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香》 分卷阅读1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 《仗香》作者:兔死吾悲 文案 原创 男男 古代 清水 悲剧 h有 温馨 关于一个浪荡子回头的故事吧 是悲剧的结局…… 十万字的小故事,历史背景有借鉴宋代一点……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仗香,邬光霁 ┃ 配角:小豆儿 第1章 有其人,名曰仗香,仗者,持也。 持香之人,那倒是雅致别趣,光是听这二字,铮铮之音倒也悦耳,想来取这名字的人多半也是与名字相符的文人墨客,要想那一副诗画,洋洋洒洒,水墨丹青之后落下个“仗香”的款儿,于是整张纸都余香袅然,与众非凡起来了。 可惜这两字虽美,叫仗香的那人却只是个在巷子里卖豆腐的小贩儿,要是有人买豆腐,就叫:“仗香,来块豆腐。” 仗香就铲了一块事先已经切好的四方豆腐,白生生颤巍巍地送进来人携带的盘碗之中,一块豆腐不多不少六两重,可以换来三文钱或者二两干豆,仗香收下铜板儿就放进一只描青花的瓷碗,发出清脆的铜与瓷相交的声响,若收到豆子就哗啦啦倒进布兜,这些豆子来日待得泡发洗净也将被倒在磨盘上,被磨成乳白的浆子流出来。 仗香姓李,他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倒也像那豆腐似的白生生的,嫩津津的,这模样倒是好的,不过人若是太像豆腐了,那可就碰不得,怕是一碰就碎的。豆腐似的仗香似乎总是虚的很,好在他家还有个驼背的丈人每日牵着驴车出去卖豆腐,仗香看着自家的摊子,不光卖豆腐还卖豆花。 老丈人祖上不知卖了几代豆腐豆花,人称豆腐窦,这豆花洒了葱花,酱油,麻酱,五文钱一碗那是真的香的,不过食客不过就是附近几条巷子的老住户,再远的都去街上吃三文一碗的那种稀稀拉拉的豆花了。 李仗香坐在自家门前卖豆花,腿边正在玩耍的是他那短命妻子给他留的独子,因他是入赘进的豆腐窦家,孩子随娘子家姓,取个小名叫小豆儿。 李仗香的丈人窦老头每回都是头天夜里牵着驴子把豆子磨了点上石膏以后回屋休息,等到天快破晓了,李仗香将豆腐从木盒里拆出来,四四方方,一丝不苟地切了放在板车上,待得鸡叫第一声,窦老头起身去卖豆腐,那晚上拉磨白天拉车的老驴子只需一声招呼,就埋头跟在老头后边走得稳稳当当,板车上热气腾腾的豆腐上面盖着白布,随着车轱辘转动,也颤巍巍地抖动着,也不知等到午时已经到了谁家的案台上头。 老驴子老了,也许它曾经也犯过犟脾气,不过这驴子已经老得比牛还沉默了,比老驴更沉默的是窦老头,窦老头一辈子就得一个女儿,虽然家里不富裕,窦老头思量着窦家不能绝了后。加之窦家老夫妇对独女很是疼爱,怕嫁出去吃苦头,就招了李仗香这个女婿,窦老头大字不识一个,和小饭馆做生意看不懂账目吃过不少暗亏,故而是打心眼儿里崇敬识字的人,可是识字之人哪有愿意入赘到一家豆腐贩子家做女婿的,那时候窦老头的老伴儿还在,二老走街串户终是找着了破落户李仗香。 窦老头的女儿窦娘子当年也算是周正的人儿,她娘卖豆花她在一旁帮忙,姑娘家大眼睛鹅蛋脸,人人夸她“豆腐西施”,可惜嫁了李仗香才一年就因为难产香消玉殒,次年窦老头成了鳏夫,这家的女人就算是死绝了,招来的女婿虽然身体不好,可胜在性子是个好的,又是小豆儿亲爹,窦老头葬了自己老伴儿之后就将豆花铺子交让李仗香看顾。 李仗香二十岁失了配偶窦娘子,从此就又当爹又当娘,明明自己弱不禁风,还要将小豆儿这崽子平平安安拉扯大,其中辛酸自不赘述。 要说这破落户李仗香,他取这名字,乃是由于其父当年乃是此地有名的香料商人,李仗香之母乃其父发妻,可怜这李仗香可能八字太轻的缘故,他幼年丧母以后,其父一房小妾随后就成了正室娘子,那妾生下的庶子成了嫡子,李仗香本是嫡长子却是由于体弱反而失了宠,李仗香的父亲死后没两月,老爷子的二房妻子就迫不及待张罗分家。 李仗香那年刚满十六,因其父不着意培养他这个体弱的长子继承家业,就一直叫他待在房里,李仗香读书读得多,身体却极文弱,分了家以后他本也有些财产,可就连家里仆从也敢欺负他,还有人偷家里东西出去卖,李仗香身体太弱,那时候正犯病,根本顾及不了许多,他一病两年买药看诊都要花钱。且他后娘给他分出的那些家财不过是表面光鲜,他那样只进不出的,就算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 李府对这个落难的大公子若是不闻不问,在情面上讲也真是过不去,故而李家每回给李仗香送银子贴补之时李府送钱的仆役都捧着大箱子从整个集市最繁忙的街上走过,所有人都瞧见李家给早已分家了的大公子送银两用品,大都是唏嘘不已,谁知李仗香却是翻脸就入赘了别人家。 此举对于李家这样的富裕人家来说可谓大为丢人现眼了,李家人来大闹一场终究和这个病秧子李仗香脱净了干系,至于他人,鉴于伦常之说,也大多指责受李家庇护的李仗香忘恩负义,不是为人子所应为。 他人不知的却是,李家看似给李仗香贴补不少,实则是少得可怜,且送东西的来的李府仆丁还一副施舍作态,李仗香是咽不下这口气,恰逢窦家让婆子来说亲,李仗香便答应做人家上门女婿好给欺他辱他的李家下脸。 李仗香的身体本来虚弱连女人都不如,他重活做不了,就帮着老丈人卖豆花。李仗香的丈人在窦娘子去世以后并没有将这病秧子赶走,李仗香也晓得报恩能做一些是一些,只怕有一天又病倒要拖累老丈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上太阳毒辣辣地照射下来,好像所有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活物都要晒焦似的,摊子上每日食客,李仗香坐在木凳上,然后让矮小的小豆儿坐在小桌上,然后拿着一卷书让小豆儿识字,小豆儿的黑眼睛圆而湿润,咕噜噜地转动着,一眼就瞧出是个聪明孩子,老话就讲没娘的孩子懂事早,小豆儿从没娘亲搂着亲热一天,打小就跟着爹爹卖豆花,虽然这孩子才五岁,眉宇间似乎也染上一点他爹的那种难言的神情来了,这些大人才有的神情若是流露在孩子脸上,就观者感受到让人心情沉重的成熟来了。 除了邻家几只聒噪的母鸡和钻入墙角避暑的蛐蛐,巷子里来往的行人寥寥,火焰一样的阳光直射在脚边黑色的石板上,青色石板被阳光照射下变成白色,那反上来的暑气侵得李仗香脸色发白。 李仗香坐着,微微向后仰着靠在砖墙上汲取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 一丝凉意,若是天没有那么热,他或许有力气抱着儿子小豆儿在膝头坐一会儿,不过现在他只觉头脑昏沉,胃里也一阵阵犯恶心。 小豆儿就穿了一件小肚兜,他后背上生痱子,本来白嫩的小背脊上因为搽了药水,红红黄黄的一片的看起来很是可怜,小崽子奶声奶气地跟着他爹念一句诗就下意识去挠背,李仗香只能抓住小豆儿的小手,免得小孩子不知轻重把自己的皮肤挠破皮。 李仗香看起来热得厉害,却不出汗,他体内虚热出不来,身上就凉飕飕的,小豆儿觉得他爹手凉凉的挺舒服,不过他习惯了看见李仗香虚弱的模样,没有让抱,仅仅就是往李仗香身边蹭了点儿。 快要午时的时候,巷子里由远及近传来车轱辘碾压石板路的声响,伴随牲口蹄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声响再近些,就看见窦老头牵着驴车从远处走回来。 窦老头五十来岁,不及六十的人,若是在富贵人家,这个年纪还能再纳个小婆娘,窦老头看起来却足足是快七十岁的人,远看窦老头的头发是近乎白色的灰色,等窦老头走近,才看清那回身实则是白发中掺杂几根黑发的缘故。 窦老头是个驼背,走路还有些跛,走起路来一颠一颠,他身后毛驴儿的头颈在迈蹄子的时候也一伸一缩,可是那驴辔头额上的一小撮半旧的红缨却动也不动,而驴嘴嘴边则泛起点沫儿来,看来是渴坏了。 仅穿了个小兜兜的小豆儿欢呼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光着脚踩在石板上,幼嫩的脚底板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石板烫得瑟缩一下,小豆儿咯咯地叫道: “外公!” 窦老头“诶!”地应一声,他也时常用“诶”来叫驴,可是此时应答小豆儿的声调又完全不一样。 小豆儿又叫: “外公!” 窦老头又“诶!”地应一声,这时他已将驴车赶到家门口,李仗香一边要撒欢儿的小豆儿避开一边起身将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好让窦老头的驴可以迈着小碎步进院子里来。 窦老头自己渴得很,但是他还是先将驴子从车上写下拉着去圈里迎水,这才回屋,桌上有晾凉的茶水,茶叶是五文钱一两的粗茶,窦老头却仰脖子咕噜咕噜灌下去一壶然后抱起一直颠颠儿跟在屁股后头的乖孙,小豆儿嘻嘻笑着在窦老头兜里摸来摸去,将卖豆腐赚来的铜板儿翻得哗啦啦响,终于找到一块黄纸包的饴糖来。 天气热,糖化得稀软,小豆儿小心翼翼将糖里沾着的碎纸拨开,然后双手捧着用门牙磕一点儿然后用舌头极小心地舔着咂摸滋味,似乎是吃到甜味了,小豆儿乐滋滋地将糖送到窦老头嘴边,说: “外公,你尝尝,可甜了。” 窦老头不吃,老人家年轻时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老来话更少,只是抱着乖孙颠一下,说: “我不吃。” 老头说完就将小豆儿放下地自行去喂驴,小豆儿舔舔那糖,又去找正在收拾豆花坛子的李仗香。 李仗香瞧瞧小豆儿如珍似宝捧上来的一团掺杂唾液碎纸的饴糖,有些哭笑不得,还是低头就着小豆儿的手在糖上咬下芝麻大的一点儿,算是吃过,末了夸一句“好甜啊,小豆儿自己吃吧。” 小豆儿于是就光着屁股美滋滋地在门槛儿上坐下,对着街对面院墙根上的一丛干枯的狗尾巴草慢悠悠地啃一块儿糖,只有这时无论是炎热的暑气还是恼人的痱子就都从这五岁孩童的脑瓜里飞走了,小豆儿一边吃糖一边和自己说话,不时挠一下额头上蚊子包,他小小的身影坐在大大的门框里,独自吃了一块糖。 小豆儿花了三刻钟舔完一块糖,等到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儿从巷子里跑过的时候小豆儿正在舔手指头上的甜味儿,从巷子深处跑出来的两个孩子,小豆儿都认识,那是张瓦匠的儿子,小豆儿见两个比自己大一点的男孩子沿着墙根跑得满头大汗,就问: “你们去干什么呀?” 那俩男孩儿已经半大了,见像是向自己提问的是豆腐窦家那个穿着兜兜的小崽子,他们脚下不停,较大那个说: “街上有热闹,我们去瞧热闹,听说还有发酥饼呢!” 那孩子开口时还没有跑到窦家门口,等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和弟弟都已经消失在巷子转角了,小豆儿吸着手指头上仅存的一点儿甜意,他依稀记得过年的时候吃过酥饼,可究竟是甜还是咸的呢?小豆儿想不起来,可惜他的小鞋子让爹爹洗了晾在窗架上了,若是他长得再高一些够得到窗架子的时候定然也上街去瞧一瞧。 七月初五,宜开市,动土,入宅。 今日街上当真热闹,就算天气热得让人恨不得昏过去才好,还有不少人聚在街上瞧新搬来的大户人家搬家什。 新搬来的人家姓邬,听说以前是京城来的盐商人家,要知盐价高低都是这些盐商贩子在抬高压低,只要一说盐商,人人都想起拿着铜板碎银去买那一点点白色碎块的情形,继而又想起年初盐价又抬了,于是咂嘴,就连小孩儿也学着大人先是睨着赤着上身往邬府挑东西的赤膊汉子,等到瞧见那一口口漆画红木的大箱子,一个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目不转睛地瞧着那彩琉璃象牙屏风上的拿桃的老神仙,红木床板上雕的祥云图案,妇人们则伸出脖子去数从骡车上卸下来的一匹匹上好的贡缎,回去好与七姑六婶吹嘘一番,开口闭口都是: “你是没瞧见我们镇上邬府人家的缎子面料,想来你是见也没见过的。” 这些货从扬州装上船又从船上搬上骡车,如今一箱箱一件件卸下来送进邬府中去,这个小镇上的人才见识到外头人的富裕。只见那邬府门第雕梁画栋,县官老爷家的房子都不及这间华丽气派,人们以前见过县太爷府觉得皇宫估计是那模样的,如今见了邬府才知,皇宫应是那模样的。 除了家具细软,盐商家还带来不少的使娘仆役,明明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可是个个白净,腰背挺得直直的,走路也不晃悠,而且让人吃惊的是这些人的牙齿都是洁白整齐的。多漂亮啊,就算这些丫鬟使娘裙摆底下露出的都是一双双不经修饰的大脚,小镇上的人瞧来依旧是美若天仙。 张瓦匠的两个小子从巷子里七绕八转地跑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个白净面皮的使娘在邬府门口分发贺乔新禧的糕饼,两个瘦小的男孩儿就像是游鱼似的钻进人群,大的那个还斗胆在使娘手上碰一下,那女人的手又白又滑,张家大小子不由自主想到自家老娘那又粗又红的指头,脸上忍不住一阵发烧,道谢也顾不得了,揣着饼拽了那刚接到好吃的就迫不及待往嘴里塞的弟弟的脏爪子,而后两个孩子挤进人群跑走了。 等到东西都搬了差不多,几架大马车才姗姗而来,车上载的都是这邬府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 的真正主子,人们引颈而望,只见有蓄着长须的老爷,有披金戴银的夫人小姐,有器宇轩昂的少爷还有菩萨似的老太太,竟是一家人老老小小都搬来这小镇了。 人群中众人只觉眼前琳琅满目应接不暇,那夫人头上的钗子上镶的不知是什么宝石珠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耀花人眼,还有丫鬟给女眷打的伞,真是说不出的漂亮,少爷跟在夫人小姐后面走进邬府,个个脚上都蹬的是缎面掐丝的皂履,往邬府地上干干净净的石砖上一踏,好气派,话本里那些个俊才郎君可比这差得要远。 直到邬府漆木大门完全关闭以后,长了见识的围观百姓这才七嘴八舌地渐渐离去了,而在门内,邬家大少爷邬光和瞧见小弟邬光霁脸上没什么表情,邬家人没有一人乐意从盛京迁到乡下来,可是又有何法呢?如今连皇帝都将皇宫搬到金陵去了,京城哪里还待得了人,自家好不容易匆匆收拾了京城里的产业,躲到南边小镇里来避风头,这从小让老祖宗宠坏了的小弟弟偏要在此时闹性子。 邬家老爷的妻妾给他生下的八个孩子中活下了三女二男,两个儿子都是嫡妻邬夫人所生,由于邬夫人是邬老爷的表妹,也就是邬老爷的亲娘——老祖宗的侄女,老太太最看中的就是两个嫡孙子,这两个嫡孙也不负所望长得像极母亲家的人那样高大挺秀。 邬光和今年二十八,与妻子感情和睦,成婚九年妻子终于有孕,全家上下自是大喜。小弟邬光霁已满十七,本来在京城已经给他定下一门好亲事,对方乃是官僚人家的小姐。谁知边疆不稳,也不知怎地,小弟的未来岳家突然就成了暗中投敌的叛徒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邬光霁那个十四岁的未婚妻子也不知流露何方,竟是也找不见了。 京城里同时倒了大霉的不止一家两家,丞相得罪了皇帝,连同其党羽都被株连九族,一时间痛呼哀嚎响彻朝野,盐商邬家也是担心受了牵累,匆匆收拾了能带走的,带不走的也顾不得了,这大军压境人心惶惶的只能往南走,好在邬家老祖宗的祖籍就在此处,邬家在这小镇尚有屋产,这才搬到这乡下地方,只待哪日京城安定了就回去。 邬光霁老爷不能说不是个严父,可惜错就错在他在幺子降生以后心软了些,加之邬夫人是很疼儿子的,身为祖母的老祖宗自不必说,终是将这邬光霁宠得很是顽劣,等到进了学堂已经改不过来,邬老爷原来还盼着这个嫡幺子能多读些书光宗耀祖。 至于这邬光霁在学堂里究竟学了多少四书五经没人能知,倒是结交了不少京城显贵家里和他差不多的小公子,若他只有一人也就罢了,但若是七八个被宠坏的少爷聚一块儿,那当真是无法无天,邬光霁十二岁就会逃学,次年邬老爷在青楼宴客将自家幺子抓了个现行,后头邬光霁和那几个狐朋狗友的足迹遍布京城大大小小赌场楚馆,邬老爷忙着做生意也管不了许多,家里老祖宗和邬光霁的亲娘宠爱孩子还来不及,邬光霁也有些分寸,他一不赊账欠钱,二不仗势欺人,除了在外浪荡些也没人拿得住他把柄,若是说来,这人也不过就是贪玩些,不过这大抵也是少年人的脾性,京城里许多的少爷公子寻欢作乐,而赌场妓院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这都是个人自己的事情罢了。 邬光霁打小在京城长大,早就惯于那花花世界的喧嚣嘈杂,这回搬到小镇上,就算邬府就建在集市附近,邬光霁还是觉得没甚意思,他发觉这镇上的乡下人甚是没有见识也没礼貌,他光是出去转悠一圈就招致不少人的打量,那些人也知不能明里指指点点,就私下里用眼睛瞟邬光霁的玉佩和金丝腰带,还有个在路边玩儿的乞丐小孩一瞧见邬光霁,吓得“啊”地大叫一声,捧着破碗转身就跑,就好像邬光霁能吃人似的,偏偏邬光霁虽混了些,但不是个喜欢欺负人的,看见那小孩儿的反应意识到大家都怕他,而之所以怕他,是因为邬家太阔绰,已经超出这里的淳朴人的认识了,所以这些人害怕邬家人。 邬光霁觉得挺没劲,绕一圈就回家连续几日不出门,不过他年纪轻轻却又有爱赌的毛病,而且他还颇为精于此道,的确听说邬小少在京城一直钻赌场,赌场里头的花样层出不穷,却少听说邬光霁输钱。邬光霁不输钱是因为他有钱,故而比起下注赢钱,他更喜欢赌博的过程,赌场里热热闹闹,洋溢老少爷们的呼卢喝雉的叫喊和汗味儿,邬光霁想,他为何要将钱放在赌桌上才算是赌呢?既然坐大还是坐小心里已经有了成算,那就压一点儿意思意思,或者干脆旁观,然后瞧着豪掷百两的伙伴两眼暴突瞪着骰子,邬光霁就觉得挺丑,少年这人爱美,邬光霁颇有些油头粉面,不乐意做出趴在赌桌上边喷唾沫边大喊大叫的丑态,但是他心里爱赌,赌那未知,然后无论的胜方的志得意满还是败方的垂头丧气也特别有意思。 所谓林子大什么鸟都有,京城之中汇聚是八方来客,胜者与败方固然不同,胜者与胜者之间,败者与败者之间也大不一样,有的人赢了像输了,一边碎念“承让,承让”而后迅速离席,还有的败者像赢家,刚刚输了五十两,立刻又赊账百两红着脸大叫要押注。 邬光霁后来有时还能看出赌徒有没有出千,因为低端些的作弊手法总有些破绽,邬光霁若是恰巧遇见到手法拙劣些使他能瞧出端倪的,邬光霁就算是下了注也不点破,他斜眼瞧那老千,以便出千之人目光扫来时好快速将目光挪开,邬光霁看着那人强装镇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事后就算输了几十两银子也不生气。 唯一有一回有一个千手似乎敏感得很,那人突然转眼看邬光霁,邬光霁没来得及将目光收回来与那人对视了个正着,然后那个人开始手抖让他人看出破绽,赌场里对于出千之人的责罚甚是严厉,若是初犯则痛打一顿,再次在同一间赌场被抓到就要剁指头,然后那在赌桌上作弊的汉子就在邬光霁面前被用匕首切掉一只小指头。 发生这事的时候邬光霁才十五岁,他一个纨绔小少爷看见那老千抱着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中不能说不震撼,那人要是将他当做不存在,那么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可是那人因为心虚手抖了,所以他输了。 邬光霁在赌场里见识男人,在勾栏里见识女人。环肥燕瘦,瘦浅胖深,有的女人像旱地有的女人像水里的船,情到酣处就算连对方花名叫什么都不知也能抱在一块儿,待得弄完就一别两宽拍拍屁股滚蛋。 邬光霁嫖妓也不认真,他逛妓院趴在女人身上有时心里猜想这姐儿昨夜伺候的是什么样的嫖客,是年纪能做他爷爷的老头儿还是像他爹那样的。有时听见隔壁的动静,邬光霁觉得有意思,隔壁那男人喘得比女人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4 还响,就好像隔壁有一头牛似的。 后来和邬光霁一块儿玩女人的小少爷得了花柳让家里一顿好打,邬光霁就发觉妓女不怎么干净,可是家里的通房丫鬟和他二姐一样大,同样是陪着他长大的,与那丫头一块儿总觉不妥,邬光霁在京城的最后一年只同几个颇有美名的红牌睡觉,红牌姑娘长得争奇斗艳,不过迎逢讨好,欲拒还迎之时都那样,这些姑娘花名在外,总端着些架子,而邬光霁只想宣泄血气方刚的欲念,每次与妓女亲热调侃时都频频出神,他打心眼里觉得不满足,若说缺少戏文里那才子佳人之情着实矫情,邬光霁眼中瞧见的他父母之间相敬如宾,还有些妓女嫖客之间的虚与委蛇,然后睡一觉以后,邬老爷继续到妓院里当嫖客,而嫖客无论床上像牛还是像驴,裤子一穿上又人模人样了。 邬光霁自从在小镇的街上将一个小孩子吓跑以后,他也觉得苦恼,他生来就是东逛西逛的闲人命,但若让他不出门不可能,以前他穿着华服在街上走是泯然众人,而今是鹤立鸡群,邬光霁伤了番脑筋,最终下定决心放弃油头粉面的外貌,让侍女弄了件打补丁的旧衣裳,又把发髻弄得歪斜一些以后,问自己的贴身小厮: “像不像?” 小厮阿如盯着邬光霁瞧一会儿,面带不确定的神色摇头: “不像……穷人脸色没少爷好,头发枯黄不说,手指盖也脏兮兮。” 邬光霁自己拿了个镜子拦镜自照,也觉镜中人明眸皓齿,和在附近看见的穷苦百姓却是不同,于是又苦捱两日,他是当真不想在街上受人围观,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让小厮阿如将那补丁衣裳弄得脏烂披在内衫外面再找些药水将脸颊涂黑些,那药水散发臭气,阿如眼见好好的少爷这样作践自己,有些担心,道: “少爷……这若是让老爷和大少爷看见定要责怪的。” 邬光霁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悄悄买通了后门看门的婆子,出门之前还搞了个裂口的破斗笠顶头上,再勾头缩颈些,看起来倒像是个手脚健全的叫花儿。 手脚健全也不好……邬光霁扮叫花子上瘾,索性学跛子走路,一翘一翘,左摇右晃,有些费力但是有点儿意思。 反正戴着破斗笠没人能看见邬光霁的真容,邬光霁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一圈,镇上有事会有北边来的流民,故而多了个新乞丐倒是不打眼。 邬光霁长那么大头一回来南方,这流水巷子确是有趣,常常是一条小路还要分半边给水道,人走时水也流,山上流下来的清泉水干净得若非阳光折射在水底的光晕和悬浮的小鱼,难以相信那水真的存在。石板路都是山上采来的原石搭的,有些凹凸不平,人站在上面会微微晃荡,好像随时要将人掀入旁边的水道似的,其实那石板起码被过路人踩了上百年,就算在上面蹦跳奔跑也是无妨。 石板依旧保持山上采来的粗笨模样,石缝之间有青苔,青苔上有细小水珠,摞在一起的时候有青有白,间或两块绛紫色,有些含有石英,光线一照闪闪发光。 邬光霁跛着脚往前方走,有路人见他摇摇欲坠又闻到他身上难言的古怪味道都避开他走,完全是与之前华服出行相反的原因避让,只要一套华服就能得人敬仰,一套破破烂烂的衣裳就遭人嫌弃了,那是因为前者是穷人中的富人,后者是穷人中的穷人。 一个时辰后,邬光霁坐在一个桥墩上,他身后是一群游过的鸭子,身边则是一根不知道哪里得来的破竹竿,若是用这竹竿敲击石板地面,会发出哒哒声响。四下无人,邬光霁将斗笠摘了放在一边,然后自得其乐颠颠衣兜,里边有几个别人给他的铜板,虽然鉴于他是个假乞丐,这几个铜板算是不义之财,但是这钱是邬光霁头一次靠自己赚来,颠在掌心似乎和金锭也差不了多少。 邬光霁这假乞丐在外头兜到黄昏才慢悠悠地拖着竹竿往回走,走过一个接街角看见一个守着破碗的真乞丐,遂将一天内别人给的十一二个铜板尽数哗啦啦放进那小破碗里,那乞儿本来正昏昏欲睡地打盹,被碗里哗啦啦的响动吓一跳,他睁眼看见个带着斗笠的乞丐,还当是要抢钱,等发觉对方不但不抢钱还给他了一把铜板之后,那穷乞丐的眼睛都睁大了。 邬光霁觉得那乞儿的表情实在有意思,他当了一日乞丐,却觉得自己是个微服私访的皇帝,等到走回邬府的后门,就瞧见小厮阿如正依着门框一脸焦急地张望,待得看见他的乞丐少爷全须全尾地回来,这才松口气,忍不住埋怨: “我的少爷,您可吓死我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可以去报老爷夫人了。” 邬光霁抻抻酸疼的头颈,看见阿如一脸见鬼的表情看自己,问道: “怎么?” 阿如连忙垂眼,说: “少爷,你今儿出门前像个假乞丐……不过……” 邬光霁疑问地“嗯?”一声,阿如不好意思地说: “少爷你别生气,不过您现在像个真乞丐了。” 若是他人听见这话或许会不乐意,邬光霁却是真不在意,此时已快到用饭时候,他回屋清洗一下,以免父亲大哥他们真瞧见他这副叫花模样。 又过两日,邬光霁趁着父亲和大哥出外又乔装成要饭的出去,南方的酷暑天里若是能找一处草绿荫浓的地方将小腿以下浸泡在山泉水里那就再好不过,邬光霁若是穿着缎子衣裳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席地坐在脏兮兮的石头上泡脚,邬光霁坐在小憩一阵,等到过了午时,太阳不似正午那般毒辣就起身,甩一下肩上挂着的破褡裢,里边有零星铜板碰撞的声响传来,他上午已经问清了,得知市集以南的柳树桥边上有个小赌坊,他已经一个月没赌过了,此时居然手养起来了。 这小镇赌坊果真不可与京城赌场相提并论,只见那一间十来尺见方的棚子里摆了四张桌子,一张掷骰子三张赌牌九,邬光霁一瘸一瘸地走到赌坊边掏出那几个铜子儿对显然是管事儿的人讨好地笑笑,说: “老板,我能在此处赌钱么?” 那管事的蓄着点儿小胡子眯着眼睨视眼前这叫花,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眼神落在叫花脏兮兮的手里的几个铜子儿上,最终向里挥挥手示意邬光霁进去,邬光霁学着小厮阿如对待自家管事的态度,点头哈腰往里走,这么热的天,那小赌坊里还是熙熙攘攘挤了不少男人,一股难闻的汗味夹杂难闻的体味扑面而来反倒使邬光霁身上的药水味不那么引人注意。 邬光霁刚走进那赌坊眼睛四下一扫,挤到投骰子的桌子边上,正在赌钱的几个人瞅见一个臭要饭也来赌钱,真是又鄙夷又好笑,一人大嗓门问道: “要饭的,你也来赌钱么?” 邬光霁点头,其余人见了纷纷哈哈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5 大笑,当真是笑谈,一个叫花子居然不坐在桥墩边上要钱,反倒来赌钱。 一个眯眯眼的矮个子男人刻薄地笑起来: “哈哈哈,说不定这要饭的是要翻本儿好去花巷里找姐们儿耍呢。” 这些人早在赌坊里赌钱堵得头晕眼花,瞧见好取乐戏耍的自是不放过,邬光霁也不生气,其实他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似乎此刻身处的不是狭隘的小棚子,乃是京城里顶气派的大赌场,眼前看见的似乎是他还有当朝丞相的侄子与一个皇商家的公子一块儿赌钱的场景。 如今没了那平京盛世,世上怕是再也没有那样在赌桌上看见成堆金银的大赌场了。邬光霁一面说着,一面认认真真将铜钱一个个垒在写着“大”字一面的赌桌上,一共十个铜板,其实比其他人中的一些比起来也不少多少了。 赌桌上其余人瞧见邬光霁码铜子的样子甚是有意思,估计这是这叫花的全部家当了,于是又调侃几句,庄家摇起骰子,随着哗啦啦啦的声响,桌边下了注的众人都将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紧那罐子,就连那眯眯眼男人的眼睛也像是比平日大了一倍,只见那些人眼珠随着罐子左右转动一边下意识地张嘴先是念念有词,而后不知谁先叫了一声“大!”,立时就有声音大叫“小小小!”来反驳,好像哪方嗓门儿大一些那骰子的点数就会偏向谁似的。 第2章 随着最后“啪!”的一声,一锤定音,那庄家不立时掀开扣住骰子的罐子,而是环顾一周,直到赌徒摒弃凝神急得发狂了,额头上冒出大汗来,这才不紧不慢一点点揭开罐子,本来还在为是大还是小争执不已的双方都噤声了, 往那两个方块儿瞧去,一个六,一个五,是个“大”! 那大嗓门显然是方才押了“大”,只见那张大嘴立时裂开了,眼睛底下两块黑红的皮肉也拱起,而那眯眯眼的脸瞬间惨白下来。 邬光霁下注的是“大”,故而他不但没输掉本金,还赢回来十文。 很快无论是赢家还是败方都重整旗鼓,又拿出铜板接着押。那眯眯眼押大,大嗓门这回押小,赌桌上不少人瞧着那大嗓门似乎鸿运当头,恰巧没主意的也随着大嗓门押小,邬光霁也押“小”。 不多时,骰子撞击的声音响起,随着“啪”一声,这回还是“大”! 那大嗓门的嘴巴也不咧开了,方才跟着他下注选小的人都露出失望懊丧的表情,眼见花红被拨向眯眯眼等少数押“大”的赌徒那一边儿,输了铜板的人自然不肯服输,纷纷又捶台子叫嚣起来,瞧那架势就和要打架似的。 邬光霁冷眼旁观,正在这堆人乱糟糟剑拔弩张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啼哭声,一个妇人突然跑进来拉着一个赌骰子的汉子,那汉子一脸见到苍蝇的表情,挥斥道: “回去!你他娘来这里做什么?” 那妇人脸有菜色,衣裙则破破烂烂,她啼哭着摇头: “回家吧,求你了,相公回家吧,别赌了……” 那汉子刚刚押小输了钱正想找人干架,于是揪着妇人的头发,“啪”一声反手一个耳光,打得那瘦弱妇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妇人摇晃一下,爬起来跪在地上呜咽: “相公啊,别赌了,人家讨债的到家里来说是不把田拿去还了,就将咱家大姐(大女儿)拉去抵债……相公啊……那是你的娃娃呀!我的大姐呦,我苦命的孩子呦……” 那汉子似乎对于跪在身后的妻子毫不动容,而那头庄家已经开了新赌局,汉子两眼盯着那骰子,他这局押的是大,可是骰子甩出来的却是个“小”。 那哀啼不止的妇人依旧跪在地上痛哭,她抬手拭泪时邬光霁才看见妇人小腹有些不协调地隆起,想必是个孕妇。 可那做丈夫的似乎根本不顾及妻子肚子里揣了什么,他让女人啼哭的声音扰得心烦,一步跨过去对着婆娘脸上就是两巴掌,直将妇人打得嘴角开裂,大骂道: “特娘的,嚎什么丧呢?你个丧门星,非要我赔钱赔光是不是?啊?” 妇人估计是让汉子吓呆了,一句话不敢吭,她身体颤抖着,双手下意识护住肚皮,一边有血从肿起的嘴角流下来。 若是两个男人打架,赌坊里会有人拉架,但是那汉子打的是自己婆娘,别人若是插话就是干预人家家务事,所以若非男人真的快要把女人打死了,不会有人站出来的。 这个道理邬光霁是明白,但他生在京城,还没见过这样打老婆的孬种,他皱皱眉,若是他大哥邬光和在场或许会出言阻止,可他则另有些法子。 邬光霁现在是一个叫花,一个最不招人待见的臭烘烘的乞丐,故而在众人围观那男人打孕妇的功夫,邬光霁悄悄矮身将垫桌板的一块砖抽走而后用自己的脚背垫着当替代物,而后另一只脚似乎很不经意地由于重心不稳在旁边那人脚上一踩,邬光霁专挑脚趾踩,那人痛叫一声,意识到冒犯自己的是个穷要饭的,再看自己的布履上一大块不明的污渍,立时跳起来怒吼: “你做什么,你个穷要饭的?” 邬光霁立时道歉: “哎呦!对不住,我这腿脚不方便,我……” 邬光霁这样说着,似乎是怕极了,上半身一个劲往后退开,那人见邬光霁软弱可欺,立时咄咄逼人地向前,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 “你个含鸟猢狲,谁给你胆子踩爷爷的脚,还不快赔钱!” 旁边立时就有人的注意力从那对夫妻转到这头,来赌坊赌钱的人其中不少都是些混混流氓,这等的市井粗话还真是邬光霁这京城来的少爷听都没听说过的,这话说得让邬光霁都忍不住暗中皱眉,索性像是再也站立不稳一摔,百忙之中,他像是要扶住什么保持平衡似的搭了一下桌沿,同时偷偷抽出垫在桌角底下的脚背,只听见“稀里哗啦”一阵,那本来甚是稳当的赌桌居然倾翻过去,连带邬光霁也滚到在地。 “诶呦!” 邬光霁装腔作势地痛叫着爬起来,这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旁边三桌赌牌九的人和门外的管事人,瞧见这台子居然会翻了也吃惊。 赌桌翻了,桌上的花红钱财自然也滚落一地,当即就有人弯腰去拾起来,正这时候,只听有个人大叫: “诶,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地上有几颗似铁非银的亮珠,有人想拾,那珠儿就和水一样就散开滚到一旁去。 “水银!” 立时就有见多识广的人大叫起来,众人脸上大变,而那刚刚还在摇骰子的庄家则是面色大变,他嘴唇嗫嚅一下,还要说什么,可是那厢赌徒们都炸了锅,就连那个打婆娘的汉子也顾不上老婆了,一同瞪着赌场的庄家与管事,七嘴八舌要说法。 原来邬光霁方才在赌坊里押了三盘赌注,他身上有异味,故而受排挤站的位置偏,恰好能瞧见那庄家每回掷骰子似乎随意往木罐子里扔,实则都事先将想要的点数那一面朝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6 上,好让封在空心骰子里面的水银沉下去,再投的时候,因为一面重一面轻,就不容易翻个儿。沉水银的手段不能做的明显,要不是邬光霁在京城见过不少五湖四海来的千儿,他估计也要让人唬住,当然他没捏过那骰子,心里也不是十成十有底。其实就算是能打包票,邬光霁本来也没打算吭声,无奈瞧那被打的妇人已经有孕,邬光霁就想起自家怀孕的嫂嫂来了,他嫂子有孕自有仆人侍候,就连他大哥也对嫂嫂百依百顺,而这妇人却要忍受丈夫的拳打脚踢和与骨肉分离之苦,故而使出这一季,本想将桌子弄翻以后再找个机会将掉在地上的骰子踩碎,谁知这骰子也不知是不经摔还是慌乱中让人误踩一脚,水银爆出,反倒不必邬少爷亲自动脚了。 若是那骰子当真是灌注了水银,那么就算邬光霁在当场每个赌徒脚趾上踩一脚那些人也是顾不得的,邬光霁恰好趁意识到自己受骗的赌徒向赌坊声讨的档口从赌坊里跑出来。 邬光霁走一步瞧一步,眼见那些汉子果然早就忘了自己这个穷要饭的,于是镇定自若往赌坊外头走,他走到门边看见那有孕的妇人被裹挟在一群暴怒的男人中间,心里忍不住还是产生些同情,于是将那孕妇从赌坊里拉出来,那女人陡然被一个乞丐拉住,吓了一跳,邬光霁连忙让她噤声,低声嘱咐: “你若是不想挨打了就去邬府找管事给你个差事,说是二少爷让你来的就行。” 邬光霁话音一落撇下那妇人转身就走,一边拖着那根破棒子,一边如来时一样假扮跛脚乞丐,他一边走着,心里又走神,他觉得自己怂恿人家媳妇儿逃家这事是不占理,于是有些懊丧起来,若是那孕妇使他假扮乞丐的事情让邬家人知晓,也不知老父会不会气得连胡子也翘起来。 除去在赌桌上第二局输去的十文,邬光霁的破褡裢中还剩下十文钱,算是没赢钱也不赔钱,他回家途中又在街口瞧见那乞儿,于是走到对方面前,稀里哗啦又丢了一把铜板,那乞儿似乎还记得这个前几日施舍过自己的跛脚乞丐,故而眼睛瞪得大大,呆愣愣瞧着邬光霁从眼前走过去了。 邬光霁回家方更衣洗漱完,就听见他娘那边使人传话来,要他去厅里用晚饭,原来是他出门做生意的老父回来,一家人理应好好聚一聚。 邬光霁走到饭厅的时候头发还没有干透,都是家里人吃饭,他也懒得束头发,随随便便将头发绑了,身上也穿件凉爽些的袍子,家里的人差不多都到齐,邬光霁跟老祖宗还有父母见了礼以后在大哥邬光和身边坐下,邬光和刚出门回来,他常年穿深色衣衫,就算是在家里也总是仪容齐整端重,邬光和打量弟弟,皱眉问道: “你身上什么味道?” 邬光霁一惊,谎话不禁脑想就脱口而出: “我听说有味浴药好用就试了试?” 邬夫人闻言,疑惑道: “好端端的为何要用药洗澡?” 邬光霁挠挠鼻头,不好意思道: “南边潮热得很,我水土不服出痱子。” 桌上众人闻言皆笑,老祖宗笑得都咳起来,邬夫人忙捏着帕子为老太太顺气,老太太笑得止不住,连声道: “哎呦,我的心肝儿那么大还生痱子。” 邬光霁虽已经束发了,不过他嫂嫂生产之前,他终归是家中老小,老祖宗最喜这小孙孙,老太太高兴了,一家人自然都高兴,一顿饭吃得倒是融洽。 次日,邬光霁去老祖宗屋里请安,他给老太太奉茶,老祖宗让丫鬟取了药瓶给邬光霁拿来,邬光霁拿眼一瞧,只见手里一瓶痱子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偏偏老太太还拉着他的手,嘱咐这药该如何用,切勿入眼云云,邬光霁一一应了,老祖宗瞧着小孙子恭顺得很,她高兴起来,于是又摸出红布包着的一些体己塞给邬光霁,小声嘱咐邬光霁拿去花,莫让他爹爹知晓。 那沉甸甸的小布包入手,邬光霁就知里头装得是锭子,邬老爷怕儿子钱多使坏,每月支给邬光霁的银两都有限额,老太太怜惜小孙子,似乎怕邬光霁没钱要冻死饿死似的,每季都给邬光霁些钱银,加之老太太记性不好,有事一月要给邬光霁好几回,故而儿子孝敬老娘的银子,最终又到了儿子的儿子手里。 邬光霁拿着自己自己的小红包回屋拆开,发觉里头包着的居然是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金锭,邬光霁拿着把玩一会儿,便让阿如拿去收起来,此时还远没有到用午饭的时辰,邬光霁百无聊赖,苦于今日大哥和老父都在院中,溜出去玩怕是要漏马脚,索性耐着性子看一会儿书,又去厨房转一圈瞧瞧午饭吃什么菜,下午闷头大睡一觉,吃过晚饭,见那月光若水,甚是清媚,他在屋里就觉气短,于是从自家后门跑出去直奔勾栏院。 可惜进了妓院,邬小少就浑然没了兴致,若说这小镇上的赌坊与京城赌场是小巫见大巫,那双方的妓院比起来就是天冠地履,只见那些女子气色大都不好,所用胭脂水粉都是次等货色,年纪大些的神态疲惫,年纪小的身材又干瘪,而且那屋里脏兮兮,草席上染着不知名的污渍,不知何时就能钻出只臭虫蜈蚣来。邬光霁来之前已经做好吃糠咽菜的打算,谁知这分明就是啮檗吞针。 那虔婆即是都将邬光霁这大主顾迎进来了,邬光霁自觉若是转身就走也太丢脸,于是就问有没有干净些的屋子和姑娘,事到如今也不讲什么姿容,看得过去就成,老虔婆见邬光霁年纪不大身上钱袋却不小的样子,再听他要求,像是个没甚经验的,于是一边说给他弄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面让最讨她欢喜的“女儿”穿件嫩黄衫子上楼去。 邬光霁只见进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大姑娘,长得还算周正,一副扭捏娇羞作态,邬光霁心道这地方姑娘家这般年纪还“未经世事”可当真不多见,见那妓女装小姑娘装得也像那么回事,邬光霁觉得有些意思,就装出木讷的模样,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就像初来乍到的愣头青,那姑娘早被叮嘱要如何从这年轻客官身上多捞油水,眼见邬光霁傻里傻气偏偏生一张聪明脸孔,心中自是大为高兴。 邬光霁眼神乱飘地问道: “你几岁了?” 姑娘低头答: “十五……” 邬光霁瞧一眼姑娘隆起来的胸口,没吭声。屋里静了一息,那“十五岁”的姑娘不经意地往邬光霁身边贴了贴,霎时一股劣等脂粉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种妓院估计用水也不方便,这些姑娘家平常也不出去,也不知多久没洗澡,身上有体味就用脂粉覆盖,偏偏邬光霁嗅觉完好还懂些识香的本领,轻易就嗅出脂粉底下的一股女儿汗味。 这味儿其实对于男人来说也不可谓不香,有些男人还就爱闻女人那一双金莲的“莲香”,邬光霁稍觉燥热,思绪反而飞远。 邬光霁家里的女性长辈都裹足,大户人家女人的小脚除了丈夫,就连儿子也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7 瞧不见,至于使娘丫鬟都是家生奴,打小要做事不许裹足,故而邬光霁幼年所见的大脚女人居多,对于母亲奶奶的脚怎么长成那么小反而奇怪得很,邬光霁四五岁的时候倒是见过自家三姐被姨娘逼着裹足,三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从隔壁院子一直传过来,将当时还穿开裆裤的邬家小少爷吓坏了,待得大些才知女人若不裹足就不美。可是邬光霁盯着自家大脚丫鬟瞧半晌,却是丝毫不觉得有碍观瞻,后头去嫖妓终于有机会让妓女将“金莲”露出让他瞧瞧。邬光霁第一回见那被生拗断成尖尖的小脚,就觉得像桌上吃的猪脚,往后就再也不吃猪脚,也不要看女人的小脚了。 那妓女见邬光霁走神还以为对方是不好意思,她见邬光霁长得俊倒是有些心动,于是又凑近点,一双酥软的手臂搂住邬光霁的胳膊,邬光霁的目光则落到这女子的一双小小金莲上,心中则在琢磨:我似乎还没睡过大脚女人,不知和大脚女人睡觉会怎么样。 邬光霁付了帐从挂着红灯笼的妓院里出来,他走在街上,此时路上已经一个人影也瞧不见,此时月亮已经升到头顶,邬光霁能瞧见那圆盘上灰蓝色的斑块,盛夏的夜空只有蝙蝠和蛾子你追我赶,邬光霁觉得挺没劲,他从那妓女身上下来以后和上去之前比起来除了疲惫和一身脂粉气之外什么也没得到,甚至比起出门前还要没劲。 邬光霁在路上走,影子跟在他后面,月亮在流水里面。他听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击着石板路,一面谨防不要失足落到路边的水沟里。几乎是刚踏出勾栏院的那一刻,邬光霁就想不起刚才那妓女的相貌了,他努力回想在京城青楼里面几个相好的样貌,可记忆也不太清晰。 真是白嫖了,邬光霁对自己说。 他这样对自己说着,又想起大脚女人来了,若是有这么一个大脚女人,脚一定要大大的,而且长得像今晚的月光一样,那他一定会娶她回家。 邬光霁这样想着,蹲下身,掬水洗脸,刚刚那个妓女身上的脂粉味道太重,光是用清水洗不掉,邬光霁反倒觉着是自己污了泉水似的。 又过几日,邬夫人将小儿子叫去,拉着儿子说了些体己话,而后说: “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的亲事不成,这回有个做船商的王伯伯有个独生女儿,你若是有意,就去合八字瞧瞧。” 邬光霁眨眨眼,问道: “那小姐裹足么?” 邬夫人奇怪儿子为何问这问题,回说: “自然是裹的。” 邬光霁心中便没甚兴致,不过知道此事自己做不了主,母亲找他来与其说是商量,还不如说是要告明此事。邬光霁于是对邬夫人说: “此事全凭父亲娘亲做主。” 儿子这般谈话,做娘亲的自然觉得舒心,所谓知子莫若母,她心里清楚这小儿子有些不一样,但何处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故而总想让邬光霁早些成家,好将他拴住。 与王家将亲事谈妥的时候天已经凉下来了,王家小姐十六岁,从画像来看是个细眼圆脸的妖怪,当然这只是王家请的画工欠佳的缘故,不过邬光霁对于这门亲的态度就像是要从京城搬到乡下来是一样不乐意的,原因是邬小少爷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妻子要叫邬王氏就觉得像是狗吠的声音。 邬光霁没有和任何人吐露自己的苦闷,邬家搬到这镇上三个月了,他除了邬家的人依旧谁也不认识,他娘打从婚约订下以后就开始欢欢喜喜置办东西,好像每日就要将新媳妇迎回家里似的,准新郎官则越发难以见到人影了。 邬光霁此刻已戴着他的破斗笠走到小镇边缘的地方,他的那旧褡裢沉甸甸坠在肩膀上,他的身后是汇聚了许多人间喜怒哀乐的小镇,眼前是刚刚收获过的,只留秸秆的田野。 邬光霁知道要是再往前走一步,自己就无名无姓真的成了乞丐,不过好处就是他不用娶王小姐,小脚的王小姐也不用嫁他这个一心逃家的相公,眼前的这条路向北,一直走就可以回到使他魂牵梦萦的京城。 邬光霁站在黄色的农田与灰白小镇之处一颗奇丑无比的老树底下开始走神,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有几次他都已经抬起脚了,但是在迈步之前却又放下,最后他只是将那根破竹竿插在原地的黄泥里面,然后回头往回走去了,等到邬光霁离开以后,树底下就没人了,这世上只有那根竹竿知道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想要逃家的少年人。 邬家二少爷和王家小姐的婚期定在次年八月,为了表示对于婚约的重视,王家时常来人送些礼品,邬家礼尚往来也给王家回礼,邬老爷和邬光霁将来的老丈人倒是志趣相投,过年时还将邬光霁带去王府贺新年。 王家与邬家门当户对,镇江王家在当地也算是富户,邬光霁上门没见着王小姐,不过见着了腰宽体胖的王夫人,虽然邬光霁已经听说王小姐是苗条身段,他脑袋里还是浮现一个长得很像王夫人的胖小姐长者画像上的变形脸孔和那猪蹄似的小脚。这样揣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何况对方是自己未婚妻的情况下是不妥的,然而邬光霁带有点儿年轻人的好奇,脑袋里拼凑出的鬼怪将他自己吓一跳。 待开春,邬夫人将从京城千里迢迢带来的贡缎挑出两匹颜色艳丽的给未过门的新媳妇送去,她问邬光霁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未婚妻,邬光霁如今已满十八了,比起从京城离开的时候长高不少,那脸也脱去最后一点儿稚气,似乎是大半年来受到这乡下小镇的浸染,不复少年时在京城的飞扬跳脱,那脸反倒平静得近乎愁眉苦脸。 邬夫人得知儿子没有主意给王小姐送什么,就埋怨几句,回头让人去打了一副金镯与布料一块儿让送去。 南方小镇的冬季湿冷,自从入了冬,已经年逾古稀的老祖宗的精神就越发不济,大夫来看了说是等天暖能好,可是等到柳树开始抽芽,那咳疾也像是生长起来,邬光霁有时半夜寂静无声时就听见祖母在内院床上咳嗽的声音。老祖宗生病,邬光霁这个做孙子的是真难受,老祖宗不论对儿媳孙辈还是仆从侍女都慈眉善目,唯独对儿子邬老爷很是严厉,这家里也只有老太太能更变邬老爷的决定。 都说清明是个坎儿,老祖宗也是那时候让邬家历代祖宗给收去了,老太太弥留之际已经失明了,家里人知道老人要走,就连邬光霁远嫁的三个姐姐都给叫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守在老太太榻前,老太太左手捏着串佛珠将家里所有人的手都摸了一遍,屋子里点着安神檀香,邬光霁还是闻到人将要死去的那种臭气,等到老太太拉过去邬光和的手,邬光霁将自己的左手放在老祖宗手里,在邬光霁十八年的生命里,老太太曾经无数次拉过他的手,此时老祖宗明明看不见还是准确辨认出了小孙子,老太太挺高兴,她说: “我的小乖孙呐,你爷爷在旁边也说你好呢!好孩子,我的心肝呦。” 邬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8 光霁的祖父在他出身之前就已过世,老太太这样说的时候,邬光霁忽然觉得老祖宗的手像是连通祖先和他的通道一样,他本来将眼泪放在心里一点儿也没想哭,可是老太太又叫他心肝的时候,他鼻腔酸痛,带着哭腔叫一声“奶奶!”,老太太接着说: “你这孩子好,咱家从来都没你这样儿的,如今这树还能开出花来,我可真高兴,我瞅不见了,诶呦,这下可没我喽……” 老祖宗的棺材在家里停了七日,邬家祖坟在京城,京城局势不稳,邬老爷思量再三,决定先在这小镇的后山上找一块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现将亡母安葬,等到邬家能回京城再做迁坟的打算。 当家老爷既然这么说,家里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出殡当日天降小雨,到了第二日雨虽停了,天色依旧黑压压的,扮做乞丐的邬光霁没头没脑地在春雨淋湿的小巷里晃荡一圈,而后在一个巷子口坐了。他又想起去年初秋几乎出走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人每走,心早就是个乞丐了,否则怎么会觉得做乞丐更舒坦,用斗笠将脸一遮,想哭就哭,反正也没人知道自己是京城来的邬家少爷。 邬光霁正哭得难过,忽然耳朵里听见什么乌鲁乌鲁的动静,他意识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抬头才发觉眼前是个小孩儿,那小孩儿梳了个冲天辫,手里端着个瓷碗,邬光霁吸吸鼻子才听清那小孩儿奶声奶气地在说: “你别哭,吃点豆花就不哭了。” 只见那小孩儿的小手掌里端着只对于他来说很大的玩,碗里白生生的豆花因为小孩儿力气有限而一颤一颤,连带着豆花上淋的葱花和麻酱也一抖一抖,那软嫩欲碎的质感让人只想拿勺子挖下一块才好。 邬光霁的鼻子是被流眼泪时产生的鼻水塞住了,否则他还能闻到很香的豆花味道。 邬光霁见那五六岁的小孩儿都快要端不住豆花了,连忙伸出手接住,他手上也抹了药水,脏兮兮臭烘烘,不说他现在没有食欲就算有也不想用这双手吃东西。他问那小孩儿: “你是谁家的孩子?” 小孩儿转头指指不远处的豆花摊,说: “我爹说豆花送给你,不要钱,但是要你吃完把碗洗干净送回来。” 邬光霁顺着小孩所指往那边瞧,他哭得眼睛有些模糊,就看见豆花摊那边有个白色的男人,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那人穿的衣服发白褪色,脸也很白,至于五官什么的也看不清,但是他还是出于礼貌对着那边笑了下表示感激。 事实上,李仗香还没见过那么难看的笑容,一个乞丐,脸上黑漆漆的像是好多年没有洗过脸的模样,脸上被眼泪鼻水冲得乱七八糟,刚刚哭完就笑真是比哭还难看,不过对方既然表示感激他也对那乞丐点点头,恰好此时有食客来吃豆花,李仗香便顾不上那坐在巷子口的乞丐了。 邬光抹抹脸,他看见那脸色很苍白的男人如何用木勺子舀豆花又是浇酱又是撒葱花,而后将一碗和自己手里一模一样的豆花递到食客手里,他吸吸鼻子,他终于闻到了豆花的香气,那明明就是一股子豆花的香味,可是就是香得勾人。邬光霁舀一勺嫩到发颤的豆花放进嘴里,还不及抿一抿就向喉咙眼里滑,余留在嘴里的就像是以手撩弦之后的嗡嗡不绝之声。邬光霁不是没吃过豆花,可是从没那么快地吃完一碗豆花,那豆花烫得他舌头发麻,可是心里却是越喝越暖,脑中的神志也越喝越明晰,脑子一清醒堵塞在鼻腔里的鼻水就控制不住往外流,邬光霁不得不一边吸鼻子一边喝豆花喝得稀里哗啦,那模样若说不是饿了七八天的乞丐都没人信。 待得将最后一口豆花吸溜进嘴里,邬光霁才注意到那小孩儿还蹲在他身边一面吸拇指一面瞅着他,邬光霁清一清被烫得几乎起泡的喉咙,问那小孩儿: “你为什么蹲在我旁边?” 小孩儿指指邬光霁手里的碗和勺子,头顶小辫儿一甩,道: “我要盯着碗,但是你比我大我站在你旁边从上面看你是对你不尊重,要是坐在地上弄脏裤子爹爹又要给我洗裤子,所以我蹲下即是尊重你又不会把裤子弄脏。” 邬光霁见那小孩儿这样说的时候老神在在,觉得好有意思的同时对这黄口小儿却是肃然起敬,要知邬光霁扮了乞丐这么久,见他跛脚让道者有之,见他饥贫予食者有之,但那些人愿意给钱,却是少有人乐意给一点儿之中,有的施舍之时倒像是开了几辈子的大恩,而这小孩儿才五六岁就知尊重长者,肯和自己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蹲一块儿,邬光霁心中感动起来,他起身将碗放在清水里洗干净,而后问小孩儿: “这豆花你爹卖别人多少钱呢?” 小孩儿伸出只白嫩的小手掌,五根指头张开,道: “五文!” 邬光霁摸出五文和碗一起交给小孩儿,说: “拿去你爹吧,帮我谢谢他,豆花很香。” 小孩儿接过碗,拿眼瞅那五个铜钱,踟蹰道: “那你有钱吃晚饭么?” 邬光霁点头说: “有!” 小孩儿又问: “明天早饭呢?” 邬光霁甩一甩肩上的破褡裢,那褡裢里剩余七八个铜板响成一团,他对小孩儿说: “都有的。” 那小孩儿咧嘴笑,腮帮子两团小肉都鼓起来,露出因为换乳牙而豁齿的嘴巴,接了钱端着碗乐颠颠回他爹那儿去了。 不知为何,吃完豆花以后,本来可以没脸没皮当街痛哭的邬光霁忽然觉得自己再坐在原地有些尴尬,事实上他不是没有羞耻心的人,然而做乞丐被小镇上的人说脏话他能不在意是因为邬少爷从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但是很显然卖豆花的李仗香却是入了邬光霁的眼,邬光霁来这乡下小镇见了许多愚昧之人,比如那赌坊里打老婆的汉子,妓院里装雏妓的女人,倒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品德高尚之人。就像是人会注意别人是怎么看自己而不会关注狗看自己的眼光,假叫花子邬光霁是当真觉得羞耻了,于是又瞧了那摊子一眼,心中默默记下豆花摊的位置而后匆匆离去了。 当天夜里邬少爷躺床上咂摸白日里那碗豆花,越想就馋,越馋,脑海里那碗豆花就是越香,迷迷糊糊都觉得有碗豆花蹲在自己边上,然而纵使邬少爷馋那豆花馋的要将自己的手指啃掉了,次日邬少爷却没找到出去随意溜达的机会,因为他那大嫂天未亮便腹中绞痛,于是家里人烧热水的烧热水,去叫稳婆的就匆匆忙忙往外跑,如此一直折腾到了午时,那暂用作产房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啼哭……邬光和的娘子产下了个女婴。 第3章 邬光和与妻子成婚快要十载,终于得一个女儿,邬光霁也终不是家里辈分最末一个。 老祖宗刚过世八日,家中添了新丁,接下来就要忙着去采买喜蛋,蒸喜糕,还要给产妇家报母女平安的喜讯,一家人忙得很,邬夫人邬老爷成了祖父祖母自然欢喜,看看襁褓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9 里赤猴似的婴孩又想起刚过世的老太太,只觉冥冥中自有联系,自是唏嘘不已。 邬光霁探头瞧那婴孩,小鼻子小眼,不像爹也不像娘,只觉甚丑,待得抬头看那抱着孩子的奶娘,觉得眼熟,而那抱着小小姐的奶娘正是那日在赌坊被丈夫拳打脚踢的怀孕妇人。 邬光霁出门都走后门,不走前院,故而竟没和这妇人碰过面,这妇人看清邬家二少,估计是也觉得眼熟,而后那奶娘眼睛睁大,像是要叫出声来,邬光霁心知她认出他来了,连忙使眼色让她噤声,不可伸张,那奶娘倒是有些眼色,抱着怀里新出生的小姐,稳稳心神对邬光霁见礼,道: “见过二少爷。” 原来这妇人眼见若是再跟那混账赌徒过日子连女儿也保不住,索性一咬牙厚着脸皮按照假乞丐邬光霁的指点到邬府求条活路,邬府恰好在为邬光和的孕妻找奶娘,见这孕妇月份合适,不但人老实胸脯也大,若是养得圆胖些,倒是能做奶娘,于是就将她留下。 那妇人与孩子得以摆脱那赌徒丈夫,自是对在赌坊外拉自己一把的跛子乞丐很是感激,却不知对方何许人也,倒是想要找二少爷询问,但是大户人家少爷哪里是个奴仆可以问询的,加之经过打听也未听说二少爷有腿疾,这妇人纵使一百个脑子也想不出邬家小少爷有扮乞丐的怪癖,此时得见恩人,心中甚是感激,待得黄昏时分待得小丫头吃饱喝足睡着了,奶娘才跑出来非要跪下来个千恩万谢。 邬光霁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让个奶娘跪在自己面前实在脸热,于是便不让跪,他见奶娘气色红润脸蛋丰腴,比起那个跪在赌坊里哀求相公归家的时候好得多了,便询问了下她家中情况,听说奶娘另外两个孩子也有安置,便嘱咐奶娘不可多嘴将在外头遇见自己的事情与他人说。 奶娘自不知邬光霁有钱人不做跑出去扮乞丐是为何,不过她见邬光霁神色严肃,于是战战兢兢保证保守秘密。 邬家众人带着孝却遇到添加新员的喜事,自己家里还是小小热闹一番,不过先人的规矩总是要守,邬光霁日日吃那粗茶淡饭,脑袋里总想着一碗香喷喷滑溜溜的豆花,于是第四日鸡还未叫之时从自家后门溜出来。他摸黑在小巷里晃悠好几圈,等到终于找到昨日那豆花摊子的所在,天已经大亮,那豆花摊子也支起来了。 那豆花铺子的小孩儿眼睛挺尖,一眼瞧见一瘸一拐的邬光霁,于是趴在台子上笑嘻嘻瞅着邬假跛子奇怪的走路姿势,邬光霁忽然就不好意思去摊子上问那苍白的男人买豆花,他假扮乞丐完全是形成习惯了,现在这样臭烘烘地往豆花铺子里走,估计要将其他食客恶心跑。 邬光霁苦恼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到那日那块石墩子上,而后魂飞天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纷至沓来,根本没必要找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果然过不多时,那小孩儿脑袋上揪着小辫儿跑过来了,他说: “我爹问你要不要吃豆花?” 邬光霁早在小孩儿向他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回神了,听见小孩儿问话,连忙点头道: “要的……我会给钱!” 小孩儿喜滋滋回头对他爹叫一声: “爹!要的!” 而后邬光霁就见小孩儿的爹爹忙碌起来,那人做事的时候,邬光霁就像是在赌桌上看老千时似的,不直视,只是斜着眼睨,如此便可在男人抬头是装作看其他地方。 邬光霁发觉那男人是真白,整个就和豆花似的,而且一眼就看得出挺虚弱,做事轻飘飘的,可是却又干净利索得很,邬光霁想起吃豆花的感觉,似乎也是这样到嘴里,还不来得及嚼就往肚里滑,邬光霁喉头动了下……他还没吃早饭。 不用邬光霁起身,小孩儿很乐意代劳帮他将那热气腾腾的豆花取来,邬光霁接过豆花,忍不住抬头瞧一眼,看见小孩儿的爹正往这边瞧,他瞧见那男人眼里挺温柔地瞧着自己儿子这边,心里忽然就紧张,脸上则对男人又笑一下,而后就头也不抬地吃豆花。 那人长得像京城人,邬光霁一面吃豆花一面想。其实他说的京城人,并非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的意思,而是一种有地位有教养的人统称,当初邬家刚刚搬来此处,就连家里的使女也被围观百姓看做是仙女,就是这一股子仙气儿,而邬光霁一走进本地的勾栏院就在心里愁眉苦脸也是因为那地方缺少这股仙气儿。 要是京城有仙气儿,那京城岂不就是天庭,皇帝就是玉皇大帝了。邬光霁觉得自己的想法挺有意思,他一边喝豆花,瞧见那豆花摊的小孩儿又蹲在自己旁边,就和梦境里看见的一碗豆花一模一样,于是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不答,眼睛股溜溜转,反问邬光霁: “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人小鬼机灵,邬光霁在心里腹诽,嘴上说: “我叫光蛋。” “咦?那你姓什么?” “我是个穷人没有姓的。” “为什么你没有姓,我和爹爹还有爷爷都是穷人,可是我们都有姓。” 邬光霁最爱装腔作势,看见小孩儿满脸认真,便哭丧着脸说; “我爹娘不爱我,所以我没姓。” 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小豆儿想象了一下自己爹爹不理自己会怎么样,觉得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瘸腿大个子挺可怜,就很认真安慰道: “你别哭,你别哭,光蛋,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姓窦,叫小豆儿。” 邬光霁有心逗逗小豆儿,于是忍笑问: “窦小豆儿?” “不是不是,小豆儿是小名,不冠姓的,所以我猜光蛋也是你的小名。” 邬光霁听个五六岁的小崽子讲道理,心里笑翻天,脸上却丝毫不露,依旧可怜巴巴问道: “你这是听谁说的?” 小豆儿挺神气地挺挺小胸脯,道: “我爹!” 邬光霁只恨自家大哥没能养个这样的崽子给他玩玩,他又逗了小豆儿几句,等到豆花吃完将碗洗干净和五个铜板递给小豆儿,小豆儿此时又开始替邬光霁操心: “光蛋,你有钱吃晚饭吗?” 邬光霁拍拍那褡裢,道: “早中晚饭都有!” 小豆儿这才接了钱,然后抱着碗去找他爹。 于是乎,京城浪子邬少爷在乡下小镇上交到了一个小朋友,前提是小朋友的爹做豆花的手艺是真不错,邬光霁隔上两三天就去豆花铺不远处的青石墩子上一坐,自然有小豆儿跑来问: “光蛋,你吃豆花吗?” 邬光霁若是说: “吃的。” 小豆儿就欢天喜地帮邬光霁端豆花,邬光霁也能心情忐忑地吃一碗豆花。 小豆儿之所以欢喜,是因为他爹许诺因为给乞丐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0 光蛋吃豆花这笔生意是小豆儿做成的,以后光蛋的五个铜板都归小豆儿,小豆儿可以去买糖;邬光霁之所以心情忐忑,是因为他发觉豆儿爹似乎很是耐看,而且越看邬光霁心里就越痒痒,也不知在痒什么,可是这心痒不同于脑袋痒屁股痒,心痒难搔啊。这小镇里充斥贫困导致的愚昧和闭塞的乡下土音,但光从小豆儿的谈吐就能瞧出这豆儿爹不是池中物,起码还没哪个男人女人一个眼神就让邬光霁浑身都痒的。 小豆儿是真喜欢他的乞丐朋友,这个光蛋不但吃豆花从来不赊账,吃完豆花还自己洗碗,而且还让小豆儿每隔几天就得到五个铜板去买零嘴吃,若是邬光霁不来,小豆儿就会想念光蛋,尤其是没钱买糖吃的时候,思念得很,嘴里念着酥糖的甜味儿,眼睛总往邬光霁走来的那方向瞟,找寻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后来邬光霁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和豆儿爹搭话了,那回小豆儿端着一碗豆花往邬光霁这边走,可能碗沿有些烫,小豆儿还没走到邬光霁跟前就将一碗豆花都掉在石板地上,那碗啪地摔成好几片,豆花也摔碎了,夹着绿色的葱花和亮晶晶的碎瓷溅得地上一滩。 小豆儿愣了,然后只见小孩儿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脸色忽然变天,那小嘴巴渐渐长大,小鼻子皱成一团,然后随着一记窒息一样的抽噎,小豆儿哭起来了。 小豆儿离邬光霁仅仅几步之遥,见小豆儿哭了,连忙起身来哄小豆儿,豆儿爹也立时将手擦干净跑过来担心地问道: “有没有烫着?” 小豆儿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小脸红通通地呜咽道: “爹呀,碗……呜呜碗……” 豆儿爹将手插在小豆儿的腋下将小豆儿抱起来,可以看得出他做这事有些吃力,那瘦瘦的腰背在抱着儿子挺起的时候显然是抖了下。 豆儿爹抱着小豆儿哄着,一边对假乞丐光蛋告歉道: “不好意思,你先去铺子里坐,我再给你做一碗。” 除去豆儿爹刚刚询问儿子的那一声,邬光霁实则是第一回 听见豆儿爹的声音,他只觉那声音也像豆花似的,顶温柔,嗖的一下就划过去,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屋兀自嗡嗡直响。 为了防止又在不该走神的时候思绪满天飞,邬光霁悄悄掐了自己一把,他晓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也不知脸上药水的颜色盖不盖得住,于是也不看对方,说: “不用,我在这儿等就好。” 小豆儿其实很乖,他爹和他讲道理,让他知道摔碎一个碗没关系,因为只要赚了钱就能买很多碗回来,小豆儿这才停止哭闹,因为犯错小声啜泣着站一旁。 让邬光霁吃惊的是豆儿爹做完第二碗豆花以后没有因为刚刚小豆儿摔了一碗豆花就打破惯例,他还是将豆花递到泪痕未干的小豆儿手上,他弯腰像是对小豆儿嘱咐些什么,可惜邬光霁坐着的石墩离豆花铺子太远,只见小豆儿扁着嘴点点头,然后分外当心地拖着一挂鼻涕往前走,他这回走得极当心,两条小短腿每次迈出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 等到接到小豆儿送来的第二碗豆花,邬光霁见到小豆儿脸上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了兜儿爹的良苦用心,若是豆儿爹不让小豆儿送这第二碗豆花,小豆儿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再尝试做这件事,但是若是能让这小崽子重拾信心,小豆儿以后说不定比大人端得都稳当。 邬光霁一边吃小豆儿端来的第二碗豆花,一面拿眼瞟正在收拾地上残局的豆儿爹,豆儿爹一举一动都和别人不一样,就连蹲下去都轻飘飘的,他一蹲下,背后的衣服布料收紧,此时天气已热了,邬光霁能隔着布料瞧见突起一点的肩胛,有些闲人替这两块骨头起了个诨名叫蝴蝶骨,咬文嚼字倒也有那么点意思。 可惜邬光霁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坐在豆花摊子外头吃豆儿爹的豆花,若是他知道也许吃豆花的时候能专心一点,不至于有闲心对个男人评头论足。 李仗香收拾干净地上的豆花,又接水将石板路冲洗干净,这是小镇人家的不成文的规矩,各家自扫门前的一块地,李仗香将地上弄干净已经微微气喘,他抬头见那自称光蛋的叫花子已走了,小豆儿正踮着脚将洗干净的碗勺往案头上面放。 过不多时李仗香的丈人牵着驴车回来,李仗香为他开门,见丈人从车里搬下一麻袋豆子来,有些疑惑道: “爹,怎么买那么多豆。” 老头自顾自去泡豆,说: “南街那边要四十斤豆腐,十五斤豆干,我先把豆泡上,你去将豆腐都压起来。” 李仗香估计要那么多豆腐豆干的人家是有喜事摆饭,于是便应下到屋里将压制豆干。 邬光霁的祖母去世,他爹与兄长是长子长孙须得守孝三年,他的婚期也被拖延一年,改到每年中秋,对于与王家小姐婚期延迟一事,邬光霁心里有些高兴也不很是高兴,因为他知这婚终究还是要成,不过晚一年也好,他也好再自在一年。 邬光霁的小侄女长得挺快,一个月时已经出落得白白胖胖,等到三个月时别人一逗就咯咯咯地笑。小小姐的小名是邬夫人娶的,叫绣绣。绣绣百日宴那日,家里厨子忙不过来,邬夫人吩咐让菜馆做了菜往家里送,就连县里老爷也卖邬老爷面子乘着马车轿子来邬府赴宴。 邬家兄弟随老父迎客,邬光霁在前厅坐一个时辰,茶水喝好几碗,恭维话听了一箩筐,终是找得空档借着尿意遁走,谁知他一泡尿没撒完,就听见阿如在外头喊: “少爷,王老爷来了,老爷让你去呢!” 邬光霁抖抖自己的小兄弟,心中一阵悲从中来,只得又往前厅去,王家小姐的老父正与邬老爷寒暄,见到准女婿,眼睛一亮,对着邬老爷大夸: “令郎正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邬老爷则说: “犬子哪有王兄说得那般好,你这样说,真是折煞他了。” 而后又说: ”我娘亲的丧期耽误了令爱的喜事,当真让我家里心中有愧。” 王老爷连忙拍拍邬老爷的肩膀,肚子一腆,道: “兄弟说得这是什么话,人生老病死都是老天安排,咱们守孝是祖宗安排,若不遵守怎行?” 邬老爷道: “王兄说得有理,使我思念亡母的心情也稍安了,光霁,还不来见过你岳丈。” 邬光霁只好上前见礼,王老爷对于这个女婿向来是挺满意,于是就对邬光霁表示亲切,邬光霁对长辈只得恭恭敬敬,有问必答,王老爷问得也不过是为人父关心的问题,如邬光霁最近可有向先生学习,读了什么书,也旁敲侧击地询问邬光霁有没有跟父亲学做生意,将来有何打算。 邬光霁总不能与未来老丈人自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1 也没啥打算,平日有闲心就扮乞丐混妓院,于是尽挑些老丈人爱听的说,果然王老爷闻言甚是满意。 邬光霁引王老爷往府中去,迎面跑来几个小孩儿,都是邬光霁姐姐姐夫带回来的外甥外甥女,大的六七岁小的三四岁,邬光霁瞧见三姐家的小丫头脑袋后头用红绳束个小辫儿,跑起来一颠一颠,就想起窦小豆儿了,本来还专心应付老丈人,思绪却是忽然飘走去到离邬府几条街外的豆花摊去了。 正在此时,邬府后边忽然传来嘈杂声,前厅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阵才有奴仆跑到前头来,说是有个送菜的人让筐砸了,现在已经送去找大夫了。 邬府里老爷夫人们听此时是完全将自己置之度外,下人的事情自有管事解决,故而听过便忘了,回头等奶娘将绣绣抱出来,一众来客的精力立马被吸引回前头,纷纷夸赞这婴孩聪明伶俐。可能是亲家王老爷的问话也触动了邬老爷,邬光霁的老父也觉小儿子是到了立业的年纪,于是等到送毕了来客就将邬光霁叫道书房,让他隔日与他大哥启程去东边三百里外的沿海村庄一带收一次盐。 邬光霁自是只能满口答应,次日他兄长骑马向东而去。 邬光霁一去半个月,回来的时候让海风吹黑了不少,他算是见识到了兄长手下的几个管事如何对着那些不穿鞋的海民如何压价收来白花花的盐块,那些海民有些住在穿上,往水里钻就像鱼一样,那些黑红的赤膊汉子脸上全是海边烈阳刻出的深印子,皮肤上带着盐粒子将盐块敲碎用铁铲往麻袋里铲。 每日邬光和让弟弟核对一次收支账目,让他算算支出的银两与收入的盐巴斤数是否一样,可是邬光霁对此兴致缺缺,他在海边站着的时候看见不少皮肤微黑的姑娘,有个长发姑娘挺标致,一根粗鞭子像是抹了油似的乌亮乌亮,更可贵的是那姑娘长了一双不穿鞋的大脚,也黝黑黝黑沾着沙子。 邬光霁对那姑娘的欣赏几乎不染情欲,他就是觉得这姑娘比自家几个姐姐都快乐,他从不见三个姐姐中的如何一个这样从他面前跑过去,他回头看一眼大哥,想起大哥的女儿小绣绣,小绣绣将来肯定也是个闺秀,踩着小脚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邬光霁跑到海边倒是増了不少见识,故而回到邬府身上似乎还带着海风,直到好几日以后才消散,于是乎邬光霁又想起豆花来了。 待得乔装打扮一番,邬光霁轻车熟路又摸到那巷子里,此时距邬家从京城迁出恰好一年,邬光霁在青石墩子上坐了许久都不见小豆儿的爹将豆花摊摆出来,待得太阳越来越高,阳光直射到巷子里,邬光霁只能挪地方以免被毒辣的阳光摧残,可直到几乎避无可避,也不见任何动静。 邬光霁心中焦急起来,眼见有个显然是附近住户的路人走过,于是便上前询问,那被询问者见面前是个叫花,有些不耐烦,他听邬光霁询问那做豆花的,知道是问豆腐窦,于是道: “死喽!以后没豆花喽。” 邬光霁明明刚刚还热得厉害,此刻突然就觉得从头到脚凉下来了。 再说那日,南边菜馆的掌柜跟东巷的豆腐窦订了四十斤豆腐,十五斤豆干,窦老头回家就开始准备,等到当日一早果真拉着一车豆腐往南街去了,窦老头本来收了豆腐豆干钱就要走,那掌柜却拉住他,与他说再过一个时辰,店里要往镇上的大户人家送菜,恰好他们的马车到乡下拉菜还没回来,就想借窦老头的驴车用用,那掌柜是窦老头的老主顾,窦老头今日也不用上街卖豆腐,便答应了。 店家见窦老头乐意借驴车很是感激,就给老爷子端了一壶黄酒一盘花生让老头坐着解闷。窦老头喝了一壶酒吃了一盘花生,而后领着他那老驴拖着装满烧肉,炒蔬的板车在菜店掌柜的指引下往北走。 等到到了地方,窦老头才知是有大户人家摆小孩的百日宴,自然,那户人家就是邬家,驴车走的就是邬光霁平日溜出去吃豆花时走的后门。 邬光霁正在前厅与王老爷说话的时候,窦老头在后院帮着掌柜将菜碗从车板上一碗碗端下来让厨娘端到厨房里去,本来窦老头卸完菜就能领着毛驴车走,可是谁知邬老头喝得有些上头,没瞧见旁边矮墙上不知是谁摞了高高的几筐萝卜,老头子那驼背蹭在箩筐上,底下的箩筐被往里推,上头装了萝卜的筐就向前往窦老头身上砸,窦老头让编箩筐的藤条击在太阳穴上,闷哼一声就摔在地上,引得四周的人惊呼起来。 人们见窦老头鼻孔冒血嘴唇发紫,连忙让人抬他去找大夫,可惜窦老头没挺到医馆就断了气。 于是那些人只得又将窦老头的尸体抬回去放在驴车上送回家里,那车轮咕噜噜在地上还没滚到窦家小院,已经有人先跑来和窦老头的女婿李仗香来讲那噩耗,那时李仗香刚刚拿了一只瓷碗还没来得及帮人家舀一碗香喷喷滑溜溜的豆花,乍闻丈人的死讯,手里那碗“啪”一下落在地上。 与邬家的老祖宗一样,窦老头在家也停了七日,只是不同的是邬家为老太太置办了两层楠木棺材,而李仗香拉着瘦弱的老驴走了一圈,最后含泪卖给肉铺换来的钱只能打一副白桦木的薄棺材。 窦老头这一支不旺,否则也不至于要招女婿来扩添人丁,李仗香撑着给老丈人落了葬,他身体也垮了,躺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来,那模样骇人得很,像是也要去了似的。 偏偏这时倒有一对夫妻上门来,夫妻二人穿的是佃户人家的破烂衣裳,入门时候还算客气,等到说了几句见李仗香虚弱得很,那气势可就越发咄咄逼人,那做妻子的似乎是窦老头的侄女,做姑娘时也姓窦,故而就觉得窦老头死后物产不该归李仗香这个“外姓人”。 李仗香被那女人吵得脸色发白,和她讲道理,说小豆儿就姓窦,自己是个外姓人不错,但是老爷子的遗产应该给小豆儿。 那女人也不管自己的话占不占理,率先撒起泼来大闹,直将李仗香气得晕过去一回,这夫妇而且第二回 来不但带了小孩来,那丈夫还带来个弟弟,一家子人将屋子挤满,显然是要占了人数的优势将李仗香赶出去。 这一招的确有用,窦家附近几家邻居来来人当中有个挺高大的汉子,也不敢靠近,只远远观望,那夫妻二人带来的小孩儿比小豆儿大些,估计是得了嘱咐,上来就对着小豆儿的脸来一巴掌。 小豆儿还从未见过这样没来由就打人的,吓得懵了,钻他爹怀里哭都不敢哭。 事到如今李仗香也知对方打的是什么注意,无非是要将自己和小豆儿赶走或是将自己气死以后再赶小豆儿走这两者之一罢了。若是李仗香身体好些,或许还能有些法子,可是他现在病得起不了身,当真叫天不应叫地不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2 灵。 李仗香也知要不得好去,便狠下心眼睛一闭,道: “反正我也没几日好活,你们搬吧,除去我丈人的牌位与那供桌,你们瞧见值钱的就拿去,给我留两天安生日子吧。” 那夫妇二人闻言喜出望外,一开始搬东西轻手轻脚专挑小件,后头发觉李仗香果然不反抗,便越发理直气壮,要不是李仗香还躺在床上,估计床板都卸下了。 李仗香躺在床上,小豆儿趴在窗口将屋子正对庭院的窗户推开一点点儿往外张望,这小孩虽然年纪小也知家里是来了强盗,对来打乱自己和爹爹生活的这些人也知道恨,一边掉眼泪一边和他爹说: “爹,他们将外公的石磨拉走了。” “爹,他们把饮驴的水槽抬去了……” 李仗香瘫在床上失了气力,他知道自己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可小豆儿活活泼泼健健康康的,肯定还要活好多年,他死了,儿子怎么办呢? “我若是死前有一口气也先将我儿子掐死,莫让别人将他卖给人牙子去当牛做马,颠沛流离。” 李仗香这样想着,终是掉下眼泪来,他哭的时候就能瞧出李仗香与小豆儿父子两个有多像,都是那泪水将黑眼珠浸得湿透了将乌黑的睫毛都打湿才滴下来,就像是眼睛里实在是载不住那泪水才不得不流出来似的。 家里基本让人搬空,小豆儿的小板凳也没了,小豆儿只能坐在床上用家里仅剩的几个碗里的一个给李仗香喂水喝。窦老头还在的时候多少也省吃俭用为小外孙筹了些积蓄,给老爷子办丧事花去些,让那对夫妻毛手毛脚摸去些,还剩下一两都不到的碎银和百来枚铜板放在李仗香枕边的小匣子里,李仗香躺着瞧见那小匣子就觉头疼欲裂,病势也是越发糟糕起来。 那厢邬光霁乍闻“做豆花的死了”,还当死去的是小豆儿的爹爹,他心中大惊,心道应到小豆儿家里去瞧瞧,小豆儿没了爹爹定然伤心难过。 邬光霁走到窦家院子门口才发觉大门居然没有上锁,他一推,木门就吱呀一声慢悠悠地颤抖着向后避让开,门内的萧条空荡是让邬光霁吃了一惊,只见院里除了废砖烂瓦,一个草棚和三间小瓦房之外,什么也没有,说着还有间屋子还少了窗架子,在墙上留下个四四方方的大黑洞。 邬光霁有些怀疑这院子可能已经废弃,住在里面的人早就搬家了,他从地上捡起只脏兮兮的小鞋子,认出这鞋小豆儿去年秋天曾经穿过,他想起小豆儿鼓鼓囊囊的小脸蛋,忽然就难过起来了。 那个卖豆花的豆儿爹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邬光霁正想着心事,忽然静悄悄的院子里咔哒一声轻响将他吓一跳,只见有间瓦屋正对这边的窗户开了一道缝,一个小脑袋战战兢兢从里头往外打量一眼,等看清来人,窗户就被里面的小孩儿推大了,小豆儿惊喜地趴在窗户上,叫起来: “光蛋!光蛋!” 邬光霁走到窗边,见着小豆儿安然无恙先松一口气,再见这小崽显然一副脏兮兮的憔悴相觉得可怜得很,想要伸手去摸摸小豆儿头顶歪斜的小辫儿,眼神不经意往屋里一瞧,邬光霁的脸色顿时就和见了鬼似的。 其实也和见鬼差不多少了,邬光霁看见在黑黢黢的屋子里那路人口中已经死了的豆儿爹正躺在榻上,那一双眼,因为脸色苍白,看起来黑得吓人正瞧着这边。 邬光霁几乎以为床上那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到床上男人有气无力又将那勾魂摄魄的凝视收回闭上眼睛,这才将惊得竖起的一根根汗毛都放平下来。 邬光霁问小豆儿: “你爹爹怎么了,看过大夫了么?” 小豆儿吸吸鼻子,说: “我爹说他不要大夫,光蛋,我爹爹生病了,你瞧瞧他,他一直在睡觉。” 邬光霁问小豆儿: “你家其他人呢?” 小豆儿啃着手指,说: “爹爹说外公去找娘亲了。” 邬光霁倒是吃豆花的时候听小豆儿说过他没娘,闻言就知这家除了父子两个都死绝了。 恰在此时床上毫无声息的豆儿爹却又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对小豆儿说: “豆儿,你将门打开让光蛋进来,我有话与他说。 小豆儿利索地应了,他为了看见窗户外面是特意找了个破台子来垫脚,此刻就拱着小屁股倒退下了台子,然后去开门让叫花子光蛋进来。 “光蛋……” 豆儿爹吃力地想要用胳膊支撑将上身抬起一些,然后开口说道: “我晓得没人会叫光蛋这种名字,也知道你不是瘸子。” 第4章 豆儿爹的声音弱弱的,邬光霁的脑门却开始冒虚汗,他见眼前人摇摇欲坠,连声道: “是是是,我不瘸,我不瘸……诶,别起来……” 豆儿爹接着说: “我不管你是谁,你若是喜欢小豆儿就将他带去吧,不管以后是要饭还是干什么让小豆儿跟着你。” 他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接着窗户透进来的光,邬光霁瞧见那张苍白的脸上滑下一滴泪珠来,小豆儿的爹也许是伤心也许仅仅是喘不过气来,他闭眼呼吸几回又接着说: “我这还有些钱你都拿去,我的要求有二,不能将我儿子卖掉,不能给他改姓,你若是能答应我,就将他领走。” 邬光霁才意识到方才自己与小豆儿隔着窗户对话的当儿,这个做爹的在心里下了多大的决心,邬光霁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小豆儿倒是已经意识到他爹的话是什么意思,小崽子嘴里咬着手指头,不像那日摔了碗似的大哭,而是像是发呆一样垂着睫毛,一手捏着他爹爹身上盖着的被褥的一角,同时短小的身体抽搐一下,竟是那种伤心至极才会有的无声哽咽。 邬光霁知道这豆儿爹是真有死心,正留遗言托孤呢,他心里也着急,眼见豆儿他爹湿润的眼里渐渐浮现失望的神情,慌不择言道: “别啊,你别死,我答应,我答应,你可别死。” 豆儿爹这才满意地闭闭眼,像是办成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又好像心愿已了结了,随时都好升天似的。 正在此时,却听见院子里面传来人声,李仗香一听就知是那夫妇又带人来了,目的无非是将自己和小豆儿赶走来占房产,果然,那夫妇二人中的妻子叫嚣的声音已经从窗户里飘进来,叫嚣的也无非是些指桑骂槐的话语,伴着女人尖利异常的嗓音,邬光霁听了两句忽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邬光霁本来正蹲在豆儿爹床边听依言,忽然就站起来,对豆儿爹说一句: “你等会儿!” 而后他忽然一跳上了豆儿爹的病榻,在对方吃惊愣怔之际已经撞开床榻后边所靠墙壁上面的一扇窗,翻到窗外的一条一人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3 宽的小巷里面,而后一闪身,不但不瘸了,反倒撒丫子跑得飞快。 假瘸子光蛋刚刚翻窗逃走,那自称是窦老头侄女儿的尖嘴女人就进屋来,见李仗香居然还有活气儿,说不失望是假的,故而就心头火气,她知道李仗香无力反抗,就尖着嗓子骂: “你这痨病鬼,怎么还占着我家房产,莫不是非要来赶你和你那小杂种才走么?” 李仗香自是无心与她多说废话,他搂着小豆儿躺着,也不搭理来人,心道那古怪的叫花子也不知可不可信,可是他觉得那“光蛋”不会是怕得逃走,也不知其中有何蹊跷。 小豆儿依旧在哭,他是怕极了,只当爹爹不要自己,两只小手攥了亲爹的衣襟,脸埋在他爹胸口哭得一颤一颤。 屋里三个人,一个病人,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却是心思各异。 那女人估计是见李仗香没反应,觉得自己像是在唱独角戏似的,于是对他男人和小叔说: “这外人死在咱家屋子里多晦气,还是将他从屋里抬到院里去。” 都说女人心肠毒,此时外头阳光毒着呢,将李仗香这样还差一口气没断的丢出去晒晒,想必不到天黑就得断气儿,加之丢院子里外人也瞧不见,就算有人报官,仵作来验看也瞧不出丝毫青紫淤伤。 那妇人的丈夫与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出厉色,一咬牙就撩袖管上前来要现将小豆儿从李仗香怀里拽出来,再将那半死不活的人丢出去。 小豆儿哪里肯放开他爹,一边哭一面死死拽着他爹,那汉子照着小豆儿的后脑勺儿就是一巴掌,一边骂骂咧咧道: “妈的小杂种,快放手。” 李仗香见小豆儿让别人打了,气得瞪向那人,那两只黑黝黝的眼睛里的这一种眼神先前曾经将窗外的光蛋乞丐吓了一跳,现在那做丈夫的让瞪了一眼,心里经不住有些发憷。 屋里闹得不可开交,那泼妇见男人不成,就要自己上,这时候,就听见屋外头“咣!”的一声,房里几人都给那响动吓得心跳停三下,回头往门开看,就瞅见几个汉子从外头进来,瞧那架势就是来找茬。 先不等那泼妇开骂,为首一个年纪不大但是显然是个小头目的青年混混儿先开口了: “你们这谁是主人家?” 屋里没人吭声,那赤膊的小混混等了一息,见没人应答,不耐烦起来,流里流气道: “我问你们呢?谁啊!” 那夫妻里做丈夫不敢直视眼前几个显然来者不善的男子,眼睛瞥一边儿似乎是嘟囔着说一句: “你们谁呀?” 只见这小混混一张与庄稼人浑然不同的白脸儿,歪七扭八往哪儿一站,就知是个游手好闲之辈。 “呦呵!” 小混混一边眉毛一扬,怒道: “小爷你都不认识?我他娘让你不认识!” 他说着一脚就往那汉子身上撩,那女人连忙出来拦着,她意识到眼前这人不好惹,若说李仗香是软弱可欺得像泉水似的,眼前这人就是钢板一块,连忙赔笑道: “哎呦,爷,他是眼瞎才认不得您,我知道,我知道,您不就是那谁么?” 小混混伸出一根指头指着自己,道: “认识了?” 女人慌忙点头道: “认识认识!” 小混混哼一声,道: “他娘的,认识还不快还钱!” 那女人惊疑不定,尖利地问道: “钱?什么钱?” “你问我什么钱?自然是那老头儿欠我的五十两银子,他人是死了,可你们别以为就能赖掉这笔账!快说!你们谁来还钱?你么?” 小混混说着双目锐利地逼向那泼妇,将这女人吓得慌忙摇手,尖叫道: “不是我!不是我们!是他!是他!他是老头子的女婿,你瞧他怀里的那个还是老头子的外孙子呢!” 小混混顺着她所指的看去,怒道: “这半死不活的哪能还我钱!你们在这儿肯定和老头儿是亲戚!还钱!不还钱就给我打,打到还钱为止!” 那夫妻和小叔三人都吓呆了,连忙辩解: “不是,不是!” 小混混面露怀疑之色,道: “不是亲戚,那你们来做什么?” 三人支支吾吾,小混混一挥手,道: “不是亲戚,那还不快滚!” 这三人终究是老百姓,瞧见混混儿就憷,就怕惹上麻烦,他们听说窦老头居然欠了混混儿五十两都吓一跳,要知这搬空的房子都值不上五十两银子,不过心中总存点儿疑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想走又不敢不走的样子。 最终那做丈夫的拉拉娘子的衣袖,那泼妇狠狠瞪李仗香,几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待得那一行三人走远,那小混混立马一改那痞里痞气好像要找人拼命的架势,然后关上院门从裤兜里掏出碎银来,讨好地对身后那几个汉子说: “多谢多谢,各位大哥!” 原来这小混混正是乞丐光蛋,他方才从巷子里溜出去脱了破衣服摘了斗笠,匆匆洗脸以后径直上街到茶馆里找几个闲人,许诺给银子只要求这几人在自己身后站一会儿,果然这些人不必说话,只需好端端往他身后一站就靠人多势众这一招将想靠人多欺负李仗香的那三个人赶走了。 等到将请来撑排场的人都打发了,邬光霁抹一把在太阳底下晒出的大汗,走进屋里就瞧见小豆儿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而床上的豆儿爹是真的将要气息奄奄了。 邬光霁让小豆儿跑去叫大夫,大夫开了药方,说是要静养,邬光霁亲自随大夫回去抓药,回到窦家,发觉灶台上连锅都没有,一问小豆儿,才知已经让人都搬空了。邬光霁心道没锅也不打紧,反正他也不会生火煎药,索性让小豆儿拿着药包去求邻居。 李仗香喝了药依旧气息奄奄的,倒是眼神活泛些,也不出言询问,就盯着这光蛋瞧,心中揣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邬光霁被豆儿爹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着看,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又开始痒起来了,他左顾右盼,最后摸摸鼻子,道: “小豆儿已经去左邻张大娘家说了,她家做饭会给你送一碗过来。” 李仗香垂眸,他心知假乞丐“光蛋”绝不是坏人,不过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照料倒也是让人心中感到歉疚: “我知恩公是帮了我大忙,可惜仗香残病之身不能起来向你道谢。” 邬光霁摆手道: “恩公是谈不上,我对小豆儿喜欢得很,也感激你的豆花。” 邬光霁这样说着,又觉得甚是矫情,便起身告辞,他的上衣弄丢了,好在天气炎热,街上打赤膊的男人不少,他这样子也不算奇怪。邬光霁心情还挺高兴,要是他今日不走这一遭,讲不定小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4 豆儿的爹可就真死了,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仗香?哪个仗?哪个香? 俗语有云:乐极生悲。谁也没想到邬光霁走到邬府南边的街上却与陪娘子上街来的兄长撞了个正着。 邬光和皱眉,这弟弟在家里衣冠不整也就算了,在街上居然也袒胸露背。邬大哥自是不会当街训斥弟弟,一个眼神飞过去,邬光霁自知在大哥大嫂面前丢了人,连忙灰溜溜往自交后门走。 当日晚饭用毕,邬小少爷被邬家大少爷叫到书房好生谈一回心,邬光和自然不肯说自己在外头又是扮乞丐又是装混混,只得说是衣裳让人偷去了,至于什么地方能让人将衣服脱下好让人偷,邬光和想了想,怀疑这不成器的小弟又跑去鬼混,邬大少自觉是发觉了真相,难怪弟弟要扯谎,于是训斥道: “你可知若是不守孝,如今都与王家小姐完婚了,怎么还像是小孩儿似的胡闹。” 邬光霁腹诽,若是逛妓院是胡闹,那他爹就是为老不尊,乃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哥这样说岂不是将老父也骂了进去。于是只得对兄长反复赌咒发誓自己没去碰女人,这才被放出书房。 邬光霁次日白日一天都被禁足在家跟着老父学管账,等到吃完晚饭才找到时机溜出来,他心里惦记奄奄一息的李仗香,乞丐也没心思扮了,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千万别死去了。 邬光霁去敲小豆儿家的门,过不多时小豆儿来开门,那时天已经暗了,小豆儿花了一会儿才认出门前这个穿着长衫的就是“光蛋”,立时就高兴起来: “光蛋!光蛋!你来了!” 邬光霁见小豆儿神色如常,他也好松一口气,问道: “你爹好些没有?” 小豆儿昨日亲眼看见“光蛋”将欺负他和爹爹的坏人赶跑,邬光霁在这小崽眼里已经是大英雄了,小豆儿说: “我爹今天还在睡觉。” 邬光霁又问: “那几个坏人又来过没?” 小豆儿说: “没有!” 邬光霁挺满意,心道那几人估计是让逼债的小混混给吓跑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 邬光霁听说李仗香昏睡未醒,便不方便进去打搅,伸手摸摸小豆儿的小辫儿就往回走。 今晚没有月亮,白日下过雨了,石板路踩一下就嘎吱嘎吱地从下头发出水声,来时天还未全黑尚不觉得,现在没有光了,一不当心就要踩进水洼,邬光霁一路走一路听青蛙和蛤蟆的叫声,他觉得脚底下滑腻腻的,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一只青蛙的背上,那青蛙一蹦,就将邬光霁抛起来,邬光霁觉得轻松得很,他记得去年这时候刚刚从京城搬来此处的时候心里还挺难受,如今却觉得南方这湿润的夏夜也挺好,人要是总被包在这样的湿气里,估计都会渐渐变得温柔些,人嘛,就该越活越温柔才对。 邬老爷是下定决心要教这不太成器的小儿子做生意,于是将家里所存十年内在京城做生意留下的账簿,协议等等的一大堆都翻出要邬光霁三日以内看完了,给他理一本账务出来。 邬光霁让他爹逼得头晕脑胀,啃秃笔杆终于涂涂画画弄出一本小册子来,邬光霁对于自己三日的成果还挺自豪,用小楷在小册子封皮上落了款以后送到他爹手里。 邬光霁这人肯定不是傻子,不过在钱财方面心大得很,小册子里好几处写错,不是将仟写成佰,就是将三写成五,于是乎五千两白银到了邬光霁笔下成了三百两。 邬老爷自己是算账的一把好手,其长子这方面的本事也随父亲,可是到了小儿子这儿就不成了。 这日稍晚些的时候邬老爷坐在廊下纳凉,忽然徐徐叹气,邬夫人替他打扇子,一面问道: “怎么不睡一会儿?” 邬老爷道: “你还记不记得霁儿抓周的时候抓到的是什么?” 邬夫人轻笑起来,道: “这我怎能忘,咱们霁儿摸了一个鲤鱼绕荷花的砚台,还拿了本账册子。” 邬老爷确认了自己记忆不曾产生偏差,心中却是愈发郁闷了,道: “可他怎么算起帐来就和箩筐筛面粉似的。” 邬夫人也着急,叹气道: “唉,只望我那未过门的小媳妇持家的本事好一些,我瞧咱家霁儿是靠不住。” 此话自然只是邬家老爷夫人二人之间才当讲的私房话,其中一个字儿也没飘进邬光霁的耳朵里,他又让老父赶着和兄长出门了三四日,等到归家来已是快到七月。 邬光霁骑着马走的时间长了,腰酸背痛趴了一日,黄昏时惦记起小豆儿来了,他回想一番,似乎已有将近十日没去过了,又不是亲戚,跑得勤快不甚妥当,不过这么长时间不去,心里倒是挂念,他脑袋里有时想起李仗香濒死托孤的样子,就觉得就算豆儿爹没死成,自己对小豆儿也有些责任。 邬光霁如此想着就起身,往外一瞧才发觉时辰又到了黄昏,他抻抻头颈,这天气甚是湿热,就算躺在床上不动都出了些汗水。邬光霁在桌上心不在焉吃了些饭食,脑袋里想着不知小豆儿有没有晚饭。 邬家今日饭桌上甚是安静,邬夫人吃了几口就恹恹的说是吃不下,邬光霁以为娘亲是因为暑热缘故没胃口,劝说几句,邬夫人依旧愁眉不展,邬老爷也是放下碗筷,一脸愁容。 邬光霁这才知他今日在屋里待了一天,不知前头来了差役,说是要让邬家纳税。 邬夫人道: “年初不是已经给过了么,怎么又要那么许多?” 邬老爷道: “北边天天打仗,多一个兵,皇帝就要多养一张嘴巴,给罢给罢。” 邬光霁的兄长则放下筷子,皱眉道: “也不知我们缴上去的银子有多少能换做米粮送到打仗的人手里。” 邬老爷闻言又是叹气,道: “我们是商,不谈政,吃饭罢,莫说了。” 邬光霁知道自家是盐商,每年都要向朝廷缴纳贩盐税来保证运盐时水路旱路都通畅,一问之下才知今年缴的税是往年的两倍,他心中就产生对打仗的厌恶来了。 邬光霁吃完饭便溜出门,天色将晚,邬光霁去窦家敲门的时候,小豆儿和爹爹正在吃饭,小豆儿瞧见“光蛋”来了很是高兴,欣喜道: “光蛋叔叔,光蛋叔叔!” 邬光霁记得小豆儿从前都是直呼自己光蛋,估计是李仗香让小崽子改的口。可这“光蛋叔叔”四字合一起就很是古怪。 李仗香放下碗筷,他已经能起身,就是面色依旧白得很,邬光霁算是救了他一命,他自是感激,拿眼一扫邬光霁身上的衣衫,就知对方不是个平头老百姓,虽不知对方为何从前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李仗香也不出言打听,只道: “多谢恩公相助,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5 我父子二人很是感激,只是不知恩公的名讳……” 小豆儿在一旁说: “光蛋,我爹说你不叫光蛋,那你叫什么?我爹还说要登门去感谢你呢!” 李仗香大病初愈,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飘,邬光霁挠一下发痒的鼻头,摆手道: “不用,你不用去我家,我姓邬,小豆儿,叫一声邬叔叔来听。” “邬”姓甚是少有,小豆儿只当邬光霁姓吴,清脆童音叫一声“吴叔叔”,李仗香眼中却是流露出讶异来,想来邬家近半年又是办丧事又是办喜事,动静颇大,李仗香应是听说过了。却见那豆儿爹垂下眸子不再与他对视,屋里静了会儿,邬光霁突然就觉着有些尴尬,瞟一眼桌上残羹,问小豆儿道: “这是隔壁送来的饭么,怎么给你们吃这个?” 邬少爷在家吃的是白花花的稻米,以为只有乞丐才会被施舍粗粮饭,小豆儿疑惑地瞅着邬光霁,邬光霁发觉李仗香一双乌浓的眸子也瞧过来了,没来由地心里发窘,他心中感到窘迫,却脑袋里胡思乱想,他每次让李仗香瞧一眼浑身就不得劲,简直是让邬光霁既想让这双眼瞧一下,又没来由地胆怯。 窦家的东西早就被搬空,屋里除了小豆儿的小板凳和床,没有合适坐下的地方。小豆儿的小板凳还是他外公给打的,凳子面儿就巴掌大,小豆儿吃饭的时候就坐在小凳上,小碗放在床席边上,邬光霁若是要坐那小凳估计也得蹲着。在这屋里邬光霁要不席地而坐,要不坐到李仗香的床上去,这三个选择都有缺妥当,故而邬光霁就算是心里头痒痒,没来由就想多让李仗香瞧两眼,可是他那不算矮的个子往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一杵真是无法久留的。 再者这李仗香显然不是个热乎人儿,以前他还卖豆花的时候,邬光霁就发觉豆儿爹不爱与人胡侃,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李仗香点起蜡烛,让屋里亮起一豆小小的烛光。 李仗香此时心中也没有主意,他已经猜出邬光霁是那有钱的邬家人,他心里有些没底,觉得对方跑来关照他们父子是有些不合常理的,对方算是自己救命恩人,若是怠慢对方更是不好,他心里忐忑,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灯以后让邬光霁来床上坐。 邬光霁见豆花似的豆儿爹将自己往床上引,他喉头一动,因为勾栏院里的姐儿也是如此将他“到床上坐坐”的。 邬光霁觉着自己将病恹恹的李仗香与妓女相提并论是错得厉害,可这思绪一飘忽就收不回来,待得回神,屁股已经落在人家榻上了。 李仗香没想到邬光霁真向自己床上坐,那床也不大,一边放着小豆儿的小碗,要是也坐下就就得贴着邬光霁坐,似乎如此坐法实在亲热一些,居高临下站着也不合适。好在屋里还有孩子,于是转头打发小豆儿将小碗里最后一口饭吃干净拿出去洗了。 小豆儿捧着自己的小碗依言跑出去了,李仗香将小豆儿撒在榻沿的几粒米饭擦拭干净,赧然对邬光霁笑了笑,道: “寒舍实在是穷酸得很,望邬郎君别嫌弃。” 邬光霁: “无妨,我见小豆儿心喜,想到那一日你将他托付给我,要我带着去要饭,我心里就总惦记他呢。” 他这样说,是没话找话,刻意将话说得风趣些,但见李仗香脸色发红,道: “那日真是让你见笑了,我就是怕自己若是出了事,小豆儿年纪小,遇见事没人护着要吃亏。” 那白纸似的脸上终是透出些血色来了,让那灯烛的一点点暖光一照,邬光霁瞧着觉得李仗香脸色好看多了。 屋子里逼仄得很,就算前后窗门都开着也不穿风,反倒是那一点点的蜡烛火将邬光霁烤得额角冒汗,要是自家热成这样,邬光霁估计要在家裸奔,可那李仗香还穿着晚春穿的那种后棉布衣裳,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褥子也甚厚实,邬光霁见李仗香头颈间的衣领捏得一丝不乱,虽是领边洗的得发白,却是干干净净的不沾汗渍,他心中暗暗称奇。这季节,不说男人,就连那香喷喷的姑娘家都要出汗,李仗香穿那么厚的衣服却不冒汗,看来这身子当真虚得厉害。 邬光霁回神发觉屋里又没人说话,于是想起那一日自己假扮要债混混的事儿,问道: “那天来你家的两男一女是什么人,你怎不报官府?” 李仗香苦笑,道: “你瞧我那时那样子,怕还没走到县里的衙门就要咽气。那几人叫什么我都不晓得,做妻子的说是我丈人的侄女,我在为丈人下葬之前在窦家七年多,却从未听人提及过,他们就算真是强盗,我也是无力反抗的。” 李仗香明明说的是自己的事,却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似的,神情略显平淡,似乎是怕情绪波动要影响身体,他蹙着眉头,那话音依旧是轻飘飘,却恰好能让邬光霁听清楚。 邬光霁打量李仗香,心道这李仗香病恹恹倒像是西施在捧心似的,不但不让人觉着讨厌还好看得紧,当真是奇怪。 邬光霁心中已有怜意,闻言就说: “那些人要是再来,你就让人到东边邬府的后门找看门人报个信,就道是找二少爷便可,我若是在家总会来的。” 李仗香得了邬光霁的许诺感到受宠若惊,睁大眼瞅着道: “这就万万使不得了,哪敢劳烦邬二少爷。” 李仗香一惊,那脸又涌上点血色,邬光霁心里痒得恨不得用手伸进胸膛抓一抓,面色却不显,这时小豆儿高高兴兴洗完碗从外头进来,邬光霁又与小豆儿说几句,无非是嘱咐要好好照顾爹爹的话儿,小豆儿眨眨眼,他见邬光霁起身要走,就问: “吴叔叔,你下回还来么?” 看那模样似乎还挺舍不得邬光霁走,邬光霁心中忍俊不禁,对小豆儿说: “来,过几日一定来。” 小豆儿高兴了,小嘴一咧,那腮帮子上鼓起两块小肉来了。 邬光霁又摸一把小豆儿的小辫儿,而后就从窦家出来,往巷子里走。巷子里倒是有点儿风,今夜月明星稀,邬光霁抬手隔着衣服摸摸自己胸口,只觉痒意未消,他想起自己还在守孝便打消了去嫖妓的念头,犹豫一下便转身回家去了。 邬家次日就点好现银装箱往官府的税司里送,邬光霁的舅父来看邬夫人,家中不免又是一番忙碌招待,邬夫人要邬光霁下午陪舅父之女上街走走,那姑娘比邬光霁小个两岁,也到了相看婆家的年纪,好在这一日是阴天,邬光霁腋下夹一把伞与表妹在街上转,他知道表妹裙底下有对小脚,只好放慢步子跟着表妹亦步亦趋,脑袋里面又开始幻想他的大脚女人,以前邬光霁脑海里只有一双不加修饰的自然的脚,可是现在连脸与身子都有了些轮廓,首先那女人一定不能胖,若胖得和他未来岳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6 母王夫人似的就太丑了,当然最好白净些温顺些,他和她生一堆臭小子和大脚丫头,若有一两个像小豆儿那样懂事聪明的那就最好,那他就好每天逗小孩儿寻乐子。 这样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心中依然乐开花,邬光霁正自顾自走神走得高兴,忽闻身边的表妹的丫鬟道: “堂少爷,这是要去哪里,前面还有街市么?” 邬光霁一惊,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往小豆儿家走,心中一惊,连忙转头,发觉已经带着表妹走出好远,表妹走路辛苦,让丫鬟搀扶此时额角已然冒汗,于是邬光霁就带着表妹又回家去了。 邬光霁在心里恨不得天天去瞧李仗香和小豆儿,但每日叨扰定是冒昧得很,邬光霁如今每日上午都要去跟着老父学本事,午饭以后去又怕打扰人家午觉,盘算一番发觉只有晚饭后到睡觉前有闲。他等到第三日晚上又去窦家,他刚拐过巷口,就瞧见小豆儿和另外一个孩子在巷子沉沉暮色里玩耍,小豆儿瞧见邬光霁就高兴起来,指着邬光霁对那小孩儿快乐地说: “你看,那个就是吴叔叔。” 邬光霁估计小豆儿是把自己如何假扮混混的事情与玩伴说了,只见两个小豆丁一同仰头无比敬仰地看着自己,邬光霁摸摸鼻子,而后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分给两个小孩儿,小豆儿与铜板一同惊喜地欢呼起来,邬光霁俯身将小豆儿抱起来,小豆儿见钱眼开,搂着邬光霁的头颈随便他抱。 邬光霁将小豆儿抱进窦家的小院里,发觉屋子里没人,小豆儿给邬光霁指路: “我爹在做饭。” 邬光霁一惊,他虽然读书时不认真,也知君子远庖厨的道理,加之想到李仗香摇摇欲坠的模样,于是抱着小豆儿走到厨房边,果然看见李仗香蹲在灶台旁边正在用火钳拨炉子里的柴火。李仗香瞧见门口站了个人先是吓一跳,等到看清了,那脸上便流露出一丝心里流露出的笑容来,他有些不安地招呼了邬光霁一声: “邬二少爷。” 他显然是没预料到邬光霁会来,邬光霁则说: “你身体吃得消么?” 李仗香的脸色不太好,还是强打精神,道: “这几日精神好些了,小豆儿要吃疙瘩汤,我便帮他做一碗。邬二少爷你要吃么?” 李仗香对邬光霁显然不似前两次那么生疏,邬光霁本来已经吃过饭,可是闻着厨房里飘出的掺杂了柴火香气的味道,脑中回想起那魂牵梦萦的豆花,就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李仗香似乎挺高兴,低头接着用火钳将炉火拨旺,邬光霁将小豆儿放下随他去玩,自己则靠在厨房门边打量李仗香的一举一动。 第5章 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里没有荤油,就一些青菜葱花萝卜片与黄面疙瘩相衬,在这暑气未消的夜晚看来也甚是清爽,邬光霁注意到卧房里多了一把椅子,他坐在那椅子上捧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眼前是坐在小板凳上以榻为桌的小豆儿和坐在榻沿上的豆儿爹,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就往李仗香的脚上瞧,那脚藏在鞋里看不见,不过李仗香坐下时,裤脚上移露出一截白白的脚腕子来了,不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脚腕子,那脚腕上有骨节,突出来的踝骨圆圆的,那地方被骨头撑着就透出血管的红色和淡淡的青筋。 邬光霁都没咂摸出那疙瘩汤的滋味,两眼光盯着地下在这热夏时节将一碗出锅不久的疙瘩汤尽数倒进胃里面。 李仗香注意到邬光霁将空碗放下,而他自己这一晚才吃了一小半,他对邬光霁的吃饭速度有些吃惊,见邬光霁瞧向自己,有些尴尬,邬光霁眼神撞见李仗香的目光,本来发散的思绪像是被烫了一下似地缩回来,才惊觉有些不好意思,李仗香道: “邬二少爷,你若是没吃饱,我再做一些?” 邬光霁觉得疙瘩已经顶到嗓子眼,连忙摆手,道: “我吃饱了,你们吃,你们吃!” 李仗香吃饭,邬光霁则坐在椅子上悄悄用眼看李仗香的脚踝,他觉得那脚踝那么白,若是将鞋脱了,李仗香的脚肯定也白白的……此时那一碗疙瘩汤的热气忽然就窜上来了。 自清明到七月,邬小少自初识人事之后还没吃过这么长时间的“素”,如今对着其他男人的脚脖子居然也能想入非非。 这一日,邬光霁回去的路上觉得腿有些软绵绵,得意忘形之际几乎整个人翻进水沟里去,等回家清醒一番,就发觉苗头有些不对。 小厮阿如瞅见自家二少爷脱了鞋袜坐在床榻上盯着自己的脚发呆,疑惑道: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要洗脚么?” 邬光霁回神,道: “阿如,你觉得我的脚怎么样?” 阿如将邬光霁的脚仔细端详,而后流露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说道: “没怎么样啊?少爷,你生脚气了么?” 邬光霁摇头,又说: “阿如,你把鞋脱了。” 阿如虽是一头雾水,还是依言照做,阿如虽说不上黝黑也不白皙,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小腿粗粗黑黑还长了腿毛,脚趾头上也有些汗毛。 阿如见少爷盯自己脚看,怪不好意思,只见邬光霁皱眉收回目光,显然甚为不满意。 邬小少让阿如下去,又开始盯自己的脚丫子,他脑袋里想的绝不是阿如的那种脚,而是那种骨节分明偏偏又粉白粉白,脚掌不能扁,脚趾要既修长又圆润,捏在手掌里定然是滑的,像游鱼似的那样,那人要是觉得被自己弄痒了,脚脖子微微扭动一下,这鱼也就活了。 邬小少只觉大火燎原,这着火的缘故自然不能是因为他爱上了自己的脚,显然是因为睹物思人起了反应。 邬光霁又熬了三四天,这一日忍不住又趁天半黑的时候从后门出府,径直往巷子里摸。 邬光霁越往巷子里走,寻思待会儿该和小豆儿的爹说些什么,心也随之就砰砰跳起来,对了,问问李仗香有多大,还要问问是哪个仗哪个香…… 邬光霁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沿着墙根走,那时天都黑了,巷子里静悄悄,邬光霁一面走一面走神,忽听得一声欢呼: “吴叔叔!” “是邬叔叔。” 邬光霁抬头就见朦胧月色中有个小黑影从窦家门外那块青石墩上跳下来往他怀里扑,他将小豆儿抱起来,感受到小孩儿肉嘟嘟的脸蛋儿往自己脖子上贴,邬光霁心里软得很,他对小豆儿存了些讨好的心思,又摸了几个铜板给小豆儿,六岁小豆儿脆生生道谢: “谢谢邬叔叔。” 邬光霁见小豆儿与自己那么亲,心中可劲儿嘚瑟一番,等进了门,邬光霁却像是迎头挨了一棍子似的——因为豆儿爹此刻没穿鞋,更确切地说,是没穿袜子坐在榻上看书。 邬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7 光霁这几日梦里总有脚丫子,可是等到瞧见了人家豆儿爹的脚才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原来都是枉然。 李仗香见了来人便是微笑着打招呼: “邬二少爷。” 却见邬光霁似乎目光有异地盯着自己的脚,李仗香心里正觉怪异,邬光霁已然收回目光,而后与李仗香打招呼: “奉醇……你和豆儿吃晚饭了没?” 奉醇乃是李仗香的字,邬光霁也不知为何没话找话说的时候就要问别人有没有吃饭,不过这一招倒是显然有用,李仗香点点头道: “已然吃过了。” 邬光霁便厚着脸皮“顺势”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以便坐得离“心上足”近一些。 应对“吃过了”三字也有套路,邬光霁问道: “又是你自己做的么?” 小豆儿坐在邬光霁的膝头替他爹回答: “是了,爹爹今天下面面。” 李仗香此刻估计也觉得光脚坐在床上待客不妥,他虽疲惫还是撑着将小腿放到床下而后将脚伸进鞋里。邬光霁心中觉得可惜得要命,可他倒是善于装腔作势,他面上不显,其实脑袋里还在回想李仗香那两只光裸的脚。 邬光霁逗逗怀里的小豆儿,问道: “你爹爹下的面条好吃吗?” 小豆儿回答: “可好吃了!” 邬光霁便流露懊恼的神情,逗小豆儿说: “唔……可惜我没吃到,当真是懊恼死了。” 小豆儿知道邬光霁逗他玩儿,于是咯咯笑起来了。李仗香说: “豆儿,你下来,和你邬叔叔挤在一起也不嫌热。” 小豆儿额头汗津津的,闻言就乖乖从邬光霁的膝盖上往地下退,那衣服因为这动作便嫌短了,将圆溜溜的肚脐眼都露出来。 邬光霁心里其实好奇,他居然能在李仗香的床榻边上瞧见书籍,李仗香见他目光落在那书上,便说道: “这是给小豆儿识字用的,万幸没让人拿去。” 邬光霁将书拿起,发觉这书书页虽陈旧,每一页都保存得相当完整,再看作者,竟是前朝的旧书,心中不由吃惊,心说这书就是在京城也是难觅其踪了,其中内容甚是晦涩,用来给小孩儿启蒙倒是要比那三字经千家诗之类要麻烦一些。 那书里还夹了宣纸,只见是两张显然出自小孩儿之手的诗文,用词甚是幼稚,大抵因为小豆儿指头太短捏不住毛笔的缘故,字是歪歪扭扭,但一眼能瞧出是在缅怀外公,寥寥数十个字,却是洋溢真情实感,还有一篇邬光霁打开一瞧,写得居然是自己,这小东西居然给他作传,再一瞧这内容,俨然是将自己描写成见义勇为,乐善好施的大好人了,心中笑得简直翻个个儿,心道果然没白疼这小崽。 只见这歪歪扭扭的两篇传记旁边居然还有小字批注,只见那些字挤在宣纸所余不多的空隙里,字字挺拔端秀,大小如一,而且古怪的是批注之人用的是小篆字体,邬小少在京城时其父请了有名的先生教他写字,断断续续练了半年篆文,只能勉强辨认,是写不出。 邬光霁指着那篆文问小豆儿: “这是谁给你批的?” 小豆儿挺神气地一扬小下巴,头顶小辫一甩道: “我爹,他说我写得是游侠传。” 邬光霁这回是真忍不住,心中只觉小豆儿有意思得要命,同时在心中又对李仗香很是佩服,同时也暗暗好奇李仗香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此事若是当着李仗香的面,邬光霁觉得开不了口,回到家次日让人去打听,才知李仗香居然是隔壁镇上一家李姓大户家里让后娘和弟弟赶出来的长子。回想李仗香那软绵绵像豆花似的人,似乎的确是谁都能拿捏的人。 若说从前是可怜李仗香,等到瞧清李仗香书念得好,邬光霁觉得尊重他,现在听闻了李仗香的身世,再次觉得怜惜。这李仗香从前靠李家养活,后来入赘到窦家靠的是丈人,如今丈人也死了,正是无依无靠之时……邬光霁这样一想,心思就活泛起来,他对李仗香已然产生些不可为外人道的意思来了,要让邬光霁这浪荡少爷真为个男人神魂颠倒倒是不能,不过就是想摸摸李仗香那白的像是豆花似的皮肉和那双脚遂了心愿罢了。 自然这事情一般男人都不乐意干,可李仗香只进不出无法养活自己,他的积蓄终究有限,若是许下些好处说不得真能梦想成真。 邬少爷越想越觉得兹事可行,守孝只说不能与女子同房,只是摸摸男人应当不打紧……不肖子孙邬光霁如是想着,愈发心痒难耐。 邬光霁坐在自己屋里,一边想着,一边自顾自乐呵,可是想到小豆儿在传文里如何描写自己,心中又觉泄气,觉得若是趁人之危定会颠覆他在小豆儿心中的大侠形象,邬光霁心里犹豫一番,决定还是见机行事得好,最好多给窦家父子一些好处,要让李仗香觉得无以为报了,到时候再提条件,那人肯定不会不从。 反正邬光霁又不能去妓院,倒是有了闲心应付李仗香。 邬光霁下一回去窦家,特地提了两斤街上六香斋里头的枣泥饼,人家好心将糕饼送来,李仗香自是无法退还,小豆儿未经过爹爹同意不敢去摸那油纸包裹,身子是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那乌黑眼珠儿眼神总忍不住向那边瞟。 邬光霁心中好笑,对小豆儿说: “叔叔将饼带来就是给小豆吃的,快去吃吧。” 小豆儿闻言又拿眼看他爹,见他爹没说话,立马欢呼一声乐颠颠去拆纸包。六香斋是街上最好的点心铺子,这枣泥饼一斤要二十文,用的大枣压馅子,用手挤一下那枣泥儿就往外冒出来。小豆儿拿一块饼,刚咬一口就眼睛亮晶晶地举着饼跑到他爹跟前,喜滋滋道: “爹!你尝尝,可好吃了!” 李仗香依言就着儿子的手小小尝一口,便道: “你去一边吃,莫要将饼屑弄在席子上。” 邬光霁瞅见李仗香吃了自己送来的饼,他心里高兴得很,这饼钱对于他来说是九牛一毛,能瞧见李仗香那齐整的牙齿在饼上咬一口,加之让小豆儿那么高兴,他心里觉得再买十斤也是值了,他心里开始恨自己所坐的凳子,要是没有这凳子,他此刻就能坐到李仗香的床上去。 李仗香和邬光霁道谢,邬光霁摆手道: “奉醇,你不要和我客气,我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小豆儿……不贵……小豆高兴就好。” 往后的好几回邬光霁再登门都提些吃食过来,小豆儿年纪小,每回见到他邬叔叔提了好吃的上门都喜不自胜,一口一个邬叔叔,却浑不知他邬叔叔正在打自家亲爹的主意。 李仗香早已感到不稳妥,邬光霁对他们父子有恩,还三天两头给他家送吃的,那人嘴上虽说是对小豆儿好,可小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8 豆儿与邬光霁又不是父子,邬光霁干嘛非对小豆儿如此热络。 李仗香猜不出邬光霁在搞什么,他是感激这邬二少,可明白天上不掉馅饼的道理,连着客客气气推辞了几回,可六香斋的糕饼点心还是被邬光霁往家里送。 等到中秋,邬光霁又送五仁月饼来的时候,李仗香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下了,李仗香说: “邬二少爷,你若是喜欢小豆儿来坐坐就尽管来,可是要是再带东西来救别怪我不让你进门了。” 邬光霁见李仗香态度坚决也不能再勉强,他提了月饼折返回家,从后面走的时候顺手将月饼给了下人让分着吃,自己则回屋去想新的对策来应付李仗香。 再说那邬光霁走了以后,都让六香斋的点心喂馋了的小豆儿没了零嘴,李仗香与小豆儿讲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见小豆儿还是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到今日是中秋,于是狠狠心,上街去六香斋买了两个月饼回来,一个月饼摆在老丈人的案台上,一个给小豆儿吃。 小豆儿拿起那月饼,照例自己先咬一口咂摸滋味,这才递到李仗香嘴边,等到李仗香咬过一小口让他自己去吃,小豆儿才坐到自家院子的门槛上接着吃他的月饼。 而李仗香在屋里则翻开藏钱的小匣子,窦老头过世的时候小匣子里还有两块银子,后来银子变成了一贯一贯的铜钱,成贯的铜钱又被拆开去买药买菜买面买柴火,如今还剩下不足五百文。 李仗香将铜钱儿一枚一枚数着放回匣子里头的时候已是脸色发白,就算不吃药,每日之花五文钱买最粗的豆面吃也撑不到过年,再说冬天取暖的柴火钱怎么办?老丈人案头上的香烛难道就要断了么? 邬光霁这几日在家过得不顺遂,他一算错账他爹就罚他抄写账目,弄得邬二少爷一瞧见账本就头疼,邬老爷还带邬光霁去县里几家从他家进盐的铺子里面去做客,邬家以前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盐商,如今却只得与些个粮油铺子做生意,邬光霁跟着老父谈生意,邬老爷可说是精明的商人,嘴上客客气气,暗地里将盐价往上抬,那买家自然要压价,邬老爷便说: “张老弟,你要是再多要一百斤盐我便按你说的价给你罢了,如今南下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乡下的空房里都住满了人,来买盐过日子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你这盐堆着又不招耗子,定然不会亏本的。” 那人似乎是让邬老爷说得有些意动,可还想要压价,邬老爷便接着说: “好罢,反正那水路不通也上不去,我手头恰好有一批新货,便一斤再便宜你五文,如何?” 那张掌柜闻言,心下飞快算计下,觉得这买卖应当是只赚不赔的,当即就与邬老爷立下商契。 李仗香拒绝了邬二少爷的月饼之后,一晃又过去六七日,邬光霁这一日用完午饭恰好有闲暇,想起好久没瞧见李仗香和小豆儿,于是往怀里揣些银子便出了门。 邬光霁在心里打定主意要靠钱财使李仗香屈从自然不能再假扮乞丐,最好自己看起来阔绰且靠得住,这一日雨水落得甚凶,邬光霁一出门就有些后悔出门,可是既然已经出门来也懒得回去,直顶着那伞在风雨中行了一刻钟才走到窦家,去敲门,小豆儿冒雨从屋里跑出来,在门里喊: “谁呀?” 邬光霁道: “小豆儿,是我。” 小豆儿开门瞧见是他邬叔叔,有些惊讶,邬光霁半边衣服都让雨水打湿了,看见跑来开门的小豆儿在淋雨,就将他抱起来,一手用伞护着走回屋里去。 令邬光霁吃惊的是李仗香居然并未在家中,一问小豆儿,才知李仗香上门去给人家孩子教书,本来午时之前就能回来,可能是忽然下雨的缘故,到现在还没回来。 邬光霁陪着豆儿在屋里坐一会儿,只见那雨水越下越大,最后密得像是连风都透不进。窦家老屋子的砖墙上头和屋角里头都往里洇水,弄得墙壁上湿漉漉,忽的一声响雷“咔擦”一声飞快打天边划过,邬光霁来南方之前从没见过这样的雷雨,天上乌云蔽日让小屋里黑得像在夜里一样,窗户让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子的风击打得不断发出让人不安的嗡嗡声响。而头顶黑洞洞的房顶上出来是雨水打击瓦片的噼啪声与使人窒息的隆隆滚雷,整间屋子那一瞬像是都给压塌了似的。 “呜呜呜,爹呀!” 小豆儿眼睛瞪得大大,终于让响雷吓得哭起来了,他手里捏着邬光霁的手,一面哭着要李仗香,邬光霁也顾不上衣裳还湿着,将小豆儿往怀里搂着安抚着。 邬光霁心里庆幸自己冒雨赶来,否则六岁的小豆儿一人在家定是要受罪,可他与小豆儿纵使亲和些,可终究不是亲爹,小豆儿还是哇哇哭着停不下来。 邬光霁一面给小豆儿揩眼泪心中也着急,他终究没带过小孩,左哄右劝了好几轮,终是能说的安抚话都说了,小豆儿却一番常态依旧哭得厉害,邬二少爷这回终于体察出小孩儿的恼人来了,心里一急就冲着小豆儿喝了一声: “别哭了!” 小豆儿吓了一跳,睁大眼用与李仗香神似的黑眼珠瞪邬光霁,邬光霁看着小崽儿就想起豆儿爹那眼神,心里突地跳一下。而那厢小豆儿却是打个哭咯,接着扯着嗓子哭起来。 邬光霁估计这豆爹估计是没带伞才给耽搁在外头了,眼见外头雨势稍微缓下一些了,就对小豆儿说: “小豆,莫哭了,你和我说你爹爹在谁家,我去将他接回来好不好。” 小豆儿的哭声立时变小了,哽哽咽咽地将路线描述了,说是向西出了巷子一直走,过两座桥就到。 邬光霁便嘱咐小豆儿在家不许乱跑,在家打伞就走进外头的雨幕里面。 这雨下得是真了不得,才一个时辰的功夫,石板底下的泉水就涨得几乎淹了路,邬光霁的鞋早已湿透,走路就像在淌水似的,裹挟水汽的风吹得又凶又凉,好在邬光霁手里是把好伞,不然伞骨早让风刮断了。 邬光霁冒着风走到第一座桥的时候裤子已经湿透黏答答地沾在身上,他往桥上走,恰好风雨中有个人影拎着把伞跌跌撞撞被风刮着打从桥那头过来。 邬光霁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李仗香,连忙招呼道: “奉醇!” 李仗香在学生家教完课将要归家时,本来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聚起乌云来,只道这雨之下一阵,李仗香没带伞就没有急着回去,谁知雨越下越大,还打起滚雷来,李仗香想起小豆儿还一个人在家里,实在不放心,就向人家借了把伞往家赶。可是风太大,半路上将伞给吹坏了,李仗香不见得回头,只得咬牙冒着雨忙前走。 沉甸甸的雨水打在头脸上就和小石子似的,李仗香只走了一会儿就被雨水淋得眼前发白,路上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19 一个行人也无,李仗香耳朵里听见的是雨水砸在各种东西上发出的巨响,霹雳啪啦的声音扰得他神志有些不明晰起来,他身上又凉又湿,心里想着儿子憋着一股劲往前走,待得上桥,已是走得气喘吁吁,他被雨水砸得眯缝着眼睛,眼里白蒙蒙的全是雨,忽然头顶上一黑,他一愣,就觉得有人将他扶了一把,还不及反应,已经让一个男人拖进怀里了。 邬光霁叫了李仗香一声发觉对方没听见,就跑了几步上桥去用伞帮落汤鸡似的李仗香挡雨,他将李仗香扶一把,李仗香回头依稀认出居然是邬光霁,心中不知什么缘故先松一口气,邬光霁见他要倒下,顺手搂着李仗香的腰,叫道: “奉醇?奉醇?” 李仗香只觉身上凉得很,而邬二少爷的身上很是暖和,他白着脸气若游丝叫一声“邬二少爷”,天边则劈过又一道响雷——雨水又开始变大了。 邬光霁手里搂着李仗香不胖不瘦,搂着恰到好处的腰,夏季衣服不厚实,两人此刻湿哒哒贴在一块儿,邬光霁揽着李仗香往回走,只觉李仗香凉凉的肩背还有胯骨臀部隔着衣料在自己身上磨蹭,他手上的伞在这种大雨里护他一个人还马马虎虎,两个人同时打一把伞就跟费劲,邬光霁便理直气壮将李仗香往怀里搂,那油纸伞就像是七零八落的枯叶一样在小巷里被初秋的雨水向前冲。 李仗香的病压根没好透,让凉雨一淋就觉不得劲。邬光霁将他弄回窦家,不顾三七二十一现将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除了,而后整个人塞进被窝里。 李仗香冷得直打颤,有气无力地招呼小豆儿道: “豆儿,你去生个火盆。” 小豆儿去厨房找一圈,回来抽泣着和李仗香说: “火盆没了,早让坏人搬走了。” 邬光霁见李仗香冷得厉害,就对小豆儿说: “豆儿,你去厨房将炉灶烧起来,我抱你爹去烤烤火。” 待得炉火烧起来,邬光霁将床上让棉被裹得像是茧子似的人打横抱起来跑到厨房,小豆儿将稻草和柴火铺开,邬光霁将李仗香放在炉灶前边。 如此过了一会儿,李仗香似乎缓过来一些,不过脸依旧白得吓人。小豆儿拿着火钳尽量将炉火拨旺一些,邬光霁笨手笨脚从外面弄了一锅水烧了一大锅姜汤,问小豆儿家里有红糖没有,小豆儿拿起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挨个摇一摇,这些罐子摇起来里头都静悄悄,只有一个不是哑巴,打开一瞧却见里面装了一小把粳米。 邬光霁等生姜水放凉一些就扶着李仗香往他嘴里灌,李仗香的头发依旧湿漉漉的,还狼狈地沾了草屑木屑,可那双乌浓的眉眼丝毫没让雨水洗去一分颜色,李仗香皱着眉头将一大碗辛辣的生姜水灌下大半,摇摇头,半是呻吟半是哀求地说: “邬二少爷,我喝不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轻飘飘的,配上那副虚弱模样,就和撒娇似的,邬光霁将碗放到一旁,等到李仗香唇上终于有些血色了才抱着人回屋里去。 邬光霁这一日归家甚晚,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时候,家里人都奇怪小少爷大雨天跑去什么地方了,邬光霁不乐意扯谎,推说有事先回了屋。 这一场雨水下得没完没了,次日镇子几乎是让水给淹了,水深处到成人膝盖那么高,邬光霁放心不下李仗香,生怕他真死在家里,于是撩高裤管,一手打伞一手提鞋,光脚踩水往窦家走。 不出邬光霁所料,体弱多病的豆儿爹果然没能起身,邬光霁进屋将椅子拖到榻边上,抬手摸摸李仗香的额头,发觉有些低热之后,一声不吭起身出门去街上敲医馆的门板。 今日雨大,街上没什么人,医馆压根没开张,医馆的大夫将门馆揭开些,瞧见门外是个白脸俊后生,他微微惊奇,小眼向着邬光霁上下扫视,认出是邬家人以后吓一跳,连忙将赤脚的邬二少爷迎到店里,问道: “邬少爷,您来小店是来看病还是抓药哇?” 邬光霁道: “大夫,你帮我抓两幅祛寒热的药成不成?” 那大夫自然满口答应,店里有一股子古朴的药香气,邬光霁瞧见大夫拿着小称装药,大夫问: “邬老爷可好啊?” 那大夫一口南方腔,邬光霁勉强能听明白,就点头道: “我爹挺好的。” 那大夫接着说: “唔呦,瞧你大雨天还急吼吼来抓药,我还当是邬老爷发了寒热。” 邬光霁连忙摇头: “不是不是。” 他见大夫又转身去小抽屉里拿药,想了下,嘱咐道: “大夫,你尽管抓好药给我。” 大夫“诶诶”地应了,唰唰地将秤盘上的药包起来用麻绳系好递到邬光霁手里,一边问: “那你给谁抓药啊?” 邬光霁挠一挠鼻子,道: “是个熟人。” 大夫一拍脑袋,道: “诶呦,我想起来了,是窦老头家那个女婿吧?” 邬光霁挺尴尬,他倒是没注意上一回帮李仗香找的大夫就是这老大夫的儿子,于是含糊“嗯”一声,付了药钱就出了医馆。 煎药,倒药,晾药,端药,喂药。小豆儿年纪虽小,照顾他爹的时候已经是有模有样,邬光霁瞧小豆儿懂事,他丝毫回想不起自己六岁时在做什么,但肯定是比不上小豆儿。等到小豆儿出去洗药碗了,邬光霁坐在李仗香的床边,感叹道: “小豆儿是个好孩子。” 李仗香回答: “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没了娘,而今最疼他的外公也没了,就留下我带着他,我现在一直生病不但不能照顾他,反倒要他来照顾我。邬少爷,吃药的钱我得还给你。” 邬光霁摇头说: “还钱的事情你别急,你身体不好救别去教课,我先借你些,别让小豆儿饿肚子,我瞧你和他似乎都瘦了。” 邬光霁说着就掏出钱来摆在床沿上,他心知这钱一次不能给多,这钱是早就准备好放兜里的,一串五十个铜板,足够父子两吃用三四天。 李仗香如今的确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是邬光霁给碎银,那就是大人情,李仗香是断然不会要的,而向邬光霁借少量铜板的人情,李仗香自忖还是还得上,便红着脸将钱收下了。 邬光霁见李仗香脸上微红,他心里就痒起来,心里算着,若是他每次送去的钱都够李仗香用两三天,积少成多,他就成了李仗香的债主了。 事实的确如邬光霁所料,约摸一个月之后,李仗香已经欠了邬光霁将近半贯铜钱,李仗香心中惶然,对于邬光霁的态度也越发像是还不起债款的欠债之人面对债主的样子。 邬光霁在心里乐开花,他越是与李仗香相处对他越喜欢,李仗香有学问,说话慢条斯理,带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0 着点儿清高气儿,和邬光霁在京城的相好儿比起来一点也不一样,加之邬光霁在李仗香身上费了些心血,只觉得从前那些都无法和李仗香相比。 若是热天,李仗香还能自己赚一些贴补家用,等到入了十一月,天上开始下雪,李仗香浑身上下冰凉凉穿多少衣裳也没暖意,只得在自家守着火盆,他自己那些钱早就用光了,除了邬光霁是断然找不出还有人能借钱的。 这一日,邬光霁又轻车熟路蹬李仗香的门,小豆儿戴着个小帽子来开门,小脸让风吹得红扑扑,邬光霁照例将他抱起来亲一口,进屋就瞧见李仗香坐在榻上,腿上盖着被子,正一面烤火一面看书。 邬光霁掸一掸肩头和帽子上的落雪,顺手将皮帽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是想靠火盆近一些烤烤手,便坐在了床沿上。 第6章 邬光霁这一串动作就好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自然,李仗香招呼一声: “邬二少爷,你来了。” 邬光霁也挺自然“嗯”一声,而后从怀里掏出从家里带的糖糕给小豆儿,一面说道: “这是自家厨房做的,外头买不着。” 小豆儿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纸包,眼睛则是往李仗香那边瞟,李仗香叹口气道: “二少爷,你太客气了。” 这句话相当于首肯了,小豆儿立马对邬光霁说: “谢谢邬叔叔!” 邬光霁摸摸小豆儿头上的小帽子,又问李仗香: “你身体好些没,大夫开的药按时吃了么?” 他说着就伸手拉了李仗香的手,皱眉道: “你手怎么还那么凉,怕是那药不好,要不你换一剂。” 李仗香凉凉的手让邬光霁热烘烘的手掌握住,他有些不习惯,想要缩手,可对方抓握的手甚是有力,只得任由对方握住,苦笑道: “我的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哪里是能说好就好的,我吃了这药已经比往年都好受得多了,还要多谢二少爷费心替我找方子了。” 邬光霁道: “这算什么,你身体好些比什么都强。” 此话的语气已然有些过于亲热,李仗香感受到握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掌热热的,烫得他心中不安,连忙硬是将手抽回来,强笑道: “邬二少爷如此待我,当真无以为报。欠你的钱我每一笔都已记下,来日定当分文不少地归还。” 邬光霁暗骂自己心急,嘴上说道: “你不用与我见外,奉醇你因病落难乃是迫不得已,我帮帮你是应该的,钱不还都没关系,莫要日日想着这事情伤了身体。” 李仗香觉得邬光霁说话就和推磨似得不紧不慢,他心中对于邬光霁又是感激又是戒备,他若是没察觉到邬光霁接近他是抱有目的的,那就是傻子了。李仗香这样想着,心里已然凉了下来,他从前对于邬光霁是真感激,可是自从发觉邬光霁对自己和儿子殷勤得过度,他便刻意拉开与邬光霁的距离。 莫非……莫非这邬二少爷也是在打那件东西的主意……那么此人之前办成乞丐的怪异行径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可是他怎么知道那东西……李仗香心不在焉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心惊。 待得邬光霁离去之后,李仗香心里觉得邬光霁越发可疑,他早已经不是李家人,身边除了儿子和娘留下的那东西之外别无可图。李仗香从前只是觉着邬光霁对小豆儿好得很故而不愿去想太多,今日邬光霁别有所图的意思格外露骨。李仗香看着邬光霁留下的一摞铜板儿,想起那一日暴雨之中邬光霁半拖半抱地将他弄回家的情形,心里突然就觉得难受。 他在那儿难受了半晌,忽而又想通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命不会长久,这辈子余下的日子苟且偷生,最大的念想就是小豆儿能有出息。而那东西不能吃不能用,若是换得儿子丰衣足食是最好,邬光霁只要能保证小豆儿不受冻不挨饿,那东西他要就让他拿去也罢。 邬家二少爷无事献殷勤的确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那样明显的暗示也能让李仗香曲解了,他往回走的路上想起摸了李仗香的手,心中有些荡漾,那手明明冰凉凉的,可是李仗香摸到李仗香的手的时候,心中那个痒,脑子里浮现想要将那手焐热、捂化的想法。 邬光霁心中对李仗香想入非非,心中叹气,他既盼着李仗香能多收些他给的好处,又晓得收了钱就给亲给摸的是窑姐儿,这李仗香不一样就不一样在让邬光霁看得着吃不到,搁在窦家吊邬光霁的胃口。偏偏邬光霁就吃这一套,在心里下决心非要将李仗香吃进嘴里不可。 邬光霁一面想着一面走路,忽地眼前出现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将他从思绪里拉回来,低头一看是个难民小孩儿,那小孩儿估计七八岁的年纪,一手还拖着个冒鼻涕泡的小妹妹,邬光霁早就听闻北边战事吃紧,朝廷的土地丢了就没有听闻再收回过一块。加之冬季北边冷,流离失所的汉人老百姓只得南下找活路。邬光霁从街上走过有时候要遇见五六个乞丐和难民向他讨要铜板,邬光霁也不是次次都给,他自己扮过假乞丐,晓得哪些人是真需要救命钱,哪些是游手好闲的“富乞丐”。 “富乞丐”指的就是明明好手好脚有本事赚钱却装瘸作哑博取同情,或者以小偷小摸为副业的乞丐。邬光霁不想骂“富乞丐”,因为他自己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不过他没有存坑蒙拐骗的心思,也没有问人要钱,偶尔有人给钱都是自愿给的,邬二少爷只是自己找乐子,从未想过借过路人的好心谋求好处。 所谓“穷乞丐”就可怜了,几乎全部的“穷乞丐”都是老弱病残,面黄肌瘦,是实在没法子才要饭,邬家老祖宗活着的时候就姓佛,讲究些行善为恶之间的轮回报应,邬光霁觉得有些道理,若是遇见实在可怜的他多少也施舍一点儿。 邬光霁瞧见拦住自己去路的小孩儿还带着弟妹在雪天乞讨,又见那小孩儿手指上冻得红肿,他心中觉得可怜,于是摸了几个铜子放在那孩子手上,铜板儿从邬光霁兜里掏出来还带着些余温放进小孩儿冻得麻木的手心里,接下来的一幕惊了邬光霁一跳,只见那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忽然就跪在凉得像冰块儿似的石板上冲邬光霁磕起头来了。 邬光霁心中感叹又是个懂事孩子,他的小侄女儿绣绣在家里让奶娘包在厚厚的毯子里搂着,喂着,难民的孩子就得受冻挨饿。 邬光霁心中受到冲击,又见小孩儿耳朵冻得红红的,就将自己的皮帽子摘下扣在小一些的小丫头的头上。帽子对于那小孩子来说过大了,将小丫头的半个脑袋都罩严实了,这小丫头本来就瘦得头大身小,戴上邬光霁的帽子以后,身体的上下更是不成比例。 邬光霁将铜板和帽子给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1 了这对小兄妹以后就离开,他走了一段儿觉得应该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带回邬府去,起码熬过冬天再说,于是回身去寻,却是只见茫茫飘雪却不见那两个小孩儿了。 镇子里的难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邬光霁再也没见过那对小兄妹,倒是又见过他那顶皮帽子一回。那时候已经是约摸一个月以后,邬光霁从石桥旁边走过,有个男人躺在桥边的长石上一面晒太阳一面打瞌睡,那帽子就搁在男人脸上挡光,邬光霁一眼认出那顶油腻腻脏兮兮的皮帽子原本属于他,只是他现在毫不怀疑将帽子拿起来抖一抖能从那上好的獐子皮毛里抖出雪片似的虱子来。 打瞌睡的男人约摸四五十岁,面目让帽子挡住看不明晰,邬光霁从他身边悄无声息走过去,等上了桥,又不无惆怅地回头去瞧那顶帽子一眼,才接着往前走下桥去了。 南方的冬季的好天气占一半,剩下一半时候不是下雨就是飘雪片子,不过自打进了腊月,天气都甚是干爽利整。若是太阳正好的晌午,李仗香就出来晒晒太阳,有时也带小豆儿上街去买些东西。 李仗香自打下定决心要将家里那东西换成钱粮对于邬光霁的施舍也不再推辞,邬光霁不是小气人,他见李仗香乐意收,就乐意给,好讨对方欢心。 这一日李仗香带小豆儿上街,正等着鸡贩子帮忙杀鸡的功夫,听见身后小豆儿欢呼一声: “邬叔叔!” 李仗香回头就见街上打东边来了两匹马,马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李仗香不认识,还有一个就算邬光霁。 街上行人都知这骑了高头大马的是邬家的人,纷纷避让开来,听见有个小孩儿冲马上人到招呼,老百姓们都往窦家父子这边瞧过来。李仗香只觉脸上发烧,他觉得自己和邬光霁那不成文的交易一点儿也不光彩,偏偏杀鸡贩子手脚冻僵了动作不麻利,李仗香只好在街边等着,一面眼见着两匹大马往这边儿走。 小豆儿丝毫不知爹爹的复杂情绪,只知道他的邬叔叔一来就有肉吃有糖吃,故而对于邬光霁很是仰慕,瞧见邬光霁能骑大马,更是崇拜得了不得。小豆儿杀鸡也顾不上看了,一手拉着李仗香的手,乌溜溜的眼睛兴致勃勃盯着邬光霁瞧。 李仗香见马上人瞧过来,只得硬着头皮对马上的人打招呼: “邬二少爷。” 此时邬光霁也有些尴尬,他“诶!”地敷衍应一声,意识到身侧的兄长往这边看过来,就坐在马上与李仗香问了一声好以后又策马往前走。 邬光和瞅见邬光霁在街上和一个带着小孩儿的白面男人讲话,待得走到街市上宽一些的地方,两马齐头并进的时候,就开口问道: “二弟,那是谁啊?” 邬光霁心中早就打下腹稿,脱口说道: “就是个熟人,天热时时常去他家吃豆花就认识了。” 邬大少便不再多问,手里拉着缰绳避开路上的阻碍,邬光霁见前面路又窄了,便放慢坐骑的速度落到兄长马后,一面心有戚戚地骂自己:我怎么好像在外头养了外室似的,明明还没吃到口心里虚什么。刚刚对着奉醇也不多说两句,不知他生不生气。 邬光霁次日上门去窦家,小豆儿搂着邬光霁的头颈,兴高采烈地问邬光霁的马骑起来高不高,是不是要拉紧缰绳才不至被颠下来。 邬光霁搂着小豆儿,又听小崽儿问道: “邬叔叔,你明天会来我家吗?” 邬光霁正觉奇怪,小豆儿接着说道: “我明日过生辰,你要是来,我就让爹爹多下一碗长寿面。” 邬光霁想了想,道: “那我明天中午过来,小豆儿,我那碗面,你可不许偷吃。” 小豆儿让邬光霁逗得咯咯大笑,用小手拉邬光霁的大手拉钩钩,说: “那你一定要来,不然我就真将你的面吃了。” 邬光霁次日想着答应小豆儿的事情,没吃午饭就出了门,他想着小豆儿又大了一岁,该送些什么,可除了糕饼零嘴也不知小豆儿会喜爱什么玩意,他在街上匆匆转一圈,想起在京城这季节小孩儿爱放风筝,就去去卖小玩意儿的店里挑了个最大的燕子风筝提在手里去瞧小豆儿。 小豆儿老早就坐在自家门槛上等邬光霁来,他的小玩伴坐在他身边,那小孩儿爱啃衣领子,两边的衣领都让他扯到嘴里啃得烂糟糟,他一面啃衣领一面不时地询问: “小豆儿,能吃面了吗?面下好了么?” 小豆儿摇头,一张小脸写满认真地说道: “都和你说过好几回,要等邬叔叔来了一起吃。” 小豆儿这样说着,肚子先“咕噜噜”叫一声,他那小玩伴儿肚子里也随之应和一声,俩小孩儿对视对方被风吹红的脸蛋和淌到上唇的清鼻涕,一同嘻嘻笑起来。 小豆儿过生辰,邬光霁送了他一个又大又漂亮的风筝,小豆儿欢喜得了不得,李仗香生怕两个小孩将风筝弄破,就将五颜六色的风筝挂在墙壁上,小豆儿和小玩伴儿连吃面都顾不上,一面嘴里嚼着,一面拿眼瞧风筝,似乎怎么也看不够,李仗香无奈道: “你们若是不好好将面条吃完,明天就不许你们出去放风筝。” 两个小孩儿受了大人要挟,立刻乖乖低头吃面。邬光霁端着面碗瞧见一排两个乌溜溜的小脑袋瓜子,他觉得自己给小豆儿买风筝真是对极了,转眼去瞧坐在一旁的李仗香,只见李仗香正给两个小孩的碗里拨面条,邬光霁心头忽地一荡。 李仗香似有所感抬头望过来,邬光霁立时低头,一声不吭地扒拉碗里的面条。 今日外头倒是有点儿风,小豆儿和他的小玩伴吃完饭就急吼吼跑出去放风筝,屋里只剩下邬光霁与李仗香两人相对,李仗香去舀水洗了碗回来一双手都让冰凉的水冻得红红的。 邬光霁瞟一眼李仗香的手,没吭声,拿起一本书状似不经意地翻一番,说道: “小豆儿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 他注意到李仗香闻言垂了下眼眸,便接着说: “你手上的钱要是不够交束脩,我能贴一些,你先让小豆儿去上学,莫要耽误小孩子。” 邬光霁说着就起身拉起李仗香冰凉凉的手掌,而后摸了银锭子递给他,用极亲昵的语气说道: “你先拿着用,不够再问我要就是。” 邬光霁从前给李仗香的都是铜板,这回一出手就是一两白银,那银子就好像烫手似的,激得李仗香的手向后缩了下,邬光霁却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拇指忍不住就贴着李仗香的手背轻轻刮搔。 李仗香感受到邬光霁摸自己手,他脸上一白,整个人就向后退,他心中受了大震动,顿时手足无措,强自稳住心神,一面想要将烫手的银钱塞回到邬光霁手里,一面道: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2 “邬……邬二少爷,小豆儿上学这事还不着急,你,你自重……” 邬光霁向李仗香示好已有半年时间,今日终于将窗户纸捅出个小窟窿来了,他心里不由得也跳得飞快,但是又心知逼不得,于是将银锭子往李仗香手里一塞,道: “你莫让大人自己的事情耽误小孩子,我下午家里还有事先回去,过几日再来看你。” 邬光霁说着拿了帽子戴上就向屋外走,带着邬光霁走后,李仗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坐在邬光霁坐过的那椅子上发一会儿呆,而后将账簿翻出来,将簿子翻开,就见上头一条条都是邬光霁借的账目,五十文,八十文,一百文……还有给小豆儿买的点心和小玩意儿,药钱也给算上……李仗香越算,脸色越是青白,所谓积少成多,如今居然已经欠了人家好几贯,在加上今日的银锭子,除非将老丈人留下的房子给卖了,不然压根还不起。 李仗香一想起方才邬光霁瞧自己的眼神儿,心中就直打鼓,他方知邬光霁可能想要图的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他本人。让邬光霁调戏了一回的李仗香只觉甚是屈辱,可是又拿不出钱还邬光霁,他又气又急心口又闷痛起来。黄昏时,小豆儿高高兴兴放完风筝回来,李仗香强打精神爬起身给儿子做吃的,他一面蹲着生火,胃部让膝盖压得发痛,终是忍不住“呕”一声吐了出来。 邬光霁过几日再去瞧李仗香,他去敲窦家的门,门里传来小豆儿的询问: “谁啊?” 邬光霁道: “小豆儿,是我。” 门里安静了一下,而后听见一串小豆儿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跑回屋里,邬光霁站在门外心里纳闷得很,过一会儿又听见小豆儿磨磨蹭蹭过来开门,令邬光霁吃惊的是,小豆儿眼圈儿红红的,门也不全打开,就留出一道缝,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来。 小豆儿说: “邬叔叔,我爹说他身体不舒服让你不要进来。” 他说着掏出那银锭子往邬光霁手心里放,一边瘪着嘴说: “我爹说这银子你拿去,其余的钱他会还你的……让你以后别来了。” 小豆儿显然是极不情愿帮他爹传话,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就和立马就要哭出来似的。 邬光霁摸摸小豆儿的脸,他没想到豆花似的李仗香也会有这样的刚烈脾气,他心中立时有些没底了,他估计李仗香此刻肯定不乐意看见他,于是摸摸小豆儿的小脑袋,安慰几句将小豆儿哄得不哭了,这才转身走了。 巴巴地上门去,却吃了个闭门羹,要说邬二少爷不气恼那是假的,回家闭起屋门沉思,想到李仗香也许压根儿都没见识过男人与男人相好故而才会如此抵触,邬光霁在京城就见过两回这事,听那些人说什么水路旱路的,他自己倒是没试过,这回遇到个合心意的李仗香,人家却不让他弄。 邬光霁在屋里燥得转了十来圈,忽而又消气了,他爹做生意总说一次就能谈成的不是大买卖,在京城青楼里那些总端着的妓子才能算是上等。 邬光霁这样自我告慰一番,心中不但没有厌恶李仗香,反倒越发喜欢起来了,同时他又好奇李仗香要怎么还自己钱,于是将心头羽毛刮骚似的痒意强自压下,连着许久没登窦家的门,暗中则让阿如每日悄悄打听窦家父子。 邬光霁每过几日就听闻阿如说李仗香在帮人抄书,他想起李仗香的一手字迹的确好看,想到李仗香抄得这些书要让人家收入高阁,心中有些不爽快。他得知李仗香辛辛苦苦抄一本书只赚二十五文钱,皱眉道: “你去与他说,我出四十文钱一本,让他别抄别人的,专门抄写我的。” 想了想,又说: “你别和他知道是我要的,知晓了么?” 阿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少爷吩咐只能照办。 过几日阿如又来报,说是李仗香抄不了书了,邬光霁一问,才知自己出得价甚高,李仗香估计是急着还钱,连着抄了几日,一套书还没抄完,人先病倒了。 邬光霁没想到李仗香光是抄书也能病倒,他心中内疚起来,这回是一点也不生气了,想着要上面去瞧瞧李仗香,又怕对方看见自己要生气,可是又听说小豆儿如今要靠邻居接济才有饭吃,他心中实在不忍,这都已经快要过年了,这对父子的处境也太过凄惨了些。 邬光霁特地找了个阳光甚好的下午摸到窦家门口,果然瞧见小豆儿正坐在门槛上自顾自玩耍,邬光霁也不到小豆儿家里去,只是在巷子里冲那小崽儿招手,小豆儿眼睛尖,瞧见邬光霁先是愣怔一下,而后仿佛瞧见亲爹似地噔噔噔从石板路上跑过来,眼泪汪汪扑进邬光霁怀里,邬光霁许久没瞧见这小孩儿也挺想念,仔细端详,发觉小豆儿的小脸干瘪不少,不单小手上生了冻疮,脸上衣服上也脏兮兮,那模样就和街上没爹没娘的小乞丐差不多。 邬光霁心知李仗香若是能起身,小豆儿决不至于沦落成这副光景。 邬光霁问小豆儿李仗香怎么样,小豆儿搂紧邬光霁的头颈,眼泪汪汪地说: “爹爹一直咳嗽,有时候咳得睡不着觉。” 邬光霁一惊,心道李仗香莫不是得了肺痨,于是也不管对方想不想见他,推门而入只觉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屋里黑黢黢,地上火盆里连个火星也没有。邬光霁只觉有寒意往身上涌,心道就连好人怕是也冻坏了。 再度患病卧床的李仗香打从邬光霁和小豆儿在门前说话时就醒来了,此刻正两眼无神地躺着。 邬光霁觉得李仗香又生病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上前抬手摸摸李仗香的额头,替他将乱发拨开,叹气道: “你这样不是为难自己么?” 李仗香没有吭声,但是也没拒绝邬光霁的触碰,直到邬光霁要去摸他脸颊,才轻轻侧一下脸,邬光霁见好就收,依旧是亲自上医馆替李仗香请大夫来看诊抓药,又掏银子让小豆儿跑去卖炭的人家叫人家送火炭过来。等到火盆生起来了,本来破败的屋子里头似乎是因为邬光霁的到来,居然显得蓬荜生辉起来了。 李仗香一直很沉默,既不将邬光霁赶走也不表示亲热。邬光霁帮小豆儿洗一把脸换一身干净衣服,而后对邬光霁说: “小豆儿饿了,我带他去馆子吃饭,你要是有什么要吃的我们给你带一些回来?” 李仗香轻飘飘说一句: “不用,我不饿。” 而后他就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邬光霁抱起小豆儿去街上找了馆子,热汤热饭将小孩儿吃得肚皮滚圆,饭毕,邬光霁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吃的,小豆儿眼睛转一转却不吭声,邬光霁见小豆儿身上衣服都嫌小了,就带他去衣店买了新棉袄,新棉裤,而后又买了不少吃食,他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3 提大包,小豆儿捧着小件,两人慢悠悠走回去,李仗香依旧向内侧卧在榻上,似乎连动都没动过一下,邬光霁放下东西也没惊动床上的病人,只低声嘱咐小豆儿等他爹醒来将吃得热一热再给爹爹吃。而后就转身走了。 又过了两日就过大年了,邬家年三十儿晚上邬光霁陪着邬夫人邬大嫂嗑一会儿瓜子,他听见外头挺多人家放爆竹,就想着出去走走。 年三十儿路上人挺多,多数是和小豆儿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跑来跑去,邬光霁瞧见路边难民支起的棚子里也有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儿小孩儿跑出来玩了,似乎一过年,人间一年中的疾苦都暂时飞离,许多人家一年到头省吃俭用,到了这一日就烧一锅红烧肉,全家凑在一块儿吃一锅肉,直将贫瘠了一年的胃里灌满荤油,这才叫过年了。 邬家因为今年刚没了老太太,故而没有红烧肉,邬光霁吃了两个素饺子觉得索然无味,肚子里依旧空空荡荡,走在街上闻见人家家里飘来的肉味,头一回觉得自己挺可怜。 邬光霁晃晃荡荡又走到窦家去了。窦家只剩李仗香和小豆儿,故而即使年三十儿晚上,窦家小院儿依旧冷清清。小豆儿上街看人家放了两挂鞭炮,还见到人家小孩子有爹娘或者兄姐亲戚领着放炮竹,他就站在巷子角上一面咬指甲一面看着。 后来跟小豆儿一直一起玩的那邻居家的孩子也跟着自家父亲出来放炮竹,还拉着他一块儿看,小豆儿口袋里揣了邬光霁前两天上街买的糖,他就分一半给那小孩儿,两个孩子就一边吃糖一边看点燃的鞭炮像蛇一样在地上翻滚。 那小孩儿和他爹放完鞭炮就回家了,小豆儿还站在巷子里,他摸摸兜兜,发觉已经没有糖了,他明明刚刚还挺高兴,现在忽然就想要哭,小豆儿懂事,他偷偷哭,一路往回走,一边拿袖子抹眼睛,等到走进自家,小豆儿发觉火盆烧得特别旺,他一抬头,看见他的邬叔叔正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对着火盆烤手,小豆儿忽然忍不住,拉着邬光霁的衣角大哭起来了。 邬光霁来窦家的时候不凑巧,小豆儿不在家,他又不知该和李仗香说些什么话,正这时候小豆儿眼圈里包着两汪眼泪水从外头跑回来,接着就开始大哭,邬光霁还当他受了什么欺负,连忙将他放上膝头,问道: “为什么哭,有人欺负小豆儿么?” 小豆儿打着哭咯靠在邬光霁怀里,他爹李仗香也时常抱他,可是那个怀抱总是很凉,让小豆儿感到不安心。可邬光霁的胸口又宽又暖,比以前外公的怀抱还结实得多,小豆儿让邬光霁抱着就晓得自己不用受冻挨饿,是真的找到了温暖的所在。 李仗香本来靠坐在榻上,瞧见儿子一反常态哭得异常伤心,于是撑着身体要过来抱小豆儿,谁知小豆儿像是魔怔了,抓着邬叔叔不肯松手,问他什么也不回答。李仗香又气又急之下有些岔气,捂嘴咳嗽不止。 邬光霁见他咳得很是痛苦,于是一手托抱着小豆儿坐到榻沿上,一手在李仗香背上轻抚帮他顺气。李仗香咳嗽许久才缓过来,小豆儿见他爹咳嗽就不敢哭了,这小孩儿是真懂事,脸上尚挂着眼泪从邬光霁膝头跳下地去给他爹倒茶水喝。 李仗香咳得撕心裂肺,待得咳完眼神都有些涣散,邬光霁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给他灌下一碗茶水,过了半晌,李仗香才有力气从邬光霁身上爬起来,邬光霁瞧着他那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这样逼一个病人与畜生差不多。 “奉醇,之前是我不对。” 邬光霁脑子里忽然一热,就蹦出这样一句话来,邬二少爷还从未与别人这样说过话,故而他觉得很是窘迫,他抬眼看见李仗香吃惊地望过来,与他目光相交之后又迅速移向别处,就接着说道: “我邬光霁从不强人所难,你既然一点儿也不乐意,我以后绝不……绝不做那种事,不过我是真喜欢小豆儿,你要是乐意让他喊我一声干爹,他以后吃穿读书的钱都由我管,好不好?” 邬光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温柔,李仗香似乎是犹豫一番,这才轻推小豆儿,说道: “去跪下磕头,以后叫你邬叔叔干爹。” 小豆儿乖乖地跪倒地下给邬光霁磕了三个头,待得三个头一磕,小豆儿就是邬家二少爷的干儿子。 李仗香此时也挣扎着起身下地,对着邬光霁郑重一礼,说道: “李某人残命一条,实在当不得邬二少爷厚爱,然你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只得将毕生所爱托付于你,以后小豆儿待干爹必须要如待我一样……要是我有什么不测,希望邬二少爷能代我稍加照看,小豆儿是个好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干爹的,对不对?” 这最后一句是说给小豆儿听的,小豆儿还跪在地上,听了李仗香的话,就点头,认真道: “对!小豆儿以后会报答干爹的。” 邬光霁听见李仗香又开始托孤,他总觉得这种话透出些不祥来,连忙干咳一声将小豆儿扶起来,说道: “好孩子,我今天来得匆忙没法给你包个红包,你从今往后就是我干儿,我定不能再让你和你爹受冻挨饿,等开春了,就让你爹将你送去念书,将来考状元做大官,好不好?” 邬光霁每一句话,小豆儿都认真听了,李仗香似乎对于邬光霁能答应此时既欣慰又感激,又过一会儿,桌上茶水喝光了,李仗香嘱咐小豆儿去烧水,等到小豆儿跑出去了,邬光霁正走神考虑要不要告辞回去,忽然就听见一旁李仗香轻飘飘地说道: “二少爷,我已说了我是残命一条,无以为报了,您要是想要什么就尽管来拿吧,就是……别让小豆儿看见就成,终究是不光彩……” 邬光霁闻言脑袋里懵了一息,待得反应过来李仗香说了什么,他吃了一惊,转头去看李仗香,见他看着屋里头另一个角落,仿佛方才说得完全是与他不搭界的事情。 邬光霁生怕有什么误会,一句话在嘴里措辞一番,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你这样说,就是乐意与我,与我相好了?” 李仗香听见“相好”二字脸色似乎白了一下,但是没有否认,那双乌浓的眉眼也不向邬光霁瞧,只盯住角落方向说: “你要是能像照顾亲儿子一样地照顾豆儿,那你做什么都成,不过我丈人没儿子,我要代守一年孝,我今年五月除孝之前,你不能碰我。” 邬光霁年三十这日夜里躺到自家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卯时,可他就是丝毫没有一点儿睡意,他躺在床上,只觉捡了馅饼一样的高兴,只觉得还好今日登了一回门,不单得了李仗香的许诺,还得了个聪明懂事的干儿,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其实邬光霁也不知自己为何那么想要李仗香,李仗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4 香不单比他大六七岁,而且成过亲,身体又不好。可是邬光霁总觉得这男人没一处不勾人,那有些清高又虚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有伸手去欺辱一下的欲望。 年节刚刚过完,县衙里又派人来收税,邬老爷一算,发觉若是按照上头要的数目給,去年的收入居然要白白交出去五分之一。 邬老爷细细检查税单,发觉上头不少条款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邬老爷是京城来的精明盐商,他一声不吭将催税的官吏和颜悦色地送走,扭头就去找几个一块儿做生意的掌柜,却见那些个掌柜们也是愁眉苦脸,怨声载道。几个商贾私下一合计,又凑集同样被催税的生意人家,联名向县衙呈递信件,质疑有关纳税的事情。 邬老爷本以为靠了当年在京城的人脉,此事定然不难摆平,谁知这信函发出去就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第7章 过了一月,与邬老爷一同联名发信的商贾掌柜们瞧见此事没有起色,又让官府逼得没辙,纷纷抱着破财消灾的心思按要求将税银交了,最终邬老爷出于无奈,只得也提了沉甸甸的银箱送到衙门。邬老爷送钱回来以后,似乎鬓角都比往日斑驳了一些。 邬老爷这回去县里,方知外头是快要变天了,他是早有先见之明举家搬来到这南边镇子上,可是如今看来,依旧怕是躲不过去。 邬老爷一归家就开始像是前一年在京城一样清点自己家名下的铺子与仓库里的银钱和存货。邬老爷将这些事尽量交给两个儿子来办,以免外人插手会出差池。这就忙坏了邬家兄弟,等到将诸事筹办好,已经到了三月。 邬光霁忙着将库中的货物提出来一件件上称称过,再将数目报给他兄长,邬家到了镇上以后因为售盐的数目太少,故而也卖些米粮之类,邬二少爷还没干过这样的粗活,他就算不搬货,每日在仓库中都让豆面儿弄得灰头土脸,回了邬府已经让账目弄得筋疲力尽,故而一个月就去窦家四五趟,小豆儿已经送去学堂念书,邬光霁每回喝杯茶就要回去,故而一个月没见着窦家的小豆儿。 待得邬光霁再小豆儿,小豆儿已经穿上新春衣,邬光霁将长高一点儿的小豆儿抱起来,问道: “你想干爹了没有?” 小豆儿显然比李仗香生病那段时候要活泼,大声说: “想!” 而后开始喋喋不休地和邬光霁诉说在学堂里面的见闻,小豆儿说: “其他的小孩子都顶羡慕我有干爹,可是爹却不让我将你的名字和别人讲。” 邬光霁拖长音调“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往李仗香那边打量,李仗香正捧着一卷书在看,似乎是看得入神,一道光从支开的窗户里打进昏暗的屋子里面,恰巧落在李仗香身上,李仗香像是被晒得有些热,脸都比往日更有些血色。 每年一开春是李仗香身体最舒坦的时候,他的咳疾已经不再犯,脸色也透出活气来,他如此安静地依坐在床边上,倒是打眼得很。 邬光霁摸出铜板打发小豆儿自己出去玩儿,等到小豆儿高高兴兴走了,邬光霁就挺不客气地挪了他的尊臀到榻上,而后将手揽住李仗香的肩膀一面轻轻捏着,一面往李仗香耳朵上吹气。李仗香却是丝毫不受他扰动,眼睛还落在手中书册上,让闹得实在忍不了了,才轻飘飘地开口道: “别动,让我看会儿书。” 邬光霁却是不饶他,他那只刚刚还搭在李仗香肩头的爪子此刻已经捏到人家腰上。李仗香感受到邬光霁的手越发不规矩,就装作要将书放到床旁边的小桌上,以便能脱开邬光霁的骚扰。 邬光霁哪能让他得逞,李仗香一动,他就如影随形地贴上去,忽然隔着裤子在李仗香屁股上掐一把,李仗香没料到邬光霁会这么做,吓得转头去瞧邬光霁,邬光霁假装狞笑道: “奉醇,你不让别人知道小豆儿是我干儿,是不是觉着我不配做他干爹?” 李仗香立马摇头否认: “邬二少爷,不是的。” 邬光霁就是觉着欺负李仗香有意思,不过他见好就收,这会儿又像是君子似地坐回榻沿上,他说: “奉醇,我知道你是不想惹麻烦,我自然都是依你的。” 这话的语气很是暧昧,李仗香的眉头依旧轻轻皱着不吭声。邬光霁发觉李仗香喜欢藏心事不爱往外说,他心中暗笑,巧了,他倒是挺乐意将李仗香从里到外都好好剥干净以后摊平了琢磨。 邬光霁也不做痴缠,吃了几口李仗香的豆腐就离去了。 邬光霁春风得意地走回家里,谁知刚走到廊下,就让他哥撞了个正着,邬大少爷比邬光霁大十来岁,为人又很是严肃沉稳,邬老爷出外做生意的时候时常由长兄管教着,几乎算得上是邬小少爷的半个爹,邬光霁对兄长也了解得很,见对方神情,就知是要找自己谈话。 邬光霁心中揣测邬光和要和自己说什么,一面率先跟邬光和打招呼: “哥,吃了么?” 邬光和点头“嗯”一声,对邬光霁说: “小弟,你跟我过来。” 邬家兄弟在书房坐定以后,邬光和才开口道: “你每日往外跑,可看出外头和去年有什么不同么?” 邬光霁想一想,回答: “似乎路上难民又多了。” 邬光和叹息一声,道: “何止难民,去年年馑不好,自从年节以后,粮价比起去年这时候翻了一番,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小镇上的百姓也要成了难民。” 邬光和接着说道: “隔县已经有难民暴乱打砸街店,我瞧这街上人心惶惶,你还是少出门走动吧。” 邬光霁皱皱眉,问道: “咱爹怎么说?” “爹说等你中秋将弟妹娶来以后,咱们就再向南迁一迁。” 邬光霁闻言,抿抿嘴没吭声,邬光和对邬光霁说道: “我找你谈,就是要和你说,除孝以后也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莫要惹出事端。” 邬光霁应了他哥的话,等到走出书房,方才还兴致高昂此刻却乌云万里。他这一个月忙得几乎要将娶亲的事情忘记干净了,他哥现在一说此事,又提出举家搬迁的事情,无非是给了邬光霁当头一棒。邬光霁一点也没想王家小姐,脑袋里只想着自己走了李仗香和小豆儿可怎么办。 愁眉苦脸又过一月,邬光霁服孝满一年,在老祖宗坟前磕了头除了孝,他心里却觉轻松不起来。等到给祖母上坟回来,邬光霁想起去年家里还说要找个机会将老太太和祖父合葬,眼见着又要南迁,爷爷奶奶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聚的机会愈发渺茫。他回家又瞧自己家,才惊觉,不知何时家中比起刚刚从京城迁来的时候也差得多,那些珍奇摆件,象牙屏风已经变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5 卖好几件来贴补自家的用度;去年征收壮丁,家里壮年男仆走了几个还没添人,明明是晚春时节,家里冷清得宛若夏天已过了似的。 邬夫人念在幺子刚刚除孝,就让厨房多做些鱼肉给邬光霁解馋,光霁心里挺不好受,他长久不沾荤腥,荤菜乍一入口只觉得不习惯,匆匆吃两口就咽不下,起身让阿如帮自己更衣以后就出门去找李仗香。 李仗香来开门,邬光霁走进窦家的小院儿,问道: “小豆儿呢?” 李仗香回答: “在邻居家和人家小孩儿玩。” 邬光霁等到李仗香将院门关好,就从背后一把搂住李仗香往他后脖子上亲。 李仗香吓得低声道: “你别这样,西边墙矮,外头人瞧得见。” 邬光霁就将李仗香半拖半抱弄进屋里,“啪”地将门一关,而后将背靠着门板将李仗香搂住。 李仗香挣了一下就不动弹了,屋里黑黢黢静悄悄的,过一会儿,李仗香开口,问道: “邬二少爷,你怎么了?” 邬光霁在家搂谁都不合适,可他心里空落落,故而一搂住李仗香就不想松手,于是说道: “你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李仗香于是不说话也不动弹,屋子里关上门就不亮堂,两个人看对方都是只能瞧见对方五官的大致轮廓,过一会儿,李仗香感受到邬光霁的气息往他压,他抖了下,邬光霁的嘴唇已经贴到他的嘴上了。 李仗香一闭眼,索性张嘴让邬光霁的舌头伸进来,邬光霁感受到李仗香顺从,他心中一荡,搂着李仗香的手臂收紧些,让对方胸腔紧紧贴在自己身上。 屋里安静得要命,只听见啧啧的亲嘴声和微微的喘气声,邬光霁亲得兴起就要将李仗香往床榻上带,李仗香连忙推拒,说道: “不成,小豆儿说不准马上就要回来,邬二少爷,你再过几日行不行。” 邬光霁的手在李仗香身上乱摸一通过了干瘾,心中那难受劲也过去了,他此刻觉得自己在外养着李仗香是真不错,二人相交日久,他尊重他,他也敬重他,若是说些体己话之类也方便,不说话也无妨,这种又像朋友又像情人的关系在妓女身上肯定找不着,以后、王家小姐做了他妻子或许也行的,不过现在邬光霁身边是只有李仗香一人的。 末了,邬光霁又摸了钱放在桌上,说道: “你身体不好,少往街上去,小豆儿上学堂让他和其他小孩结伴走。” 李仗香垂眸说: “我知道的,邬二少爷……你自己也小心些。” 邬光霁见李仗香脸白白的,眉目又浓黑,心中有些舍不得,又在李仗香脸上香一口就匆匆回去了。 如此又过几日,就听闻风声说是朝廷向敌国割地了,邬老爷闻言愁眉不展,邬家大哥也眉头紧锁着,邬光霁知道这回是再也回不了那京城去了,他上街就见到乞丐似的难民,他家的粮食铺子门前来买米下锅的人有许多,可是伙计一报米价,来人立马摇头说只要豆面不要米了。 邬老爷集合了镇上的富商,其他几家不能不给面子,四五家合一块儿,每隔三日施粥一次,那粥虽系轻薄乎能映天光,却暂时安顿了难民民心,至今也未发生难民劫掠店铺的事情。 邬家此行是人人称道的善举,就连邬光霁走上街都遇到向他下跪致谢的,他见那向他下跪的老妇可怜,便施舍几枚铜子,其他饥肠辘辘的难民见状也纷纷向他下跪,邬光霁觉得很是窘迫,但他身上的铜板终究有限,他见难民如狼似虎,生怕难以脱身于是抓一把铜钱往前抛洒,趁难民纷纷去捡钱的空隙才得以全身而退。 小镇上生人多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时常发生,挂在屋檐下的腌菜,养来捉耗子的花猫都是说不见就不见了,甚至是将马桶放在屋前等粪车来收秽物的当儿也有人将木桶摸走去卖钱。 李仗香听闻左邻右舍骂骂咧咧地寻找丢失的东西,他心中就觉不安,好在自家的东西也不多,应当不会遭惦记,不过他又害怕牙婆将小豆儿拐跑,故而每日都亲自去学堂接送小豆。 这一日上午,李仗香刚刚上街回来,却见院门微敞,他心中一跳,他明明记得出门前将门带上了,今日无风,门怎么会开了。 李仗香第一的念头就是家里来了贼,他小心翼翼虚掩的院门推开向内张望,确认每人以后,才慢慢走到厨房,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又在厨房里寻摸,想找个木棍之类防身。 李仗香正寻找,忽然听见身后一个男人声音道: “找什么呢?” 邬光霁瞧见背对自己蹲在厨房里的李仗香浑身抖一下,就上前将他扶起来,问道: “吓到你了么?” 李仗香让邬光霁吓得心都少跳了几拍,等缓过气来以后喘着气说道: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 邬光霁道: “我刚刚听见院里有动静,还当是有贼,就来瞧一眼。” 李仗香说: “我还当你是贼呢。” 邬光霁与李仗香对望一眼,原来两人都将对方当成小贼,邬光霁当即哈哈笑起来,搂着李仗香亲一口,道: “你不在家,我若不进来坐着反而往门前一杵,大家都瞧见我邬二少爷站你家门口,人家定要问你,你和邬少爷什么关系,你待如何回答?” 李仗香耳朵泛红没有吭声,邬光霁贴着李仗香的耳朵接着说: “奉醇,你就说,我是你孩子的爹。” 这情话儿说得很是轻佻,李仗香气得瞪邬光霁,邬光霁越发高兴了,转身将厨房门一关以后,将李仗香推在墙上轻吻,李仗香让邬光霁按住动弹不得也就随他,等到感觉到邬光霁的手已经摸到自己裤子里了,他眼睛睁大,急得用手推邬光霁,一面哀求: “不成,你别弄……” 邬光霁不但不缩手还捏住那要紧的物事,他还是头回摸其他男人的东西,揉了几下才得章法,他手指灵巧地在下头活动这着,嘴上则是一边轻吻李仗香的耳朵,一边嗡嗡地小声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李仗香两腿发软,只能靠在墙上任由他摆布一回,待得邬光霁将手从他裤子里抽出来,李仗香的眼角都红了。 邬光霁也是许久没有泄过火了,见此时的李仗香比平日更像豆花,于是将人扛回屋往床上一放就翻身而上,李仗香让邬光霁亲得来回扭动挣扎,他让邬光霁胯下的东西蹭得害怕,推拒道: “我还要做饭……” 邬光霁含着李仗香胸口的一点,含糊道: “出去吃。” 李仗香摇头说: “不行……放开我……我待会儿要去接小豆儿……” 邬光霁见他真的不乐意,就悻悻地从李仗香身上下来,往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6 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李仗香连忙起身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襟拉好,他心跳得厉害,喘息一阵,抬头看邬光霁脸上不满足的神色,他又后怕得罪了邬光霁,于是抱歉道: “我……我还没……” 邬光霁长吁一声打断李仗香说: “算了。奉醇,我帮你生火吧,你多做一份,我中午在这儿吃。” 如此七手八脚地将菜洗完烧完,李仗香瞧时间差不多就擦干手匆匆出门了。邬光霁在屋里枯坐一会儿,听闻院外远远就传来小豆儿的欢呼: “干爹!干爹!” 邬光霁起身走到屋外,就看见小豆儿小鸟似地窜过来,邬光霁两手托在小豆儿腋下将他抱起来,小豆儿兴高采烈地叫: “干爹!” 邬光霁问道: “你上学堂也没有和先生调皮捣蛋?” 小豆儿说: “没有,只是有个问题没有回答上来,挨了先生一戒尺。”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小脸都垮下来了,邬光霁拿着小豆儿的手吹吹,小豆儿手心痒,咯咯地笑起来,也冲邬光霁脸上吹气。 邬光霁吃完饭就走了,等到走到自家后门,就瞧见小厮阿如匆匆忙忙跑过来,阿如脸带焦急,不待询问,就连珠炮似地说: “我的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爷今日摔了一跤,夫人和大少爷正找你呢!” 邬光霁闻言脑后像是被谁抽了一巴掌似的,耳朵里也嗡的一声,连忙跟在阿如身后从门廊穿过,去瞧他爹。 邬老爷今日在自家铺子里让门槛绊了一跤就起不来了,请大夫来一瞧说是中风了,邬光霁走到他爹床前的时候,邬老爷已然醒转了,可是起不了身也说不出话来,邬光霁的姨娘正在床边服侍老爷,邬夫人则伤心过度先去歇息了。 邬光霁瞧着床上痛苦万状的老父,只觉心中骇然,邬老爷一日之间竟老了那么许多,邬光霁的目光一点点扫过老父沧桑的鬓角,耳畔是姨娘哭泣着念叨的声音: “老爷,你可快些好起来呀,家里离不得你啊……” 邬光霁只觉让姨娘扰得头疼,等到从邬老爷病榻前退下就去找邬光和,邬光和似乎早就料到邬光霁要来,等到邬光霁坐定了,他就揉揉额角,对邬光霁说: “爹不成了,可是家里不能没有主心骨。” 邬光霁点头,道: “哥,我帮你。” 邬光和叹气道: “你说要帮我,我也相信你,可是今日父亲出了意外,你跑到何处去了?” 邬光霁不吭声,邬光和道: “今日来上门看诊的刘大夫说你之前帮别人抓过好几回药,母亲生病都不见你跑那么勤快,你和我说你在忙什么?” 邬光霁干咳一声,道: “只是个朋友……” 邬光和长长嘘一口气,接着说: “我问了阿如,他说你时常给你个李姓朋友送钱,有这回事么?” 邬光霁“嗯”一声,有些为难地回答道: “他带了个孩子,怪不容易的,我就收了他儿子做干儿。” 邬光和皱皱眉,问道: “有这事,你怎么不与家里说?” 邬光霁道: “我……就是怕大家不乐意,你们估计要说我还没成婚就收那么大的干儿子。” 邬光和揉揉额角,道: “成吧,这事随你。我与你谈话就是和你说说我的打算,我觉得咱家要收着,等爹恢复些,让他来坐镇,你先将你名下的两家店面管好,我若是有空就过去,切勿惹出事端,我总觉得官府那边对咱们忽冷忽热的会有蹊跷。” 邬老爷好生将养渐渐缓过来,邬光霁清明节去窦家的时候,小豆儿已经有窗台那么高,那一日邬光霁牵了小豆儿先去上酒楼好好吃一顿,又带他去河畔看赛龙舟。河岸边看划船的人不少,邬光霁索性让小豆儿骑到自己脖子上,小豆儿以往只见过其他小孩儿这样骑大马似地骑在爹爹脖子上,终于尝试一回,只觉新奇异常。其实今年的龙舟会比起往年差得多,就连船头鼓声都有气无力,不过小豆儿后来想起,却总觉得那是他经历过的最快活的端午节。 街上已经很久没那么热闹,邬光霁带小豆儿看完龙舟,又在街上转一圈,他一时兴起,就将小豆儿带到自家铺子里。 看店伙计见少东家带来个小孩儿,人人都觉稀奇,小豆儿还是头一回走进粮店仓库,粮店货仓堆满粮食,小豆儿让垒得高高的麻袋惊住,待得得知里面装的都是粮食,他吃惊起来,手指指着一堆干粮问邬光霁说: “干爹!这都是你家的吗?” 邬光霁见这小崽一脸吃惊,于是忍俊不禁地说: “是。” 小豆儿又指另一堆,问道: “这也是干爹家的吗?” 邬光霁笑着说: “也是!” 小豆儿皱起小眉头来,过一会儿说道: “那你以前干什么还要要饭。” 邬光霁说: “因为我爹有钱,所以我没有做过一日穷人,所以我就试试看做穷人是什么滋味,就好像你有时候喜欢吃甜酥饼有时候喜欢吃咸酥饼是一个道理。” 小豆儿似懂非懂,等到回家以后和李仗香描述时,他说: “干爹家有很大很大的屋子,就在东街上的店里面,那屋里堆了很多很多粮食。” 李仗香闻言“嗯”一声,邬光霁对小豆儿说: “去将茶碗洗一洗,给我倒杯水。” 等小豆儿出去了,邬光霁拉着李仗香的手,捏一捏,说道: “我大哥已经知道我有个干儿子,又不是亲生儿子,不妨事的,你莫要想太多,我就是带他去见见世面。” 李仗香点点头,说: “我晓得的,多谢你了。” 李仗香点头的时候也是慢吞吞轻飘飘的,邬光霁心里痒痒,没忍住,捏着李仗香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快速亲一口,李仗香惊得立马将他推开,气恼道: “你莫不是想要让小豆儿看见!” 邬光霁却说: “我每一回来找你,你都不愿遂我的意,你就从了我一回,让我解解馋成不成?” 李仗香垂眸,小声告饶,说: “邬二少爷,你再等等,我……我……” 这时候小豆儿举着茶碗回来了,李仗香立时噤声,眼里带着些恳求神色瞅着邬光霁,后者在心里叹口气,只得将这事再度暂且搁下不提。 等到邬老爷能下床走动,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老爷子不但成了风瘫,说话时舌头也不利索,邬家的事务已然从邬老爷手里转给了大儿子来掌管。 邬光霁不是每日都去东街的店铺巡视,他大哥若是托他出去办事,可能好几日要耽搁在外头,如今世道乱糟糟,盐虽人人家里都要,但若是连饭都吃不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7 上,谁还顾得上买盐吃。 邬光霁那日恰在粮店里,店里存盐不少,存粮却是不多,店里掌柜说要涨价钱,邬光霁瞧见店外面黄肌瘦的穷苦人,心里也没主意,就派了人回去问大哥要不要涨。 店外的百姓似乎是听说了邬家也要涨粮价的风声,都聚在粮店门前,对着粮店的门板又拍又骂。邬光霁在店里等他哥的回复,正觉头疼,忽听店里伙计叫他,说是“那个小孩儿”来了。 邬光霁一听,他甚是惊奇,等到得知小豆儿一个人跑来找自己更觉得吃惊,只见小豆儿惨兮兮的,脸上还不知在哪儿刮破了一道,小崽儿一见到邬光霁就哭,一面叫“干爹”,一面哭道: “有人来抓我爹!干爹呀!你让他们别抓我爹。” 邬光霁闻言,皱眉道: “他们是什么人,干嘛捉他?” 小豆儿哭得打嗝儿却说不清楚,邬光霁将小豆儿留在粮店里,自己带了两个伙计从门板留出的口子里钻出来,他一从粮店出来,外头等粮的人瞧见是邬家少爷出来了,都往这边挤,有人还拉扯邬光霁的衣摆不让他走,哀求责骂的声音此起彼伏,粮店的活计忙出来给少东家开道,邬光霁心中惦记李仗香的安危,让这些人扰得心烦,一把推开一个要来扯自己脖领子的汉子,怒斥一声: “滚开!” 而后就一跨步奔上了路那边的石桥,三两步下了桥以后就往李仗香的住处奔去。 待得到了窦家,邬光霁发觉院门关着,李仗香已不在家,找人询问才知已让府吏押着向北去了。邬光霁心中大急,又带人向北疾行,追了两条街,终于见着有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正押着李仗香往前走。 邬光霁叫住前面的人,他跑得口干舌燥,气喘着问道: “停步!你们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邬光霁今日在粮店帮工,穿戴的自不是有碍行动的华服,府吏回头,只当是三个平民百姓,其中鼻子出一声气,吊着嗓子道: “官老爷抓人去充军!” 邬光霁大急道: “不成,他身体不好,你们不能捉他!” 那两个府吏闻言对视一眼俱是发起脾气来,其中一个仗着身材魁伟推了邬光霁一把,趾高气昂地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敢挡你官爷爷的道?要是不让,便将你们三个都捉去充军。” 邬光霁的确听闻官府在街上捕捉流民做壮丁,却没听说还有人上门捉人,他见那两个衙役表面上凶巴巴的,很是理直气壮,可是那神情就像是从前赌桌上出千的人一样,有些不自然。邬光霁心中起疑,不顾威胁,他指一指李仗香,皱眉道: “你们不能带他走,他身体不成。” 那两个官吏已然是不耐烦,这二人显然是仗势欺人的恶犬,有一个拿了棍子就来敲邬光霁,邬光霁虽向后躲开,还是让棍尾扫到肋下,他闷哼一声,他从小少爷出生,平日不发脾气却不是没脾气,他少时也跟着邬老爷请来的师父和其他富家子一样学过两年武,此时飞起一脚直往那衙役肚子上踹。那个衙役显然没料到邬光霁敢反抗,居然让他踢个正着,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退两步几乎摔倒。 邬光霁趁机像李仗香叫道: “奉醇,快过来!” 李仗香脸色发白,一咬牙就往邬光霁这边冲,另一个衙役想要阻拦却让邬光霁带来的两个伙计纠缠住无法脱身,眼见已经抓到手的人让邬光霁护到身后,气得哇哇大叫,道: “反了,反了,官老爷他娘的也敢打!我要将你们几个兔崽子都捉去做苦力!” 官吏背后有官府撑腰,若是平日,他这样一吼,老百姓都要吓破胆子,可邬光霁不是平民老百姓,他是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只听他说道: “你们上街随意捉人已然枉了王法,如今还捉起良民来了,难道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么?” 那两个官吏被说得哑口无言,想要发作,却见对面三人,若是硬上怕是吃不了好,脸色虽是气得发青却没办法,其中一人见他言吐不像是百姓,于是问道: “你小子什么人?” 第8章 邬光霁若是将自己的名头报出来给邬家惹麻烦就是傻瓜了,于是索性随意扯谎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街李光蛋就是我!” 那两个官吏知道今日是捉不走李仗香了,只得最后叫嚣一句: “李光蛋,妈的,你小子给我等着!” 这两人色厉内荏地吼一声,这才骂骂咧咧地走开去,其中一个还将“李光蛋”三字在嘴里念叨一番像是生怕忘记,往后找不到人来报仇似的。 邬光霁在心中暗骂一声,蠢狗。转身瞧见粮店伙计已然帮李仗香松了绑,就拉着李仗香查看,语气不掩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没事罢?他们打你了么?” 李仗香摇摇头说: “我没反抗,他们不会打我……小豆儿呢?你瞧见他了没有?” 邬光霁说: “在我家店里。” 邬光霁说着让两个伙计先回去,自己陪着李仗香往家里走。李仗香一路上没吭声,等到到了家,才对邬光霁说: “今日之事当真是谢谢你,若是我孑然一身,真被他们带走了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可是我舍不下小豆儿,若是我死了,他该怎么办?” 邬光霁颇为不满地搂着李仗香亲一口,说道: “你舍不得儿子,难道就舍得我么?” 李仗香脸上发热,眼神尽向着别处瞟,邬光霁知道两人的关系向来是自己主动,李仗香则是半推半就,他也不在意,又问道: “你怎么就断定跟着他们走就要没命?他们又不是无常鬼,莫非能带人去阴曹地府不成?” 李仗香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这两人来时是笃定能将我捉去,言谈之际就没有避开我,我听他们说话才知,是我弟弟和后娘一同设计害我。” 邬光霁闻言才想起李仗香的身世,疑惑道: “他们陷害你做什么?你不是早和家里断了来往么?” 李仗香只觉有邬光霁在身侧陪着,他只觉甚是安心,但是显然对于邬光霁还是不愿吐露实情,只说道: “当年我娘的一件嫁妆让我从李家带出来了,他们之所以要害我所图谋的就是那东西,只是不晓得他们怎么说动了官府来捉我。” 李仗香此话说得吞吞吐吐,邬光霁也不再多问,而是说道: “那东西要是携带起来方便,你就将它带上去住旅店,别住这里了,下一回他们要是再来人,我就算是赶来了也不一定拦得住他们。” 李仗香听他语气有些冷,他心里就慌起来,他晓得如今自己和小豆儿离了邬光霁活不成,话语在嘴里吞吐一番,还是一咬牙,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8 说道: “邬二少爷,我与你说了也无妨……我娘留下的是一尊周朝古人遗留的青铜小鼎……” 邬光霁吓一跳,问道: “什么?” 李仗香显然是头一回与他人说起此事,他有些不安,嘴唇颤动下,接着说道: “所谓鼎,是古代君王用的礼器。我外祖家是书香门第,几代积攒了不少古董,我娘出嫁的时候,我外祖特地选了这小鼎给她做陪嫁。我当年与后娘兄弟分家时,是死命抱着这鼎才将其保下来。我将它放在身边将近十年,如今却知是保不住。” 李仗香说到这里,想起早亡的慈母与无幸的父亲,难过得几乎垂泪,而后又接着说道: “邬二少爷,不是我小气,是我实在舍不得亡母遗物。可是如今我是无力护着它了,邬二少爷就请你将他抬到邬府去吧,以免放在我手上再失落。” 李仗香说完此话,只觉身体里的力气都忽然被掏空了似的,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说出后半段増鼎的话,可是话音一落,心中虽觉得懊丧,却知是没有其他退路的。他并非完全信任邬光霁,而是除了邬光霁之外无人可信,他说完这段话很是忐忑,突然想到:要是邬光霁接近我本就是为了那鼎又该如何?如今得了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要是抛下我一走了之,又该如何。 李仗香这样想着,他只觉得心惊肉跳起来了,他许久没听见邬光霁的回应,只觉得自己必定已然中了圈套,却听邬光霁说: “我从小就不好好读书,爹娘收藏金银珠宝多过古玩玉器,故而对于这些古董知之甚少。但我知道青铜鼎是你娘的陪嫁,你若将它放在我那里定然好好保存,等到小豆儿长大立业再给他。你要是不相信我,我就给你发个誓……” 邬光霁说着就要举手发天打雷劈的誓言,李仗香连忙拉住他的手,说道: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的。” 邬光霁反手握住李仗香的手掌亲一口,果然发觉李仗香比以往更顺服,还待继续,李仗香在邬光霁肋下轻轻按一把,邬光霁那处让府吏撩了一棍,一按之下就听邬二少爷“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李仗香借机脱身去将衣物之类打了个包袱,而后又到旁边那间小屋里为窦老头牌位点了香,而后他对牌位说道: “爹,我过几日就带小豆儿回来。” 邬光霁站在门外等李仗香,李仗香招手让他进来,后者依言走进那间被布置为灵堂的小屋,李仗香对着牌位接着说: “爹,这是邬家二少爷,你让我再找个媳妇,人家好姑娘都瞧不上我,我也怕后娘对小豆儿不好。他对小豆儿好,我以后就跟着他,爹,你别生气……我过几日一定回来看你。” 李仗香从小不得亲生父亲喜爱,李仗香亲爹死时他并不很伤痛,丈人意外死去以后他却是悲痛到一病不起。窦老头虽沉默寡言却是个将女婿当儿子看待的好岳丈,故而李仗香也将窦老头当父亲来尊重。 李仗香将桌上香烛都归置好,才对邬光霁说: “那鼎就在我丈人的供桌底下,你尽早将它抬走,记得盖一块布,别弄出太大动静。” 邬光霁应了,他心情很是沉重,他发觉他与李仗香之间早已不是“玩一玩”的关系了,他本想着给些钱,和李仗香好一阵,等到成亲就断了。如今李仗香是上了钩了,可邬光霁自己何尝不是也误吞了鱼饵,他现在既是小豆儿的干爹,又让李仗香拉到窦老头的牌位前引荐了一回,若是真腻了就抛就是不仁不义。再者,邬光霁也没觉出腻味来,和男人好跟和女人好不一样,不腻,反倒清新自在,李仗香虽话不多,不过他人长得好看,性子安静温和,读过的书又多,有这样的人陪着,说说体己话,倒是很不错。 邬光霁与李仗香特地绕道去粮店将小豆儿接走,小豆儿久等不到亲爹与干爹,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邬光霁找来那两个伙计,嘱咐他们隐匿行踪,最近不得出去抛头露脸,从府吏手上截人的事情也不能和其他人说。 两个伙计喏喏应了,邬光霁给了两个伙计十来个铜板将人打发以后,抱起尚在熟睡的小豆儿去街口与李仗香汇合再找旅店要房间,小豆儿一路睡得迷迷糊糊,等到邬光霁真将他放在旅店的榻上,小豆儿反倒醒来了,一睁眼瞧见他爹好端端地待在屋里,小豆儿揉揉眼睛,叫道: “爹,干爹?” 李仗香将帕子沾湿在小豆儿脸上的伤口周围擦了擦,皱眉道: “怎么弄的,差点儿刮到眼睛。” 小豆儿瘪瘪嘴,说: “爹爹,你让那两个坏人拿住叫我去找干爹,我跑到巷子里,有个老婆婆抓着我要带我去她家,我急着找干爹,咬了她一口就跑了。” 李仗香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声音依旧轻柔,问小豆儿说: “那老婆子长什么样。” 小豆儿指着自己鼻头,说: “她这里有一颗大痣。” 李仗香摸摸小豆儿的脑袋,回头与邬光霁对视一眼,两人都猜出小豆儿是遇见人牙子了,若不是他咬了那牙婆一口,邬光霁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李仗香已经让府吏捉走的事情。 邬光霁又在旅店待一会儿,而后起身走到李仗香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先和小豆儿在此处住,我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我过几日再来瞧你们,你千万看好小豆儿。” 李仗香起身将他送到房门口,说道: “你也小心一点,别让府吏找着你这李光蛋。” 邬光霁没想到李仗香会一脸正经说俏皮话儿,他心头一热,邬光霁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李仗香的热乎劲儿,只恨不得再亲李仗香一口。 邬光霁次日得了空,让阿如陪着去了窦家小院儿去搬李仗香娘家的传家宝,那鼎就藏在案桌底下,虽是有些锈迹,去可以瞧出是个精巧的好玩意,邬光霁只觉入手沉甸甸,他让阿如现将鼎搬出去用布包好,自己在灵堂里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念念有词道: “窦老爷子,我将鼎和你女婿外孙都带走了,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奉醇身体好一些,小豆儿快快活活高高兴兴的。” 邬光霁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和阿如将鼎搬回家放在床底下藏好,接下来几日走在路上是尽量避开大路走小路,生怕当真遇见那两个府吏给自家大哥惹麻烦。 打从邬府出门去粮店的路上要途经李仗香下榻的旅店,邬光霁用完早饭往自家粮店走,打从那间旅店楼下经过的时候,他心道耽搁一会儿不妨事,就脚下一拐进了旅店,邬光霁咚咚咚走上木楼梯,而后迈步走到李仗香的门前,他敲门,不多时李仗香在屋里询问: “是谁?” 邬光霁道: “你干相公。” 李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29 仗香把门打开将邬光霁让进来,等到门一关上,李仗香就露出为难的神情,道: “邬二少爷,你莫要这样,还好小豆儿不在,不然我真要生气。” 邬光霁见他耳廓红红,于是假装为难地说: “我是小豆儿的干爹,小豆儿又是你儿子,我难道不是你的干相公么?” 李仗香这回真生气,怒道: “你怎么还说……简直一派胡言!” 邬光霁搂着李仗香道: “我这不是像掌柜问过,知道你将小豆儿送去学堂刚刚回来才这样叫你,我肯定不让小豆儿知道这事儿,你放心就是了。要说生气,我才该生气,让你住旅店就是要避开李家找麻烦,你倒自己出去抛头露脸,真想要去军营里瞧一瞧么?” 李仗香摇头,说: “小豆儿说想上学堂,我又不放心他一人去……” 邬光霁说: “你怎么忘了我这个干爹,明日起我提前出门两刻钟,帮你把小豆儿送去学堂,中午前让人把他送回来,成不成?” 李仗香闻言很是感激,邬光和的手掌已然钻进李仗香的衣服里顺着光滑的皮肤摸索,他试探着在平坦胸口的小凸起上按压一下,李仗香喉头动了下,却没有推拒,邬光霁心中大喜,他兄长托他去粮店查账的事情被他抛到脑后。李仗香的皮肤又白又滑,凉凉的宛如玉器,邬光霁年少时在京城嫖女人都少见这样的好皮子,他一边摸,一边用嘴在李仗香脖颈的嫩皮上啃,他久战沙场自然不乱啃,他从上往下,渐渐将李仗香的衣襟解开。 李仗香似乎觉得痒得很,却攀着邬光霁的肩膀,依旧没拒绝。邬光霁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他索性将李仗香拉到榻上了,埋首于对方胸口,用舌尖卷着像是小孩儿索乳似地吸。 李仗香这处不如女人敏感,不过邬光霁今日清晨刚修过面,那新鲜胡茬刮得李仗香痒酥酥,忍不住就喘息起来。 李仗香名字里虽带有个“香”字,他身上却没什么特殊的气息,邬光霁在李仗香胸口脖子上亲一阵,两人都已经衣衫凌乱气喘吁吁,过了一阵,邬光霁起身,就瞧见李仗香胸口上全是红印子,此刻他胸口起伏着,眼睛也半眯着,似乎没有不舒服。 邬光霁瞧着床上肖想许久的人,只觉食指大动,他欺身上去要解李仗香的裤子的时候,李仗香也没拒绝,直到邬光霁的手揉捏臀肉一阵以后往臀隙里探,李仗香忽然挣扎起来: “不成,邬二少爷,你别摸……” 邬光霁此刻只觉欲火上头,故而不想收手,他一面揉捏伺候李仗香的身前那翘起来的东西,一面硬是要将手指往后面挤,嘴里还乱七八糟地说些男人在床上说的屁话: “奉醇,你听话,我什么都依你,你让我进去成不成……乖……” 李仗香却是死也不肯,他挣扎不脱,就躺在邬光霁的身下叫疼,邬光霁见他眼眶泛红,心中有些不忍,他不喜欢强迫别人,这档子事应当你情我愿才成。邬光霁粗喘着放开李仗香,李仗香也喘,不过是让邬光霁吓得喘不过气来。 邬光霁有些气闷,索性岔腿坐在床边,袒露性器自己用手解决。他是真不爽快,哪个男人在这当儿被叫停会乐意的,邬光霁靠在床头自己弄一会儿,忽然感觉到床板震动,李仗香挪到他身边,他衣衫凌乱,发髻刚刚才床上翻滚的时候弄散了,此刻头发披散下来使李仗香显得有些狼狈。 李仗香似乎还有些颤抖,他将前胸贴在邬光霁的后背上,邬光霁隔着衣料感受能感受到李仗香赤裸的胸口与自己相贴,两人的心也贴得那么近,李仗香的一缕黑发落在邬光霁的肩膀上,挠得他心里都痒起来,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别过来。” 李仗香却不退缩,反而用双手环住邬光霁,而后一只凉凉的右手覆盖在邬光霁握住性器的那只手上。若非侧头,邬光霁看不见李仗香的脸,只听见李仗香的呼吸不像往日那样轻飘飘,而是沉滞的,就响在邬光霁耳畔。邬光霁本来自己弄得很是索然无味,现在让李仗香从后面一搂,他的欲火又燃起来,他索性一翻手掌,让李仗香的手掌紧贴自己的炙热,而后又用自己燥热的手掌将性器和那只手一起裹住。 李仗香的头就靠邬光霁在颈侧,邬光霁感受到他呼吸时产生的细微气流拂过,邬光霁浑身一绷,接着李仗香的手宣泄出来。 邬光霁此时反倒一点也不生气了,他扭头去亲李仗香一口,又用帕子将李仗香手上擦拭干净。李仗香也不吭声,由着邬光霁捏着他的手帮他擦拭,邬光霁倒是反过来安慰他两句,嘱咐说李仗香中午不用出去,会让人去将小豆儿接回来以后就匆匆走了。 邬光霁这一日坐在粮店里,他也思考他和李仗香之间算是什么,他虽然很喜欢李仗香,但心知自己不会像是戏本里的才子佳人似的就此什么也不做地陷入到感情里面去,可是邬光霁不想陷落,李仗香却在拉着他往下沉。邬光霁身不由己问自己一个女人最喜欢提的问题:他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喜欢我? 邬光霁到现在也分不清李仗香是不是只是为了小豆儿的生计被迫才屈服于自己,他觉得李仗香就和一碗豆花一样,从哪里挖一勺,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似乎一眼就瞧明白,等到放进口中才知不是那么回事。邬光霁又想起兄长口中南迁的事情,邬光霁想,他应该留下多少钱,才能换得李仗香和小豆儿从此衣食无忧。他又想,等到新嫁娘过门以后,是否就不再和李仗香保持微妙的关系,而是像兄长一样对妻子一心一意。 邬光霁这日回家,正瞧见大嫂垫着小脚领着刚刚学步的小绣绣在院里走,邬光霁又走神,他想起去年曾一度热烈地迷恋过李仗香的脚,如今使他迷恋的不只是手和脚。有时候李仗香吹口气,邬光霁都觉如沐春风,两人在一处的时候,虽说不上多新奇快活,但是一旦分开,总有无形的丝线牵着邬光霁往回走。 邬光霁从未将自己要成婚的事情瞒着李仗香,不过二人在一处的时候从不谈及此事,李仗香虽从不问及此事,但他晓得邬光霁今年中秋就要成亲,且新娘子是船商的女儿。邬光霁不但与王家小姐郎才女貌,又是门当户对,就连李仗香看来,也觉这是一门好亲。 李仗香年长邬光霁七岁,他觉得邬光霁虽已经二十。邬二少爷的痴缠,也不过是小孩心性,图个新鲜罢了,故而邬光霁第一回 得知邬光霁抱有这样的心思,他心中没将邬光霁的示好当做一件值得正视的事情来看待,直到渐渐发觉若是离了邬光霁,他自己要受苦不提,小豆儿也要忍饥挨饿。邬光霁从不知,李仗香在小豆儿认他做干爹前卧在病榻上想了三日,李仗香花三日在病榻上想通这个问题,他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0 若是想通,小豆儿就活,他若是想不通,小豆儿或许和一些难民的孩子一样苟且存活,或许和其他难民的小孩儿一样冻死饿死。与李仗香自己不过是“残病之躯”的道理,虽是残躯,病躯,茧里养育的却是小豆儿这只小蝶,他既然是做爹的,哪怕是为了孩子死了都无妨,何况只是蒙受耻辱,若是委身邬光霁可以在这冷冰冰的世上得一条活路,那就算是让其他男人当女人使也无所谓了。 邬家二少爷邬光霁的身量外貌固然都已经是成人模样,李仗香还是觉得对方的痴缠乃是少年心性,他觉得少年人见什么都稀奇,故而总是朝三暮四,他又想起他自己的爹,深知男人的薄凉秉性。就好像在街上买东西,人人都觉得价高者好,人也一样,若是随随便便将自己贱卖了最划不来,李仗香从那三日苦思之后就开始布网,邬光霁自己提出要收小豆儿做干儿子仿佛是给睡觉的人塞枕头,李仗香恰好以此为基,将网织得越来越密。邬光霁从李仗香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无形的拉力并非言过其实,他自以为将李仗香算计到手的同时,李仗香早已将他困在网里面了。 邬光霁将李仗香和小豆儿安置在旅店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窦家就出了大事。那一日邬光霁正坐在自家店里,忽听家里奴仆火急火燎跑来,上气不接上下气的来报,说是衙门里来人将大爷带走了。 邬光霁听闻邬光霁让人捉去,连忙随奴仆回家,到家方知乃是之前邬老爷联合众商的那一纸请求减税的文书惹出乱子,上头不知怎么,就将邬老爷等商贾批为乱民魁首,派人来捉拿。 邬老爷自然不服,可惜他舌头中风后就不太灵便,心中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邬光和与来拿人的府吏解释说自己现在是邬家当家人,那些人当场就给邬光和上了镣锁将他带走了。 邬夫人与大儿媳在家不断抹眼泪,直到瞧见小儿子回来,她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她说已经遣人去问了,衙门就是不肯放人,说邬光和等人是为害乡里的乱党。 邬光霁去内屋寻老父,邬老爷半身不遂,口中说不清什么,只是不断用手掌拍击桌面,愤慨焦急之情溢于言表。邬光霁安慰父亲道: “爹,咱们家大业大,无论如何也要将大哥保出来。” 邬老爷半边脸都僵着,含糊地叹气一声,道: “哪还有什么家大业大,怕是过了这一遭,咱家非要脱层皮不可。” 过不多时,就有其他在文书上签过字的商贾里家的仆从上门来,一问,方知他们家老爷也让衙门拿去了。 要知商人地位卑贱,邬家尚有店铺在街上开着,若是闹出事端定要吃亏,只得不时派人去衙门探听风声,两日后在文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商人中,除了一个李姓的香料商人,其余人等皆被捕了。邬光霁初闻此事,才想起这临镇李家正是李仗香的家里。 一种做生意的人家的当家人都让捉去了,这些人的家人听闻只有李家幸免于难,不免上门打听,这李家人闭口不言。落难的商贾家有一户姓赖,他家有个远房侄女在李府做小妾,差人偷偷给那小妾塞了银子,那小妾才道出实情,原来李家与有人在衙门供职,早就将那文书根本没有呈递出去反而流入县衙的事情悄然告诉了李家。李家自知得罪了官老爷,打从去年陆陆续续又是送礼又是送钱,才得以与县太爷修好,将李家从向上呈递的罪状上除名。 众商家里知道此事时,当家人都已然被捉去了五六天,他们听闻此事俱是破口大骂李家无信无义,贿赂官员。然而这些人一转头就赶回家去派人打听县太爷的喜好,并筹集欠款,好去衙门赎人。 邬老爷得知能用钱银将大儿子赎回只哀叹一声,将能家里的现钱归置一下,又从店里提一些,共筹出五百两白银亲自拄着拐杖送到衙门去。 谁知邬老爷走一回却空手回来,且一进门就让人将邬光霁叫来,邬光霁一头雾水,他见老父没将兄长从衙门带回来心中就觉不好,果然只听老头子一声含糊的暴喝: “逆子!” 邬光霁连忙跪下,他心头心思数转,已然是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果然就听老父一面气得粗喘,一面骂道: “我遇见衙门的看门人都要客气三分,府吏是你能得罪的么?” 李仗香连忙说道: “爹!你听我说!” 于是就将当日那些府吏如何让李家收买捉拿李仗香的事情说了,只是对李仗香与自己的关系一字不提,只说是至交好友。 邬老爷闻言长叹一声,无奈道: “那鼎想必已然是李家借花献佛呈给县衙了,衙门里那位已然将鼎视作囊中之物,你却拦住他们不让拿,你说县太爷能不气恼么?” 邬光霁回想那一日的事情,他知现在是自己连累了兄长和整个邬家,沉默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起身往旅店跑。 邬光霁赶到旅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邬光霁疾步走得额头上渗出不少细汗,他顾不得这些,噔噔噔跑上楼去敲李仗香的门。 李仗香开门见邬光霁脸上有焦急神色,脸色一肃,回头对正坐在饭桌边上的小豆儿道: “小豆儿,你先好好吃饭,爹出去一下。” 邬光霁将李仗香拉到一旁,措辞一番,才说: “奉醇,你弟弟他们可能未经你同意已将你的青铜鼎许给县太爷,如今我家获罪,兄长让衙门捉去抵罪了,我父亲想要塞钱救他,上头却揪着我打府吏的事情不放。” 邬光霁无需再说,李仗香自然能懂他的意思,他垂眸,过了一会儿说道: “我之前就是要将那鼎送你的,如今它已经在你手上了,就由你来处置吧,不过你将来须得好好补偿小豆儿,因为你本答应过要把鼎还给小豆儿的。” 邬光霁来时就知李仗香八成不会拒绝,只是感到内疚,他说: “我知那本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无论是我还是李家都无权过问,如今却都要拿你的东西去送人,你定是不好受,我以后一定好好偿还你和小豆儿。” 邬光霁之前将青铜鼎搬回家的时候没有和家里任何人说,等到获得李仗香的首肯将小鼎从床底搬出来,邬老爷摸摸那鼎上的纹路,没说什么,次日将青铜小鼎和邬光霁一同带到衙门。 县太爷林大人见着那鼎就是眼前一亮,一改昨日神气,反倒对邬家父子慈眉善目,邬老爷向林大人致歉,还要邬光霁赔不是,林大人摇手道: “我都说了,令郎年少,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邬老弟且放心,我这就让人将你家大郎送来,你们尽管放心回家罢。” 邬光霁脸上不动声色,在心里则是这林大人很是厌恨。待得神情憔悴的邬光和被人从牢房里放出来,邬老爷便向那林大人道别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1 离去。 邬光霁还从未见过兄长这样胡子拉碴衣衫凌乱的狼狈样,邬光和在牢房里六七日想来也是殚精竭虑,依旧打起精神询问家里的事情。邬光霁将事情一一说了,邬光和听闻弟弟口中那个赠鼎的朋友,就问道: “是你之前一直去看望的李仗香么?” 邬光霁有些吃惊,他明白他兄长定然已经派人去查过李仗香了,他心中有些发虚,微微清了一下嗓子,说道: “是他,他人挺不错,我们谈得来。” 邬老爷开口道: “霁儿,此事的虽说是我们家受了他连累,但是也是因你鲁莽所致,你还是要谢谢人家。” 邬光霁道: “我知道的,爹你放心吧。” 邬老爷叹息一声,说道: “可惜那铜器,我虽然是个世俗商人,也瞧得出那是见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就让林修远给套走了。罢了罢了……” 邬光霁心中对李仗香很是感激,次日买了些礼品去旅店找李仗香,这一回小豆儿倒是恰好在屋里,邬光霁摸摸小豆儿的脑袋,转眼见李仗香面容很是憔悴,就知他终究是不舍得那鼎,于是又安慰几句,李仗香说道: “我知晓的,如今鼎已经没了,我弟弟和后娘应当不会再来找我,这街上旅店吵闹得很,我想要回去住。” 邬光霁还是有些心忧,说道: “你那小院太偏僻,自己做饭也不容易,我出银子,你和小豆儿就在此住下好了。” 李仗香摇摇头,执意要回去,邬光霁只得帮窦家父子收拾一下搬回窦家的小院里。小豆儿对于能回家这件事情最高兴,他这几日在旅店都快闷死了,此刻一获自由就跑到小玩伴家去串门,邬光霁见小孩儿不在,就趁机抓着李仗香的手进屋关门。李仗香让他拉到榻上,他渐渐习惯了这回事,于是抬手圈着邬光霁的头颈,两人身体贴在一处,屋外夏日炎炎,邬光霁搂着李仗香却一点也不觉热,李仗香身上凉飕飕,邬光霁摸得起劲,一面在李仗香的肌肤上爱不释手地抚弄,一面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李仗香显然也情动,邬光霁见他双眼微阖,像是极为放松,就试探着将手摸到李仗香的臀隙,李仗香感到有异物碰到密处,他眼睛忽然睁大,而后推开邬光霁一声不吭坐起身开始整理衣襟。邬光霁已经让他拒绝过好几回,如今遇见这种状况既不吃惊也不生气,反倒帮李仗香整理衣服。李仗香像是消气了,抬手也帮邬光霁拉衣襟。而后两人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穿鞋下床。 不知邬家,剩下二十来家人都乖乖去衙门花钱赎回了自家的当家人,林大人此举与山贼绑票无异,可人人都敢怒不敢言,于是那李家就成了替罪羔羊,李家在临县的一间铺子有天晚上让人砸了,次日早起的人瞧见那红红的胭脂洒了一地,像血似的。 李家卖熏香,胭脂,水粉之类,这种年月人都吃不上饭,本就没什么生意,这回不但让县太爷讹一笔,还惹来众怒。要说这李家本来用心就险恶,就是盼着其他富商都倒霉好趁机捞些好处,这回赔了钱不说,连生意也做不下去,那长舌的小妾受不了丈夫与婆婆毒打,与一个送柴火的樵夫跑了,街上人人都笑话李王八,而李家已然是风光不再,加之这一家人与外人积怨颇多,所谓墙倒众人推,后头就不太听说这家人的事情了。 邬家损了五百两,邬光和回去一查账,而后脸上气得发青,大骂县令林修远是个狗娘养的。邬老爷摇摇头,说道:。 第9章 “老大,你查查还有多少银子,过几日稻子下来以后多囤些,要是仓库里堆不下,就让人搭个棚子将盐取出来放外面,这世道……买米的人都少,谁还顾得上吃盐……记得留下五十两给你弟弟办喜事。” 邬光和将老父吩咐的都一一应下,而后推门往外走就看见邬光霁正抱着小绣绣在逗廊下笼子里的雀儿,天气炎热,小绣绣上身穿件粉红的无袖褂子,藕节似的手臂上全是白生生的嫩肉。小绣绣瞧见邬光和,就奶声奶气地叫一声: “爹爹!” 邬光和将女儿接过来掂两下,小绣儿咯咯笑起来,用藕节似的胳膊圈住父亲的脖子,说道: “爹爹,背!” 邬光霁上前将小绣绣放到邬光和背上,邬光和将两手背到身后托住小绣绣,小丫头兴奋急了,邬光霁在一旁帮她起劲: “绣绣,你骑的大马走得慢,你快叫‘架’,好叫他走快些。”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叫: “架!爹爹!你快跑呀!跑呀!” 等到奶娘来将与爹爹玩尽兴的小绣绣抱走,跑得满头大汗的邬光和对着弟弟后脑勺打一巴掌,骂道: “你小子。” 邬光霁见他哥累得面红耳赤觉得挺得意,他说: “哥,你快回院里去,你瞧,嫂子从那边张望你呢。” 邬光和向邬光霁指的方向看一眼,发觉没人,回头见弟弟脸带戏谑,气得抬脚就要踹邬光霁,邬光霁立马往后跳跃闪躲,这时候冷不丁听见一声咳嗽,回头看,只见邬老爷拄着木杖正站在屋门口。邬家兄弟立时收了玩笑的心思,就听老父训斥道: “你们闹什么,多大人还闹。老大老二,你们一个都做爹了,一个快成亲了,让人见了成何体统,快走快走,当真闹死了。” 邬光霁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可要是想要和李仗香干好事,就不能让小豆儿在场,故而有几回邬光霁专挑小豆儿上学堂的时候去窦家的小院儿。 邬光霁正在街上一面走神一面走路,忽然遇见有人向他打招呼,一抬眼见是认识的人,于是便点头示意,那人拱手道: “邬二少爷,听闻你要大婚了?” 邬光霁礼貌地笑道: “是了,下月就要娶妻了。” 那人就说: “难怪,我瞧你眼角眉梢都带喜气。恭喜恭喜!” 邬光霁只得抱拳还礼,他心道不过是走在去探望李仗香的路上想起李仗香罢了,怎么就成喜气了。 邬光霁这样想着,又觉得心情沉重,他觉得自己与李仗香断不了,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家小姐已经等了他一年,这婚又是不能不成,邬光霁已经好几回想询问李仗香乐不乐意在自己成婚后还保持关系,可是又觉此话甚是侮辱人,故而好几回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可是如今已经是非问不可,邬光霁喉头动了动,而后叩击李窦家小院的门。 李仗香走出来开门,他似乎是刚醒来,还有些睡眼惺忪,邬光霁走进屋里瞧见被褥凌乱,问道: “我吵到你睡觉了?” 李仗香道: “昨夜没睡好,将小豆儿送去学堂以后觉着头晕就再躺一会儿。” 李仗香刚睡醒,衣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2 服也没拉好,邬光霁瞧见他锁骨下一片细腻皮肉,又看见李仗香缩到榻上的两只白白的脚,他对自己说:我待会儿临走时再问他,免得扰了兴致。 他这样想着,有些自欺欺人地贴过去抚弄李仗香胸前,李仗香皱皱眉道: “困得很。” 他虽这样说,也没拒绝邬光霁,邬光霁得寸进尺,很快将李仗香身上衣服剥了干净,床榻上发出二人一阵阵的喘息声,过一会儿邬光霁坐起身来,有些不耐道: “还不成么?” 李仗香也坐起身,他胸前两点都让邬光霁嘬红了,瞧着淫靡又狼狈,他垂眸望着旁边,似乎犹豫一会儿,才伸手捉住邬光霁的手,小声道: “我今晚让小豆儿到隔壁屋睡,你来,我等你……这事白天做怪不好意思。” 李仗香还是头回做这样的承诺,邬光霁心头狂跳起来,他抓起李仗香的手,确认道: “当真么?你乐意?” 李仗香轻轻点点头,又接着说: “你晚些来,别让小豆儿看见你……” 邬光霁满口答应,又搂着李仗香亲一阵才理理衣服走了。 邬光霁走出窦家小院脑子里还被李仗香答应与他欢好的喜悦充斥,他这模样像极了毛头小伙子,他自己都觉奇怪,明明早不是头一遭,怎么倒好像晚上要洞房似的。 邬光霁这一日脑袋想着李仗香,等到吃了晚饭就在屋里枯坐,一面算着外头打更人的更鼓声。邬光霁想起自己上午乐昏头忘了问李仗香那件事,他今晚若是想要成好事也最好暂时不提此事。 邬光霁在头疼将来和李仗香该怎么办的时候,他不会知道李仗香昨晚想了一夜这个问题。 李仗香心知邬光霁的耐心再好也有限,他一步步地算着,看着,等到将邬光霁的胃口吊足了,他将来就算是不想要,想起曾经花费不少代价也会多少有些感情在,以后对李仗香也会留情一些。 李仗香每一回与邬光霁相处都在想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将邬光霁的心思引到自己身上,他本来还想再等几月,可邬光霁的婚期就在眼前,他心中知道邬光霁将要与女人生儿育女去了,这是人人都必须做的事情,他不奢望留住邬光霁这个人的躯壳,但他要他的心。李仗香一直以来所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地将邬光霁的心留下,无论是对小豆儿的慈爱心,对他的同情心愧疚心,还是满足心或者不满足的心,李仗香都要,他不用他时常陪伴身边,但要他像风筝一样地无法远去。 李仗香虽这样冷静地想着,他躺在床上,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时候,他也觉得胸闷,他想象将要与邬光霁成为配偶的女子将来夜夜睡在那人身旁,喁喁私语一年,两年,三年……那声音就和窗户底下的蝉鸣一样,风筝线让它磨得越来越细,终有一日断裂,就是色衰爱迟之日。李仗香这样想着越发胸闷,睡在他身旁的小豆儿在梦中发出轻哼,李仗香将小被子给他搭好,他觉得自己甚是好笑,他本来就不是要和邬光霁白头偕老的人,只要给他十年,等小豆儿长大了以后,邬光霁不赶他,他自己也要走。 即是如此居然还做千秋万代的怪梦,岂不是笑煞人了。 今夜,李仗独自躺在床榻上,继续想着昨晚的心思,小豆儿在隔壁的小屋里睡得正香,可惜李仗香听不见小豆儿睡觉时候发出的小呼噜,他听不见儿子的一点点声息他就更无睡意,李仗香还批衣起来到小豆儿那小屋里去瞧过一眼,见小豆儿睡得香甜才回屋。 李仗香内心其实不能说不忐忑,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他听见院外有人走过,李仗香在窦家小院住了八年,他听那拖沓沉滞的脚步声辨认出那是邻家一个在酒馆打杂的老汉帮掌柜关店回家了。 夜越深,李仗香心里越觉不安,他总觉得自己不是在等邬光霁,反倒是在等一个盗贼,一个将要把他所有东西都夺去的盗贼,今晚之后,他连最后的赌注也没有了,要是邬光霁今晚之后发觉睡男人不如睡女人,或者有很小的可能会像有些人一样睡一觉就翻脸,那他们之间就真不如没有这一夜还比较好些。 李仗香这样想着,他有些后悔起来,他觉得也许可以等到邬光霁来了,两个人好好谈谈,若是必要,让邬光霁立个誓言,将来十年他都归他,邬光霁的代价无非是付出一些银子,等到小豆儿十六或者十八岁,这个誓约就作废。李仗香这样想着,心里再次觉得痛苦起来,他早已沦落到了向邬光霁出卖自己才能过活的地步,可是他心中终究存有男人的尊严在,要不是娘死得那么早,这身体又那么差……或许爹也不会那么不喜欢我,他们就不会赶我出来,那我多少也是个少爷,小豆儿就不会有我这样靠取悦男人来养活他的爹。 李仗香的悲痛只有一瞬间,他从不纵容自己想这些,他深知一个人若是爱抱怨必然惹人厌,且对自己丝毫好处也没有,屋里没点灯,李仗香又从床榻上爬起来,摸索着去将地上的椅子摆好,一边邬光霁待会儿来好坐在椅子上谈话。 李仗香将椅子摆好才想起没有点灯,他想等邬光霁来再点灯,于是也不躺了,就在一片黑暗之中端端正正地在榻上坐着。 李仗香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忽然听见有细微的“笃笃”声响,他有一瞬间恍惚觉得那是雨天水滴从房檐上滴到屋外水桶木盖上的声音,那声响顿了,复而再度响起,李仗香这回听清了,他慌乱站起,在黑暗中两只脚的脚尖在凉凉的地面上踩了好几下才找到鞋子穿好,谁知向外跑的时候又碰翻了专门放在床前的椅子。 李仗此刻早就忘记点灯的打算,他怕邬光霁在外头久等不应会加大叩门的动静惊醒小豆儿与邻里,于是悄悄跑出屋来,他脚步声虽轻,还是让门外邬光霁听见了。邬光霁低声道: “是我。” 他显然是刻意将嗓音压低,以免让人听见,李仗香手抖了一下,还是将门栓拆下,今夜本应是满月却让云层遮挡,两人都只能在黑暗中隐约瞧见对方轮廓。邬光霁推门而入,等到李仗香将门栓插好,才开口问道: “小豆儿呢?” 李仗香轻轻地说: “在隔壁屋睡着了,邬二少爷,我……” 李仗香刚想要说些什么,他就感到对面的人一矮身,已经用手臂圈住自己的臀,而后邬光霁挺身站起,已然将李仗香像米袋一样靠在肩上。李仗香不敢出声,只得一声不吭像麻袋一样让邬光霁扛住往前走。邬光霁将李仗香摸黑放在床榻上,二话不说就来吻李仗香的嘴唇。李仗香让邬光霁亲得喘不过气,他感受到对方强烈的索求气息,鬼使神差地忽然就放弃了和邬光霁先谈谈的想法。 邬光霁最是喜爱李仗香身上又白又滑的皮肉,于是问李仗香: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3 “我去点灯?” 李仗香连忙抓紧他,说道: “不用……别点灯……” 邬光霁说: “我第一回 和男人弄,怕弄伤你。” 李仗香还是不依,他说: “没事的,你别点灯。” 邬光霁见他执意不肯点灯就随他去了,过一会儿,邬光霁将李仗香也摸得情动了,这才从外衣兜里摸出一盒香脂,黑灯瞎火之中他也不晓得自己用手指挖了多少,等到将香脂揉开了,就对床上的李仗香说: “奉醇,张腿。” 李仗香意识到私处要被侵犯,他咬咬牙,还是在黑暗中闭眼将两腿分开,他感受到邬光霁的手指和滑腻腻的香脂从臀部蹭过往后穴里插,于是咬牙放松了让邬光霁缓缓进来了…… 邬光霁在李仗香身上快活了两回,只觉是做了新郎官一样高兴,等到从李仗香体内抽身而出以后依旧搂着李仗香不撒手,此时外头远远传来子时已过的更声,李仗香倦怠异常,他见邬光霁没有去意也就随他与自己同眠,他入睡前还不忘有气无力嘱咐一句: “你每日早些走,莫让小豆儿知道你在这儿留宿。” 邬光霁在李仗香额头上亲一口,道: “我知道,你睡吧。” 李仗香身体虚得很,纵欲一回以后后头黏糊糊湿哒哒,两人都不知清理,天还没亮时邬光霁忽然惊醒,探手去摸李仗香的额头,发觉李仗香有些发热,等到将被子掀开来开,才发觉昨夜的确是弄出血了。 邬光霁起身,李仗香也迷迷糊糊醒过来,邬光霁见他要说话,就说: “我记得的,不让小豆儿看见我在你床上过夜。你发烧了,我先帮你将后面擦一下,已经肿了。” 邬光霁帮李仗香净了身体,而后等到天亮了,才去叫醒小豆儿,小豆儿一睁眼瞧见干爹,自然觉得新奇,邬光霁摸摸鼻子,违心地和小豆儿扯谎说道: “我来瞧你爹,发觉他发烧了,小豆儿,你爹他今日无法送你学堂,我要去给你爹抓药,等我回来再送你去上学堂成不成?” 小豆儿眨眨眼,他显然对于父亲生病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坐在床边,一边穿鞋子,一面说: “干爹,你待会儿去买药的时候将我顺便带到小锣鼓巷就成,我学堂就在那巷子里面。” 邬光霁帮小豆儿擦擦脸,而后李仗香说一声就带着小豆儿出门到巷口卖一个油纸包的肉包子塞在小豆儿的兜兜里,而后拉着他的手往街上走,一大一小在墙根下面走一段,就遇见个挎着篮子的妇人,那妇人约摸三十来岁,见着小豆儿,就问道: “小豆儿,上学去么?” 那妇人显然是小豆儿的熟人,小豆儿也和那妇人打招呼说: “张婶婶,我干爹送我上学堂去。” 张姓妇人低头对邬光霁微微躬身一下,这是女人对外男的礼节,邬光霁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邬光霁将小豆儿送到学堂就去抓药,去年给他抓药的老大夫不在,看店的是刘大夫的儿子,邬光霁卖一盒防伤口化脓的药膏,又让人将药煎好倒在瓦罐里提着回窦家小院儿,还好李仗香只是低热,喝了药水抹了药就睡了,邬光霁在窦家呆了一上午,将近午时出门将小豆儿接回时顺道在饭馆里买了些吃食提回来,发觉李仗香已经撑着起身在厨房烧粥,邬光霁道: “奉醇,你起来做什么,都说了饭食会去买来。” 李仗香脸色很是苍白,他说: “我就想喝些粥,很快就烧好了……光霁……你帮我捡一下地上的勺子成不成,我蹲不下来……” 邬光霁昨夜在床上听李仗香叫自己“邬二少爷”觉着不顺耳,便让李仗香改口,现在听李仗香这样叫自己,真觉着昨晚好像洞房了一夜,李仗香已是他的人了似的,他心里一热,弯腰将勺子捡起去外头冲洗干净拿回来,他见小豆儿不在院里,就回厨房将勺子放在灶台上,而后自身后搂住李仗香,李仗香用锅铲在锅里翻搅几下,邬光霁在李仗香耳垂上啜一下,恋恋不舍道: “我要回去了,奉醇,你自己小心些,要什么叫小豆儿帮忙拿就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李仗香“嗯”了一声,说道: “你路上小心些。” 邬光霁将手里捏着的小银锭子塞进李仗香的手里就松开他转身走了。 邬光霁昨晚一夜不归,直到次日中午才回家,家中人自然要询问,邬光霁只说昨晚在李仗香家喝酒醉宿朋友家里,邬夫人不免埋怨: “你都快成亲了,还出去喝什么酒?” 邬光霁半真半假地和娘亲打哈哈道: “这不是觉着要成亲了以后让娘子管住怕没机会了么?” 邬夫人知道小儿子与她开玩笑,他这幺子年幼时最爱撒娇故而很得宠爱,邬夫人作势轻打邬光霁的胳膊,说: “你这孩子,以后莫要一声不吭跑出去了,真叫人心焦。” 邬光霁诶诶地应了,他心中惦记李仗香,第二日上午提早从家里出来去窦家小院帮李仗香将小豆儿送到学堂才溜达到粮店里去。 如今夏初成熟的稻米已经将要卖完,麦子还在地里未熟,邬光霁无事可做又不想回家,外头夏日炎炎,粮店也闷热得很,邬光霁一面热得冒汗一面想念李仗香凉凉的身体,要是此时能搂着他定不会那么热。 邬光霁在店里熬到中午,而后去学堂接小豆儿。邬光霁带着小豆儿尽量从墙根阴凉下穿行,即使如此,等到走到小豆儿家里一大一小都出了一身汗。 邬光霁索性抱着小豆儿去院里井边冲凉,李仗香看见两人都冲得湿淋淋,就一面责怪邬光霁让小豆儿冲冰凉凉的井水,一面从屋里架子上取了一大一小两条布巾,大一点的布巾递给邬光霁,小的拿在手中给小豆儿擦身上的水珠。 邬光霁晓得手里这块布巾是李仗香用的,嗅一下能问见清香的皂角味,于是一面用李仗香的布巾擦脸,一面美滋滋问: “奉醇,这是你的么?” 李仗香还在为邬光霁带小豆儿冲凉的事情感到生气,于是没好气道: “给小豆儿擦脚的。” 小豆儿咯咯笑起来,说: “不是的,干爹,你手上的是我爹的擦面巾。” 李仗香养了六年的儿子居然帮别人说话,邬光霁心里快要乐死了,他等到光着屁股的小豆儿让李仗香赶到屋里去穿衣服的当儿,问李仗香: “奉醇,我瞧你走路还是不自在,下面还疼么?” 李仗香脸色一红,说: “已经比昨日好多了。” 邬光霁将小豆儿的脏衣服拿过来,说道: “我来洗,院子里日头大,你回去吧。” 李仗香没坚持,他的伤处虽然抹了药,然而因为天气炎热,伤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4 口不容易好,一阵阵痛楚提醒李仗香前一夜发生的事情,他头有些晕,就先回屋里去。 邬二少爷邬光霁从小到大没洗过一双袜子,此时捏着小豆儿的小衣服站在太阳底下,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冒汗了。 邬光霁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地将小豆儿的衣服洗了,又吃了一碗李仗香烧的咸才回家。到家之后,阿如说邬夫人中午来找过二少爷,邬光霁估摸母亲在午睡,就过了一个时辰才到母亲房中,邬夫人端了一盘子瓜子蜜饯出来,说是让铺子里每样都送了些,她让邬光霁每样都尝一尝,挑几样到时候婚宴上用来摆盘。 邬光霁对婚宴兴致缺缺,不过尝了两件凉果都觉不错,估摸小豆儿爱吃,就问母亲那店铺所在,次日去学堂接小豆儿的时候好上那店里买一些给他带回去。 邬夫人知道这二子有走神的坏毛病,见他又若有所思,就拍邬光霁手背一下,道: “霁儿,你觉得桃脯好些还是梅子糕好?” 邬光霁敷衍道: “娘,你来挑吧,我觉得都好。” 邬夫人叹口气,道: “明明是你要成亲了,可我也不知怎地,从你身上一点儿觉不出喜气来。” 邬光霁没有吭声,过一会儿说: “王家小姐挺好的。” 邬夫人道: “亲事已然不能更改,你婚后好好与她相处,以后就晓得有妻子的好处了。” 邬光霁心不在焉“嗯”一声,他嘴里还留有蜜饯的酸甜滋味,心里却一点没感到甜蜜,他陪母亲说会儿话的功夫,他嫂嫂抱着午睡醒来的小绣绣过来了。 邬光霁的嫂子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闺秀,人虽不是极美不过她仪态端淑,性子又沉稳,最有本事的是在婚后九年无所出的情况下让邬光和的大哥没有提过一次纳妾的事情。邬光霁敬重地叫一声“嫂嫂”,而后冲小绣绣做个怪脸,逗弄道: “我是谁啊?” 小绣绣冲邬光霁一指,脆生生叫: “叔叔!” 邬夫人与儿媳说一会儿话,邬光霁则领着小绣绣在屋里玩,等到外头有仆从过来,说是邬光和回来了,邬光霁的嫂子就说: “娘,绣绣的爹回来了,我先回去了。” 邬夫人道: “好,你带绣绣回去吧。” 等到母女二人走后,邬夫人才对邬光霁说: “你瞧你哥哥多好,什么时候回家,都有妻子女儿等着。霁儿,你收收心吧。” 邬光霁这回没有再敷衍他母亲,静了一会儿道: “娘,我怕是做不到。” 邬夫人眼圈红了,说道: “你别像你爹似的,老了,中风了才想起家里人好。我……” 邬夫人说到此处已然哽咽,邬光霁拍拍母亲的后背以示安抚,他说: “娘,我知你是为我好,或许过几年我就像大哥一样,您莫要生气。” 邬光霁从母亲那边回来以后,他心里沉重,加之天气燥热,是一点食欲也没有,若是几个月前,他母亲在他面前落泪,他说不得真要收心回家,可他如今刚得了李仗香,就和赌桌上刚刚赌赢一场的赌徒一样,就算是心里说要收手,手里的钱银却还是往赌桌上面抛,哪是说收就收住的。 李仗香的伤过了好几日才痊愈,邬光霁有一日下午无事来寻李仗香,小豆儿恰在午睡,邬光霁将李仗香拉到隔壁屋,说: “奉醇,我有时要与你说。” 李仗香见邬光霁神色郑重就在榻上坐下,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颤,就不动声色地将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说: “光霁,你说。” 邬光霁清一清嗓子,说: “奉醇,我要成亲了,就在下月十五。” 忽然一阵凉风从院里刮进来,将李仗香的心头吹得一个激灵,他面色有些发白,脸上却瞧不出喜怒,他轻飘飘地说: “我晓得的。” 邬光霁用牙齿咬咬自己的腮帮子,而后才试探着说: “奉醇,我要娶妻,你……在意么?” 李仗香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向右倒靠在冰凉的砖墙上,说: “有什么在不在意,是你娶妻啊。” 邬光霁有些摸不透李仗香在想什么,于是去捉李仗香的手,谁知却被躲开,邬光霁心中大急,他硬是将李仗香的手捉住,而后说: “奉醇,你听我说,婚事已然推不掉了,可我不喜欢未婚的妻子,我就算成亲了肯定也会想你,你就成全我吧。” 李仗香轻哼一声,问道: “那你妻子怎么办?” 邬光霁也不知是自己的手在颤还是李仗香的手在颤,他觉得心烦意乱,松开李仗香的手坐回椅子上,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邬光霁忽然说: “你乐意跟我走么?” 李仗香呆了呆问道: “怎么走?你家里人会同意么?” 邬光霁眼里闪着些很疯狂的东西,他说: “不让他们知道,我就带你和小豆儿走。” 有一瞬间,李仗香脸上也露出一丝神往的神态,不过一瞬之后,他摇摇头,说: “你爹娘待你宛如我待小豆儿,我若跟你走,我就是罪人。况且小豆儿那么小,我不忍心带他受流离之苦,我不走。” 邬光霁闻言仿佛被谁戳了一刀似的颓然坐在椅子上,李仗香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而后忽然坐到邬光霁腿上,邬光霁一愣,下意识搂住李仗香的腰,李仗香用手捧起邬光霁的脸,盯着邬光霁的眼睛说: “若是你求我,那以后就跟以前一样。” 因为李仗香是坐在邬光霁的腿上,后者不得不抬头去看前者,邬光霁这样看着李仗香的时候只觉得心跳几乎静止,他又想起去年夏日从窗口里看见的那一瞥,虽过了一年,这双乌黑眼眸中的勾魂摄魄只增不减,邬光霁只觉自己发了痴,他这辈子高高在上,没向任何人说过“求”这个字,此刻却是想都不想,三个字就脱口而出: “我求你。” 李仗香用目光描摹邬光霁的脸,他脸上现出愁苦神情来,说: “邬光霁,你既然这样说了,就不能后悔,因为这是你向我求的。” 邬光霁说: “不后悔。” 而后他就看见李仗香笑了,他极少看见李仗香对着自己笑,李仗香和小豆儿以外的所有人相处时总是轻飘飘,不怒也不笑,不过不常笑的人笑起来是很好看的。邬光霁只觉心神摇曳,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迷羊,就算意识到这是一个叫做李仗香的陷阱,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坑里跳下去。 邬光霁成亲前日还来找过李仗香一回,他问乐不乐意让小豆儿去吃喜酒,李仗香眼睛不离手中书本,漫不经心地说: “小豆儿长那么大还没见过这种排场,你明天让人来接他好了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5 。” 邬光霁见李仗香的脚白生生搁在榻沿,就心痒难耐地伸手去捉,李仗香一面看他的书一面随邬光霁摸,等到意识到邬光霁将他的小腿抬起来用舌头舔舐自己脚趾,他笑起来,说: “你不嫌脏么?” 显然是由于很少下地走动的缘故,李仗香的脚底的皮肤薄薄的,透出血管的粉红色,而脚趾则圆润,脚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邬光霁用舌头将蜷起来的脚趾舔得伸展开,只弄得李仗香脚上全是湿哒哒的口水。 第10章 邬光霁今日来本没想与李仗香做那档子事,他把玩李仗香的脚却引起情欲来了,他手托着李仗香的小腿摩挲,越摸越将李仗香的裤腿往上撩,李仗香腿上汗毛不重,加之皮肤质地好,摸起来滑溜溜,让人恨不得掐一把。 邬光霁真捡了李仗香大腿里边最嫩的地方掐了一把,李仗香一声痛哼之后将书丢开,邬光霁让他轻飘飘白了一眼,只觉飘飘然。于是便伸手将李仗香的裤腰下拉,一面伸手在李仗香臀丘上又掐又揉,一面用唇齿去贴肚脐底下三寸的地方。 李仗香还是头一回让人舔那要命的所在,喘息一阵就浑身颤抖着交代了。邬光霁趁李仗香脱力的时候压到他身上,李仗香见他要来亲自己,就懒洋洋地推他,说: “别拿臭嘴来碰我……” 邬光霁在李仗香脖子上啃两口,而后沾了香脂去开拓后穴。 …… 邬光霁回家时天都快要黑了,他在李仗香床上耗空了气力,走路都觉轻得能飞起来。邬夫人见失去踪迹一下午的儿子终于回来,问道: “你去何处了,王家来人铺床都找你不见,明日就要做新郎官,还尽瞎走。” 邬光霁打起精神听母亲嘱咐明日的事情,他此刻只想躺下睡一觉,最好后日早上再醒来才好。 邬光霁觉得自己只睡到半夜就没睡着了,他早晨让阿如叫起来洗漱更衣,等到新郎官的绸衣往身上一套,邬夫人亲自为儿子打理头发带上喜冠,邬光和送弟弟上马,自有人牵着那马,带着马背上的新郎官和后面热热闹闹的迎亲队。新娘的父母兄长皆从镇江赶来送亲,地方习俗是要为难一下新郎,邬光霁与舅子好话说尽才被放行入内,谁知新娘母亲王夫人又与盖着红盖头的女儿哭哭啼啼喋喋不休,邬光霁领着人在外头晒了半晌太阳,这时节正遇见南方人口中的秋老虎,他穿得新郎服厚重,只热得满头是汗才见小娘子步步生莲地从屋里让喜婆扶出来。 邬光霁迎亲回去的路上只听见身后吹吹打打震耳欲聋,天上的太阳晒得他眼花,他想起身后花轿里坐着他素不相识的妻子,街上人人都和他说“恭喜”,他却只觉迷迷糊糊。 邬光霁觉得自己是中了暑气了,才会有幻觉觉得花轿里坐得不是王家小姐,这种幻觉越强烈,邬光霁的心里就越轻松。等到到了邬府大门前,有邬府的婆子来撒喜豆,邬光霁腿脚发软,他急切地向花轿看,只看见一挂通红的轿帘子,喜娘将那帘子拉开好把新娘子扶出来,邬光霁看见那新娘子从花轿里走出来时从裙子底下露出的一只尖尖的小脚脚尖。他忽然就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浑浑噩噩之际忽然想起对李仗香的承诺,连忙叫阿如来,吩咐去将干儿子小豆儿接过来。 小豆儿老早就盼着他干爹的喜事了,这一日起床就换了李仗香准备的新衣服在家等,谁知左等右等,小豆儿都要急哭了才来了人将他带去邬府里。 阿如抱着小豆儿赶回府里,正赶上拜堂成亲,小豆儿头一回见那么热闹的排场,他差点没认出那个穿红袍站在堂前的就是干爹,阿如让他莫聒噪,恰好这时候小绣绣的奶娘走过来,瞧见阿如带了个小孩儿就问了一句,得知是邬光霁的干儿子,就说: “恰好我们那一桌还有空位,我带这孩子去吃饭。” 邬光霁将新娘送回屋,而后去前厅与来客会宴。邬家排场大,一顿酒肉好菜从午时吃到黄昏时候。 众人将新郎官众星捧月似地向洞房送,邬光霁在众人起哄声中将新娘盖头挑了,只见王小姐是个稍显圆润丰腴的美人,众人见新娘长得标致自然要戏谑邬光霁,邬光霁见新娘脸上红得不得了,他脸上也发烧,等到喜婆那那些人都撵出去自己也退出关上门,将杂乱的喧哗声响都隔绝在外头,李仗香才长输一口气,他刚刚喝了不少酒,头晕得厉害,从桌上拿起桌上水壶想倒茶才想起来壶中装得应是酒,他回头就见龙凤灯烛之下,娇滴滴的新娘子正羞答答拿余光往他这边瞧,邬光霁心中恨不得打自己一顿,暗骂:我干的蠢事! 阿如按少爷吩咐宴毕以后将小豆儿送回家里,小豆儿一回家就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恨不得将今天在酒宴上吃到的每一粒花生都描述给李仗香听,小豆儿讲得高兴,李仗香就微笑着听,可是他的脸色一直惨白着,小豆儿瞧出爹爹面带病容,就停下关于新娘子的叙述,问道: “爹,你头还疼吗?” 李仗香不可能去喝喜酒,他今日是头一回和小豆儿说谎,说是胸闷的毛病又犯了无法赴宴,谁知小豆儿走了没多久,他的胸口真的不舒服起来了,他在床上卧了一下午,只觉去了半条命的时候吐了两回,胸口郁闷才稍减。 李仗香摸摸小豆儿的脑袋,说: “天气燥热,我煮些绿豆汤去,豆儿,你在邬府吃饱了么?” 小豆儿咯咯笑着,说: “不饿!我和干娘家的亲戚小孩儿一起玩的时候吃了一大块糕呢!” 李仗香脸色一变,问道: “谁让你那么叫的?” 小豆儿见李仗香变了脸色,他让爹吓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就支支吾吾地说: “有个婆婆听我叫干爹,就说新娘子是我干娘……爹爹,她说得是不是不对?” 李仗香强迫自己对小豆儿笑一笑,说: “对的,没有错。” 他说着顿了下,接着说道: “豆儿,爹爹不太舒服,你今晚还是去隔壁屋睡吧。” 邬光霁成亲后第五日来寻李仗香,他见李仗香面带病容,就坐在床榻上搂着李仗香询问为何又病了。李仗香将脸埋在邬光霁颈窝里,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只是受了小风寒,鼻端嗅到邬光霁身上带来的女人味道,他强迫自己只当没有闻见,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光霁,你的妻子好吗?” 邬光霁顿了下,李仗香有一瞬间他要离他而去了,他也觉得和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抢男人要多下贱就多下贱,可是他已忍不住了。 邬光霁亲李仗香的唇,说: “我的妻子与我的母亲,我的嫂子都是一样的女人,但不是我想要的。” 李仗香抿抿嘴,他垂眼掩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6 盖眼中喜悦,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 邬光霁将手探到李仗香衣服底下搓揉,一面低声耳语道: “你说呢?” 这情话儿说得如梦似幻,李仗香居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判断不出此话的真假来。李仗香让邬光霁摸得喘息不止,只得哀求: “不成,光霁,你才成亲几日啊……不行……” 邬光霁说: “我不喜欢她,没怎么碰她。” 李仗香已经没时间思考邬光霁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很快就陷入到两个人的欢愉之中去了。 邬光霁在床上说得似乎并不是瞎话,他之前对于李仗香的承诺也兑现了,他每两三日必到窦家小院儿来,且两次中一次是挑小豆儿上学堂的时候来和李仗香幽会。邬光霁不提自家的事情,李仗香也就再也不问了。 约摸过了有两月,这一日邬光霁在李仗香榻上,二人正到情欲酣浓之时,忽听有人敲窦家小院的门,李仗香忙推开邬光霁,披衣下床走到院门处向外问道: “谁啊?” 院外之人回答道: “我是邬府的下人,想问我家二爷在么?” 李仗香让屋外人稍等片刻,他回屋催邬光霁快将衣服穿好去开门,邬光霁只觉苦不堪言,像是让人抓了奸似的憋屈,邬光霁将门打开,他还来不及询问,阿如那张苦瓜似的脸将他吓一跳,阿如说: “二爷,你快回去吧,二少夫人的兄长来咱家,此刻就坐在厅里说要见你呢!” 原来邬光霁婚后一直冷落妻子王玉芝,女人的直觉就是那么准的吓人,她猜出丈夫在外有其他人,忍了二月,恰逢兄长路过来探望,就将心中猜想告诉了哥哥,王大舅自然是异常恼火,就要邬府给个交代,谁知找来找去没有在邬府寻见妹夫下落,邬老爷和邬夫人也是又气又急,家里闹得底朝天,阿如无奈之下想起邬光霁可能会在干儿子家里,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邬光霁心里早知道有一天会有那么一遭,他在心中叹一口气,带着阿如快步回家,他到家时大舅子已经因为有事无法耽搁先走了,玉芝也回屋去了,只剩怒气冲冲的邬老爷和不断劝说丈夫消气的邬夫人。 邬光霁走进厅里,二话不说就跪下,他爹娘本还等他回来好质问此事,却见他跑进来就一声不吭往地上跪,想来二儿媳所说是确有其事——洞房之后,邬光霁再也不肯碰玉芝。 邬夫人最厌恶勾引他人夫君的骚浪货色,故而此时脸上也不好看,问道: “到底是什么女人,勾得你连玉芝那么好的媳妇都不要?” 邬光霁不吭声。 邬夫人又好言说道: “霁儿,你和玉芝之间是不是有何误会?” 邬光霁摇摇头,说: “娘,她是好姑娘,但我配不上她,你让她改嫁吧。” 邬老爷闻言气得用拐杖一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中风后,腿脚还从未如此麻利过,他骂道: “混账!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她嫁过来了你怎么退回去?” 邬夫人也苦口婆心说: “霁儿,玉芝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你怎么能说这话?你要是不喜欢她那一点,你和我讲,咱们再想办法。” 邬光霁又不吭声。 邬老爷见儿子一副死样怪气的神态,气得老脸铁青,抄起拐杖就要打。邬夫人连忙拦住丈夫,哀求道: “老爷,你别打孩子,别打他。” 邬老爷气哼哼说道: “那好,你让他说,外面的女人有什么好,勾得他三魂七魄都没了。” 邬夫人见邬光霁还是一声不吭,记得拉着邬光霁的胳膊摇晃: “你倒是说话呀!你说那女人是谁,要是个良家女,大不了……大不了将她娶回来做妾就是,你与你父亲犟什么?你瞧你将他气得。” 邬光霁心知若是让老父知晓自己和男人牵扯不清,定然还要生气,于是依旧是闭口不语。邬夫人见邬光霁不吭声只当他妓女之类的女子厮混,她也着急起来,抹眼泪道: “我也真苦命,儿子不知让那个野狐狸精吸走了魂魄,居然是连爹娘死活都不管了。” 邬光霁听邬夫人这样说自然也心急,只得开口说: “娘,你莫哭了,爹,你别生气。是我不行……不怪玉芝,我洞房时都试过了,不成……她现在还是那个……喜帕上的血是割破手指滴上去的……” 邬家二老听闻少时颇有风流名气的儿子居然无法人事,皆是吃惊不已,邬老爷皱皱眉,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 邬光霁只能硬着头皮胡扯说: “守了一年孝以后……” 邬夫人连忙将邬光霁扶起来,她只当之前儿子对于问话不肯回答,是因为耻于吐露隐疾,于是心疼地将儿子扶起来,说: “霁儿,有病我们就去请大夫来看,你怎么能休妻呢?此时我会帮你向她解释,我的霁儿健健康康的,小毛小病过不了就能好的。” 邬光霁垂着头不敢看父母,只是将母亲的话喏喏应了,算是默认自己阳物不举的事情。 邬光霁其实真的是阳物不举了,不过他是直到洞房花烛夜才发觉的。邬光霁在认识李仗香之前睡过许多女人,有比玉芝漂亮的,也有比玉芝丑的,但邬光霁胯下那物从来没给他丢过人,那日,等到玉芝将喜服脱下,赤条条躺在大红被褥上,邬光霁却是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他觉着玉芝稍微胖了点儿,而且也不够白,皮肤也不够嫩,他一面洞房一面走神,而后就发觉自己那东西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劲来。好女当前,自己却是无能为力,邬光霁自然觉得耻辱,后头几日发觉事情也是这样,邬光霁就发觉他对女人硬不起来,他那时是真惊慌,要知男人最宝贝自己胯下的二两小肉,他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等到去了李仗香家发觉那物运用自如之后,他才知是自己心里出了问题。 邬光霁心中苦笑,他没想到有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虽还每日与玉芝同床共枕,可是没有过耳鬓厮磨的夫妇与陌生人有何差异,两人夫妻二月有余,每日说的话少得用可以用手指掐数。 邬老爷若是知道自己这个自称不举的儿子半个时辰前还在另一个男人床上坚硬若铁,也不知会不会恼怒得将手中拐杖都敲断。 邬夫人自此为小儿子的房事操起心来了,她先是找来大夫替邬光霁整治,邬光霁什么病没有,大夫自然瞧不出什么,只说可能是肾虚,邬夫人寻了不少古怪方子,每日这个汤那个药让厨房做给邬光霁吃,邬光霁一喝完药就开始害相思——他想干李仗香来泻火。 李仗香和小豆儿吃过午饭,他将小豆儿哄睡了之后过不久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叩门,李仗香开门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7 让邬光霁进来,两人刚进屋,邬光霁就迫不及待将李仗香往床上拖,邬光霁一面在李仗香脖颈上胡乱亲吻,一面喘息道: “奉醇,香哥……我想死你了……别推,让我亲一口……” 李仗香让他那急色模样弄得没法子,只得敞开腿让他弄,等到邬光霁泄了泻火,李仗香已是连动下手指的力道都让邬光霁榨干了。 李仗香半个身体伏在邬光霁身上,有气无力地说: “你吃错什么药了,这几日天天来,快让你折腾死了。” 邬光霁婚后第一回 来找李仗香发觉自己只对男人产生欲望以后本想将此事与李仗香说,可邬光霁意识到李仗香会吃醋以后,他忽然就不想将此事与李仗香讲,况且身为男子,无法对女人有感觉这种事情也不会给他脸面增光,故而他一直瞒着李仗香。他此时见实在瞒不住,只能将自己如何由于莫须有的肾虚,如何被家里人灌补药的事情与李仗香说了,他说自己这几日越补越虚,在这样下去也要吃不消。 邬光霁说: “香哥儿,我的好哥哥,我娘要是再逼我喝什么鞭汤鞭酒的,我非要死在你身上不可。” 由于李仗香比邬光霁大了几岁,邬光霁只有在床上才亲昵地将李仗香叫做“香哥”,李仗香在邬光霁脸上蹭一蹭,说道: “你还不回去,待会儿家里人又要来找。” 邬光霁恋恋不舍在李仗香嘴巴上香一口,长吁一口气说: “真舍不得你啊……” 他这样说着,有些疲惫地起身穿衣,李仗香赤裸身体趴在席子上看邬光霁忍着腰酸背痛穿裤子,他笑说: “你方才在床上用那么大劲儿做什么,我当是你不累呢。” 邬光霁愁眉苦脸道: “我不累才有鬼!” 他说着将叠了放在一旁的被子铺开摊在李仗香身上,说: “我走了,奉醇,你自己当心些身体。” 李仗香点头道: “我知道,你回去吧。” 邬夫人自然不晓得邬光霁每日下午都趁家里人午睡的时候出去和李仗香私会,她只知道小儿子喝下一碗又一碗壮阳药以后找媳妇来问得知毫无起色以后瞧邬光霁的脸色反倒是更差了,邬夫人越发心急如焚,邬光霁被药吓得腿肚子发颤,等到药汤再端来就喝一点倒一点。 邬光霁倒汤时,香喷喷的肉汤香气有时招致院中奴仆饲养的黄狗来舔舐,邬光霁从不驱赶黄狗,直到一日他瞧见那狗正骑在另一只后腿间同样悬挂雄性象征的黑狗身上以后,邬光霁再也不敢将汤倒在猫狗能吃到的地方了。 邬光霁眼见母亲为他的“隐疾”操碎了心,他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可是又不敢道出实情,只能旁敲侧击地与邬夫人说药没有用,让她不要为自己的身体操心。 最令邬光霁头疼的是南迁的事情,他大哥已然南下过一回,将事宜都办妥帖。家里本是过完年节就要像当年在京城时一样举家搬离,谁知邬老爷过年时又跌跤一回,他年头摔跤以后中风,这一觉跌得不但半边脸让砖墙磕伤,而且醒来以后就卧床不起,邬家举家搬离之期只好向后拖延。 这年冬天暖和得很,去年这时候已然飘雪,今年到了十二月依旧温暖如春,有时候中午的阳光照射下来,晒得人们还有些许汗意。 小豆儿这个年节过得格外快活,因为他那畏寒的爹爹破天荒陪他陪他过年上街看了舞狮子,过年街上还有耍猴人牵着穿小马甲的猢狲翻跟头,李仗香有些费力地将小豆儿抱起来,好让小豆儿越过众人的肩膀瞧见前头的热闹。 小豆儿过了年就八岁了,他今年又长大了不少,李仗香也不知每年还是否抱得动儿子,他眼见小豆儿一日日长大,心中自然欢喜。李仗香的钱来得不光彩,他一个子儿也舍不得乱用,可年节却给小豆儿买了一身时兴的对襟小袄。小豆儿穿着那件合身的缎面小袄子,头上还戴一顶狗皮小帽子,他与亲爹李仗香长得相像,也是乌黑的眉眼,白白的脸蛋,一打扮以后愈发显得聪明可爱。 邬光霁陪玉芝上街,远远就瞧见穿得漂漂亮亮的小豆儿让他爹抱着在看猴戏,小豆儿让他爹抱着,故而比街上其他人都高出一截来,邬光霁见小豆儿两眼发直地盯着耍猴看,他心里会心一笑,可想起身畔还立着王玉芝,因此没和李仗香父子打招呼而是拉着玉芝走进旁边一间店铺里去了。 邬光霁这一日下午去窦家小院寻李仗香,小豆儿正在午睡,邬光霁便去贴李仗香,李仗香躲避开,轻飘飘说道: “你手上凉,等焐热了再来摸我。” 邬光霁虽不知他为何闹别扭,还是一面哈气搓手,一面问道: “奉醇,怎么还穿着去年的旧衣服,不买新衣吗?” 李仗香摇头,说: “我又不出门,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邬光霁道: “穿给我看总成吧,让我也瞧一回新鲜。” 他觉着自己手已经焐热,就把手往李仗香裤腰里摸,李仗香挡开他的手,冷哼一声,说: “想必你夫人的新衣服不少,你回去看她的新鲜不就成了?” 邬光霁终于明白李仗香为何发怒,估计是上午抱着小豆儿看猴戏的时候在街上看见自己了,于是连忙将李仗香搂住,哄道: “奉醇?我的好香哥儿,你吃醋了么?” 李仗香推他,说: “你尽往自己脸上贴金。” 邬光霁就逗李仗香说: “那我也得要有金好贴呀。” 李仗香发觉此人有些死皮赖脸,邬光霁在李仗香脸上亲一口,说道: “我家里和王家已然都知道我不成的,王家的意思可能是想要给玉芝再找婆家,我是对不起王玉芝,可是她待在我家就是守活寡,我娘年后可能就要给她一笔银钱送她回镇江去。” 李仗香道: “当真么?” 邬光霁听出李仗香轻飘飘语气之下掩藏的喜悦,于是说道: “我骗你做什么?我娘也后悔让我娶王玉芝,现在王家人看我们家就和看仇人似的,我那大舅上回过来还险些要打我,我如今已经和玉芝说了要分房睡了,今日她是急着要用绣花的针线才叫我陪她上街去。” 他这样说着,又在李仗香唇上亲一口,说: “我让妻子的娘家给休了,你那么高兴做什么?莫不是你已经打定主意,我一旦成了王老五,你就打算接手么?” 李仗香两手捏着邬光霁的一只右手心不在焉地摆弄,他没吭声。 邬光霁前段时间就发觉李仗香似乎是真喜欢自己,他心中陶陶然,心中叹息李仗香不是女子否则就一顶小轿子大摇大摆抬回邬府去。 李仗香两条又白又修长的腿蜷曲着被压在胸前,他左边小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8 腿搭在邬光霁的肩膀上,随着捣弄一晃一晃的,邬光霁一面将自己一次次往李仗香体内压,一面侧头吻李仗香的脚踝。李仗香喘息着咬住被角,以免呻吟声吵到隔壁午睡的小豆儿。 邬光霁完事以后帮李仗香清理干净以免弄在床褥上,两人这才赤裸裸地搂着裹紧一床被子躺下。 屋里虽烧了火盆,李仗香方才还是被冻得够呛,让邬光霁热烘烘的胸膛贴了一会儿才暖过来,两人俱感到性事之后的疲乏和空虚,连动下手指都不乐意,他们谁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李仗香迷迷糊糊听见小豆儿开门在小院儿里走动的声音,他被惊醒,连忙“哗”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 邬光霁本来都开始做梦了,谁知身上被窝忽然被掀了,他让李仗香吓了一跳,只得睡眼惺忪地开始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 果然过了不多时,小豆儿就来敲门,李仗香应一声,小豆儿的童音在外面响起,说: “爹,我去大头家里玩。” 李仗香隔着门板说: “你去吧,别跑远了。” 小豆儿天真无邪,尚不知他爹屋里还藏了个“野男人”,他得了他爹首肯,就高高兴兴跑出去了,邬光霁松一口气,哀哀叫一声又躺回床上,李仗香只得撵他: “光霁,你还是回去睡吧,免得你出来久了家里人来找。” 邬光霁只得又从被窝里爬出来,他只觉自己倒霉极了,居然连搂着李仗香好好睡一觉都不成。 邬光霁匆匆忙忙从李仗香家里出来,他一面关院门,一面哈欠连天地理着自己的领子,一转身迎面遇见个妇人,邬光霁和她照了个面,他发觉那女人假装看路,其实眼神在看自己,等到女人走开了,邬光霁才想起这是小豆儿以前和这个女人打过招呼,似乎还叫什么婶婶来着,应该是住在巷子里的邻居。 张纪氏从街上买东西回来,瞧见窦家的小豆儿正和她的儿子大头在院子里玩,她想起刚刚在窦家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一瞧就知道是个富人,她心中有些好奇,就问小豆儿: “小豆儿,你干爹今天又来过了么?” 小豆儿停下摆弄手里的小玩意,摇摇头说: “没有,我干爹今天没有来过。” 张纪氏心中觉得古怪,她明明看见小豆儿那个干爹从窦家出来,怎么小豆儿却不知道。她倒是听闻那个“干爹”乃是邬家的少爷,一直出钱供养小豆儿。张纪氏拿眼打量小豆儿发觉这孩子穿了缎子面衣裳,和她自己的儿子大头比起来就和富人家的孩子似的,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免妒忌小豆儿交了好运,能让有钱人愿意收他做干儿子。 巷子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流传些奇奇怪怪的谣言,二月里有一日小豆儿高高兴兴跑出去玩,结果回来时却是一面哭一面捂着鼻子跑回来,李仗香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后来才晓得小豆儿那日跑出去,遇见个邻街的大孩子,那大孩子见了小豆儿就仗着个子高揭小豆儿的帽子,小豆儿被吓了一跳,他想要把帽子拿回来,那个大孩子却不还,还与同伴嘲弄小豆儿,说他爹和男人睡觉,小豆儿不通其中奥秘,疑惑地问: “我爹和男人睡觉怎么了?” 他其实只是想要问他爹和男的一块儿睡觉有什么关系,他自己就是男孩子,有时候还和爹爹谁一张榻,谁知那些人听了都嘲笑他,还说小豆儿和他爹都不要脸。“不要脸”这三个字小豆儿还是懂的,他想要和那些大孩子讲道理,那几个小孩儿其中一个在小豆儿鼻子上打了一拳,其余几个孩子见小豆儿让打出鼻血了就呼啦一声散开跑走,小豆儿捡了被踩赃的帽子,他捂住自己鲜血长流的鼻子,他的新衣服上,还有身后石板路上都滴了不少血点子,有只瘦骨如柴的癞皮狗可能是嗅到血味儿了,一路跟着小豆儿,它用舌头舔地上冰凉的血,小豆儿哭着往前走,那狗就远远地尾随了一路。 在与邬光霁相识之前,就算小豆儿再年幼,甚至处在每一天都将前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忘记的年纪,李仗香都没有和小豆儿说过一句无法兑现的谎言,但是如今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破例。李仗香帮小豆儿揩干净脸上的血污,对小豆儿说: “豆儿,他们说的你不要相信。你自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子,还管他们做什么。” 小豆儿本来就对此事似懂非懂的,于是迷迷瞪瞪地点头,眼泪汪汪地问道: “他们下一次再打我怎么办?” 李仗香看着儿子一双让眼泪浸润得发亮的瞳孔,和湿哒哒的眼睫毛,他恍惚间觉得眼前的是二十年前的自己,这孩子与他那么像,软弱又敏感,挨打了也不敢还手,反倒在心里装了那么多委屈,自己走回来再哭。 李仗香也不知该怎么办,索性就让小豆儿待在家里不再和巷子里别人家的小孩儿一起玩。邬光霁过几日过来,见到小豆儿闷闷不乐地一个人在院子里挖泥土,就问: “豆儿,你在做什么?” 小豆儿将一个小瓦罐交给邬光霁瞧,邬光霁晃一晃,听见其中有铜板碰撞的声音,将罐子盖打开一瞧,里面有十来个铜板。邬光霁将罐子盖好交还给小豆儿,小豆儿说: “我将我攒的钱埋起来,让地里面的老神仙帮我看管。” 邬光霁觉着好笑,就问: “为什么不让你爹爹看管呢?” 第11章 小豆儿摇摇头,低声嘟囔着说: “我爹爹也会骗我的。” 邬光霁觉得惊讶,问道: “那你为什么相信我呢?你爹爹怎么骗你了?” 小豆儿脏兮兮的小手里拿了一根破竹片在泥土里扒拉,白黄的干土被扒拉开,露出底下湿漉漉的黑色土壤,小豆儿说: “因为我知道干爹很有钱,不会将我的钱骗走。” 他用小竹片慢吞吞地向坑外撬土,小竹片在泥土中发出一声脆响折断一截,小豆儿就用剩余的竹片继续挖土,他说: “外面的人说我爹和男人睡觉,我爹让我不要相信他们,可我看见过他和你睡觉,他分明是在骗我。” 邬光霁心头大骇,立刻在脑中回想究竟是那一回让小孩子看见了,他没想到自己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说话也会磕磕绊绊的,他说: “小豆儿……你听我说……我和你爹……我们……” 小豆儿忽然抬头,一双同李仗香肖似的乌黑眼睛死盯住邬光霁,带着哭腔质问邬光霁: “干爹,你是不是也要骗我?” 邬光霁忽然就颓败下来了,他本来是蹲在小豆儿身边,此刻只觉得蹲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而后认真地对小豆儿说: “小豆儿,我和你爹的关系和你娘亲和你爹的关系是一样的,你娘如果现在还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39 活着,她每天就会和你爹一起睡觉,但是你娘没了,你爹就应该再找一个陪他睡觉的人。我喜欢你爹,我求你爹陪我睡觉,我也陪他睡,要是他生病了我就照顾他,他要是有一天生病不在了,就换我来照看你。我们两个的关系和外头人说的不一样,我给你爹钱,不是因为睡觉的事情,是因为我爱他,也喜欢你,你不要和你爹爹生气,他也有他的苦衷。” 邬光霁和小豆儿讲完这一席话,忽然觉得臊得慌,他觉得自己这样说要带坏小孩子,于是从地上站起来以后,一面拍屁股上沾到的灰土,一面嘱咐小豆儿: “我和你讲的话,你别和你爹说,否则打你小屁股。” 小豆儿应了,邬光霁走后,他接着继续挖土,一面对地上的泥巴自顾自地说: “土地阿公,我就和你一个人说,我觉得干爹是我娘派来的。我爹说娘在天上做娘娘,一定是觉得外公也去做神仙以后,他可怜我和爹爹,就让干爹来陪我们。我很喜欢干爹,我希望他一直来陪我爹睡觉……” 李仗香自然不知道年幼儿子美好的愿景,他此刻正坐在榻边将刚刚从阳光底下收回来的干衣服叠起来好放进柜子里去。邬光霁坐在椅子上瞧着李仗香叠衣服,他将从未吐露过的心迹说给小豆儿听过以后,他自己也有些发愣,他知自己说得字字出自本心。 冬日阳光斜着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床上,邬光霁眼见李仗香低头在阳光里叠小豆儿的衣服,那人额前垂下几根碎发让金光染得几近透明,还有空气里飘忽不定的细小尘埃……邬光霁的心就和初见李仗香的时候一样剧烈地痒起来了,他想问李仗香:奉醇,你愿不愿意跟我过日子。若是李仗香一点头,他就回家坦白此事,无论家里人同不同意,以后他和李仗香就像夫妻一样过日子。 可是直到离开时,邬光霁也没有鼓足那一口气将这个问题向李仗香提出来。 邬光霁的祖母将近两年前去世是喜寿,他的父亲的死却是让人措手不及,邬老爷自从又摔了一跤就瘫在床上难以动弹,三月的一天夜里,丫鬟给邬老爷喂了一碗汤药以后就放下床帘去外间候着,谁知次日一早却迟迟不听见床里面的动静,待得拉开帘子探查,发觉邬老爷的身体早就已经凉了。 每日知道邬老爷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死了,邬老爷的夫人与妾室哭得昏死好几回,邬光霁匆匆赶到前院,只见老父苍白异常如纸的脸孔与紧闭的双眼,邬光霁心中胆怯起来,床上那个沧桑的死人尽是他的父亲,明明两年前从京城的时候父亲还是一头乌发,如今却是须发花白的。邬光霁跪在老父床前哭一场,而后帮着大哥和管家料理父亲的身后事。 王玉芝半月前已送回家去了,邬家如今又没了当家作主的邬老爷,府里头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邬老爷的丧事显然及不上前年邬家老祖母的丧事热闹,出殡那日来观礼的人只有十来人,因着刚过去的冬季不够寒冷,今年刚开春,江宁府一带就闹起疫灾,不少人都逃难走了。 邬光霁有三个庶出姐姐,此次父亲去世只回来了一个,邬光霁不由想起去年中秋自己成婚,三个姐姐都带孩子回来参加婚宴的场景,如今契丹人的铁蹄已经跨过黄河,那势头眼看就要拦不住,也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才能再与亲人相见。 有人说在江宁府流行的疫病乃是霍乱,又有人说与书籍上对霍乱的描述不相符,只因染上这种病的人不但上吐下泻,且发低热,明明吃什么都吃不进,还能泄出米汤似的排泄物,患上此症能痊愈者十中难有一二,大多是让自己的肠胃给活活饿死。故而还是按前人的说法称其为霍乱。 邬家为邬老爷办丧事那几日正赶上疫情忽然爆发,街上天天都听说有死人,以往若有疫情,县衙总是要干预救治,可今年那县衙的大门却是紧紧锁着,人们才知县太爷林修远早就带着他多年刮来的民脂民膏逃走了,他们也才晓得他们的朝廷已经让契丹人逼到角落,小皇帝早就让臣子护送从新京城往南逃了。 小镇上的平民百姓不知一个朝代已然土崩瓦解,他们只是迷茫,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活在有皇帝的时候,有皇帝坐镇,就有大臣有县太爷,管着这些百姓,指引他们该做什么,不做什么。如今皇帝都没了,王法也就倒台了,县里恼怒的人们冲进县衙将其中剩下的财物洗劫一空,而后一把火将衙门烧了。衙门里吃官粮的府吏被吓得尽皆逃走,自此这片土地就失了管辖,有些个好事之徒发觉有机可乘,于是越发将一汪池水搅得乌七八糟。 邬老爷去世的时候,邬家的店铺已然都歇业了。邬家匆匆将邬老爷后事料理了,就开始理东西要南迁。 此时邬家早已不复当年刚从京城搬出来时那样光鲜,家里能卖的早就卖掉许多,剩下的财物细软收拾一下理出差不多只有五车。要知当年邬家搬来时,雇了十辆骡车才将家生尽皆运来,谁知才过了三年不到,家里的财物就缩水一半。 邬夫人摸着家里的黄梨木屏风很是不舍得,无奈家具笨重,只得无奈当了换做路费。 邬家上下都忙着收拾东西时,邬光霁却是心急如焚,他本身已经求了兄长将李仗香和小豆儿捎上一起走,他只说是不忍见好友落难,邬光和也同意让李仗香父子同行,谁知临走前两日,李仗香忽然开始发起低热,邬光霁一见李仗香发热,他心中警铃大作,忙上街想去找刘大夫,谁知人家大夫听闻是发低热,死活都不肯上门,只说:邬少爷,你还是趁早准备棺材吧。 李仗香只觉头脑晕乎乎,他在床榻上躺半日,忽觉腹中不适,晕乎乎跑了趟茅房,谁知还来不及解裤子,嗅到茅房的气味,没忍住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呕——”一声吐了出来。 那时邬光霁陪着李仗香还没回家,闻声从屋里过来,就见李仗香捂着嘴扶着墙,地上一滩呕吐出来的污浊。 邬光霁脑子里“嗡”一声响,连忙要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李仗香,李仗香却是不看他,只低着头避让,说: “光霁,我不成了,你带小豆儿快走,免得我将病气过给你们。” 邬光霁站在离李仗香一丈远的地方,他暮色里瞧着他影影绰绰的轮廓,他忽然就想要落泪,直到这一刻,邬光霁才知自己是有多少想要他。 这个黄昏真的是格外安静,邬光霁听见春风拂过嫩叶发出的沙沙声响,然后听见沙沙的声响期间夹杂着一种低低的,难以形容的声音,邬光霁耳朵里嗡嗡响,待得辨认清楚,才听清那是李仗香无声的啜泣声。 李仗香低低地哭的时候分明就是无声的,可是邬光霁就是听见了,他听见他吸气,呼气,听见他的眼泪从那双乌浓的眸子中滑落。 李仗香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40 与邬光霁在那个春天的黄昏相对站立了几息的功夫,然后他听见邬光霁说: “好。” 李仗香听见邬光霁进屋和小豆儿说: “你爹他生病了没法和我们一起走,小豆儿,你去和你爹道个别。” 小豆儿说: “我要和爹一起走。” 邬光霁哄道: “乖,你爹就是发烧了,等到烧退了就来找你的。” 小豆儿问: “真的吗?” 邬光霁笑着哄他: “那还有假吗?快去吧,趁天还没黑,我们快些走。” 李仗香就见小豆儿从屋里跑出来,他怕儿子瞧见自己失态模样,就将脸上抹干净以后冲小豆儿笑: “你莫要过来了,我过几日就去找你,你要听干爹的话,乖乖的……” 李仗香说到最后一字已然有些破音,还好小豆儿没有听出异常,他与李仗香依依不舍道了别就跟着邬光霁走了。 邬光霁提着装衣物的包袱一手牵着小豆儿,小豆儿兀自叽叽喳喳和邬光霁说话,李仗香几乎是贪婪地倾听着,直到连一丝回响也听不见,他也就垮掉了。 街上天天都在死人,似乎每一个犄角旮旯里都散发死尸的臭气,李仗香知道霍乱的可怕,邬光霁的反应不算奇怪,李仗香一点也不怪他,可是他走得那么决绝,竟是一句道别也没留下。 李仗香腹泻一回,他回屋躺回到床榻上,一炷香的功夫之前,这榻上还有一个热乎乎的小豆儿,此刻却是被窝冰凉。李仗香刚刚躺下,忽又想起什么,于是用胳膊撑着上身坐起来。李仗香下床以后去灵堂给老丈人上了一炷香,等到把燃着的香插好,他方觉松口气,又转身开始收拾屋子。 晚饭是不用做了,反正也吃不下……那就将碗碟都收起来,小豆儿没带走的那些小玩意也收起来用布抱起来放在枕头边上。李仗香将布包放在枕边摆好,又觉得缺少些什么,于是将钱匣子取来,将那匣子打开,只见匣子里有碎银有铜板,还有一本账簿,李仗香将账簿打开,将账目又仔仔细细算一遍,这本小册子上记载了邬光霁给他的每一笔钱银,而钱银都是邬光霁亲手塞给他的,那人除了钱向来什么都不留。 李仗香将钱银理一理,发觉扣去没花费掉的,他两年一共用掉邬光霁四十三两五钱银子,他拿了笔将最后一笔账目也细细记好,他写得字极为工整,只是今日手却抖得厉害,一不当心还在账本上甩了墨点子。 李仗香将账簿和钱银都放进匣子盖紧盖子以后摆着枕边,他打算每日将匣子送去邬府,反正自己也用不着,就还给邬光霁好了。 李仗香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可能还能再见邬光霁一回,他本来已经静止的心又砰砰地跳动起来,他躺下身,眼睛看向床边的那把椅子,邬光霁每一回来都坐在这一张椅子上面,他不说话的时候邬光霁也非要与他搭腔说话,他还叫他“奉醇”,从前没有人这样叫他,想来以后也不会有。 李仗香这样想着就掉眼泪,反正邬光霁也走了,小豆儿也走了,他孤零零一个人等死,想哭想笑都没人看。 李仗香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居然想起了窦老头的那头老驴子,窦老头出了事,是这驴子迈开小蹄子将老主子的尸身拉回来的,李仗香却是养不了它,就将它拉到一家一户门前去问,别人嫌驴子太老不要,后来有人就对李仗香说:这驴子还留着做什么,你去找屠户,他准收。李仗香记得自己收了屠户的钱要走的时候,那向来沉默异常的老驴子还昂昂地叫两声,像是要和他回家,又像是在道别,李仗香转身的时候就哭了,他记得那驴子一双深情的黑眼睛,他毫不怀疑那驴子已知自己将死,就和李仗香现在一样心如死灰。 那驴还是小驴时,窦家的“豆腐西施”还未出嫁,它就用一双深情的眼睛,先是送走李仗香的妻子,而后是李仗香的岳母,最后是李仗香的岳父,这驴临死了还给窦老头赚了一笔下葬钱,算是活得不枉然。就像是李仗香已站在这一边,看着邬光霁带着小豆儿渐行渐远,他就觉自己已经是过去了,能为所爱之人送行,他也高兴。 李仗香躺在床上,他哭一阵又笑一会儿,哭是乐极生悲,笑是苦中作乐,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在一片黑暗中几乎下沉的时候,忽然听见又有那种像是水滴打在水桶木盖上的“嗒嗒”声,这声音李仗香多熟悉,那一回邬光霁头一遭半夜来上他的床敲门时就是这响动,李仗香心里狂跳起来,安慰自己那定然不会是将要与邬家一起搬走的邬光霁,可能是哪个邻居来上门借东西也说不定。 他这样想着就再度撑着自己的身体起身披衣下榻,他在黑暗里摸索着穿过小院去开门,这短短的路程他再熟悉不过,可此时却觉得每一步都踏在未知里面。 李仗香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走得离院门越近,自己的心就不是何故跳得越猛烈,像是要从嗓子眼飞出来先身体一步去瞧瞧门外的人是谁一样。 可李仗香走到门前却顿足了,邻居不会半夜来登门借东西,他骗不了自己,他不用看那人是谁,于是颤抖着声音问: “……光霁?” 门外人低低地嗯一声。 李仗香两腿软得支撑不住声音,只能用背依靠着门板,像是生怕那人忽然撞门进来一样,他抬头,用后脑勺抵住门板,然后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泪水,怒骂道: “我他妈不是已经让你带小豆儿走了么?” 李仗香说话从来都轻飘飘慢悠悠,邬光霁还是头一回听见李仗香说脏话,他心中也不好受,眼泪也夺眶而出,他将额头抵在面前紧闭着的陈旧木门上,过了一会儿,等自己心绪平静些,才说: “奉醇,小豆儿我已经送回去了,他们有人会带他走的。奉醇,你开开门,让我进去陪陪你,成不成?” 门里一点儿声息也没有,邬光霁也恼火起来,索性以手砸门,一面叫道: “李仗香!李仗香!你给我开门,你躲着我做什么?你说话呀!” 老旧的木门被砸得“哐哐”响,伴随邬光霁的一声声质问砸在李仗香心里,他只觉撕心裂肺的疼,他心里一着急,胃里面又翻恶心,扶着墙壁就俯身呕吐起来。 邬光霁听见门里李仗香又吐了,他也不砸门了,而是转而哀求起来: “奉醇,你让我进来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和我哥闹掰了,他将我赶出来了……外面冷得很,求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李仗香摸索着将门闩取下,邬光霁离开推门冲进来扶住李仗香,李仗香避开他,转身将门又关好,才转身问道: “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李仗香问这话的时候,他嗓子被胃酸侵蚀还有些哑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41 ,邬光霁低声说: “我和他们说了我不走,他们硬逼我走,还不肯让我出来找你,我就和我哥哥吵了一架,说……说我喜欢男人,想要和你一起死,他就气得将我赶出来了。” 李仗香闻言没吭声,他转身往屋里走,邬光霁跟在他身后,李仗香点了烛灯,屋子里面有了一丝细细的暖黄的光。李仗香端详邬光霁半边脸颊都红肿着,额头上也有淤青,就知他在家是吃了苦头。 邬光霁让李仗香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他屁股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奉……奉醇?” 谁知李仗香又忽而将灯吹熄了,在黑暗里幽幽地说: “今日太晚了,你先去小豆儿那屋里凑合一晚上,明日再回去吧。” 邬光霁急道: “我不走!” 他一着急扯痛了嘴角,不由得咧开嘴吸一口凉气。 李仗香没吭声,他吹熄蜡烛,是因为他不想让邬光霁看见他在哭,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是从不觉得自己软弱到遇事就哭的地步,且他身体不好,早就知自己活不长久,可是临到这一天了,却哭得和娘们似的,他自己都觉羞耻,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邬光霁起身在黑暗中摸到榻边揽住李仗香,说: “我从小就是个浪荡子,浑浑噩噩也不知该干什么该喜欢谁,可我知道我肯定还有重要的事没做,还有重要的人没有遇到,所以我一直在找。以前是我混蛋不晓得自己多爱你也没和你讲过一个字,可我现在知错了。我不管你是不是也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奉醇,你将我小豆儿托付给我照看,可我脱不开身,就让我侄女的奶娘带着,我以前对她有收留之恩,她不是恶人且闺女与小豆儿年纪相仿,她不会慢待小豆儿,你莫担心。” 李仗香头靠在邬光霁的肩头,这一回邬光霁终于听见他的哭声了,李仗香说: “光霁,你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怪老天好不容易待我不薄一回却又立刻又薄待我。我将死了,不敢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你送我最后一程,我最快活不过了。” 李仗香擦净脸睡下以后,半夜又呕吐一回,不过只吐出清水,邬光霁本来在隔壁屋合衣而眠睡得不沉,连忙爬起来去看李仗香,等李仗香又睡下,邬光霁却是再也没合眼。 次日一早,阿如就领着邬夫人上门来,邬夫人昨晚没拦住大儿子将幺子赶出家门,等邬光霁走了她气急败坏地训斥邬光和一顿,今日一早就亲自来找邬光霁回去。 邬夫人进了窦家小院,算是终于与这个将他幺子的魂都勾走的李仗香打了个照面,邬夫人觉得眼前这面带憔悴的男人虽白净但与她想象中的“狐媚子”差得太远,她有些想不通邬光霁为何那么喜欢李仗香,于是就催邬光霁回去。邬光霁摇摇头说: “娘,我不走,我送他走了再来找你们。” 邬夫人这个做娘的都要急疯,哀求儿子,说: “你随我回去,霁儿,回去吧,你哥哥已经知错了。你莫要和他赌气,你和……待一块儿,若他将病气过给你可怎么办?” 邬光霁见母亲急得眼圈发红,他心中也是极为不忍,可他昨晚敢于当着家里人说出那席话,就是知晓自己意志可能会不坚定才狠心断了自己后路,他对他娘跪下磕了头,含泪道歉道: “娘,孩儿不孝,他病成这样我不会走的,我以前待他不好,求你就让我陪陪他,等他走了我就回来,成不成?” 邬夫人对于这个犟儿子毫无办法,只能抹着眼泪走了,回家后少不得向邬光和哭诉,邬光和这日下午也来了窦家小院一回。邬光和比弟弟年长将近十岁,两兄弟虽有时候打闹玩笑,邬光霁却是从未动过真格,昨晚忽听邬光霁口口声声说喜欢男人,他先是不相信,而后就是暴怒,觉得父亲尸骨未寒,这个弟弟就无法无天起来有逆孝道,就代父斥打了邬光霁一顿,谁知邬光霁说跑就跑,他心中也觉不好受,他见到邬光霁以后语气尽量放缓些,想规劝弟弟,他说: “老二,你回来吧,莫要和我赌气。” 邬光霁却摇头,说: “哥,若是大嫂患病,你会抛下她走么?” 邬光和颇觉头痛地揉揉额角,说: “可那是一个男人,况且你没与他成亲,为何如此在意他的死活。” 邬光霁听他那么说,觉得有些恼怒,说: “大哥的意思是因为大嫂和你拜堂成亲了,你才对她好是么?” 邬光和奇怪道: “自然,她是我妻我才爱她怜她。” 邬光霁突然就走神想起洞房那一夜自己和王秀芝两个陌生男女共处一室的尴尬场景,原来他大哥十年前就走过这一遭。邬光霁说: “奉醇与我之间没有拜过天地,可我是非他不可的。哥,你走吧,我不回去。” 邬光霁等兄长也怒气冲冲走了以后,他晓得没人再来打扰自己与李仗香之间的清净,就去出去买药。 李仗香尚有力气做饭,只是他自己是一口都吃不下,加之一碗苦腥气的药汁灌下,他只觉得恶心想吐,邬光霁最怕他不肯吃,于是就变着花样诱哄李仗香,李仗香见到他抓耳挠腮的滑稽样觉得好笑,拼着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笑话邬光霁说: “你怎么与小豆儿似的?” 邬光霁就卖乖道: “如今终于没人与我争宠,我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邬光霁哄着李仗香吃了饭,刚刚端着碗筷走出去,就听见屋里“呕——”一声,他回转身,就见李仗香正对着痰盂呕吐不止。 李仗香刚刚咽烙铁似地吃下几口全被吐出来了,他也觉得歉意,等到吐完就气喘吁吁地与邬光霁道歉: “我实在是没忍住……我,我……” 邬光霁才知道他刚刚逗李仗香高兴的时候,李仗香也在努力讨他高兴,两人之间的快活劲儿只是一张薄纸,说不得何时就会被撕碎开来。 恰巧这时候,窦家小院的院门又被敲响,邬光霁去开门,就见小厮阿如站在门前,阿如知道这院子里有疫病病患,于是吓得不敢畏畏缩缩地恳求邬光霁: “二爷,你真的不回来么,我求求你还是回来吧。” 邬光霁皱皱眉问: “谁让你来的?” 阿如垂头丧气地拿出一只荷包放到邬光霁手里,说: “夫人让我来问一问,你现在是否变了主意,你要是要是还是不肯回去,那就把这钱拿着来防身,她说一大家子人不能都等你,说是你送走院里那位就早日回去,还叫你一定小心些,千万不要染病。” 邬光霁将银子收下,知道阿如是母亲派来侍候自己的,不过阿如显然是怕染病不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仗香 作者:兔死吾悲 分卷阅读42 乐意的模样,邬光霁对这个小厮还算了解,他也不强求,只说: “那你就回去与我母亲说,钱我收到了。我不要你伺候,你走吧。” 阿如闻言松一口气,他心里又很是舍不得邬光霁,期期艾艾地又说了一阵“二爷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才走了。 邬光霁心中有些惆怅,他母亲,兄长还有小厮阿如对他都好,他却无以为报,反而让他们操心,若是将来有机会,他定是要报答他们的。 邬家次日一早便举家离去了,与当年邬家搬来此处的排场不同,邬家众人走得静悄悄,一是由于邬老爷新丧不久,再者是世道不太平,若是铺张起来,说不得路上就要不太平。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有时候听见拉死人的板车从石板路上咕噜噜滚过去,有些死在路边的难民无人敛尸,就有人用破席子将人卷了放在板车上拖去乱坟岗里埋了,再后来破席子找不着,只能找破布盖在死人脸上。那板车所过之处,路人就见车上死人僵硬苍白的手。 小镇居民大多从自己家的井中取水煮沸以后饮用,而在路边搭了棚子居住的难民往往是就近在水沟里取水喝,故而疫情在难民之中尤其严重,加之他们都是穷苦得吃饭都困难,往往是丈夫连带妻子,母亲连带孩子染病而亡。 李仗香无法进食以后的第三日,连着好两日的低热终于使他高烧不退。李仗香让高热烧得迷迷糊糊,邬光霁帮他擦干净身体以后,不断地用湿布帮李仗香额上降温。 李仗香以前是很俊的,他虽孱弱,走在路上还是会招来小姑娘和少妇的打量,可此刻他病得脸如金纸,眼窝也凹下去了,将他摆在那拉死尸的板车上根本不会被人当成是活人。 李仗香也知自己此时的模样肯定不好看,他虽不是极为爱俏之人,不过难堪的样子被所爱之人瞧见他心中很是不好受。可是邬光霁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是叫他“奉醇”,有时候甚至叫他“香哥儿”,李仗香一听见“香哥儿”这一声就觉得脸上热。 邬光霁这两日拉着李仗香的手陪他说了不少话,李仗香总是笑着,他这两日笑得比一辈子笑得都要多,此刻他那只无力的手就搭在邬光霁手里,邬光霁捏着他那手揉捏,李仗香就笑起来,说: “你头一回捏我的手,我才晓得天下尽有男人会喜欢男人。” 邬光霁说: “定然是将你吓坏了,那时过了好久都不理我。” 李仗香虽在发烧,却不肯停下,依旧与邬光霁说话: “我只恨这辈子不是女儿身,否则便嫁给你了。” 邬光霁则说: “那你遇到我应该晚一些,我遇到你之前是个混蛋。” 李仗香含着眼泪笑着说: “你遇见我之后难道就不混蛋么?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来世做女人肯定也是妒妇。” 邬光霁就说: “妒妇我也要的,你来世做人,我就做人,你要是进畜生道我也陪你。”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 “奉醇,我忘记与你说了,要是有下辈子,你得再做一碗豆花给我吃。” 李仗香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下来了,他说: “光霁,我真是恨死老天薄待我,就算再给我一年,一个月也是好的……” 邬光霁替他抹眼泪,说: “一年,一个月就够么?你莫要哭了,这辈子不够,下辈子再来补就是了。” 李仗香依旧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只用一双浓黑的眼睛瞅着邬光霁,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我爱你千千万万遍。 李仗香熬过那一夜,第二日那个春日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在邬光霁怀里咽了气,邬光霁搂着他,他们在从窗户照到床上的一道金灿灿的阳光中坐了很久很久,邬光霁怀里抱着他的李奉醇,脑海里又开始飘飘荡荡地四处神游,他回想怀中人与自己相处两年中的每一言每一语,一面喃喃地说话。 邬光霁搂着李仗香的尸身说一会儿话,看见床头那只装有账簿和银两铜钱的匣子,他前两日内已经打开匣子看过,知道里边是李仗香攒下的全部积蓄,邬光霁摸索着将他娘给他的小荷包摸出来,将其中的银锭子哗啦啦撒在李仗香的匣子里,而后将那荷包摩挲一会儿细细收好,而后去拿笔在李仗香的账本上又添一笔账目,等到账簿上墨迹干了,他很是满意地欣赏一下账本上的账目,而后将账本放回匣子里将匣子合上走出屋子。 邬光霁走到去年小豆儿挖坑埋瓦罐的地方,没寻到竹片,不过好在春季泥土湿软,邬光霁用手在泥里刨坑,将那匣子并排埋在小豆儿的瓦罐旁边。 邬光霁埋了匣子,又到窦老头的灵堂里点一束香,等都弄好了才回屋上榻躺下——邬光霁从昨夜就觉的有些头晕,此刻应该也发起低烧来了。 邬光霁搂着李仗香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吻一下,他胃里此时咕噜噜地响一声,邬光霁却不觉想吃什么,只喃喃嘀咕一声就闭了眼睛: “……等我。” 【全文完】 分卷阅读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