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 分卷阅读1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 《木槿花开》作者:啊圆 内容简介 江南的六月多雨,垂死的老人挣扎着不肯离去,只为等候木槿花开。 第一章 老人 六月的江南多雨,连空气中都泛着潮湿的味道,雨声淅淅沥沥,落在屋檐上连成线儿垂下。 屋内,老人斜躺在架子床上,靠着玉枕,这玉枕自西域而来,今上御赐的珍品,据传能安深思、助睡眠。 只是,再珍贵的宝物也无法挽回腐朽,生命已至末年,曾经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老侯爷,而今被风寒轻易击败。 家仆伺候汤药,老人艰难咽下,咳了几声,蓦然间污了锦被。 老人挣扎着直起身子,家仆着急忙慌地扶住,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着锦被上的污渍,沙哑着声音急道:“换了,快换了。” 家仆唤进门口立着的丫鬟,丫鬟噤声入内,安静的换去锦被,老人方舒下心,拉住家仆,轻声问:“木槿花可开了?” 家仆垂着眉目,不敢看老人的面容,微微摇头,“侯爷,今儿个下雨,木槿花开不了。” 老人颓然躺下,叹道:“怎么还不开。” 家仆心知老人不需要答案,知趣的不再言语。 老人戎马一生,刚强硬朗,直至末年,才显现几丝衰弱。 家仆晓得,老人残喘着不肯离去,是在等候木槿花开。只是家仆不知,老人缘何等候,缘何执着。 家仆端着药碗退下,回首看了眼老人。 老人依着方才的姿势斜倚,双目微合,不知是睡了,还是在听雨。右手垂下床沿,依稀能瞧出几分昔日的遒劲,手腕间挂着串红玛瑙,从未被摘下。 家仆悄悄关上门,隐约听到老人的叹息。 “谨知……” 第二章 初见 镇国侯府的小少爷孙享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小霸王。 镇国侯年少成名,南征北战,一生驰骋沙场,未尝败绩,威名远扬。临到知天命的年纪,喜得幼子,同日,宫里的皇后千岁诞下太子,圣上龙心大悦,挥笔为新生的小舅子赐名。 圣上亲提的圣旨降临,直言孙家幼子就是天生享福的命。 镇国侯一双铁手握刀时威风凛凛,接住圣旨时却忍不住微微颤动,圣旨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颇有颜卿风骨,镇国侯老泪纵横叩谢了天恩。 孙家幼子自此得名,孙享。 孙享千娇万宠的长大,父亲是手握兵权的侯爷,母亲出身皇族,嫡亲姐姐是执掌封印的皇后,同龄的外甥甫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 上京望族众多,孙享自幼与纨绔同行,儿时是小纨绔,顶着张白生生的好看脸蛋,嘴甜得跟蜜糖似的,惹得一众亲戚朋友,无论真心还是假意的,都将他在手心里捧着。孙享这厮,惯会见人下菜碟,往往欺负了旁人,受罚的反倒是被欺负的人。年岁渐长,仗着父母姐姐的宠爱,吃酒打架、跑马斗蛐,无一不精通,待到十六岁上,更是成了上京秦楼楚馆烟街柳巷的头一份,为博佳人一笑豪掷千金,孙小爷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却说,镇国侯一门以武起家,素来瞧不上文人,武将嘴笨得多,朝堂上时常争论不过文人,镇国侯如往常般受了文人的气,正郁郁着,同僚笑言:“令郎自小聪慧,而今已有十六,不如让他也上这朝堂来,与那群牙尖嘴利的酸儒子说道说道。” 此言一出,引来阵阵附和,镇国侯闻得众人称赞幼子,心中郁气渐消,难免生出几分得意,面上却不显,谦虚道:“犬子不过有些许伶俐罢了,哪里值得这般谬赞。不过话说回来,前些日子我倒是想着,跟圣上求个恩典,赏那小子一官半职的,也好过他整日里东游西荡没个正形。” “侯爷谦虚个什么劲,虎父哪来的犬子?小少爷深得圣眷,文治武功样样强过我家那臭小子,老陈我可是羡慕的要命了。”这是一位陈姓的将军发自内心的赞扬,他家的小子,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一柄宣花斧倒是舞得虎虎生威,自是对能将《三字经》、《千字文》倒背如流的孙享敬佩得很。 镇国侯老来得子,平日最喜旁人赞上幼子几句,这时便同陈将军勾肩搭背,往远处的酒家去。 酒过三巡,镇国侯晕乎乎地往侯府走,正巧碰上无所事事逛大街的孙享,当即拉着他,“乖儿乖儿”叫了好几声,硬是将他拉回府中书房,从桌子底下拖出垫桌脚的书箱子,扯出本《中庸》来,醉眼朦胧地看着,左看右瞧,字认识他,他不识得字,索性将书扔给孙享,叫他一句句解释来听。 孙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除了《三字经》、《千字文》,哪本书于孙享而言,不是天书了? 只是孙享睁眼说瞎话惯了,拿着书半点儿不露怯,摇头晃脑照着读了一遍,又胡说八道的解释了一遍,听得镇国侯连连称是,直道“我家乖儿果然聪慧”。 书房里父子相对夸赞,书房外站着的军师听了,冒出好大的火气,凭着对孔圣人的一腔热血,强踹开门,冲着里头的镇国侯怒气冲冲地斥责,直将镇国侯一张老脸叱得通红,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好不憋气。 军师是侯府少有的文化人,弱冠之年参加科举考试,名落孙山后便一直跟着镇国侯,一个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兄弟,敢说敢做,当即决定把这不学无术的孙少爷丢去白马书院。 白马书院位于城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上举子众多,家事国事天下事,唯独没有玩乐事。孙享逍遥自在的性子,哪里受得了约束,抱着镇国侯的大腿嚎啕大哭,就是不肯离去。镇国侯对幼子自是万分心疼,梗着脖子跟军师叫板,军师无奈,千挑万选,选了个东城书院,总算叫这少爷满意了,收拾书袋带上小厮三七欢天喜地的上学堂去。欢喜的事情自然不是去学堂,而是东城书院地理位置极好,离平康坊不过二三里,转过三条街,文人骚客莫不流连。孙享混迹其中,不过几日,竟得了风流才子的名头。 谁料好景不长,皇后娘娘不知从何处听闻这事,心道这弟弟哪里都好,唯独于女色上有些痴迷,少年人不知节制,容易伤精气,遂将孙享召进宫,侧边儿敲击了一番。 只是皇后不知,孙享这人,虽常年混迹花街,除却喝酒划拳、抛掷千金,竟从未经过男女之事,不曾赴过巫山。故而这番委婉至极的敲打,不过对牛弹琴,听得孙享摸不着头脑,倒是一旁的三七听得面红耳赤,另得了皇后嘱咐,私下禀报给镇国侯,侯爷方重视此事,对儿子耳提面命,严命禁止孙享再出入平康坊。 自此,每当孙享生出花天酒地的念头,便是百般阻扰,三七步步紧随,扰得孙少爷好不烦恼。 那日,孙享好不容易甩开三七,翻墙逃出书院,还没走上两步路,雨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2 水大滴大滴落下,湿了孙享最爱的红袄子。 上京的三月仍是隆冬,冷的肃杀,雨水落在身上,惹得人直打哆嗦。 孙享忙找了处屋檐躲雨,这书院后头是条悠长悠长的巷子,往日便人迹罕至,今日更是半晌也没见着人影。 巷子里青石砖铺的四平八稳,看着干净整齐,可一淋上雨就滑不溜秋,叫人踩上直打滑。孙享跑了两步,险些摔个五体朝地,只好停下脚步,站在屋檐下静候雨停。 三月的上京素来少雨,可那日的雨却下个没停。孙享愁容满面,心想:还不如在书院听老学究胡扯呢。百无聊赖的数着青石砖,不时满怀期待朝着小巷尽头望上一望。 “一百二十三……” 孙享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喜悦散得一干二净。 “一百二十四……” 有气无力地数着,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片白影,忙抬头去望,有人来了! 孙享惊喜地跳起,蹲久了,猛地站起,头有些晕,扶住墙才站稳了,孙享眯眼瞧着那人愈走愈近。 那人缓缓而来,在这雨天也穿了身白衣,撑着把黑布伞,步履从容稳健。待近了些,面容逐渐清晰,那人个子高挑,面上无什么表情,眉毛浓黑,眼神清明,鼻子挺翘,不甚硬朗的面庞携着些许江南水乡的韵味,又恰好的包容了五官,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就是这样,恰如其分,不多不少。 纵是眼界高如孙享,也不由片刻呆滞,直到那人驻足,温润的眼神望来,肃杀的冷也被那人软和了。 孙享回过神来,冲着那人一笑,道:“这位兄台,相逢即是缘分,且帮我一帮。” 那人了然,执伞相邀:“若是兄台不介意,便进来吧。” 往日里,孙享总觉着三条街太远了,可今日,这三条街却格外的近,近到孙享还未开口,便瞧见平康坊前的莺莺燕燕。 那人似是头回到平康坊,微微皱眉,抿紧了唇。 瞧见那人的模样,孙享不知怎的心下一紧,突然想起皇后姐姐曾经的旁敲侧击,恍然间竟悟了,再去看衣着暴露的女子,面上绯云稍显,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来吃酒的。” 那人拂了拂衣袖,双手拱起:“告辞。” 孙享三两步追上,急道:“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人侧过身子,笑容清浅:“城南周家,周珏。” 孙享笑嘻嘻地学着那人的语气:“城北孙家,孙享。” 第三章 宴会 六月二十三,庆国公八十大寿,圣上体恤老臣,下旨赐恩大办寿宴。 孙享跟着父兄去庆国公府祝寿。 庆国公年过耄耋,身子依旧硬朗,喝起酒来比起年轻人也毫不逊色,笑声朗朗,宾客皆欢。 镇国侯同庆国公世子年岁相当,老哥俩叙起旧来,话头没停歇,孙享听的不耐烦,瞧着下首的人群发呆,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白影,甚是眼熟。 孙享打眼看去,原是周珏啊。 周珏坐在人群深处,同那些个熙熙攘攘为利来往的商人一道,正在与同桌人举杯,觥筹交错,笑意盈盈。 孙享支着下巴看他,越瞧越觉得这人长得好看,虽生于商家,却没染上铜臭,气度非凡,旁的人被他一衬,简直没法入眼了。 孙享看得入迷,连父亲的呼唤都没听到,三七暗中推了一把,方转过头去,应了一声。 瞧见四周的人都望过来,才晓得自己无礼了,忙垂首道歉。 国公世子为人爽朗,不甚在意,笑道:“孙老豫,我们老哥俩谈论往事,福哥儿怎么听得下去。”又招来丫鬟,“福哥儿,后园的荷花开得正盛,你去瞧瞧?” 福哥儿正是孙享的小名。 孙享再次俯身告罪,随即起身,跟着丫鬟,朝后园走去,临走前又在人群里巡视一圈,没找着周珏。 夜宴枯燥,孙享得以脱身,到了后园,忙打发走丫鬟。园子里赏荷的人不少,孙享只远远瞧了一眼,便寻了处僻静的角落挂在树枝上打着瞌睡。 孙享酒量浅,宴上饮了几杯果酒,此刻发散开来,本来只想小憩片刻,闭上眼睛却是酣睡了。 凉风习习,周公梦醒,脑袋有些发胀,孙享抬手揉着,昏昏沉沉地还想再睡上一回,下方传来个声音,“夜深露重,兄台在这里睡上一回,明日怕是要喝苦药了。” 这嗓音清润,如清泉敲击小石,叮叮当当。 孙享倒立向下看,入目的正是那张恰如其分的脸,喜上心头,跳下树去,站在周珏身旁,道:“夏日苦热,哪那么容易受寒。” 周珏摇摇折扇,似是瞧见了好玩的玩意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星辰都掉了进去。 孙享被他笑得莫名,问道:“你笑什么? 周珏将折扇一收,指着孙享,话语间含着止不住的笑意,“兄台的脸,真是精彩极了。” 孙享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摸,脸颊处不正常的鼓着,忙掀开袖子,果然瞧见胳膊上一片红肿,痒意四起。方才不觉,一点儿也不痒,此刻瞧见了,只觉得全身没有一处不痒的,挠了这处,那处又痒了起来,难受得紧。孙享劲大,皮肉都被他挠破了好几处,血淋淋的翻着,疼得孙享倒吸口冷气,对着伤口呼呼直吹气。 求助的眼神望向周珏,笃定了他有法子,拖着尾音小声道:“周兄,再帮我一帮呗。” 周珏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掏出个白瓷瓶子,孙享抢了过来,一股脑儿倒在胳膊上,满身的清凉,痒意退却,只余通身舒坦。将用剩的瓶子随手一掷,孙享笑道:“这是什么好药,竟比太上老君的灵药还要好用。” 周珏摇着折扇,但笑不语,瞧见孙享脸上尚是红肿的,又从袖中掏出个一模一样的瓶子,道:“莫动,我为你涂涂脸。” 皎皎月光洒落,人面也被柔和了几分,平日里就温润的面容,此刻更是同月光混为一体,美得不尽真实。周珏的手指极为好看,纤细瘦长,一点点的触到孙享的皮肤,心儿也随着手指一跳一跳的。 “好了。”周珏收起瓶子,浅浅一笑,“这里蚊虫多,我身上带了防蚊虫的药,你与我靠近些,便不会被咬了。”鼻息拂在孙享脸上,混着淡淡的花香,被吸进体内,诱起还未消散的酒意。 孙享挪了两步,肩膀贴着周珏的肩膀,两人席地而坐,花枝在月影中斑驳,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孙享:“这是什么花,怎么不见花朵儿?” 周珏闭目嗅着风中的花香,答道:“这是木槿花,也叫朝生暮死花,早晨太阳光落下时,它便开花了,等着夜幕降临,它又凋谢了。就这样日日轮回,便是风吹雨打,冬去春回,也无法让它彻底死亡。” “哦?这般顽强。”孙享感叹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3 ,听到周珏似叹了口气,转头望去,周珏的表情却如平常,察觉到孙享的目光,周珏也望了过来,继续说道:“木槿花美得很,却也是个有脾气的,夜晚它要落,若是个阴天雨天,它也是不乐意开的。”周珏似乎很喜欢木槿,津津有味地描述着,好似在说秦家的姑娘。 孙享笑道:“我本没什么喜欢的花,被你这么一说,倒有些喜欢这木槿了。” 周珏也笑:“你若是喜欢,哪天便去南山瞧瞧,那里可种了满山的木槿。” “好。”孙享举起手,手掌朝着周珏,“周兄,我们可说定了,后日巳初,南山不见不散。” 周珏楞了片刻,抬手击上孙享的手掌,“不见不散。” 此后余生,孙享常回忆起那夜,那夜的月亮不大圆,星子不大多,连微风也不大吹拂。孙享却觉得,那是人生中最美的一个夏夜。 第四章 南山 到了相约的日子,孙享起了个大早,熟门熟路地甩开三七,纵马出了城门。 城外的官道上没几个人,孙享一眼便瞧见前头有个人,穿了身麻布衣裳,牵着匹黑马慢腾腾走着,坏心突起。 孙享扬鞭追上,路旁的尘土飞扬,惹得那人一阵咳嗽。 那人转过身来,对上得意洋洋的孙享,无奈道:“兄台,慢些骑。” 孙享翻身下马,道:“早啊,周兄。”继而吃吃笑出声,“你这灰头土脸的,我都不敢认了。” 周珏微蹙着眉头,拍掉身上的灰尘,目光微动,默了片刻,颊上飘着两朵红云,道:“我前些日子才学的骑马,刚出城门,就摔下马了。” 孙享稍慌,上前两步拉住周珏袖口,前后左右打量了一圈,问道:“摔哪儿了?也忒不小心了,走走走,去医馆瞧瞧。” 周珏噙着笑,不动声色地握住孙享的手,轻轻推开,道:“不碍事,我骑得慢,哪儿都没摔着。” 被周珏推开,孙享顺势牵住,十指相触,关切道:“当真?哪里都不痛?这可千万不能忍的,我爹爹帐下有位百夫长,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当时没在意,入夜便发疾病去了。你当真没摔着?” “放心。”周珏拇指微微抖动,挠挠孙享掌心,安慰道,“真的不痛,旁边恰好堆着稻草堆,我顺势滚了进去,倒是把那农人吓了一跳。” 孙享这才放下心来,掌心被挠出点点痒意,低头瞧见握着的双手,方觉出些许羞赧,却没松开,依旧握着。两人便如此,各牵了一黑一白两匹马,缓步走着。 一路无话,待到了南山,已将近晌午。 南山的木槿长满了山麓,兀自盛开着,红的、黄的、白的……漫山遍野都溢着花香。这些个木槿应是没人打理的,长得随意,与精心照料的花比起来,别有一番野味。 孙享撒开马匹,提腿就朝山下奔去,奔出一丈远,才回过头来,瞧见周珏正将马匹栓在树上,朗声道:“周兄,别栓了,让它们自个儿吃草去吧。” 周珏不慌不忙地系紧绳子,回道:“若是跑丢了,我们再走回去不成?” 孙享微抬下巴,自豪道:“我的小白可不会跑丢。”瞧见周珏似是不信,又揶揄道,“便是要跑丢,也只会是你家那匹黑马,不过……你待会儿莫不是还要骑它回去?” 周珏佯作恼状,拿下黑马背上的包裹,也不答话,绷着脸,自顾自走着,走过孙享身旁,斜了一眼,哼道:“便是要骑,又如何。” 孙享嘿嘿傻笑,“能如何,怕你再摔着罢了。” 周珏绷不住了,面上一松,低声笑道:“既然如此,也请兄台也帮我一次好了。” 孙享狗腿道:“好说好说,什么事?” 周珏:“请兄台,稍后载我回去。” 周珏又在笑了。 微风拂面,吹起额前碎发,孙享压下教周珏骑马的念头,百转千回,汇成一个字,“好。” 日头正晒,孙享眯眼远眺,只见山连着山,四处无人烟。无力地摸摸肚子,腹中空空,侧首看着闭眼躺着的周珏,问道:“周兄,你说,我们在这里坐着,会有兔子送上门来吗?” 周珏睁眼坐起,拨拉着身旁的包袱,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徐记的烧鹅、锦记的卤肉、梅娘子的桃酥…… 最后,周珏掏出个酒葫芦,摇了摇,“兔子没有,桃花酿有一壶,要不要?” 孙享跳将起来,伸手去抢,打开葫芦,畅饮一口,嗔道:“好你个周珏!有这些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 周珏脸不红心不跳,接过葫芦,也饮了一口,道:“不把你饿透了,你哪里能看上这些。” 孙享哈哈一笑,捶着周珏胸口,他的酒量的确浅得可怕,不过一口,便有些醉意,道:“牙尖嘴利,总要挑我的话。”就着周珏的手抱起葫芦又是一口,接着道,“话说回来,同周兄相识一场,竟然还不知道你我二人谁的年龄大些。” 周珏挪开酒葫芦放到一旁,扯了个鹅腿递过去,道:“月初行过冠礼,孙兄呢?” 孙享咬着鹅腿含糊道:“那我可担不起‘孙兄’了,今年不过十六,还未满呢。”孙享咽下口中鹅肉,擦了擦嘴角的油,“总是周兄周兄叫着怪生疏的,既然你已行过冠礼,不知表字是什么?我日后就称呼你表字吧。” 周珏:“家父赐字,谨知,谨言慎行,知之后行。你唤我谨知便可,倒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孙享哪好意思说自己的小名,可左思右想又想不出该叫什么,无所谓道:“随你了,反正我还有四年才有表字呢,你叫我孙享也好,享孙也罢,都随你。” 周珏闻言,思索片刻,道:“那我唤你阿享,可好?” 自小,有人唤他福哥儿,有人唤他小少爷,有人唤他孙小霸王,却还是第一回 有人唤他“阿享”,这一声从周珏的唇舌间吐露出,携着江南水乡的柔情,极尽缱绻,孙享心头一颤,鹅肉塞在喉咙口,忙拿起酒葫芦胡乱饮上一口,强咽下去,顿了顿,道:“好听。不过这种叫法,好像是江南那边的叫法?我听威远侯家的老太君就是这样喊的。”威远侯家的老太君,正是出生金陵蒋氏。 周珏抚了抚额头,似是有些不好开口。 孙享见周珏面露难色,心道:完了,怎的问出让他为难的事情了。口中忙转了话题,“你想的名字真好听哈哈。” 周珏放下手,想通了似的,释然道:“也没什么,我的姨娘是姑苏人,乳母也是姑苏人。” 孙享嘻嘻笑道:“她们唤你什么?阿珏?” “恩。”周珏点头,话头开了,便止不住,“我姨娘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庄子里。”周珏指着南山,“喏,就在这座山后头,翻过去就是个田庄。” 孙享:“那你呢,一个人在上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4 京?” “不是,也在庄子上。”周珏忆及往事,闭眼笑道,“我出生在端午,父亲不喜,让姨娘带我去田庄养,我是在田庄长大的,跟在姨娘和乳母身边。” 孙享:“你的生辰不在六月?” 周珏摇头,“不是,十八岁回到上京,父亲把我的生辰改成六月初一了。以前姨娘给我过生辰,过得就是五月初五的。” 孙享笑得天花乱坠,手中的鹅腿都险些拿不住,稳了稳手,道:“自欺欺人……你姨娘还在庄子上吗?离得这么近,我们去瞧瞧她吧。” 周珏面色霎时晦暗,“去年冬月,姨娘就走了。” 笑意凝在脸上,孙享悻悻然,支支吾吾道:“抱、抱歉,我……” 周珏拉住他的手,轻轻拍了下,嘴角上扬,道:“没关系的。姨娘走的时候很开心,我将她的骨灰送回了姑苏,她是解脱了。”示意孙享去看漫山的木槿,花开得灿烂,“你看这些花,最初是姨娘种的,后来竟长了满山。姨娘说,这花生命力顽强,春去秋来四季轮转,生生不息,正如人生,纵使受尽磨难,也不会屈服。” 孙享闻言,终是笑了出来,将手背到身后,口中哼着曲儿,周珏细听了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孙享抬起双手做出举杯的动作,周珏笑着举起双手打着拍子,孙享乐了,又唱又跳,折了朵红色的木槿戴在发间。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歌声落下,拍子声止住,只余了蝉鸟鸣。 骄阳似火,孙享满头大汗,湿透了罗裳,扯开衣服,清风拂过胸膛。 孙享坐到周珏身前,两人相对,孙享拿起酒葫芦,笑道:“美景,美酒,美人,当不负年华。”言罢,饮尽美酒,将头上的木槿取下扔向周珏,吹了个口哨,轻浮道,“貌若潘安,美甚宋玉,谨知兄当真美不胜言。” 周珏将花手入怀中,目光闪闪看着孙享,眉眼间皆是笑意,“如此,便谢过阿享赠花了。” 第五章 生辰 七月流火,大火星西移,天气渐凉。 孙享的生辰如期而至,因着跟太子同日出生,孙享的生辰宴一向是宫中给太子举办宴会时,顺便也将他带上。 这日,也如往常一般,宴席才至一半,孙享便借着酒意偷溜出宫。 行至宫门外,暮色将至,孙享念头突起,冲三七道:“你去将小白牵来,我出去一趟。” 三七紧随,“这么晚了,二爷要去哪里?” 孙享不悦,叱道:“怎么?平日里管束着不让爷去,今儿个爷的生辰,还不许去了?” 三七诺诺,劝道:“二爷,皇后同侯爷都说了……” “行了。”孙享甩手,“你不去牵,爷自个儿去。” 又瞪了三七一眼,道:“你是我的小厮,还是爹爹和姐姐的?你不说我不说,谁又晓得爷去什么地方了。再说了,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往日里去平康坊,哪一次做过那种事了?”转身瞧见三七亦步亦趋跟着,心下更烦,“去去去,你也别跟着了。” 三七哪敢不跟,又不敢跟得太近,只好眼睁睁地瞧着孙享骑上小白扬长而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孙享方才冲三七一通发作,倒不是为了去平康坊,只是被管束多了,心头存了闷气。骑上小白,朝南城方向去,被风一吹,酒意浅了好些,到了南城,迷迷怔怔地绕了好几圈,才在一座大宅子门前停下,朝着里头吆喝道:“这里可是皇商周家?” 里头应声,出来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一双老眼浑浊,看见个锦衣华服、骑着高头骏马的富贵少爷,忙谄媚道:“正是正是,我家老爷是丝绸商人周万隆,不知这位小公子上门来为何事?” 孙享下马,单手把玩着马鞭,道:“我不找你家老爷,去跟你们家周珏周少爷说,孙享来找他来了。” 老头一听孙享的名头,惊得一个哆嗦,上京小霸王的名头,谁人不知?腰弯的更深,“竟是贵客,小人这便去请我家少爷。”继而微微仰头,询问道,“贵客要不先去正堂用杯茶水?” 孙享摇头,“不必了,你去将周珏喊出来就是,记住,别大呼小叫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爷只需见着周珏就好。” 老头连忙点头,应道:“小人省得,小人这就去。” 言罢,轻手轻脚地进了宅门。 孙享满意一笑,勾起嘴角,拍拍马背,道:“小白,你先家去。” 那马通人言,长嘶一声,哒哒的马蹄声渐远,门内传来周珏的笑声,“我道是谁这么急哄哄的找我,原是你了。” 孙享将马鞭挂在腰间,头一歪,问道:“用过晚膳了?” 周珏走出家门,“才吃了一半,老周头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说上京小霸王找我,还问我是不是得罪了这位祖宗,我还思索着谁是上京小霸王呢,原来是你啊。”行至孙享身旁,停住脚步,道,“只是,阿享,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连晚饭都不让我吃安生。” 孙享面色一红,不愉道:“谁是小霸王?我可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周珏整了整衣服,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孙享不答反问:“你晚膳没吃完,肚子饿吗?” 周珏摸摸肚子,“是有些饿,但夜晚也不宜吃得太饱……” “可巧。”孙享忙抢过话,道,“我也只用了一半呢。” 周珏被抢话,却是半点儿不恼,听孙享话语中讨巧的意味,好笑道:“你从北到南,穿了大半个城,就是为了来跟我说一声,晚膳只用了一半?” “那自然不是。”看着周珏,心里晓得周珏不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更不可能提前备下生辰礼,孙享眨眨眼睛,调皮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来收生辰礼的。” 周珏果然懵住,满脸的懊恼,手足无措道:“竟是今日么?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明日补给你可好?” 孙享佯嗔道:“都说过生辰只早不能晚,哪有补生辰礼的?” “那可如何是好?”周珏叹了口气,摊开双手,“你瞧我这身上穿戴着的,哪样是你看的中的,拿去便是。” 孙享闻言,当真认真打量着,想了想,扯住周珏的外衫,喜道:“我从未穿过白色的衣服,你就将这件衣服送我好了。” 周珏低头看了眼外衫,不过普通的绸布,像这样的外衫,府中还有数件,当即应道:“行,阿享随我进府去,我取件新的给你。” 孙享却执着地扯住,似要马上将那外衫脱下,道:“不行,我就要你身上这件。” 周珏按住孙享乱动的手,“这件我穿了一日,有些味道……” “无事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5 。”孙享不依不饶,“小爷喜欢。” 周珏放弃挣扎,“行行行,那总得回屋去换了吧,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没个正经,我去脱了,随我进屋去吧。” 这回孙享没再反驳,安安静静地跟进屋去,临进门了,还嘱咐门房一句,“别大声囔囔,小爷我最不喜欢旁人来迎我。” 老头点头如捣蒜,“孙少爷放心。” 孙享如愿穿上周珏的外衫,外衫上还留着周珏的体温,带着些许清香,孙享鼻翼翕动,内心有些不解自己的行为,但喜悦盈满了心头,将那一丝半点的疑惑压下。孙享迈开欢快的脚步走出房门,瞧见门口候了个十来岁的小厮,面容清秀,让人看了心生欢喜,随手扯下腰间的荷包,掂了掂重量,扔过去,见那小厮接着了,笑道:“爷赏你的。” 那小厮机灵,毫不露怯,只跪下谢道:“一九谢孙爷赏。” 孙享听到这名字,好奇道:“起来罢。你叫一九?谁给你起的?” 一九站了起来,一边拍掉膝盖上的灰尘,一边答道:“回爷的话,四少爷给起的名字。” 孙享:“四少爷?周珏行四?” 一九答:“是的,少爷排行第四。” 一问一答间,孙享想起自家名叫“三七”的小厮,一个奇异的想法涌出,在脑海中发散开来,满脑子的都是“缘分”二字,连给小厮的名字都差不多,谨知兄,我俩可真有缘。 可巧,心头刚起了这个念头,周珏就转了进来,瞧见穿着自己衣衫的孙享,颇有些不自在,又忍不住不看,直愣愣的,道:“明明我比阿享要高上一些,可这衣服被你穿起来,竟也相称。” 孙享得意,“那是,小爷我可是天生的衣架子。”两步走到周珏旁边,凑近了,轻声道,“谨知兄,我们去逛夜市吧,饿了呢。” 周珏:“好。” “你带些钱。”孙享努努嘴,“我的荷包都赏给你的小厮了,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你请我吃饭,就当是我的生辰礼了。” 周珏笑道:“镇国侯府的小公子,多少人想请你吃饭都不得入门,我是哪来的狗屎运,竟然被你这小霸王强压着去请你吃饭。” 孙享挑眉,“都说了我不是小霸王了!” “好,不是。”周珏拉过孙享,诚心诚意道,“我给阿享赔不是。走吧,街上有家云吞,好吃的不行,你肯定喜欢。” 那云吞果然好吃,汤鲜味美,皮薄馅嫩,孙享连吃了三碗,打了个饱嗝,撑起肚子摸了摸,抬手预备叫来店家再来上第四碗,周珏赶紧阻扰,道:“这都入夜了,吃这么许多,当心积食。” 孙享吃的满意了,心情极好,带了些许娇意,道:“吃撑了,你再陪我消食呗。” 周珏不动如山,正色道:“今日不许吃了,你若是喜欢,我们下回再来。” 孙享还欲再争辩几句,可一瞧周珏的脸色,立即萎了,拿勺子刮刮碗壁,喝下最后一口汤,郁郁道:“周珏,你还没祝我生辰快乐呢。” 周珏见他没再争辩,又听他的话语,面色和缓下来,道:“我祝阿享,年年有今日,岁岁似今朝,一声平安顺遂,抱负得成。” 小铺子里,豆油灯一闪一闪的,有些昏暗,孙享看着周珏的眼睛,心道:年年有今日,也不错。 第六章 出海 要说起缘分,着实奇怪。 前些日子里,两人同过了个生辰,便好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便有一日,东城书院的老先生难得给孙享布置了篇策论,孙享挠着脑袋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几个字,倒是上门寻他的周珏瞧了,大笔一挥,帮孙享写了一篇交上去,竟得了先生的称赞。这之后,孙享更是喜欢缠着周珏,周珏被他一口一个“谨知兄”叫得心软,索性买了处小院子,等每日孙享放堂后,便上这处来,将自己晓得的,一点一滴教给他。 一个是侯门嫡子,一个是商户庶子,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身份地位,两人竟也能相识相知。 周珏感叹此事时,孙享摇头晃脑地拿着新出的话本,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古人诚不欺我。” 周珏拿开话本,卷起轻敲他的头,道:“丙申年出的话本,哪来的古人?” “怎么就不是古人了。”孙享跳上墙头,坐在上面,摇着小腿,道,“谨知,爹爹要我从下月起,每日去东大营操练,你陪我去,好不好?” 周珏:“怕是不行,我要出海去了。” “出海?”孙享奇道,“去哪儿?” 周珏:“大食。” 孙享稀罕道:“大食……你之前去过吗?听说那边人都是金发碧眼的,可是真的?风光跟上京很不一样么?” “去过一次。”周珏走到墙下,抬头望着孙享,“大食的民风更奔放些,女子若是喜欢上一个男子,也不会扭捏,大街上就敢上去拦下,男子亦是如此。” “呀。”孙享张大嘴巴,半开玩笑道,“那你可要带上面巾才能出门了,不然我大夏的好男儿,被大食女子虏去,这可如何是好。” 那模样讶异,半真半假,眉毛高高挑起,惹得周珏阵阵发笑,揉了揉仰得发酸的脖颈,道:“这当是阿享需要当心的事情。” 孙享眉毛挑的更高,跳下墙头,道:“你怎么妄自菲薄呀。谨知兄,你呀,才是貌比潘安的美男,我不过武将之后,皮糙肉厚的,女子见着我,只会绕路走。” “牙尖嘴利。”周珏右手握拳掩住嘴,状似无意道,“大食的风光无限,须得到了才能体会,阿享,你要不要与我一道?” 孙享拿过周珏手中折扇,打开,合上,玩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倒是想,只是爹爹怕是不会让我去。”双手垂在身前,委屈巴巴的,“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爹爹却不愿我跑远了,若是有可能的话,他大概会拿根裤腰带把我栓在身上。可我都这么大了,也想自己去游历一次,老是困在上京这一亩三分地里,真是无聊透顶了。” 周珏听罢,见孙享委屈的模样,竟有些不忍心,建议道:“便去试试又何妨。” 孙享犹豫不决,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周珏接着道:“莫担心,我们商队用的都是最好的船只,从未出过事,安全的很。” 孙享瞧见周珏少有的殷勤,这些时日来,同周珏日日相对,早已习惯,哪里能忍受天各一方,又被周珏言语引诱,原本只是三分的好奇,此刻也成了五分,再加上五分不舍,铁下心,心道:这次便是绝食,也要叫爹爹答应我,让我出海。 遂点了点头,道:“恩。我是定要去的,你给我留个位置。” 周珏:“阿享无论何时来,都是有空位的。” 孙享这才笑出声来,道:“你这样诱我去大食,莫不是瞧上了小爷的美貌,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6 哄我去帮你卖丝绸?” 周珏佯作惊讶,“我藏的这么深,你也能看出来?” 两人闹了会儿,天色渐晚,周珏拿出本《史记》,挑了几篇列传,指给孙享,道:“你今日回去,将这几篇背熟了,过几日在船上,我可要考你的。” 孙享如临大敌,恭恭敬敬地接过书本,抱怨道:“才考过左氏春秋,怎么又要考这个了。” 周珏勾住他的肩膀,小声道:“前朝太宗皇帝曾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太宗皇帝何等英豪,难道阿享不想同他……唔” 话未说完,孙享便已捂住周珏的嘴巴,四周望了望,没见着人,才放下心来,道:“这话能乱说的么?” 周珏愣神,恍然道:“是我猖狂了,倒不如阿享想的周到。” 周珏这一夸,孙享难免有些小得意,“那是,我爹爹也常夸我,小事上不拘小节,大事却从不出错。” 周珏点头称道:“镇国侯慧眼识人。” 孙享还待再说些什么,门口的三七哐哐拍门,“二爷二爷,老爷遣我来寻您了,您快些回去。” 孙享翻了个白眼,同周珏道别后,走到门口,打开门,横眉竖眼的,瞥了眼手还举着的三七,“喊魂呢。” 三七凑上来,笑得谄媚,“这不是老爷下了命令么。二爷,小人方才听老爷说,似乎是要让您外出游历呢。” 这、这不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孙享心中雀跃,面色不由缓和了些,道:“你听谁说的?爹爹真这么说的?怎么突然想起让我出去游历了?” 三七跟在身旁,一手牵着小白,见这位爷没有骑马的想法,也不凑上去讨嫌,只将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倒出来,“小人是从梧桐那里听来的,听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老爷进了趟宫,一出来就到处找二爷您。我这不一听着消息,就赶紧来禀告给二爷。” “机灵。”孙享看了小白一眼,笑着赞道,“这消息若是真的,爷自有赏。” 三七利落递上缰绳,先谢道:“得嘞,三七先谢过二爷的赏了。” 孙享骑上马,睨了三七一眼,道:“你去梅娘子那边买上两斤桃酥,爷先回了。” 言罢,纵马跑上街道,却是秋风得意马蹄疾,一刻钟便到了家门口。 孙享喜滋滋地下马,三两步跑进家门,才过了垂花门,就见着自家爹爹神思恍惚的练拳,忙拍着手掌道:“爹爹威风不减当年,潇洒潇洒。” 镇国侯瞧见幼子,收回神思,面色如常:“这些时日都没见着你,跑哪儿去玩了?” 孙享在父亲面前扯谎惯了,当即答道:“哪里去玩了,找了个地方练武而已。” 镇国侯似是不信,却没再质疑,父子闲话几句,转到正题上去,“你哥哥同你这么大的时候,大江南北都游历了遍,你却连上京都没出过。为父听你姐姐说起,深觉不妥,过些时日,你便也出去走走。” 孙享慌忙上前给父亲捏肩,边捏边道:“爹爹神武。儿子前些日子见着有商队要出海,上前问了几句,原是去大食贩丝绸的,听说大食那边风光独特,儿子想去瞧瞧。” 镇国侯捏捏额头,常年习武的手上满是老茧,粗糙不堪,“想去便去吧。如今已是秋日,出海一趟不易,你可在外头多待些日子,玩够了,再回来。” 镇国侯话音刚落,孙享觉出些不对劲来,疑道:“爹爹,是出了什么事吗?” “哪能出什么事?”镇国侯老脸一板,斥道:“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没个轻重。” 孙享转转眼珠,见父亲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道:“儿子这不是开心的嘛。” 镇国侯转过身去,背起手,端出严父模样,道:“为父老来得子,难免宠溺了点,只是为父老了,你也大了,日后,日后要懂事些。” 孙享乖巧应道:“爹爹放心,儿子日后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你呀……”幼子这般撒娇,镇国侯老脸哪还板得住,只得随他去了。 三日后,上京大晴,孙享奉父命出海,登上南下的船只,喜不自胜。 第七章 风暴 初秋逐渐萧瑟,车马周转,月余方见着茫茫大海,海波荡荡,船队昂昂,码头上人头攒动,都朝船上搬着货物,好不热闹。 日头居中,百来人才算准备就绪,扬帆借着东风起航。 海上时日过得格外的慢,每日目之所及,除了水便是水,大船在海上驶得平稳,孙享却后知后觉的不适起来,吐得天昏地暗。之前在运河上,孙享丝毫没有晕船的症状,现在突然发作起来,将周珏吓了好大一跳,幸好随行的还有位大夫,孙享便每日早晚被压着饮上一碗苦药。 又是一日清晨,孙享在波浪声中醒来,熟练地操起木盆吐上一通,自觉舒服了些,便瞧见周珏扬着笑脸端着药碗走进来,胃霎时纠起,将脸皱成一团,苦不堪言道:“每日喝药,也没见着效果,还不是照样吐了。谨知兄,不喝,不行吗?” 周珏微笑拒绝,把药碗塞进他手中,温言劝道:“怎的没用?你这不是好上许多了,快将药喝下,过两日便要到安南了,届时我们去岸上休整几日。”日日都要吐上几番,孙享一张白皙的脸已有蜡黄之态,整日恹恹,看得周珏难受的紧,暗自道:下回可不能再让他来了。 孙享见逃不过,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干呕了几声,扒上周珏肩头,道:“谨知,要靠岸了,水是不是就浅些了?” 周珏僵着身体,任他扒拉着,拿起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看,口中作答:“恩。” 孙享涌上几丝喜色,哀求道:“那我们换小船坐,好不好?我在书中看到过,戚将军一叶小舟退敌,威风十足。谨知兄,我们也去坐次小舟,好不好?” 周珏挨不过他,只得道:“好好,你出去好好吃上一顿饭,等你吃饱了,我们就去坐次小舟。” 孙享起了劲头,身体上的一点儿不适又算得了什么,当即理好衣冠,吃了一整碗白米饭,尤觉不够,又哧溜了碗卤肉面,随即笑道:“走吧走吧,谨知兄。” 小船被放下,孙享兴致勃勃地跳上去,差点晃悠到海里,周珏连忙扶住,一名经验丰富的篙手紧随在后。 小船随波渐远,篙手撑着船,又快又稳,东南风紧,须臾间就瞧不见船队了。 孙享喜道:“出海这么些个日子,今儿个才算看着大海了。” 周珏道:“谁知道你晕船这么厉害,若是早知道,也就不要你来了。” 孙享嗔道:“是海上风浪太大。” 周珏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天色,似有些变化,嘱咐了篙手几句,孙享见那篙手沉稳,不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7 由问道:“你船掌得倒是稳,叫什么名字?爷回去赏你。” 那篙手喜上眉梢,难免有了几分卖弄,道:“小人来福,自小便在水上讨生活,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 “好了,来福,好些撑着去,天要变了。”天色愈暗,周珏有些不详的预感,出声止住二人闲谈,瞧见孙享认真听着的模样,打趣道,“孙爷日日赏这个赏那个,怎的不赏我?” 孙享挑眉,“怎的没赏你?不是每日都赏了吗?” 周珏摊手,“哪儿呢?我可一分没收着。” 孙享:“我这么个大少爷,每日跟前跟后的跟着你,可不是最好的赏了么。” 周珏梗住,默默无言,刚欲回话,一阵狂风卷来,小船猛地颠簸,孙享身子一歪,踉跄倒地。 黑云压来,狂风大作,孙享抬首看来,“怎么了?” 周珏蹲下去扶住他,轻松姿态不复,凝着眉头,担忧道:“怕是遇到暴风雨了,你便这么趴着,不要乱动。”又冲来福吩咐,“快些回到船队那里。” 来福手上动作慌了慌,强自定下心来,道:“少爷,现在回去找船队恐怕不太好。” 周珏:“恩?” 来福道:“船队离得远,不如去岛上,南海多岛,小人记得这附近就有座小岛。”眯着眼睛朝远处眺望了片刻,指向西北方向,“您瞧,那儿就有座岛。” 周珏顺着来福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依稀能瞧见条线,迅速做下决定,“去岛上。” 又看了眼头顶的黑云,似是下一刻便要下起瓢泼大雨,下意识地握紧孙享的手,轻声道:“阿享,别怕。” 孙享回握,轻轻摇了摇头。 人们总喜欢说,天不遂人愿,今日的老天爷,就是下定决心要让这三人惊心动魄上一回。 来福桨撑得飞快,又得风助,眼见着就要靠岸了,三人提着的心总算松下,可还没等喘上一口气,大雨倾盆而至。 小船在岸边打着转儿,来福鼓足了劲头,楞是没有让船前进一步。 正在此时,风暴骤下,小船哪能扛得住,当场散开,船上三人纷纷掉入水中。 孙享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少爷,锦衣玉食的长大,哪里会游水,身上的衣服灌足了水,变得格外沉重,拉着他直往下坠,他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依旧是无济于事,恍惚间似有人拽住他,他抓住救命稻草般拉扯着,将那人也拉得往下坠了坠。 周珏好不容易寻到孙享,想要将他拽出水面,没料到溺水之人力气这样大,孙享不停挣扎,周珏使了全身的劲道,也制服不了他,手似千斤重般抬起,重重劈向孙享的脖子,将他劈晕了,总算浮出水面。周珏长出了口气,转过孙享的身子,他的脸憋得通红,摸上去冰凉冰凉的,不知是周珏的手冷,还是他的身体凉。 周珏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环住他的腰,迎着暴风雨,朝着小岛拼命游去。 近了,近了,快到了…… 终于触到沙地,周珏心跳的极快,咳出一口水来,喘着气儿喊道:“阿享……” 孙享昏迷着。 大雨还在下,周珏手冻得不停哆嗦,颤抖着去探孙享的鼻息,微微有着出气,周珏忙将他背到背上,疾步往前跑去,跑至一棵棕榈树下,借着树荫能挡住些风雨。周珏小心翼翼地把孙享放在地上,放平了,想了想以前跟渔民学的法子,深呼了一口气,贴上孙享的唇,双手同时按住孙享心房的位置,用力按下, 呼气,吐气,按压,呼气,吐气,按压…… 周珏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骤雨渐歇,孙享眼皮动了动,口中咳出声,周珏见状,手上的动作不停歇,连声喊道:“阿享!阿享!……” 孙享咳得激烈,终于咳出一口水来,那口水落下,落了孙享满脸。 孙享幽幽转醒,双眼朦胧,看见周珏焦急的模样,抬手摸了摸,有气无力道:“谨知,我们是死了么?” 周珏大喜,泪水涌出,忍也忍不住,搂住孙享,道:“没有,我们都好好的,没死,阿享,我们没死!” 孙享倚在周珏怀中,浑身冷得发颤,只有周珏的怀里有些温暖,挪着身子往周珏怀里靠了靠,问道:“来福呢?他死了么?” 周珏摇摇头,刚欲回答说不知道,便听得雨中断断续续回荡着来福的声音: “少爷……在哪里……少爷……” 周珏扶着孙享站起,单手撑住他,口中大声应道:“在这里!” 来福拎着船桨奔过来,瞧见树下站着的两人,喜道:“少爷,孙爷,谢天谢地,您俩平安无事。”说罢,便要上前接住孙享。 孙享的情况不大好,昏昏沉沉的,见着来福,眼皮耷拉着,靠在周珏身上,脚步虚浮地走了两步,不肯让来福靠近。 周珏见他这模样,又恐他会发起热来,便朝来福吩咐道:“你去找找哪里有山洞,找些干爽的柴火,生上火,将衣服先烤干了。” 来福道:“小人上岸时,把这岛四周都找了一遍,西边儿就有个山洞,您先带上孙爷去哪儿歇着,小人去找柴火。” 周珏应声称好,扶着孙享走了两步,又将他背了起来,孙享挣扎了两下,苦于累极无力,只好任周珏背着,两人朝着西边而去。 到底背上背着个男子,周珏走了没一会儿,便累得双腿发颤,想叫孙享自个儿下来走走,转过头去,却瞧见孙享趴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脸通红,吐息极不平稳。周珏将腰弯下,腾出一只手来摸他的额头,额头烫极,孙享果真发热了。 第八章 心意 孙享这场热病来势汹汹,周珏烤干衣服后,用外衣将他蒙头盖了个严实,裹得紧紧的抱在怀里,火苗在身后散着热意,周珏用嘴去贴孙享的额头,依旧烫人。 周珏想了许多法子,幼时发热,姨娘熬得浓浓的汤药,乳母用冷水擦拭身体,温暖干燥的被褥……可如今困于小岛,这一切都无从找起。周珏只得紧紧将他搂住,见他一会儿冷得发颤,一会儿又冒出虚汗,一会儿浑身发烫,周珏往日的冷静自持都飞上了天,焦急不已,似乎又回到姨娘走的那天,可是,那天至少不像如今这般,孤立无援。 来福被周珏打发去洞口边守着,雨渐渐停下,夜深了。 暗夜黑的摸不着边,夜半时分,孙享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便说起胡话来。 先是不安分地翻来踢去,一忽儿又小声呜咽起来,继而转为抽泣,双眼依旧紧闭着,泪水却通过缝隙流出湿了脸颊,这般泣了会儿,口中也开始哼哼。 许久没喝过水,一场虚汗发过,孙享的嗓音干涩极了,模模糊糊喊着,“娘亲……娘亲……”双手朝前抓了抓,周珏忙抓住他的手,扣在掌心,他似是安心了些,又软糯的喊了声,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8 “爹爹……” 孙享病得难受,周珏亦不好过,只恨不得能代他受罪。 幸而孙享自幼习武,底子较一般人好上许多,若不是这些日子吐得多了,伤了元气,也不会染上风寒。这夜里,虽反复烧了好几次,待到天边儿泛起鱼肚白,孙享终是逐渐安稳下来,周珏提了一夜的心也逐渐放下。 紧了一夜的精神松懈下来,周珏得了空,不由将思绪理了理,孙享受难,自己为何会如此担忧? 周珏是个聪明人,事理儿看的明白,晓得以自己的身份跟孙享相交,是高攀,可孙享不介意,还处处妥协,自己一个商户,竟也能将侯门少爷管得服服帖帖。周珏不知孙享是如何想的,便是寻遍整个大夏朝,有几个豪门贵族瞧得起商户?那些个望族,一边享着银子带来的富贵日子,一边嫌着赚来银子的商户。士农工商,唯独商户不能参加科举,一朝生于商人门庭,竟连改变的机会也不给。周珏恨过恼过,纵是天纵奇才,也得困于门庭,赔着笑脸,生怕惹得哪位贵人不高兴,兢兢业业,只为守住偌大的家业。 周珏认清事实,便学了乖,敛了性子,装出与世无争的模样,做起生意处理事情,井井有条,饶是挑剔如嫡母,也不得不赞声好。周珏生来长袖善舞,游走在达官贵人、市井小民、走夫商贩之间,短短几年,便助着家里成为皇商,做了商户里的头一份。 这么一个玲珑心肠的人,但凡用心想想,哪里不知晓自己的心思? 周珏思前想后,怀中人呼吸平稳,眼皮微微颤动,安静恬淡,好看到人心里去了。 周珏垂下头,轻轻抚着孙享的眉心,他眉骨生的好,不高不低,一瞧就是富贵命。周珏的手顺着鼻梁摸下去,触到嘴唇,久未饮水,嘴唇有些干裂,指腹在唇上点了点,便迅速收起,犹豫着,将指腹覆上自己的唇。指尖微凉,周珏凝住深思,回想着方才的触感,心道:阿享啊阿享,若是你明了我的心思,还会将我视作挚友吗? 周珏心意既明,思及孙享,不由患得患失,既盼着他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又怕这份心意会灼伤他,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才不会将二人的情谊玷污。 正当周珏苦思不得其解之际,孙享的胳膊动了动,困顿的脑袋清明了些,费力睁开眼,瞧见闭目冥思的周珏,虚弱道:“咳……谨知兄。” 周珏闻言,迅速睁眼,目光含了满腔情意,喜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头还疼吗?饿不饿?”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惹得脑袋还晕着的孙享更是恍惚,诚实答道:“哪里都不舒服,疼,饿。” 周珏这几问,也就是顺口问出的,之前自己生病时,醒来瞧见姨娘,姨娘便是这般,担忧地问了又问,谁料孙享却如实回答,真心诚意的用水汪汪的眼睛望过来,纤长的睫毛随着眼皮一上一下地跳跃着,秀色可餐,周珏咽下口水,道:“我也饿。” 相对无言,唯有泪两行。 孙享娇生惯养的,从不知晓饿是什么滋味,更未有过病的奄奄一息却连床被褥都没有的日子,窝在周珏怀里,思及自身处境,不由悲上心头,泪湿了周珏的中衣。哭够了,觉得精神又好了些,腹中空空,咕噜咕噜响着,孙享抬手揉揉,打着饿嗝,哽咽道:“你的外衣呢?” 周珏从未见过男子也能哭成这德性,讶然道:“你哭什么?” 孙享抽了抽鼻子,拿袖口擤了擤,“我没哭,饿的。” 周珏哑然无言,孙享动了动,两臂撑着坐起,身上披着的衣服滑落在地,冷风吹来,打了个哆嗦,孙享望着那外衫想了想,道:“你的外衫?快穿起来,莫冻着了。” 周珏拾起外衫,抖了抖,套上身,搓着双手,道:“昨夜你烧得厉害,反反复复的,合该你命大,才能撑过来。” 孙享性子跳脱,方才还伤心难过,此刻又笑容满面,问道:“你昨夜就像刚才那样抱了我一宿?” 周珏互搓的双手顿住,难以察觉地掩了眉目,模糊道:“情非得已,阿享莫要介意。” “我哪里介意了?”孙享揉着肩膀,胳膊依旧无力,用来揉肩膀力度却恰好,劫后余生,孙享忆起昨日种种,心情大好,“谨知,我活了十六年,今日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在人世间了。” 周珏奇道:“何出此言?” 一侧肩膀揉舒坦了,又换一侧去揉,孙享道:“在上京时,我吃用住行样样都是爹爹安排好的,生来做过最危险的事情就是习武,可我也晓得,我那三脚猫功夫,对付个把毛贼都吃力,也就几个陪练哄着我,夸我是劳什子武林高手。”说道此处,孙享脸红一笑,“我说这些,你莫瞧不起我。” 周珏笑道:“阿享都没瞧不起我商户出身,我怎会看轻你。” 孙享急道:“什么商户出身?那些个门户之见,都是狗屁!你才是世间顶顶好的人,谁也比不上。” 周珏甚为欢喜,险些欢呼出声,压抑了自己,深意道:“阿享也是,世间顶顶好的人,谁也比不上。” 孙享果然笑弯了眼,嘴唇染上水气,殷红殷红的,撩得周珏心头止不住的痒。 孙享嘻嘻道:“我晓得你是真心夸我的。虚情假意,我见得多了,安阳侯府那个小子,背后将我贬的一文不值,当着面却来拍我马屁,我都懒得拆穿他,你同他们都不一样。你拿了十分的真心来对我,却从不图回报,教我向上,引我知理,桩桩件件都是为我着想,我们俩无缘无故的,你却待我这般好,旁的不说,单是昨日那情形,换作别人,定然不会豁出性命来救我,你却来了。” 周珏理了理衣服,侧着身体,以此来遮藏不住的深情,“怎的没有?你爹爹,你娘亲,或是你兄长,定然是会来救你的。” 孙享反驳道:“他们不会。” 周珏诧异望来,孙享垂着眼睛,笃定道:“爹爹娘亲确实宠我爱我,兄长姐姐亦是如此,可在他们眼中,最重要的却不是我,而是镇国侯府的繁荣昌盛,若是哪一天我妨碍到了侯府,他们纵使不舍,也会将我铲除,更不必说,为了我舍生忘死。”孙享抬眸,对上周珏的目光,说道,“谨知,这世上唯独你,在生死一线之际,能够拉住我的手,而不是弃我保生。” 山风穿过洞口呼啸而来,吹拂起周珏散着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天对这张脸格外垂怜,无论何时看,都是完美到找不出一丝错漏,因着一夜未睡而有些憔悴,以及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溢出的深情,映入孙享眼底,一览无余。 一窍通,百窍通,孙享霎时明了。 你以深情望来,我报之以浓意。四目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数息后,孙享并紧双腿,转着手指,扭捏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9 谨知兄,我、我想同你睡觉……” 第九章 小岛 孙享将心意直白的表述出来,近乎粗暴,不带一点儿收敛,直勾勾的,勾得周珏移不开眼,那目光,凭谁瞧见了,也不会质疑内里包含的爱意。孙享凑过去,凑到周珏耳畔,呵出口气,吹得周珏耳尖泛起淡红。 孙享轻声笑道:“谨知,你也想同我睡觉,对不对?” 千般引诱,万种风情。 周珏转首,瞧见他眼角微扬,话语落下,嫣红的舌头伸出舔了舔嘴角,携着水光,荡漾进心头,直教人欲罢不能。周珏几不敢语,恐此刻不过是须臾一场梦境,孙享眼波流转间,美得不似红尘中人。 眼见他筑起高楼,眼见他相邀同游。 遵循本能,周珏朝着心上人靠去,蜻蜓点水般吻上他的唇,唇舌相触,呼吸霎时急促,心动如雷,周珏慌忙喘着粗气挪开,再不敢去看。 读着孔孟之道长大,发乎情止乎礼,这幕天席地的,二人自然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动作,各自冷静了些,才敢去瞧对方,目光不期而遇。 孙享倚进周珏怀里,究竟是病了一宿,方才内心大起大落,刚好上些的精神又萎靡下去,自然而然的将手塞进周珏衣衫中,放在胸口处,摸到一处突起,起了坏心,猛地一捏,耳畔响起周珏的闷哼,又状似无意的抚着,口中问道:“谨知,你怎的不说话呢?” 周珏捉住乱动的手,捂在心口,暗恨道:“安分些,才好的身子,闹腾什么?” 孙享微抬起脑袋,笑问:“怎的?谨知兄不想要么?” 周珏无奈叹息,引着他的手去探自己腿间那物,小声道:“心上人躺在怀中,在下自认不是柳下惠,怎可能坐怀不乱。” 孙享摸到那物,面露得色,欲再说些荤话,被周珏一把捂住嘴,只得听着周珏声若蚊呐道:“好阿享,你便饶过我吧,莫再说那些话来惹我,来福还歇在洞口呢。” 而此刻,早在二人说话时就已醒来,耳聪目明的来福将先头那些话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十分纠结:二位爷,可能给小的一条活路了?心内这般想着,耳朵里却传进窸窸窣窣衣物扇动的声音,声音愈演愈烈,来福脑海中涌现出前些日子看的春宫图,贪便宜买的破烂货,打开来看,内里不仅画工粗糙,还是龙阳春宫,看得来福直骂娘,又舍不得花掉的钱,硬着头皮囫囵翻完了。故而,来福此时无需去看,也晓得里头二人在做何等不可描述之事,更是瑟瑟,整个人缩成一团,恨不得钻个地洞躲进去。 那厢孙享被周珏一说,才想起还有第三人在场,龇着牙心虚道:“险些忘了,谨知谨知,你快瞧瞧,来福是醒的,还是睡着的?” 周珏见他面红耳赤的羞答答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揉着他的头发,道:“方才还干柴烈火的,恨不得与我战上三百回合,此刻怎的怂了?” 孙享瞪眼,埋怨道:“还说呢!谁叫你不早些提醒我的,小爷还要不要面子了?快些去看!” 周珏这才探头往洞口处瞧了瞧,夜色还未散去,天光朦胧,依稀能瞧见条人影横躺着,睡得正熟,也舒了口气,不去逗弄孙享,如实答道:“睡着的,孙爷便放心罢。” 听得此言,孙享安稳了些,念及自身处境,吸吸鼻头,委屈道:“谨知兄,我饿。” 周珏帮他勒了勒裤腰带,揉着他的肚子,安慰道:“再忍一忍,待天大亮了,我去捕些海鱼。” 孙小爷闻言,悲从心来,总算恢复些许理智,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周珏:“一座孤岛上,你莫担心,周家商队会找来的,这附近船队走得多,熟悉的很,就算是一个岛一个岛轮着找,也能寻到我们。” 孙享心下怪道:真是怪了,我竟没担心过,难道情爱真能让人无所不能、心头无惧了?往日里看过那些个话本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了心爱的小姐夜半翻墙,千年的妖精为情宁困孤塔犹是不悔,从前看着不解,今儿个尝着情之滋味,才觉出书中人缘何无畏。思及于此,孙享在周珏怀中蹭了蹭,再开口时,不禁带上几分撒娇意味,“同你一道,我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周珏以手作梳,梳理着孙享的头发,一丝一发都理得整整齐齐,束在脑后,随后替他揉起太阳穴来,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孙享惬意地闭上眼,慵怠道:“好上许多了,我身子板硬朗,区区发热,算得了什么。” 周珏轻哂:“昨夜烧得迷迷糊糊,喊爹喊娘的,不是你了?想不到我们阿享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爹娘。” “谁离不开爹娘了?”孙享猛地坐起,梗着脖子,“小爷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珏但笑不语,伸手勾住孙享肩膀,关切道:“头不晕了?坐起来做什么?快些躺下。” 孙享恼红了脸,却还是将脸埋进周珏怀里,咬牙切齿半晌,闷闷道:“谨知,我想爹爹了,想娘亲了,想兄长了,还有皇后姐姐,这都快过年了,也不晓得他们好不好。大侄儿家的媳妇该生了,不晓得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天冷了,爹爹的腰痛是不是又犯了,娘亲的咳症好些了没有……” 声声念叨,皆是家长里短,却叫周珏心疼不已,单手轻拍孙享后背,口中轻声哼起歌谣,侬侬软语,听得孙享泛起睡意,打了个嗝儿,睡着了。 周珏累了一夜,便也倚着孙享,沉沉睡去。 两人依偎着,直睡到天光大亮,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山洞,远远的便瞧见来福挽着裤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浅海里叉鱼,孙享见状大喜,拉着周珏飞奔过去。 来福已叉起四五条鱼来,扔在沙地上,被阳光一照,鳞片亮闪闪的,孙享食指大动,欢呼着就寻起柴火要烤鱼。周珏找了片薄石头,将鱼处理得干干净净,洗净了树枝,一条条串起。 昨日流落孤岛,幸亏周珏随身带了火石,火苗舔舐鱼身,鱼油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孙享巴巴望着,隔一会儿就要问上两句,“熟了吗?” 手中的烤鱼冒起焦黄,周珏尝了一口,才递过去,孙享接过,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咬下一大口,嚼了嚼,眉头皱起,鱼肉堵在嘴里,吞不下又舍不得吐了,含糊道:“难吃……” 周珏侧开脸,不好意思道:“没有调料,也只能这样了,能裹腹便可。” 孙享用舌头将鱼肉从左边拨到右边,为难道:“可我咽不下。” 周珏媚态横生,媚眼如丝望去,温声道:“官人便瞧瞧我,我秀色可餐。” “唔……”孙享一口鱼肉险些噎住,强咽了下去,对着秀色,勉为其难吃了两条鱼,待到另两人也用完饭,才撇着嘴,黑脸批判道:“味同嚼蜡。” 味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0 同嚼蜡的鱼一吃就是七日,日日如此,吃的孙享连饱暖思淫欲的邪念都生不出。孙享窝在周珏身上,经久未洗的衣服散着馊臭味,初时还觉得难闻,闻久了,也无所谓了,可怜巴巴地盯着海面,只盼着船队下一刻便能出现。 晌午,孙享用过午饭后,一如既往的靠在周珏身上,下巴上胡茬冒出,硬梆梆的。孙享眯眼盯着海面,海面平静无波,一望无际,孙享盯着盯着便打起瞌睡来,恍惚间瞧见远处似驶来几艘船,浩浩荡荡,气派非凡。 孙享推推周珏,迷糊道:“谨知,我似乎瞧见海市了。” 周珏手中拿着木头,正用石片削着,随口答道:“什么海市?” 孙享手指朝海面一指,懒懒道:“你瞧,海上有船。” 周珏抬首望去,迷蒙片刻,拍着大腿猛然抱住孙享,喜道:“什么海市!那是船队,周家的船队!” 孙享呆了呆,眼神空洞,茫然道:“啊……” 周珏喜笑颜开,将孙享拽起,挥舞双手冲海面喊道:“这里!……” 孙享这才回过神来,上窜下跳的,跳上周珏的背,周珏一个没站稳,两人滚作一团,沾了满身的沙子,孙享哈哈大笑,“谨知谨知,我可以吃卤肉面了。” 船队驶近,甲板上的人发现岛上二人,发出惊天的欢呼,孙享认出跳的最高那个,正是三七。 船一靠岸,三七连滚带爬冲将过来,抱着孙享大腿,哭嚎道:“二爷……我的爷……三七总算找着您了,这些天可想死三七了……” 孙享翻了个白眼,抖抖腿,却没甩开,任由三七抱着。 三七得寸进尺,抽泣道:“爷,您可要答应小的,日后再不能胡来了。” 孙享拉住周珏的手,微微一笑,沉声回道:“滚!” 第十章 琐事 孙享三人得救,无论是对船上的人还是岛上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好消息,恰逢年关,一行人这么一耽搁,只好在船上过起年来。 好酒好菜上桌,孙享吃够了腥臭无味的鱼,此刻瞧着满桌子的海味山珍,摩拳擦掌,吃到最后,竟是被周珏拽着下桌的,看得同席一桌人目瞪口呆。孙享抱着肚子打着饱嗝想:当真丢了镇国侯府的脸面。 这话说到周珏耳中,周珏哭笑不得,问道:“小爷,这船上的人晓得你是镇国侯府的少爷么?” 孙享饱嗝打得响亮,摇晃着脑袋想了许久,哈哈道:“差点忘了。” 为着安全着想,孙享如今的身份是周家世交之子,做的事说的话,都丢不了侯府的颜面。 孙享思及于此,大喜,更是没脸没皮,巴不得将自己挂在周珏身上,谁料这想法刚生出,周珏便脱了上衣,露出白生生的肚皮,软绵绵的胳膊,正色道:“阿享,你看,我这身软肉,能抗的住你那身腱子肉几次折腾?” 孙享吞着口水忍着冲动摸了摸,周珏一身,白的白,嫩如霜,红的红,似茱萸。 周珏觉察到孙享的冲动,抬手将他环住,哑声道:“男子行事,极易受伤,我们在这船上还是不要胡来了,若是伤到那处,可连膏药都没有。”继而右手缓缓下移,狡黠握住孙享那物,动了动,“不过,那事做不得,还有旁的事可做。” 言罢,周珏巧手灵活动起,不一会儿,就叫孙享泄了。 孙享本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初尝云雨滋味,还没觉出味来,就过去了,当即有些沮丧,轻声自语:“我怎的这么快?” 周珏还在替他清理,闻得此言,笑道:“男子初次,一般都是如此。” “哦……”孙享默默,忽地想起什么,扬声道,“你这么清楚?说!以前尝过几次了?” 周珏将帕子放回盆中,诚道:“十八岁刚入府时,嫡母给了个通房丫头,跟她有过两回,旁的人就再没有了。” 孙享狐疑,“当真?” 周珏颔首,“比真金还真。阿享,我若是能早些遇见你,该多好。” 周珏话头转的生硬,孙享却受用的很,双手摊开躺到床上,满意道:“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往日的事便算了,只是日后,你可不能再同旁的人有什么了,只得跟我。” 周珏连忙点头,拿被子盖住孙享腹部,说道:“你放心,既已倾心于你,便绝不负你。” 孙享拍拍被子,眼珠转转,想起件自己想不通的事,再瞧瞧身畔之人,想着这人既与自己心意相通,那同他说说这事也无妨,斟酌语句,道:“谨知,我有件事想不通,你帮我想想。” 周珏见他神色凝重,遂起身去察看舱门,确认关紧了,才回转床边,道:“说吧,若是秘密,我听了会烂在腹中的。” 孙享道:“临行前,我同你说过,爹爹从不让我出远门,可此次却让我出海了,你道是如何?” 周珏屏息思索,道:“你爹爹同你说了什么?” 孙享咬着手指回忆,“那日,三七来寻我,便告诉我,爹爹进宫见了皇后,一回府就到处找我,等我到家时,爹爹正在练拳,瞧着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一开口,就是让我出门游历,我说要出海,他也没反对,反而让我多玩些时日再回去。我问了他,他没说缘由,却道自己老了,要我听话。”孙享换了个手指塞进嘴中,面上浮出几分担忧,“谨知,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爹爹平日里可是最烦旁人说他老的,若是有人说了被他听见,他定是要提枪跟人比划。你说,我们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周珏拽下他塞在嘴里咬个不停的手指,握在手中,肃色道:“我稍后要说的话,你听过便算了,切莫传到第三人耳中,便是你爹爹,也不行。” 孙享乖巧点头,乖顺的模样看得周珏缓了缓,将心中的猜测徐徐道出:“镇国侯是开国皇帝赐下的爵位,世袭罔替,传到你父亲手中,已是第五代,只是,阿享,你可知晓,镇国侯刚到你父亲手里时,可远没有如今的光景。” 孙享:“听族中长辈提起过,但也不是很清楚,爹爹向来不要我管这些事情。” 周珏:“老镇国侯战死沙场,扶柩回京时,朝中正在彻查军饷被扣之事,查来查去,却查到了老侯爷身上,正好死无对证,那时镇国侯府只会打仗,朝中无人,一时间竟将这些污名都让老侯爷担着,若是老侯爷在天有灵,也不知会心寒到何等程度。” 这侯府的历史,孙享竟半点不知,他自幼就听着祖父的事迹入睡,只晓得祖父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原来,还被泼过这样的脏水,不禁心有戚戚,道:“祖父定不会在意污名,若是他老人家在天有灵,只会挥着一柄长枪,打杀那些个贪官污吏。” 周珏听他说的笃定,好笑道:“原来你是像老侯爷了。” 孙享得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1 意洋洋,“我刚出生,族中的老人就说,我长得像祖父。” 周珏:“老侯爷是一代人杰,可人走茶凉,老侯爷刚走那些年,镇国侯府因着惹了污名,被先帝斥责,往日亲密的权贵皆失了音信,那些个酸儒言官更是隔三差五就要寻个由头去弹劾镇国侯府。你父亲少年袭爵,面临的便是前伏中山狼后据拦路虎的绝境,如此苦熬几年,熬到先帝病重,皇子夺嫡,镇国侯助今上登位,从龙之功,深得圣心,方才有了如今的侯府。” 言及此处,周珏抿了抿唇,饮下口清水,接着道:“可圣心难测,如今的侯府看似风光无限,可内里是如何,只有里头的人晓得了。”随即看了眼孙享,笑道,“里头的人怕是也不晓得。” 孙享哼道:“又不是我不愿晓得,是爹爹要瞒着我的,阖府的人,没一个会同我将这些事情。” 周珏“恩”了声,犹豫了会儿,才道:“我原也不想同你说这些,可你年岁渐大,若是一点也不懂,在朝堂上又如何自处。你且记住,莫要去跟别人玩心眼,你这样的性子,被旁人玩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 孙享微恼,“周谨知,你这样说,可不是在骂我么!” 周珏抬手揉着他的发,轻声哄道:“恼了?不是说你性子不好,是旁人心眼太多,可不是在骂你,骂别人呢。是你太好了,好到世人都想将你拉入淖泥。” 孙享低下头,道:“好的吧。你还没说呢,我爹爹为何放我出来了?” “你瞧瞧你……怨不得镇国侯将你护的这么紧了。”周珏哑然失笑,无奈道,“阿享,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孙享:“何事?” 周珏:“回京之后,先将武艺练好了,若有人害你,你武艺高超,也有了自保之力。” 孙享挑起一边眉毛,不屑道:“旁的我不敢吹牛,这武艺一事,不消三年,定叫你刮目相看。” 周珏整理起方才揉乱的头发,口中为孙享答疑,“镇国侯去了趟宫中,回来就要你出门,宫中定是出了事情。我估摸着镇国侯此次行事有两种可能,一则,圣上龙体出了问题,而今国本虽立,但圣上独宠和淑殿萧贵妃,萧贵妃育有一子,仅比太子小了一岁,东宫之位,怕是不稳了。二则,侯府再一次,失去圣心了。” 孙享一听,果然慌张起来,迷茫道:“失了圣心?这可如何是好?姐姐会有事么?爹爹会有事么?” 周珏揽住他的肩头,劝慰道:“你莫慌张,侯府已不是当年的侯府,便是失了圣心,太子殿下稳居东宫多年,也不是毫无建树的,镇国侯让你出来,约莫是让你避避风头。退一万步说,便是有了不测,孙家也还有你。” 孙享闻言,更是难受,“你乱说什么,爹爹定然不会有事的。” 周珏只得顺着他,“是,全是我胡猜,你别急……” 可任由周珏怎么劝慰,孙享也听不进,一颗心似箭般,只盼着回京去,周珏坳不过他,只得草草处理了事务,将手中事交付给掌柜们,独驶了艘船,转了航向,回大夏去了。 一路上,孙享神思恍惚,夜半时分,常常自梦中惊醒,抱着被子发呆,那模样,瞧得周珏后悔不已,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乱嚼嚼些什么玩意! 待到踏上大夏国土,已是初春时节,喜鹊跳上枝头叫的欢畅,孙享行色匆匆,奔进府衙,拉住个衙役就要问,周珏忙上前拉住,掏出把银子递过去,笑道:“这位小哥,不知当今圣上年号几何?” 衙役被扯住,正要发怒,抬眼瞧见是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顿了顿,又被塞进一把银子,低头数了数,笑道:“嘿,还当什么事,今年,不就是天和元年么。” 孙享急道:“天和元年?不是乾元十九年?” 衙役道:“公子说什么笑呢?仁宗皇帝去岁腊月驾崩,太子殿下守孝三个月,上个月才办的登基大典,今儿个已是天和年间了。” 孙享又问:“那镇国侯、镇国侯还好么?” 衙役道:“他老人家好着呢,今上刚赐了铁券丹书。” 衙役说的漫不经心,孙享听了,提了两月的心总算放下,靠进周珏怀里,泪水不争气流了满面。 第十一章 烟雨 有诗言:烟花三月下扬州。 那日,孙享问清镇国侯府情况后,舒下心来,恰逢江南二月中,遂起了游玩的心思,缠着周珏要在姑苏城内赁个小院子,住下来,美其名曰:在江南的诗意熏陶下,我定然会成为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的奇才。 一通歪理邪说惹得周珏忍俊不禁,打趣道:“怎么?不急着回去了?” 孙享拉住周珏衣袖,摇摆着,讨好道:“回去做什么,爹爹身子倍儿棒,我眼巴巴赶回去,再出门可就难了,反正爹爹说了,要我多玩些日子再回去。谨知兄,就带我去姑苏玩一玩嘛。” 周珏自然依他,当即打发了众人,只让三七与一九跟着,轻车简行带上银两一路奔驰到了姑苏。 初春时节,林间山中皆是春意,各类花儿打起花骨朵,草儿青青,树叶抽了嫩芽,河上摇曳着乌篷船,三五成群的鱼娘嬉笑打闹,哼唱着侬侬吴语,调儿缠绵,尾音绵软。孙享撑起马车窗,瞧见的便是这一派大好春光。 孙享翘首问周珏:“她们在唱什么曲儿?软糯糯的,怪好听的。” 周珏原是在闭目深思,听了他问,支着耳朵听了会儿,耳朵尖渐渐漫上绯红,含糊不清道:“不晓得,约莫是些个吴地民谣罢。” “咦……我问问去。”说完,孙享探出身子,就要出声询问,被周珏一把拉回。 孙享狐疑道:“做什么不让我问了。” 周珏微咳一声,刚要开口,一九插进话来,“孙爷哪里需要去问那些鱼娘,这歌小人都晓得唱哩。” 周珏来不及阻止,就听得孙享急道:“快说快说,说的好了,爷自有赏。” 一九眯眼笑得莫测,“孙爷往那烟花柳巷跑一跑,比这还好听的多的是呢。” 一九说的隐晦,孙享本未听懂,还欲再问,眼角瞥见耳朵尖都涨红了的周珏,霎时明了,凑了过去,在周珏耳边轻声道:“谨知兄,你是在害羞么?你害羞什么?莫不是你都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待空闲了,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周珏暗自羞赧不已,踹了一九一脚,斥道:“给你稀罕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往那些肮脏地儿跑。” 孙享却笑嘻嘻扔去锭银子,赞道:“莫怕他,爷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 马车辘辘驶进街巷,停在巷首一座宅子前,孙享跳下车去,啧啧道:“都说你们周家富可敌国,果是如此,哪儿都有你们周家的宅子。” 周珏随着弯腰下车,听着这话,随口回道:“不过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2 是巴掌小的院子,孙爷喜欢,送你便是。” 孙享:“嗬,贿赂权贵,周公子好大的打算。” 周珏诧异道:“孙爷竟是权贵?莫不是哪位朝廷命官微服私访了?” 周珏神色真挚,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孙享果没忍住,捂着肚子阵阵发笑,喘道:“谨知谨知,平生知己难逢,我上辈子定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才能遇见你了。” 周珏亦笑,道:“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想来,我们前世约莫是把彼此看了个对穿了。” 两人说话间,转过前厅,入了厢房,孙享侧过身来,揽住周珏,问:“那,你问问你的佛,他还说了些什么?” 周珏低下头,吃吃笑道:“他还说呀,万恶,淫为首。” 言罢,轻轻推开孙享,孙享反手拉住,另一只手点上周珏胸膛,点点向下,周珏一把拉住,微微摇头,沙哑着声音,道:“阿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孙享哪里理会成佛不成佛,着急忙慌地压住周珏,急哄哄去吻,毫无章法,才落到这处,又去向那处,咯吱得周珏直发笑。眼见着周珏方才尚存一星半点的情欲消失不见,孙享气急败坏,恨恨地咬了一口,道:“你怎的不想要?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周珏翻身跨坐在孙享身上,道:“阿享这般行事,便是再喜欢,也要不起来了,净去挠我的痒肉做什么?” 孙享鼓了鼓嘴,奇道:“这事,难道还有窍门不成?” 周珏低声笑道:“怎的没有?” 周珏将身子压低,在孙享修长的脖子上呵出一口气,慢慢吸吮起来,耳畔响起孙享闷哼声,这才去寻了下一处。 孙享只觉周珏唇舌间带了魔力般,令自己不禁沉沦其中,窗外下起细雨,雨珠子打在海棠树上,稀稀拉拉响着。 孙享仿若置身水面,随波荡漾,身不由己。 两人衣衫除尽,周珏颤抖着手,去行下一步,谁料甫一进入,孙享猛地痛呼出声,挪开身子,冒出浑身冷汗,双手捂住屁股,道:“痛!怎的这么痛!不要了,我不要了,谨知,你快住手!” 周珏被他痛呼声一惊,手上动作顿时停住,忙搂住他,宽慰道:“好好,不要了,我们不行这一步。” 得了保证,孙享才松开手,再开口已带上呜咽声:“你没跟我说过,这事会这么疼的。” 周珏歉声连连,“我的错,阿享,是我的错……” 如此这般,此事只好作罢,孙享起身穿好衣衫,忍着股间异样小步走到窗前,支着下巴扒在窗户上看雨。 江南多雨,春季更甚。 这场雨一下就是十来天,也不见得大,牛毛般蒙蒙下着,叫人出行极为不便。 孙享抱怨道:“老是下雨,出门一趟,鞋袜都湿漉漉的。” 周珏凭栏听雨,乐得清闲,道:“这才刚下呢,江南的雨一下,就是小半年时光,哪那么容易停的。” 孙享披着衣衫,伸手去接叮咚春雨,忽而,突发奇想道:“这么能下,分点给西北大漠该多好。” 同孙享待在一处,周珏总是忍不住笑,他轻而易举三言两语就能惹得周珏阵阵痴笑,日子弹指即过,转眼到了清明。 清明时节,扫墓祭祖、踏青游玩,诸事皆宜。 诗中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可到了当天,天却意外的放晴了,也不知是龙王爷打盹了还是怎么着。 这日,孙享早早醒来,翻身见周珏正熟睡着,本想阖上眼睛再睡个回笼觉,刚闭上了,就听得外头传来雀鸟鸣声,清脆悦耳,孙享起身去瞧,赫然是个绿头彩羽的相思鸟。孙享欢喜这鸟儿长得好看,抓了把点心去喂它,这鸟儿不惧人,尖嘴儿戳到孙享手心,又乖又好看。 孙享逗弄着相思鸟,周珏迷梦间听着声音,恍恍惚惚睁开双眼,望见孙享只穿了中衣站在窗边喂鸟,清晨的睡意还未消散,周珏慵懒道:“阿享,将外衫穿好了再玩。外头下雨么?” 孙享听言,“啾啾”两声呿开鸟儿,将掌心的点心沫拍在窗外,拿起外衫穿好,道:“没下呢,天似乎要放晴了。” 周珏掀开出罗衾下床,伸了个懒腰,撑开双手,舒适地眯起双眼。孙享坐下,端起茶壶倒下杯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今儿个是清明,我们给你娘亲扫墓去。” 周珏拿过孙享手中的杯子,依着水印处饮了口,道:“好。从那儿回来了,我们再去市集逛逛,这么些日子了,你还没去看过江南的风土人情,整日待在房中,可惜这大好春光了。” 孙享咪咪笑,翘着二郎腿,憧憬道:“今儿个我要去吃个松鼠桂鱼酱汁肉,玩个太湖泛舟,赏个春光灿烂……”孙享边说着边颔首,右手握拳拍下,目光烁烁,“还要去趁东风、放纸鸢!” 第十二章 不平 天和元年的江南,雨水格外多,几近成灾。 春雨尚且连绵,到了黄梅时节,见天儿不是暴雨如注就是大雨滂沱,偶尔晴上两日,连湿泥都没晒干,又下起雨来。 雨天,人难免倦倦,孙享在屋内窝了几个月,春衫换作夏衣,这天还是跟被捅破了似的,没完没了。 端午前后,老天赏脸,晴了两天,到了初五这日,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孙享推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穿过海棠树枝洒在庭院中,温暖和煦,令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孙享一出房门,便疾步走进厨房里,今儿个是周珏生辰,他轻手轻脚起床,为的就是给周珏一个惊喜。 孙享打从四月起就在思索着该送什么生辰礼,金银玉器太俗,奇珍异宝没有,绫罗绸缎……周珏家就是做丝绸生意的,哪里还需要自己送了。思前想后,孙享心生一计,瞒着周珏跟厨房的大娘学了揉面,打算亲手下碗长寿面,礼虽轻情意重。 想他孙小少爷,金子银子堆砌着养大,如今也能心甘情愿洗净双手为人下厨,若是被上京那些个纨绔知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孙享揉着面团,想着周珏见到这碗面时的表情,不禁哈哈笑出声。他手劲大,面团三两下成了型,烧水下锅,高汤浇头,看上去有模有样。孙享眯了一口汤,十分满意,欢天喜地的将面放入食盒中盖好,提了就走。 入了房内,周珏正弯腰拘起一捧清水往脸上扑,孙享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缩着手脚走到周珏身后,一把捂住周珏眼睛,笑嘻嘻道:“小郎君,这般俊俏,跟我回去,做个压寨相公,如何?” 周珏抹掉下巴上的水滴,梗着脖子,硬气道:“士可杀不可辱,大丈夫绝不受辱,要杀要剐随你!” 孙享咬上周珏耳垂,厮磨片刻,媚声道:“小相公,好好的日子,做什么喊打喊杀的。” 周珏扯下挡住眼睛的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3 手,回转身来,在孙享眉心轻啄一口,笑道:“大清早的,又在发什么疯,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去了?” 孙享喜滋滋拉着周珏往桌边去,指着桌上的食盒,软声道:“谨知谨知,生辰快乐!” 周珏掀开食盒盖子,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清汤面映入眼帘,腾腾白气,嫩滑的面条,上头整整齐齐码着绿油油的青菜、脆生生的木耳、黄澄澄的鸡丝,让人瞧着就忍不住咽下口水。周珏抬眸对上孙享期盼的目光,问道:“你做的?” 孙享点点头,面露得色,道:“我尝过了,特别好吃。” 周珏不作他言,立即拉开凳子坐下,拿起筷子端着大碗,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吸溜着面条。这碗长寿面其实并不好吃,面有些坨了,断得细细碎碎,周珏划拉着筷子,一口汤也没剩下。将最后一口汤吞进腹中,周珏舔舔嘴角,欣然赞道:“好吃,真好吃。” 孙享收拾着碗筷,听周珏称赞,笑的见牙不见眼,摇了摇脑袋,道:“谨知谨知,生辰快乐!” 周珏食指作勾,勾上孙享高挺的鼻梁,自上滑下,道:“阿享在身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除了今日,昨日明日,我都快乐。” 孙享眨眨眼睛,刚要开口,又听得周珏缓缓道:“阿享,初见之欢,相伴之喜,相知之幸,我周谨知这一生,怕是离不开你了。” 孙享只觉呼吸刹那急促,心房怦怦跳得厉害,嬉笑着也去探周珏的胸膛,亦是怦怦作跳,凑到周珏耳边,戏言道:“谨知兄,为何心跳得这般快?可是想行那春宫之事?” 周珏捂住发红的耳朵,朝着媚笑的孙享,抑住冲动,道:“难得放晴,别荒废了好时光,今儿个有市集,我们去外头逛逛罢。” 孙享少年心性,一听得有市集,旁的事都不管了,当即揽过周珏肩头,勾肩搭背出了门。 多年后,孙享回想起往事,常恨自己年少不知事,桩桩件件将心上人往火坑里推,偏不自知,待到懂得一二了,竟连个怪罪的人都找不着。 这是后话,暂且撇开不谈。 却说孙享这日到了市集,美滋滋先喝上一碗咸豆花,吃上一碟子生煎包,继而喟叹数声,揉着肚子上了大街。 这日的市集比上回要冷清许多,摊位少了许多,大街上没有摩肩擦踵的人群,路人行色匆匆,买了东西便急色离去。连远处敲锣打鼓招呼着赛龙舟,也没几个人去围观,孙享见状,转首问周珏:“今日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过节了么?” 周珏观了观,回避道:“莫管这些,你再要吃什么?我们去买上些,糖人还要么?” 孙享打破砂锅问到底,执着道:“什么事这么稀奇,不让我知道呢?” 周珏更是不愿回答,依旧不说,“能有什么事,不过现今正是农忙时候,姑苏多水田,农人伺弄土地都来不及,哪有心情来赶集了。” 孙享看了眼周边的商贩,又瞧了眼急匆匆的行人,面露疑色,总觉着不对劲,可又不晓得哪儿不对劲,诺诺开口:“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嘛……就算是农忙时节,哪里连过节的时间都没有了?上京的端午都是热闹极了,王公大臣,市井小民,莫不欢庆。这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你说说你说说,谨知兄,你就告诉我嘛……” 孙享娇声起来,尾音都带上钩子,勾得周珏心痒痒。 可就算这样,周珏还是不愿开口,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为孙享答疑。 孙享撇了撇嘴,有些恼了,转而思及今日是周珏生辰,到底没发作,只闷了会儿,又去拉周珏的手了。 市集冷清,没什么好玩,孙享失了兴致,闹腾着要回家去,周珏此刻心内慌慌,巴不得孙享归家。近来江南官场事多,按孙享的性子,若是发觉此事,定然要插手,孙享若是插手,也不知会不会害了他,思及此处,周珏握紧拳头,拳心不觉已浸满冷汗。 若说天意弄人,可不就是如此么。 一行两人起了回家的念头,转过街角,就是姑苏府衙,往日里肃静冷清的府衙门口,今日竟聚集了一群哭哭啼啼的穷苦妇人幼儿,跪在街上,口中大喊“青天老爷,灭绝人命”。见到此事,孙享哪会袖手旁观,当即便要上前去问众人有何冤屈,周珏慌忙将他拉住,拼命制止。 孙享不解发问:“谨知,为何阻我?” 周珏心道,左右是瞒不过来,索性将利害关系都跟他说清楚,指不定还能让他却步了,随即道:“阿享,我问你,你这样冲上去,预备用什么身份?” 孙享理所当然道:“自然是镇国侯府了。” 周珏叹气,“镇国侯府?阿享,镇国侯一介武将,如何能插手此事?你可知,这群人聚集在此,所为何事?” 孙享摇头,“不知。是不是你方才不说之事?” 周珏:“朝廷近来跟海商做了个大生意,一百八十万两的白银,来买三十万匹丝绸,阿享,你可知这丝绸,阖国上下凑凑,也就十五万匹,剩下的十五万匹要从哪里来?” 孙享未语,眼睛直勾勾盯着周珏,周珏认命般继续说道:“朝廷前些日子下令,征用江浙五十万亩良田用以种植桑树,改稻田为桑田,可如今水稻刚刚插下秧,哪里来的稻田给他们用?遂而江浙官府毁青苗,强硬下令农户种植桑树,女子织布,可农户会依么?自己好好伺弄的庄稼,硬生生被毁了。更不用说今年本就雨水多,庄稼歉收,如今改种桑树,青黄不接的时节,这些个农户又吃什么?” 孙享听得此话,果然怒极,胸口起伏数次,才道:“圣上怎能下这样的诏令?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么。” 周珏屏神道:“无论是不是绝路,阿享,你绝不能插手此事。” 孙享:“为何?” 周珏:“海上生意,利益牵扯众多,豪门权贵,朝中清流,有几个不是为钱红眼的?为了钱,这些个正人君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孤身一人在江南,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就算是帮了这批,也会有下一批,朝廷的诏令一日不解除,这件事就一日消停不了。” 孙享深吸几口气,渐渐平息下来,嘴唇用力咬紧,眉头皱着,低下头去,似在思考这事,足足有一刻钟,孙享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果敢,看着周珏,询问道:“我可以试试么?” 第十三章 惊变 要说周珏这人,虽是商户,可也是读过孔孟圣言的,被孙享三言两语一撩拨,当即生出几分为民请命的书生意气来。转念想想,孙享即是今上亲舅,就算是提了荒唐言论,惹了朝臣不喜,也不会有多大事,当即果断道:“那便试试吧,只是,必须要先回京,再从长计议。” 两人一拍即合,隔日收拾行李走水路回京,一路上,周珏分析利弊,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4 直砭时政,孙享听后,夜不能寐,连夜写下策论。周珏见了,赞道:“阿享果真成长了。” 水路顺风,船行的快,不足一月,便到了上京。 离家日久,孙享一下船,直奔家去,入了府门,拜见母亲,镇国侯夫人抱住孙享泪水涟涟,惹得孙享只好答应陪她数日,侯夫人才放他出了门。一出门,迎头撞上刚下朝的镇国侯,侯爷乍见幼子,霎时喜道:“清晨便听着喜鹊叫,竟是福哥儿回来了!” 孙享同老父情深,上前抱住镇国侯胳膊,迭声唤道:“爹爹爹爹,儿子可想念您了。” 镇国侯拭去喜出的眼泪,笑骂道:“又长一岁了,还跟孩童似的,像什么样子!让爹爹瞧瞧,怎么像是瘦了?可是挑食没好好吃饭?” 孙享嘿嘿笑道:“那哪能呢,儿子这是精瘦了,吃嘛嘛香,您摸摸,可不是壮实许多了。”随着话语落下,孙享将胳膊拱起送到镇国侯面前,镇国侯趁意捏了捏,哈哈道:“果然是精壮了。” 父子二人插科打诨数语,镇国侯方问道:“我儿游历数月,可是长了见识,有了收获?” 孙享自然无有隐瞒,将路途上所见所闻一一道出,讲到江浙之事时,义愤填膺,锤着身旁的柱子,怒道:“爹爹,您有所不知,圣上一番好意,被那些个尸位素餐的昏官一弄,竟成了江浙农户的催命符,您说,气人不气人!” 镇国侯闻言,大惊失色,竟似初次听闻般,忙道:“你可有出面了?” 孙享道:“我原本想出面的,可被……”话语一顿,孙享想了想,方接上,“可被同行人劝阻了,他说,江浙官场错综复杂,不可妄动,要我回京再从长计议。” 镇国侯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问道:“那你可有对策?” 言及对策,孙享眉飞色舞,拉着镇国侯就往自己的院子去,掏出写好的策论,送到镇国侯手中,得意道:“爹爹,您瞧,这便是我想出来的对策,等明日,儿子便进宫去,面呈圣上。” 镇国侯一目十行,大致读了一遍,愈读愈是心惊,面色逐渐沉下,暗思片刻,带上笑意,抬首去看孙享,问道:“这都是你写的?” 孙享背过手,弯下腰,仰起头,道:“区区在下,简陋之解。爹爹,写的好么?见地发人深省,直中要害,是不是?” “好,好,好。”镇国侯连说了三个好,将手中的策论放入怀中,珍之重之,笑道:“想不到出门一趟,福哥儿已能让为父刮目相看了,只是这属朝廷大事,你清闲之身,便不要参与了,待明日早朝,为父亲自上奏,将此事禀告圣上。” 孙享闻言大喜,欢呼雀跃拍掌道:“若是爹爹能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 镇国侯道:“我儿一介白身尚知为国为民,老夫身为朝廷命官,哪能袖手。好了,别闹腾了,这些日子多陪陪你娘,她念你念得紧。 孙享乖巧回道:“儿子晓得哩。” 一连数日,孙享陪着母亲并一群媳妇子,将上京的大小铺子逛了个遍,绸缎铺子出来,进珠宝铺,珠宝铺子瞧完了,又去寻金银铺子,逛的孙享晕晕乎乎,暗自叫苦。 不过孙享也见着了个好东西,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通体莹润,触手生温,上头精心刻着九朵木槿花,花团簇簇间,“瑾”字暗暗隐藏。孙享见着这玉,心道:可巧,这玉莫不是为谨知量体造的。当即买下,装入木匣子,仔细抱在怀中。 好不容易得了空,孙享抱起木匣子直奔南城而去,下马处,正是周珏私下买的小宅子。 捧着匣子进去,周珏正在作画,孙享摒退了三七一九,却见周珏招手,“过来。” 孙享走过去。 “坐那儿。”周珏指指窗前的榻,手中的画笔不曾搁下,“莫动。” 孙享斜靠着桌子,心道:这人今儿个是画上瘾了,逮着就画。却听话的不动,匣子也不曾放下,就那样捧着。 这画周珏画了许久,孙享挡不住困意,昏昏欲睡之际,总算听得周珏搁下画笔,道了句:“好了。” 孙享惊喜地跑到桌前,低头去看,画上的人着了身青衫,斜倚着桌子,飞眉入鬓,双眼大而有神,唇红齿白,慵态跃然纸上,窗外探进一枝夭夭桃花,正停在画中人肩头,栩栩如生,好不灿烂。孙享抬首去看窗外,桃枝沉沉坠着,上头挂满了蜜桃,哪来的桃花? 孙享道:“好一副桃粉糙人图。” 周珏看了眼画,道:“明明是佳人,硬被你说成糙人,却要我这等浊人如何活?” 孙享笑道:“莫说莫说,我是佳人,你是才子,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可好?” 周珏洗着画笔,默默不言,眉心眼内的笑意却掩藏不住,直达孙享眼底。 孙享打开匣子,拿出玉佩,递过去,口中说道:“这些日子,被我娘亲拉着逛铺子,当真累人。你瞧这个,喜不喜欢?” 周珏擦净双手,接过玉佩,奉到眼前,眯眼看了会儿,笑道:“这般累人还记得给我带礼,阿享用心了。” 孙享拿起桌上镇纸把玩,道:“于你,我哪次不用心的。” 周珏将玉佩挂在腰间,小心翼翼捏着袖子擦了擦,正欲说话,却听得院中传来异响,噼里啪啦的,似刀兵出鞘声。 孙享转头询问:“什么声音?” 周珏摇摇头表示不知,走到门前,打开房间,孙享紧步跟上,站在周珏身后,探头去看,不期间对上自家父亲铁青的脸。 孙享愣住,脱口而出:“爹爹,你怎么在此处?” 镇国侯怒目视来,沉声道:“福哥儿,想不到你出门一趟,竟然学来了这些个上不来台面的东西。” 孙享嗫嚅,想辩上几句,被身前的周珏捏住手心。 周珏小声道:“不要多言,你父亲说什么,你都跟着做。” 孙享木然点头,镇国侯见两人交耳私语,更是雷霆大作,怒道:“你是自个儿跟我回去,还是要我打杀了这院子里的人,再带你回去?” 听得这话,孙享心头火气盛起,推开周珏,回道:“我跟您回去就是,喊打喊杀的做什么,这里都是有正经身份的百姓,要打杀他们,嫌您侯位坐的太稳当了?” 镇国侯被这话一堵,半晌儿接不出话,气道:“要走,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这事要被你娘亲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孙享“哼”了声,回首对上周珏关切的眼神,眨眨眼,比了个放心的手势,挥手告别,转头冲镇国侯道:“这不就来了么。” 第十四章 春宵 镇国侯提溜着幼子,招摇过市,一路叱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方才还有胆量跟父亲对骂的孙享,此刻也被骂傻了,什么叫“养小馆儿的不孝子”?谁又“窑姐儿玩多了,学别人玩起兔儿爷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5 来了”? 孙享听着自家父亲中气十足的骂声,鹌鹑似的缩在马车角落里,每每起了回话的念头,就被镇国侯给按回去,连声都不让出。 孙享干脆捂耳不听,心道:这话传到谨知耳里,他肯定不高兴,等回去了,再让三七带话过去。 父子二人心思各异,到了侯府,镇国侯推搡着将孙享带进房中,房门禁闭,镇国侯瞬间换脸,怒意消散,看得孙享目瞪口呆,不知又在唱哪一出。 镇国侯看了幼子一眼,似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将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 孙享头发晕,疑道:“爹爹,您这是在做什么?” 镇国侯鹰目瞪来,厉声道:“你同那周姓商户什么关系?” 孙享转过脸,不情不愿道:“朋……朋友嘛。” 镇国侯似是不信,哼了声,却未再提,转而发问:“你如实说来,那策论,是你写的,还是那商户写的?” 孙享坦然答道:“自然是我,早些就说了。”随即不待镇国侯再言,迅速反问道,“爹爹是怎么了?一路责骂儿子,有的没的都骂出口,侯府不要颜面了?” 镇国侯冷笑两声,“颜面,能当饭吃,还是能保我侯府永世富贵?我也不管你跟那商户什么关系了,日后少来往就是。这些日子,你哪儿也别去,等你娘给你选好亲事了,成了亲,再说。” 孙享闻言,如遭雷击,痴傻片刻,气道:“爹爹忒不讲道理了,好好的将我骂了一路,这也罢了。这会儿又来禁我的足,我是做了什么,惹的您烦了?平白无故的,受这屈辱,不如死了算了!” 镇国侯指着他,手抑不住抖了三抖,痛心疾首道:“你惹下这等祸事,还要用言语气我,非逼得我弃了你不成?” 孙享满头雾水,“我惹下什么祸事了?死囚还得给个明白罪,怎么到我这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连个清楚理由都不给?” 镇国侯摔袖,恨儿不成器,“你回来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横竖不过江浙那档子事。还来问我,自个儿脑子不动动的?” 孙享又惊又奇,问:“江浙怎么了?圣上驳回了?” 镇国侯乜他一眼,坐到桌边,孙享忙上前为父亲倒下杯茶,茶水是冷的,正好能让人冷静些。镇国侯灌下冷茶,叹息数声,才道:“记忆中你还是胳膊那么大一个,跟猫儿似的,大声喘气都能把你惊到,一眨眼功夫,长这么大了。为父是真的老了,可你呀,还是没懂事。” 孙享见父亲气消,巴结着蹲到一旁去敲腿,谄媚道:“儿子不懂事,爹爹同我说说道理,说了,我就懂事了呀。” 镇国侯扶额垂首,无力道:“我问你,你睁眼看看侯府,是何等样子?” 孙享稀奇道:“爹爹位居一品侯爵,姐姐是圣上亲母、当今的太后,兄长虽比不上爹爹,但也是上京才俊,侄儿身在军中人人称赞,我们家自然是权贵中的权贵了。” 镇国侯闭目直摇头,连道三声,“错了,错了,错了。”睁眼看着幼子尚显稚嫩的脸,爱怜地摸了摸,“为父也不再瞒着你,便都同你说吧。你名孙享,小字福哥儿,享字乃先帝赐下,意为我孙家,不可再出武将,新生的孩子,就让他享福去吧。福哥儿是为父取的,是对先帝的忠诚,对皇族的忠诚。我孙氏一门,历代统领兵权,早就惹来上头人猜疑,如今兵权在我手中,实实在在的烫手山芋,可我扔不得,兵权在手,只要我谨慎小心,便能得万无一失,可若是没了兵权,侯府上下九十六口人,便成了砧上鱼肉,朝不保夕。” 孙享乍听此言,犹若山崩,竟不知作何想,支吾道:“圣上不是您的亲外孙,他怎么会、怎么会……” 镇国侯:“傻孩子,皇家的亲情,算得了什么?圣上今时,已不是当初的稚嫩少年,圣上长大了。” 孙享煞白了脸,问:“是儿子那篇策论给您惹祸了?圣上怎么说?” 镇国侯苦笑,“圣上如何作想不打紧,只要我们家本本分分的,便没事。可江浙那块地方,我们插不进手,你也别再去管了,就任他去罢。” 言罢,镇国侯起身站起,挥袖道:“这些时日,你好好在此待着,别想着出去乱晃悠了,那姓周的商户,也别往来了。” 镇国侯甫一出门,孙享便听得门从外面被锁上,愣愣没出声,蹲了许久,腿麻了,撑着桌子站起,踉跄走到床边,钻进被窝去,蒙头盖住,须臾后,恍惚想到:出不去了,谨知怎么办? 被里闷热,孙享受不住,掀开来大口喘气,挣扎着起身去到门边,叩着门板喊:“三七,三七……”贴耳去听,门外静悄悄的,没人。 孙享一边儿想着自己给家里惹了祸事,一边儿念着周珏还在等着他,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盯着床架直发呆,迷茫间沉沉睡去。 醒来时,听着门口窸窣作响,从门外伸进一只手来,放进个食盒,又忙伸出去,孙享赶紧扑将上去,门又被锁上,孙享拍门,“门外是谁?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爹爹。” 门外人声音细弱,瑟瑟缩缩,“二爷,老爷吩咐了,不让您出门。” 孙享“砰”地一声踹了门板,斥道:“谁要出门了,我要去见爹爹!” 门外人半晌没回话,携了哭意,“二爷,老爷吩咐了,无论您说什么,都不得开门,您别为难奴婢,奴婢退下了。” 孙享将门拍得“哐哐”直响,可门外已是无人,任他如何气极也是无用。 困顿的日子过了一月有余,孙享只觉脑袋都发涨了,记不清时日,及得一日午后,房门吱呀作响,被人推开了,孙享忙伸头去看,竟是父亲。激动不已站起身子,唤道:“爹爹。” 镇国侯点点头,道:“听说你近来时有梦魇?” 孙享应声道:“偶尔几夜罢了。” 镇国侯道:“江浙已是定局,你就别想了,若是那周姓商户,你若实在舍不得,去将他接来府中养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孙享混沌的脑袋转了几圈,才明白父亲在说些什么,霎时气道:“爹爹,您在作践谁呢!” 镇国侯被幼子这么一冲,也并未恼怒,意味深长看他一眼,道:“即是如此,你就在这继续待着罢。” 孙享再一次被关在房中,气极的脑袋总算思考起来,忆起父亲所作所为,愈是奇怪,心头不禁生出个想法:爹爹莫不是诳我的吧? 这般又是天黑,孙享躺在床上,寤寐不得入眠,门外忽地传开叩门声,继而响起个声音询问:“福哥儿,睡了么?” 是哥哥的声音!孙享坐起,忙着衣穿靴,口中应答:“没睡。” 孙戊手拿了串钥匙,正轮个试着,听着弟弟作答,笑道:“我刚从外地回来,就听人说你被父亲锁起来了,便偷了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6 钥匙救你来了。” 门“吱呀”开了,孙戊笑容满面看进来,自家弟弟红着一双眼,伸出个手指,哽道:“哥哥,你就放我出去罢,一夜就够了。” 孙戊:“我这不就是来救你了么,你朝西边去,那儿没人守,翻墙出去,卯时回来,我给你开门。” 孙享不作他想,当即喜道:“谢谢哥哥!” 孙享熟练的翻墙出门,躲开夜巡的兵士,一路疾行,心中盼道:谨知谨知,你可一定要在。到了南城小院,孙享并未惊动门房,翻墙进去,已是三更时分,周珏房中还亮着灯,孙享上前叩门,里头传来人语声:“谁啊?” 孙享轻声道:“是我。” 里头响动骤起,周珏拉开房门,一把搂住孙享,揽入怀中,哆嗦道:“是阿享么,真是阿享么?” 孙享回搂,不住点头,“是我,是我。” 周珏上下摸了摸,问道:“怎么瘦了?你父亲可有打你?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么?” 这一月来,孙享心头郁郁,及见了周珏,听得声声担忧,心情都好了起来,低声笑道:“只是被爹爹禁了足,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周珏将头掩在孙享肩上,闷闷道:“不好,我每日都在想你。” 孙享舔舔周珏脖子,声音有些哑,“谨知,我披星而来,你就让我在门口说话么。” 周珏侧开身子,孙享走进去,见桌上摆了几个空酒瓶,室内泛着酒气,问:“你怎么喝这许多酒?” 周珏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你父亲说了什么?” 孙享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一一将心中疑惑讲出,听得周珏眉头直皱。 话表两头,南城情人夜话,侯府书房,父子秉灯,却见孙戊道:“父亲,福哥儿果真去周珏哪儿了。” 镇国侯面目微沉,看不出喜怒,吩咐道:“看来,那周姓商户留不得了,老大,这事儿你去办,办得干净些,别让老二察觉了。” “是。” 南城小院。 周珏分析道:“镇国侯此举,怕是苦肉计。那策论大概是没了的,圣上约莫都没瞧见,阿享,你爹爹是要我们分开。” 孙享本就冥思苦想月余,此刻不消周珏说明,也能懂了,无措道:“是这样的么?那可怎么办?爹爹还说要接你进府的,竟都是骗我的?” 周珏凝神问:“你作何想?” 孙享咬着手指,“自然不行,养在府中,你便一辈子也别想做周珏了,我怎么可能折去你的双翼,当金丝雀似的养着,你又不是女子。” 周珏吃吃笑了起来,道:“想来,也不过是试探罢了。且不说这个,过些时日,我又要出海了,阿享,若是你晚来几日,可就见不着我了。” 孙享愁眉苦脸,“见着你又怎样,爹爹要我娶亲,日后,我们便不能一道了。” 周珏拍拍他,安慰道:“都在上京,总有见面的机会。”复又凝眉深思,欲言又止几次,却都作罢。 两人对目无言。 暗夜无边,幽幽入人心,窗外月色正好,屋内人影成双。 孙享看了眼凝眉深思的周珏,意上心头,蹲下身去,褪去周珏薄裤,无师自通,含住那物。 周珏惊呼出声:“阿享,你在做什么!” 孙享吞吐间,唇舌湿暖,媚声阵阵,“谨知,我们做到底吧。” 周珏拦住他的脑袋,抱入怀中,道:“会疼的……” 孙享猛地起身,坐在周珏身上,环住脖颈,在周珏耳边咯咯笑出声来,道:“我不怕,谨知,你进来罢。” 诱惑如丝,缠绕上周珏心头,一寸一寸,将其拉入深渊,周珏哑声唤道:“阿享……” 孙享捧住周珏的脸,从眉心吻下,点点鼻头,答道:“我在。” 周珏仿若未闻,犹自唤道:“阿享。” 孙享鼻头通红,酸涩不堪,泪水忍不住落下,滴至周珏脸上,冰凉刺骨。 朱唇相贴,津津甜唾,轻吐舌尖,孙享星目朦胧,引着周珏的手,往自己后庭探去。 脉脉春意浓,微微气儿喘。 孙享疼得缩起身子,双手紧紧握住周珏肩膀,指尖发白。 更进一步,孙享压不住倒吸口气,“嘶……” 周珏闻声停手,孙享擒住,道:“无事,你继续。” 桌上有酒,孙享探身端起一杯饮下,微带了醺意,靠在周珏肩头,笑道:“能与谨知春宵一度,我很开心。” 周珏身子一震,亦笑了起来,笑意间千般旖旎,万种柔情,手上往深处探去,口中道:“阿享,阿享……” 脱去衣衫,解开腰带。 共枕同欢,交颈缠绵,倒浇红烛,巫山夜雨。 烛光摇曳,帐中人影叠叠,燕语喃喃,你来我往,冲撞相宜。 圆月西垂,屋内云雨初歇,孙享靠在周珏身上,喘了会儿气,撑起身子俯首道:“谨知,我好疼啊。”言罢,狠狠咬上周珏弯月般的肩头,直到周珏闷哼出声,才松了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复含住周珏耳垂,道:“周珏,你要记住,我也让你疼。” 周珏如醉如痴,拥紧了他,道:“等来年木槿花开,我便回来了。” 卯时将至,孙享起身欲走,周珏抱住他,嘱咐道:“回去之后,听你父亲的,千万不要忤逆他,好好娶亲,好好待你的妻子……”话音未落,声已颤动,周珏喉头哽咽,几不能言。 孙享将头埋入周珏怀中,蹭了蹭,应声道:“恩。谨知,我等你回来。” 第十五章 白兔 周珏离京后,孙享便恢复了自由,母亲为他说了门亲事,刚过了定,那府便死了老太君。那位小姐在老太君身边长大,感情甚笃,自发守孝一年,镇国侯再急也无可奈何,只好将亲事暂时放下,为孙享谋了个差事,也教他懂得一些庙堂杂事、人间疾苦。 空暇时,孙享学着去读周珏喜爱的书,作周珏喜爱的画,敛了性子,不再不分上下的同父亲叫嚣。 可来年的木槿花开了又败,孙享望尽了南山,却没将周珏等回。打马去了南城,直入周府,府内人来人往,孙享急匆匆见了周珏的父亲,周父恭敬有余,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了句“了无音讯。” 孙享回到府中,浑浑噩噩又等了好些日子,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孙享行了弱冠礼,昔日稚嫩少年也长成了硬朗稳重的模样,孙享巴望着能见一回心上人,可天各一方,何处能寻?孙享执笔案上,笔触间,皆是周珏的绝代风华,新婚的妻子在屏风后偷偷瞧他,满眼尽是爱慕。 妻子明媚多娇,碧玉年华,最是活泼,晓得孙享喜爱作画后,常缠了孙享教她作画。 孙享耐她不住,只得执起妻子的手,一笔一画去教,画上二人,坐于庭中树下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7 ,盎然赏月。孙享停笔瞧着,十分满意,正想着添上几笔让画中人五官清晰些,三七满脸慌色跑进来,看着房中二人,憋着话,不敢直说。 孙享低首仔细画着,问:“何事?这么慌慌张张。” 三七附耳轻声道:“二爷,一九来了。” 孙享双手猛烈一抖,画笔险些脱手,忙问道:“他呢?” 三七为难地捏着衣角,觑了孙享一眼,小心说道:“周公子,他、驾鹤西去了。” 手中的画笔再捏不住,脱手落下,孙享急道:“胡说些什么!” 三七垂首不语,孙享手抖了又抖,半晌没再开口。 妻子子半是埋怨半是可惜道:“可惜了一幅好画。”孙享闻言望去,深深庭院中团了一团乌黑,恰巧遮住了赏月的人。 孙享将手背到身后,话语中怀了一丝希冀,“一九在哪里?” 三七:“在门口候着。” 孙享快步走到门外,一九垂首站着,手中抱了个木箱子。孙享扯出个笑来,问道:“谨知呢?他怎么没来?” 一九“扑通”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木箱子,道:“小人奉四少爷遗愿,将此物送给孙爷。” 孙享推开那箱子,笑道:“你这小子,跟三七串通好了,合伙来骗我,是不是?周珏呢?躲在哪儿看爷的笑话呢?” 一九委地,泣道:“孙爷,少爷回航时遇到强人,身受重伤,在江南养了年把也不见好转,十日前,孙爷小登科之时,少爷赶回上京,那日夜里便走了。” 孙享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一九悲鸣,泣不成声。 孙享兀自握紧双拳,“你骗我,他回来了,怎么会不来看我?他不会舍得的,他怎么舍得。你骗我……他在海上,在船上,在大食,在安南,在东瀛……你做什么要骗我!他说过的,船队从来没出过事,他明明好好的。你、你、你一派胡言!” 一九瑟缩抬头,竟见着孙享满面泪水湿漉,眼睛一闭一合,泪成双行,呜咽道:“孙爷,这里头,是我们少爷写给您的信,您看看吧。” 孙享慌忙接过,转身跑进书房,将房门锁上,跪坐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半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气。不知过了多久,三七在外头叩门,连声唤道:“二爷,二爷,夜间了,该用膳了。” 孙享抱着箱子,自喉咙口挤出一个字,“滚!” 大喜伤身,大悲亦是如此,孙享独坐一日,身上难受,心内空空,可孙享毫不在意,只觉人生甚是无趣。 直至外头三更敲响,孙享打开箱子,箱子中间摆放着串红玛瑙,色泽鲜艳,孙享拿出,套在腕上,摇了摇,静静摸了片刻,又将箱中的信一封封取出,平整展开,就着烛光,从头读到尾。 天明了,孙享哆嗦着将信叠好,扶着门颤颤巍巍站起,喉头发痒,干咳几声,呕出一口血来,望着那一滩猩红,孙享赤红着眼,恶狠狠地发誓:谨知,尽我此生,定要屠尽贼寇,以其血肉心肝,祭你在天之灵! 又三年,南海贼寇为患,阻碍海上贸易,圣上为此十分烦恼,孙享濯净身体,穿戴好官服,握着奏折走进朝堂。 “臣有本奏。”孙享挺直了脊梁,顶着父亲尖刀似的眼神站出队列,“臣孙享,幼承庭训,自知为国为民,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听闻南洋贼寇盛行,为祸一方,自请出师南洋,荡平贼寇,扬我朝之国威,安临海之民心。” 高座之上,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孙享垂首立着,姿态恭敬,皇帝眯着眼看了许久,哈哈笑道:“方才还道满朝文武,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小舅舅这便站出来为朕解忧,朕心甚怀。” 孙享不卑不亢,言明态度,“微臣区区之身,只求能为大夏、为陛下,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皇帝抚须大喜,“准卿所奏。” 大军将行,镇国侯漏夜赶来,见着孙享,二话不说直斥道:“谁叫你去沾这些的?你那花架子,也敢去战场?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 孙享定定看向父亲,眼里平静无波,等父亲一腔怒火发泄的差不多了,才道:“父亲,你可还记得我孙家祖训是什么?” 镇国侯张了张嘴,孙享轻蔑笑道:“父亲莫不是忘记了?儿子来告诉您,曾祖有言:孙家男儿,当不揽权、不滥杀、不逞凶斗恶,为国为民,死而后已。可是,父亲,您叫儿子‘福哥儿’,是为着什么,还需儿子明说么?” 镇国侯恼怒,愤而转身欲走,孙享看着父亲已然苍老的背影,幽幽开口:“父亲,权力当真那么重要?座上那位,可是您嫡亲的外孙,您是将,便注定一辈子是将。” 镇国侯闻言,身子一顿,缓缓看向幼子,老目浑浊,“我孙家,再受不起一次树倒猢狲散了。” 孙享:“您便是什么都不做,孙家这棵大树也倒不了。” 镇国侯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摆着手,笑着离开了。 翌日,孙享南下,战马赳赳,三军共赴。 这一去,便又是七年,到底是纸上学来的兵法,孙享吃过几次亏,应是他时转运来,无论身处何种险境,也能捡回一条命来。夜里,孙享拭剑帐中,三七传来镇国侯病重的消息,孙享辗转了一夜,思绪翻飞,终是星夜兼程,赶回了上京。 镇国侯果然只靠一口气吊着,见着幼子,嘴巴一张一合的似要说些什么,孙享站在床边,毕恭毕敬俯身喊道:“父亲。” 镇国侯短促应了声,双目一合,流下两行浊泪,终究没听着幼子再喊一声“爹爹”。 镇国侯一生功勋无数,身后事办得恢弘壮大,堪比亲王,圣上亲自扶棺,趴在灵前哭得涕泗横流。 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孙享冷眼看众人来了又走,哭得真心实意,好比自家死了人,心道:这上京,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孙享抬手捂上,旧伤又犯了。 临行前,孙享沿着旧路去了南山,寒冬腊月,满山荒凉,角落里有座孤坟,被岁月斑驳的不成样子,石碑上模模糊糊的,只依稀瞧出“周珏”二字。孙享折了段枯枝放在坟前,靠着石碑,仿若倚着情人的怀抱,呢喃轻语:“谨知,我来了。瞧不见你,总是瞧不见……我没法为你报仇,下不了手,不过你放心,他也死了,等他到了你那儿,你年轻力壮的,定要好好打他一顿。谨知谨知,我好想你……” 一生漫长,孙享伶仃走过,年老了,从战场退下,御座上的皇帝又换了一位,小皇帝青涩的很,件件宝物赐下,封官晋爵,可眼中的忌惮却藏不住,孙享样样回绝,恳求道:“微臣少时,曾客居江南,江南风光秀美,微臣毕生难忘,此番微臣年老,惟愿陛下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8 能准臣长居姑苏。” 皇帝十来岁的少年,当即喜上眉梢,朗声道:“朕准了。” 孙享坐上马车,乡间道路不平,车轮压过黄土,留下深深辙印,外头的茶女三五成群,嬉笑着唱起歌来: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孙享半睁着眼,抬手摸着鬓间的银丝,低声自语:“故人呵……” 第十六章 尾声 江南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放晴,艳阳高照,即便是初夏,也不苦热。 床上的老人又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瞧见床前跪了一排孝子贤孙,老人看了眼窗外,阳光刺痛了眼,问道:“木槿花可开了?” 跪在最前面的中年人忙抬了头,上前扶住老人,“父亲,今日的木槿花开得比往年都要好。 老人笑了,脸上瘦的不剩多少肉,可这一笑还是能看出老人年轻时的风华,目光炯炯的看向长子,竟泛出了生机,勉力坐起,“扶我起来看看。” 老人双手用力,撑住身子,在长子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窗户,窗外的木槿花开得正盛,红的黄的白的,争相竞艳,好不热闹。老人闭目嗅着花香,片刻后转向长子,道:“坟修好了?” 中年人回道:“好了。儿子亲眼盯着的,毗邻周公的那座。” 老人咪咪笑了,叮嘱道:“往后逢年过节的,记着给周公也烧上柱香。” 中年人恭恭敬敬扶着老人,口中应道:“儿子省得。” 老人摆了摆手,道:“得了,老大,往后这个家,便交给你了。”言罢,不待长子回话,闭目养神,“你们都下去吧。” 子孙们稀稀拉拉出了房间,房内又恢复清净。 老人伸手想折一朵花,无奈隔着窗户,怎么也够不到,调皮地笑笑,走到床边,打开暗格,拿出里面的箱子,尘封了许久的箱子遍布灰尘,呛了老人满头满脸。 老人颤抖着手开了箱子,里面的信码放的整整齐齐,纸张的边缘微微皱着,泛着年月留下的痕迹。 拖出床下的铁盆,老人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身旁的烛火。 老人拿出第一封信,上头遒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大字——阿享亲启。 指尖拂过字迹,耳畔仿若又响起了那人的轻唤,老人低下头,将脸贴在信上,仿佛能闻到海水的咸腥味。 老人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跃于眼前。 ‘阿享: 见信安好。 海上起了风浪,安全起见,商队在金陵停了数日,我闲着无事,便去乡间走走,日子清闲自在的很。改稻为桑实施的挺好,除却米价涨了许多,也没生出别的事来,想来是我太过孤陋寡闻,生出这许多事来。 废话不多言,今日已至深夜,我已有两月不曾见你,甚是想念。 不知令慈可有为你定下亲事?上京贵女众多,若是你能娶得名门闺秀,为你操持门庭,真是再好不过了。 上京想必天渐凉,你切记不可贪凉,穿衣保暖最是重要。 还有饮食,切记不可暴饮暴食,更不可漏食一餐。 ……………………’ 一封信,洋洋洒洒写了五页,零零碎碎,写信人约莫是想着了便写上两句,日久天长的,凑出这封信来。将信放于烛上点燃,丢入盆中,老人又打开第二封信,大略瞧了几眼,与前一封大同小异,都是些碎碎的念叨。日常琐事,也无巨细的,通通写到了信中,随手丢入盆中,方才的火苗还未熄灭,纸张一入盆,便被吞噬殆尽。 拆信,看信,烧信,老人重复着三个动作。 箱内的信一封封减少,老人又拿起一封,看着独特的信封,闭目回想了信中的内容,看了眼腕间的红玛瑙,笑了笑,摊开了信。 ‘阿享: 见信安好。 我们已到达目的地,暹罗。 这儿同大食又不一样,我亦是第一次见着这般风景,流连数日,竟叫我寻到个好东西。色泽纯粹的红玛瑙,做成珠子串到手上,定然好看,定然配你。 暹罗人说:这玛瑙能使佩戴人身体安康,比玉还养人。 待我回京之后,你要日日戴着。 ………………’ 那人信中絮叨的不行,有的没的,都要说上一说,当着面儿,却不见这么爱说话。 老人望着盆中火光,手指在空中细细勾勒了那人的眉目,忽而将信往盆中一丢,抱住膝盖低声呜咽。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待别后,忆及相逢,与君同梦魂。 那时不过寻常小事,千百度后再回首,物是人非,徒留未亡人感怀心伤。 箱中仅余了两封信,那人受伤后,字迹也虚浮许多,老人小心翼翼取出,虔诚吻上信封,贴上心口,缓缓展开。 ‘阿享: 见信安好。 老人常言,话不能说得太满,我偏偏不信。之前同你说过,周家船队从未出过事,谁料这万里挑一的祸事,竟被我遇着了。 商队回航,风平浪静,这次赚了个盆满钵满,船上人欢喜不已,难免松弛几分,便是这难得的放松,叫贼寇寻着了空当,将我七艘大船、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六个人杀了个干净。我侥幸未死,海上飘荡数日,被海浪卷到了个小渔村,养了半年,不见好转,手上银两用完,险些被人扔出家门,当真窘迫至极。 所幸一九找着了我,免我露宿街头,饿死冻死。 待我回京,你要将你的胸怀借我,泣上一泣,忒令人难堪了。 ……………………’ 老人笑出声来,眼中闪出泪水,抬手拭去,将这封丢入火盆,又去拿最后一封,手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不敢去拿那信,还是病重了无法自抑。 老人的手抖了又抖,勾起手指,抓住那信,拿到眼前瞧了半天,喉头溢出细碎的呜咽声,老人将信抱在怀中,抽泣着不敢打开,良久,手中愈发无力,老人捏住发黄的信封边,将那皱巴巴的信掷入盆中,到底不敢再看一眼。 火苗扑腾起,火光明灭间,老人仿佛又瞧见了那人。 那人撑了把黑布伞,着了身白衣,老人眯着眼细瞧,竟是初遇时那身白衣,腰间挂着木槿花的玉佩,踩着青石砖而来,朝老人伸出手,笑容一如往昔,若清风拂面,温声道:“阿享,我来接你了。 抬手摸上那人的指尖,实实在在的触碰到,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孙享粲然一笑,“谨知,你抱抱我。” 周珏微一用力,将孙享抱了个满怀。 孙享笑声嘻嘻:“谨知谨知,今年的木槿开得可真晚啊。” 番外 死别 “诶,听说没,孙慕瑾要成婚了。” “谁?” “孙小霸王,孙享孙慕瑾啊。” 我再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木槿花开 作者:啊圆 分卷阅读19 度踏入上京时,听到的便是这样的消息。 我的阿享,恋我慕我,却娶了别的女子。 我在江南待了一年,早已不习惯上京凛冽的冬,病情又重了,我晓得已是药石无医,可总想着再晚一些,再迟一些,让我能瞧见他顶天立地的样子,让我能见着他为人父,入庙堂,成为盖世的英豪。 他成婚那日,我拖着残躯出府,站在人群末端,远远的就瞧见热闹一片。 我想起阿享读过的话本,里头的男女总能在人群中央一眼找到命中注定的人,我便期盼着,阿享能够一眼望见我。 可是,他没有。 大约是因为我不是女子罢。我若是生作女儿身,该多好。 阿享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喜服,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却板着张俊俏的脸,无多少喜色。 我的傻阿享,成婚的人应当喜气洋洋,日后才会有好日子, 阿享的妻,是世家大族的嫡小姐,美名在外,这般好女子,配他最适合不过了。阿享能得此姝,我甚是欢喜,惟愿他,妻贤子孝,一生平安喜乐。 我甚是欢喜,仰天大笑,吩咐一九端来笔墨,为阿享写下最后一封信。信成掷笔,一封封叠放进箱子里,叮嘱一九道:“待我死后,将这箱子送去镇国侯府,莫落到旁人手里,直接找三七,给阿享。然后……咳咳……将我,将我一把火烧干净了,葬去南山罢。” 嘱咐完身后事,我躺在床上,半合着眼,念及往日种种,心中愤恨渐平,幸好,幸好镇国侯选择除去的人是我,不是阿享。 半梦半醒间,又一次梦到阿享。 他饮了酒,酡红着脸,靠在我身上,说话时唇舌间散出好闻的酒香。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调笑:“谨知,我好疼啊。” 他狠狠咬上我的肩头,紧紧咬住,我忍着疼,可他愈咬愈紧,我忍不住哼出声来,他才松开了,牙间隐约有几丝血迹,他用温热的舌头舔着我的耳垂,呢喃道:“周珏,你要记住,我也让你疼。” 媚意如斯,镌刻进心口,让我每想念他一次,就痛入骨髓,彻夜难眠。 这大概便是文人说的相思罢,无药可救,我也不想被治愈。 我抬手捂住心房,回忆化为泪水滚落眼眶,我闭上了眼,最后一次喊出声: “阿享。” 分卷阅读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