了不学了,谁爱学谁自己学去!” 回来韩晓跟我大吵一通,说学艺哪有简单的?她小时候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现在条件多好,培训学校空调吹着冰水候着。我无言以对,只好征求丫丫自己的意见:“丫丫,你自己想学芭蕾吗?”小姑娘这时候已经晓得察言观色,先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她妈妈,说:“学芭蕾……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又问:“那你觉得辛苦不辛苦?”韩晓就抢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闺女比你还懂。” 我说一句,韩晓堵一句。这事儿本来就没有对错可言,争执的只是个人观点。我本来就气滞,被她围追堵截一番,更是急火攻心。情急之中我憋了口气,半晌叹了出来:“就饶了咱姑娘那双小脚丫子吧!” 这是真心话。虽然练芭蕾不一定真像传说中那样把双脚练到变形,但韩晓的脚我是见识过的。褪下的茧子,新生的茧子,磨破的茧子,这还只是外伤。韩晓说她自己之所以放弃跳舞,是因为跟腱总跟她过意不去。抽筋了扭伤了淤肿了,是常事。韩晓浑身上下皮肤细腻白皙,唯独这双脚,只怕比天天下地的农人还不及。有一次爱爱完我跟韩晓开玩笑,说你得亏没生在古代,自宋以后三寸金莲成了大众审美,就你这脚包不包都白搭,又粗又壮的,还不给人嫌弃死。 所以我拿脚出来说事儿,倒不是说丫丫脚有多好看多金贵,我只是怕变成韩晓那样罢了。记得丫丫小时候一双小脚丫子肉乎乎的像两只刚出笼的小馒头。冬天里给她泡完脚,她伸着红彤彤的脚丫子要来戳我鼻孔,我才不躲,反而一口咬过去,痒得她咯咯大笑。 不过韩晓可不在乎。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穿鞋戴袜的,还怕人看?” 韩晓终究还是把孩子送去了专门的舞蹈学校。送孩子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一回,之后就再没敢去。其实那里的老师也不欢迎家长们在场,家长心疼孩子,一下子让孩子休息会一下子又让老师担待点,十分影响教学。 我只好不断地从物质上给女儿补偿。玩具想要什么给买什么,零食想吃什么吃什么。周末出去玩,想上哪儿上哪儿,我全程陪着。 不过即便是这些,也总让我觉得不够。所以有一次周六韩晓临时要陪我岳母去外地探亲不能送丫丫去芭蕾班,我自告奋勇包办下来——我当然没有带丫丫去上课,而是替她向培训班老师请了个假,然后载着她去市里新开的游乐园玩。我们父女俩在那里泡了整整一天,所有丫丫爱玩的能玩的想玩的,我都满足她。那一天她坐海盗船,兴奋得连嗓子都喊哑了。只是我始终有种感觉:女儿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欢乐。 “怎么了,丫丫,有心事吗?” 我递给她一瓶水,又给她擦擦汗。小姑娘虽然稚气未脱,但眉宇之间已经有了诸般心事。她有些尴尬地笑笑 ,说:“爸,会不会被妈妈发现啊?” 她果然是在为这事儿担心,我不由心疼:“不怕,一切有爸爸呢,要是真被妈妈发现了,我就说是爸爸拐骗你出来玩的!” 丫丫咯咯地笑起来,又恢复了孩子才有的欢乐。记得小时候她就是这样,乐天、豁达、没心没肺。只是在学习了芭蕾之后,她整个人都发生了改变。我不知道这是女孩成长的必然,还是跟童年的突然终结有关。记得从前她有很多问题问我,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她的问题总是那么奇怪,总是那么不好回答。有一回是关于绿叶的,她指着家里的那盆水养绿萝问我:“爸爸,为什么叶子是绿的呀?”我脑筋压根儿没往叶绿素什么的那方向拐,我回答她:“因为它光喝水不吃饭——丫丫你吃饭吗?你要是不吃饭你脸也绿!”小妮子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咧嘴笑:“你骗人!”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我可没有骗人,我骗的是小狗!” 可是现在,她仿佛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白天上学,晚上跳舞,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0 她连自得其乐的时间都很少了。我觉得悲哀,亲了亲她的脑袋,问她:“你喜欢芭蕾吗?这会儿妈妈不在,你可以说实话。”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过了良久,也没给回答。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丫丫早早地就去洗漱睡觉。对于今天的事实,我们父女俩缄口不谈。入睡前我本还想找韩晓再聊聊,可她却满心困意,甩给我一个背影。她平时接送孩子,给孩子准备三餐,两个晚上陪着去学芭蕾,周六又是全天。她不上班的反而比我这上班的还累些。看着她,又想起在游乐园玩到神情黯然的丫丫,我推推韩晓: “累了?” “嗯。” “那以后别这么辛苦了,周六就在家歇着吧,把自己搞成单休多不好,有违劳动法。” “那怎么行?不有芭蕾课么。” “哎呀,孩子也累,我看不如就——呃,至少歇一段日子?” “又来了。”她不悦地一耸肩,甩掉我的手:“字要天天写拳要天天练,学艺这事情落一天补十天,你不就是不想让闺女学么。” 韩晓一点余地也不给,我索性也摊牌: “对,没错,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让她学。就这么一个闺女,咱不让她高兴快活,咱生她干嘛?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你舍得?你真狠心,我可舍不得。” 韩晓困得没力气生气,鼻子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冷笑,她含含混混,声音越说越低:“怎么,要生个男孩你就舍得了?要咱真是个男孩,我才懒得费这劲,要怨就怨你命里是个女儿……” 最后那句话像道闪电,瞬间划亮我的脑海。 女儿……男孩…… 我猛然想起多年前我妈的预言:说我的“儿女相”,主男孩。 我妈还说我大一暑假带回家的那个女同学,也是生男孩。 莫思薇。 在韩晓的身边蓦然想到这个名字,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第 17 章 我有多久没想起过这个名字了?莫思薇。在被窝中我伸出手指在身边一笔一划地把它写出来,感觉真复杂、真陌生。 讽刺的是,把莫思薇带回到我眼前的居然是韩晓。两个宿命中并不相容的女人,在孩子的事情上有了联系。回忆钩沉,我猛然想去过去的往事,尽管对于我眼下的人生来说那是莫大的危险。 理想与现实,总有一个错的。 在韩晓与莫思薇之间,会不会也有对错呢? 莫思薇的名字重新出现的时候,正值我跟韩晓的七年之痒。当年我觉得跟这样一位美人朝夕相处一定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情,然而岁月变迁阅历成长,生活告诉我,婚姻从来不会轻松。 引发夫妻感情淡漠的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具体。我亲眼见过不少破碎的婚姻,当事人对于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通常也说不清楚。其实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婚姻的疲软是个不着痕迹的过程,无踪可寻,无法可解,无可奈何。 韩晓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重心,所以对于七年之痒,她要么无感,要么就是有意含糊。女儿的学习成了家里的头等大事,而女儿的芭蕾又成了次等大事,两件大事加到一起,可把她忙个够呛。为了督促女儿,她甚至给自己也添置了一身行头,在培训班里跟着一块练,回到家里又悉心指点。老实说,做妈妈做到她这地步,不可谓不合格。 只是对于丫丫学芭蕾,我始终支持不起来。最终让我屈服的,其实并非韩晓的坚决,而是丫丫自己的态度。丫丫这小妮子打很小就学会了和稀泥,最初几年我跟韩晓闹得凶了,家里的锅碗瓢盆是固定受害者,叮铃哐啷地没折多少钱但动静每每非凡,丫丫表达抗议的直接手段就是大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大哭。可是几次之后,这哭泣就没了眼泪,后来甚至都没了感情,而成为一种单纯的策略。记得有一回丫丫也这么大哭,她一哭,我们夫妻俩声音就小下去。丫丫虽然是有些受惊吓,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她知道父母终究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当这个家庭的气氛开始紧张甚至即将撕裂的时候,她作为重要的一份子,必须要用哭声来救场。 比如说这场关于芭蕾的漫长讨论,其实丫丫也用自己的方式参与了其中。当然她这时候已经七八岁了,再不能像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地大哭,不过她沉默的泪水变成了更有威力的武器。有一回我跟韩晓在房间里吵完,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丫丫在,她调了很小的声音在看电视上的《人与自然》。当时那期讲的是某种欧洲的鸟儿,说是这种鸟为了保护自己的幼雏不受到伤害,作为父母的成鸟会与猛禽战斗到死。我知道吵架一定吓到闺女了,所以正准备坐到她旁边安慰。可没想我一低头,却发现女儿看得眼泪朦朦的。我慌着问她怎么了,她小声说:“要是它们没有生那只小宝宝,它们也不会死了。” 当时我心里就特别震憾特别悲哀:这娃娃才几岁? 芭蕾继续给我们这个小家带来无尽的烦恼,虽然烦恼并不直接来自于跳舞本身。 都说芭蕾要三年才能入门,可韩晓早就迫不及待地给女儿报了所有能报上的竞赛和表演。这成为了我最反感的部分——以竞赛为指引的学习让韩晓太重结果,给丫丫的压力太大。而且韩晓信奉的是羞辱教育,让孩子知耻而后勇。大概她从小就这么上来,我除了跟她吵以外毫无办法。至于那些汇演,我不得不吐槽咱教育部门的滞后审美。本来一个个天真质朴的小姑娘,不化妆就很可爱,却偏偏要擦眼影抹口红,两个脸蛋跟猴屁股似的。有一回我实在看不过眼,就问那化妆的老师:“我小时候看其他小朋友就这么画,可如今都21世纪了,咱就不能换个妆啊?”那老师“嘿嘿”回我:“舞台远灯光亮,不给小脸画浓点,一张张都惨白惨白的,人还以为孩子们营养不良呢!” 化妆还在其次,关键是有领导来的时候,小姑娘居然要捧着花蹦蹦跳跳地欢迎。我打小看不惯这假一套,领导都谁啊分管什么部门啊都做过什么贡献啊?别说小朋友了我这大人都说不明白,就强求孩子们比见了爹妈还欢喜。有一次又是什么献礼表演我被韩晓押去给女儿加油鼓劲,回来问丫丫接受主办方领导接见的时候怎么能原地蹦那么欢?丫丫不好意思的笑笑:“表演嘛!” 韩晓怼我:“你懂什么?广撒网,多捕鱼。小升初政策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谁知道轮到丫丫那年是个什么政策。我是胡乱给她报的吗?这里头是有窍门的!首先看级别,市级以上的加分有戏,省级的就更保险了;其次看主办单位,如果不是教育部门主办的,那就没有参与的必要了;再次,是看都有谁报名——现在省市大官的子女都集中在两个重点小学,这些子女里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1 学舞蹈的就那么几个,我都调查清楚了,只要他们报的,咱就给丫丫报上。一准错不了!” 我冷笑:“这是窍门么?你怎么这么确定?” 韩晓两眼圆睁,理直气壮:“当然是!周同学告诉我的!” 周同学。听到这三个字我就来气,可是恰恰是因为来气,才不能表现出来,否则会叫韩晓耻笑。不得不说周同学对韩晓想要达成的目的来说十分有用。他相当于韩晓安插在教育局的暗桩。那些权贵子女的动向自然是他告诉韩晓的。不过看着韩晓与他接触频繁,我心里总不是滋味。有好几次韩晓在家接打电话,居然都刻意避开我去洗手间打。我黑着脸问她是谁啊,她辩解都懒得辩解,直接把手机递给我看。周同学。 我不是反对韩晓为了我家的利益而利用周同学。只是我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周同学就算对她再倾心也不是一张可以无限支取的空白支票。可是另一方面,我也希望丫丫能进入一个好的中学。我不指望她将来多有出息为家做多大贡献不假,但我也希望她知书达理,也希望她择优交友,从善如流。要做到这几点,就几个中学来看可供选择的其实很少了。 说老实话,在我们这里,中考比高考还残酷些——全市中考生每年约两万人,“前五所”只招2300人,差不多是十里挑一。而这五所重点里面,又有一所非常特殊,那就是师范附中。师范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都是重点,进入了它的初中部,就相当于半只脚近了高中部。而进了师范附中的高中部,就相当于半只脚进了一本大学。 所以,师范附中初中部差不多是全市所有考生家长的心中圣地。韩晓自己的这种情结就尤其严重。她跟我一样,来自于排名第五的那所重点中学。虽然也是个重点,但我们的母校一本录取率跟师范附中比其实很差了,我算是尖子生外加一点运气,才被省城的重点大学录取。韩晓则很侥幸,压二本线去的外省学校。 韩晓说她原本可以去师范附中念高中的,她中考成绩不够,但艺术特长有加分。可惜的是那年政策变动,她的一项市级认定不符合要求。韩晓最后因为两分之差给刷了下去。 韩晓说这件事的时候满心遗憾,说没能上成附高是她一生的痛。因此更加赌咒发誓要让丫丫不重蹈覆辙,要为丫丫创造一切可能的条件进入最好的中学,继而进入好的大学。我看着她,既被她的决心感动,但也有种怪怪的感受。我说:“咱那所高中也没啥不好的,要是咱不在高中里认识,也没今天的婚姻,也没了丫丫不是?” 韩晓听完,想了想,然后笑笑,没答话。 第 18 章 按照周同学那边传来的说法,现在教育局承压很大,社会要求公平公正,最终可能还是以划片入学、学校轮换师资为模式,来解决小学升入初中的问题。这样一来加分项必然大大缩小,能进入加分名单的项目最终只会是凤毛麟角。 可就是这凤毛麟角,也给韩晓抓住了。 周同学锁定了一位教育局主要领导亲侄女的汇演报名,然后把这个事情透露给了韩晓。那位亲侄女已经很久没有参赛动静,这次出手一定是有所内情。韩晓继而研究起那次汇演来,果然发现了端倪:虽然汇演承办方是省教育厅,后面跟着文明办或者妇联等与教育挨不着边的协办单位,可委托方却令人瞩目:一个国家级的机构。 韩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周同学的鼎力帮助下挂靠在市教育局下才报上了名。那几年全国迎来了最大的关键词:“和谐”,这场汇演主题就是家庭和谐,表演的都是亲子节目。这种汇演普通人既难注意,更没有参与的门路。本来韩晓想拉我一块儿表演,弄个家庭小品什么的。可对这事情我是真不乐意。本来我想为了女儿的前途,寒碜便寒碜一把,所以犹豫着是不是要答应。不过韩晓见我面有难色,于是根本没等我回答,便立即大度地说:“没事,你生意忙你就忙你的,有我娘儿俩就成!” 合着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我参与。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家庭小品”只是个幌子,是为了礼貌地征询我的意见时胡编乱造的。她真正想弄的还是芭蕾只不过把芭蕾跟小品艺术稍微做了一下结合。实际上也只有芭蕾,才能让丫丫未来的加分项在一水儿的证书陪衬下含金量十足。当然跟从前不一样的是,这回芭蕾不是丫丫一人跳,而是她母女两人同跳。 这个创意很不错,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韩晓居然愿意跳、而且居然还能跳。虽然阿我也知道她经常带着舞鞋去陪丫丫培训,但毕竟荒疏多年,所以当她在我眼前排练一段时,我仍觉不可思议。其他女人结婚这么多年,肚子上多少有些赘肉,可是韩晓依然年轻,依然性感,她的舞步、她的身姿、她在舞台上和丫丫的那种自然的互动,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对母女。 跟其他节目比起来,她们准备的这一个太出众了。这种汇演本来也不能要求太多,以家庭为单位的亲子表演嘛,无非煽情的诗歌、没头没脑的笑话、以及一些不疼不痒的说教。演员们表演都很尽力,观众们的掌声都很敷衍——直到韩晓和丫丫一大一小两只白天鹅出现在聚光灯下。 台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讶异的表情,因为这惊艳一幕是他们从未期待的。甚至一些已经打起瞌睡的人都清醒了起来,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 我很得意,巴不得告诉身边所有人,那是我的妻子和女儿。 只可惜,这件事情没能有个好的结局。 韩晓与丫丫表演的这段舞蹈,讲的是女儿对母亲的一次小小反叛和回归。小天鹅因为贪玩不听母亲的劝告,独自游到危险的浅滩,即将被涡流卷走,母亲天鹅及时发现状况,立即飞身过来抢救,最终以两只天鹅平安游回静流、母女相互偎依而结束。 故事相对简单,舞蹈编排起来也尽量写实,对于观众来说易于接受。我舒服地坐在观众椅上,看着丫丫在台上翩展舞姿,心里对韩晓不由生出几分感激:如果不是她的坚持,女儿不会有现在的出息,我不会在一众家长中间莫名骄傲。我欣赏着丫丫活泼的跳跃、天真的撒娇、狡黠的偷跑,直到危险的那一瞬默默来临。 为了表现浅滩涡流的危险,丫丫要在韩晓的帮助下完成好几次旋转。她们在家里也排练过一次,当时我就看得有些心惊,问女儿转起来脚会不会疼。只是没等丫丫回答,韩晓已经抢先说我:“外行。” 舞台上,音乐来到一个小高潮,灯光紧跟着丫丫,从韩晓的手中脱离。小姑娘有些瘦弱的身体在半空因为惯性的缘故而保持着旋转的余韵。她本该优雅地落地,优雅地表达一只可怜的小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2 天鹅不知所措的挣扎,可是在那一刻,她的脚踝却猛然一错。 虽然有伴奏,但我还是听见了“啪”的一声。 我当即便从自己的座位上猛地站起来。 身后响起抱怨,我根本没心思理会。我知道出事故了,一切跟那次排练不一样。丫丫整个人毫无美感地摔倒在地上。那声异响不知道是真的来自舞台,还是来自于我的内心。我祈祷千万别是孩子的脚啊,千万别是!那可以是鞋子的纽带断掉,可以是脚尖与地面的敲击,可以是我自己多心听错了,只要别让我的孩子受苦。 但我的祈祷全错。可怜的丫丫,她就像做了错事一样慌忙想要站起来。她这下摔得不轻,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的脚脖子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她挣扎两次都没能站起。韩晓在旁一边独舞,一边对她招手两下示意,让她重新回到编排。我看见小姑娘对她妈妈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表情倔强,却止不住晶莹的泪花。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小闺女真可怜,这当妈的……”“那是妈妈啊,还是姐姐?”“哦,难怪”…… 我猛地离开座位,从狭窄的座位过道里粗鲁地挤了出去。我奔到后台,工作人员拼命把我拦住。表演未停,我就不能冲上去抱走丫丫。我喊:韩晓,韩晓!音乐盖过了我的声音,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灯光回到了韩晓的身上,她渐渐向舞台的另一端偏移,她居然没有中断节目,不然不顾倒地女儿的痛苦。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舞,她自如、优雅、高贵,像一只天鹅皇后,拥有了整个舞台。 五分钟,足足五分钟后,她舞毕谢幕,才跑到孩子的旁边,向丫丫伸出双手。丫丫在她的帮助下艰难起身,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谢幕。 我冲了过去,夺走女儿。 台下的掌声有些迟疑,一下,两下,就好像大雨时那零星的几滴前奏。稀稀拉拉之后,便如潮如海。 不知道他们的掌声是给我们一家三口的哪一位。 汇演的礼堂外面真的下起了大雨,我抱着女儿,小姑娘在我的怀里默默流泪,但很乖地没有哼出声,我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不会有事的,丫丫别怕,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冲进大雨,韩晓在后面刚换完服装出来要给我们打伞。她问:“丫丫你怎么了?脚不疼吧?”我真是懒得理她。 医院里,挂号排队拍片一溜活儿下来,一位老医生把片子挂上去,眼睛在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瞥了一眼,定了性:“骨裂。” 老医生又低头去看了看丫丫的脚,丫丫早把舞鞋脱了,右边脚踝那里肿得像个土豆,连皮肤都变得透明了起来。老医生责备地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我们:“怎么不早送来?” 我没说话,韩晓倒先怼回去:“这能怪我们么,你们医院排这大队挂个号都要十分钟我说要送急诊吧来个人看了下说不够着急的现在好反过来说我们……” 我道了谢,把丫丫抱在问医院借的轮椅上出去。老医生都不等我们走远,几乎是当着我们的面毫无避讳地跟旁边一个护士说:“现在这些年轻人啊,自己都还是娃娃……” 韩晓似乎还想折回去吵架,我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 第 19 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骨裂得不太严重,可我怎么敢怠慢,连公司的事情都疏忽了,尽量在家多陪着丫丫。幸好出事的时候连着暑假,课业的耽误倒还不十分严重。 我跟韩晓之间可就严重了。如果说以前我们只是疲乏、淡漠,而现在因为那个巴掌,我们算是结下梁子了。对于丫丫继续这种功利性的芭蕾学习,我态度明确,坚决反对。韩晓则同样寸步不让,认为不能因为一个挫折而放弃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我俩你一言我一语,丫丫夹在中间很不好受。 “吕重华我可告诉你,姑娘都已经学这么长时间了,老师也夸跳得好,是个好苗子,这次是不走运,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这是因噎废食吗?她自己还有学业呢,小小年纪才念小学,就整得跟高三生一样累,这是因噎废食吗?这分明就是吃顶了!” “这不也是为了她好么?你要我跟你说几遍,好不容易我找个内线能确保加分的,你就这样让它白白浪费?” “要考就堂堂正正考,要练芭蕾就认认真真学。人活着纯粹一些、快乐一些行不行?” 韩晓一怔,白我一眼:“吕重华,你可真懂大道理啊?大道理能当饭吃吗?能让你闺女上好初中、好高中、好大学吗?” 见这理根本没法讲通,索性我也懒得废话。一股血液直冲头顶,我脱口而出:“当年你要是一直跳的话,是不是现在靠加分也能上北大念博士了?” 韩晓“噌”地站起来,眼睛都给憋红: “要不是当年结婚有了孩子,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跳!” 我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但很高兴听到她说出对这段婚姻的真实看法。 多次争吵的最后结果就是我们各退一步,韩晓同意丫丫不用那么辛苦地学芭蕾,甚至如果她不愿意,从今往后都可以干脆不学。而我则需要负担起丫丫升学的事情来。作为家里的男人,丫丫的父亲,我得想想法子。 没奈何,我去找了趟祝衡。 刚好那年丫丫的生日因为准备汇演而耽搁了,到了暑假我们准备帮她补办。邀请祝衡来家中做客就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我在祝衡的办公室里当面对他发出邀请的时候,他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一连答应了数个“好、好、好”之后,才想起来问丫丫几岁了。我说:“其实是九岁,但过生日都按虚岁过,我们这里讲究‘做九(酒)不做十’,所以……”他没等听完就拼命点头:“一定去一定去,哎呀,我得给小姑娘准备一份大礼。” 当年我认识祝衡,丫丫才四岁,如今丫丫都九岁了,五年过去,祝衡让我从困境脱离,让我发财,让我有了车有了房,让我稳定了家庭,过上了每个人都会向往的幸福生活。可是他始终不曾受邀踏入我家一步。我想,随便哪个生意人都不会如我这般糊涂、傲慢、自以为是。 所以在丫丫生日那天,我反而更加忐忑。我下楼接的祝衡,韩晓和丫丫则候在门口。我跟在后头给祝衡介绍,韩晓张口就来了句:“祝大哥,久仰久仰。”祝衡乐呵呵地伸出手去:“弟妹。”然后转向丫丫。小寿星很礼貌地喊:“祝伯伯好。”祝衡见她坐轮椅上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喜欢,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然后掏出礼物来:是一块迪士尼主题的手表。 儿童表本不稀奇,作为生日礼物也合适,只是我瞄了一眼那块收表的牌子。不得了。 劳力士。因为我平时也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3 爱表,我自己有一块格拉苏蒂,从香港买的也不过八万多。劳力士的儿童表从前我也见到过,这款迪士尼主题的只怕不下十万。 当时我就拦了一下:“不行不行,祝大哥礼重了。” “诶,重华!”祝衡把我手推开,“怎么也是我一片心意,给小朋友戴着玩。” 我还待阻止,韩晓已经知道那表一定价值不菲。就一边招呼着祝衡进屋,一边赶紧撺掇丫丫道谢:“丫丫,还不快谢谢你祝伯伯。” 丫丫羞羞涩涩地说了谢谢,祝衡亲手帮她戴上表。丫丫自己看了看,也很喜欢。韩晓赞叹:“真合适!”我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平时跟祝衡出去应酬接待,我一般不敢多话。丫丫性格见到外人容易腼腆,所以也只有一句说一句。唯有韩晓,介绍菜品,劝酒进酒,闲聊打听,不一而足。因为我事先跟她说得很明白:“不要第一次见面就把升学的事情摆出来,否则也太让人瞧不上。”她倒是谨记在心。既然不能聊太多丫丫升学,那就聊私人生活好了。 祝衡依然未婚。他已经快四十了,加上生意场上殚精竭虑,他比寻常人要显老一些,放乡下就算说他做爷爷了只怕都有人信。韩晓就这一点直接发问:“祝大哥事业有成,人也精神,怎么在个人问题上还没动静呢?” 我嫌她问得直,咳嗽一声提醒。可没想韩晓笑盈盈地:“哎呀,这个不该问吗,我一开口,就有人要不舒服了呢。” 韩晓让我很窘,但这样一来,祝衡就不好不回答。他干笑两声,说:“原因当然有很多种,但谁不想安定下来嘛是吧,哈哈。嗯……不过好在现在我孑然一人,反而没有压力,所以就慢慢看、慢慢碰了。” “我知道,一定是祝大哥要求太高,谁也看不上罢了!” “不是不是,”祝衡连连摆手,“我只不过是因为平时太忙,对这个事情没空太上心。另外呢,就我这种状况谈婚姻,难免会想得多一些。现在对于我来说,可不是谈恋爱娶老婆这么简单。家庭,我希望的是有一个稳定和谐的家庭,希望有一个像丫丫这么可爱的女儿,也希望有弟妹这么漂亮温柔的一位妻子。” 这话说得有些味道不对。不过我知道祝衡是因为有感而发,所以并不多心。倒是祝衡自己,意识这话里的歧义和唐突,连忙掩饰过去:“哎,只是这事儿得随缘,想来简单,实现却难。而且呀,我平时太忙,这一点难免就顾及不上。” 韩晓通情达理地点点头:“祝大哥是个好男人,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嗨,弟妹你过奖了。” “来,我敬祝大哥一杯。”韩晓端起酒来,祝衡也端起酒。祝衡一向酒量不错,56度的白酒半斤下去面不改色。可今天不知怎么,却有些红晕上头。韩晓跟祝衡响亮地碰了下,说:“这一杯,我祝愿祝大哥心想事成,早日找到所爱!” 祝衡乐呵呵地干了。韩晓迅速给两人又满上一杯,再次举杯:“第二杯,我替丫丫敬祝大哥,谢谢祝大哥赏光来给丫丫过生日,来丫丫,你也举杯。”女儿顺从地捧起手中饮料,装模作样地跟祝衡碰了碰。韩晓说:“有祝大哥这么一位好伯伯,是我们丫丫未来成长道路上的一种福气。” 韩晓话说得到位且不露骨,祝衡心领神会,立即道:“丫丫以后要有什么事情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韩晓接着满上了第三杯,给我递个眼色。我也捧起杯来,韩晓说:“第三杯,是我们夫妻俩谢谢祝大哥,多谢祝大哥对重华的提携,他生意上的事情,以后还得多多拜托祝大哥!” 韩晓说了我想说、应该说,却又迟迟没有开口的事情。她毕竟是半个外人,对于买卖场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对于祝衡的为人了解则更是有限,在这次饭桌上就成了她的优势。做生意嘛,说穿了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这种利用并不往往是平等的,比如说我必须得利用祝衡,可对于祝衡来说,不利用我也自有别人让他利用。但利用就是利用,我身处其中,顾虑便多,有些话不好轻易出口。所以当韩晓说出那些感谢的言辞来,反倒歪打正着、合情合理。 敬完酒,我刚松口气,可没想到,韩晓酒敬完了,话却没完。 “祝大哥,我还得拜托你一件事。” “啊,什么事?” 韩晓笑着看我一眼,看得我不自觉地浑身发毛。 “祝大哥,你可得帮我看好我们家吕重华,家里的事情他可是全撒手了,生意也没见做有多大的,屁股就先不着家了。前年连丫丫读几年级他都说错了。连今天给丫丫补过生日,都是我撺掇才有的!” 她这样说家里的丑我可有些不愿意。但前几年一次家里来客人,我说错丫丫的就读年级倒是真的。旁边丫丫自己也记得这事儿,她妈一提起,小丫头就很配合地对我“哼”了一声,让我挺不好受。 祝衡赶紧替我解围:“呵呵,男人嘛,大妹子这么聪明肯定会有办法。还用得着我帮忙吗?” 韩晓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男人还得靠自觉,祝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谁嫁了你都是福气。我们家吕重华要是有你一半的觉悟我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祝衡:“你过誉了,对家庭忠诚,是每一个男人的基本责任。”他转向我,“重华,你说是不是。” 我干笑两声,点点头。 第 20 章 祝衡特意转向我来发问,让我无法确定,他这是在帮我,还是在挤兑我。 就像我之前说的,生意场上的事情,怎么干净得了。 自打那回祝衡让我帮两个外国代理人找“小姐”之后,我跟他的关系就变得微妙复杂起来。一方面我不能少了他这个最重要的订货商,可另一方面,我又无法对他百分之百地敬重。 更糟糕的是,那件事情后为了重新获得祝衡的信任,我主动越过之前为自己划定的界限。 凡有外地的客商来需要我作陪,我绝对不会推辞。饭桌上需要喝酒敬酒,我也绝对不敢不喝。为了我那点殊为不易的买卖,为了老婆孩子稳定安宁的生活,我喝伤了胃,喝吐过血,喝到躺在医院里打点滴。我对中国酒桌上的这种文化深恶痛绝,却又一再舍命相陪。我甚至巴不得再来两位外国客商,巴不得祝衡再让我当一回皮条客兼翻译。到那时候我一定会亲自把小姐送到客人的门前。 这样的我跟家里的那个我完全判若两人。 祝衡明知如此,与我心照不宣。只是他回答暗笑的时候,用了两个字来提醒我:“忠诚。” 一个人能过上完全互不干涉的两种生活吗?恐怕不能。一个人能在外面花花世界,回到家里又平淡如水吗?恐怕不能。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4 我不知道祝衡这么提点我,是不是掌握了些什么。 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没有家庭的牵绊,也就无所谓对家庭的忠诚。 那次是南方来了两个客商,派头大得很,连祝衡都显得有些卑辞厚礼。那次晚上接风宴好吃好喝地伺候完,我以为两人肯定会累,有什么娱乐也会推到明天。可没想客人们连牙都没剔干净,就提议:咱换个地方。 去的当然不是高尚之地,但也没有多离谱,就是个高档些的会所,玩的基本跟ktv内容一致,只不过地方宽敞些,装修豪华些,花样儿也多些。那地方的姑娘虽然也是“陪唱”“公主”,但就敢大大方方地叫“小姐”,当你看到她们干净的模样的时候,还不会轻易有邪念。 那地方我不是头一次来。跟着祝衡有这点好处,那就是增广见识。两位客商大概滚油荤汤地放肆惯了,突然来到这么个素净的场合,见到一水儿素净的美人,也不禁大觉惊奇。对于这些姑娘,我认识明确,内心也有百分之百的尊重——毕竟仅仅台费就要一千,陪酒唱歌小费另算,如果还想深入发展,那价格就得再谈。这里的姑娘有些真不可以凡俗视之,我就见到过一位,祝衡要用自己的奔驰相送,可对方自己开的却是一辆保时捷。就我这点胆气,还真不好意思看不起人家。 以往在这种场合我都不免拘谨,好在她们都温文尔雅,不是那种肉贴肉往你身上蹭的。祝衡选择这个地方,除了迎合客商还有点显摆自己品味的意思。不错,他恰恰是那种很挑很挑的男人。凡是那种事业有成尚未结婚,还偏说自己不挑的,多半是很挑的。这里的姑娘基本上都是各个院校的大学生,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会在你高兴的时候恰当地微笑,在你失意的时候安静倾听。她们多半能歌善舞,有的还可以跟你吟诗或者对弈。祝衡本身没念太多书,算是个成功的粗人。这类人多半霸道,他们喜欢风雅成为他们的附庸,而不是反过来去附庸风雅。 所以,就在陪着两位南来客人的那回,一位姑娘清风一般来到我的身边,又清风一般吹进我的生活。她款款落座在我身旁,不斜着不倚着,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芳香。我侧头一看,从前并没见过她,说明才来这里不久。男女之间总说缘分,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后来我才知道那恰好是她头一晚当班,又恰好祝衡在这请客,于是她一众姐妹进来,恰好她跟在最后,恰好她便坐在了我的身旁。 这里的姑娘千娇百媚,蔚为大观。我总觉得很难再出什么花样儿了,但身边这位仍然让我忍不住多看两眼。她算不得十分惊艳,在这个会所只怕也很难出头。不过她胜就胜在自然,低眉顺眼的样子从某个侧面看去,有些像当年的……那个她。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莞尔:“你喜欢我叫什么名字?” “不开玩笑,我不给我孩子之外的人取名。” 她连忙敛容正色:“小沐。” “什么,小莫?”我的声音里几乎有些慌张。 “不,是小沐。” 在此之前,我与这些姑娘们所有的交际都局限于这一室之内。出了这种地方,我依然是我,那个规规矩矩,甚至还有点儿严肃呆板的我。为让让祝衡不至于见怪,这种场合下我会努力做戏,但另一方面,我又十分小心,不想让祝衡抓住我在女色上的把柄——我在乎我的家庭,在乎我的妻子和女儿。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小沐的出现。 她的出现意味着某种劫数。所谓劫数,往往就是你明明知道,却无路可逃。小沐果然还是个在读的大学生,而且恰恰就读于我的母校。这么说来,她是我学妹。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忽远忽近的一丝关联,让我羞于承认这点。如果我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是她师兄,那我可以借着师兄妹的身份展开许多别的行动。但要是躲躲藏藏呢,未免又让她见外,似乎我耻于有她这种学妹似的。 “吕总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 “我?我连大学都没有念过。”我骗她。 “怎么会,”她的眼睛甜甜地笑起来,仿佛两弯月牙:“吕总这样谈吐,非但是念过大学的,只怕跟我念的还是同一个。” 她凌厉凶悍的作风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但说实话又的确刺激得很。我喝了口酒,反问她:“怎么就肯定我跟你同学校的呢?” “师兄这么事业成功,肯定是好学校出来的。本地最好的学校就是咱母校了;另外,师兄这么谦虚,咱校训上不就有一句‘虚怀若谷’,师兄不肯在这地方显露出身,也是咱校人的做派——来师兄,我敬你一杯!” 她是猜的,但猜得大胆,也猜得很准。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猜错,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也无伤大雅、无关紧要。就那一次之后,我便对这个女生又喜欢又畏惧起来。小沐十分聪明,后来她从与我聊天得来的许多的细节里还原了我的面貌,知道了我的来头,还推测出我多少有些瞧她不起。她的工作让她不得不施展谄媚,可她的自尊又让她对我绵中带刚。“师兄不肯在这地方显露出身,也是咱校人的做派”,听听,这话说得简直如同外交辞令了! 那次送完两位客人,我难得想要留下小沐的电话。通常我都不会那么做,因为在那个会所,回回都是新的——你这次用的酒杯与上次用的不是同一只,陪在你身边的女人也不是同一个。你会去记自己用的是哪一只杯子吗?不会。那又何必记下身边的女人呢? 不过,小沐却强烈地让我想念起一个人。这个人曾彻底离我而去,我留下她的电话,就仿佛从内心深处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在她的身上重演。 我悄悄问她要了名片,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祝衡看到。 不过当时我并无察觉,或者说我根本就不介意被祝衡发现。实在难得有一位姑娘还能在我心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一刻,我的冲动让我宁愿愚弄自我。 意外的是,小沐并没有名片。其他女孩为了生意,都会精心准备一张小小的纸片,尺寸只有普通名片三分之二大小,上门是娟秀的手写,再细心地洒上香水。每一张都有所不同。 但小沐没有,她有些抱歉地让我伸出手去,在我的手心写下号码。 那一串号码刁蛮地横亘了我的大半个手掌,从事业线出发,越过爱情线,直达生命线的末端。我缩了手,心头一颤一颤地痒。 小沐写完了,居然狡黠地问我:“怎么会想起问我要电话?” 因为当时我有些动情,就没有回避,回答:“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想起谁?” “你猜。” 却没想她一点儿为难的表情都没有,落落大方地笑:“是谁我猜不准确,但我知道一定不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5 是谁。” “一定不是谁?” “你太太。” 我有些出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是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她得意起来: “我说中了是不是?那我现在知道她是谁了?” 我几乎觉得有些惊悚,害怕那个名字从她的双唇中脱出:“谁?” “一个本可以成为你太太的人。” 这姑娘,她聪明得叫人有些害怕。 第 21 章 丫丫的十岁生日庆祝完毕,祝衡这条线才算让韩晓放心。她一放心,周同学那边就失去了意义。我知道周同学曾经数次打电话来,他得知了那天舞台上发生的状况,得知了丫丫扭伤的脚踝。他几乎是带着种负罪的情绪询问要不要紧,并说他想来看一看。但韩晓冷静地拒绝了他,其余的话一句没有多说。可怜的周同学,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直接登门。可惜他跟韩晓联络这么久,韩晓却连我家具体地址都没有告诉他。 大概是被冷落得心有不甘,周同学发起了一次同学会。又不是离毕业逢五逢十的日子,所以群里响应者寥寥,韩晓也没有应声。我问:“你不去吗?”她说不去。然后我就说:“我倒是挺想去的。” 周同学在同学会上见到我,有点像见了鬼一样。有人说,如果受了惊吓还能跑能跳知道大喊大叫,那就不是真受惊了。受了惊吓一动不动呆得跟丢了魂一样,那才叫真吓人。周同学就有点这个意思,他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要是时间再久一些,估计能有哈喇子从他嘴角流出来。把他吓成个植物人可不是我的本意。 酒席上我享尽了一家之主的优待。韩晓很清楚我来的目的,所以非常配合。整个饭吃下来,我筷子几乎都不用往外伸。因为只要有菜端上来转到了眼前,韩晓会先给我夹一筷子,第二下才给自己夹。旁边黄纯纯看不下去了,故意翻个白眼:“这狗粮塞给谁看呐?”然后站起来给韩晓夹满当当一碗的菜,“来来,你给你老公夹,我给你夹。” 黄纯纯这是很少有地参加同学会。对于这种活动她向来不屑,自动多年前那次卖场相会后,她是韩晓最早恢复联络的高中同学。当初我家还穷苦,韩晓的确有妒富愧贫之感,但后来随着丫丫逐渐长大,给我家带来无限欢乐,这种心态便被渐渐稀释——因为黄纯纯虽然傍着豪贵,可惜肚子里却是一无所出,于是她们两人间的地位又平衡了不少。黄纯纯通常不来同学会,她这天之所以会出现,其实是因为听韩晓说我也会来。 一个从来不出现的人物突然现身,当然会惹人好奇。不过黄纯纯非常失望,她看着韩晓伺候我的样子,一个劲地提闺蜜鸣不平:“诶我就不明白了啊吕重华,一开始我还想你使了啥花花手段让我姐们委身下嫁,合着你就这么当大爷的是么?不行不行,韩晓,来来来咱俩喝酒!” 她这么一说其实是帮了我的忙。都说娇妻难养,我猜可能这席上的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我为了讨好韩晓这么个漂亮老婆在家一定是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可没料到事情完全反过来!黄纯纯跟韩晓关系近,说的话就比较可信,周同学听了她这么说,自然以为情况八九不离十。我看他那脸都要拉到桌子上了。 黄纯纯要跟韩晓喝酒,就轮到我表演的时候了。光让韩晓伺候我,未免太假了些。我作为家里的男人,也得有担当的一面。于是黄纯纯一举杯,我就把韩晓的杯子拿了过来,自己满上。黄纯纯见状,更不乐意了:“吕重华你干嘛?我跟我闺蜜喝又不跟你喝?” “嗨,这杯算我敬你。我不能让她喝,她胃不好。而且刚才我喝了酒了,她没沾。我们夫妻俩总得有一个醒着的。” 我说完就去看韩晓意思,黄纯纯也看她,韩晓眼睛一飞,嘴角一勾,然后脑袋微微往我这边侧了侧。那一瞬我酒意朦胧,伴着身旁佳人倾许,心弦蓦然一拨,真的有重新恋爱之感。 得了韩晓默许,黄纯纯再作不了梗,只好跟我碰了。 碰杯的时候我悄悄去留意周同学表情,他吃着菜,倒像是嚼蜡一般。 不过他手里也不是没有牌反击。至少在丫丫升学的事情上,他了解的只怕比我还多些,如果他愿意开口,把韩晓弄的那点门门道道都说出来,同学们很定好奇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到时候我脸上也会难看。不过周同学对这事儿一直缄口不言。后来我想,恐怕是因为在座其他同学里头也有孩子□□小学的,而他的那点门道又只是私下里给韩晓传授,所以桌面上拿出来说反而不方便。 要是他就这样一直不开口,安安静静的吃完饭,那么这个同学会会结束得平平淡淡。可惜周同学心情不佳,灌了几杯酒后有了醉意。到了中局时分,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举杯要敬韩晓,但因为有黄纯纯前车之鉴,韩晓很明确地说她不能饮,须由我代劳。周同学一听非但没有被驳了面子的尴尬,反而一拍脑袋,故作姿态说:“诶诶,看我这脑子,糊涂了,不能是只敬韩晓,应该敬你们夫妻二人才是!” 言下之意,他眼角里就没我。这让我十分不快,不过敬酒又不能不吃,于是我拿起酒杯,半起身跟他碰了。敬酒有敬酒词,周同学显然是有意,假借酒醉不清醒,一仰脖子干了那酒,砸吧着嘴说:“哎呀,对老吕你啊我可是又羡慕又佩服。有胆有量、敢想敢干。记得我高中时候,跟韩晓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啊!比不过你——诶对了,听说你俩结婚,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 他这一说,我一男的不觉为难,可韩晓毕竟是女的,不是叫她难堪?这局想必周同学心里也有数,今天韩晓跟我夫唱妇随,就是让他明白,不该做的梦别做。他这样撕破脸皮,倒合我意。 只是还没等到我开口,旁边黄纯纯脸色严肃得跟开会似的,冷冷地对周同学说:“你喝醉了!”周同学借势犟起来:“没醉!我没醉!” 这样一来局面就有些不可收拾,其他同学面面相觑,都有种看热闹的意味。我看韩晓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于是一把搂过她的肩膀,笑笑,回答桌面上的所有人:“男人嘛,当然要主动一些,要不是我当年死缠烂打,哪里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总不能把那天的事实兜出来。搪塞了这么一句过后,我赶紧把火往周同学自己身上烧,我问:“难不成周同学你是反过来,是给女方死缠烂打的?” 桌上发出一阵哂笑,周同学被我反诘,脸上又红又白。我乘势又问:“弟妹呢?怎么没一块儿带来?” 我也不知道我跟周同学谁大,但我先喊了弟妹,居高临下地占了便宜。周同学听我说起他老婆,脸都涨紫了,话说大家都知道他有老婆,可没人见过。我得意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6 地笑:“诶,弟妹她也是有福气,嫁了周同学你——高中还没毕业我们就知道你将来肯定在教育局工作承你爸爸衣钵的,不像韩晓跟了我,前几年可没少受罪。” 他一听我说他工作,连忙掩饰:“话不能这么说,我是自己考的。” 周同学当年进入我们高中都是走的后门,后门就是他那位在教育局做事的爸爸开的。这又是一处短,男人最怕被人觉得没本事,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更是如此。 我不给他逃跑的机会,穷追猛打:“当然是考的,我们谁也不认为你是令尊给弄进去的。” 他的嘴唇抖抖,就好像真要借着酒劲发起疯来,他要是真来劲我也不怕,反正最后丢脸的一定不是我。不过这时候,韩晓站了出来——韩晓说:“周同学目前管的就是小升初这一块儿,大家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可记得找他。” 这下,周同学彻底没了言语。 韩晓的话引发了在座妈妈们的兴趣,周同学再无暇跟我纠缠,不得不应付各位女同学去了。看着他陷入难堪,我又紧了紧韩晓的肩,忍不住与她相视一笑。我把她的脖子搂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确定周同学再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 那次同学会之后,韩晓像是获得解放。她没了顾虑,少了牵挂,生活真正成了她的生活。她开始出去交际,黄纯纯成了她的通道和跳板,让她得以接触更加广大的世界。只不过因为黄纯纯老公的身家在那里,导致她走入的那个世界即便不能说是完全物质的,但总之也是昂贵的。对于这点我没话可说,就当是给自己辛苦赚的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也算刺激消费,拉动内需了。 当然与此同时她也开始发福。我把这视为稳定家庭和幸福生活的一个表征,我自己的肚子也同样见长。所谓心宽才能体胖,她脾气好了,生气少了,这就是好现象。只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夫妻争执或者吵架也是交流方式的一种,现在她有了丰富的生活,时间上渐渐不能跟我凑一块儿。又跟我没了尖锐的矛盾,所以也就不再跟我处处挑刺儿。这样一来,我俩平时说话比以前都少了许多。 大部分婚姻就是从减少交流开始而踏出崩溃的第一步的。 对于这种局面我不知道怎么控制,其实也不想扭转。当时我们32岁了,结婚十一年。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跟我一样,婚姻到了这个年头,觉得一切都已固定,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于是我也顺其自然地地将注意力转移。我开始更加投入工作,不时兼顾一下丫丫的学习。当然我还会偶尔想起一下小沐。生意上的应酬让我不得不想到她,她倒像一层保护似的,让我可以远离其他庸俗的脂粉。我知道这么说非常地没担当,是给自己偏离婚姻的行为找无耻的借口。惭愧惭愧,我甚至连小沐大学念到哪一年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之前有一回公司里的下属问起丫丫的年级时,我愣了好一会,反倒没说对。 第 22 章 还是说丫丫吧。自打从那些没休止的汇演、竞赛里解放出来,丫丫的成绩还有所进步,小丫头自己也很有心气儿。当然我们没敢在家大肆宣扬这点进步,生怕刺激了韩晓的某根神经。另外,丫丫还在坚持跳着芭蕾,但频次和强度大不如前、这项运动真正成为一门爱好,而不是升学的垫脚石。她在这个事情上体现出来的折中精神让我惊讶——她既不想彻底得罪她妈,也不想让我心疼。现在的孩子发育得早、发育得快,不论心理还是生理,我可爱的女儿正进入到一个全新的时期,比那些个蠢头蠢脑的混小子们可是要机灵多啦! 关于升学,还需要多补充一句:事情比想象得还要糟糕些,当然也可以说是更好些——当丫丫升到五年级时,政策又变了,小升初考试成绩只作为参考,不再进行全市统一排名,各校通过摇号方式纳新。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大概这一年,没什么领导家有孩子正好小升初吧! 改革就是这样,有受益者,就一定也有受害者。从前考试,孩子自己争气,当爹妈的就没必要折腾学区房。现在新政一改,而且打着科学的旗号,“概率分布”,说白了就是撞大运。不知道庙里的香火会不会因此烧得更旺了。 对于丫丫和韩晓来说,这个变动不啻于沉重的打击。丫丫累积了一堆参赛参演证书,现在好了,除了娱乐自己外毫无用处。韩晓多年来的辛苦、陪练,全都化为乌有。当年她自己中考被刷的那一幕仿佛旧景重现。那段时间我在她俩面前,不得不摇身一变变成了学习芭蕾的支持者。我安慰她们两个:“既锻炼了身体,又锻炼了胆量,还因为这次政策变动锻炼了情商,这些都是收获,任何努力都不会白费。” 丫丫上学的事情最终落到了祝衡的身上,祝衡先前答应了这事儿,自然不会推脱。更何况那几年里他跟我们一家交流还算频仍,说起来,这又是韩晓的功劳。每年丫丫生日,她都希望邀请祝衡。对此我是反对的,因为这毕竟是个私人的节日,我们一家三口带着三位老人,气氛融洽热烈。更何况祝衡也忙,又不能随叫随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跟祝衡毕竟是生意关系,老是往家里头请,感觉怪怪的。 不过韩晓依然能找到别的名目跟祝衡联络。这事情还是祝衡告诉我的,有一次我上他那儿去结一笔货款,完事儿后他一副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跟我说:“上回有一天傍晚韩晓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说怎么也找不着你人。当时我手头有点事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你没在身旁。一说完我就反应过来了,她是不是查你岗啊?于是我又赶紧跟她补充说你那些日子有个大买卖可能是有些忙——没给你找麻烦吧?韩晓没跟你闹吧?” 他刚起个头,我就有点儿懵圈。等他说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韩晓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既然是找我,事后为什么也不曾跟我提起。还是说韩晓打那通电话跟我无关,她只是想跟祝衡多有联系? 不管具体是哪一种情况,祝衡都是一片好心。我在他面前当然不能表现出茫然无知,否则的话不是把我跟韩晓之间的不和谐给暴露了?于是赶紧笑笑,装作恍然大悟:“哦,那回啊,找了找了,嗨呀最近这个忙啊,事情一多我都记不起来哪件儿。我回家她没跟我找麻烦,当时我就是在外边有个饭局,没什么大事儿!” 应付完祝衡这边,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对着韩晓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问。韩晓不卑不亢,她说之所以后来没跟我说,是因为那天我一回家就主动交代了是有饭局,她再问就是多此一举。另外,“我这不是怕引发家庭矛盾嘛,我要是告诉你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7 我给你商业伙伴打电话刺探你的消息了,那不是找架吵么?”我愤愤,又问:“那到底哪天的事儿啊?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呢?”韩晓没起身,转回身去看日历,然后指了个日子。 结果一看那日子,我就蔫了。 那天我在外头有顿酒不错,是陪个客户。只不过客户有个女伴,是秘书。带秘书显然是为了谈点儿公事,这种场合我不方便自己一个人应对。当时我想过要找韩晓来的,但要是一介绍这位是我太太,那未免过于隆重了些。而且那天偏就很巧,公司里几个女员工都纷纷有事,我把通讯录翻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突然想到了小沐。 既然要叫小沐,我当然就不能跟韩晓说了。 回想起来,那天小沐真是帮了我大忙。我抱着试试的心理给她打了电话,我说了大致情况,请她帮忙,然后说了饭局的地址,可就在我准备问她是否愿意来的时候,电话突然断了。我还以为是她不同意,可把手机从耳朵拿下来一看,居然是没电了。当时我真是心急火燎,没请到小沐帮忙不说,还会不会给她一个我不礼貌的印象?可没想到等我在那个餐厅坐下的时候,她也准时出现!那一晚的小沐妆容恬淡、衣着得体,并跟客户自我介绍说是经理助理。那顿饭我吃得十分开心,尽管生意最终没能谈成,我仍旧给了小沐一千块的报酬,心里面甚至还有点儿感激。 所以,当我想起了是那一天的事情,心里便没办法责怪韩晓。我说:“那次……那次的确是陪客户。”但对于她跟祝衡私下联系还是叫我十分不爽,于是追诘:“你直接问我不就可以了?何必去问祝衡?人是我大客户,不是小跟班!”我诘问她的语气又厉又急。韩晓也不示弱:“你手机没电,我打到你公司都说你走了不知道你去了哪里。那你让我怎么办?” 那次争吵虽然我尽量装得理直气壮,但最后还是草草收场。我不知道韩晓是否觉察了什么,都说女人在保卫婚姻这件事情上形如超人,拥有鹰的眼睛狼的耳朵豹的速度熊的力量,有那么片刻我真的是挺心虚挺害怕,不过我转念想:我跟小沐什么也没有,她不过是陪酒陪饭,货款两清,又不提供其他服务。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韩晓的事儿。 所以我气鼓鼓地把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保存到了第三天,才告诉韩晓:“丫丫不是快小升初了么,我跟祝衡提了一下,他邀请我们周末上他家吃饭。” 说实话,看到韩晓对于这个饭局那么重视,我心里有些醋意。我想大部分男人都有过这种感受,那就是当老婆很谄媚地去求别的男人,自己的尊严仿佛都矮了一截。之前跟周同学是如此,现在则是祝衡。不过话说回来,有这种感受至少说明对老婆还很在乎,夫妻两人还是有相守相爱的基础。要是连这点基本的醋意都没有了,那婚姻恐怕多半要出问题。 韩晓打扮得很盛大,她本来想送去更加盛大的礼物,给我阻拦了。我说你送祝衡什么礼物他也不会觉得稀奇。更何况,要是真拿了贵重礼物去,那这就太像一场交易了。而且,万一祝衡没给丫丫办到呢?以他的作风,岂不是要把礼物再送回来?那也真是太难看了。 于是韩晓只带去了一个“派”,她自己烤的。所谓“派”,其实就是里面有馅儿的烤面饼,据说美国人去别人家作客都带这个,虽然花费不多,却能表心意。这个洋玩意是韩晓从黄纯纯那些贵妇圈子里学来的礼节,贵妇嘛,最有工夫折腾这类玩意。因为跟祝衡接触多,其他方面我都比较随意,唯有丫丫一些小毛病,在去的路上我不断提醒她:“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啊,你抓筷子可得当心,平时在家里你抓得太低了,手指有时候都碰到菜上,今天可一定要注意。还有,如果吃鱼的话,一面吃完了别自己拿筷子翻啊,得让主人来。总之呢,咱到人家家里做客,要矜持一些,可不能跟在家一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丫丫听完不乐意地应一句:“知道了。”然后又问:“这个祝伯伯家有其他小朋友吗?”我说没呀怎么了?结果小姑娘嘴一撇,说:“他没小孩,怎么会对我有这么多要求嘛!”我语塞,韩晓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 到了祝衡家,丫丫很听话地表现出小姑娘应有的乖巧羞涩,甚至连说话也是有一句答一句,坐也不是随便坐,得由我们说“坐这、坐那”。她一来,祝衡免不了先摆上来一堆好东西给她吃给她玩,每接一样,她都搭上一句:“谢谢伯伯。”祝衡觉得分生,就说:“哎呀不用谢,跟伯伯还这么客气的?丫丫你太斯文了,小朋友要活泼嘛,活泼才更可爱。”丫丫没说什么,眼睛不经意地瞟了我一下。就这一个眼神,祝衡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转过来笑着问我:“怎么,到了我家你还约束你们姑娘?”我嘿嘿搪塞了一下,丫丫看着我,嘟起嘴巴来“哼”了一声。 祝衡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毕竟就他一人,太大了就不够温馨。他在家也绝少开伙,所以弄那么一顿午饭还挺费劲。韩晓做出主妇的样子,系上围裙,拈起菜刀,切削蒸煮,在厨房和餐厅两处穿梭来回,最后喊开饭还是她来喊的。让我有种错觉,仿佛她是这屋子的女主人,而来做客的只有我。 席间,我因为跟祝衡太熟,所以没扯别的,上来就直接说丫丫升学的事情的,结果惹得祝衡不高兴:“哎呀怎么还是这事儿?丫丫的事情,还用多说?而且我说过的就一定办到,怎么,信不过我?”我讪讪住嘴。韩晓打岔,说:“祝大哥家东西可真齐备,就厨房的那套家伙,我们家比起来远不及了。哎呀,东西样样都有,这家里就缺个管事儿的。”她悄然一笑,问:“祝大哥在这件事情上就没点进步?” 这也是老调重弹,祝衡有些尴尬,干笑说:“弟妹也不必每次都拿这件事情来刺激我呀!太忙啦,一直都没谈过恋爱,现在让我谈我都不会。” “嗨,屋里头没人,心里面有个也成啊!” 祝衡笃定地摇摇头:“这个确实没有——好了,不谈这些了,吃菜吃菜!” 韩晓笑笑,这才作罢。吃饭的时候丫丫很听话,虽说她得了祝衡亲口豁免,但礼仪方面还是比在家严谨。怎么握筷子、夹菜而不翻菜、不吧唧嘴、不哼哼、不含着饭说话……看来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就是在家老做不到。可到了祝衡这里,却表现得比谁都要到位。她规规矩矩地吃着饭,没有问话绝不主动开口。这就让祝衡不免有些无趣。韩晓看出来了,有意要让丫丫讨祝衡的好,说:“丫丫,一会儿吃完,跳段芭蕾给伯伯看下。我们也检查检查,现在上舞蹈课少了,你退步了没有。” 对于韩晓的这个提议,我没有立即驳斥,但心里是挺不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8 舒服的。毕竟我女儿也不是舞女啊,现在没了升学加分的需求,芭蕾就当作一种锻炼、一种陶冶好了,干嘛又在这里给她增加压力……丫丫自己也感觉不太舒服。她在台上给观众表演的心理压力现在是克服了,可单独跳给祝衡看,多少有些别扭。更何况,丫丫跟祝衡总共也没见过许多面,根本不熟。丫丫拖着鼻音长长地“嗯”了一下表示不悦。然后说: “爸爸说了,吃完饭后立即运动不好,会得阑尾炎。” 我为丫丫懂得张我的虎皮来对付韩晓感到偷笑。韩晓不悦,正要再说闺女两句,祝衡却插嘴问道:“哦,是啊,我听重华说过,丫丫会跳芭蕾,还拿过奖是不是?” “是啊!”一说起这个,韩晓喜笑颜开:“最高拿过省里的奖,我们家重华啊,因为心疼闺女,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让学,还找出种种理由,说跳芭蕾会让脚丫子变难看什么的。分明是歪理邪说嘛!我自己跳上来的我还不知道?多亏我坚持,丫丫一直学到现在。” 祝衡一听,听到了这话里关键的一点:“弟妹你也会跳芭蕾啊?” “哎,从小也学过几年,当年之勇,现在说起来就有些惭愧了。” “我说呢,弟妹你身材好得不一般,原来是有这渊源。” “大哥你可真是说笑了,我现在可是有点发福了,比不得从前。” “没有没有,弟妹真谦虚,你这要是都叫发福,那满大街的女人那不是要去当相扑选手了?有一门文艺特长可是了不起啊,现在不跳了吗?浪费了那就可惜了。” 一席话说得韩晓美滋滋,好歹吃饭的时候再没找丫丫的麻烦。那顿吃得肚涨,但末尾还有韩晓带来的那个派。我们每人切了一小块尝尝。馅儿是草莓的,韩晓怕不够甜,还加了好些草莓酱,所以我才咬了一口,差点牙没给甜倒掉。丫丫也不爱吃,唯一例外就是祝衡,他见我们不爱吃,就自己一人吃了两块,以示支持。 我心想,祝衡给我家真是给足了面子,这次我们终究是求人而来,也不能太不知事理了。吃完后休息了一会,我凑到丫丫耳边悄声说:“其实爸爸也想看看丫丫跳舞,有日子没看了。”这样央着她小跳一段。丫丫大概也知道我其实不是真想看,于是跳得那叫一个敷衍了事。不过祝衡看不明白,觉得跳了就是给了莫大面子,一个劲地拍手叫好。拍完手祝衡回身到了屋里,出来时抱了一个巨大的hello kitty。“来,丫丫,伯伯给你个小礼物!” 大概是上回那个十万块钱的手表我推辞了很久,让祝衡决定买个普通些的礼物。他把那娃娃报给丫丫的时候,故意说是个“小礼物”,可其实这娃娃比丫丫个子都高了。丫丫起身接过娃娃,简直都不能合抱上。她高兴又蹦又跳起来:“谢谢伯伯!” 祝“伯伯”被她这么一谢,更是红光满面。韩晓在旁边看着,眼睛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来回逡巡,不知怎么就问一句:“诶,祝大哥喜欢小孩,不知道是喜欢小小子多一点,还是喜欢小闺女多一点呢?” 她这话我一听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祝衡跟她打哈哈:“哎呀,婚都没结,说这个有点太早吧?” “嗨,这跟结婚不结婚不妨碍,就是个心里头的倾向。” “哈哈,”这么一来,祝衡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爽朗一笑,答:“闺女好,闺女懂得疼人。” 韩晓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她转过去,对丫丫说:“丫丫,这个礼物好不好?你看,祝伯伯真是很喜欢丫丫呢!” 话说到这里,我有些猜到韩晓要做什么了。 之前有一次,我看到网上关于“干女儿”“干爹”的新闻,还跟韩晓打趣:“看来现在这些词儿都已经坏了,别人就是想认咱家闺女咱也不敢了。”韩晓明显不以未然。 现在,让丫丫跟祝衡的关系更近一分的念头在她心里燃起,是啊,如果祝衡成了丫丫的干爹,那以后所有的忙岂不是顺理成章?在韩晓的心里这是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我要是跳出来反对,那我就是傻子。 就在我忐忑地琢磨着怎么堵住韩晓即将出口的话的时候,丫丫先站了出来。 那一年丫丫的心智已经足够成长了,她12岁,开始会有意识地跟成年人保持距离,更不会跟小时候一样往大人腿上坐。韩晓一说这个话题,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居然很主动地对祝衡说: “祝伯伯以后的女儿肯定比丫丫可爱多啦!” 那一刻,韩晓可真是目瞪口呆。 第 23 章 那次作客的末尾,祝衡十分郑重其事地跟丫丫保证:“这个暑假,丫丫你一定会玩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这个“开心”、这个“快乐”的基础就是丫丫能够升上师范附中。很早的时候韩晓就给闺女提过醒,说如果不能进附中而是去了别的学校的话,就必须“笨鸟先飞”,暑假不能荒废,要提前准备初中的功课。这事儿丫丫跟祝衡说了,祝衡心一疼、脸一沉,就做出了如上保证。 结果他也的确没让我们一家三口失望。摇号这件事情,听起来很公平,其实里面还是有太多操作空间。首先,摇号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先后分为4批次,每一次结果出来后,都仿佛是在敲打榜上无名的娃儿父母们:赶紧去找路子!另外,并非所有的录取名额都拿出来摇号,这才是最要紧的。因为学校有好有坏,教育部门方面的说法是:给好学校一点自主选择权,择优录取尖子生,保障一下将来往高中的升学率。至于什么才是“择优”、“尖子生”的标准又是什么?反正没了全市统考,“最终解释权”全在学校。 总之,各个中学的校长都在这一时期成了权力最大的人。各路神仙争相巴结,把我妈这种教育系统的老革命气得够呛。我妈自己从前也是教初中的,讽刺说真没想到教书匠能有翻身做主人的一天。本来是孩子的升学,结果全成了父母的事。我倒还挺认可这种变化:毕竟孩子只是孩子,能让他们多快乐一天,就让他们多快乐一天。家里有路子的就去走路子,没路子的也可以去庙里烧香祈祷,总之别累着孩子。 万幸但是并不意外的是,祝衡帮丫丫办到了。四轮摇号之后,丫丫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所学校的录取名单里。而不久之后的师范附中特招名单里,她排在第三位,名义是艺术特长生。 对于祝衡我们简直不知道怎么感谢。至于他找了什么样的通天门路,我们好奇但不方便去探听。祝衡说一定让丫丫上附中,他没有食言。不过,他保证丫丫的这个暑假会快快乐乐,却兑现不了。 这不是祝衡的问题,而是另一种不可抗力——我岳父过世了。 这是生命的必然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29 ,但始终也是个意外。岳父岳母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是自丫丫出生之后便有的事。所以丫丫跟我妈多一些,跟她姥姥姥爷少些。早两年岳父岳母都从各自的单位办了退休,相互照顾扶持,没让我们夫妻两人多费心。岳父有点血管脆化,一直小心保养,结果论起去世原因,还是这上面出了问题。 我岳母哭得昏天黑地,逢人便跟梦呓似地说:“早上还好好的喝了一大碗白粥呢,到下午人就不行了。” 韩晓也哭了,大哭了一场,然后便擦干眼泪料理起她父亲的后事。她的干脆利落让我有些不能理解,也让她的母亲有些难堪。实际上连我自己都差点在葬礼上流泪。早几年我岳父对我有意见,那已经是过去式,自从我让他女儿过上了好的生活,他就像年迈的酋长一样主动交出了家里的上座,对我尊重有加。韩晓的表现甚至不如我这个做女婿的,在外人看来,这可能都算绝情了吧?都说女儿是跟爸爸更亲,可韩晓怎么就不太明显?考虑到我岳父家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对于这件事情我没有细想。不过在守灵的那几天,我有一回似乎听到我岳母略带责备地跟韩晓说话,大部分内容没有听清,只有一句:你爸现在都死了,人死灯灭,仇随身了,你们好歹父女一场,也不至于……莫非你觉得是他害了你? 我听完,只觉莫名其妙。 除了岳母和韩晓,还有一个女生在这场葬礼上哭哑了嗓子,那就是我的丫丫。与她妈妈和姥姥不同,丫丫的哭不完全是伤心,还带有浓重的恐惧。亲人的死亡是人生无可回避的磨砺,是一颗心灵成长成熟的必修。我比丫丫幸运得多了,我爸走的时候我还很小,而后来又有很近的亲人故去都已经是快上大学的时候,不论心理和生理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是丫丫,她还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对于死亡这件事情,丫丫的领悟其实很早,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她恶作剧地踩死了一只螳螂。她嬉笑地拨弄那只可怜的虫子,指望它张牙舞爪地回应,可那虫子当然是一动不动。丫丫终于慢慢意识到在这只螳螂的身上发生了某种永恒的变化,无可逆转。她慌张地转身抱向我,指了指地上的尸首,口中嗯嗯啊啊的,居然哭了起来。 她四岁的某一晚,我搂着她睡觉。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白天是听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突然在黑暗里问起我死亡的话题。她问:“爸爸,死是什么意思?”我原本迷迷糊糊的,却被她问了个激灵,想了好半晌才回答:“死就是变得安静,非常非常安静,不动弹、不说话、不哭,也不笑。不管是谁叫都不会理。” 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又问:“你会死吗?”我搂了搂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会的,爸爸会死,人都会死。”她抱我的力气大了起来,两只小手攥着我的睡衣,掐到我的一小块皮肉,有些尖锐,有些颤抖。她耍起赖皮来:“不行!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不理我!不要!”我笑着摸了摸她小小的肩膀,亲亲她,哄哄她,心中有无法描述的甜蜜和酸楚。我告诉她:“在你变成九十岁,哦不,在你变成一百岁的老奶奶之前,爸爸都不会死。爸爸只有在你不想理爸爸的时候才不会理你。” 那一夜的黑暗极为浓重,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剩下我们这一对相依的父女。一度我以为小姑娘在我胸口睡着,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十分清晰又极为坚定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不理爸爸。” 我想,天下间女儿的心理大抵如是,血浓于水,怎么会有过不去的坎儿,解不了的仇呢?韩晓也不应该例外。 所以,我没把那天听到的话记在心里,在守灵的日子里尽好女婿的本分。在我们那里,女婿不是半子,而是不折不扣的儿子,对于韩晓家这种只有女儿的家庭这一点就极为关键。按我们那里的丧葬风俗,老人家去世后不能由女性烧纸钱,否则往生者在泉下不能收到。韩晓不信这个,抓起一把香烛元宝就往火盆里撇,给她妈妈劈手拦住。 “那要是没儿子的家庭,怎么办?”韩晓争辩。 “有女婿啊!” “要是连女婿都没有呢?” “那就是命了,是命。”我岳母说。 如今时代进步,女权极大伸张,但在这种“宁可信其有”的事情上,依然没有什么讲道理的余地。我岳母跟韩晓几乎喊了起来:“你不信是你不信,万一你爸真收不着,他到地下面没钱打点吃了苦,你心安?你心安?”众人把她娘儿俩拉开,岳母也觉葬礼上闹这一出不好看,但又忍不住为自己这种莫名的执着而开脱,于是抽泣着给所有人讲了一个她亲戚家的故事——她一外侄女逢冬至日给天上的母亲烧纸钱,结果当晚死者托梦,拿着一把把残缺不全的纸钱问那外侄女:“你给我的钱怎么都是破的?” 我披了重孝,跪在岳父的遗像面前,把岳母、韩晓和丫丫三人裁好的纸钱、扎好的金银元宝一批批投入火里。这个场面荒唐却有仪式感,仿佛在这个时空,我成了家里这三个女人的唯一依靠。我感到隆重的责任,以孝子的身份恭敬无误地完成了全部的仪式流程。三日后的凌晨,从坟地迎回岳父的遗像,安放在岳母家的厅堂时,岳母流着眼泪握着我的手,说:“好儿子,将来我那份纸钱也得你来烧。”说完她看了一眼韩晓,我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 24 章 关于服丧,我们那里有两种规矩,一种说是五七,另一种是七七。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总之服丧之人不能理发修面,不能过度清洁,也不能有其他娱乐,自然包括行房。岳父过世后韩晓变得很沉默,我以为是过度悲伤的结果,可看她服丧期间的表现,又有些不太像。父亲去世,她虽难过,但没有影响到日常。她照样早睡早起,吃好穿好,每天接送丫丫,督促作业,操劳家务。她的身上有一种稀薄的哀戚,好似风一吹就可以吹散。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但不是为她没有孝心,而是因为她身上的这种出奇的冷静,让我有种陌生的感觉。我的想法可能有些残忍,有些不近人情,但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像个有血有肉的少女一样,情绪崩碎,心灵披创。那样我就有机会扮演一个完美的丈夫,细语抚慰,将她轻拥入怀。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计划的。因为我维持着买卖,毕竟要出来见人,所以五七一过,我就去洗手间细心地刮了胡子。那次胡子居然长了有寸许长。五七的时间里,公司的事务我都尽量推给下属,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戴上个口罩过去料理一下。刮去胡子,我又耐心等待了两个七天。那天正好是个周日,天地晴好,万物宁静,我起来洗了把脸,精神为之一爽,似乎立即从守孝的沉闷中恢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0 复过来。我带着洗面膏凛冽的清香,蹑手蹑脚地溜回了卧室,轻轻钻回被子里。我的身体与韩晓的身体相碰,有种熟悉的渴望涌了上来。 我抚摩着她,把她的一只手抓过来,拇指在她的掌心轻轻打着圈。这是我的信号,告诉她我很渴望她的身体,而大部分时候,不论是睡是醒,她都会被这微微的调拨弄得情意绵绵。本来夫妻间这类小小的癖好我是不该说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也是我们夫妻感情融洽的某种表征。 只可惜,这天的韩晓心情不佳。她始终背对着我,并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跟韩晓有日子没过夫妻生活了,可不仅仅是岳父新丧的这段时间。我知道,“无性”是婚姻的雷区、夫妻间的暗流,而且经常是一切崩溃的开始。当然也有人说,这是无可、也无需扭转的必然。我们已经结婚十多年了,感到疲惫和倦怠是情理之中。你怎么能要求结婚这么多年的妻子还像新婚时那样富有激情呢?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度过了服丧的哀伤期,她迅速地恢复过来,当然她似乎也根本没有真的沉痛地服丧。她开始有意识地节食,每周定期去健身房或者舞蹈室。她原本“发福”的身体又瘦了下去,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标,似乎找回了人生。 对此,我不知道应该是替她高兴,还是为自己感到担忧。 与她相比,我活的乏味得多。我很想控制自己的体重,却总是输给灼烧的饥饿感。锻炼得话即便有心,却也因为公司里的事务难以持之以恒。更让我烦心的是买卖,越来越不好做了,新的市场没有开拓,而旧有的池子里则挤进来越来越多的对手。甚至祝衡也开始转而尝试房地产业务。就算是丫丫刚出生的那两年,我也不曾这样焦虑。网上说,焦虑带来的内分泌失调也是体重膨胀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自己婚姻稳固。“离婚”两个字别说说出口了,连做梦也不曾出现于我的脑海里。三年前丫丫那次因表演而受伤,我第一次掌掴韩晓,那是婚姻里极大的一次危机。可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现如今我跟她毫无冲突,只是有些平淡而已,又有什么理由谈崩呢? 但生活偏偏这样充满意外,巨大的变故往往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刻,以平静至极的方式突然出现,叫你措手不及。 有一个晚上才九点来钟韩晓就早早入睡。我也难得这时间洗漱,跟着摸到床上。我再度撩拨起她。我一边在她的脖子落下一个个吻,一边朝被子的深处伸出左手。下探,下探,就在我即将探到她两腿之间,她捉住我的手腕。 以前她也这样过,欲拒还迎。都进行到这一步了,我当然不会收手,而是继续在她身上的探险。我将她紧紧地控制在怀里,仿佛控制着到手的猎物。她的身体紧张起来,绷得像张弓。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十分干燥。 她打开我的手,说了句生硬的托辞:“今天在外面转了一圈,累了。” 见她确实没有兴致,我讪讪然,随口一问: “跟谁转去了?上哪儿了?” “黄纯纯路上有个朋友给我介绍工作,地方远,我又没开车,倒了两班公交来去。下午的时候想起丫丫几件衣服穿旧了,就去逛了下商场。” 工作? 韩晓要找工作,这事儿她之前跟我提过,当时我就应了两句,根本没往心里头去。没想到她是真想工作。不过对这事儿我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让她整天闷在家里,迟早闲出病来。我来了兴趣,问: “什么工作?” “就是做文职,没什么意思。” “黄纯纯圈子人给你介绍的,她没开车带你一块儿去?” “人可没工夫陪我,上塞班岛玩去了。” “哦。” 这事儿她也跟我提过。大约一周前吧,韩晓跟我说黄纯纯约她一块儿去塞班岛。当时我心疼钱,就说不如国内玩玩吧,那老远的。她们原准备去塞班岛玩半个月,少说也得六、七万。而且到了那儿难免有点购物啥的,黄纯纯大手大脚,韩晓总不能不能不奉陪。这样下来,十万都是少的。 韩晓现在提这事儿,未必不是责备的意思。我也有点儿后悔,心想早知道她心里不乐意,不如咬咬牙让她去得了。不过这会儿我最好还是把话题引开。于是我说:“这黄纯纯也是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结婚这么久,还到处跑,也不要个孩子。” “人老公不着急,她也不着急。”韩晓懒懒地应。 事实未必。黄纯纯老公心态如何我不知道,但黄纯纯自己肯定是着急的。傍大款的没个子嗣,就跟古代宫廷里的女眷没能诞下龙种一样危险。黄纯纯很喜欢我们家丫丫,不像是不想要孩子的。 韩晓大概也知道这理儿说不通,于是补充:“她就是有孩子也一样这么逍遥。人可不担心,家里有钱,请几个保姆都行。” “嗨,养孩子这事儿跟钱没关系。保姆请多了,天天带着,孩子都跟保姆亲了。而且依我看,就黄纯纯对孩子的喜欢劲儿,要有孩子估计寸步不敢离身。可惜,钱再多也换不来一个孩子。” “这有什么可惜的。人还自由呢——钱再多也换不来的自由。” “听你这话说的,现在有丫丫,就没自由了?自由比丫丫还重要?” “我说的是选择,至少人还有选择的权利吧?” “选择是得到,也是失去,你选择了婚姻,选择了生子——怎么,现在后悔了?” “干嘛呀你这么大火气?我说说还不行了?” 我火气是有点大,她羡慕黄纯纯,我吃不准究竟在羡慕什么。说到选择,结婚生子不是每个人都迟早要有的选择么?她说现在没了自由,可自由这种东西虚无缥缈,十几岁的小姑娘倒可以说说,她还这么看待,我无法理解。如果不是自由的问题,那是经济上我让她不舒坦了?这点我也不能服气,不过是没让她去趟塞班岛罢了,她要真想去,下回我们全家都去不就是了。她说来说去,我只感觉到她的情绪,不知道她针对的重点。 吵了顿嘴,我俩都安静了下来。像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真叫人心累,往往不知由何而起,又不知由何而灭。而且频次还越来越多,让人身心俱疲。过了一会,估摸着她还没睡着,我有心缓和气氛,不想留仇到隔夜。于是我笑笑,说: “唉,你看啊,咱俩怎么又吵嘴了?依我说,咱就得像咱爸咱妈学习,对不对?他们有你一个闺女,咱俩有丫丫一个闺女,家庭模式都一样的。咱爸咱妈能好到头,你看就咱妈在咱爸葬礼上哭得,我看得揪心不说,差点就打120准备着怕出啥事儿。咱爸咱妈行,咱俩为什么就不行?” 我还为自己的这番道理沾沾自喜,心想韩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1 晓总不能反驳自己的爸妈。可没想不说这些还好,韩晓听完,背对着我又是一声重重的冷笑,笑得我摸不着头脑。 “我爸我妈的事情,你又能知道多少?”她的声线阴冷得叫我发毛,“要不是我当时怀上了丫丫,让他心中有愧,他能跟我妈一直到现在?” 第 25 章 我的感受就仿佛跌入深渊。 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所身处的一切都只是个梦。我从梦中醒来,身边是2000年时热闹而莽荒的天地。我身处自家的小院,夕阳西下,我妈收进屋一筐干笋。耳畔虫子嘶鸣,燕子啾啁。刚从荷塘里脱身的莫思薇正在水池边洗去脚上的淤泥。从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我还看见同样脏兮兮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我的眼睛紧张而干燥,眼睛旁边的枕巾还有点儿潮湿。 我不清楚韩晓说那话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曾提过我俩结婚的缘起,现在突然爆出真相,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动机。 当然,更加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的婚姻本身。我的婚姻居然不是意外——这么多年,我一直以美好的“意外”来粉饰它——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婚姻是算计,是埋伏,是陷阱,是阴谋。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猎物,目的是为了能让岳父母从崩溃的关系中合好。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浑身打颤。我没有向韩晓发难,没有追问她当年更多的细节。这种事情料想也没有多少细节,无非是我岳父想要跟我岳母离婚,已经在大学的韩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她采用了极端的方式报复自己的父亲,未婚先孕地怀上了孩子。她父亲因此无限歉疚,只好以重新回到家庭作为对女儿的补偿。 说实话,弄明白这些后,我猛然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韩晓。 她绝对不是那个才貌双全、人畜无害的韩晓。她的果断,她的坚决,乃至于她应对难题时的想象力,都让我吃惊。 我不想面对她,更无法面对丫丫。我总不能告诉我可爱的女儿,她的诞生非但跟爱情毫无关联,甚至她自己都是一个手段、一粒棋子。 但也同样是因为丫丫,我把这一切隐忍了下来。世间最令人愤怒之事莫过于此,你明明知道自己吃亏受辱,却还偏偏不能还手反击。我还、能怎么做呢?跟韩晓大吵?挑明事实?让本就根基动摇的夫妻感情摇摇欲坠?还是说我主动满足韩晓对“选择”的向往,让两人不再彼此束缚,而是各自“自由”? 我无法这么做,我也无权这么做。韩晓正是因为家庭的崩塌,才铤而走险,在相当程度上她也牺牲了自己的青春。难道我要让丫丫重蹈她的覆辙?更何况,韩晓当年已经成年,而丫丫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儿。 如今我也终于能够明白,岳父岳母当初找到我母亲和我的时候,那种出奇的温和与平静。他们未必真觉得我能负起责任、未必真心情愿接受这一切,只是他们害怕自己不依,他们的女儿会走向更加危险的道路。他们让我走进韩晓闺房的那一刻,也许心里面正不住地发抖。他们并非高高在上的泰山泰水,他们只在默默祈祷我能够接受既成事实,别再让他们的女儿蒙羞。 我必须努力维系住这场婚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有种莫名的恐惧,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动摇了起来,而丫丫是支撑住天地的唯一依靠。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一到家就巴不得跟丫丫粘在一块儿。她写作业,我就看书,她看电视,我就在旁给递水递糖果。我瞧着她,盯着她,欣赏着她。人生真是一场目送,我目送她从曾经可爱憨厚的小娃娃,长开到如今美丽俊俏的小姑娘。我甚至怀疑那天韩晓跟我讲的秘密根本是无稽之谈,根本就是她想找个机会狠狠气一气我。因为我实在无法把这样可爱的女儿跟一个巨大的谎言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能够。 后来,甚至连丫丫都被我的这种反常弄得有些发窘,有一次她趁韩晓在厨房做饭,小声问我:“爸,您没事儿吧?”我答:“爸爸像有事的人吗?”“您没事您不去帮我妈?我妈也跟您够客气的。我看你俩最近有古怪——吵架了?”“鬼灵精,”我刮了下她的鼻子:“其他小朋友也跟你这么说话的?” 结果我家姑娘脸一黑:“爸,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然后又有些黯然地补充,“我有一个同学说,他爸妈离婚前就是这么不说话的。” 我心一紧。万万没想到“离婚”二字以这样一种方式逼近了丫丫的生活和头脑。我问:“你同学?他爸妈离婚了?” “嗯,上个月的事儿。” “那你有没有安慰他?他一定很难过。” 丫丫点点头:“可是他更难过他没早看出来。” 这个回答真是让人的动容。可孩子就是这么童真,以为提前知道了就能干预,干预了就能避免。 “可是,我觉得他没看出来才好。”丫丫说。 我很奇怪:“为什么?” “因为他爸妈瞒了他那么久,说明根本就不打算征求他的意见。他要是早知道,只会早痛苦。” 丫丫已经懂事到了这种地步,让我又是欣慰又是慌张。我问:“那他有没有说他爸妈为什么离的婚?” “还能为什么,不开心了呗。” 真是个孩子气的答案。不过离婚的理由千千万,又总归都能归纳到“不开心”这三个字上来。我没说什么,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没注意到女儿的眼睛眉毛此时都已淡红。丫丫的声音娇弱起来:“爸,我看你和我妈就挺不开心的。” “怎么会,别胡思乱想……” “如果你们要真不开心了,千万记得让自己开心起来。人不开心就会想不开。比如说我,你们不让我玩,我写作业就静不下心。你让我听会儿音乐,看会儿电影,我就写得嗖嗖的……” 丫丫絮絮说着,她不算是个多话的姑娘,但这天却连哄带劝地跟我讲了好些,可见她发自心底的紧张。她的建议虽然只是个孩子的心得,于我却很有触动——怎么去挽救一段并不快乐的婚姻?答案很可能就是:让自己先快乐起来。 第 26 章 我见过不少“离婚不离家”的案例,有些就在身边。以前我觉得这很荒唐,男女双方既不愿意分割房产、让出抚养权,也不愿意去对簿公堂,于是采取了这样一种漠视法律、无视陈规的办法,明明并不相爱甚至心生憎恶,却在同一个屋檐下安之若素。 可是现在我年岁日长,见多了男女情变,理解了家庭生活中更多的苦衷,便不由换一副视角。现在我倾向于认为,离婚不离家在事实上保全了许多家庭。 虽然我个人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但无论如何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2 ,我的婚姻都来到了新的一页。 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年韩晓的父亲没有离开她母亲的意思,那么现住与我共枕生活的,会不会就是莫思薇呢?虽然这并不是一定的事情,可我就是忍不住往这上面想。 我与莫思薇已经十几年没有联络了,可事实上,她离我很近很近。“校内网”(虽然后来改了人人,但我还是觉着这么叫更顺口)是我从公司里的年轻人那里了解到的新事物,这些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孩子们,总是在空闲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傻呵呵地偷菜。有几回在办公时间被我抓到,我好奇地问这个校内网是干什么的,他们就给我讲。我弄明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种网站太危险了! 我一直觉得,“不被人找到”应该是种人权、是种自由。对于大学同学,我长期选择回避的态度,因为与莫思薇的往事和分手实在难以解释。我总是忍不住担心,如果在大街上偶遇某个大学同学,我要立即编造出什么样的理由让自己显得很忙,忙得都没时间跟他/她交换电话呢?校内网的发明,让我这种隐秘的担心变得十分具体而现实。它把人的距离拉得如此之近,几乎只消在鼠标上点几下而已。所以我最初得知校内网的时候,有些噤若寒蝉、敬而远之。我甚至在全公司上下禁止登陆这个网站。名义上当然是偷菜太分心、太损害工作效率。员工们虽然不情不愿,但没有人对我的动机怀疑半点。 而如今,我想见上莫思薇一面,校内网又成了最好的途径。我按照提示注册登陆,居然都有种做贼般的感觉,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我填入了院校、科系、班级……瞬间,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织成一张大网,瞬间蹦了出来,就好像遥远的历史猛然拉至眼前。我看着这些名字,看着他们的头像中现在的样子,心怦怦的,惭愧惊惶。 我这些人里面,并没有找到莫思薇。她也不在校内?我早该想到。我自己并没能从当年的阴影中完全走出,又凭什么要求她?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她过得好吗?如果她不在这里,我还有必要在这个要靠偷菜拉点击的网站找她吗? 思忖再三,我仍旧向所有同学发出了好友添加邀请。不论如何,这至少是第一步。 同学们陆陆续续添加了我,我以这样一种沉默的方式重新回归了原来的班级。 幸运的是,大家基本都还记得我,在网上跟我打打招呼。不过,我跟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就仅限于打招呼而已。对于当年我一声不响休学的事情,居然没有人过分询问。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是心里面也多少有些意外甚至失望。我的确是不想解释,所以才远远避了这么多年。可是一句不问,就让我之前准备的种种托词都成了空。到头来我终于意识到,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谁有那功夫管别人呢? 这样一来,我在心态上放松许多,开始积极寻找莫思薇。她不在网上,我也不好逢人就问。一开始我想到的是同学会,这在高中的班级十分奏效,不过对于大学的同学来说——本来就是大江南北而来,毕业之后更是奔五湖四海而去。大家就算有兴致,也往往凑不齐人。思来想去,我想到一位中间人。 胖室友。 胖室友倒是在我的校内圈子里。她不常更新状态,从头像上看,还是当年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儿。胖室友当年无意中帮我传递了与莫思薇分手的字条,在我看来她就是当年事件的见证者。当然我也没忘她老是跟着一块儿上我家来蹭电影看,无数次搅了我和莫思薇的好事儿……现如今想起这些往事,总让我不禁嘴角带笑。虽然不确定她和莫思薇还保持多少联络,不过再没其他更合适的人选。问问她总没坏处。 我在网上跟胖室友搭讪,我俩是用站内信聊的,这样效率低,但好歹私密些。闲聊中得知胖室友毕业后国内辗转多年,最终落叶归根回到本市,现在正在从事舞台剧的演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呵呵,国际贸易,真好奇我们班上出来学以致用的有几个。 她也问了问我的情况,虽然有可能只是出于礼貌才问的,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孩子初中都念了一半。我之所以这么坦诚,其实是希望在我问起莫思薇的状况时,她同样不要有所隐讳。不过没等我把话题往莫思薇身上引,也不清楚她是看出来了,还是不耐烦,直接给我链接了一个活动,问我去不去。 我母校70年校庆。 那一下我突然觉得,胖室友其实远比她看上去的要机灵得多。 校庆大事,我的出现有理由有说法,莫思薇也有很高的概率去。我俩在校庆上碰面,缘由光明,场合正大,谁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于是校庆那天我早早就出发。校庆庆典盛大,除了领导接见优秀校友等活动外,还有一整天的校史展和各个下级院校自己开展的校友会面。我们系算是个大系,自然也有一个见面会。于是在我们曾经上课的小教室里,我事隔多年再一次见到了胖室友,不过她是独自来的,而且来去都有些着急。胖室友解释说自己做了舞台剧的工作,平时还算凑合到了周末最忙。而校庆那天定的就是周末。 我没办法,只跟她得空寒暄了两句。然后她签了个到,送上给学校和系里的小礼物,问候了一下各位教授就走了。有关莫思薇的各种问题就在我的舌尖,不过仓促之间没问出口。胖室友走后,我不甘心,于是在教室里坐下来,抱着种可笑的心态守株待兔。 后俩,我见到了之前那个班里的同学,还见到了休学后复学那个班的同学。我跟两边都说不上太熟,所以同学们来了,打个招呼,聊聊近况,我不觉尴尬,同学们也都还挺认同我的归属。 那次系友见面活动布置得有点儿类似于自助酒会,靠墙摆着一溜座椅,旁边有酒水茶食,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在这里坐了差不多整整一天,眼睛盯着门口,望穿秋水。上到拄着拐的老学长,下到刚入学的小学妹,形形□□的人我都见过了,但唯独没有看到莫思薇。 我在心里假设:如果胖室友跟莫思薇关系还是很近的话,那么她俩应该就校庆的事情有所交流。胖室友匆匆来又匆匆走,完全没有等待莫思薇的意思,想必莫思薇早跟她说了不来。 我悻悻,觉得自己很傻。那天维持见面会秩序的是一众学弟学妹。他们看我不走,几次过来问要不要添水、要不要吃点什么点心。我猜他们一定很好奇我,心里面说不定还在偷笑:这人是谁?在等谁?为什么等这么久还不肯走呢? 我呆得有点儿尴尬了,就准备出去稍稍转一圈再回。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坐下来个人。 是个男的。座椅很多,他偏偏坐在这里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3 ,我很意外。我抬起头来看他,他落座的时候对我笑笑,我也对他笑笑。其实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他也是当年班上的一位同学。 “来好久了?”他问。 “没有,闲坐了片刻。” “是吗?可那边当志愿者的小学妹们都在议论你,说这人怎么来了就不走。” 唉,果然。我有些局促地笑笑,不知道是为被他戳破谎言,还是被学妹们关注而尴尬。我说:“嗨,反正今天也告了假,没地儿可去。” “等人吧我看?凡是进了门的你就不看第二眼,眼睛就往刚进来的人身上贴——在等哪位?” 我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他,心想这人也真够讨厌的。看穿不说穿,哪有跟他这样一味叫人为难的?大概是看出我的不悦,这位男同学呵呵一笑,说:“别介意,我也是等人的。而且我已经等到了,一会儿就走。” 顺着他的眼神,我看到了那位他“等到”的人——是当年一位女同学。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一股脑儿涌上来,叫人有些唏嘘。我想起了身边这位男同学的名字,也想起了那位女同学的名字,更重要的是,我还想起了当年他喜欢她、苦追过她,可惜她又偏偏喜欢了别人。 虽然他俩的事儿跟我和莫思薇之间的不完全一样,但主旨还是挺一致,于是我就不免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与此同时,对他今日到此的动机也产生怀疑。他连忙解释:“别误会,我是离了婚的。”他伸出左手,无名指那里空空荡荡。其实我之前就注意到了这点,我还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块精致的手表,格拉苏蒂,如果没记错的话,得30多万。 他西服熨帖笔挺,头发一丝不乱,佩戴的手表低调而高贵,让人不禁猜测他现在的地位阶层。回想当年,他是个穷小子里的穷小子,追求那个女同学失败,多少也有财力方面的原因。咸鱼翻身,他今天自然就不仅是为学校庆生而来,心里面还惦记着要一了当年夙愿。再看看那位他相中的那位女同学,说实话,早就风姿凋逝,成了小学校园门口接送孩子的最常见的妇人。不过即便如此,夙愿就是夙愿,我很明白,心里升腾起莫大悲哀——我不知道莫思薇如今是什么模样,如果她也变得如是庸常,我的心里又会不会悲哀多于欣喜呢? “还有一点你也别误会,”男同学又笑起来,“她也离婚了。” 我看着他,为他的小心感到钦佩。至少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狗血,这是两个单身男女约好的相会。又不是一方去践踏另一方的婚姻。 那女同学完成了对一众教授和校友的问候,完成了任务一般转过身来,朝这边点了点头。男同学道了句“再见”,匆匆起身,离开前似乎有种鼓舞同侪的心理,就转回来,低声补了一句:“也祝你等到她!”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鄙视。 第 27 章 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外面的洋槐树下抽了支烟。我平日并无烟瘾,但兜里始终带着两包好烟。没办法,应酬所需,现在也派上点用场。不远处,几个小学妹一边往这边看,一边掩口胡卢。我想起刚才那位同学说的,知道学妹们是在议论自己,于是也对她们笑笑。 一支烟没抽完,学妹大概经过民主评议推举了一位代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我点点头,这位学妹直截了当地问:“学长,您还等呢?您等哪位?我们上花名册给您查查去,看看是不是已经来过又走了?” 我笑笑,心想现在的姑娘真够直率,回答:“不等了,等也等不来。还被学妹们笑话。” 她也笑:“笑话?怎么会呀,我们其实是在猜学长是干什么的,可以一整天都呆在这里。” “那猜到了没有?” “学长是做生意的吧?” “你们怎么这么想?” “这么说我猜对了!” 她的眉眼在笑的时候会弯成一弯月牙。很有趣,也很好看。看着她青春活力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和十几年前的莫思薇。当然,现在的我身边其实也还有一个人,她是具备这种活力的。 她因为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地跟身后的几个姑娘招招手。那几个小学妹也走过来的时候,我有些意外。不是我过分自信,这样被搭讪的时候的确也有不少。我长的可不难看,跟韩晓走一块儿没有被人说过“鲜花插牛粪”。后来又有了财力的支撑,对于女性的魅力这一点儿上我有过经历、也就有了自知之明。 我只是意外这些学妹们比我当年可坦率多了。这些其实在我念大学的那会儿,出去陪酒的,在学校里发展师生恋的,甚至跟军训的教官搅和在一起的,就都已经有了,但绝对都是“地下活动”,背负着别人以及当事人自己的道德谴责。从前年轻,我还会鄙夷,但现在却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这种勇敢的人生攀爬——人生不就是在抢着爬同一架梯子吗?不管你怎么做,爬在前头的人肯定会被落在后边的看见底裤。 等到姑娘们都走过来了,我掐灭烟。 “您是做什么生意的,跟外贸有关吗?”一个学妹问。 我摇摇头:“消防器材的,不做外贸了。” “这么说,那是以前做过?” “呵呵,最早的时候做,但都不成气候,所以还是专注国内了。” 其中有个女生就很黯然:“哎呀,今天来的好多学长学姐都不是做外贸的,那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我大概已经猜到这场对话要往那儿走了,顺着安慰她们:“别灰心,反过来想着也是好事,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学外贸的,做什么不都可以?” 听我这么说,果然几个人笑逐颜开,最先过来的那个女生代表她们所有人发出心声:“学长,我们都大四了,正为实习的事情发愁,您看要是您那里有机会,不如就试试我们吧?” 我点点头,心里有种莫名的惆怅:有心栽花花不发。今天真是白跑一趟。 “电话就不给了吧,”我说,“你们在校内网上找我好了,搜吕重华就行。” 校庆这天没有见到莫思薇,浇灭了我内心一半的念想。但是学妹们的出现,却让我想起另一个人来。第二天我一整天都欠些精神,员工们来问我怎么了,我只觉内心空空落落。我说:大概是饿了吧。 是啊,情感上的饥饿。 在没有应酬的时间邀请小沐,这还是第一次。那天中午我在公司附近最好的日料馆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给她发了短信,她回复说不确定会来。但一个钟头后,她还是出现了,身后还背着个小书包。落座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的,是个标标准准的大学生。 这大概就是她白天惯常的模样了,简单又不失旖旎,简直让我心痒。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4 虽然在会所里,她走的也是清纯的风格,但跟现在终究有所不同。尤其当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课本,把面前摆放着酱油芥末的碗碟挪开,开始复习功课的时候,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可别介意,你吃你的——收到你短信的时候,我的豆花牛柳盖饭刚吃到一半。扔了可惜,我吃完再来的。”她低着头看着课本,仿佛不把我当回事儿。 “哦好的,”我说,“我这正准备开饭呢。”她没来的时候,我真是半点胃口也没有。可现在,我却觉得别说是刺身了,桌子我都能一并嚼了。 小沐也是我的一位学妹,一开始我就知道的。尽管她是别的系,但总归有这么一种情谊,在我俩这种半业务的关系里面本来是可以利用利用的。不过她从来也没主动提起过这点,甚至连昨天的校庆也没提半个字。她不提,我就问她:“昨天校庆,怎么过的?”她说:“该怎么过怎么过。白天上课,下午自习,晚上上班——就是那天学校挤进来太多莫名其妙的人,把自习室都占了,我就在寝室补了补觉。”我说:“怎么没让你去当志愿者?那么多出人头地的学长学姐呢,出去见巴结几个,不比死读书的强?” 这时候她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笑笑:“出人头地的我见得多了,我不用去巴结他们,到了晚上,他们自然会来找我。” 我脸一红,旋即也笑了。 小沐极其招人喜欢,在我找不到莫思薇的这段时间里,思念的感情居然悄悄转移到她的身上。自从有了那次日料午餐,我约她约得越来越频繁。对于这种没有太多内容的陪伴,她居然也不拒绝。因为我们相约大都在白天,以至于我该怎么跟她算钱,我不知道,她也说不清楚。于是我就看着给,她数都不数就往兜里揣。虽然她很早就知道我是因为另一个人的缘故而对她青眼有加。不过这段时间我没提,她也就跟着糊涂。那段时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总是带着本书来。念书的时候,她很宁静,也似乎很匆忙。有一次我也懒得说话,就一声不响地看着她、欣赏她,直到她被我看得有些惭愧:“不好意思,快考试了,我不得不多用些功。” 我点点头,问:“你几年级来着?” “大四上。” 我“哦”了一句,真是不知不觉。当初我认识她的时候,是不是才刚大二?仿佛只是倏忽之间的事情,她都快毕业了!这又让我有些害怕起来。多年前,我一不小心就错过了莫思薇的青春,而现在,我又要错过小沐的了。 大概是这种心理作祟,让我对跟她相处的时间尤为珍惜。其实我跟她平时没有什么交集,聊也聊不出花儿来。因此平时坐在一块儿了,我都当是她好心来陪我,都是我主动努力地找些话头。那天问完她的年纪,我下意识地接着问:“你是学什么的?将来准备做什么?”她有些不高兴了:“我都告诉你几遍了,你根本也不是真关心,我是学历史的。将来,将来接着学吧。” “历史?”我真是好奇不已,这门学科似乎比我的国贸还要空中楼阁,“历史……是学什么的呢?”我没话找话。 我以为这个问题很容易,她随便一答就好了,我又不会计较。可没想到小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回答:“历史嘛,就是去看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说呢?” “角落里的,灰尘下的,人心中的。” 这个回答富有神秘的魅力,但我还是觉得,正是因为历史学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才用离奇的话来敷衍我。我追问说:“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时她便直视着我的眼睛,说:“我看到你最近受伤了,所以你找我来了。” 第 28 章 我觉得自己可能爱上了小沐,真奇妙,但也真是叫人悚然。与对韩晓以及莫思薇的感觉不同,我跟小沐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掣肘和计算。首先是因为社会地位的差异,我有某种心理上的优势;其次则是因为这段感情其实可有可无,我随时可以结了钱便抽身而退。在如何对待小沐一事上,我既不用像与韩晓在一起的那般小心翼翼,也不必对莫思薇的那种心怀歉疚。 我的校内留言上,果然有几条小学妹们添加的好友申请。学妹们关心的仍旧是实习的问题,尽管跟我的线上交流偶尔夹杂着寒暄,但还是不免有些穷形尽相。其中一位学妹这么说:“学长,吕总,重华哥,如果您那里有机会的话,一定告诉我啊!我很好用的,您到时候想怎么用都成!” 可能是我不太适应现在孩子的聊天风格了吧,“怎么用都成”?我打了两个“呵呵”过去,主要是因为我连表情都不会发。 其实实习生这种角色,多一个少一个都很容易。但我想到的不是这些小学妹里的任何一位,而是小沐。有一次我问她:“你要不要实习?”这个问题在我心里盘桓了很久,但我一直没能开口。毕竟她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接触上流,挣钱不菲,还到我这个小庙里来做什么?所以当我问出来的时候,多少觉得有些好笑。我以为小沐会一笑置之,没想到她反问我:“去你那里实习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销售、跟单、客户联系,或者文员助理之类的,总能用得上。” 她低头想了想:“我学的历史可是大道理,在你那儿未必有地儿使。” 我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姑娘对自己所学还真是近乎执着地自尊,字字句句不肯相让。于是我顺着她的意:“是,我知道到我那儿去有些亏着你,但要是你愿意屈尊下就,随便弄些皮毛的本事出来,总能帮上我忙。” 我有意说“帮忙”,不知道她愿不愿捡这个台阶下。我选这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也是精心设计过的——这会儿已经二月份,她开始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课差不多已经上完,剩下的时间是写论文。大学生嘛,而且还是本科,论文能深到哪里去。所以大部分时间只是闲着,我心想,她与其在宿舍和图书馆闲着,不如去我那儿闲着。不过,小沐却把话说得很明白:“你这是内部招聘呢,还说让我帮忙,真有心。”有台阶,她不下。 这让我有些神伤。更有趣的是,那会儿有一个员工歇产假去了,我们确实暂时需要一个帮手。下属来问我,人找到了没有,我只好说没。下属就问:“那是您这边继续找呢,还是我们登招聘信息。”我犹豫片刻,随手把校内网关了,揉揉太阳穴:“在招聘平台上发个消息吧。” 没有想到的是,那几个在校内让我帮忙的小学妹没来,小沐倒现身了。 我让我的办公室主任安排了一次面试。小沐大大方方朝气蓬勃地走了进来,她就像是第一次跟我见面似地打着招呼,并且做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5 自我介绍。她规矩得体的样子让我差点没忍住笑。我们是在小会议室里面试的,桌子把我俩隔开,我身边还有个抱着记事本的助理。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茶杯,转过头来跟助理小声说:“去帮我倒杯热点的,我今天胃有些不太舒服。”她点点头起身拿着茶杯走了。门在助理身后被关上的那刻,小沐对我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似乎一切于她而言只是游戏。 我故意装作不高兴:“上回请你来我这儿帮忙你不来,现在对外招聘你反倒来了。” 她头一歪:“我就是在帮你忙啊!” “煞有介事,大费周章。你这不是给我添乱么,招聘不也要花人力花功夫的?” “你不想我在你身边?” 她这么直截了当地一问,倒让我有些尴尬:“是呀。” “可你又不愿旁人起疑?” “……是。” “既然如此,那戏就要做足了呀,你要是硬塞我进来,人还以为我跟你什么关系,现在正正经经地招聘,将来就是见了你老婆,也有个说法不是?” 我给她说得心里又是痒又是疼。 我给小沐安排的是助理一职。从前因为不想让韩晓多心,另外也希望员工心里舒坦,所以我有一票“助理”,不论男女。所谓助理,其实就是文员,平时处理处理各种文书、行政杂物,后来我们公司还开了网店,也有几个分拨过去操持。活儿是一样的活儿,但名片上印个“经理助理”,多少叫人提气。我给小沐安排的座位离我不远不近,正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远了不舍,近了不敢。 我不敢,小沐可敢。 来我这儿实习之后,她白天来上半天班,不耽误论文,晚上继续去会所干挣钱的买卖。她的到来让我心安了许多,在生意上居然更加投入,还在逆势中取得了小小的成功。小沐填补了我生命中某处的空洞,之前那个空洞里有韩晓,也有莫思薇,但总之都是往事、是追忆。而现在,小沐青春活力,娇媚窈窕,每一寸肌肤都跟她开阔的性格一样充满弹性。她不是理想,而是现实,是当下,是此刻,是“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她解了我的渴。让我可以更加坦然地忽视在床上和情感上都逐渐漠然疏远的韩晓。连韩晓现在在忙些什么我都不太关心,她也懒得相告。之前那个文职工作她大概去了吧,也可能又换了一茬地儿。后来看她歇了一阵,继而张罗着要跟黄纯纯合伙做些买卖。现在她做什么我都支持,至少不会反对。因为我在小沐这边得到了满足,别的就无所谓了。 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不能免俗,人到中年,婚姻摇动,我在外头如此沉溺于一个年轻的肉体和灵魂。公司里年轻女下属也来来往往有过十几个,我从没动过那方面的念头。可小沐却突然把我拿住了——没错,不是我拿住她,而是她拿住了我才对。我在会所里点她,那是公事,她酒照喝,我钱照给,彼此两清,反而没有趣味。但在办公室里,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急中生智、小心翼翼,大概才是世间最好的□□。我拥有整个公司,却热衷于这样的游戏——用最正当的理由,避开所有的耳目,在无法言说的权力欲的驱使下,把她悄悄叫到身边,降下百叶窗,命令她乖乖地被我“揉捏揉捏”。 我知道,这种暧昧不会维持太久,过火只是个时间问题。 果然就有一次傍晚,刚好我要出去应酬客人,而小沐因事耽搁了一步很晚还没离开公司。之前碰到这种需要到那个会所的应酬,我一般都让她早下班,好在会所若无其事地等我“点”她。不过那次的应酬是临时的,来不及了,于是我突然心念一动,干脆就跟她说:“今天你就以助理的身份陪我去。”虽然在会所她也是不饰浓妆的,但这天就尤其地清汤寡水。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一动,晚风一拂,她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简直有些伤感:就好像这种春风沉醉的时光在我身上从未存在。 到了地方后,她从我的车上下来,在会所姐妹们的眼睛里走了进去。那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在别人的眼里,我已经“包”了小沐,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那晚上我不知怎么喝得尽兴,从前客商们跟姑娘喝酒,我总找借口少喝。一拨客商有一拨客商的习惯,这一拨人对于在旁陪酒的姑娘们,不论来路一贯叫妹妹。他们自己觥筹交错不尽兴,非撺掇我跟自己带来的“妹妹”喝,小沐今天的身份是助理,本来是不合适的。她摆出倨然的姿态来,像是有意跟客人作对。我不生她的气,她今晚不是高级“小姐”,而是收入微薄但身份体面的公司白领。 可她越是倨然,就越激发我征服的欲望。从前我把她从会所里叫出来,还没有过这样刺激的感觉。于是借着酒劲,在客户的怂恿下,我拉了她的胳膊一把——我下手很重,手指尖几乎从她的□□边缘刮过,她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这时候我已经将一杯酒递到了她面前,她不得已接了,我自己也取了一杯。客户们高声起哄——我们选的那个包厢非常私密,连伺候的服务生都请了出去——客户们说:“交杯!交杯!交杯!”我把手伸过小沐的臂弯,再绕回来将酒置于唇边。我对她笑了笑,一饮而尽。 小沐的脸居然红了。 交杯酒喝完,并不表示事情就完了。客人可没这么容易打发,尤其那天桌上谈的是个近年少见的大单子。刚才手挽手喝,那只是小交杯,接下来还有大交杯,其实就是搂着喝。我没意见,但小沐却十分扭捏。我以为她已经明白了今晚的角色,怎么还会害羞呢?客户说:“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交杯喝了,大交杯怎么不能喝的?”小沐推推托托,但不认真回答。后来被问急了,才挤出一句:“那是婚礼上喝的,我可不能喝!”在我听来,她是真的认真了!客户被她逗得兴高采烈,这大交杯是切切实实躲不过去。他们问小沐:“妹妹没结婚?”她摇头。客户又问我:“吕总当然结了对吧?”我点头。他们就哄笑:“妹妹没结过婚正好啊,跟吕总先练习练习嘛!” 我跟韩晓是没有过正经婚礼的,那时候未婚先孕,过于羞惭。后来等我们好不容易过了害羞的劲头,又觉得补办婚礼十分可笑,毕竟丫丫都已经上了小学。所以喜宴、闹酒、洞房,我们都只在别人的婚礼上见识过,甚至连一些基本的规矩都很陌生。这是我内心愧对韩晓的地方,当然偶尔想起来时,自己也觉得有些遗憾。 可就在这个晚上,我遗憾的部分似乎得到了补偿。我跟小沐恍然就在婚礼之中了!她见识过了那么多风月,居然在这当儿手足无措,更是让我有了一种过分真实的感觉。我端着酒杯,把她揽到怀里——客户们又是一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6 阵哄笑——我的脖子别着小沐的脖子,胸口压着她软绵绵的胸脯,于是心跳似乎也贴上了她的心跳。我停顿了一会儿,虽然耳边众声嘈杂,我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小沐洁白的脖子散发着甜糯的气息,她脑后的头发往上梳了起来,只落下来丝丝缕缕,就好像墨迹洒在了雪地上。 我有种沦陷的感觉,闭上眼睛,饮了满杯。 那天晚上,客户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说:这个单子就当是给哥们儿你当贺礼了! 那天晚上我有一半的事情记不得了,不是我太醉,其实我醉得刚好。我只是不想记住,梦境再怎么旖旎,醒来后回味,都不免有残破之感。我当晚没回家,由着小沐带我去了一家她熟悉的酒店。我没有给韩晓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我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家。我只记得我抱着小沐,死死地不肯撒手,我想我一定因为什么事情而大声叫喊了出来,也许还哭过。我依稀记得有巨大的能量从胸口顺着咽喉奔涌而出。但愿我没有吓到她,也没有过分吵到酒店里的其他房客。 第二天,我在小沐的怀里醒来,空气里有种粘稠的腥味。小沐一边对我笑笑:“空调坏了。”一边不住地用纸巾在我胸口擦汗。我顺着她的手往被子的深处看去,两具赤条条的身体彼此纠缠。我把被子放下来,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捉了现行。小沐见我这德性,又忍不住咯咯发笑。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昨天我那么醉……”她摇摇头:“你那么醉,不省人事,还指望能做什么?是……是一个多钟头之前,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生的……”她的头偎依在我的肩膀与颈窝之间,很依恋的样子。最后她悄悄地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拿了你那么多实习工资都没怎么正经干过活,这就当是给我自己找了点儿事做吧。” 第 29 章 我没赶着去单位。这还是多年来我头一回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夜不归宿。虽然小沐说昨晚并没有谁给我来电,但不管怎么说,我自己觉得别扭,甚至还有些忐忑。于是我穿戴好了先回家一趟。我到家的时候,丫丫已经上学去了,韩晓还在,估摸着是已经送完孩子,现在忙着自己收拾出门。我装作诧异地问她:“出去?”她在小腿上不慌不忙地推着丝袜,说:“嗯。”然后又问:“你昨晚怎么没回家?”她问得十分自然,简直有点儿漫不经心。我内心仓惶一阵,也极力自然地回答:“有应酬,一开始以为很快就结束的,就没给你打电话说。可结果没想到那么醉。”韩晓这时候已经穿完丝袜,坐在梳妆台前扑粉。我意犹未尽地补充:“倒是值得,拿下了一个大单子。” 我在家洗了一个透透的澡,生怕衣服裤袜上留下些什么,自己一并洗了。我多少年没自己洗过衣服了,准备晾晒的时候才发现即便是小事,疏忽了足够长的时间,也会变成一种要紧的技能。我没有拧得太干以为不要紧,可没想到刚举起一件来,清水便滴滴答答在瓷砖地板上积了一汪。我找来拖把拖干地,想起用洗衣机的单甩干功能。这个功能明明在机器上标识得很清楚,但不管我怎么摁,它就是不听使唤。没奈何我又只好自己动手拧。接着晾的时候遇到问题——晾衣架是可以升降的,可我不知道,好不容易一件一件挂上去,扭头一看墙上有个机关,我一碰,头顶上的衣架嗡嗡响起来。其中有条裤子我晒得很靠外,衣架一降落,裤子腿就碰到了阳台沿,裤子被顶下来,我慌手慌脚地去捞,可没想到动作一大,那裤子居然被我的手顶到了外边,翩翩然往楼下飞去。 几件衣服的洗晾,我居然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终于坐下来的时候,心里竟有些凄惶——这个词用得并不过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愧,就越发容易记念起对方的种种好来。而这种好感一多,反过来加重了愧疚,就变成了凄惶。家里的事物井井有条,这都是韩晓的功劳。现在我把这些功劳一并背叛了,却还置身于这个家里,怎么能够坦然呢?出轨这种事情,真是从来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哪怕之前我打定主意出去找莫思薇,也绝没有长过这种贼胆。离婚这念头做夫妻的都是有的,但大部分时候是彼此怄气的副产品,而只有因为出轨才迫不得已离的那种,是最悲哀、最可批判的。 如今我成了最悲哀、最可批判的人。可是我越思量,越想起前后的因果来。今天的种种,到底是因何而起呢?岳父过世之后,我得知了自己婚姻的真像。我跟韩晓之所以能够维持这么多年,说起来只是因为共同的一点:对这个家的爱。更具体一些,是因为有丫丫。我和韩晓……大概亲情是有的,爱情则很匮乏。从开始的开始,我的婚姻就只剩空壳一副。如果不是近段时间韩晓冷漠我,不让我碰,我或许还可以坦然生活在这个空壳的掩护之下,浑浑噩噩。而现在,大错铸就,木已成舟,我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我索性当一切都从未发生,对韩晓的心理恢复如常。本来出轨这种事情,在夫妻之间就是很不好瞒的。我要是刻意掩饰,说不定暴露得越快。后来,可能正是因为我的坦然,也可能是韩晓真的不在乎,反正她连旁敲侧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我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提。 倒是小沐,她还从旁提醒了我几次要我谨慎、节制一些。上回跟她在酒店过夜之后,我仿佛踏入了一块新的大陆,得空便跟她厮混在一起。之前从会所买了她那么多服务,也从不敢真的碰触她的身体。后来她在我手下实习,我也只是吃吃豆腐而已,自始至终都隐忍而兴奋。等我真的品尝到她的身体,体会她的婉转和温存,就好像一偿夙愿、一了旧梦似的,完全不知止尽。 这天我又跟她纠缠了一整个下午。我们故意没有开空调,彼此的汗水混在一起,心理上也有种交融的感觉。完事后我趴在她的身上,故意不肯下来,她被我压得咯咯直笑,一个劲地说:“快下来,你快下来!”我闭着眼睛:“我要睡觉了,我不跟你说话了!”她就说:“你睡着了一样会说话。”我不由睁开眼睛。 “我说梦话?” “你不知道?” 韩晓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难道我从前不说,现在开始了? “梦话又怎么了,当不得真。” “你不当真没关系,关键是你老婆当不当真。” 这让我有些紧张了,问:“我都说什么梦话了?” “你先下来!”她推了推我,我翻身躺到她身旁,她得意一笑:“知道怕了?” “我怎么说梦话了?什么时候的事?我说什么了?” “咱俩第一回的时候——就那天陪客户喝多了,你就说了,而且说了小半宿。” 她不像要捉弄我的样子,我越发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7 紧张:“危言耸听,要是我能说小半宿,那不得渴死了。” “是我夸张了,总之你注意就是——危言耸听这可不至于,我以前接待过一个客户,他家外有家,就是因为梦中失言,才被老婆闹了离婚,财产分割被割去好几亿,屁都没得放一个!” 听她说起其他男人的事情,我居然有些吃醋:“你跟你客户关系够好的!”然后又问,“他怎么那么倒霉?梦话能说那么清楚么?” “嘿嘿,你猜他说什么了?他说:‘下回给孩子做生日时再说’。他老婆本来都要睡了,一听这句立即醒了过来,把他推醒:‘咱孩子生日刚过’。” 我听了只觉有些毛骨悚然。出轨这种事情是原罪,根本罪无可恕,财产倒还其次,抚养权什么的是别想了。小沐说她那客户的例子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心里却怦怦直跳。过了一会儿我有些后怕地问她:“那天晚上,我梦话里都说什么了?” 不想她却眼睛一眨,露出个狡黠的笑:“具体是什么我也忘了,总之你小心为妙。” 我不知道该怎么小心,我总不能彻夜不眠,也不能不睡在韩晓旁边。如果可以的话,我巴不得整晚都把自己的舌头咬得死死。医院里有卖那种防磨牙的牙套,据说还能防治打呼噜。我以此为名义买了一个回家戴上,可那玩意实在难受,头一宿我根本没怎么睡着,第二晚我睡是睡着了,但不知怎么把那牙套吐在了枕头旁边。 最终令我意外的是,事情自己得到了暂时解决——是韩晓,她以辅导孩子为名义,经常搬到丫丫的房间里过夜,到后来实际上就等于是搬了过去。丫丫的房间是一张上下的双人儿童床,这是搬新家的时候韩晓特意为女儿准备的。韩晓说自己小的时候家里来小闺蜜,非常希望留人一块儿住一晚,可惜那时候房间小,床也小,一直引以为憾。她希望女儿交到了朋友,千万不要重复自己的遗憾,于是一力作主买了个上下铺的公主床。我妈来家时头一回看见那床,不动声色地偷偷转过来跟我说:“韩晓看来是有些心理创伤哈,因为给你生了个闺女过意不去,这是准备生二胎呢!” 韩晓搬了过去,我在卧室等于又恢复了单身汉的生活,不复有梦话之忧。这同时也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情,那就是:丫丫又到了升学的当口儿。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就要三年过去,女儿成长了三岁,我和韩晓又相互隐忍了三年。两年多前丫丫被师范附中录取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那么顺利美好。当时谁能想到,我们的婚姻会走到无性的地步,接下来恐怕就要无言。 还是说会儿丫丫吧,她在师范念的初中,当然希望继续留在师范念高中。但这可不看什么出身,中考是全市统考,真刀真枪。师范附中是市里很好的初中,但升入师范高中的比率也仅有50%左右。现在大学扩招了这么多年,好像高考也这么个录取比例吧? 韩晓严阵以待,她减少了出门交际的频次,可因为她现在还在外面做着一摊事,首尾不能两顾,所以有时候还要求我给丫丫送个午饭、晚上接下回家什么的。看着她们母女两个平日相携的样子,我的心又惭愧起来。我在这个家里逐渐被边缘化了,而导致这种结果的根源还在于我自己。 相应的,我也不得不减少跟小沐私会的时间。丫丫的成绩在中游,正是最危险但又很有希望的地带。而随着考前冲刺,她后劲有所不足,排名靠后的男生们蠢蠢欲动。最后一次模考,丫丫的成绩居然掉了50多名,自己还痛哭了一场。这种情况我跟韩晓都是念过中学的,深有体会。丫丫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继续留在附中,实在是个未知数。 这时候,韩晓再次提到了祝衡。我们所处的社会就是这样,越是严肃认真地要求公平公正,江湖的道道儿反而越多。附中高中录取也有一些后门可走,丫丫这些年没荒废芭蕾,在校庆等需要的场合都有所表现,再加上祝衡去通通路子,大不了再使几个钱,应该也不是难事。 不过三年前欠了祝衡那么大的人情,一直是我心里头的疙瘩,如果这次再欠他一回,真是让我感到非常难受。 但是韩晓却很坚持。就好像去麻烦祝衡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儿。我有些疑心,毕竟当年她去找周同学,还献了不少殷勤,怎么跟祝衡就这么不见外了呢?我想了想,又觉得这疑心似乎也没有太多道理,韩晓私下里跟祝衡就是有联络的,这我也不是不知道。韩晓一次送完丫丫补课,回来晚饭桌上跟我说:“准备好钱,我打探了,大概10万就够,别到时候要用了临时现挪。”我端着饭碗,点点头:“知道了。” 第 30 章 我顾家顾得多了,在小沐身上居然也引起某种情绪的改变。因为我公司离母校较远,虽然她只剩几个月就毕业了,但她还是从学校宿舍提前搬了出来,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她本意是方便我,却没想到我反而找她找得少了。有一天本来有饭局,结果客户的飞机在另一个城市误点,就没有来。我中午通知了家里不回去吃晚饭,韩晓已经打招呼说放学后她会带丫丫在外头对付一餐。我没地方可去,结果小沐突发奇想,自己申请提前一小时下班,然后发短信让我去她那儿。 我以为又是吃她那个房子附近的某个小店,可没想到她自己开了伙,锅碗瓢盆也不知什么时候齐备的,虽然东西不咋的高档,但看起来还是充满家的温馨。她租住的地方很小,局促得让我想起和韩晓最开始租住的那套房子,也是这么狭窄逼仄,黑乎乎的,发黄墙面上仿佛蒙着岁月的尘烟。可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让人有留恋的感觉。记得当年我和韩晓把那间破落的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在外人看来它很旧很脏,可我们自己知道其实每一寸地面都跟我们的心一样干净。而现在住在一百六十平的大房子里,清洁成了一件光是想想都叫人恐惧的事儿。 小沐做了三个热菜,一个凉菜,外加一个热汤。天知道她是怎么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这一切的。每样菜我都尝了几口,味道平平,但却是属于家常的那种平平。当我放下筷子的时候,几乎有点儿感动。 “喜欢吗?”她没问好不好吃,而是问喜不喜欢,即便是在这种小事上,她的聪明都点点滴滴、显露无遗。 我点头,承认自己喜欢。她很高兴,美得像是个小朋友从幼儿园阿姨那里得到了一朵小红花似的。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却满心落寞。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跟她发展到这一步。这会儿我突然有些后悔,这后悔不是因为对韩晓、对家庭,而是对小沐。她还很年轻啊,我跟韩晓怎么能离?既然我还得维持家庭,那我跟小沐又算是怎么回事? “你今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8 年多大?”我没什么胃口,饭吃到一半,我问她。 “22。” 我心里叹了口气:“我35。” 小沐逗我:“哎呀,你这么年轻啊原来,我还以为你53呢!” 我笑了,知道她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但是我得讨论,我几乎有义务去跟她好好讨论:“你的家人知道你跟我——跟你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一个有夫之妇在一起这样生活,他们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对于我爸妈来说,跟你生活在一起,远没有我去会所陪其他男人来得要严重。” “回答我。”我很认真地看着她。她被我盯得不自在了,也收起笑脸。 “干嘛呀,吃个饭而已,非要这么认真。我家人在不在乎要紧么?你不在乎、我不在乎,不就行了?” 我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大概这个动作被她视为逃避。她敏锐地紧逼过来:“你在乎了?” 我没说话,我俩隔着桌子沉默了足足有5分钟,也可能是10分钟。总之那一会儿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为漫长。当时我担心极了,担心这尴尬的沉默永恒持续,永远不会瓦解。最终5分钟或者10分钟过去,小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有两种笑,一种很温婉,是会所里的那种职业性的笑,但也是她自然的表达。另一种就是这种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生物这样笑,总之一听起来,我就会幻想出一个髑髅,上下牙齿咔哒咔哒地笑着。 “看把你吓得,”她说,“你以为我年纪小,我就傻?请你吃顿饭便饭就当我对你有感觉了?天真的是你才对吧?咱俩的事情我谁也没告诉,你放心。你问我爸妈,我爸妈不怎么管我,所以他们的意见不重要——倒是我男友,要是他知道了,我想他一定会炸毛吧?咯咯咯……” “你有男朋友?”简直惊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有男朋友?” “哦,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仍旧痴痴地笑着,让我摸不准她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有男朋友?”我问了第三遍,“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都有。” “可你从来没有说过。” “你从来都没问过。” 丫丫很争气,几乎是以压线的成绩被师范附高录取,成为新一届附中高中部525名新生里的幸运一员。这个成绩漂亮极了,她妈妈夸她:“既省钱,又省分!” 这也让我松了口气,家里的气氛一度缓和下来,甚至还有些热络。韩晓再没理由到小房间跟丫丫一块儿睡了,她重新躺在了我的旁边。有一个晚上尤其热,而空调的制冷剂又忘了找人来添加。我俩光着大半个身子,空气里有种滞重浑浊的气息。不知怎么我俩的身体就碰到了一起,朦朦胧胧中,我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拂过,她的发梢让我的脖子发痒……我们久违地□□了,居然会像新婚的夫妇一样彼此生疏。在到达绝顶的那一刻,看着自己身下的韩晓,我有种重新掌握了生活的错觉。当然,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仅仅持续了片刻而已,韩晓很快把我推开,拉过自己的衣服,给我一个背影。 这个暑假的快乐是丫丫自己争取来的,其中韩晓又付出良多,我当然要多陪陪她们娘儿俩,我们出去旅游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不论哪座山、哪座桥都有同心锁这玩意,我们去了泰山顶上,丫丫看见大铁链子上密密麻麻挂着的锁,非要我跟韩晓也弄一把。我说:“我跟你妈都这么大年纪了,养你也养了这么大,还需要这破锁表什么心迹呢?”丫丫不依,然后我又提议:“咱弄个合家欢的锁怎样?”丫丫还是不同意。现在为了赚钱,那锁面上都刻了字,各有寓意。除了情侣喜欢的“永结同心”,家庭和睦也是上锁的重要目的之一。不过丫丫振振有词地反驳我:“你俩好了我不就好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当时我给她说得一愣,心想不是被这小姑娘发现了什么?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买了一把同心锁,在丫丫的监督下在山崖边缘的一条大铁链子找了个空隙锁上,然后韩晓抽下钥匙,往无尽的深渊中扔去。这一幕有强烈的暗示的意味,如果我们还是年少,那么在这里留下一把锁可以说是对未来的期许。可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却还如此举动,是否正说明了我们内心自信的欠缺呢? 看着其他一对对青年男女,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我心里却生出恶意——我忍不住想:他们会在多久之后分手,或者多久之后离婚呢?后来又有一回我从电视上看到个新闻,说是法国有座“情人桥”因为栏杆上挂锁太多导致沉降,出于安全起见有关部门用链锯对那些锁进行统一清除。屏幕上火光四溅,这个新闻让我笑了好久,我想,大概当初那些挂锁的情侣有很多早就分道扬镳,清理掉之前共同挂上去的锁,也是不少人心中所愿吧? 等丫丫回到师范附中上学,一切又似乎恢复寻常。她并没有换新的学校,只不过从一幢教学楼换到另一座教学楼。开学典礼的前一天我和韩晓照例陪着她去认识老师、认识班级。那只花了半天功夫,之后丫丫就出去找同学玩了。韩晓没跟我一块儿回来,她直接去上班。她又找了新的工作,跟我大略说一下,可我又给忘了。我本来是打算去我妈那儿的,后来想想也就算了。 我回到公司,公司里的东西似乎除了又衰朽了一些,好像并没有其他改变。墙壁该重新粉刷了,员工桌子的贴面也有几处翘起,饮水机坏了修、修了坏,现在好像又吐不出热水。真要命,对于自己一手创立的这个事业,我甚至都没了热情、没了信心。 一个助理来跟我谈募新的事情,又有两个员工离职。虽然最近一年接了几个大单,但外面互联网创业方兴未艾,年轻人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怨言。助理说要纳新,我说那就纳新好了,你们看着办吧,回头人选定了我再跟着聊聊就行。这时助理就笑起来:“吕总啊看您说的,还需要到外面找人吗?手底下小沐还没转正呢!” 我回过神来,干“哦”了两句:“小沐还没转正呢?” “对呀,人刚毕业俩月,算上毕业前来咱这里实习的时间,早就够了,咱要纳新,应该优先考虑她才对吧?”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头疼。小沐,我不知道……这个夏天我别说去她那里了,连单位都来得不多,所以见她的面就很少很少。前后差不多一个月的旅游归来后,我妈和我岳母又分别有点事情我帮着去处理了一下,零零碎碎的又占去差不多二十天……当然,说到底这些都是借口,我要是有心要见小沐的话,怎么都能找到时间和理由。 上次在她家吃了那顿饭之后,让我好像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39 用不着找理由了——她有男朋友。虽然我没有确认她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不过她既然愿意这么说,就表示她对于我的回避十分生气,她其实并不需要我。 也许这是一时气话,但我就当真心话听好了。 我对小沐感到抱歉,不过我心中更大的歉意还是在我妻子和我的家庭这边。跟小沐的事情不如就这样过去吧?露水姻缘,过身便散,谁也别再提起。 当然,最终要做这个决定还是有些为难。 我揉了揉眉骨,闭着眼睛敷衍地问助理:“那你觉得小沐她能力怎么样?” 助理答:“这事情,得由吕总您说了算呐,我怎么好说?” 这种太极推手式的对话让我烦躁,我睁开眼,从助理的脸上看到暧昧不明的笑。这更让我心生厌恶。难道他们都知道了么?是他们自己看出来了,还是小沐自己有意无意地透露? 不论情况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都让我感到恐惧。我现在该把小沐怎么样呢?留下她,继续让谣言发酵?还是让她离开,我自己落个绝情的名声——不是作为老板的,而是作为情人的那种绝情。那样一来,事情岂不是更加坐实? 这时候,我的手机叮铃了一声,是短信。这短信真是个救星,我手一摆,对助理说:“那就这么办。”具体怎么办,其实我并没有细讲,助理愣了愣,我已经坐在转椅里把身子背了过去。助理心知不好多问,没说什么就退了出去。我决定了,不管他们怎么办,都算是我的主意。 我靠在椅子上,两条腿搁在桌沿,终于可以松口气。可等我把那条短信打开,一颗心不禁又紧了起来。 第 31 章 短信居然是胖室友发来的,就是莫思薇的那位胖室友。 我很意外,更加意外的是,胖室友说她要结婚,邀请我参加她的婚礼。她说她在校内网上通知了,但我没有回复,于是再次确认一遍。她说还有个消息告诉我,让我别多心,那就是莫思薇也会来。 我的感觉就好像是生活刚准备达到某种平静,又要被重新搅乱。 我又要见到胖室友了,我替她感到高兴;我又要见到莫思薇了,我自己真是紧张。 这些年来,我一共记得梦见过莫思薇三次,梦过就忘的便不知凡几了。呵,对于醒来后还有些残影的那三个梦,我的行为有些可笑——我把它们偷偷都记在了纸上,确定自己牢记了之后再烧掉。 当然我也梦见过韩晓。作为夫妻来说,这再正常不过。梦见韩晓的内容大都是俗物,一开始是白天忙不完的事情,我在梦里帮她忙完。到后来则是白天没吵完的架,我俩在梦里接着吵。白天清醒时累,晚上做梦更累。 而我梦见莫思薇,情况就有些复杂。第一次梦见她大概是丫丫刚出生不久,她出现了,场面有些尴尬和恐慌。我想大概那时候我被女儿征服,对家庭的爱超越一切,莫思薇以入侵者的形象出现,代表了我心底最深处的不安。第二次梦见莫思薇具体的时间有点记不清了,但我知道那段日子过得十分顺遂平稳,生活步入正轨。我想我大概终于获得自信,有勇气与任何事物作和解。 而最近一次梦见她就是在我准备去参加学校周年庆典的那段时间里,其实那个梦里的女主角是韩晓,我跟韩晓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吵得很厉害,“离婚”这个字眼在我们两个人的嘴里同时喊出。不过梦里的韩晓哭了,背对着我伤心欲绝。最终我心软地把她扳过来,可结果看见的却是莫思薇的面孔。 在梦里我霎时卸下所有敌意,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她。 醒来的时候,这个梦的印象无比清晰,让我发笑。 胖室友小我一岁,但这年也34了,这是头一回结婚。婚礼地点没有选择酒店或者教堂,而是在一个话剧社,真是不同凡俗。去了我才知道这话剧社有她的股份,新郎则是位新加入的出资人。在这里结婚,既解决了场地,省下了费用,还顺便在亲友中间传播了一下话剧社的名号,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从前我总是拜托她帮我给莫思薇传递纸条,包括最后那封写在香烟纸上的短信。我从没有给胖室友送过什么,于是这次封了个厚厚的红包。我见到她和新郎在一起,两人都有些圆乎,笑起来眼睛都眯着。我以为“夫妻相”是结婚之后才有的,没想到他俩刚刚走到一起就这么明显。我读过一篇科普文章,说夫妻相大概是由长期共同生活导致的菌□□换之类的东西引起的。据旁人说,我跟韩晓就长得越来越有相似之处,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个什么值得高兴得事,毕竟每天起来看到另一半仿佛看见自己,那岂不是让日子更加乏味?34岁开始的婚姻,我祝这位胖室友好运。 说了一些祝贺的话,胖室友不等我再开口,直接跟我说:“莫思薇也来了。”她往远处指了一下,我看见了莫,心跳陡然加速起来。莫思薇背对着我,正在与一个男人说话。她好像比从前瘦些,这一点与其他女人又有不同,例如说韩晓,再怎么控制,体态也较当年丰腴。莫思薇怎么会瘦呢?那个跟她交谈的男人是谁?是她的丈夫吗,难道? 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亦没有回应胖室友。胖室友见状,居然招呼起莫思薇:“思薇,快来快来!”莫思薇回过头,也看到了我,眼里似乎也是一怔。她笑着跟那个说话的男人道别,走了过来,跟胖室友抱了一抱。 我的心里面,则是为那男人不是她丈夫而松了口气。 “嗨,”她主动跟我打招呼,落落大方的,“好久不见了,吕重华。” “你好……莫思薇。” 这个名字喊出来,完全是岁月洪流生生碾过的感觉。“吕重华”,她喊我倒一直是这么本本分分、正正经经的。可是,“莫思薇”?当年我只喊她小莫。小莫,小磨,回想起来是多么地可爱和亲切啊。 我们说完这两句,便没话了。这也是正常的。我虽然有满肚子的思念,但不知道应该捡哪一句作为开头。我不开口,她大概也没什么话要跟我说,于是又就转过头去打趣胖室友。她说:“哎呀,新娘子,今晚全世界都羡慕你!” 胖室友从前嘴笨,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缘故,现在变得伶俐极了:“全世界都羡慕我,但我独独就羡慕你。” 莫思薇歪着头笑:“我结婚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家小子啊,都念初中了,回头我要有了孩子,可得请他罩着点儿!” 两人说得哈哈大笑,我在旁边听了,心里一阵高一阵低——“低”自然是因为她结婚了,这念头真蠢,难道我有资格要求她不结婚?只是她也结婚十几年了,这说明跟我分手之后,她在婚姻这事儿上没怎么耽搁。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0 要说“高”呢,则是因为她们抛出了孩子的话题。一到孩子身上我就轻松了,因为我也有可爱的丫丫。于是我很自然地插嘴,说:“莫思薇你有个小子啊,有机会得见见。” 她着看我:“是啊,你呢?” “我有个闺女。” “多大了?” “上高中了。” “哪个高中?” 我居然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师范附中。”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眼睛里闪现出某种光芒,没有孩子的人很难理解,那种对其他孩子的艳羡比我们对自己的任何一种关注都要真实热切。她“哇”了一声:“好厉害啊!” 我谦虚地笑笑,其实心里头美得不行,我反问:“你孩子呢?在哪里上初中?” 莫思薇准备回答的,但这时候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被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胖室友艺术中人,办的婚礼也异于常人。在这个话剧社,没有婚纱,没有酒宴,没有礼宾和司仪,更没有庸俗浮夸的漫天彩屑。是新郎站在话剧的舞台上,用勺子把手中的一杯香槟敲得清脆作响。他故意问众人:“哎呀,结婚的日子找不见太太,谁看见她了?”说罢还伸手挡在额头做了个眺望的姿势。大家哄堂,胖室友就在这笑声中款步上台。 之前我的心思都在莫思薇身上,以至于眼都盲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新郎新娘穿着戏里才有的精致装束,别有风情。胖室友致辞,说:“我一直向往这一天,它终于来了。我一直恐惧这一天,它终于来了。我知道很可能许多年后会希望这一天从不存在,但也可能会希望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这一天。为了后面这种希望,干杯!” 婚礼的环节充满新奇,表达着一帮话剧人的达观和创意。他们临时布上了一出戏的景,也可能是昨天的表演完后没有撤走的。布景是一处不知哪国的法庭,新娘是原告,新郎是被告。法官穿着长袍坐在高位,指着新郎问胖室友:“听说这个男人偷了你的东西?”胖室友咯咯笑起来,大概是即兴表演,她看了看自己的郎君,点点头说:“他偷了我的心。”台下一阵嬉笑和口哨。 法官煞有介事地敲了敲小锤子,让大家“肃静、肃静!”然后低头去翻法典。他抬起头来告诉新娘:“这条罪名在法典上倒是没有,按照本国习惯,我将被告交由你处置。”然后法官转向“被告”:“你认罪吗?”新郎一本正经地回答:“认罪。”“本庭将你交给原告处置,你同意吗?”“我同意!”这时台下已经笑到不行。法官郑重宣判:“被告剥夺人身自由,交给原告处置,刑期:终身!” 我们都鼓起掌来,简短的仪式在欢声笑语中落幕。他们甚至准备了道具手铐,把新郎新娘铐在一起。胖室友携夫下来祝酒,被我们围住。我跟他俩开玩笑抱怨:“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偏偏说他偷走了你的心,你不也偷了他的心?怎么光判他不判你?”大家乐一阵,新郎大度地解围:“因为太太永远是正确的。”说得我有些讪讪。旁边莫思薇也出来打趣:“哎呀,我的心也给新郎骗走了怎么办,新郎是不是也要判给我?”胖室友很郑重其事:“新郎不能给你,但这束花要给你。”她把那代表姻缘的花束塞到莫思薇的手上,说:“老同学,希望再度找到幸福!”然后吻了下后者的脸颊。 我惊呆了:莫思薇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她的孩子正准备上初中!那眼前的这一幕又从何谈起呢?胖室友所谓“再度找到幸福”,是在暗示莫思薇的婚姻出了什么事? 我没机会开口问,新郎新娘的剧社同事们大概觉得这次婚礼是一个不错的舞台剧创意,于是忍不住当即开始设计新的桥段。他们推敲:接下去的剧情会怎么样?新娘会如何惩罚新郎?新郎又会怎样求饶?已经有好事者给他准备台词:“夫人,手下留情!”大家不同意:“太对付了!”又有人提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同事们再度否决:“别弄得跟刑场就义似的,咱这又不是□□。”新郎给大家撺掇得没辙,只好搜肠刮肚地现编。最后,他羞答答地转过去看着新娘:“哎呀,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大家顿时笑翻:“贱兮兮的!” 这时候,我在旁不知怎的心念忽然一动,轻轻瞟了一眼莫思薇温柔的侧脸,说:“今晚,你想杀我几次都行。” 我曾经想过,到底哪一种行为,才是爱情与婚姻中最严重的背叛?是说谎?是精神的背离?是肉体的交合?还是当一切不可挽回,仍把过错推给对方? 直到那天我在胖室友的婚礼上说出那句灵光一闪的台词,我才知道:最严重的背叛,是把对一个人说过的情话,对另一个人再说一遍。 “今晚,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我跟韩晓在婚前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我们的爱情成长在孩子出生之后。实际上那时候我忙着赚钱,她忙着带孩子,连培养感情的空闲都很难寻找,我跟她说过的情话不多,最动人的就是这句。 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我是极力避免被韩晓“杀死”的——那回我们正跟几个朋友玩杀人游戏。我先后骗了她三次,先后三次,她都选择上当受骗。 第一次——“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杀手。”“不行,你最不可信了。”“我知道之前骗过你,但这次真没有。咱是一边的,千万不要错杀忠良,好吧好吧,就算你要错杀忠良,也不要错杀你老公。”她信了我,投了别人,杀手获胜。 第二次我又抽到了杀手,看着她:“总不能这么寸劲儿……算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没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她将信将疑,然后又投了别人。结果差点没当场急哭。 第三次一开局,她就发誓赌咒一定要把我投死。我运气的确不好,连续三把抽中杀手,这种概率应该去买彩票。“天亮”时发表个人观点,我一个字也没说,只叹了口气。我盯着韩晓好看的眼睛,表情淡漠坦然,英勇得随时准备赴死。她狠狠地回瞪着我,可是瞪着瞪着,她的眼神便软了、化了,最后投票的时候她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杀”了别人。 我取得完胜,可回家的路上却不得不哄她一路。她游戏桌上不好发作,这时候则泪流满面起来。她呜呜地诉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太能骗了……我再也不相信你……我真傻,我是个傻女人…… 我也很尴尬,那只不过是游戏,我完全使用游戏的心态玩的,从没想到要从那上面看穿一个人的本心。当时我那么尽兴,一心只是想赢而已。最后我哄她哄到词穷,一把将她的肩膀搂过来逗她:“别哭了,今晚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1 ” 我不是直视莫思薇说出这句台词的,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掠了一眼她的侧脸,就是这惊鸿一瞥,让我不知怎么就从心底把这话说了出来。 胖室友和她的同事们“呜”地一声起哄,都说这句好,这句入情入肉,这句见性见血。他们未必是真心这么想,也许看我是个来客,就说些漂亮的应付话罢了。然后他们又问我是什么职业的、是否也是戏剧爱好者之类,又开玩笑说能说出这句话,肯定是有经历的人云云……我干笑一一应付着,窘迫得不行,只好大口大口地喝酒掩饰。 我当时就应该找个借口离开,而且我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太舒服,这不舒服反应到生理上,成为胃里一阵痉挛。但结果我却坚持到了最后。这当然很不寻常,毕竟在所有宾客里我不是胖室友最熟的那位。我的目的因此显而易见,胖室友一定看出来了,她看我的时候也不时地去瞟莫思薇。莫思薇跟她关系看来还是很近,两人手拉手说了好久话。胖室友再次再三地祝莫思薇再遇良缘呢,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我也听见。 捱到最后,我的耐心取得了胜利。她俩相拥告别。因为这婚礼就不是老派的婚礼,所以省去了闹洞房这类的章节。莫思薇告辞,我也跟着告辞。虽然时间不算特别晚,但已经起了点凉飕飕的夜风。胖室友见莫思薇独自,也托不了别人,就只好拜托我:“诶,莫思薇一个人走夜路我可不放心,正好吕重华你不也去解放路那边吗?顺路送下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说好。 因为是好日子要喝酒,所以我没有开车,莫思薇也没有。其实一出剧院我们就可以打车的,但因为心里头都有些试探的意味,就没有浪费掉这段宝贵的同行。夜风微凉,她抱了抱肩膀。我有点儿想装出绅士风度来,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但究竟不敢……我很犹豫很优柔,心里光琢磨着这类小事,就迟迟没有开口,还是等莫思薇重新捡起之前的那个话题: “哦,对了,一开始我们聊哪里了?啊,是我儿子,嗨,这混小子啊,念书可不是块料,不过运气倒是可以,今年刚念初一,摇号摇到的附中。” “哦,那很不错啊!”我连忙说,可心里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儿虚伪?毕竟先前我说丫丫在附中高中部,她夸张地说丫丫很厉害,可她孩子不也在附中? 不过莫思薇很快就叹了口气:“别看我家小子也在附中,但附中初中跟高中部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现在高中部定向对其他初中扩招,本校初中部的录取率一年比一年低,我们家孩子本来成绩就不好,将来要是从附中出去考了个别的高中,那岂不是更丢人……” 我没说话,心想全天下的当娘的心里果然都一个样。她这套言论我在韩晓那里听过几乎一字不差的版本。这么说来,莫思薇不是虚伪,而是真为她孩子的将来担心。她见我一时不言声,以为是自说自话太多,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诶对了,你们家姑娘初中的时候又是在哪里?” 我脱口而出:“也是附中!” 这样一来,丫丫就是个完美的范本了——附中初中、附中高中,莫思薇在自己儿子身上自然有一样的期待。她步子不自觉地慢了半拍,跟我肩并肩了起来。她又想起点儿别的什么来,问我:“也是附中?拿你家孩子当年小升初的时候,政策是用考的还是摇号的?” 说到这里,我便表面谦虚实则炫耀地承认:“当年摇号,找了关系的。”不过我又忍不住补充一句,心里的得意简直汪洋恣肆:“本来她这次中考要是自己没考上,我也准备给她找关系的!” “关系”二字份量非凡。她陡然不往下追问了,但空气里的好奇却反而更多。我们沉默了片刻,莫思薇又开始说起自己的儿子。她当然也跟全天下的母亲一样,嘴上数落起一二三四,可心里的喜欢则怎么藏也藏不住。那孩子大约有点调皮,不爱学习,在莫思薇的描述里却十分可爱。 “现在他刚入学,初中可比小学短多了,三年后他又该升学,真是叫我们这个做家长的半刻也不得喘息。真是愁——你女儿那时候怎么考的,有没有经验可以传授?” 我胡乱应了一句:“她努力,运气也好。” “运气这东西真是太重要了,我也但愿我儿子到时候运气也能好。不过,人总要考虑运气不好的时候。” 我心头动了动,觉得好像她有什么东西想问,不过始终没能开口。我就很自作主张地说:“她运气要是不好,那我就只能走路子、花点钱了。” 说到这里,空气里的气氛跟刚才一样,有一些静默,有一些欲言又止。我以为莫思薇会提出一些请求,比如说她孩子以后如果需要帮忙就找我之类。这个请求我能不能接受不重要,关键是我和她能因此名正言顺地恢复联络。不过,莫思薇沉吟片刻,岔开了话题。 她假装叹息:“唉,倒是想要个女儿,可惜了,儿子命。” 我下意识地笑笑,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这句话在我心里激起狂澜。我之前听胖室友说羡慕她有个小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点异样的感受,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觉得异样。直到现在听她说起“儿子命”来,我才猛然反应过来——我妈对莫思薇的“儿女相”果真算中。 从前我对老太太那形而上的一套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年岁增长,对于未知事物渐渐多了敬畏之心。如果我妈说的是真的话,那我和韩晓如今的种种岂非命定? 我机械地回答:“哦,是吗?” 莫思薇说了一句让我同时感到熟悉和陌生的话:“你真幸福。” 第 32 章 我真幸福。 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内心充满骄傲和羞惭。出租车把莫思薇送到了地方,我有些失礼地没有下车道别,而是让司机掉头加速返回。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回到家里,回到避风的港湾,回到所有温暖来源和归去的地方。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丫丫。女儿已经睡下了,我没敢惊动她,站在黑暗中借着月光欣赏了片刻她可爱的侧脸。 我回味着莫思薇说的:你真幸福。 人类就是容易对已经拥有的事情不以为然。没有旁人的提醒,都不知道自己正手握黄金。这年我35岁,拥有许多人孜孜以求的幸福:无需为生计过多烦忧,孩子的升学平稳顺利,家庭稳定,虽然有些乏味,但总还不至于破碎。我拥有足够的自由,以及足够的牵绊,前者让我能透口气,后者则让我有归属感。 我在丫丫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回到卧室,灯都黑着,黑暗里传来韩晓轻轻的呼吸。她睡得真早,我心想。然后脱下衣服,上了床。我决意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2 把她弄醒,用湿热的亲吻、紧密的拥抱和放肆的摸索把她弄醒。韩晓“醒”过来,她睁开了眼睛,我知道她根本没有入睡。近来都是这样,一上床她就背对着我。 “明天再说吧,明天还要早起送孩子。” “那我保证让你明天比任何一天都要精神。” “真的,算了吧,烦。”她不耐烦地推开我,“一股酒味。” 我停顿了两秒,然后扑了上去。 我一定弄疼了她,她尖叫起来,在夜晚显得尤为骇人。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吓醒孩子,她趁我出神这个空隙,踹了我一脚。 然后她从床上起来,抱上被子,跑到了孩子那边。 韩晓的冷淡已经很长时间了。一开始我想也许有的人追思期就是特别漫长,她父亲去世的那年我没有强求,一切随她兴致有无而定。可是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仍然没什么好转。 我跟她的夫妻生活屈指可数,当然不是生理的问题,一切在于心结。那次韩晓跟我说那年夏天她勾引我的原因,指出我们婚姻起源的可笑。我不是不买账,我只是想,一件事情就算开头再坏,也未必不能有个好结局。这么多年夫妻过来,我不相信没有半点爱情萌生。就算是块木头睡旁边睡那么久也会舍不得吧? 后来我试着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她冷漠地回绝:“我心理没病。” 我说:“是我们的婚姻病了。” 之前有一次我俩白天出门,看见独自购物回家的老宋——老宋十年前搬来我们家隔壁,跟自个老婆正儿八经的老夫老妻。老宋夫妻每次吵起架来天崩地裂,但又每每吵而不散、斗而不破——我们问老宋:“怎么没见张姐一块儿?”张姐就是他老婆。老宋答:“出差去了。”其实我知道他老婆出差了,头天早上她老婆一个人拖着大行李箱下电梯,就这点儿路老宋都没有送出来,显然又经历着冷战。然后那天晚上我们在卧室里看电视,听到隔壁传来女人嗯嗯啊啊的喘息之声。老宋不是不知避讳的人,但似乎那晚无所畏惧。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笑出声来,但当时我只感到无尽的尴尬。韩晓问:是外遇吗?我摇摇头:不是,是岛国电影。 如今,我也成了老宋,成了《美国丽人》里凯文·史派西扮演的那个不缺钱只缺目的和意义的中年男人。我才35岁,中年危机似乎过早到来,难道我也要跟韩晓睡在同一张床上,然后背对着她在被窝里打□□吗? 我又回到了小沐的怀抱里。 我本来已经决意了断,可现在又羞耻地回来,这让我心中的不甘平添了数倍。在她的身体上,我排遣着对韩晓的怒火,以及对莫思薇的不甘。 我给小沐发短信:“滚不滚?” 她回:“滚!” “滚”是我从她这里学到的。“滚床单”,第一次她跟我发这个词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洗床单晾床单甚至熨床单我都能理解,床单为什么要滚?她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紧跟在后面的两个图案是一根香肠、一个甜甜圈。 从那以后,滚床单就是我俩行事之前必对的暗号。其实它对我来说还不仅仅是个暗号,它还有种特别的趣味,就像轻柔的音乐、幽暗灯光、催情的香水或者一只滑腻新鲜的生蚝。一个“滚”字精妙传神又汪洋恣肆,强烈地刺激着床上的我的□□。而小沐,她就像一张轻松的大网一样将我网罗。即便我把她弄得很疼,即便我根本不顾她尊严羞耻地从后面猛拽她的头发,即便我在完事之后,非但不道谢还言语侮辱她:你活儿真好,不亏是干这行的。 她只是笑笑,一笑而过。 她用简洁的几个字就瓦解了我:“回来就好。” 就似乎她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才是我最后的港湾、唯一的归宿。 她的确是一个很有策略的女孩子。她毕业了,在我的小公司稳妥了,就辞掉了晚上的那份“兼职”。从经济的角度来讲,会所的工资超出我这里十倍不止。但她跟我说既然出来全职那就要有全职的样子,如果还去坐台的话,对不起给我她的信任和工资。 她显然不知道自己被留在公司的真正细节——我的助理会错了我的意,自作主张留下了她。我有些担心,担心小沐真的要赖上我了,我可不准备被她赖上。我问:“你有什么职业规划?你总不能当文员当一辈子。” “那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呢?” “我又不是学历史的,我不知道。” “你别老以为我学这个就什么都不能干,我什么都能干,警察?护士?老师?空姐……” “呵,”我忍不住打断她,笑出声:“你要能当上空姐,也是个本事。” 结果下一次在她家幽会的时候,她真穿了一身空姐服出来。当时我傻眼了,还以为她走了从前哪个会所客户的路子,飞到天上要当服务员去了,没想到她指的居然是这个? 当我正直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她走过来,把我摁在椅子上,裙子一撩,里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乘客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后来她告诉我,其实她在会所干那会儿,这些行头就是全的。小沐说她“无所不能”,指的就是这个。“面对口味各异的客户,你就得无所不能。”接下来的那些日子我真是大开眼界,心灵和肉体都是。我的能量被她诱发了出来,在她身上我有种阅尽三百六十行的感觉,每次都要把自己折腾得像一团烂泥。最后甚至连小沐都害怕了,她笑着说:“真没想到,我以为我在会所什么样的禽兽都见识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你。” 不过,她也显然是迷恋上了我这个禽兽,她继续问我:“说吧,你还喜欢哪样的?我是问,你最喜欢女人做什么工作?” 我眼前忽然有光闪过,灵机一动,把她从身上推下来,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发信息给胖室友:“莫思薇是做什么工作的?” 胖室友过了一会儿发过来:“奇怪,你不知道?你上次怎么不直接问?你现在也可以去问她呀?” 她的态度可不够正面,她是在催我跟莫思薇多联系呢,还是帮莫思薇拒绝? 我写过去:“上次我忘了问了,现在直接问有些古怪。” 胖室友这次间隔了很久,再回答我:“她在一个企业做助理,文员升上去的,很不容易。”可能是隐隐觉得我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过了会儿她又补了一条过来,这下几乎有些恐吓的意味:“吕重华,现在你俩也不是当年那年轻的时候了,没必要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免得你再来问——莫思薇现在是单身,没有老公。” 胖室友紧随其后又是一条:“不会碰巧你也没老婆吧?” “没了老公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3 ”是什么意思?我的心跳怦怦快起来。是离婚,还是丧偶?婚礼上胖室友祝莫思薇早日重拾幸福,原来是指这个。 我努力压抑着既惊又喜的复杂心情,回:“我就问个职业而已,你想那么多。” 她没再说些什么。 话到此为止。我心里蓦然升腾起一股子邪火,正好可以在小沐身上凶猛发泄。那天是周日,我突发奇想让小沐换上平时工作穿的衣服,把她带回办公室。我抚摸着她黑色的及膝裙,扯开白色的衬衫,把她翻转过来,直接在我那张阔大的写字台上要了她。 莫思薇是个ol,多么普通,又多么令人失望。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ol了,只要我喜欢可以立即拥有大把。但我并不能理解这些每天穿得那么拘束的女人们,每次看到她们的胸脯和屁股被包得紧紧的,每次想到她们漂亮的小腿正在一双双丝袜下面闷着汗,每次我偶尔瞥见她们因为走累了而脱掉高跟鞋松松脚,我都觉得这不是美,这是摧残。有人会喜欢这种,我觉得可以归类于特别的癖好里。 所以,在小沐的易装中,办公室服装素来不在我选择之类。但如今胖室友告诉我莫思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ol,而且是个没了老公的ol,我内心的有一些情绪剧烈冲撞,某种意外的期待降临到我的头上,燃烧起张狂的欲望。 我在小沐的身上大喊起来,甚至有些残虐:“小莫!小莫!” 公司外面的走廊上好像有点动静,好像没有。当时我太狂躁了,狂躁到根本就满不在乎。我跟小沐的事情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吧?无所谓,也不差这么点儿实锤。 从我进入到我退出来,她一直都咬着牙没怎么喊,我把她甚至弄出了血。我发泄了、颓然了、丧气了。过了好久,我才让她穿上衣服,提起裤子。当我再看到小沐那张与莫思薇似是而非的脸,有那么片刻,内心的无趣无聊又猛烈潮涌上来,无穷无尽。 第 33 章 生活的平静让我无聊,与莫思薇的似近而远让我无聊,从小沐身上的获得的满足和空虚让我无聊。 而生活又偏爱在你穷极无聊的时候出现转折。 是韩晓那边,她出轨了。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那个早上我送完丫丫去学校,开往公司的路上想起还有一份材料落在家里,于是我很不情愿地折返。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太愿意单独在家面对韩晓。丫丫上学去了,韩晓应该还会磨蹭一下再出发去上她那可有可无的班。如果我回家的时候她还没出门,那么她难免要问上一句,我也难免要答上一句。让我感到为难的恰恰在这里——我们的对答不是因为真关心,而只是出于礼貌。 你在家还需要时时刻刻地注意礼貌,光想一想都让人煎熬。 可那天当我半路折返回去,将钥匙插进锁眼的那一瞬间,我觉得那种虚幻的礼貌也在瓦解。 有些不太对劲。 首先是因为太安静了,屋里那么安静。我打开门后,发现韩晓正正中中地站在客厅。我在门槛外愣了一下,心想,她怎么以那样拘谨的姿态站在那里? 韩晓问我:“怎么又回来了?” “拿份文件。”我说。 室内的光线不怎么明亮,而外边分明是个晴天。我注意到所有的房门都关了起来,而阳台那边的白纱帘则拉着。 很奇怪,我似乎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在自己的房子里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其实并不困难,可能很多人都有类似经历。就似乎每个人身上都有磁场,在家里这种相对私密和狭小的空间里共存时,就会有互相的吸引或者排斥。我看了一眼玄关那里,拖鞋没少,除了我和韩晓的鞋子外没有其他人的鞋。韩晓在家务方面细致入微,简直到了有洁癖的水准。她喜欢把家里弄得纤尘不染,所以不管我每回出门时忘了什么要回屋拿,都得不厌其烦地脱鞋、换鞋、穿鞋。如今我极力避免因为这类小事而跟她大喊大叫。 “怎么了?你的文件在哪儿?我帮你拿。” 韩晓的声线还算稳定,但她这么说,已经显示出她很紧张。她居然主动理会我的事情?还提出帮我拿东西?真是叫我感激不尽。这样一来,我心中的疑惑算是坐实——韩晓居然在家里藏了个人!真的,我曾经想象过这一步,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摇摇头,说:“我自己来吧。” 就在我准备进屋的时候,盥洗室里突然传出冲水的声音,我和韩晓同时呆住。 这冲水的声音就好像神秘人物出场的前奏,让我愈发期待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韩晓,她比平时更苍白了一些。我没有问她话,她也没有主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古怪的默契:我俩都知道要发生什么,又都担心待会儿要如何收场。 我呆呆在那里站了一会,大概也就两秒钟,感觉起来就好像几十分钟那么漫长。我的身体和视线一块儿凝固住了,眼睛牢牢地盯着盥洗室的那扇小门,像是担心门后的真相会一阵风似地逃逸消失。 门被一点一点地打开了,我和韩晓婚姻中最丑陋的一块伤疤,一点一点地揭晓。 居然是祝衡。 看到是祝衡而不是别的什么男人走出来,我真的感到意外。 曾经我设想过韩晓出轨的可能,毕竟她的个人条件十分优越,而我们夫妻间的感情又很疏离。一开始我有想过会不会是高中同学里的某一个,或者韩晓在别处的某个我不认识的熟人。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或许还会好受些,但祝衡…… 他是我的恩主,我生意上最大的客户,我们整个家庭的贵人。 如今祝衡站在这里,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我从他那里得到过的,他现在要加倍拿走。 我木木然,倒像是我被抓了个现行。 祝衡的样子气宇轩昂,简直有些自信过分。看着他脸上泰然自若的表情,我的内心不禁怯懦、不禁退缩。我甚至有些为他开脱地想:觉得会不会是我冤枉了他?也许,也许他只是尿急刚好从这里路过,找不着厕所才上来? 我盯着祝衡还没有说话,韩晓在一旁紧张兮兮,反是祝衡,他看看韩晓又看看我,说: “重华,你别误会,我跟韩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回答让我松了口气,我心想:原来碰到这种事情,祝衡也是一样地蠢。 既然已经确凿,我只能报以冷笑:“我想的是怎样的?” 没想到祝衡毫不语塞,平静地回答:“你以为我跟韩晓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看你表情是这样。我这人你了解,喜欢直来直去,我认为你这么想的,所以就这么说——你以为她出轨了、背叛你了。但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她没有。” 祝衡如果不是演技太好,就是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4 特别不以为然。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足够可怕。“那你躲什么?”我问。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虚呗。我也说不清楚,我仅仅先你一步到而已。我一进来,听到你敲门,我怕解释不清楚——我想韩晓也这么想的,所以就……” “你来干嘛?” “我只是刚好路过,就上来看看,没别的。” 我跟祝衡对视了十秒钟。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洞悉人性,知道承认得越坦然,嫌疑就越小;解释得越简单,漏洞就越无从找起。不过另一个角度说,他知道我没有证据,所以无所畏惧。我捉住了他们俩,但可惜不是在床上。 我强行抑制住胸腔的愤怒,虽然我的愤怒可能本来也没有多少,倒是盘算更多些。最终我点点头,说:“我忘了一份文件,过来拿。” 当我从书房里把文件拿出来的时候,祝衡也要走了,于是我俩很尴尬地一起下楼。楼层虽然不高,但楼道却似乎无限漫长。我跟他没什么好说,他也一反常态,没有跟我随便起个话题闲聊。那样的话嫌疑就更大了。我俩走到了二楼,已经看到楼洞口的阳光,我突然站住脚,说:“我顺便再拿个东西,我还得上去一趟。” 祝衡点点:“那好,那我先走了。” 等我回来,韩晓还站在客厅里,有种惊魂甫定的感觉。她讶异地问我:“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说:“你跟他什么时候开始?” 韩晓摇头:“祝大哥不是跟你解释了么,我跟他可没什么。” 我冷笑,看着从玄关这里一直蔓延出去的淡棕色的实木地板,地板上有好几个灰扑扑的脚印,还沾着点儿泥。 我咬着牙,声音像是从我的腮帮里硬挤出来:“他是穿着鞋进去的!” 在我们家,地板是属于韩晓的。她嫌我擦得不够干净,每次都要自己动手不可。这其实也跟丫丫有关,当年我们还租住在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房子里,丫丫偏爱满地乱爬。为了女儿的健康,韩晓无论如何也要把洋灰地地面擦得一尘不染。而且她立下了严格的规矩:进门换鞋,不允许赤脚,每次丫丫吃完饭所有人都不许动,她先趴到地面上把掉下的饭粒统统捡起来再说。 就是这样一块地板,在那天粘上了祝衡的脚印。 我想象着祝衡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昂贵的菲拉格慕皮鞋慌不择路,韩晓把他安排进卫生间,对他没有换鞋这点毫不在意。 我就感觉像是被人甩了个巴掌在脸上。 韩晓出轨了,出轨的对象是祝衡。她虽然也死撑着没有承认,但我可以确信这点。韩晓料定我就算知道也不敢怎样。的确,祝衡是我最大的客户,是我信赖多年的……朋友。再往前说,他是把我以及我的家庭从贫困的泥潭里拉起来的恩人。 他跟韩晓有了一腿,我无法轻举妄动。 我多么希望韩晓出轨的是别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甚至是那个满脸痘印、怯懦猥琐的周同学。那样一来我可以轻松撕破脸皮,对内好好惩罚韩晓,对外则找人揍奸夫一顿。可是祝衡,现在的经济大环境不好,我还依赖着他,不免投鼠忌器。 我问韩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不怎么回事,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我必须弄清楚来龙去脉,总不能老婆都跟人跑了还不知道个所以然。于是我换了种问法:“祝衡说他路过上来瞧瞧,你俩肯定聊了会天吧?聊什么呢?” “我要开一家芭蕾舞蹈学校,”韩晓毫不避讳,说得极其轻巧:“我需要得到他的资金支持。” 是啊,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我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开舞蹈学校的事情韩晓跟我说过,我当是她只是头脑发热,所以不以为然。她没从我这里要到一分钱,还能从哪里弄到足够的钱呢?黄纯纯的钱她不好意思要,剩下的,几乎只剩下祝衡了。 回想起当初带着丫丫去祝衡家里那回,他得知韩晓会跳舞时的那种支持和鼓励,我仿佛找到了整个错误的根源,居然发端于那么微小的一个苗头。 “所以,你为了这个事情,不惜在外面找个男人?”我说。 她这下也有些急了,反咬得又准又疼:“说到在外面找,谁比谁好啊?” 我一愣,再没话说。 第 34 章 是,谁比谁好,谁又有资格说谁? 我在外面有一个女人,我心里面还有另一个,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韩晓。 不过,具体地说来,韩晓所指应该是小沐吧。祝衡一定跟她说了,他知道我的把柄,也了解法律,知道婚姻中的双方都出轨,就实现了某种恐怖平衡,就像手持核大棒的国家间一样。我家的空气似乎更自由了起来,至少这比单方面出轨的那种相互猜忌、疑神疑鬼要好得多。小沐是祝衡交给韩晓的一张牌,或许也正是因为小沐的存在,韩晓终于同意随波逐流,向祝衡敞开怀抱。 但我还是不免气愤。因为韩晓既然知道了“外面的那个女人”,却都没有来向我求证、闹,或者想办法捉奸在床。她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完全没有所谓。 如此光怪陆离的婚姻,虽然在这个世界上绝非孤例,但也已经算是笑谈。那天我坐在家里半晌没说话,跟韩晓说:“那既然这样,咱俩干脆离婚吧?” “离婚?”韩晓鄙夷的表情有些出人意料,“你心里头还有没有丫丫?” 我一怔。 出轨和离婚仅仅让夫妻成仇吗?不,它导致的是整个家庭的反目。 我见过身边太多这样的例子,敢于离婚,却不敢离家。都说现在人思想开放,离婚率只高不低,其实放到全民的大背景下,也不过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2008年汶川地震后的几年内四川离婚人数屡屡高居全国前列,那里的许多夫妻都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约束,失去了家庭的牵挂和羁绊,婚姻就根发丝一样不甚牢靠。 我读到过一篇科普文章,说是如果全球的农业生产立即停止,那么人类离饿死只有51天。我还看过德国有一部电影叫做《浪潮》,里面用一次班级实验告诉我们,人类离□□只有5天。我总是忍不住想,看似牢固的婚姻与家庭的全面崩溃究竟隔着多远的距离?如果以汶川的经验来看,大概连5小时、5分钟都用不到。 所以,离婚实在是一件轻易不过的事情。离了婚又能怎样?孩子还小,还在念书,离了婚也离不开这个家。有多少人早早就没了爱情,但靠着亲情与责任,仍维持着牢固的家庭,直到终老。我向韩晓提出“离婚”,实在既轻率又惭愧。不过,这种双方出轨的心照不宣对我来说又始终是个煎熬,最可笑的是,我从其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平等——韩晓和祝衡,说实话还挺般配,甚至他们真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5 的发展出了感情也未可知。可是我和小沐呢?交易罢了,我早就巴不得抽身。 亏了,我自嘲地想,在这场出轨的竞赛中我先发后至,亏了。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种很可笑的自我补偿:莫思薇。 是,就在我准备放弃莫思薇,并且与小沐一刀两断的时候,来自于韩晓那边的变故让我重回轨道。 自从胖室友结婚之后,我就没有太好的理由跟莫思薇接触。尽管我们其实离得很近——她儿子跟我女儿在同一个学校的两个分部上学。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把附中的校园当作偶遇的场所呢?究其原因,我可能有种思想上的怠惰,毕竟丫丫上的是高中部,通常从师范附中的正门进出,而莫思薇的儿子就读的初中部在校园西侧,走的是西门。 不过现在,我有了十分充足的理由,让我去做一些看起来相当荒唐的事。 自从韩晓“工作”了之后,接送丫丫都是我的份内。我每天下午五点半把车开到师范附中的正门口,摇下车窗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抽完。这时候丫丫差不多就会打开车门,把书包扔进后座,然后抱怨:怎么这么大一股烟味儿。 可这天我却把车开到了西侧的那个门口,这不是丫丫平时出来的地方,也不是我从家或者公司的来路。我绕了个弯,是想利用一个时间差——初中部放学通常会早个10分钟,为的是防止交通过于拥堵或者其他危险。在这10分钟的时间里我想我大概可以看到莫思薇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伸手去接她儿子背上的书包。然后我可以假装不小心碰到,下车打个招呼,然后问她要不要送一段? 至于丫丫,就让闺女等几分钟好了。 不过,当我把车停在附中的西侧门口、听完了初中部的肯尼金《回家》下课铃、慢悠悠地任由一颗烟在指尖烧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意外。 居然是丫丫。 丫丫出来了,但不是前门,而是西门。而且,闺女居然还有个伴儿,不是女伴,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越过车窗,我呆呆地看着他俩告别,众目睽睽之下,恋恋不舍,又故作镇静。 我感到深深地受骗,简直比韩晓骗我还要令人难受。丫丫每天都是从这边出来的吗?就在我坐在驾驶座抽烟看着街景的时候,她每天在西门这边与人告别,然后围着学校转个大圈,从前门上车抱怨我抽得满车烟味? 一时间我都忘了应该启动车辆,开到到前门那里去等她。这时候有人敲了敲我的车窗,把我从震惊中唤醒过来。 我扭头一看,是莫思薇。 是啊,我本来就是想要在这里见到她的。 原本是我在这里等她,却给她反过来先看到了我。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笑,不过因为我现在的心里多了丫丫的事情,所以几乎忘了在这里等她的主旨。我跟她打了个招呼,真心诚意地露出满脸意外,我看到她手边牵了个表情倔强的小男孩,小男孩没正眼瞧我。 “怎么这么巧,也来接你闺女?”她问。 “是啊,是,这是你孩子呢?你好,小朋友。”我连忙下车,想伸手摸摸小男孩剃着毛寸的脑袋,他很倔强地闪开,毫不乐意。 莫思薇立即纠正她儿子的态度:“李想,叔叔跟你说话呢!” 可小朋友李想的脑袋别得更远了,莫思薇便皱着眉头认真地训斥起他来,无非是说怎么这么不懂事、看见叔叔招呼都不打之类。我知道这种教训多半不是真因为我受到冒犯,而是她的孩子失了礼仪,让她感到担心。莫思薇说过她孩子不怎么省心,她又如此深爱,这一刻全部得到了印证。 我等她默默地训完了,连说没事没事,不过我也没有讲其他客套话,因为我心里面还盘桓着丫丫的段落——她与那个高瘦男生道别时故作出来的轻松和坚决让我有种古怪的不安。我对莫思薇说:“唉,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接我闺女了,回头联络。” 我在正门那里接到了丫丫,可见她在那里等了一会,正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我在她身边慢慢停下,她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这回倒没有抱怨烟味儿。 她不开口说些什么,我要是直接提出来,倒显得突兀了。 于是我们父女两个,居然难得地就此沉默了大半程。在车上,我的心思有些杂乱。借着几次看后视镜的机会,我偷偷从侧面打量我的丫丫。不知不觉,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她很快就要比韩晓还要漂亮,并且有一种难以揣度的睿智。丫丫从小心思就细,精明得不行,如果她想要玩花招,恐怕我也不是对手。我感慨今天运气好,不经意间撞破。当然这运气也是莫思薇给的,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去附中那个旁门等着。 我问丫丫:“爸天天这样来接你,会让你在同学中间没面子吗?” “怎么会?” “这么大的人了,每天还要家长接送,你小学的时候可这么闹过,现在反而不闹了?” “那时候小嘛,不懂事。我现在可长大了。” 我不禁笑笑,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自己长大了,又不管什么时候都觉得从前的自己幼稚可笑。我故意把语气放得低沉,装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嗨,爸这也是给你留点儿空间不是。” “好么,我空间够大了,没看我这校服一点儿不合身嘛。” “这校服还有的卖吗?爸给你买件合身的去。” “凑合穿吧。”姑娘安静了片刻,好像在偷偷看我。突然又说:“爸,如果您忙,以后就不用来接我了,我坐公交回去也是一样。” “怎么,想通了?” “嗨,我做女儿的也给您留点儿空间不是。” 我在红灯前一个急刹,安全带把我俩重重地勒回到椅子上。那么一瞬间,我有种被人盯着后脑勺的浑身发毛的感觉。 “空间”,如果她说的这个“空间”跟我之前对她说的“空间”是同一个,那可就麻烦了。 没错,当时我能看到她和那个男生,可莫思薇突然来了,如果丫丫回头看那男生一眼的话,当然就也能看到我和莫思薇。 惊魂未定的我连忙为这个急刹车苦笑掩饰:“嗨,光顾着跟你说话,走神了。” 我瞧瞧瞟了眼她,她微笑着。 但愿丫丫的话里没有什么意味深长。 第 35 章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回了家我有种没法呼吸的感觉。有时候我可以在书房一坐坐上整个夜晚,等韩晓已经确定洗漱完毕,再悄悄上床。睡在她的身边我感到巨大的屈辱,有好几次都想跟她大吵一场。不过她非信女我也不是什么善男,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误会,韩晓既不在锅里也不在碗里,我说的是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6 小沐和小莫。 到后来,我弄了一张很大的折叠椅。毕竟我还得考虑到多疑的丫丫,她高中,最关键的三年,我不想因为和韩晓的事情给她莫名压力。那张折叠椅名义上是我累了伸懒腰用的,但实际我每天晚上等丫丫在隔壁小房间睡下后就将它完全放平,然后铺上被子将其变成一张小床。被褥我白天的时候就藏在书橱下面的柜子里,看似滴水不漏,但其实我并不确定这样能隐瞒多久。 无论如何,我恢复了事实上的单身汉的生活,漫漫长夜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又过了读书的年纪,在灯下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只会睡意丛生。我只好用电脑来看电影。我不太爱看新片,更钟爱曾经看过的老片——那些老片,也藏在书橱的深处。它们仿佛上个世代的遗物,但却是我和莫思薇一段过往的铁证。 我重新看了《当哈利遇见莎莉》,看了《真爱至上》,看了《甜蜜蜜》,看了《尽善尽美》。我还看了《人鬼情未了》、《克莱默夫妇》、《爱在黎明破晓前》、《情书》、《西雅图夜未眠》、《重庆森林》、《这个杀手不太冷》、《土拨鼠之日》以及《雌雄大盗》。重看这些片子的时候,我真就跟做梦一样,南柯一梦、黄粱一梦,某种熟悉的东西在我脑海深处唤起,不是剧情,而是跟莫思薇一块儿度过这些影片的时光。每次电影演完,电脑屏幕一片漆黑,我的梦甚至还没有做醒。好几回我起身关电脑的时候,发现脸上居然淌了泪。 我真是太矫情了,矫情到让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想我不能去接丫丫了,更不能趁着接丫丫的时候跟莫思薇私下接触。那是来自女儿的温柔的警告,我可不能在这种要紧的事情上犯幼稚的毛病。丫丫可能还不知道祝衡跟韩晓的事情,就算我说,她大概也不会信。更糟糕的是,如果她真怀疑了我跟莫思薇,那我再说韩晓的任何不是她都会认定是我在造谣。双双出轨,离婚就是一张烂透的窗户纸,戳破只是个时间问题,如果到时候丫丫质问我们离婚的理由,我不能让她恨我。 她恨谁都行,总之我不能让我女儿恨我。 上次从胖室友的婚礼上回来,虽然没跟莫思薇多说几句,但好歹互换了电话号码。可号码这东西就是这样,你得趁热使用,否则的话时日一久间隔一长,你难免找不到理由拨打它,因为电话那头很可能也把这事儿给忘了,说不定还要问你:“你是从哪里得到我电话的?” 我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窘境,不过我想到了别的,我想到了微信,这个我不太爱用的软件,把办公室里的小伙子小姑娘们迷得团团转。最初的那会儿只要一有间隙他们一定捧着手机聊啊聊刷啊刷,可怜的校内网才火了几年,就被冷落一旁。后来我不得不追加了一条办公守则:工作时间不准用这玩意儿。 可现在,这玩意儿帮了我大忙。 我在微信上添加了莫思薇,故意弄得很惊喜的样子,告诉她我刚学会使用这个软件。莫思薇则发给我一个笑脸,虽然有些程式化,但让我脑子多少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们闲扯了几句,为了避免无话冷场,我把话题主动往孩子身上扯: “那天可真是巧,可惜我着急接孩子,没能多聊,抱歉。既然咱孩子都在一个学校,我姑娘大,读书考试什么的都有些经验,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问就是。” 没想到,那边莫思薇几乎是立即回复过来:“好的,到时候还请多帮忙。” 我很高兴,她回得这样快,至少说明她跟我一样,一直抱着手机。 我一直以为这样傻呵呵地抱着手机,完全是小年轻们的专利,没想到自己沉溺其中了,居然也不可自拔。莫思薇可能是因为看到我说“考试”,就不免感慨起来:“我儿子再过一年多就中考了,真快。” 我说:“可不是,你儿子中考的时候,我闺女正好高考,我感觉自己高考时的样子都近在眼前呢,真快!” 她说:“没错,看着孩子长大,自己以前的种种也历历浮现,就好像重演了一样。” 听她说起以前,我的脑子就不禁热起来,稍一冲动,就写:“是,我上次回我妈那里,去那个荷塘散步,还想起当年你来我家的时候。” 大概这句话包含了太多的过往,让莫思薇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她停顿了好片刻都没有回话。我有些后悔了,心想是不是过于急躁地切入了主题。都是这种年纪的人了,谁也不傻,此类花招耍得实在有些可笑。 她就像是接住了一个难题似的,过了大约两分钟,再避重就轻地发来:“说起阿姨,还真是有些想念呢,阿姨身体还好吗?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去看看她。” 这下,轮到她给我出难题了。 光是“阿姨”俩字,就让我困惑了一会,想明白后,我回了个“哦”。 有点傻里傻气的恍然大悟。 那天的谈话就这么有头无尾地结束了。莫思薇也许只是那么应景地客气了一句,可我却当了真。说起莫思薇跟我妈的交集,不过大一那个暑假短短的一个礼拜。虽然我妈是很中意她的,可是到底过了这么多年,她要是真来看“阿姨”了,说什么呢?总不能还是回到我俩身上,说我俩有多么多么可惜,事情如何又发展到了今时今日吧? 可这事儿还是留在了我的心里,我不能回复行或者不行,至少还得先问问我妈的意思。 不过在我做好准备要跟我妈提这个事情的时候,一个不小的插曲打乱了我的计划,那就是我姐——吕重美同志回来了。 这个意外极大,事先我没听到半点儿风声。那天我给我妈去送擦关节的药膏,进门就看到多了个身影。我姐嫁出去好多年了,每年平均回来一到两次。因为家里有我在,我妈虽然想她,也很释然。可是现在,非年非节的,吕重美却突然出现。 我看到我姐坐在马扎上陪我妈掐豆角,心里面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姐离婚了,这不是什么“回娘家”之类的军事演习。我姐一玩就玩成了真的——吕重美同志,这个从小欺负我也带我玩的家伙,不论吃饭睡觉上学结婚生子都先我一步的家伙,居然连离婚也走在了我的前头。 正因为她的到来,我一时间找不到机会跟我妈说莫思薇的事情。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那我妈岂不是要遭受双重打击?我姐的突然离婚我妈好长时间都不敢相信,还以为是我姐有意逗她。我也不信。 我打过招呼,听了大概,木木地问我姐:“怎么就离了?” 印象中她家庭美满,丈夫温柔,孩子可爱,以前经常寄合家欢乐的照片回家,后来则是满朋友圈地秀幸福。我姐举重若轻:就那么离了,孩子大了,没有约束没有负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7 担,也没有了歉意。以前我姐平均每年回一两次、打50个左右的电话。我妈总念叨她,总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是守在身边的儿子更有孝顺心。现在好了,现在我姐回来了就不走,也没见我妈有多高兴。 “离婚嘛,那么多理由,”我姐脸上的表情倒是挺开阔的,“你让我捡哪一桩开始说?” 我妈掐着豆角不说话,我们两个小的也不再开口。我看她们窸窸窣窣地忙,于是只好也伸手从那个年纪比我还大的箩筐里取出一根长豆角来,掐头去尾,再将中段掐成一截一截。我妈勾着背掐一阵,然后直起身来捶捶后腰,再叹上几口气。她叹气叹得那么沉重明显,显然不只是被豆角或者她的腰难为到了。我姐有些听不下去,就也跟着叹:“哎我说妈呀,我打回来后就没见您笑过,您就这么不待见您亲闺女啊!” 终于切入正题,我妈摆上早就准备好的战斗表情,瞪我姐:“哼,你别跟我嬉皮笑脸,你回来探亲我欢迎,一住就不走了我还偏就不待见了。” “那好那好,您不待见我,我明儿就收拾东西走人。” “你走,你现在走哪儿去?婚都离了,家都没了,跟谁过去?” “诶,妈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什么价离了婚就没了家?离了婚,我现在自己就是家。我走哪儿家在哪儿,谁说女人就非得依附谁不可?” 显然她们讨论这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我妈大概从没赢过,所以我姐这才轻轻一怼,我妈就急得不行:“好好,你念过大学你学问大,重华!”我妈转向我,“你说说,你说说你姐这套歪理邪说对不对?” 我心想您都给人定性歪理邪说了,还有什么对与不对的?不过,我姐离婚这事儿的确大出我的意料。一般地说,婚姻持续得越久越稳定,我姐跟我姐夫——现在是前姐夫了——大学相识,一个是文艺标兵,一个是体育健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到现在携手走过整二十载,风雨同舟,儿女双全,家财不说万贯也千贯了,却还是说离就离。 更要紧的是,白天我私下里问我姐,我姐说没有什么第三者,就是没感情了。 我不敢违逆我妈,答:“反正您说得都对。” 这话没能讨着我妈的好,说实话我也不想太顺着她,毕竟我自己将来还要满头大包呢,现在让她对这种事情有个准备也好。她能原谅我姐的话,就一定也能原谅我。我妈听了我这句,半晌没说话,然后低低地哭起来。这把我和我姐吓唬坏了,连忙又是递纸巾又是揉肩拍背的,劝了好半天才劝开。我妈喝了口水,然后用手指狠狠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我姐,久久说不出话来。我不想再气她,但也不想违心迎合,我告诉她:“妈,像您跟我爸那样的感情,现在可是很稀有了。” 没想到我妈当即反问:“我跟你爸的感情哪儿好了?” 我妈在气头上,莫思薇的事情我就更不敢提了。因为吕重美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周末都来了妈家,难得齐聚。我大概知道我妈的心理,她两个孩子,一个离了,另一个可要引以为鉴,最好的话是能够把离的那个还给劝回头了最好。但问题是,我跟韩晓的情况本来就不佳,整个饭桌上她老找我姐说话,我妈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她们姑嫂有日子没见,难免讲些家家经。我姐倒是瞅出点儿端倪来,点拨韩晓:“韩晓平时你可得多说话拖着我弟,这么一声不吭光顾着吃,他回头又得胖了。” 我辩白:“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上,我们一家几口尽量其乐融融。但可能后来我妈也发现了些什么,不禁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可能是我多心了,也可能是她担心我姐的事情在我身上重演,于是平白无故地又数落起我来。她跟我讲道理也没用,因为我内心跟我姐处于一样的阶级立场,我妈说什么我就是什么,绝不回嘴。然后我妈说累了见没啥效果,就转过去敲打韩晓。我妈到底是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起来,她刚开口说韩晓没两句,猛然发现汤碗里没汤勺,于是先起身进厨房转了半天,最后却拿了盐盒子出来。 “哎呀,妈,”韩晓笑着说,“不是拿勺的吗,怎么拿了盐盒。” “嗨,是啊是啊,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总是丢三落四、记一忘二的。最烦人的是明明有些东西刚还用过,一转身就找不着了,都不晓得是放错了地方还是真弄丢了。” 韩晓回:“是吗,您都丢什么东西了,回头好好想想,我们跟您一块儿找找,如果实在找不着,下午就上街去买新的。” 我妈一愣,似乎找到了话头,不声不响地拿了汤勺出来,然后一句一句说着家常,一字一字逼近主旨。我妈问韩晓:“你这阵子倒比从前瘦,话也多了不少,你出去做事了?” 韩晓一笑:“妈您还说自己老了,眼力明明还这么好——我出去做事了,自己开了一个舞蹈培训学校。” 我妈点点头:“女人有事业也是好的,反正现在孩子也大,也有了工夫。不过啊,外面顾上了,家里这头也不能落下,否则的话,别也跟我这儿一样丢东西——一个家里头没女人收拾,就容易出这样的事。” 听了这话,韩晓笑出来:“是是,妈说的是,不过我说妈妈,我们那房子您还不知道么,商品房、公寓楼啊,小门一关,东西再丢能丢哪儿去。” “嗨,怕的不就是这个嘛,肯定还在家里,但你要用的时候不是找不着,就是用着也不称手,有时候还不如丢了呢!” 韩晓怔了怔,给丫丫夹了块鱼,没看我妈,也没有看我:“丢了就丢了,人的心思也总是有限的,一个家那么大,未必一双眼睛每个角落都看得过来,有些东西就是找不回来了,我啊也就懒得费那个劲了。不过当然咯,有些东西还是不能丢的,比如说我闺女,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似乎也瞧出了点眉目,嘴里含着东西,并不说话。 她妈妈就催她:“是不是呀,丫丫?” 丫丫没奈何,反问:“那我将来出去读书了呢?” “读书就读书呗,寒暑假不还得回来。” “那如果我……我……” “还能如果什么呀,无非就是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之类的吧?放心,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跟我是肠子连着肠子,你就是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丫丫的脸好像红了一小下,又好像根本面无表情。她重新低下头去,专心对付那块多刺的鱼。这时候我妈怕话头丢了,便赶紧接上:“是,孩子是丢不了的。哪怕她将来出去念书、结婚、生自己的孩子,也是丢不了,要回来的。”我妈这话说的很动情,眼睛转过去看了下我姐。桌面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只剩下筷子杯盘相碰撞的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8 声音,像一曲无力的合奏。末了我妈叹口气: “不过孩子就是孩子,有些东西也不是孩子就能替代得了。比如说今天,你们都回家来了,可我的东西,丢了还是丢了!” “丢了就丢了,”韩晓眼也不抬,话却是对着我说:“我们这一辈人跟您这辈可不一样,有些东西,它就是不丢,强留着,既不顺手也不顺眼,还不如换个新的。” 我妈听了,再没别的话。 第 36 章 那次饭吃完,韩晓回来路上表现如常,就好像之前饭桌上的一切从未发生。我也挺无所谓,家里的秘密妈知道了也好,彼此敞亮,但不说破,也是一种不算太差的活法。 不过韩晓那天晚上还是破天荒对我说了一句话,内容跟晚饭跟我俩的事情都无关,而是关于丫丫的。韩晓说:“闺女可能恋爱了。” 我一愣,猛然就想起那次跟丫丫单独说了会儿话的男生。 韩晓大概是从丫丫吃鱼时的那么一两句揣摩而出。她说得那么低调神秘,显然内心将这件事情看得挺严重。其实高中已经不能叫早恋了,人应该在青春萌动的时代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哪怕多年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好笑、觉得那根本不是爱,那也是值得珍藏一生的回忆。所以当我听说丫丫可能恋爱的时候,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就好似我对这件事情早有准备,对丫丫的受欢迎程度极有信心似的。不过既然韩晓这么明确地跟我说,意思就是让我插手干预。毕竟,丫丫现在高二,成绩还是最优先的选项。 可是这种事情,我怎么查呢?直接问丫丫?弄得父女尴尬不说,她要是执意隐瞒,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去学校找老师或者她的同学?那也太丢女儿的面子了。 或许我可以跟踪她,或者找到那位男同学聊聊。但要是被女儿发现,那我这个爹也没法当了。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丫丫的班主任给我来了个电话。 丫丫的班主任是一位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师,有权有势的学生家庭见过一茬又一茬,就不像其他年轻老师喜欢刻意找机会跟家长走近。所以,当丫丫的班主任“宣召”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惴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了她办公室里,班主任摘下眼镜,跟我说:“坐坐,吕丫丫的爸爸,你坐,让你来不是有什么坏事,别担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警局让你去,也跟你这么说:“让你来就是随便聊聊,你别紧张。” 班主任说的是高考的事情。虽然还有一年半,但提前着手总没有错。我的心放下来,问是不是丫丫成绩又退步了?班主任笑笑说:“她的成绩一直在中游偏下,倒是很稳定。” 这我是知道的,对丫丫我也不太做这方面的要求。中游偏下,考个二本应该没问题,就算她运气不好,花点钱去三本也成。大学长长见识,也不指望她将来搞学术研究。 “哦,是的是的,我们也在督促她多努力。”我说。 “努力是好的,要是有方向的话,那努力起来可以事半功倍——丫丫将来考哪个学校,你们商量过吗?” “她自己倒是提过,想去s大学,就是……”我回想起来,有一次饭桌上很无意地聊到了这个话题。s大是一个二本强校,有几个专业在国内排得上号,以丫丫的成绩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但我不很喜欢,不为别的,只因为s大所在的城市,是祝衡的故乡。 可我又不能把这点列出来当作反驳的理由,否则也显得太神经质了些。 班主任见我不说话了,以为我嫌这学校还不够好,连忙安慰我: “没事没事,s大还可以的,呃,当然咯,十个指头伸出来有长短,总不能人人都精通数理化、学贯史地政吧?诶,现在不是提倡全面发展吗?我看你们家丫丫啊才艺突出,人也漂亮,高考又不只有文理两门,还有艺考嘛!以她现在的成绩,艺考分只要过关,全国的好学校随便她选!” “艺考?”班主任这话锋转得有点猛,我诧异地问:“您是怎么想到艺考这一步的呢?” “丫丫的才艺表演,我们都看过呀,那个芭蕾——”说到这里的时候班主任有意识地停顿一下,然后放慢语速:“今年学校校庆汇演,你们丫丫报节目了,你应该知道吧?”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也许韩晓知道?我不确定。但我总不能在老师面前表现出来一无所知,否则只会叫丫丫难堪。于是我点点头,说:“哦哦,知道知道,就是具体情况了解得不太细,当时她在家排练我俩恰好外出。” 班主任的两只眼睛里放出光来,不自觉地放低了音量:“那段芭蕾确实很好,而且吕丫丫她别出心裁,搞的是个跨班节目——从隔壁班薅了个会弹钢琴的男生来伴奏,看了那场表演的都说很亮眼呢!” 我觉得自己终于弄明白班主任老师请我来的原因了。 “那个男生……”她试探地问我,“你们也知道吧?” 沉默片刻,我点点头:“见过,高高瘦瘦的那个是吗?” “哦,你都见过了?” “远远地见过。”我看看班主任老师,感激地笑了笑:“这俩孩子都在吗?您是发现了什么是吧?我一块儿见见他们吧!” 韩晓猜的没错,丫丫“早恋”了。虽然我知道这天总会到来,但事到临头了,心里还是不免一阵空落。我人生里另一个重要的女人,似乎也要离我远去。 这天轮到丫丫的班扫除,班主任找她也要到操场上去找。所以先来的是那个隔壁班的男生。两个班的班主任坐在一边,我坐在另一边,别说是一个学生了,就是我见了这“三堂会审”的场面,只怕都会心里打鼓。那男生的班主任指着我,对男生说:“这是吕丫丫同学的爸爸。”他一听,心虚地打了个颤,小声说:“叔叔好。” 我差点笑出来,心想这见家长的场面也太古怪了些。 过了一会儿丫丫也来了,她刚从外边大操场上跑回来,所以脸蛋红扑扑的,发丝上带着汗,说不出的青春靓丽。丫丫一进办公室,看到这种阵势,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心里有底气,知道我这个当爹的绝对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完全没有旁边那个男生的不安。她很大方地走过来,走到那个男生的身边,没跟我们打招呼,而是先去拍拍身上的尘土,说:“我刚草地上甩了一跤。” 不过她拍的时候,手却有意无意地撩了一下那男孩的袖子——大概是太紧张了,那男孩进来的时候,两只手臂一只是放下了袖口,另一只则还半挽着,显得有些可笑。丫丫这一拂,那袖口被她拂得落下。当时的天气还很凉,袖子一落,那男生想必觉得温暖。不仅是手臂暖了,还有心里。 当时我心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49 里十分感慨: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丫丫又是最最贴心的那种女儿。只可惜过不了多少年,她的心就要去贴另一个男人的心,而不仅仅是我的了。 不过当然,我总觉得以后有那个福分的男人不太可能是眼前的这个“豆芽菜”。 “豆芽菜”当然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挺好听。从他雅致的名字判断,他的家庭大概也充满书香。其实他的出身都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干干净净的长相,干净得就好像这么大了还是妈妈给他洗头擦脸。他的身形高而且瘦弱,那校服照顾了他的体长,照顾不了他的体重,宽宽大大的,显得有些……绰约,是,这是一颗绰约的豆芽菜。“豆芽菜”很紧张,眼睛低垂,眉头微拧,不敢看我们,也不敢去看身边的丫丫。甚至丫丫去帮他拂袖口,也没能让他放松下来,反而打了个颤。 他毫无疑问是那种体面家庭出来的孩子,否则的话他怎么会弹得一手好钢琴,连丫丫都要拉他来给自己伴奏?只不过我不论是在自己心里,还是在跟丫丫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倾向于用“豆芽菜”这个不甚悦耳的代号。倒不是我讨厌这个孩子,相反我还有些喜欢。我只是担心,如果我用了原名称呼他,就好像是对他的某种认可。我不想让丫丫误判,但也不觉得丫丫最终会跟他走到一起。丫丫是那种有主见有决断的姑娘,她从小看动物世界长大的,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狮子怎么会爱上绵羊? 这就让我更加好奇:他俩怎么就成了老师眼里的一对。 两位班主任老师没怎么开口,她们让我来,应该也只是想要旁敲侧击地确认一番,大概回头也要找豆芽菜的家长。的确,这不应该是老师的问题,而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我不为难两位班主任,于是自己一个人主导了“会审”,我问俩孩子:“老师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是这样吗?” 丫丫很干脆很响亮地说:“是!”而那个豆芽菜则比较平静的回应、也算是作了小小的修正:“我们是很好的同学。” 我又问:“那现在还常在一块练琴、跳舞什么的吗?” 丫丫说:“要是还有表演的话,当然得一块儿练。”豆芽菜则跟在后面补充:“现在没有什么节目要表演了。” 我点点头,说:“平时练练换换脑子也挺好,但是别耽误了学习就成。你们不会这样吧?” 豆芽菜连忙否认:“不会不会,我不会耽误吕丫丫的学习的。”丫丫这回则干脆没有回答。 问完这三个问题,我确定他俩之间没有什么,就算有什么,豆芽菜也要给吓退了。尽管丫丫在两个老师面前表现得有点儿傲气,好似巴不得让她们觉得棘手才好。我跟老师们说:“要上课了,让孩子们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班主任有些发愣地点点头,示意丫丫和豆芽菜可以走了。这下,豆芽菜果断起来,丫丫倒显得有些犹豫。丫丫转过身后,快步跟过去,可惜她脚步一快,豆芽菜几乎就要跑起来。 了结事情,我也要告辞。班主任老师很诧异地看着我:“你没觉得不对?”我笑笑:“一句两句还真问不出来,就当是给他们提个醒好了。您关心丫丫的成绩我真感谢,但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拿她。”班主任老师点点头,然后回身躯翻自己的那叠教案。她抽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我:“那男孩子写的。” 我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张情意绵绵的纸条。豆芽菜的字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清丽娟秀,风姿摇曳。丫丫收到这样的字条,不看内容,光看手书也要脸红了。字条上写:“中午我买了两串糖堆,一串给你吃,但你很生气我不敢开口,结果给捂化了,粘了我一书包”。唉,真是一种蚀骨的温柔。 我笑笑,对两位班主任老师再三道了谢,然后收了字条,说:“我回去问问丫丫吧。那男孩嫩得跟块水豆腐似的,让我都不敢为难。”豆芽菜的班主任立即赞同:“可不是!所以我们想着还是先让你来,否则的话,我这边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我将纸条放在口袋,辞了老师们然后出门。那天正巧下着毛毛细雨,温度很低,从教学楼到停车场的短短一段路我走得很冷,手藏在口袋里,碰到那张字条,却得有些烫烫的,还有些扎手。 我给莫思薇写过的那张字条,是写在差不多大小的一方香烟纸上,但跟这张从写字本上撕下来的对比,心意不知差了几个档次。 第 37 章 不过也是在那天,我很意外地碰到了莫思薇。 偏这么巧,她因为自家孩子的顽皮也被老师叫来了附中。我抄了条近路,她又刚好从初中部教学楼那边出来,在一个拐角,我们迎面碰上。 她先看到了我,眼睛里充满诧异:“诶,吕重华,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吃惊一点儿也不亚于她,连忙回答:“闺女的班主任叫我来聊聊将来升学的事情,我就来了。你呢?” 她点点头:“也是叫家长,但我是因为儿子闯祸了。” 既然见了面,我当然恨不得多聊一会才好,尤其是这样意外的见面。当时天上开始飘起细雨,我俩手中又都没有雨具,我心里还遗憾呢,怕是这次又要草草收场。不过我灵机一动,提议开车送她回去。她犹豫了两秒钟,没跟我客气,而是点点头说好。许多年前在大学里,我俩也有这种一块儿顶风冒雨的时刻。那时的我当然不管自己多冷,也要解开外套给她遮在头顶,现在……光天化日的,我跟她并肩走都有些心虚。 小跑上了车,好歹暖和了一些。我暖车的时候问了她地址,原来她住得离附中还挺近。但我刚开了没两分钟,她又突然说:“哎呀,停停!”我不明所以,吓得赶紧把车停在路边,她很抱歉地指着外面一个五金店说:“我差点忘了,我家灯管坏了,你等我一下。” 我谔谔地点头,说:“好。” 于是我看着她打开车门,钻进雨中,一路碎步跑向那个五金店。细雨濡湿了她的头发,被一截头绳束在脑后,从身后看过去,让她显得有些狼狈。她今天的衣服十分……普通,牛仔布料的夹克裹在身上,脚上则是一双几近平跟的鞋。大概生活中有太多这样的琐事需要麻烦她,以至于她不得不从头到脚干练起来,一点点的风采都会成为累赘似的。 大概五分钟后,她拿了一只30瓦的日光灯回来了,上车就跟我很惭愧地笑笑:“这个我也不懂,原来灯不是看长短,是看瓦数的。我家换下来的那个挺粗的,没想到现在都做这么细的,店主跟我解释,我还不信……”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一片伤感。 在我家,这类电器上的事情韩晓一概不管,也一概不懂。曾经家里卧室的吸顶灯坏了,我刚好出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0 差一周,韩晓宁愿熬着黑,生生等了我一周。问她怎么不自己动手换下,她理直气壮的说她又不懂。 可是莫思薇呢,她一个人照顾家庭照顾孩子,生活非得把她活活逼成超人不可。 到了莫思薇小区的门口,她再三再四地感谢我送了她一段,又说送到这里就好,小区里不好掉头。不过我还是执意开到了地方,停在她那个单元的楼下。她下车时,我也解安全带下车,她很诧异地看着我,我说:“我帮你装那个日光灯吧!” 莫思薇的经济情况我都不用去了解,也能推测出个大概。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没个男人支撑,自己做的又是公司里助理的活,想必不会宽裕。眼前这个小区属于半老的那种,从设计之初就没有地下车库,路边的车辆停得简直犬牙交错,居民们大概总是为停车位怄气。这类小区我自己没有住过,我爸的那个教工宿舍比这还破败,而后来买的新房则一步到位,略过了这种小区的过渡阶段。我之所以对这种小区熟悉,是因为小沐租住的也是这种。每次去她那里,我都会找车位而头疼。后来干脆把车停得远远的然后走去。这样一来踪迹反倒更隐秘些。 我在莫思薇的家里,却想起小沐。真是件极尽讽刺的事情。 莫思薇推开门,屋内是暗的。她赶紧去厨房开了灯,但情况并没有好上多少。房里的装潢看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多么光鲜。客厅挺小的,一张饭桌就占去了四分之一。桌子上甚至还摊着些课本,大概是她儿子的作业。 她过来给了我一个椅子,指了指天花板的边缘:“灯在那里。” 我问:“断电了吗?” 她似乎感到很为难,我本来想问问有没有电笔的,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小心一些就是。 她在下面用手机给我打着手电,我站在椅子上换灯管。现在的家庭很少用这种灯了,我手有些生,摸索了一会儿。天花板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灰,还积着一小堆蜘蛛网。我对蜘蛛一向有种莫名的害怕,这听来很可笑,但其实还有种专门的叫法,叫“蜘蛛恐惧症”,说的就是我这种。平时,哪怕是再小的那种小跳蛛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也会让我头皮发麻。但这会子在莫思薇家里,即便我的手指不小心拂到软绵绵的蜘蛛网,尽管那些轻薄的丝线给我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但我还是忍着跟没事一般。我更加不敢把那些蛛网灰尘给甩下去,莫思薇操持这么个家已有诸多不便,我不想用这点小事再令她为家里的不够干净而感到惭愧抱歉。 我换下旧灯管,从她手上接过新的,对准了一端,然后去接另一端。就在灯管与管架完全契合的刹那,眼前猛然一亮。 “啊,修好了修好了!”莫思薇几乎是雀跃起来。 明晃晃的灯刺得我有些眩晕。我转个身准备下来,却猛然看见另一侧墙壁的橱柜上,一张肃穆的黑白面孔正紧紧地盯着我看。 我脚一滑,摔了下来。 “哎呀,你怎么了!电到了还是怎么?你没事吧?” 莫思薇第一时间冲过来拉我,就好像当年她冲到泥泞的荷塘里拉我一样。椅子不高,我跌下来动静很大但其实没什么事。我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惊魂难定,一起身就直勾勾看着那面墙上。 不是我手上被电了一下,而是被心里的恐惧电了一下。 那是一张青年男人的遗像,我很快就明白过来,应该就是莫思薇的丈夫了。 她很惭愧,遗像放得高高的,跟我站在椅子上的高度齐平。灯没装好时屋里暗着,我就没有注意,灯装好后我冷不丁一转身,就跟这遗像看了个对眼,当然有几分恐怖。莫思薇说:“那就是……孩子他爸。”我“哦”了一声,装作无事地勉强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让你看笑话了。” 她立即拿来干抹布给我拍身上,又解释:“孩子爱在这里写作业,他不听我话,我就让他爸帮忙看着他!”说着,似乎觉得有几分家庭的温馨,自己也笑起来。 虽然那只是一张遗像,但在那样的目光下,别说有什么实质的举动,我连心中那些探头探脑的小算盘都缩了起来。照片中人眼神温和,嘴角带笑。虽然不算十分英俊,却长着一副让人信赖的面容。当我仰起脸来看他,他似乎也在看我。这让我不免瑟缩。莫思薇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他已经去世十年了。” 也就是说,她孩子两岁大的时候她丈夫就去世了!? 难道说她大学毕业一回来就结婚,一结婚便生子,孩子还未来得及成长,婚姻就以一种惨烈的形式结束。 我触动极大,在此之前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最初的那几年我甚至恶意地揣测,莫思薇一定会很幸福,我对她并不十分必要。毕竟她温和、优秀,还有一种讨人喜欢的不卑不亢的气质。她找了一个年纪比她大不少且颇具财力的丈夫,她理应被生活疼爱。 可惜没有,事实以一种我不曾预料的方式展开,她的幸福那么少,她承受的却那么多。 这间房子放在12年前是间好房子,其实即便放在今天它的地段、户型都算上乘。莫思薇不是本地人,想必得自于男方那边。它不是单纯的炫耀,而是当年一段恩爱婚姻的标志,如今房子里独缺了男主人,就变成了某种凭吊。 每天孩子上学去,莫思薇一人孤寂地在这些房间里徜徉,不知道当年往事会不会在她脑海里翻滚重现。她会遗憾吗,会后悔吗,会……恨吗? “孩子的其他家人呢?他……爷爷奶奶呢?”我说,“你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 “嗨,老人家年纪很大,中年得子老年丧子,比我还难受,我总不能把什么都甩给老人。” “没想过再找人吗?”我忍不住开口问。 她低下眼睛,脸红仓促地了一下:“孩子都有了,带孩子嫁人,我怕人家对他不好。总不能对不起孩子。” 我懂,可是:“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会长大。” “那就等他长大了再说。” 话题到这里就很艰涩晦暗了,我俩沉默片刻,都很奇怪怎么就从一支灯管聊到了这上面。我有些讪讪,拍拍手说,既然灯装好了,那我先走。莫思薇也回过神,立即表示不同意,说都这个钟点了,我去见老师之前就准备好饭了,吃个饭吧! 原来她每天都要赶回来为孩子准备午饭。今天她被叫了去学校,想必从公司里请了半天假,做饭还从容些。要是在平时,她上午做完事回来还得给孩子烧煮一番,洗了碗筷又赶紧回到公司。每天如此,真是一种望不到尽头的疲惫。 我心中充满疼惜,又因为想到她的这种人生多少还有一些我的因素导致,就更是惭愧。莫思薇留我吃饭,我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1 惶然不敢答应。一来是我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二者,我不过是尽了点举手之劳,这么点事情就腆着脸换饭吃,也太不合适。我推辞一番,就往大门那边走,莫思薇还待挽留,我弄错了方向拉了拉门把手,当然没能拉开,反倒是“咔哒”一声,从外边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李想。他眉头微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思薇。他的眉眼真够像莫思薇的。 “诶,放学啦?”莫思薇扭头看了看挂钟,不知不觉已经这早晚了。我杵在那里很尴尬,莫思薇赶紧给我介绍:“这是我儿子,李想。嗨,你们见过的呀,看我这记性。喏,想想,这是吕叔叔,你快喊叔叔!” 我不清楚这些年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这样贸然地出现在莫思薇家里。大概是有吧,否则的话,小男孩的眼神不至于这么警惕。我尽量表现出友善,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我跟李想打招呼:“小朋友,你好!”还伸出手去,试图摸他那颗圆圆的小脑袋。 但李想脖子一缩,断然躲开了我的手。一踢沾了泥水的球鞋,赤着脚跑进屋,大声说:“我又不是什么小朋友!” 我愣了愣,跟莫思薇尴尬地笑笑。 第 38 章 我回来跟韩晓汇报了有关丫丫的几乎所有的事情,毕竟是恋爱,放大了说是人生大事,韩晓作为母亲有权了解。只是韩晓似乎对自己听到的这一切毫无准备,表情既茫然又紧张。她自己在高中的时候也没这么多幺蛾子,跟我的那点情愫也不过始终处于萌芽,我们可没有如此那般飞鸿情书的过往。 韩晓拉着女儿七七八八说了一达通,有些语无伦次,中心思想就是这类事情不要发生太早,等到了大学之后有的是时间和候选者让她挑。结果丫丫仰起脸来反问:“你们挑过吗?我听说你们是因为意外有了我才结婚的。” 我跟韩晓都是一愣——谁跟她说的?什么时候说的?我妈,岳母?还是我岳父? 这把韩晓急得口不择言:“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韩晓这话说得我很不是滋味,我已经知道她跟我结婚爱情的因素十分稀少,但是她有没有想过丫丫会怎么想呢?“一个意外”“重蹈覆辙”,她的意思是丫丫自己就是个应该尽力避免的错误? 虽然我对韩晓不满,但在丫丫面前表态说她妈说的大体没错。不过丫丫水火不侵,我在一旁也不免干着急。内心里我也害怕15年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会在女儿这里重演,尤其韩晓描绘得那么郑重其事,就仿佛丫丫明天就要跟人扯证结婚似的!但我不反对我家姑娘拥有爱情,我甚至觉得她拥有得越多越好。我只是害怕她会过早地品尝婚姻生活的乏味和苦涩。我希望她拥有值得回忆的高中、完整充实的大学,我希望她在拥有自己家庭的同时拥有事业,我希望她独立骄傲,不要成为任何人的依附。 我不希望她承受我今天所承受的种种。过早结婚生子始终会在别人心里引发微妙反应,至今都让我有些别扭——我和韩晓第一次见丫丫班主任时,她问:你们是吕丫丫的哥嫂吗?因为我俩跟其他家长比起来实在年轻。如今丫丫早恋,班主任会不会从我们夫妻身上得出什么合理解释呢? 最后我俩的意见是:给丫丫找补习,尽量让她得闲的周末也被占用起来。不过韩晓事先跟我明说,她六日舞蹈学校那边都忙恐怕没时间陪。我一愣:“你平时管丫丫还多些,怎么以后就没时间陪?” 其实我的潜台词是,既然丫丫平时跟韩晓多,韩晓怎么对她恋爱的事情一无所知?韩晓想了一回,跟我说了实话:“平时我上班有时候顾不过来,其实中午丫丫我经常托付给祝衡。” 我一听,脑袋“嗡”的一声,立即脱口而出:“接送孩子还要管她饭的,你把丫丫交给祝衡,她吃饭怎么办?” “祝衡还能亏待她么?她跟着祝衡比跟你跟我还吃得好些呢!” 韩晓镇定自若若无其事,我气得差点手抖。我没跟她继续矫情,再不多话把丫丫补习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不管丫丫几百个不情愿,我强制把她周六的时间给摊派到上下午两个补习堂里,每周双休成了单休,小姑娘跟我怄了足足一礼拜的气。我半逗笑半安慰她说:“到了高三就好了,高三你连一天都没有只剩下周日半天了,到了高三你们学校自己补习就补得没白天没黑夜了,当爹的我还乐得清闲。”丫丫跟我真急了:“我跟你口中的那个豆芽菜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不用这么整我吧?” 虽然她不乐意,但她爸的话总还是得听。补习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个写字楼,写字楼下面半条街都是餐饮小吃之类,我给了姑娘足够多的钱,让她中饭自己解决,免得来回来去折腾时间。丫丫不理我,接了钱气鼓鼓地一声不发要下车。我又想起什么,喊住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给她: “喏,拿着,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啥也干不了,但可以帮助爸爸找到你。” 她眉头紧紧地拧起来:“有定位?” 我得意地点点头。 她“砰”地把车门摔上,扭头的时候甩给我一句:“斯塔西!” 姑娘生气的时候也这么可爱这么有学识,真让我这个当爹的慰怀。我当然知道她跟那豆芽菜之间没有什么,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找她聊这事儿。没想到在丫丫的心里,那个男生反而成为一个疙瘩,就好像我现在对她的任何举措都是针对着他来的。可怜的豆芽菜,但愿这不要影响到他俩之间的友谊,更不要促成某种并不存在的爱。 我对丫丫的感情生活倒是看得很明白,看自己却很模糊。这不奇怪,人都是这样,长着眼睛总是看向别人,当局者迷。 我和莫思薇在微信上若即若离地沟通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说要谢我,请我吃个饭,是因为帮她安装灯管的事情。我当然不好意思承这份谢,忙说那不过举手之劳,实在辱没了你的好意。她说要的要的,在我看来是小事,对她来说却是个麻烦事。我还是拒绝,说要是以后还有这种麻烦,尽管来找我,到时候答谢也不迟。我如是推托几番后,她不再坚持,不过隔了一段时间,她又突然问起:“上次说要去拜访你母亲的,你转达了没有?” 我没想到她真还挺在意这事儿,不敢说真相,只道:“哎呀,我给忘了,这段时间太忙,我倒是去过家里好多回,但每次见我妈都有一堆事,于是给忘了。” 莫思薇可不傻,她很敏锐地立即回复过来:“你不是真忘了,而是有意记不起来。”这让我很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她自己又解释:“没关系,后来我想想,这个提议也很突兀。见了阿姨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2 ” 她这么说,让我感到颓然,就好像一点小事也办不妥似的。我敷衍着她,也是在敷衍我自己:“以后会有机会的吧!” 不过仅仅过了不久,我还是应了莫思薇的邀请去她家吃饭。理由很简单:她家的那个灯管又坏了。 “现在的东西漂亮是漂亮,但质量真是不牢靠。”她在微信里说,“我先前的那个用了7年了,这个连7个礼拜都用不到。” 她一说起那个灯管坏了,我就感觉自己仿佛也有什么责任似的。毕竟是当日我给她安装上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售后。也许我弄错了什么地方,也许我碰坏了整流器,也许只是单纯我不走运,必须再走一趟。 她说,这次来帮她换灯管,再不能把我当免费工使唤,她弄几个菜招待我,让我务必留出那个时间。 我当然再不好回绝,不过也不想弄得特别郑重。所以我提议了一个工作日,那样的话我在上下午班的间隙可以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肯定足够。不过莫思薇却不同意,她说周六吧,周六有事吗?周六她才有工夫。 那个周六,我比平常的日子更早起来。虽然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但还是会因此这样的事情而睡不着觉,实在有些可笑。通常周六我都会比较懒散一些,不过那天我却很从容地洗漱,并且刮了胡子,还拍上了须后水。韩晓的培训学校忙就忙在六日两天,她走得早,也不吃早餐。我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地弄了一些煎鸡蛋和面包片,拿出一包牛奶然后去喊丫丫起床。 丫丫揉着惺忪睡眼百般不愿地起来,她推开我,把自己在卫生间关了半个小时。出来后还是很没好气,一声不吭地拿起夹着煎鸡蛋就往嘴里塞,嚼着嚼着,她就打了一个喷嚏。 我问:“着凉了?” 她揉揉鼻子,不悦地说:“你身上怎么那么香。” 是须后水的味儿,我回答:“可能拍得有些多了。” 闺女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几乎让我原形毕露。但她最终没有多说什么,慢吞吞地吃完了早餐,在我的强迫之下喝完了牛奶,再收拾课本文具,背上书包。 丫丫对补习这件事情的抵触是通过这种蜗牛式的低速表现出来的,她会把能磨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给磨蹭掉,就仿佛只要她磨蹭得够久,课就可以逾期不上了似的。 但最终我还是准点把她送到那个补习班的楼下。 她下车的时候,我不忘跟她开每周一次的玩笑:“学得开心!” 她不理我,“哼”了一声,甩上门便走了。 时间还早,去莫思薇家之前,我得找地方转转。所幸我还记得她家那根灯管的瓦数,到一家电器店里买了根新的。可这总共也没花到十分钟,回到车上后,又百无聊赖起来。我不能去太早了,一来显得过分积极,二来她是得准备午饭的,我干坐在那里,又是种无形的压力。于是我启动车,在街上瞎转起来。 可越是漫无目的地瞎转,就越是往自己的潜意识里走。开了一阵,我便不知不觉在一片老小区外边的路上被堵了个够呛。抬头看看道路两旁,我才发觉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再往前开点儿我反应过来,路边居然是小沐租住的那个小区。 我有日子没来了,从前来的时候也因为心虚,往往不敢太昂首阔步,所以周边的景致总有种朦胧之感。我被堵的地方恰恰是小沐最常进出的那个路口,我真担心她这会儿会因为什么缘故走出来,又恰好看到我。这段日子我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每天迟到早退,借着其他同事的掩护拒绝跟她做更多的交流。她给我私下里发过信息,跟工作无关的我只当没看到,跟工作有关的,我或者让她跟其他人对接,或者说到公司里再谈。 我这么做未免太绝情了一些,事情可真够复杂。一年多前,我还以为自己一度喜欢上了她,现在就有巴不得不曾沾上过了。我的爱情原来是这么地轻巧和可笑。我想这里面可能有把她当作莫思薇的替代者的因素吧,也可能我实在不想卷入她以及她男友的关系漩涡里了。 所以,我努力地在人车的洪流里强行挤出一条血路,行迹仓惶。最后我一直开到公司的楼下停下,才松了口气。 天又下起雨来,这个季节的雨水格外地多。早上我看天气预报时提醒过丫丫,可小姑娘还是忘了带伞,我就把车上的一把拿了去给她用。但现在看来,我自己一会去莫思薇那里怕是也需要雨具。毕竟上回去她家是运气好,停得近,万一这回我没找到好停车位呢?岂不是要从小区门口一路狼狈地淋进去? 于是我找了个地方泊车,熄火,快步跑到公司的楼下。 公司的大办公室里应该有公共雨伞,这也是我让人安排的一个小小福利。现在年景不好,最近一年都没怎么加过班,我想方设法地让员工们更舒适些,只求他们跳槽别跳得太难看。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因此受惠。等我走到办公室门口,掏出钥匙、插进锁眼,一拧,却发现门根本没有上锁。 我满腹狐疑地将门推开,眼睛一掠,就发现小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也抬起眼来,看到是我,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的样子。我很尴尬,差点就要退出去把门关上。我真希望办公室里再有个第三人也好,可惜我环顾一圈,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这是周六,她居然不在家呆着,却出现在公司。我没办法,走过去尴尬地跟她打了个招呼,问:“今天又不上班,怎么来了。” “哦,我家楼上装修,闹得很,我就过来看看书。” “那还不如干脆出去玩玩。”我想问她男朋友怎么不找她玩,话到嘴边忍住了,我不想让她误会我是因为心存芥蒂才这么问,否则又要惹出一段是非。她没回答我,只是笑笑,又低头去看桌面上摊开的那本书。 她是真的在看书,她仍保持着从前学生的做派,把办公室当了自习室。她的电脑是灭着的,手机也放一边。说不清为什么,她的这个样子让我蓦然心酸。跟其他员工比起来,小沐工作的态度是最纯粹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名校出身,却屈尊在我这里当个文员。她明明见识过社会的很多层次了,又依然对书本有执迷般的喜欢。在她租住的那个房子里我见识过,有一面小小的墙被几块木板做成了书架,前几次去就看到书架上的书一次比一次多,现在估计早就摆满了。 我这一路都在躲她,结果到头还是被她逮了个正着。我心里有愧,又窝着火,巴不得赶紧走掉。我忽然又想起之前就是在周末的时候,我将穿戴整齐的她偷偷带来了办公室,直接在我的办公桌上要了她。现在又跟她二人独处,旧景重现,我脸上一阵一阵烧热。 我走到摆放雨伞的架子那里一看,愣住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3 ——只剩一把伞了。 外面的雨哗哗而落,叫人厌烦。我把伞拿出来,本不想声张,可折回去路过小沐身边的时候,我一瞥,她并没有伞在身旁。我心里叹了口气,不得已问她:“你现在回去吗?”她有点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看看窗外又看看手表,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说:“嗯,我是得回去了,回去准备准备午饭。” “不干脆在楼下买点儿?”我说。 她摇摇头:“在家吃完了,下午再过来。” “没带伞?” “哦,没呢……”她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那把共用伞。 “那我送你回去吧。我赶时间,抓紧。” 她连忙起身,把书本往包里草草一拾,跟我下楼。电梯里没别人,但我俩却一前一后站得开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后的小沐似乎想伸手来碰下我的手指。我假意抬手看了看表,提前躲开了。 我跟她共撑一把伞上车,开到地方后,小区门口实在堵得没法进去。时间在这条浆糊一般的道路上分秒流失。我有些心焦,跟她共处的每一个节拍都变得异常难耐。我说:“那我不送你进去了,你自己去吧——把伞拿着。” 她谢过我,撑开伞,带着点儿孤零和凄惶,消失在雨幕里。 第 39 章 到莫思薇小区的时候,空气里已经开始飘散各家的饭香。不太走运,我没能在小区里面找到合适的车位,停得比较靠口上,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我本也可以给莫思薇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一程。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有些太过了?我看看车窗外的雨帘,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跑步速度,然后拿起后座的灯管和一盒给她家孩子的进口饼干,打开车窗,飞奔而去。 我把外套扯在脑袋上面挡雨,跑了一路,心跟脚步一起噔噔噔噔的,有年头没这么恣肆过了。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雨量,又高估了自己的速度,所以当我出现在莫思薇家门口,上下已经给淋了个半透。莫思薇打开门,惊讶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没打伞吗?”然后连忙进去取了条干毛巾出来,忙不迭地给我擦。我说:“嗨,我原想不过是几步路而已,失算了。”她有些责怪的意味:“本来我也要下楼买酱油,酱油用完了。”她先是给我擦了擦外套上的水珠,然后擦了擦我的头发,最后又要来给我擦脸。我赶紧夺过来,说:“我自己来自己来,你、你下去买酱油吧!” 因为泥水的缘故,我不能跟上回一样直接踩进去了。她给我递了双拖鞋。这男士拖鞋是从鞋柜的深处找出来的,显然长久无人使用。我穿上,还挺适脚,低头换鞋的时候我才发现脚底下踩着的小毯子上还绣着四个暗淡的大字:“欢迎回家”。 莫思薇的儿子李想也在。小男孩自我敲开门的第一刻起就不吭声,两只大大的眼睛在室内昏暗的光线里警觉得仿佛一只狸花猫。莫思薇催促他:“快叫叔叔,叫叔叔!”小男孩很倔强,问我:“你来干什么?” 我一愣,不想莫思薇生她儿子的气,于是连忙回答:“我来给你们换灯管。”他妈妈立即补充:“吕叔叔帮了我们忙,我们请他吃饭。” 李想皱着眉头,咬紧牙关没有喊我“叔叔”,而是转过头对付自己的作业。我怕莫思薇再跟她儿子起冲突,让她赶紧去忙。我自己则走过去,把饼干放在李想面前的桌子上,对他笑笑。小男孩很有几分傲骨,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我把日光灯管的外包装拆掉,拖过来一张凳子,站上去更换。原来只是灯管本身的质量问题,管架没事,镇流器也是好的,这让我多少有些如释重负。我摘下那根坏掉的灯管,虽然是假冒伪劣的货色,我心里却还有几分感谢它——要不是它,我也没机会再来。因为前不久做了一次,所以这次很轻松很熟练,整个过程中我都有意背对着那面摆放着照片的橱柜。但尽管如此,后颈那里总感觉凉飕飕的。 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整个房子都有种重获光明的意味。莫思薇刚好从厨房端菜出来,欢呼了一句。小男孩李想的身子也颤了一下——他就坐在客厅的那张餐桌上写字,整个作业顿时变得异常清晰,这让他大大的眼睛不免一缩,更像只猫了。 我本来还想跟李想再套套近乎,装模作样地去帮他检查作业,他挡也不是,遮也不是。这时候他妈妈说:“吃饭了,作业等会再写。”倒救了他一命,他把书本啪地一合,可理直气壮了。 菜很家常,在灯光下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和温柔的轻雾。我们在桌上各据一边,真像一家三口吃饭。这是我曾经对莫思薇憧憬过的场面吗?可我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恰恰相反,内心还有些尴尬。而就在我拿起斟好饮料的酒杯,准备给他们母子俩碰杯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莫思薇露出困惑的表情,她放下酒杯,起身去开门。门打开,她便愣在那里。 我本来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因为怕是她的邻里或是什么熟人。这下我也不由伸着脑袋,看看外边到底是谁。 当我看清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被吓到了。 居然是丫丫。 莫思薇把贴着墙壁的饭桌抽出来,把椅子让给了丫丫,然后自己到里屋拿了一个梳妆台前的小凳,在底下垫两本书坐上。她看着丫丫,用一种讨好的表情说:“真是高兴啊,我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她的眼神很仓惶地掠过我,好像在要一个解释,又好像在求救。 我很抱歉,自己也真心感到为难。 反观丫丫,她跟没事儿人一样。丫丫的演技或者说大心脏让我震惊不已。放我回到她这个年纪,我是断然做不到在这种场合还若无其事。她大大方方地拿起桌边沿的那盒进口饼干,也就是我带来给李想的那盒,故作惊讶地说:“诶,真巧啊,这饼干也是我爱吃的。”李想根本就没打算承我的情,立即配合她:“这就是你爸拿过来的。”丫丫没看我,说:“难怪。” 桌上的气氛无比诡异,我的心里面翻江倒海。我想不明白丫丫是怎么发现我的事情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了这里。我也没法跟莫思薇解释,或者她此时内心已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故意……丫丫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个外人,开始点评起桌上的饭菜:“这个咸了,那个淡了,豆瓣酱不错啊挺香,哦原来是先过了遍油……” “丫丫,”思忖再三,我决定打断她的东拉西扯,很认真地位她介绍:“这是你莫思薇阿姨,这是阿姨的儿子,李想。你要叫人。” 丫丫很温顺地喊:“莫阿姨,李想弟弟。” 对丫丫,李想的态度可就好上太多了。 丫丫只喊了一句,莫思薇却快速地应了两句。她很尴尬,连忙拉出儿子来掩饰——她摸了摸李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4 想的后脑勺,说:“这位是吕丫丫姐姐,自个儿考上的高中部,你可得多向姐姐学习。”然后她又转向我女儿:“丫丫,要是以后有机会还不耽误你时间的话,你指点指点我们家李想。” 没等丫丫回话,李想已经率先说起来:“我认识你,我们都认识你。” 丫丫反问:“‘我们’,是谁?” “就是所有人,我,我同学,我们老师,你们的同学,你们的老师。” 丫丫笑了:“我该怎么说?受宠若惊。” 李想说:“当然不是说我们都认得你是哪一个,而是我们都知道你。上次校庆的时候,给你伴奏的那个男的,他对象可没少说你坏话。” 李想潦草几句,浮光掠影,但细听起来却惊心动魄。他说的是那个豆芽菜吗?但豆芽菜不是丫丫的对象?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角色? 莫思薇也听出不对来,慌里慌张地打岔说哎呀菜要凉了先别说这些。这次我没应和莫思薇,我好奇李想那只言片语背后的细节,同时也对如今孩子们的早熟感到不可思议。我本以为丫丫跟豆芽菜之间的恋爱是最自然最纯真的那种,没想到这里面居然会暗藏一出宫心计。 丫丫很大方地问:“哦,她都传我些什么了?” “我以为你知道。” “我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不知道对不对。” “说你爱抢人老公什么的,所有男人都应该躲着你,所有女生都应该小心。” “还有呢?” “还有……说你不是考上的,管招生的那个主任喜欢你。还有一个体育老师最近闹离婚,也说是你。” 我下意识地将手中筷子拍在了桌上。 他们才几岁?那个女生才几岁?居然会传这么恶毒的谣言!我的手有些发抖,但丫丫却依然云淡风轻:“那你们怎么想?” 李想笑了一下:“男生都喜欢你,女生嫉妒又羡慕。” 莫思薇大概也是头一次发现她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居然有了这满腹的歪经,不由惊恐且愤怒,她不轻不重地砸了她小子一个爆栗:“李想!你不请教学习,净瞎关心这些事情?你丫丫姐那么优秀,就跟人闹着玩呢,就你还当真了——” 不过莫思薇根本没机会说完,就给丫丫抢断:“三桩里我只认领一桩,我是考上的,什么体育老师,我还是第一回听说。另外给我伴奏的那个男同学已经跟她分手了,再说了,就算没分手我抢了又怎样,他们又没结婚的。我可有底线——”她的眼睛飞掠一圈,“不破坏别人婚姻。” 第 40 章 吕丫丫同学彻底毁掉了这顿饭。 听她说完最后那句,我还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般后悔,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早该带丫丫走的,当她出现在莫思薇家门口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带她走。 然而,我的心存侥幸让我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丫丫说出那句话后,又重重地看了女主人一眼。 莫思薇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她差点从椅子上跳出来。她毕竟是一个成年女性,在这个桌子上,她是吕丫丫的长辈,她有自己的尊严和荣誉需要维护。而且我跟她之间很清白,吕丫丫这种恶毒的暗示,非但站不住脚,还会让她自己处于道德的劣势。 莫思薇努力保持着体面,没有跟小姑娘计较。她找个借口离席了一次,在厨房里不知搞鼓什么,回来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红。 我狠狠地瞪着丫丫。 虽然我的心情已经差得根本就食之无味,但莫思薇还是尽量在餐桌上周全。桌子中间有只烧鸡,算是整顿饭里面比较重头的一道菜了,她尽力张罗着我们吃。看她这么隐忍,我当然得配合。可惜那只烧鸡没有撕太碎,我准备动手的,莫思薇忙说有刀,而刀在丫丫那边。莫思薇让丫丫递刀给她,当时我便心头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眼见着丫丫从手边举起那把水果刀来,刀尖正对着稍稍欠身的莫思薇,那道薄而锋利的刀刃在莫思薇的手心轻轻一划,无声地带出一条血印子。 李想“噌”地站起来。 莫思薇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了丫丫一眼,逃也似地进了厨房。 我重重放下筷子,重重喝了闺女一句:“你今天太过分了!” 莫思薇习惯把创可贴放在厨房,看来被利刃所伤于她而言已是惯常。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创可贴小小的贴面一放上去就被染得通红。伤口深而且长,我用纱布给莫思薇做了厚厚的包扎,仍有殷红不断地从白纱布底下透出来。 “我送你去医院。”我肚子里憋着火,扭头狠狠瞪了丫丫一眼:“你俩一块儿来。” 这时丫丫才慢吞吞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一脸镇定地说:“对不起。” 我开车找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排队挂号、找诊室、等医生,整个过程我忙前忙后,没有跟丫丫说一句话。 论起来这不是什么大伤,但丫丫伤的不仅是莫思薇的手,还有我这个当父亲的心。我以为这姑娘占点嘴巴上的便宜也就算了,莫思薇不至于跟她一般见识,但万万没想到她的报复心居然这么重。 我跟莫思薇进了诊室,故意把丫丫晾在外面跟李想等在走廊的长椅上。我心想,要是李想因为自己母亲而向丫丫发难,我可不会帮她。 医生把白纱布一圈一圈地拆开,那道笔直的口子再次映入眼帘,皮肤底下白花花的肉都清晰可辨,我既惭愧又心疼。连医生看了都很惊讶,笑着问:“你这是练空手接白刃了?”莫思薇也苍白地笑笑,不为跟医生解释,只为说给我听:“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医生鉴定说不必缝针,但建议打个破伤风。护士领着莫思薇去打针,我跟着出来,瞅了一眼长椅上的两个孩子,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肩并肩坐着,既没有争吵到面红耳赤,也没有赌气赌到嘴唇发白。他俩就好像一双姐弟,跟着受伤的父母来到医院接受治疗,安安静静地不添半点麻烦。 这一幕倒是让我不知所措。我本想在他俩打起来的时候支援一下弟弟,这样一来可以拉进一下跟李想的心理距离,二来好好气一气自家闺女。 后面走过来一个护士,正是领莫思薇去打针的那一位。护士告诉我说有个单子要签字,但莫思薇右手伤了不能写,让她过来找家属代签一下。自进医院起的每一份单据和表格都是我来签字,这回我自然当仁不让。可是没等我从护士的手中接过笔,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蹿到我眼前,劈手把纸笔都给夺了过去。 “我来签,我是家属!” 护士吃惊地看了看李想,又看了看我,表情古怪。 我们把莫思薇和李想送到家便撤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多呆,都忘了让丫丫再次道歉就一溜烟地将车开走。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5 回家后我要好好查查黄历。 当然在回家之前有些事情得跟丫丫说清楚。小姑娘显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在小区楼下的停车位上,我停车熄火,放下车窗,但没有开门锁,而是自己点上一支烟,沉默不语地吞云吐雾。丫丫讨厌烟味,所以每次接她都要抱怨上一两句,今天她倒老实了。 我们父女俩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了得有十分钟,两支烟的工夫过去,她不开口,我也不收手。终于,在我准备把第三支点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她实在呛得难受,还是心里憋得难受,终于缴械投降: “爸,我知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递刀的时候手里面就感觉忽然一沉,然后就……” 打火机的火苗在香烟前一公分处停住,我好歹气顺了一些。我把烟盒和打火机一并收了,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 “那您还想知道什么?” 看着女儿老老实实的样子,我一下子又有些不忍。毕竟看到自己的爸爸偷摸出现在别人的家庭,她没点情绪那才叫不正常。我其实想先问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去了莫思薇家的,但又不想显得过于小心眼。于是我先问了“豆芽菜”的事情。 “你不是说跟那男生没关系的么,怎么还被人造了那么多谣?” 我一问,丫丫的眼圈都红了。刚才她在莫思薇家里撑得可好。“我跟他的确不是男女朋友。”她说。 “那李想说的谣言怎么回事?” “那女生要跟他分手,让我帮忙。” 我几乎立即就选择了相信女儿。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这才明白,丫丫在自己的中学生活里到底承受了多少。 那豆芽菜的确不是丫丫的男友,只是好朋友。豆芽菜自己原有对象,只不过暂时闹掰了,就想让丫丫帮忙。丫丫跟那女孩本来不生也不熟,却因为这件事结下了梁子。 “他让我帮忙,可是我们能有什么招,就只好唱一出双簧,想让那女生紧张一下,回头是岸。” 校庆的表演是合计好的,老师眼中的破绽是故意卖的,她和豆芽菜的情侣关系,就这么有意无意被一点一点传到了那女生的耳朵里。 丫丫显然低估了人心的险恶,要我是她的话,我也低估。谣言四起,非议纷至,丫丫不争辩不澄清,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帮豆芽菜了,也有赌口气的意味。 “豆芽菜就没跟那人解释?” “都已经传开了还解释有啥用,他俩现在还没回头呢!” “可是,”我又问,“那那张字条怎么回事——中午我买了两串糖堆,一串给你吃,但你很生气我不敢开口,结果给捂化了,粘了我一书包。”那张字条我还记得,甜得很。 “他糖堆也不是买我吃的,是给他对象的。他问我这么说女生会不会心软,结果传纸条的时候被老师发现了。” 我心头一颤:“那你会心软吗?” 她没回答我,脑袋低了下去。 “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低低的,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又不是喜欢就行,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喜欢的得不到、不喜欢却还得将就的?” 她这话倒好像是对我说的。 第 41 章 过了一些日子,我才敢跟莫思薇问伤情好得如何。她说快好了,伤口结过痂,痂也要落了。可能会留下一道疤痕,但好在是手心,没什么,“就当是多了一道手纹。” 她越说没事,我心里面越是抱歉。丫丫犯的过错,我当然要当仁不让地承担下来。更何况,要不是我的一点疏忽,她也不至于出现在莫思薇的门口。 没错,是因为我。那次事件一周后的某个傍晚,我接完丫丫放学而韩晓还没回家,就跟女儿单独又聊了一次。丫丫很坦诚,似乎知道我上回有话留着没说。她当即跟我交代了,上个周六她是有意把手机落在副驾驶的下面——就是我买给她的那个有定位功能的手机。小姑娘早把手机的那一套软件弄熟,反过来用在了我的身上。那天她偷偷翘了补习,用同学的手机连接了定位,发现我绕来绕去最终绕到一个陌生的小区,她便追着信号找到了那里。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哪一个单元、哪一户?”我问。 “莫阿姨下来买酱油,我认出了她。” “你认出她?”我很诧异,“你从前跟她见过?” 丫丫点点头:“有一回,在附中西门,我看见你跟她说话。” 多奇妙,果然是那次,我看见了豆芽菜和丫丫,丫丫也看见了我和莫思薇。 在生活里常常如此,我们既是猎手,同时也可能是猎物。 “爸去见你莫阿姨,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些紧张地对女儿解释,事实如此——我跟莫思薇清白得跟张纸一样。 她不追究,但问了一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就大略告诉了她一点前缘。女儿的感觉很敏锐,立即问我说我和莫思薇以前是否就是情侣,我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说是。 丫丫点点头,接下去就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忙自己的作业。她越是如此,我就越是不安。丫丫不表现出态度,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其实这是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我怕丫丫以为我是那唯一的一个背叛者,是毁掉她可爱家庭的罪魁祸首。当然我也不能立即把韩晓跟祝衡的事情告诉她来给自己开脱,一者那样太卑劣,二来无异于给女儿的再度伤害。 不过,我还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了一下。毕竟韩晓跟祝衡走那么近,平时还不时把丫丫托给祝衡照管,也许女儿看出了些端倪也说不一定。 “诶,前阵子我在家曾经见过一条男士围脖,鼠灰色的,包装得很好。”我尽量用一种开玩笑的语调问,“是不是你准备悄悄送给爸爸的?豆芽菜穿那条可显得有些老。” 丫丫顿时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眼睛直直地望向窗外,脸色阴了半晌,回答:“那条是祝伯伯的。” 她果然也知道。这让我多少有些释然。 就是在这释然的心态里,我回头重新去找莫思薇,给她说了诸多道歉的话。除了那条伤疤的玩笑外,莫思薇没说别的,只是很耐心地在我每一次道歉的时候她就说一句“没关系”或者“没事”,就好像是在做什么无聊的游戏。末了,她告诉我说,上回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其实还有一事之求。但那天实在乱哄哄的,她就没好张口。我问她是什么事,她略一沉吟,然后说是有关李想:“他很快就要中考了,他那个成绩,我是不做什么指望的,但是中考有加分、附中高中部有特招,我想问问你。” 当时,我愣了得有一分钟那么久。 在胖室友婚礼见的那次,我跟莫思薇提过,丫丫进入师范初中部是因为走了路子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6 。没想到她一直记到了现在。莫思薇现如今跟我提起来,我完全可以推托有诸多难处。毕竟政策常变,当年的路子今天未必走得通。或者我也可以直接撒个谎,就说我曾经的那个关系如今退了二线不管用了。但最终我什么也没跟莫思薇讲,我把这事儿应承下来,并不完全是因为我个人对她的情感,其实很大一部分,得归结为丫丫在她手上添了那个伤疤。 我告诉她,我会尽力而为。 但问题是,当年我找过的关系——祝衡,现在成了一种极为敏感的存在。业务上,我因为依赖祝衡而不好跟他翻脸。不过他那个办公室我是的确再没怎么去过,一切联络都交给助理。现在让我突然腆着脸皮去求他办这么件大事,的确有些为难。 更要紧的是,韩晓夹在里面。如果她知道我去求祝衡了,会不会猛然又有了心理上的优势,我居然要去求破坏我家庭的第三者,非但无能而且耻辱。可如果我不主动告诉她,回头祝衡跟她说起,她对我的嘲笑又可能更强烈。 那天晚上我等着韩晓,平日里舞蹈班的课都要上到9点半才下,韩晓到家的时候已经10点。平心而论,她整天都很忙碌,几乎赶上当年刚创业的我。而不工作的时间里,她又大部分时候都在家,因为想要多陪一陪女儿。如果再把平常她跟其他密友的交流时间算上,我真是有些弄不太清,她哪有工夫去找祝衡? 她回来了,正站在玄关那里换鞋。我刚好从卫生间洗手出来,正准备跟她开口,却没想到,她主动跟我说了话:“黄纯纯知道吗?”她的口气有些古怪,慌乱中有些急躁的样子。 我觉得十分奇怪:“这是什么话?当然,黄纯纯嘛,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今天路上碰到一个同学,才听说她离婚了已经,三个月了都。” 我睁大了眼睛:“她老公不是很有钱么?” “……有钱跟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 “哦,我是说,看钱面上有些事情可以忍嘛——男人在外面找小三小四大大方方,女人也看钱面不予计较。” 有钱人可不止黄纯纯的老公一个,还有祝衡。我当时有些迷糊,说话时没走这个心,也不知道韩晓听出来没听出来,总之她没跟我揪这茬,而是瞪着我继续说: “你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那男的把黄纯纯给蹬了,原因是她不能生。” 我听完了想了片刻,再说:“哦。” 对我而言,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人在结婚或者离婚。韩晓主动说起这个事情,也许是因为替朋友可惜,也可能是物伤其类。我倒是意外,我把韩晓跟祝衡的关系默认为金钱的催化,可听她的口气,跟这个一点关系也没有。 黄纯纯前几年还很风光,跟我们这些同学颇多接触,近几年没什么联络了,我以为她跟韩晓还熟悉,竟没想到她离婚的消息连韩晓也要周折地获知。这么说来她的婚变一定经历了长久的酝酿。黄纯纯不是个笨人,就算她老公在外面真有二奶三奶四奶应该也会隐忍。但可惜她肚子不争气,手里面一张牌也没有,反倒是她老公忍不了了。 这事情当时听起来没什么,后来越想越给我很大触动。离婚是天底下最不缺借口的事情,而维系婚姻却有世界上最大的一个理由:孩子。那天晚上韩晓到丫丫的房间里盯着孩子写作业盯了很久,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因为我自己也想去抱一抱女儿。 那天被黄纯纯的事情一打岔,我就没跟韩晓说要去找祝衡。我也觉得自己考虑过多,事情已经很丑了,我用不着再介意局面会变得更加难堪。于是我直接去了祝衡的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久没来,还是祝衡有意表明态度,从前我都是横冲直闯的,可现在他的助理却让我在小会客室等着。我坐在会客室里有些尘土的沙发上,等了半天甚至连热水都没等来一杯。半小时后,他助理进来对我说:“祝总有时间了。” 我气鼓鼓地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祝衡的面前。他的态度与从前一样,低头办公,口里只答应一句:“来了?”放从前这是因为熟稔,可这天我越看越觉得这是有意怠慢。但我毕竟是来求人的,就很耐心地等他浏览完那堆文件,然后唰唰地签上名字。他的助理将文件拿出去,将门带上。祝衡这才摘下鼻梁上的眼睛,他靠在椅子上,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找我有事?” 我也懒得废话:“我想问下,之前给丫丫弄升学,你当时的关系还在不在。” 祝衡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就为这个?当然在。” 我问:“这次是弄初中升高中,还是附中。能弄吗?” 他琢磨了一会儿,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丫丫不是都要高考了吗?” 我:“不是丫丫。” 他知道不是丫丫,笑笑,示意让我坐下,我没动。 “谁的孩子?” “我一个朋友的。” “我能问下是什么朋友吗?” 我犹豫了片刻,把这个皮球踢了回去:“就好像当初你愿意帮我的孩子,类似于这种关系的朋友。” 他知道我在讽刺什么,故意纠正我:“嗯,韩晓那样的朋友。” 我没跟他争辩。谁知道当初他帮丫丫,是看在我和韩晓谁的面子上呢?祝衡的心里面一定觉得好笑,觉得又捏着了我的一个把柄,手里面又多了一张可打的牌。他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捉弄了我好一会儿,才拿起电话。 能走这样的关系,电话那头应该是了不得的权贵。但祝衡没有避讳,当着我的面直接大大咧咧地通话。我没有仔细去辨听内容,但从他从容不迫的语气判断,事情不会十分为难。当然,对方似乎问了一下这个孩子跟他的关系,也好看人下菜碟,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就跟亲生的一样。” 我又想,六年前帮丫丫那回,他是不是也跟别人说丫丫就跟“他亲生女儿一样”?电话那头的人会不会就真以为丫丫是他女儿呢? 他放下电话,在一张便笺上唰唰地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来递给我:“你去找这个人,市教育局的,我之前的关系现在退休了,但是他答应我会跟你要找的这个人打招呼。具体的经办,这个人弄。” 我接过便笺,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口袋,显得祝衡帮我这忙理所应当似的,其实是我心里有些紧张。事情还是挺顺利的,顺利得让我意外。或许我应该道谢,但无论如何我说不出口。我生硬地说:“那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可我一转身,祝衡便叫住我:“你等下。”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来,烟雾几乎越过整张桌子,喷到我的脸上。他说:“你是不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7 是考虑过离婚?只不过因为孩子的缘故没有提上日程?别离婚——重华,老弟,我知道你肯定以为老哥对不住你,但我确实没有。听哥一句劝:别跟韩晓离婚。” 我鼻子里哼了声,漠然看他:“离不离这都是我的事吧?” “老弟,老哥把你当自己人才说这话——你别跟韩晓离婚,也不枉我刚才帮你的那个忙。离婚呐,都是算计,现在结婚都是生意了,离婚就更是了。升附中这么大忙,你肯帮人想必关系不浅吧?要是韩晓知道了,闹起离婚来这也是她的筹码不是?” 果然是个生意人,人情不会白赊给我,才几秒钟,他就急于将这点人情在我这里变现。不过我没想明白,祝衡为什么一直不肯让我跟韩晓离婚?韩晓自由了,不才跟他更有机会了?难道是韩晓舍不得让丫丫生活在破碎家庭,还是祝衡对韩晓的热情处于消退? 不过无论如何,祝衡说东,我就偏想向西。对他的愤怒迷蒙了我的双眼,让我觉得他摆弄的这点小心思十分好笑。在把感情和生意区分开来这点上,他应该是我的老师才对。近些年我对我二表叔的那个厂子,可没少利用垄断性的订货权取得更大话语权、甚至股权,原本我是二表叔的附庸,现在的关系倒反过来,家族里的人肯定没少有非议,但我都不在乎。 这种生意场上的黑心厚脸皮,祝衡教育了我不止一次。他总是跟我说:生意其实就是机械地去做正确的事。人什么时候不机械?有感情的时候。 可是今天轮到他自己身上,却如此糊涂。 “一个没有经历过婚姻的人教我如何保持它?”我笑出声来。 “正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我才向往,才希望你好好珍惜。” 我扬了扬手中那张写着联络人信息的纸片:“你帮我,这是一码事。你跟韩晓有问题,这是另一码事。婚姻是用来交易的吗?呵呵,祝衡,我想你真的是该去结个婚了。” 第 42 章 当我从祝衡那里出来,很为自己的那番义正词严的反驳感到激动。我坐在车上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然后再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字条,展开来。 “周主任,138********” 我心里一抖。 连忙拿出手机来,摁下了那个号码,果然通讯录自动调出来一个名字—— 居然是周同学!? 周同学,就是那个满脸痘痘,对韩晓念念不忘的周同学。自从十年前那次同学会上我对他不留情面后,我再也不曾见到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 可是现在……生活真是最顶尖的恶作剧大师。 我独自坐在车上犹豫了足足一个钟头,还是决定自吞苦果。 毕竟我要办的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我约周同学到一个离教育局有点距离的咖啡馆见面。我没有直接打他电话,而是通过短信,我说得很含糊,当然没有自报家门。但我提了祝衡的名字,他回复得很干脆。 我提前很久便在那个咖啡馆坐下等他。 他进来的时候我起身相迎,他看见我的时候,比我想象得要镇定许多。当然他不是没有惊异,不过在这种场合,他更多的应该是一种报复的得意。他看见我后不慌不忙地朝我走来,我虽然不悦,但还是等他落座了再自己坐下。周同学慢慢地摘下帽子和围巾,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周同学脸上的青春痘全部消退了,留下的痕迹也变得黯淡。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点失望。 “居然是你?”他说。 “是我。” “呵。” 虽然场面极尽尴尬,但我毕竟是张着祝衡的虎皮来的,也没必要太过于发怵。而且我想过了,祝衡原本托的那个人在周同学这里一定份量很大,否则的话他不会这么积极地赴约。我想:几年前帮丫丫的那位,正是周同学在省教育厅的父亲? 的确很有可能,唉,世界真小。 “真没想到,”他有意问,“韩晓没来么?” “用不着她来。” 我的语气泄露了某些玄机,他变得很感兴趣:“我记得你们的女儿不是应该挺大的,是不是都已经上大学了?怎么现在弄中考名额……” “不是我的孩子。” 他“哦”了一下,露出恍然的表情,还夹杂着几分嘲讽。面对讽笑我没有辩白,他更可以顺着自己的猜测发挥无穷无尽的想象。我不清楚周同学是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我跟韩晓分崩离析,我跟韩晓自食其果,我背着韩晓,为别人的孩子钻营忙碌。 倒不是说我和韩晓不对付,周同学就获得了什么机会。这十年里,大概韩晓也没有跟他接触过。有过十年前那次同学会的经历,他对我们夫妻俩的恨应该也是等同的吧? 他摊开纸笔,把桌上的菜单推到一旁,摆明了不准备承我一饭之请,我自然也不勉强。他问:“孩子的情况有吗?” 我拿出手机,把莫思薇发给我的有关李想的信息一一念给他听。 情况比较棘手。 李想成绩不行是一方面,他还不比丫丫,有那么多课外活动加持,附中高中部想要特招,必须要十分充分的理由。 “我尽力吧!”周同学合上比,露出懒洋洋的表情。他看着我,然后笑了一下。 “尽力”二字可松可紧,从他的脸上我可看不到什么准备尽力的迹象。我压抑着内心的不满,没忘记自己对莫思薇的承诺,不管怎么说,我自己总是得尽力而为的。 “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我解释道,有点希冀他的理解和同情。“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我答应了人家,否则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找祝衡……你一定是在想为什么不是韩晓来找你,”我不得已打出韩晓的牌,并且准备撒谎:“你别怪她,其实她都——” 不过我的谎话都没有说完,周同学突兀地打断了我:“我是在想十年前的那次同学会。” 我心里面“咯噔”一声。 “你羞辱我,记得么,你说我不过是个走后门的货色,只是托老爹的福。呵呵,世界真奇妙,转一圈回头,你还得来求我。” 周同学笑了,不过看得出他笑得并不开心,这算不上什么复仇,只是一种稍稍的宽解。这么多年,他在教育局的职位只升了一级,他的父亲身居高位似乎也没能帮上他的忙……还是说周同学傲慢地不接受帮助? 如果真是那样,他心里的恨意和骄傲,一定都是咬牙切齿的。 所以我没有反驳他,没有开口。而是让他笑了足够长的时间,笑得两边脸颊再也拉扯不出笑的动作。笑得周同学满脸落寞,甚至流露哀伤。 到最后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那时候我不懂,但我现在明白了,一切都只是为了孩子。” 他用一种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8 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孩子,不管我们做什么,怎么去践踏明规则、利用潜规则,怎么被人指责、被人嘲讽、被人戳脊梁骨,都义无反顾。有时候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那么做,现在我明白了,因为根本不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它是一种本能。我们本能地要为孩子付出一切,我们本能地希望用一种自我承受的方式换来他们的最大幸福。你可以说这是最卑劣的自私,但它也是最无私的自私——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不论是周同学的父亲照顾他进教育局,还是韩晓与祝衡接近以方便丫丫,又或者是莫思薇巧妙地利用我帮她的李想,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孩子。 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一段空想期,大概是高中也不大学的时候,面对繁重的学业和艰难的选择,我开始装得像个哲学家一样,流俗地思考人生的意义所在。这是一种不成熟的病症,发生在空闲太多而脑力太少的青春期。后来当韩晓诞下了丫丫,我突然有了急切和遥远的生活目标时,我才真正知道人存活于世的真谛—— 人是一种历史的生物,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断地把所有已解决的和没解决的问题传承、传承、传承……一直到某一代人,所有的困惑都被解惑,所有的发问都得到回答——这些问题,就包括人生意义的那一个。 所以,“下一代”,本身就是答案。 那天我回到家里,又忍不住想起黄纯纯的事情。可能是碰到了周同学,也可能是那些日子被孩子的事情纠缠太深,我忍不住想起这位韩晓曾经的闺中密友,也算是我家庭的一个若即若离的朋友。晚上的时候我坐在卫生间的凳子上泡脚,韩晓进来梳头准备洗漱。通常这种时刻我们是不多说话的,但当时我偏就破天荒地突然问她: “他们结婚多久了?” “谁?”韩晓反问。 “黄纯纯和她老公。” “……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那么久啊。” 韩晓的梳子在发丝间拉扯而过,发出毛躁的窸窣的声响,我们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补充:“跟咱俩差不多。” “跟咱俩差不多”——在我心里久久回荡。 结发十七年,得同舟共济了多少惊涛骇浪。黄纯纯一直没孩子我是知道的。以往韩晓与她的交往中都是用丫丫来压黄纯纯一头,有时候韩晓甚至会回来告诉我说她有多得意,因为黄纯纯那么幸运那么骄傲,可就这一点美中不足。 那时我根本意识不到,没有孩子对婚姻来说可不仅仅是美中不足,它可以是一道致命伤。 我曾经自己也是个孩子,也在一个家庭、一段婚姻之中扮演着瘦小而飘摇的角色。那时候我还很小,印象里永远是冬日家中厨房那盏昏黄的灯。我爸和我妈持续地争吵,我从院子的外面偷瞥他们,看他们吵了又和好,和好了又接着吵。他俩都是学校教员,都是知识分子,即便吵架的时候也很注重对四邻的影响。他们的声音很低,低得让人听不清究竟在争执些什么。可是他们又那么情绪高昂,高昂得让人害怕他们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动手。厨房里案板的上方挂着一把把菜刀,在灯光的照耀下倒映出刺目的雪白。我站在大门口等着姐姐放学回来,浑身哆哆嗦嗦的,有点发冷,有点打颤。 最终我的父母没有离婚,那段日子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妈总是不时地过来抱着我哭。我就是想安慰她,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安慰。那是我第一次从我姐那里听说了“离婚”这个词汇,我问我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姐悄悄地跟我解释:就是咱以后不能住在一起了,你、我、爸爸、妈妈,都要分开了! 那个时候我恨我的父母,恨他们让自己的孩子深陷于这样的恐惧。但与此同时又可怜巴巴地祈盼,祈盼他们千万不要离婚,不要让我成为一个破碎家庭的弃子。 那个年代离婚虽然较现在要少,但也绝非罕见。我的同学里有就有来自于单亲家庭的。他们通常比别人沉默,走路爱低着头,身后会有其他学生和家长指着他们窃窃私语。离婚是父母的不光彩,却常常集中地反应在孩子的身上。那些指指点点的人们不见得有多少恶意,也许他们在同情孩子、在批判父母——怎么能离婚呢?古代媒妁之言乃至指腹为婚的都有,别人能过得下去,你们怎么不能? 所以当我长大之后,我越发感谢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我的母亲。尽管波折重重,但她与我父亲相守到了最后,甚至在父亲过世后,也没有选择另嫁而重新开始。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我与妻子争吵,与当年的恋人重逢。如今我明白了婚姻的跋涉究竟有多少苦难,所以我感谢她所做的一切——她的争取,她的挣扎,她的艰辛,她的坚持。她是一个那样完美的榜样,只是我满心羞惭,我没有做到她的万分之一。 然而,曾经在婚姻的狂风暴雨中紧紧抱着我的这位母亲,却还是最终要离我远去。 第 43 章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还在昏迷。我姐给了我一张纸巾擦汗,我忙不迭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发生得这么突然?我姐白我一眼,说突然倒不突然,前些日子妈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没发现什么问题,今天起来说心口有些疼。我埋怨我姐:开始怎么不告诉我?我姐辩解:咱妈不让说的,她不想惊动你。 生病这种事情,似乎向来与母亲绝缘。倒不是她身体真好,而是有情况也尽量瞒着。大一时有一回我三天没找着她人,回到家问她怎么不接电话她说手机电池出了问题。结果很多年后我从老房子的一个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张住院单,才知道她那时候扭着了脚。 医生说我妈的问题不小,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总之解决方案是做心脏搭桥。这毛病放从前是绝症,但现在搭桥手术不算太复杂,经济上也可以承受,此类病人多活二十年的都有。听到这里我们好歹松了口气,但医生又说:“你们母亲年纪太大了,手术有一定风险,能给这个年纪的病人做手术的医生正在国外开会,明天晚上回来。我建议你们等等。” 我们当然听从医生的建议,这一天时间就尤为关键。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在医院里寸步不离。我妈昏睡了足足十四个小时,第二天睁开眼睛,过了好半天才回神明白自己在哪。她今天精神不错,起床喝了一大碗韩晓熬的玉米糊。然后我妈问我她是什么毛病,我不敢说实话,就说要做一个小手术,正等医生呢,晚上医生就回来。我妈想了想,别有深意地说一个小手术还要等医生啊?我“额啊”了两声,说:听医院安排呗。 我妈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而是要拉着我多说些话。我劝她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59 休息,她不肯:“睡觉不差今天的,我抓紧时间跟你聊聊天。”当时我心里便咯噔一下,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妈差不多是命令我坐在她的病床边,然后絮絮地说了一个下午。她从我不记事的时候开始说起,讲了许多我知道的以及不知道的琐事。我吃惊于她的记忆力,几乎把她自己的一生都回顾了。说到不好的回忆时她会黯然,但一说到有意思的事情,又跟个孩子似地笑开。我妈说她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养育了我跟我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我跟我姐的嫁娶。“看到你们都结了婚,我才知道从前那么辛苦是为了什么,我才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忙活,就好像最大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日子可以歇一歇……可惜啊,可惜你姐她……” 我没想到我妈事到如今仍在纠结,这让我更加无法跟她开口自己的那点状况。医生提醒我们凡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在心脏上做文章。我有过那么一瞬,心想无论如何应该跟她从实交代自己婚姻的现状,否则的话恐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可就在我刚要开口的时候,我妈问:“诶,韩晓呢,今天怎么没看见?”我迟疑了一下回答:“她……忙自己的事去了。”我妈点了点头,说:“你们这代人呐,就是太贪心,爱情啊家庭啊,都想兼得。搁我们那时候,有点白饭就满足了,你们倒好,过这么久日子了还只惦记着吃肉。什么爱不爱的啊,婚姻走到后面,剩下的都是亲情。这时候你还想着爱,想着自由奔放,那是犯了□□机会主义……” 妈的这个比喻很有意思,爱情是肉的滋味,婚姻则白饭一碗,能日复一日干吃下来的,都是高手。 我笑着回应我妈:“恰恰是因为年代不同了,现在人可不比您那会儿。”我妈白了我一眼:“你呀,也别小看那时的人!”我语塞。 妈这话很突兀,我感觉到某些不受欢迎的真相正凶猛袭来。我妈的眼睛失神了好一阵子,似乎盯住了虚无中的某一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良久,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爸当年也……出过轨。” 这话就像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我。 如果一个秘密能被深藏半个世纪,那么它见于天日的那刻必定丑陋不堪。 妈说那女人是个到学校来实习的年轻教员,能不能留下转正,担任教务主任的爸爸有关键一票。那女人比妈年轻十岁,为人谨慎有礼。我妈那时候还兼任校工会的职务,要照顾新人,所以邀请过那个女的以及其他几个年轻老师来我家吃过晚饭。“真是引狼入室。”我妈笑起来,我却听得心肝直颤。我追问:“后来呢?”后来?我妈说她不确定是不是那时候我爸出的问题,总之后来事情败露,她原谅了我爸。而那个女的也自觉羞惭,顾不上什么转正不转正了,主动辞了教学岗,回了乡下。 我半天都没说话。爸爸过世已经很多年了,要不是家里摆的那张照片,他在我心里的形象都早已模糊。印象中他应该是那种老派的知识分子,戴眼镜、骑二八自行车,穿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后来到了90年代,他的作风也是古板的、老派的,用行动与物欲和金钱崇拜作殊死搏斗。可是我万不能想到爸的身上也有这种荒唐往事。也许这不能击碎一个父亲的形象,但就好比白纸上溅落了一个墨点。白纸虽然仍是白纸,但墨点也依然触目。 “这就是古今不同之处,”我苦笑,“现在哪儿有那么老实的小三。”我又问我妈:“您原谅我爸,后悔过么?”我很意外,她居然斩钉截铁地说:“后悔。”“您后悔,您却还是一直原谅了我爸?”我妈抬起眼睛来看着我,她的瞳仁开始浮现诡异的浑浊。她说:“我从不后悔原谅,我只是后悔报复了你爸。” 我背脊一凉。这个下午暴露了太多的真相,蛮横得让我不忍直视。我还想问下去,但我妈已经没有了再谈的意思。她的眉毛轻轻地皱起来,明显地表露出疲惫。我扶着她躺下,她闭上眼睛,似乎很快便睡去。我听了听她的呼吸,平稳祥和,我蹑手蹑脚地退到门外。 那个傍晚的天空漫天通红,就好像地平线的下面燃起了熊熊大火。我预感到有事发生,没有离开医院寸步。我妈跟我说的那些事情仿佛嘈杂的鼓点,让我几乎听不到任何内心以外的声音。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天边的火终于要下去,主刀医生还在路上,而护士们则急匆匆地跑进病房。说不清楚为什么,我紧绷的心瞬间松弛下来,打电话让我姐和韩晓她们都来。 我妈在65岁之后患上了神经衰弱,晚上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睡不踏实。夏天的时候热得要开空调,可是连静音那一档她都不能忍受。我姐说妈心里大概装了许多许多事,不吐不快但又不能倾吐。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我妈过世的那天丫丫从高三上学期的课堂匆匆赶来,按附中的节奏,算是紧张到冒火的时候。丫丫请三天假,捏着她奶奶的手哭得像个泪人。她倔强地要一直送到她奶奶下葬,这又不免多耽搁几天。我担心耽搁太久会影响她的成绩,就跟韩晓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想被闺女听见,她跳起来对我尖叫:是不是为了成绩连人性都可以不要了? 丫丫心里把她奶奶的事情怪罪到我的头上,她怨我有空去理会莫思薇娘儿俩,都没工夫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母亲。她虽然没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停灵的日子,我把我妈的事也通知了莫思薇,她当初毕竟曾有个见我妈一面的念想。接到消息后,莫思薇匆匆前来上香。她来的时候不巧,韩晓和丫丫都在。我把香点好送到莫的手上,她跪下来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居然扑簌而落。韩晓看着奇怪,就过来问:“这位是……” 以前我设想过这个时刻,莫思薇和韩晓相见,我们面对面摊牌。可是我万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场合——当着我妈的面,我无法理直气壮,只好避重就轻地介绍:“这是莫思薇,我的大学同学。” 韩晓“哦”了一声,表情狐疑。我连高中的同学都走得不近,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大学同学?更何况大学同学里独有莫思薇一人前来。这时候丫丫走过来,揉着哭肿的眼睛主动喊莫思薇:“莫阿姨,您来了啊?” 那一下我慌极了,莫思薇身体也猛地僵硬,就好像看见了天敌在对自己微笑。我生怕丫丫会在这里倾泻愤怒,那样只会让场面更加难堪。但丫丫只是问莫思薇:“谢谢您……李想他成绩还好吧?”莫思薇有些恍惚,僵硬地憋出一句:“还行。”丫丫点点头:“我送送您。” 韩晓小声问我:“丫丫怎么也认识你同学?”我扯了扯领口,悄悄吐了口气,说:“给她开家长会的时候碰到的,我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0 同学她孩子也在附中。” 妈的告别仪式很隆重,爸那边的亲戚也悉数到齐,包括我二表叔。我陪着二表叔在外面抽掉了整整一盒烟,青烟如雾,辣得我直掉泪。我二表叔叹口气:“我生产消防产品小二十年了,可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得一股火燥气。还是你妈能耐,是个了不起的灭火队员。”二表叔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他拍了拍我肩膀,我这才低着头说:“我都知道了。”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我姐夫也从外地赶来。我俩外甥都去了国外念书,实在不能往返折腾,所以我姐夫是独自前来,有些单刀赴会的意思。我招待他的时候没改称呼,是有意跟我姐表明态度。我姐夫还是那么憨厚温和,跟我姐在一起的时候相敬如宾,完全看不出是离异的一对。他肩负起半子的责任,跟我一起为妈焚烛烧纸。他的名字与我姐并列,依然镌刻在我爸和我妈的合葬碑上。最后在坟前打完最后一串爆竹,看着他扶着我姐的肩膀一步一步地下山,当年他也是扶着我姐的肩膀告别我妈前往另一个城市,真是让人有隔世之感。 葬礼前后办了五天,我送走姐夫,自己也准备回到市里。走前我姐拉着我,声音很低地说:“临终那天妈拉着你说了很多话?”“嗯,一下午。”“她……跟你说了从前的事情了?爸的事情?”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姐还小,但却也足以明白。我点头:“说了,我都知道了。我看二表叔他们也全都知道。”我想问我姐,我妈是怎么报复我爸的?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姐的鼻翼动了动,眼眶瞬间红起来。她张开双手,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重华,你别多想,咱俩啊,永远是好姐弟。” 我木了,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我本应该哭出来的吧,那一刻却偏偏很想笑。 第 44 章 看着丫丫煎熬高三,我也仿佛重温了那噩梦般的一年。直至高考很多年后,我都会不时梦见回到拥挤的教室,回到日光灯白晃晃的夜间补习,回到那三个汗流浃背的考试日。时代进步,物质条件极大改善,甚至高考日期也人性地从7月改到不那么炎热的6月,但是那种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翘首踮脚展望未来的恐慌,却从不会改变。 丫丫的二模成绩下来了,分数保持稳定,但排名惨不忍睹。其实她的成绩放在别的学校已算不错,至少二本稳稳当当。我不想让她太累,韩晓虽然着急,也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我们没少给老师说好话、送厚礼。那年秋天我去了趟香港,韩晓中间发短信让我买条巴宝莉的围脖。我还好奇她怎么突然张口问我要礼物了?回来才知道她是送老师的。 但即便如此,老师对待学生的态度开始出现分野。丫丫跟我们一起拒绝了班主任的好意,她不想去艺考,不想凭借舞艺或者外形谋生。班主任老师围着我们送的围脖,说理解理解,但也表示现在他们能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老师乃至学校都是按升学率考核的,二模出来后上中下游基本上次序已定,老师的精力和学校的资源自然更愿意向那些最有潜力的学生倾斜。丫丫这种吊车尾的,正在成为弃子。 我们一家三口促膝长谈,韩晓问学校的统一补习满意不满意?要不要换别的名师试试?然后又咬咬牙向丫丫提议是否休息一段时间?“可以跟妈妈一块儿去北京旅游,顺便逛逛那里的大学。”最后韩晓急得实在没辙了,问闺女:“是不是又恋爱了?恋爱的话妈妈也不责怪你了,妈妈只希望你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好不好?” 结果丫丫否认了所有的事情,只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她希望姥姥来家里住。 我和韩晓面面相觑。 丫丫的理由是:姥姥身体也不好,又独居,家里老人只剩了这一位。之前她奶奶过世给丫丫打击很大,她害怕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岳母身上的确有些陈年旧疾,这些年愈发严重,其实韩晓也动过让她来家住的心思,这样就能女儿母亲两头照顾。可是我岳母咳嗽得厉害,自己都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韩晓就更不敢让她来打扰丫丫。可是这回经丫丫一恳求,韩晓本就是打算什么都依了女儿的,于是下定决心把我岳母接来。 等我岳母来了,我才明白丫丫动的是什么心思——她已经注意到我平时多在书房过夜。丫丫睡小卧室,韩晓大卧室。现在我岳母来后,总不能让岳母去跟丫丫挤,而韩晓陪她妈的话又只会加重怀疑。在这个高三的节骨眼上,韩晓绝不能容忍我俩的婚变给丫丫带来任何心理压力。如此一来,韩晓搬回大卧室,我们夫妻阔别重逢。 对丫丫的这个小伎俩我很感动,但也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却要让她一个孩子如此操心。 我和韩晓又睡到了一起,我们的床是2米宽的,被子一短,肉体就不可避免地在深夜里偶尔相碰。熟悉而陌生的欲望在我心头涌起,我很好奇她是一种什么感受。 我想起从前我们相拥入睡的时候,那时候家徒四壁、穷得出汗,我们一家三口挤在那张破旧的行军床上,两侧加了木板才不至于掉下一个人来,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觉得安宁温暖。现在物质条件比从前不知好上多少,被子是蚕丝的,垫子是护脊记忆乳胶,床大得够两个人自由自在地翻身。可却依然让我辗转难眠。 不知在我们恢复同室后的第几个晚上,隔壁那位老宋那边又嘭嘭地闹得我睡不着觉。老宋跟她老婆也是能耐,这么多年了锅碗瓢盆连带家具都不知砸换了几茬,居然还斗而不破。就这心理素质和外交手腕不去从政那真叫国家损失。从前最狠一次我听那拆楼般的动静生怕闹出人命甚至报了警,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还能涛声依旧。我在书房那边呆得太久,对这种噪音有些不太适应,可大晚上又不好发作。我凑到墙边贴上耳朵想听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吵得。韩晓看见了就瞪我:“你怎么这么变态,人家行好事呢!”说完,翻个身卷过背子,懒得理我。 韩晓睡得着吗?我很好奇,她每天背对着我的时候是不是也睁着大大的眼睛?话说回来,自从我怀疑她出轨,她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也许她跟祝衡真的是清白的?我说不准了。 祝衡。说起祝衡,我倒有点儿来气。自美国那场金融危机以来,不知道怎么远在天边的我这点小小的消防生意也跟着遭受了无妄之灾。虽然我跟祝衡诸多龃龉,但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他这个大客户我可没敢丢,只不过平常都让手下接触,我不出面罢了。可是现在我其他渠道缩水,差不多光靠祝衡支着,可结果撑了两年大环境不见好转,手下人回来禀报说,祝衡那边也要减少订货。 如果只是我一家三口没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1 所谓,但公司这一票人跟了我也好些年,于情于理我不能随便拿他们动刀。更何况万一将来市场好了呢?我岂不是为了一点小钱开掉下属,寒了众人之心?所以我咬牙把队伍调整一下:海外业务彻底不做,国内市场也收缩,原本的三个事业组合并为一个。对接祝衡公司的那摊活平时4个人就够,这下挤了10个。我决定亲自去祝衡那里拜山头。虽然韩晓隐隐绰绰地隔在我俩中间,但这点脸面也不能恋栈了,只要能维持订单,爱咋咋地吧! 可偏偏祝衡没有给我脸面。他的态度很强硬,说从前都是他囤货、他承受资金压力让我多销货,现在他也不能当冤大头了。他振振有词,但我来前做了功课——我拿出一张竞争对手公司的订货单,这是我从对方业务员那里高价买来的,里面记录了过去半年的销售记录,记录清楚显示,祝衡定的货分文未减。祝衡看着这张订货单面不改色,说这家公司跟我老交情了,人分亲疏远近。然后他抬起头来瞪了我一眼:“这张单子你从哪里弄的?你这样往轻里说是违反职业道德,往重里说是经济间谍罪!” 我火了,脸都不要了:“哼,韩晓跟我什么关系?韩晓跟你什么关系?咱俩还不算近?” 要惹毛祝衡也不容易,不过他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买卖就是买卖。” 那段日子诸事不顺。二表叔找到我,让我接手他器材厂的所有股份。如果是从前我大概会很高兴,可现在自己的公司捉襟见肘,我实在有心无力。二表叔爱厂如命,我也不是善茬,当年我入股的时候他六亲不认给我设了好多障碍,我用各种手段都给跨了过去。二表叔对我这个只年轻十岁不到的侄子是既拉又防,现在他突然要卖厂,让我顿时摸不着头脑。我问:“怎了您呐?大不了停一阵子不干,万一回头市场又好了呢?”我二表叔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跟这没关系。“是你婶儿。” 我婶儿跟二表叔不对付好多年了,没想到临现在要闹一结果出来。我婶儿是那种挺奇怪但又挺普通的家庭妇女,男人赚不到钱吧抱怨男人没能耐,男人赚大钱了又嫌男人不顾家。后来更是疑神疑鬼说二表叔在外养小的,二表叔邀请我多次作证,可结果我婶连我也一并不信了。 她也没看错,我这人在这种事情上就是不可信。 “我想我年纪也差不多了,再在外面折腾也腾不了多大水花,”二表叔嘬着烟,青烟熏黑了指甲盖,“我寻思着多买两间铺子,既能收租,我还不用外头忙活——重华不瞒你说,就你婶儿那性子我要是再不顺着她那到时候可不是离婚这么简单,一把刀两条命都有可能!” 我在心里算了算公司账户的余额和最近两个月的应收账款,咬咬牙跟我叔点了头。二表叔放下辈分长幼,跟我谢了又谢,我摆摆手笑着说:“回头您跟我婶儿好了,也是我的福报不是?” 接下来就是我姐,妈去世后她往返于家乡和远嫁的城市之间,回来的时候就住在郊区的那所大房子里。她早些年支藏了两年,肺部落下点毛病,这几年一直在单位申请内退,我跟她开玩笑说你要是提前退休了,回到家里来打点妈留下的那个菜圃和葡萄架,也是半生。可没想到我这话说没多久,也就是在转年清明我们给我妈扫墓的时候,她一边下山一边跟我说,她要回家去了。 “呃,当然回去,我开车送你。”我说。 “不是,我是说回我自己的家。” 我愣了一会才明白她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回到那个她曾经赌咒发誓永世不回的地方。我问:“你刚才跟妈也说了吧?”她点点头。“姐夫来接?”她纠正我说:“是你前姐夫。”然后补充,“他来接。” 我不懂了,问你们不复婚吗?她说不,“我们先在一起住段时间——看他表现。” 这个世界的发展真是超出我的想象,我姐离婚证都特意给我看过,似乎只是为了证实她的决心。可是仅仅这才半年工夫,非但决心动摇,连国家法定证件都不好使了。 有结婚证的就一定是婚姻吗?没有结婚证的又一定不是吗? 真叫人糊涂。 姐夫——前姐夫来接的那天,我去送了我姐。我姐坐进姐夫车的后座上,隔着车窗跟我摆手。我们身后妈留下来的那个房子空荡荡的,大门紧闭。这送别的场面我从前见过,从前逢年过节他们来看完妈时就是这样离开的。我姐是个颐指气使的女主子,姐夫诚恳得像个车夫。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浪漫,我妈在时最喜欢这场面,送别都能送得合不拢嘴。我妈常当着姐夫的面数落我姐,让她不准欺负老公。 “回去吧,丫丫还得你陪着。”我姐大概也觉得这场面有些不好意思,撇着嘴不乐意起来:“哎呀都这年代了很正常啦,看你大惊小怪的。” 我笑笑,也跟他们挥手告别:“你俩可真赶时髦啊!”。 第 45 章 公司到了不得不裁员的时候。 就算我死撑着不裁,日益缩水的工资也让整体的工作效率下降,与其如此,不如精简员工,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到能征善战的少数骨干身上。 在此之前除了自动离职,我还真没怎么开过人。同事里资历最老的跟我有7、8年了,自然是下不去手。而一些中年员工有老婆孩子的,对人生并无什么野心,让他们重回劳动力市场无异于放逐,裁撤他们就也不太合适。思来想去,只能从入职时间最短、年纪最轻的人里面选。 助理给了我一个名单,我扫了一眼,只有小沐最符合这个标准。 在名单上,小沐排第一。这倒不怪助理,我问助理,你觉得应该开哪个?助理跟了我很多年,照例还是打太极:“这事儿吕总您说了算。”那下我是真有点心烦,说:“我问你呢你又推给我,难不成我开了你?”助理嘻嘻笑了一下,说:“其实从对公司的贡献上说,小沐是最有限的。” 这位助理正是当年建议我把小沐转正的那一位。 我是想开掉小沐,我对她的冷淡想必公司上下全都看得出来。助理这么精明,当然晓得这会子帆得往哪边张。因为公司小,人事上其实是我自己一把抓,但这下……我有些犯难。 助理很机灵地迎合我:“如果您认可了,那我去跟小沐说吧!” 我点点头,接下去两天都没在公司出现。 不过我知道这当然逃不掉,小沐可不是甘愿随人摆布的角色,她直接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犹豫了好半天,接了。 “没想到,你真的让我滚了。” “……你还年轻,还会有更好的归宿……” “你甚至都不敢当面来告诉我。” 我有那么几秒钟没吭声,她这话说得就好像言情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2 片里情侣分手的台词。我自忖跟她可没到那一步,之所以不当面告诉她,怕的就是她突然冒出这不合时宜的说辞。那一下,我的心不知怎么就僵硬起来,祝衡说的那句话在我口中一字不差地响起:“买卖就是买卖。” 我说:“买卖就是买卖,你可以拿到两个月薪水的补偿。” 现在轮到她沉默了,也许电话那头的她正气得发抖,也许她在心里一遍遍诅咒我的绝情。我也清楚自己心肠太硬,毕竟她什么错误也没有,是我先把她当成了莫思薇的替代,然后又在与莫思薇接近后抛弃了她。 最终,小沐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发誓赌咒,她在电话里问我:“那你今天……还想不想最后再‘滚’一次?” 我的耳根一颤,心里面有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四处流淌。 “滚”字曾是我俩滚床单的信号,荒疏了这么久,我的身体居然一听就有了反应。 真奇怪,越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人越是容易被撩拨起莫名的欲望。不过考虑再三,我还是没有答应。小沐的聪明我是见识过的,也许她想最后一次利用她的魅力扭转一下不利的局面,或者能把我再勾回到身边那是最好。我装作没有听懂这话,小沐也放弃了。但她还是请求我至少再见她一面,不在别处,就在她租的那个房子里。 我想了想,说好吧。 跟从前一样,我到地方后把车停得老远,然后步行进入她那个小区。我好久没来了,这里都发生了不少改变。门口的道路在修,挖了一半在重铺供水管;小区的外墙被政府重新粉刷了一遍,因为下半年有省运会要开;路口那里总有几个老爷老太在闲聊,他们一半为打发时间,一半也为小区把守门户。因此我是特别忌惮他们的,我跟小沐一同进出了几次。我年纪大且又是个男的,我不怕臊,倒是难为了小沐,当时我是生怕她被人看轻的。 可这次我来,是来正式地、彻底地抛弃她。 小沐的家里有一种潮湿的气息,天气已经不冷了,窗却还合着。窗帘半掩,让室内昏暗,让躺在床上的她有一种病态的娇美。门没有锁,我直接推开,然后在身后带上,我走进去问她:你怎么这个样子?生病了?为什么不开窗,也不锁门? “这里只有我,要是有小偷来,他尽管把我偷去好了。” 看到她这个模样,我当然有些抱歉,但是在这个时候抱歉,只能说明我的虚伪。我对着床靠着墙,与她保持着刻意的距离。我想抽支烟来打发尴尬的,但不知为什么犹犹豫豫一直没点。 我问她未来有什么打算。她想了想,说:“我要不还是回会所里去吧。” 我的烟已经夹在两指之间,听了这话我下意识地把烟在手中折断:“你不要故意气我。” “气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也舍不得气你。” “你这么年轻,人生还是崭新的,你认真点,好好想想。” “我头晕,想不出来。” 我没话可说,她跟我置气呢,我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由着她撒撒娇。我觉得今天来的使命,就是让她尽可能地发泄情感,然后回归到整洁理智的生活。 “……总之,别去会所就行。” “为什么?我没饭吃,总得想办法。” 为什么?这里面的原因我当然说不出口。我很想告诉她我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可那样的话她一定从床上爬起来,再度爬到我的身上。 我冷静了一下,再度告诉自己是来作切割、是来分手的。 “吃饭的路子有的是,你别怪我,我开你没办法,如果你想要工作,我可以帮你找……” 她从床上起来,仰面盯着我的眼睛。从前我俩要“滚”的时候,通常都是从这个眼神开始。她坐在床沿,视线差不多就跟我的□□那里持平。她伸手一勾,勾到我的皮带。 我不得已朝她挪了两步:“别这样。” “凭什么?”她眼里闪烁着倔强,娇嗔:“我就要!” 我被她拉到了床上,我的反抗微弱得简直可笑。从内心的某一部分,我实在惋惜于她的离去,所以对此刻的每一点温存都不胜留恋。她还是那个可人、性感、熟知床笫的女孩,她的嘴唇在我的手指、我的胸口、我新生的胡茬上游走,把我内心的火苗一点一点吹起。 我翻了下去,压着她,闭上眼睛,跟她紧紧相拥。 在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我感觉到无比宁静。 我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推开一些,我讶异地发现她的脸上有泪在淌。 不至于吧……我惭愧地心想。 “你喜欢她,对吗?” 过了半晌,她很突然地问。 “谁?”我心中有惊悚的感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或者她在梦呓。我喜欢谁?! “呵,那个你做梦都念她名字的女人。” “……我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谁?” “小莫。” 我咬住了舌头。 那种被人捉住的感觉,就像是从扎着尖钉的木板上光脚踩过。 “我是她的替代吗?” 我没敢回答。 “好吧,”她叹口气,点点头:“那你会跟你老婆离婚吗?” “……” “会吧。”良久,我再决定开口给出这个确定的回答。有一点我是想清楚了的,小沐毕竟是个不相干的人,她知不知道又有何所谓? “那你会跟她结婚吗?”她又问。 “跟小莫?”我说,“不会吧……结婚这个事情,我可算是怕了。” “为什么呀,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怎样。” “哈,你还小,这种事情不亲自体验体验,怎么说也不会相信。” “那当年又为什么要结婚?” 我坐起来:“当年,是不得不结。” 她把手慢慢地移向小腹:“是因为这个?” 我看着她的手,又看着她的笑,我感到窒息,脖子上像是有个索套在一点一点收紧。我这才注意到她有点儿圆胖了,不仅是脸面上,还有那小小的、隆起的腹部。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天明明不冷了她还关着窗,为什么这个屋子里一股子潮湿甜糯的气息,为什么她脸上弥漫着雍容的病态。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笑出声:“别担心——或者说别做梦了,这可不是你的。” 嗯,不是我的,时间上算不对。但我内心的惊异并没有因此丝毫减少。 “谁的?” “我男朋友的。” “哦,当然,当然。” 我的神经稍稍松弛。是,我怎么就忘了她有个男友。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为她感到难过。她分明长着一张充满未来的面孔,而这未来,却恐怕要因为一个孩子的到来而早早结束。 就好像韩晓一样。 就好像我一样。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3 我问:“你今年几岁来着?” 她看出了我的担忧:“放心,比你有孩子的时候要大。” 我点点头,过了片刻:“……需要钱吗?” 那一下,她很怆然地一抿嘴唇,:“我……我不要你的钱,倒是你们男人,在这事儿上总是计较得慌……”她露出个我不能理解的惨笑,“你、你别怪我。”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迅速,但也有种程式化的流俗。我先是听到外边拍门的声音,有种虚张声势的气势汹汹。事后我才知道这其实是在提醒小沐,让她如果光着的话赶紧穿好衣服,外边那位可不想弄得一切都太难看。 旋即锁眼那里插进了钥匙,钥匙转动,锁簧弹起,门被“砰”的一下撞开,一个高大但有些畏缩的影子闯了进来——准确地说,那也不是闯,因为他还没忘记把门在身后妥善合上。 是小沐的男友。 他看起来似乎比小沐还要小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好似被捉奸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看见我和小沐都衣衫完整,眼里多少有些失望。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了看小沐。 仙人跳。 “她是我女朋友,你是谁?你强迫她了?你个禽……” “行了。”我慢悠悠地打断他,“说吧,多少钱?” 我满脑子都在想:今天小沐让我来,是想见我最后一面呢,还是仅仅为了布这个局? 我掏空了钱包和口袋。可能小沐的男友压根儿也没琢磨过究竟得要多少,那些现金已经让他感到出乎意料。看见他这种容易满足的软弱模样,我又愈发担心小沐的未来。我顺势把手表也摘了。我有些后悔今天没戴好一点的手表出来,这块天梭也就卖个大几千。 甚至最后他主动说:“够了够了。” 我转回去看小沐,是不是我这辈子要很长时间都看不见她了?或者再也看不见她了? 她泪眼婆娑:“对不起。” “不不,”我连忙过去,拍拍她的膝盖:“我对不起你。” 她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我都告诉她了。” “谁?” 告诉谁?告诉了什么? “我太太吗?你告诉她了?”我问。 “……不,我告诉了另外那个‘她’。” 第 46 章 那天回去的时候我都没开车,一步步走到了家里。 华灯已上,路上的行人都拖着长长的影子,分明是两个很遥远的人,影子却重叠交错在一起,如同一张张断续的大网。 我就像条鱼一样在这张大网里往复扑腾,却无法挣脱而去。 我忘了问小沐她是什么时候告诉莫思薇的——是在莫思薇让我帮李想之前还是之后。 不过当然,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结果都是一场幻灭。 到家的时候早已经过了饭点。客厅里黑乎乎的。我轻轻换了鞋子,尽量不吵到任何一个人。可屋里静得可怕,似乎连岳母的咳嗽声都为此短暂终止。我揿亮灯,光线陡然亮起,叫人心头一颤。这时,丫丫的房间打开了一缝,细长的微光照到了我的脚尖,微光源头,是闺女的身影。 我很困惑,走了过去。 丫丫用一种异常小心的语气说:“去安慰安慰妈妈吧。” 难道韩晓也知道了?我大吃一惊。 但韩晓应该早就知道小沐了才是,莫非是莫思薇…… 丫丫抬眼看我,用很小的声音补充:“妈妈可伤心了。” 我愣住,不明所以,但仍旧点点头。 我在卧室门口犹豫了片刻,谨慎地揣测着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丫丫把自己的卧室门合上,只有门下透着一线微光,而书房那里则不时传来我岳母的咳嗽声,周围的一切都很暗很静。我轻轻推开主卧的门,韩晓坐在床头,床头那盏小灯亮着。她在那里极其细弱地哭泣着。 自从我岳父过世后,我就没见过韩晓哭,更别说哭得这么凄切、隐忍、漫长。我小心而迅速地在身后将门合上,不让室内的情况外泄分毫。不得不承认我真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我第一反应是她查出了得了什么要命的毛病,或者被人骗去了可观的财产。毕竟人生就这么脆弱,正像网上那句话说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我走到她身边,很艰难地开口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过了好久她才呜咽地回答我:祝衡从她的学校撤资了。 以前我并不能理解韩晓对那个学校的心血,直到这天我看着她默默饮泣,才意识到,那个学校差不多就是她的另一个“丫丫”。 作为她的丈夫,我居然一次都还没有去那里看过,漠不关心的程度可谓到了极点。同时我又想:一个培训学校而已,看来祝衡现在资金有够紧张的。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祝衡跟韩晓,也没什么了? “生意就是生意。”祝衡的那句话飘荡在我的脑海。 李想的事情我没能办妥。 倒不是周同学从中作梗,相反,他很详细地告诉了我原因:政策有变、某某领导的孩子也加入了角逐、大量有关不公平录取的匿名信给寄到了省厅。最后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他说只能寄望于李想在所有角逐人选里考得尽可能高一些了。 不过我没有立即把这个进展告诉莫思薇,如果只是这种结果,那她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样。 我也没有再去找祝衡,他对韩晓的羞辱也是对我的。更何况他自己的情况也焦头烂额,生意上的事情我就是想靠他也靠不住了,他在变卖资产,然后全部弄到房地产上头去。我的企业几乎停摆,我裁掉了更多的员工,从二表叔那里盘过来的工厂也开始无限制地放假。 我自顾不暇,心里一团乱麻。丫丫还有个把月就要高考了,各方面的压力让我透不过气来。韩晓虽然楚楚可怜,但她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转圜,我内心对于这场婚姻的感受也没有因此改变——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还是散了吧,反正我们都早已是婚姻的囚奴。 我问韩晓,等丫丫高考完后去离婚是否同意?当她从培训学校关张的悲伤中恢复过来后,她同意了。 不错,我坚持离婚。我已经将就了太久、推迟了太久。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它跟爱情扯不上半点关系。出于对孩子的负责我在内心离婚不离家,等丫丫去上大学,她差不多已经成年,我所有的掣肘都可以放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更多的理由可以不离,很多人将离婚推迟,虽然列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但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心里没有勇气。他们给自己设立了时间点、设定了某种条件,可是事到临头了,却有想:都已经坚持到这里了,后面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二表叔、我姐,甚至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4 我妈,在离婚的队列里,他们就是这种怯懦的叛徒。叛徒!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咆哮:我可不要当叛徒! 我心意仍坚,就像先前我告诉小沐的那样,我会离婚,这是一种承诺。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机会,让我跟莫思薇又见了一面。 是胖室友。她孩子的满月酒请了我,我不想不去,因为她肯定也要请莫思薇,我不出现,莫思薇只怕更要电话来问——毕竟她还要关心自己儿子的升学问题。结果我去了之后,非常后悔。因为我没想到这顿满月酒几乎开成了同学会——大学多年未见的同学们居然借这个机会凑到了一块儿,甚至有校庆时我见到的那个男同学,就是发达了的那位,居然与那位他当日等了好些时候的女同学成功牵手,双双戴着闪亮的戒指亮相。胖室友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齐过,真是叫人想都想不到。 胖室友结婚虽晚,但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完爆了大多数同学——她一气生了俩,而且是对龙凤胎,儿女双全。我们逗弄了这俩小家伙好一阵子,胖室友当然没有二话,可那位新晋爸爸几乎都要不高兴了起来。我看着其中那个肉嘟嘟的小女孩,不由感慨一句:“真像丫丫小时候。”而莫思薇也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小男孩说了一句:“跟我们家李想一样儿。” 胖室友听完,不动声色地点评:“你俩怎么也没想过要生个二胎哈?” 我和莫思薇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胖室友也愣了一下,旋即抱歉地笑起来:“哎呀哎呀,一孕傻三年——见谅。我说的当然是你们各自。”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无心之失。说我要二胎尚可谅解,但莫思薇?她丈夫都没了。 我尴尬地岔开话题,跟她说以后带孩子一个就够你忙了,这下还俩,剧场的事情怎么办?她跟我开玩笑:“人手不够,还想请你二位来演呢?” 我替莫思薇一块儿答了:“好么,让我们来演,不怕砸了你们剧院的招牌。” “谁说的?可千万别谦虚了,你们要真愿意来是我的荣幸——当年你俩在大学里搞对象瞒大家瞒得多好,那演技,该拿金像奖了。” 那段饭吃得气氛古怪,在场的同学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把我和莫思薇默认成了一对。座位给我俩留了并排的、对我俩中的任何一个说话时开头都是“你们……你们”。甚至有不知情的直接问我们是什么时候成的好事?莫思薇有些恼火地抢在我前头回答:“唉,我俩什么好事也没有!” 这话说得我心头搓火得紧。 胖室友是故意的,今晚的一切都是要让我知难而退。以她与莫思薇的亲密程度,我不知道莫有没有把小沐的事情告诉她。如果有的话,也就难怪她如此这般的恶意。陆续散席后,胖室友单独拉着莫思薇絮絮地说了好些话,眼睛还不是越过一整张桌面来瞟我。我看人走得差不多,就故意过去跟莫思薇说:“我送你。”莫思薇起身,胖室友却还攥着她的手不放。莫思薇心里当然是考虑李想的事儿更多些,这让她几乎是甩了甩手,才把胖室友甩开。 我特意留下来送莫思薇,在其余未走的同学眼里,似乎把事情给坐实了。 路上我开得很快,吃饭的时候下了场小雨,落在挡风玻璃上的水珠因为速度的缘故,痛苦地向两边撇开,最终凝成道道泪痕。我故意装得很生气、很不耐烦的样子,莫思薇都有点儿被我吓到了,她笑着说:“你怎么啦!” 她不说,她不肯说,她明明知道了小沐,知道了我的不贞,知道了我在精神和肉体上五花八门的出轨,她却装作若无其事,装得懵懂无知。 我俩之间的关系怎么会变得只剩“利用”二字? 在她家楼下停好车,黑洞洞的楼道仿佛巨兽的口腹,似乎随时准备将我吞没。莫思薇问:“不上去坐会儿吗?”我故意摇头,简短地说:“不了!”她有些意外,支吾片刻但没舍得下车,我知道她得提李想的事情了,心里愤怒的恶意熊熊燃烧。我可以咆哮出来:小沐没告诉你?她没告诉你你是她的替身、她是你的替身?你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这种纯洁的戏码?你真的想要去领金像奖吗? 我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并抢在她开口前笑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我笑得那么用力,那么苦涩,那么尴尬,那么痛苦,我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笑容在这种底色的映衬下一定显得过分可怕。 她也笑了,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迎合的笑,她笑着问我:“怎么啦,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我猛然收住表情,扭过脸去告诉她:“你室友让咱俩生二胎呢。” 她一怔,又笑起来:“一句玩笑而已……” “可我却当真了。”我敛容正色,大概还有些狰狞:“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旁人都看出来了,你却看不出来?” 她的笑容凝固,好半晌没有答话。我说:“还是你看出来了,却不同意……” 她没等我说完,连忙悄声:“今天可不行。” “什么?” “今天……今天生二胎……可不行。” 今天不行,哪天又能行? 我鄙薄地笑起来,受够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欺骗。今天的莫思薇居然如此陌生,让我觉得把小沐放走是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我喜欢的原来只是一种感觉,一段回忆。这些东西小沐都给了我,反而不是莫思薇她自己。 不知道是受到什么情绪的催促,或许是羞恼或许是愤怒,也或许是种单纯的报复欲,我居然直接把她搂了过来。 我跟她的身体之间只隔着两件薄薄的衬衫,这是有史以来我与她最近的一次,就好像是接续到了十八年前的一场旧梦。我靠近她,呼吸喷到她的脸颊,她很小心地一躲,让我扑了个空。我瞪着她,想必眼神犹如瞪着猎物的猛兽。她仍旧是得体地礼貌地笑笑,问:“诶,等下!李想,李想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我的兴致是彻彻底底地没有了。 我撤了撤,但依然拽着她的胳膊,反问:“全部都是为了李想,对吧?” “你怎么这么想?”她仍是那样客气地赔笑着。 我也笑,松了手,回来摸索出一支烟:“如果不是为了李想,你大概都不会跟我恢复联络。”我将烟点上,终于戳破了最后的窗户纸:“小沐都告诉我了,她来找过你——我都知道。” 莫思薇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然后一点一点消散。胖室友说得没错,她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那类演员,演技出色,感情充沛,调度自如。在她得知不需要继续演下去的时候,那些笑意、那些谄媚、那些曲意逢迎,一瞬间消失不见。 我吐了口烟圈,说:“犯不着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5 尴尬,咱俩谁跟谁呢?” 她这才显得稍微放松一些,换了副语气,说:“当然也不全是,不过你既然有这个路子,我就难免往那方向上想。” “他的事情有些棘手,现在特招只怕也要看分。”我的心思随着烟雾飘得很远很远,“……我真好奇,咱俩究竟是啥时候结束的?” 她挽了挽额前的一缕碎发:“你知不知道大二那年暑假我悄悄去见过你妈妈?” 我心下一颤,灼热的烟灰都掉到了虎口上。 “我是去向阿姨求助的,希望她帮我劝劝你,劝劝你不要介意——其实在那个夏天,我就想提分手。” 第 47 章 我说为什么大二那个夏天莫思薇对我莫名冷淡,原来是早有分手的念头。亏难我后来俩月想尽办法补偿,甚至为后来与韩晓的突然婚姻而羞愧难当。 那么多悔恨、牵挂以及自责,都无非自作多情一场。 莫思薇对于分手难以启齿,居然还找到我妈。我从来不曾听我妈说起此事,从来没有。 她没有告诉我,是因为她没答应莫思薇。韩晓绝不是我妈心里理想的儿媳妇。 一样,我绝不是韩晓理想的丈夫。 婚姻从来就没有以理想的面目出现在我的人生。 无所谓了,往事成空,一切都要随流水逝而难返。 韩晓把离婚协议递放了我眼前。 那天离丫丫高考刚好只剩一个月,我洗漱完后正准备拉上被子睡觉,发现我这边的床头柜上有一纸文件。 离婚协议,排版规规矩矩工工整整,主要是分割财产的内容,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底下已经有了韩晓的签名。 我掠了一眼,重点还是在于房产,韩晓很有意思,除了我们住的这套她要了一半,我爸的教工宿舍房她要了一半,而郊区的那个宅子则要了四分之一。 “四分之一是什么意思?”我问。 “那房子你姐也有份吧?四分之一是你能得到的那一半里的一半。” 我不悦地说:“我把这套全给你,这套比那两套加起来还值钱。我爸和我妈留的你就别要了。” “我本来也没想要,我这都是给丫丫留的。” 我更是皱眉:“你给丫丫留,我不也是给她留的?” “是吗?”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你以后要是又有了别的孩子怎么办?” 我一怔。 原来韩晓是担心这点——担心我再娶、再生。 从她的角度看,这种推测虽然合情合理,但还是让我深受冒犯。我没好气地回答她:“我不会再娶的,更不会跟别人要小孩。”但韩晓不同意:“如果保证有用的话,那世界上的人就根本不会离婚。” 我哑口无言。过一会她又补充:“我爸妈那套我妈已经立了遗嘱了,都给丫丫……这不是房子也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想占你便宜,我只是要保证所有的东西到最后都是丫丫的。” 是,到最后都是丫丫的。从这个方面说,我们比部分父母又要做得好一些。不论婚姻闹得如何不可开交,我们总还有一个共同的关心对象。 我又翻了翻那份协议,只看到了一个丫丫的生活费的分配,没有涉及其他内容。 “姑娘以后跟谁呢?你这里没有写。”我说。 “高考完,她就要去上大学,反正也不在我们身边。等她大学第一个学期过完,她就差不多十八岁了。十八了,是个成年人,就没有抚养权的问题存在。所以我没写。” 韩晓答得很顺,可见对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得很清。不知不觉,女儿都十八了,又不是不点儿大的年纪,还有什么争的?丫丫就业前的生活费我俩一人一半,我问题不大,怕是韩晓到时候会感到吃力。 虽然吃力,她还是坚持这么分。 我感到莫名心酸,丫丫的事情说定,就意味婚姻的唯一的维系就此断裂,她从一个最最关键的宝贝,降级成婚姻中的一个普通因素,跟房子、汽车、存款等同。可是与此同时,我又感到释然,所有棘手的问题都被料理,一个多月后当我亲手了结这段婚姻一定会十分轻松。 我点点头,又不免问韩晓:“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没想好,你呢?” 我也没想好。 “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韩晓沉默片刻,笑笑:“但是,我至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做什么。” “哦,是什么事?” “结婚。” 我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从前谈起离婚,我想到的是对这种事物单纯的厌恶。但现在再说起离婚,我心里盘桓着一种爱与恐惧交织的感觉。 这就好比一个人经历过爱宠的遗失或者死亡后,再难以拿起从前遛狗的绳或者逗猫的棒。 毕竟已经十八年了,我们已经结婚了十八年,甚至离我岳父去世都已经六年。就在这万物都要落定的时刻,我突然萌发一个古怪的疑惑:即便韩晓不是因为爱情与我走到一起,我也无法相信她看了我十八年,分别的前夜心里面还能做到古井不波。 哪怕是一草一木一块顽石,看了十八年也应该心生不舍了。 我自嘲:“说实话,事临到头了,居然还有些留恋。” 韩晓有些误会我了,她以为我反悔了,或者至少产生了动摇,于是她又摆出一副气势来,两手环抱胸前:“这有什么好留恋的,你在外边年轻漂亮的不有的是?” 我立即反诘:“我怎么能不留恋呢?你要是不值得留恋,那你祝大哥怎么那么喜欢?” 她的火气立即上来:“你最好有证据——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 “你心知肚明。” 我笑笑,不说话了。如果她跟祝衡真的没有什么,那我真是彻底输了——非但输掉了婚姻,还输掉了人性。 当我在围城里跌跌撞撞,并且用偷腥来自我迷醉时,韩晓则像个苦行僧一样,承受着婚姻的磨难。 我钦佩她,也恨她,又感觉到无限的亏欠。我跟韩晓不是因爱结婚的,之后的共同生活里,我也不确定是否有爱情存在。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悲哀,对女人来说就更是。 看着那纸协议,曾经多少个时刻,我巴不得它立即出现将我解脱,可眼下真的看到了它,说真的,我有些犹豫。 “签了吧,这是最好的结果。”韩晓说。 我点头,拿起笔,唰唰地签掉。 签的时候我没有将协议放在床头柜上,而是托在了左手,我签得又快又狠,心中和笔尖都带着股子莫名的恨意。于是我很自然地划破了纸张,锐利的笔尖也因此伤到了手,我搓着左手掌里那几星断续的油墨,疼痛直疼到心里去。 我没签完,突然有了个恶俗的主意。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6 隔壁,老宋和他老婆又咚咚地闹了起来。 老宋这对夫妻,比我和韩晓年头可长多了。他们有打有和,时不时地还重温鱼水欢愉。反观我和韩晓,早早地就没了声息。 结婚的反义词是离婚嘛?不是,应该是漠然。 所以,当我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听见隔壁老宋的床榻之响时,真是不由满心羡慕。共处了那么多年双方还能这么有精神,我简直想跟他们取取经。 “我签可以,”我对韩晓说,“但既然都不准备再结婚了,那么这场婚姻就尽量不要有什么遗憾。” “什么遗憾?” 我笑:“你看——总是我们对老宋他夫妇俩有意见,还没让他们对我们有回意见。” 韩晓怔了半晌,眼睛里才慢慢显露出惊异的神色:“你什么意思?” 我心想:反正也要离婚了。 “我很久没睡你了。” 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这是她完全无法意料的危险境地,眼下我们仍旧是合法的夫妻,我的身体与她肌肤相亲,不论法理还是人情,外人一概无权阻拦。但韩晓的确没有这种心情,也许当她得知了我在外边的种种,于是从心到身都对我反感不已。 不过,那张我签了一半的协议还在手边,让她有几分迟疑。 在她迟疑的这个微小间隙,我突然翻个身,扣住韩晓的手。韩晓猛地挣脱,但我扣得很紧。她对我所有的厌恶在那一刻表露无遗,她决绝的样子让我甚至想起那些传说中的贞洁烈女。混乱之中,她挣扎得很厉害,甚至划伤了我的下眼睑。我错手甩了她一个巴掌,她这才一动不动。 后悔和愤怒的感觉一涌而上,令我更加肆无忌惮,拒绝回头。 直到最后,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屈辱和恐惧。 窗外月光很明,世界阒寂无声,岳母偶尔的咳嗽听来都仿佛惊雷。老宋那边静悄悄得,也许他和老婆正贴着墙壁,好奇的耳朵恨不得钻过来。 我一种野蛮的姿态占有了韩晓。她发丝缭乱,神情悲悯。 我折腾了没多少工夫便从她身上下来,但这却是有史以来我最卖力的一次了,动静大得也不管丫丫或者岳母有否听到。可其实我没感受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仓促和慌乱的心情灌满我的胸腔——就像我和韩晓第一次时一样。 “你不要以为婚内□□就不是□□。”她咬着嘴唇,低低地说。 “呵,”我冷笑,用她自己的话回应她:“你最好有证据。” 第 48 章 高考前最后30天冲刺,岳母死活不在这里住了,自己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家。明面儿上的理由自然是她夜间咳嗽太吵,怕会影响丫丫休息进而影响到她高考。但实际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开车送岳母回去的时候她什么话也没说,甚至眼睛都在后视镜里躲我。她一定也知道我和韩晓已经不能回头,劝了也是白劝。说不定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韩晓的那纸协议我签了,她一刻也没耽搁,那晚被我侵犯后她整宿没睡,在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睁着眼睛到了天明。天明的时候她的情绪镇定下来,理智也一丝不乱地恢复。她一只手拢着自己的领子,另一只手将协议再次递到我面前,一言不发。我接过协议龙飞凤舞地签了,这次下笔却比头一天晚上要心虚得多。我心虚而且愤怒,看着被分割出去的一套套房产,就好像一个嫖客不得不付清高昂到离谱的嫖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是我从网上看到的民国时的离婚证明。这是世间最大的自欺欺人。 丫丫终于高考完了。我跟韩晓几乎在考场外边站了两天,骄阳似火,紧张和急切闪耀在每一对父母的脸上。这个时候原本是最考验家庭团结的时候,相较于其他夫妇打着阳伞互相扶持,我跟韩晓却若即若离,心不在焉。 丫丫的估分也很不错,这有些出乎意料,原本对她的成绩我没有太大期待,家庭气氛窒息,女儿满腹心事,考多糟糕我都不会责怪。可没想到她的最终成绩在班上可能可以攀到中上。估完分后,我们立即把考试和成绩抛诸脑后,一家三口去游乐场玩了一天。这一天当然也是提前设计好的,其中包含有跟女儿坦白的桥段。虽然我们并不应该利用这种机会坏了好兴头,但其他时机显然更糟。姑娘大了,虚岁已经十八,两个月后要去大学里开始独立生活。这权且就当作成长道路上的一次历练。 游乐场里,丫丫的兴致不错,我和韩晓当然尽力笑脸相陪。但看得出来女儿并不是真心喜欢这里,或者说这里的东西她早就熟透、也玩腻了。对于年轻人喜欢什么,我的确有些恍惚脱节,我甚至连丫丫有没有闺蜜、闺蜜是谁都不了解。但想必她跟自己的同学玩伴们早就来过不少回,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带着我和韩晓。 丫丫的心机也在这次游玩中表现了出来,她怂恿我和她妈妈一块去玩吓死人的过山车和荡秋千。丫丫期待的原本是我和韩晓能够因为恐惧而互相牵手、甚至紧紧相拥。可惜我们年纪实在不小了,全程我都闭着眼睛。韩晓的情况则更为糟糕,她早餐吃少了一点,上去就晕,晕完就吐,从“荡秋千”下来后,抱着个垃圾桶足足吐了得有十分钟。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强颜欢笑。玩了小半天丫丫便意兴阑珊,中午过了点儿我们在游乐场内的快餐店要了几个汉堡和炸鸡。韩晓对于这些洋垃圾素来最为排斥,但这天仍旧耐心地看着丫丫一口一口吃得满嘴油光。玩也玩了,吃也吃了,气氛变得粘稠尴尬起来。丫丫低着头看着狼藉的快餐盒,嘴巴嘬着吸管,手中捧着一杯冒着水珠的冰可乐。她眼睛睁得大大,神色却很黯然,她含混不清地问:“你们有话有对我说是吧?” 我和韩晓相视一眼,没敢立即开口。 我们闲扯起来,聊了聊已经逝去的高中,聊了聊即将到来的志愿报考,聊了大学,还聊了她的感情生活——最后这个话题我是实在没辙才提起的,前面几个女儿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过去,我们东拉西扯就是为了让气氛活泼一些,却没想越聊越尴尬。所以我不得已问起豆芽菜来。韩晓对那个男生知道不多,顿时耳朵也竖了起来。可丫丫回复得相当冷淡:“我根本不喜欢那样的。” “那你喜欢哪样的?”她妈妈连忙问。 “有责任心的,会照顾人的,还很有本事的那种。” 韩晓点点头:“对,女孩子就应该喜欢那样的,找也该找那种。” 言下之意,似乎我就不在此列。我有些不快,故意跟丫丫开玩笑,问她:“那爸爸算不算?” 结果姑娘很不给我面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去:“一条也不沾。”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7 我讪讪然,韩晓好像有些得意,又好像没有。她也没接丫丫的茬。终于,女儿自己忍受不了,把手中可乐一推,叹了口气:“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也这么大的人了……” 于是,我们扭扭捏捏地跟她提到了离婚。 丫丫的眼泪立即就涌了出来,填满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她努力让泪水没往下落,就好像这样才能维护她“这么大的人”的尊严。可到底她还是个孩子,我看她那么心酸,自己也很难受。此刻的韩晓一定也自认是个非常失败的母亲,于是忍不住陪着闺女哭了起来。 “那你们都谈好了吗?”过了良久,丫丫稳定住自己的声线,问。 我们点点头。 “那我呢?我要跟谁?” 因为她的确还有半年多才满十八岁,问这个问题无可厚非。但在我和韩晓的协定里,这不成为一个障碍。 于是我们对女儿说:“随你的愿。” 她猛地落下泪来:“你们都不想要我!” 我心如刀割,韩晓则赶紧去安慰女儿。劝了半天才算劝住。游乐场原本是个寻找欢乐的地方,我们一家子却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起来,看得旁人阵阵诧异。我见今天形势不太对头,心想不如暂且算了,等到丫丫情绪平复了再说。没想到丫丫哭完一阵,从她妈妈的搂抱中挣脱出来,揉揉眼睛,自己先说了个笑话:“我们班上一个同学,他爸妈每天不对付,都好多好多年了,我们总跟他打趣问他什么时候成为单亲娃娃我们好开个趴体安慰他,结果他说因为他这人太皮了以至于父母都不想要他的抚养权,所以这婚到现在也没离成……” 我和韩晓都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又觉得这事情愈发残忍了几分。一个总是嚷嚷父母可能离婚的同学家庭美满,而丫丫这个旁人却先成了没家的娃。现在离婚的案例可不算少,但对于孩子来说,分崩离析的可不是一个家,差不多是她的整个世界。 游乐场的那天无果而终,丫丫没认可但也没否决,离婚的事情暂时悬着。紧接下来就是填报志愿的说明会,事关重大,我和韩晓免不了又陪着闺女一道儿往学校一趟。因为基本上都是家长陪着孩子,人数太多,讲解会就分批进行。我们领了材料,听了建议,到教室外边来合计。这时候我们发现女儿的人缘其实真是不错,少男少女纷纷走来跟她招呼,热切友好,打探着她的估分和志愿,有几位显然是想跟丫丫考一处儿去的。我和韩晓在旁默默笑而不言。几个胆大的男生凑过来喊我们叔叔阿姨好,让我恍惚想起当年的自己。 当然,在人群之中并不都是这种殷勤讨喜的人,我眼角猛然晃过一个瘦瘦高高的背影,那背影旁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女生。 是豆芽菜。豆芽菜旁边的,大概就是传丫丫谣言的那一位。 虽然严格意义上说高中还未毕业,可这两位已经毫不避嫌地凑到了一起。我看见豆芽菜的时候丫丫也看到了,她的神情有些凝固。我连忙伸出手,抱住她肩膀。 “高中一场啊,喜欢谁讨厌谁,有啥话赶紧说,别给自己留遗憾。” 可惜我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没有水准,丫丫的脸上冰封一般。四周虽然的确有厚着脸皮袒露心迹的孩子们,但丫丫情绪坚决,根本不为所动。我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又挤出个苦笑转开话题: “姑娘,不会不高兴吧?” 豆芽菜跟他女友怕是连双方父母都见过了,形影不离比肩而立,有些宣示众人的意味,看得我都有些不悦。 可丫丫断然摇头:“没感觉。” “真的?” 她轻叹口气,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真的没感觉啊。” 我当然不信,不依不饶地问:“豆芽菜不是你的菜,那究竟谁才是?” 她耸肩:“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讨了一脸没趣。 在老师的指导下,我们模拟填了志愿。丫丫进一本倒不为难,只是学校可以挑选的范围很小。老师说,与其如此不如从二本较强的科系里想想辙。丫丫自己选了一个学校,说想去学它的对外汉语。我对这个专业没什么意见,那个学校就有些不太喜欢。我提了别的建议跟丫丫争取,丫丫最后的让步是把我说的院校作为第二、第三候选,首选仍旧没变。我的坚持引起了老师的好奇和韩晓的怀疑,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丫丫自己挑的那个学校都是她的成绩所能进入的最好的结果。最后我败下阵来,老师问我:“你是不喜欢丫丫挑的这个学校吗?”我连忙说不是不是——其实就是,因为那个学校在祝衡的老家,而祝衡现在有把业务收缩回去的迹象。我真担心韩晓回头连丫丫的大学生活也要一并托付给祝衡。 “不是不是,”我说,“我就是试试丫丫的决心。” 丫丫的决心很大,她说哪怕成绩出来跟估分出入很大她也不会后悔。我紧张地问万一没考上呢?丫丫回答:那我宁愿再念一年好了。 志愿说明会完后,我们一家三口沉默地在校园的人行道上一点一点往回走。我心里满是丫丫报考脱靶的可能性——这孩子,是在用这种办法拖延我们的婚姻吗?如果她执意再来一年,我应该如何决断?我可不怀疑丫丫做得出来这种事,毕竟当年韩晓为了挽救她爸妈的婚姻,手段可比这厉害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别情绪的感染,丫丫说想自己在学校里再走走。我们很理解,毕竟她进这个学校可不容易,而且一呆就是六年。之后的报志愿是网上报,所以以后再来这里都属于故地重游。于是我和韩晓说在门口那里等她,让她自己逛完了就来找我们。我跟韩晓两人相对无言地走到校门外,又相对无言地站了好一会儿,气氛极尽尴尬。后来韩晓等不住了,就往回去寻女儿。我跟着,结果没找一会儿,就发现丫丫正坐在一个花圃的边缘——她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子。 韩晓忍不住皱眉头。我虽然对这场面也感意外,但还是连忙解释:“那是李想,你记不记得我有个大学同学莫思薇,就是妈去世的时候来的那个。那是她的儿子李想。” 韩晓咬着牙不说话。 丫丫跟李想坐一块儿,大出我的意料。更关键的是,李想手里还夹着跟燃着的烟。他俩坐得不近也不远,让人猜不出到底是情侣还是姐弟。我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跟莫思薇的儿子已经这样熟了,我真想走过去问上两句,好缓解一下内心的好奇。 不过后来李想看见了我,他连忙狠狠嘬了口烟,走了。 回家的路上韩晓很不高兴地问丫丫怎么跟个抽烟的小子在一起,看起来像个小流氓不是好人。我没敢出言袒护,丫丫头靠在后座的窗玻璃上,也爱理不理。 第 49 章 第二天将近半夜时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8 分,我接到莫思薇的电话,电话那头火急火燎得不行,劈头盖脸问我知不知道李想去哪里了,我有些蒙圈,半天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想!李想!我的儿子,他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问问你们家丫丫知道吗?!” 我心想怎么会丢呢?我头天才见着他啊!等我回过神来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了,说:“怎么了?没回家吗?别担心,也许孩子在外头玩忘了时间……” “这怎么能忘!”莫思薇在那边咆哮,“明天就是中考了他怎么能忘!” 中考刚好在高考之后的一周,连考场都共用了一部分。那天丫丫跟李想并肩坐在学校的花圃旁,我以为小男孩是去熟悉场地的,没想到竟是失踪前的筹划。 我找到丫丫,严肃地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没事。” “如果你知道他去了哪里,赶紧说出来,你莫阿姨很着急。” “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知道他没事。” “丫丫,你可得懂事,那天你跟李想是不是就在聊这件事情?你想替他保密我可以理解,但中考毕竟是终身大事,他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 “他就是为了躲避中考。”丫丫冷笑,“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你让莫阿姨她别担心,中考完了他自然就会回去。” 我被这个回答怼得发愣,半晌才问:“为什么?” 这下丫丫倒没再犹豫,直视着我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你帮他托了关系,只要他考到400分就铁定能进附中高中,不过——他不想承你的这个情。” 所以,这个倔强的孩子直接以罢考作为反击。 我捏捏拳头然后又松开,事情真叫人手足无措。一片好心好意,却弄巧成拙。 我咽了口唾沫:“他对我有意见没关系,可是把他妈妈给急得……” “他也不喜欢莫阿姨。”丫丫直接打断我,“这是那天他亲口跟我说的。” 两天的中考完成后,李想回到了家里。丫丫让我通知还在派出所的莫思薇,莫思薇只听了第一个字,就挂断电话飞也似地回了家。 对于这个小男孩的脾气我无法置评,我只是震惊于破碎家庭对于孩子带来的巨大伤害和改变。李想的家庭是因为自然缘故分崩离析的,我的角色只不过是个不尴不尬的局外人——这就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更可怕的是,这居然让他连带地憎恨起了自己的母亲。 而丫丫可是知道了自己双方父母在外的千丝万缕,一边是“莫阿姨”,另一边是“祝伯伯”,她得承受的又有多少?我简直不敢设想。 又过了两天我还抽空去找了莫思薇一趟,这回她可没让我进门,只开了一道比缝隙大不了多少的空间,然后整个身子把我堵在了外面。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来安慰安慰她娘儿俩。李想放弃了中考,没有成绩连在附中复读的资格都没有,我多少与此事有涉,当然要来关心。我也没说别的,开门见山问她:“孩子复读怎么解决的?”莫思薇回答:“在五中——也还不错。” 我点头,五中也是“市五所”里的一所,虽然比不上附中这么堂皇,但总比其他学校要好得多。我又说:“抱歉,这事儿我没办好,要是直接给办成了,李想他不用中考,也就没有这一出。” “嗨,你尽力了我们知道,这是孩子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这就有点儿送客的意思。李想大概把不想承我情的想法跟他妈妈说了,转了一圈,到底还是我的不是。莫思薇的语气很坚决,我踟蹰着没挪步子,总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又实在找不到话头。她的身子堵得很严实,像一堵沉默的墙,越过她的肩膀,我猛然看见了那副遗像——她丈夫的那副,原本放在另一侧橱柜上的,可不知怎么现在挪到了另一面,位置也更加醒目。遗像上灰白的脸色上两只一动不动的眼睛,牢牢地向我看来,仿佛在严肃地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门户。 我心头不禁悚然。 那个位置,恰是他们家饭桌的上方,我想:李想平时写作业不就是在那张饭桌么? “好了,我不多留你了,孩子还要复习。” “嗯?” 我讷讷地应着,莫思薇已经不声不响地将门在我面前合上。在那合上的间隙,我果然看见了李想那瘦小但倔强地背影。我的到来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在自己父亲的遗像前伏案写字,肩头随着字迹一起一伏。 这样看来,他明年应该一定能考上吧? 下楼的时候我忍不住微笑起来,我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了。 丫丫最后考上了那所心仪的大学。她成绩出来了,估分挺准,分数线也很快公布,一本的志愿她故意报得高了,毫无悬念地落选,二本则又高出许多——她小小的计谋精确得逞。 谢师宴热热闹闹地弄了一场,班主任老师一个劲谦逊说丫丫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她的功劳并不大,倒是我们这做爹妈的很用心。“自从上次把你请学校来一回后,你们家吕丫丫收了不少心,原本我还以为二本都悬的,没想到分数上居然给我们班多来了个一本!” 所谓“上次”就是豆芽菜那次,班主任说得我很惭愧,我非但没有用心约束丫丫,反倒因为莫思薇的事情惹得女儿反过来担心我。丫丫有今天主要都是她自己的努力,女儿优秀得让我简直都不配拥有她。 散席后丫丫说想跟同学们k歌闹通宵。我心里对女儿亏欠,自然就答应了。韩晓说不准闹过12点,在哪里k歌让爸爸准点去接。我让丫丫作出保证不到处乱跑并且一定跟同学们在一块儿,她满口答应下来,于是我就推翻了韩晓的要求。末了我还把她几个同学的电话给记下,说我可会随时查岗。回家的时候韩晓为这事儿把我好一通埋怨。我默默地听了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儿怨气。唉,这种无害的争吵是婚姻中必不可免的油烟,以后我就是想听也听不着了。 不过女儿在这回的确是摆了我一道。 我一觉睡到大天亮,发现闺女的房还是空着的。 韩晓因为头天谢师宴上喝了点儿酒,所以也醒得很晚,等我俩意识到女儿一宿未归,而且现在都还未归的时候,都紧张起来。 我连忙给丫丫的手机打了电话,接连几个都通了,但无人接听。这加重了我的担心和韩晓的胡思乱想,谁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纰漏。我一边暗暗自责,一边打昨天抄下来的那几个丫丫同学的号码。有几个已经关机了,也有无法接听的,最后通了一个。 对面的孩子说:“我们早晨的时候散的,各回各家了,是不是吕丫丫她路上堵车呢?” 再怎么堵也不至于堵到十点半。我放下电话,忧心忡忡中突然灵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69 机一动。 我想起来,自己给丫丫买的那个手机是有定位功能的。 我连忙把说明书找出,然后登上电脑的账号,很快,一个小亮点在网络地图上显现了出来。 丫丫没走丢,手机的地理位置在移动的,韩晓又脑洞大开地问会不会是被绑架了?我一看亮点是朝家的方向移来,就打消了她的猜测。 但不论如何,我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这笔账也得跟丫丫好好说道说道。 于是我和韩晓下了楼,准备在楼下迎接外加讯问。可没想到,等丫丫一出现,我俩都傻了眼。 丫丫不是独自出现的。她也不是打车,而是搭车——搭了祝衡的车。 从副驾驶座下来,丫丫的眼睛红红的,一旁的祝衡看了我和韩晓两个也没打招呼。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种局面,不知道对祝衡该寒暄还是喝问,韩晓更是表情莫测,她看祝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还是有史以来头一次,我从祝衡的脸上看到惶然和畏惧,放下丫丫,他像只老鼠一样匆匆开走。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家庭里了。 韩晓赶紧过去把女儿拉过来,丫丫这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们原本满心的责问已经不见踪影,只是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怎么了闺女?他把你怎么了?”韩晓急切地打量着女儿,姑娘除了哭,只是哭。 韩晓的表现让我有些恍惚,她对祝衡的忌惮难道到了这种地步,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祝衡么?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闺女受了欺负,祝衡这点儿正派还是有的。但我也很想立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把女儿扶上楼,房门一关,丫丫痛痛快快地“哇”一声,大哭出来。 女儿扑到我的怀里:“你说高中不要留遗憾的……我跟他说了……” 我以为自己没听清,又以为自己听错,丫丫啜泣着,没有解释、没有重复。我渐渐明白过来。 我知道豆芽菜注定不是丫丫的菜,但我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完全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韩晓也慢慢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气得浑身发抖。她跟祝衡的事情这一刻也赫然明了,居然是清白的,两人只有商业上的合伙。韩晓一定自忖是个善于利用男人的女人,从前是周同学,后来是祝衡。她以为自己熟稔这种游戏,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原本为了笼络祝衡、把丫丫平日里经常托付给和蔼可亲的“祝伯伯”的手段,居然会让女儿以不可思议的形式被深刻地卷进这个局里。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还记得第一次邀请祝衡来家,丫丫这个贴心小棉袄还很注意照顾我这个当爹的感情。第二次去祝衡家里做客,女儿已经变得更加乖巧懂事。可后来……后来丫丫跟祝衡在一起的状况,我就一无所知了。 不过我还想起了那条见过一次的鼠灰色的围脖,是啊,当时我还猜那是件礼物,以为是韩晓给祝衡买的。没想到竟然……我记得还曾向丫丫询问过那条围脖的事,当时丫丫的脸色真的很差。 把前后事实全部拼凑起来:那是丫丫送给她祝伯伯的礼物。 我就是大约从那时候才开始把照顾丫丫的工作极力承揽下来,但终究晚了一步。 祝衡的优秀、责任心、儒雅、以及父亲一样可以依赖的肩膀,或许让在家庭生活中感到寒冷的丫丫看到了温暖的可能。 我当然震惊,对祝衡亦增添了愤恨。在某种程度上,丫丫又太像我和韩晓,我们都冲动、执拗,不论是恨还是爱,可以轻率地一条路走到黑。 韩晓的恐惧和悔恨更大于我。她的脸色变得惶恐而苍白,就仿佛是个亲手害了孩子的凶手。我知道,她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才能够与自己和解,对女儿的歉意则可能伴随余生——就像她父亲当年对她一样。 我没责怪韩晓,而是搂了搂女儿,耐心地等闺女哀哀戚戚哭到眼泪干涸,我问:“你表白了,他怎么说?” 丫丫怔了好半天,才呆呆地说:“他是个胆小鬼。” 我笑,把她在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第 50 章 离婚、离婚,离婚的日子终于来了。 这年夏天,我38岁,丫丫18。她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了不给我和韩晓碍事,女儿执意跟同学一起筹划了一场外出旅游。在火车站送别的时候她低着头,反反复复踢弄脚边的一粒儿石子儿,稚气未脱的眼睛被墨镜遮挡,时髦的遮阳帽在她周身落下一圈阴影,恍然间已经很有一副大人的模样。转身进站之前,丫丫犹犹豫豫、又别有所指地对我们小声说:“你们快忙你们的去吧!” 在车站送别完丫丫,我和韩晓便来到民政局送别我们的婚姻。 当时7月之初,阳光浓烈,暑气蒸腾,民政局大厅里的冷气不堪重负,我身上慢慢渗着汗,心里头却一片寒凉。 我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在我看来,离婚终究不是什么十分光彩的事儿,所以那天我们赶早到的。结果到地方一看,结婚的那边空无一人,离婚的这边熙熙攘攘。我们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能找到。 没来办离婚手续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最后一段路居然会走得这般拥挤。大家都是来离婚的,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打探。这让我感到紧张。我口渴了,自己去饮水机那里倒了杯水,喝完后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也打了一杯走回去递给韩晓,她今天起床便有些不舒服。如果放在平时,这个举动平淡无奇,可此时却是在这离婚的殿堂里,任何不经意的举动似乎都变得颇有深意了起来。韩晓犹豫了一秒,然后伸手接过。那一刻,似乎旁人看我们的目光都陡然古怪。 不过,别人在看我们,我们也在悄悄地观察别人。这些离别前夕的男女,神态心态各不相同。我看见有一对夫妻紧紧地挨着坐,神情怆然,丈夫还紧紧捏住妻子的手。难不成是被棒打了鸳鸯?另有一对夫妻,神情警惕到不行,皱着眉头要求对方再三再四作什么保证,大概是为了买二套房。当然还有那种很坦然很不屑地,彼此站得天各一方,广播里不叫号你都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更有人一分钟一看手表,好像巴不得赶紧忙完,他们还得赶着去上班。 中国的离婚率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年龄分布特征,因为在这里年纪多大和多小的都有,我和韩晓并不因为年纪而出众。十几分钟后我跟韩晓可算是发现了空位,可没等我们走过去,两个小年轻立即撅起屁股就给占了。而且还是那女生先落座,赶紧用包放邻座上,然后一个劲地招手喊她对象过去。我没生气,只是觉得好笑,面向上看他俩比我和韩晓刚结婚时似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70 乎大不了多少,居然这么快就来离婚了。 可是很快我便有个古怪的念头:要是当年我也跟他们一样早早离了,现在的人生又是怎么一种境况? 会重新开始吗?年轻的荒唐总是容易被原谅的,还是今天的人足够洒脱,有错就改,不像我们当年会用咬牙忍耐来努力弥补。我和韩晓的婚姻就是用补丁填补破洞,又用补丁缝缀补丁。这样的结果往往是到最后发现补丁遍身,而衣服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一件。 离婚办理比我们想象得要慢,似乎工作人员有意拖延,我们终于找到了位子坐,恰是在那对小年轻正后方。虽然等得够久,但似乎一点不影响前面二位的心情。他们早就各自翻着手机,聊着最近哪部电影好看、附近哪个新开的馆子好吃。我一度怀疑他们根本不是来离婚的,而是结伴出来逛街逛累了脚,于是躲进来吹吹冷气。过了片刻,男生的那一个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问旁边的对象:“诶,亲爱的,咱家的筷子怎么分呐!” 我内心真可谓天雷滚滚。 上午都快要结束了,才轮到我俩。前面的那对小年轻倒是利索,几乎就是在工作人员阿姨那里点了个卯,便欢欢喜喜地离去。临走的时候他俩还牵着手,外边不知道的兴许以为他们刚领证。见到这一幕我和韩晓都不敢抬头,生怕那种乐天阳光的气氛会传染到自己,毁掉我们精心筹划的离婚大计。不过当我走到柜台那边,还是忍不住问对面的那位工作人员——也正好是经手那对小年轻的老阿姨,我问:“之前那俩年轻人是离了还是没离?” “一双小朋友,结婚没想清就结了,难不成离婚想不清就也让他们离了?” 说完后,阿姨收过我们的各种文件,然后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我一看那笑,就知道这次离婚也注定波折。 阿姨说:“人小孩子都能想得通,你们这年长的还忍心继续犯糊涂?” 我没想到民政部门还有劝和一说,勉强挤出个苦笑来,摇摇头:“我们倒羡慕他们的年轻。” 这位阿姨身上没有公务人员那种刻板的气质,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称呼她为阿姨。阿姨有点儿像一位小学老师,而且是上了年纪担任班主任、特别德高望重的那种,就比如我母亲。阿姨说她坐在桌子后边劝了一早上了都没歇过,这才得了点儿空让我们允许她先从手边的水杯里喝口水。她一边喝水,一边拿眼睛瞟我们的材料和离婚协议。然后慢吞吞地收拾了水杯,紧接着就跟我俩夸张地叹口气: “俗话说宁拆七座庙不破一桩婚,唉,到今年我在这个位子上干了刚好十五年。这十五年里经我手散掉的夫妻不知几千几万,折算成庙的话大概全国的庙都给我拆没了。两位啊,看你们郎才女貌、董永七仙的,就当是顾念一点阿姨的阴德,咱再想想,行不行?” 我听完,忍不住笑了,反问阿姨:“您是国家公务人员,应该是唯物主义者,怎么能相信这些因果报应呢?” “诶,小伙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谁说因果逻辑跟唯物主义矛盾了?就比如说刚才那对小年轻吧,我说离婚是互相伤害,互相伤害就是损阴德,你猜猜那姑娘怎么说?她说的确如此,自从他俩闹离婚以来她妈妈身体就没好过。” 这通理论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我妈的那套“儿女相”的理论来。虽然都可以自圆其说,但遇到正事儿了,却少有人以它为准绳。道理人人都懂,可道理又不是在每个人那儿都行得通。 我没回应阿姨,心里只是在有些恶趣味地想:小年轻家的筷子终于不用承受分离之苦了。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是来离婚的。”韩晓的眉宇间泛起哭意,她仿佛在强压着什么,口气与我一样坚决。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阿姨摇首。 是啊,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十八年的岁月,倒好像纸片一样轻薄,一闭上眼睛,我仿佛可以立即回到那年夏天潮湿的午后。 积重难返,覆水难收。 阿姨心痛的表情不像是假装。但再心痛,她还是得一页一页审核我们提供的文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纸离婚协定。里面规定了财务的分配,最值钱的房产和我公司的股权更是写得明明白白。虽然我们还远远不到对筷子纠缠不休的地步,不过账目之清晰、分剖之明确,绝足够让一双双恩爱的夫妻胆寒。我们写得清楚,阿姨看得却慢。也许她是故意的,故意要我们拖到午休,出去吃顿饭改了主意便不再回来。我甚至还设想了她可能会用电脑坏掉或者系统故障为借口。看她的阵势,一定有不少人被这种纸糊的借口延宕到回心转意——当然,相当多的人意志本来就不坚定,那种离婚本也就是一时兴起。 “孩子,”阿姨捕捉到了一个漏洞,抖着那份离婚协定敏锐地抬起头来问我们:“孩子呢?” 韩晓的脸上有种绞痛的表情。 “孩子的事情也谈妥了。”我回答。 阿姨的注意力却到了韩晓的身上,她一扭脸过去,韩晓便低下了头,仿佛她一个做母亲的经受不了这样的质问。 “怎么谈妥的?”阿姨问我,但眼睛却没从韩晓身上挪开。 “不涉及到抚养权的问题,我们的女儿……快十八岁了,她现在在外边上大学……等她寒假回来……” 我说的这些似乎过了一会儿才传进阿姨的耳朵里,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晓,表情颇可玩味。我这时候才注意到韩晓有些痛苦,我还以为是因为谈到了丫丫所以刺痛了她的心事。丫丫跟我们坦白完喜欢祝衡的事情后,去上大学时头也不回,并且对我们的离婚也只字不提。我对女儿亏欠实在难以补偿,不知道韩晓是不是持有一致的想法。 看着她越来越痛苦的样子,我忙说:“我去倒杯水。” 阿姨连忙拦住我:“饮水机坏了,只有凉水,来——”她拿出自己的保温杯,倒了杯冒着袅袅白烟的:“喝一口吧。你可不能喝凉的了。” 韩晓点点头伸手接过,递水的时候,阿姨的手在她手腕上仓促地摸了一把,韩晓一个激灵,水都差点洒出来。 阿姨这才回过头,笑眯眯地问我:“刚才,你说你们还有个女儿。” “是。” “十八岁了?” “快了。” “那好,呵呵,可是,我们谈的可不是你的大女儿。” 阿姨的话在我脑袋里转了五秒钟,我再震惊地转过去看着韩晓。 她嘴唇发白,强抑着周身的颤抖,我不知道为何,震惊之下还有种莫名的欣喜。 “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没好气地回答。 我想了一会,很快就想起差不多两个月前的那一回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离婚不离家 作者:积墨者白 分卷阅读71 ,我对韩晓用了强,她还威胁说要去起诉。 命运弄人,丫丫出自于意外,缔造了我的婚姻;而现在又是一个意外……挽救了我的婚姻。 阿姨把我们的材料收拢,还帮忙撕掉了那份离婚协定,她把东西都还给我们,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恭喜,但我希望再也不要在这里见到你们。”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前却又模糊一片。我几乎是带着韩晓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民政局,当然我现在再踉跄,也不敢让她扭了或是摔了。看着视线里朦朦胧胧的韩晓,再看着我们鲜红的结婚证书,看着被岁月摩挲风蚀、却依然醒目清晰的爱的证明,站在民政局外烈日的底下,那一刻,我感觉就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阳光都一齐朝我照耀了下来。 (完) 分卷阅读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