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分卷阅读1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 书名: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文案 上帝用残缺的世界捶打她完整的灵魂, 她便用残缺的灵魂捶打这再不完整的世界。 上帝给了她灵魂,也给她世界,却让她如此度过,年复一年。 终点在哪?解法有无? 真的是她错了,抑或,她真的早已命里刻下了一种痛? 文选:1——无论多么痛苦,那也是最好的时候—— 良久,李周曼终于还是抱住他了。他听见耳边低语,“陈放,我真的喜欢你……” 话语淹没在哽咽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放轻轻拥抱住她。 她从怀抱中挣开,神情黯淡仍带一点哀,“我都求你了,你也没心软。我看见了,我看见你转身抛下我……头也不回,你不会回头的。”她哭泣出声来,低沉凄然。 陈放除了抱紧她,不知怎样安慰,手上的身上的血泪粘在她黑色衬衫上,转眼了无痕迹,仿佛血未曾因疼痛而流,泪未曾因煎熬而不息。 文选2——最后的最后,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有时他会想,假如当初,他更坚持,不接她白头偕老的鬼话,他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种结局。他终于开始承认,每换一种想法,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同。而当时,他们都换上了最不坦诚的想法。 假如当初他尝试帮她解开心结……没有假如。可惜,从来没有假如。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2002年。 厦门的天很蓝,比南京蓝,陈放这样想。一眼望去,马路宽广,路旁的植被多是热带常见的行道木王棕,少数路段有凤凰木和榕树。凤凰木过了花期,没有如火如荼的连绵艳红花冠,看起来平淡不冒尖,而榕树大多有些年月了,胡须般的树须垂的长长的,在阳光下微风里摇晃,像古老的、缥缈的梦。 李周曼道:“这么多椰子树怎么没有椰子。” 陈放只笑:“为什么没有椰子呢?”王棕当然结不出椰子,她不想让李周曼显得好笑,便没有说。 奈何出租车司机耿直,听了道:“不是椰子树,是大王棕。” “原来如此。”李周曼转而向陈放:“你好像晓得,成心没告诉我。” 陈放一如既往地温和:“没什么区别。” 李周曼听了,更觉得他有趣,不由更刮目相看几分。正是: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出租车停在亦一幢灰色正正方方矮楼前,李周曼看见熟悉的锦江之星四个大字。两人到了酒店前台,她把身份证捏在手里,直到前台小姐问她要,才递出。 “标间,8302。” 李周曼看了陈放一眼,笑得别有意味。 到了房间里,李周曼问:“你睡哪张?” 陈放道:“随便,你选。” 李周曼便占了靠窗的一张。 稍作休息后,打了辆车往厦门大学。车停在南校门口,陈放看见三座联立拱门矗立于前,粉色的身白色的沿,金光闪闪的字:厦门大学。 李周曼不知何时已走到他前方,陈放便跟着她走,所选的路既不按地图也无规律,多是草木茂盛或有水光处。 经行过颁恩楼,李周曼只打量一眼,便指着一旁的湖:“去那儿。” 陈放点头,与李周曼沿石子路行至湖边,见有数只黑天鹅游至湖畔远处映阳的水面波光粼粼,周围稀松坐落着教学楼数座。 李周曼说:“要是在这儿上大学,真是好极了。” 陈放说:“这里像个公园。” 李周曼道:“去抓一只天鹅来。” 陈放笑道,“你饿了?” 李周曼见他笑貌平常,不确定是不是在讽刺自己,“天鹅大概不好吃。” 陈放道:“你怎么知道?” “好看的东西一般不好吃。” 陈放默然不语。只折了根柳条,套成圈,往近处的天鹅处随手一撩。 一只黑天鹅竟一口咬住柳圈,用力拉扯,陈放险些脱了手,来回拉扯两次,陈放不想真的把它拖起来,便松了手,柳圈竟套上了天鹅的脖子,松松垮垮的挂在那儿。 李周曼大笑,拿着相机对岸上的陈放、水里正要游远的天鹅拍了张照。 之后沿湖经行,绕湖一周,李周曼道累了,陈放与她在长椅上休息,彼时太阳懒懒落在柳梢,搭着柳条不肯落下去。湖面时而有凉风吹来,李周曼坐着百无聊赖,把头搭在陈放肩上,竟慢慢地睡着了。 陈放听见她最后声音带一点模糊:“这里睡觉好舒服啊。” 陈放轻轻地笑,李周曼的头发似乎曾经染过一次,此刻夕阳斜照,泛着浅红的光泽,他伸手轻轻抚摸。 李周曼脖子酸,直觉枕着什么,缓缓睁眼直起头,望见天色已暗,太阳不知消沉去哪里了。又见陈放在他身侧,神情带一点困倦,“你醒了呀。” 之后李周曼连连抱歉,说自己昨夜没有睡好,枕着他太久了。陈放道:“没事,我也是第一次这样,”他笑了:“第一次被人靠着睡醒。” 李周曼有些不好意思,揉揉发麻的手臂:“去吃点什么呢?” 跟着陈放的脚步,走到大路上,经过一座高起的白桥,拐入一条巷子,李周曼见巷子里昏暗,只有几盏遥遥相望的微弱路灯,朦朦胧胧看不清晰,听闻陈放道:“当心脚下。” 她嗯了一声,再度姐昏暗白光打量他背影,长袖蓝白竖条纹衬衫,底下是浅蓝七分裤和很平常的帆布鞋。白色上衣在灯光下配合着脚步皱折,发出极细弱的布料摩擦声。 头发整齐,竖立着,倒不是板寸头,李周曼不清楚如此简洁的发型有何称呼,笑道:“下次碰见,帮你剪头发吧。” 陈放笑了,停步转身看她,她也停的及时。 李周曼道:“平常怎么剪的?” 陈放道:“自己剪。” 李周曼道:“下次帮你代劳。” 陈放心道好端端的帮自己剪头发也奇怪,继续往前走,道:“不劳烦了,自给自足可以。” 李周曼道:“你别走呀,快点答应我。” 陈放悠悠道:“不。” 李周曼道:“你不答应我,我今晚就剪。” 陈放再次停下了,在窄巷里。这次李周曼没能刹住,撞在他背后。“哎呦。”李周曼嚷了一声。 陈放看着他,不说话。李周曼和他对视着,两双眼睛灯泡似的照着,没一会儿,李周曼败下阵来,眨眨眼睛,微微嘟起嘴,不甘心地哼了一声。陈放说:“你干嘛帮我剪头发。” 李周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未料他没走几步,背后小声嘟囔一句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 “今天晚上你等着。” 陈放这次又停下了。只顿了两秒,转身抓住李周曼的手臂,李周曼略诧异地抬起头。 陈放道:“你故意的。” 李周曼似是事不关己。陈放不管她再如何动作,另一只手臂环住她身体,慢慢凑近,也看着李周曼作何表情。李周曼没有动,毫无动作,只安静的看着他。陈放落下一吻,在她嘴唇上。 彼此放松下戒备松开了手,陈放看见李周曼眼底浮现一丝玉望,而作出的反应却是退却,她退后了一步,他再度抓住李周曼的手,十指相扣,却也退开一步,拉着她往巷子尽头走去。一路向前。 走进另一条宽阔、花木繁多的巷子深处,一座怀旧的低矮砖房子出现在视线里。蓝色的霓虹灯招牌:1967. 陈放说:“就是这里。” 李周曼念道:“一九七一,台湾菜。” 店员引他们入内。 李周曼喜欢这儿的摆设,一进门先似入了前厅,并无桌椅,而经错落的精心布置过,朝门的墙上镶了高低不对称的书架于两侧,各自摆着年代久远的书刊,一面红色标语贴在书架上方:听主席的话。 主席像在一角五斗橱柜顶端,端端正正搁着,两边墙上是各式老旧画报,墙边堆排着不少老东西,缝纫机上一台老电视尤为显眼。 李周曼笑道:“1967年台湾挂着主席像,写着听主席话么?店主历史学的真好。” 陈放笑道:“不然怎样?店里能挂‘反攻回大陆’么?” 李周曼闻言笑:“确实确实。是我傻了。” 转入右侧的门,才有六张就是木桌椅,角落一台蒙着暗红绒布的茶几上,金色黯淡的留声机装饰着。整个房子墙面做旧、斑驳、上半是白色,下班军绿色。 李周曼说:“这样的餐厅上海好像没见过。” 陈放道:“南京或许有类似的地方。” 李周曼接过菜单,两人并肩而坐,看起菜单来方便,菜单慢慢的一页页地翻,李周曼轻声道:“看到想吃的让我停下。” 陈放应了一声。李周曼问:“你是南京人,一直住在南京,是吗?” 陈放道:“是。” 没要陈放问,李周曼自己道:“我是上海人,大学也在上海读,只有出来玩才会去外地。你大学在那里读的?” 陈放道:“南京。南京林业大学。” 李周曼笑道:“学校不差呀。” 陈放道:“不差也算不上很好。” 李周曼笑道:“和我的学校比起来大概也算好了。” 陈放不禁笑问:“你什么学校?” 李周曼道:“上海公办本科里倒数第三。” 陈放笑道:“好歹是公办。上海没有三本,是么?” 李周曼道:“没错。填志愿的时候我看见南林了。不过哦……” 李周曼说道一半停下了,笑笑,不说了。陈放道:“什么?” 李周曼道:“说了你别不开心哦。” 陈放道:“你想说,南林在上海的录取分数很低?” 李周曼再笑:“嗯,以我的分数进南京林业大学也可以。好专业是选不到了。” 陈放笑道:“是这样的。相比之下,上海的学生幸福很多。” 见李周曼翻完整本了,他叫来服务员,服务员一一记下。 李周曼道:“江苏的学生似乎是惨。考卷难很多。” 陈放道:“是。当时我们还有各种晚自习,补课。这些上海学生不知道有没有。” 李周曼道:“晚课肯定是没有的,各个学校会看情况留同学。有的宽松的高中就会很开心。” 陈放道:“这样看的话,你们确实幸运。” 李周曼道:“你当时什么专业?” 陈放道:“风景园林。和现在做的一样。” 李周曼道:“不错。我好羡慕。” 陈放道:“你呢?” 李周曼道:“吃不饱饿不死的会计。” 陈放略吃惊。 ☆、第二章 最先上来的是李周曼的酒酿,李周曼舀了一勺,轻吹了一阵子,送到陈放面前。陈放楞了一下,也凑近喝掉了。 李周曼见他微微皱了眉。道:“不好吃?” 陈放道:“没有。我不太吃酒酿。” 李周曼笑着,轻轻道:“酒酿不好吃么?” 陈放听见她最末一句又娇又软的话语,只觉猝不及防地骨头也被酥的不好了。他想:她真是奇妙呀。旁边坐着的与其说是个年轻学生,不如说是个修行得闷了出来招摇撞骗的妖精。 陈放见店员端上两份主食,三杯鸡套餐加台南牛肉面。即与李周曼交换着尝。 李周曼说:“你的面好吃。” 陈放道:“我觉得差不多。”便要与她换。 “真的?”一面观察着他表情,陈放的表情总是似温和地舒展着,眼睛漆黑而有光泽,有灵魂。 “真的。”陈放道。 李周曼这才换了两人的饭。店员端着托盘上完了剩余的菜。 陈放试了那奇怪的饼,道:“味道怪。”李周曼也吃了,道:“有胡椒还有点辣。” 正吃到一半,陈放的手机响了。 李周曼看了一眼钟,正七点三刻。陈放看了李周曼一眼,李周曼把筷子伸向那味道奇怪的饼。 ——喂,陈放啊。妻子懒散的声音。 “嗯在,怎么了?” ——你在干嘛,吃饭了没? 陈放抬头看了眼钟,“还在吃,你呢?” ——你怎么吃那么晚,我吃过了。 “今天培训完多留了些时候。” ——培训不辛苦吧。 “不辛苦,这种事不会太辛苦的,这几天有什么想让我带给你的?” ——随便买点吃的,要是有的话……鱼松好了。 “好,看见了买。” ——诶?你们两个人一个标间? 陈放听见这句,一时愣住,停了两拍,才从惊讶中回过神,连旁听的李周曼亦是如是。 “是啊,两个同事一起。” ——男的女的?妻子戏谑道。 “你说呢?”陈放反应倒是镇定。 ——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电视了。八点。 “好。” ——拜拜。 “好。” 从今以后,这婚姻的天平算是斜了。陈放未想好如何来重新摆正它,更不敢想彻底击碎它。陈放尚无决绝意,更无面对惨烈得不可收拾的局面之勇气。 那便竭力维持吧。陈放给出这样的答案,他应该与李周曼维持在随时可抽身而退的形态,像壁虎那样,咬断尾巴亦可逃之夭夭,无性命之虞。 挂掉电话,陈放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呼出的那口气重了些。李周曼察觉到,陈放吃的更少了,等多只喝着茶。 李周曼于是道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3 :“和太太说出来培训呀。” 陈放点头:“我是那么说的。” 李周曼道:“我告诉林海,我的外婆过大寿,我得在广东过段日子。” “广东?” “嗯。” 李周曼往他碗里夹了两块鸡,“再吃一点。” 陈放提起筷子,轻薄的竹木筷子确实变作石头,沉重,气氛开始转变。 李周曼却笑了,“你接完电话,快要变成雪人了。” 陈放笑了笑。 气氛又回到之前了,而不完全一致。 陈放不会像她一样说笑话,直截了当地,温和道:“你大概在心里骂我吧。” 李周曼笑道:“骂你什么。” 陈放道:“虚伪。” 李周曼反而有些答不上来了,“不,没有。我只是有点……难受。”她移开目光。 “对不起。” 李周曼道:“请你别这么说。”她转而望进陈放有灵魂的眼睛:“我们是一样的,不是么?应付生活就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比我多一层加裟,你结过婚。我是布衣和尚。” 陈放听了,微微皱起眉,心里却不无惊诧这曼妙的歪理邪说。他似在沉思,似在惊讶,他的目光滑落至李周曼及肩而外弯的头发上,又重新看进她眼里:“如果那层加裟,我永远也不会摘下呢?” 李周曼道:“那就穿着。”她用餐巾纸擦拭了下嘴唇,平静地笑了一下,轻轻伸手触碰他衣领,似要吻他于脖颈,而犹豫未及分秒便离开了。 陈放正面迎视着那女人,就像迎接一场未知何时落下的风暴。没有忐忑,没有镇定,只有微弱的绝望,和更深更难以抑制的期望。 在他意识到这个女人令他疯狂的前一刻,李周曼笑了,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一切的一切烟消云散。 她道:“我们走吧。” 入夜回了宾馆。陈放道:“你先洗吧。” 李周曼道:好的,谢谢。便拿好睡衫进浴室,锁上了门。 陈放坐在外面椅子上,不一会儿听见水声。他站起来,至窗边往下望,下面是一条少有人经行的路。两边的房子,隔得较开。他拉上窗帘,重新坐回床上,无事可做地等待。 李周曼洗了有半个多小时,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热浪冲门而出,陈放明显感到空调的冷气也被削弱几分,道:“你用水很热。” 李周曼笑道习惯了。陈放进浴室见水汽依旧,而地面做过简单的收拾,除了挪至角落处的大方形浴巾,与初入住时别无二致。 陈放待清洗完了,也学她做此清理。陈放出来时,身穿一件长形睡衣t恤,长度像阿拉伯人的袍子,盖过膝盖,宽宽松松,质地却不薄。他抬眼看李周曼,见李周曼坐在床上,内里意见暗红色睡衣,外面罩着超大号白衬衫,长及膝盖,多余的袖子无处安放地皱折在手臂上。 李周曼起身把刚才第一遍烧过的水倒掉,重新加水再烧一遍。不一时,沸腾的水声响满整个屋子。 陈放看了一眼钟,十点不到三分钟。 ☆、第三章 宁素碧安顿好儿子做功课以后,和华青云各自谈了工作的事,打开电脑看剧。 电脑屏幕初启动,映出了她自己的脸庞。头发尚是漆黑,脸上皱纹微不可见,她还没有老。完全启动的音乐响起,瞬时变蓝的屏幕刺激了她凝视的眼睛。 摄影征选已经截止一个礼拜了,初选过后,丈夫华青云的作品毫无疑问保留进复选,尚不知会否获奖。 “进入考量范围的总共五十张。”她去校团委办公室时,听见这两个老师讲道,她便也好玩似的凑过去看几张,顺便闲聊两三句。 “你看这张。”控制鼠标的齐倩雯老师道:“头上长角的。” 宁素碧顺着看去,第一眼所见的是略微炫目的光影,光影如此深刻而分明,竟莫名带来一瞬的心悸。再仔细看,才发现摄影者颇有些漫不经心,焦距甚至不是完全准的,她好奇地让齐老师放大,看看上面写了上面。 那是一张厦门的旅行计划单,也算是切题了,在满是风景人文摄影的其他作品中分外显眼。计划是简略的,只出现了地名,和个别餐厅,以及往返航班号。而右下角一团模糊的草图令她皱起眉头。 见妻子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华飞忍不住开口道:“想什么呢?” 宁素碧回神,道:“没什么。学校的事。”而后拿起手机去了阳台。 思索一会儿,拨通了号码。 ——喂,姐姐。 ——阿妹呀,最近可好? ——最近挺好的呀,怎么想起来找我了呀? ——没什么呀,只不过找你聊聊,问问你何时和妹夫来上海住几天。 ——(笑声)好呀。等过段时间我们有年假了一起来。这几天陈放出差了,就我一个人在。 ——去什么地方出差呀。(宁素碧心中“咯噔”一声)。 ——厦门。 ——…… ——姐姐怎么啦? ——没事,没事。刚刚电话信号不太好。 ——哦,我说,陈放出差去厦门了。 ——真忙呀,等他回来了,你问问他。何时能一起来。 ——好呀,好像下礼拜一会来。到时候告诉你。 ——好。那就这样了。(笑声)挂了啊。再见。 挂了电话以后,顾贺照旧看电视。却莫名回想起陈放出差之前,与她的对话。 晚餐以后,陈放正收拾碗筷。 “今天我来吧。”,她接过碗筷,忽然停下道:“昨天表姐跟我说,最好早点要个孩子。” 陈放拿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喝水,只问:“你改变主意了吗?” 她见他反应大了些便道:“我还没有,只这么一说。” 陈放“嗯”了一声。 她于是继续收拾,在厨房泡了洗洁精,听见客厅传来:“我想再晚一些。” 她没有回头看,只循声道:“可以啊。有的是时间,不急。” 她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大约是那个无意的停顿吧。 她不知道,其实陈放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大约是这意外的话题勾起的不和谐。顾贺应不急着要孩子,这更像是个试探。而他,给出了不尽如人意的答复,且似乎暴露了些什么。好在,他们两人都没想那么多。 宁素碧挂了电话,看着那张自己临时拍下的照片,心情沉重不少。“恐怕真有这事。”她喃喃自语一遍,“陈放。” 照片上的草图: 11.21早我——浦东机场 9:00——10:42飞 早陈放南——上.浦东9:00——同 11.28上午我——上浦.11:42 陈放——同——16:21 南 陈放替李周曼倒了杯水,李周曼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4 笑问:“杯子洗过没?” 陈放点头:“开水烫过几遍。” 李周曼喝了一口,“太凉。” 陈放接过杯子,倒掉半杯,新加了热水给李周曼。 李周曼喝了一口,“现在正好,记住这个水温。” 陈放笑了,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记住了。” 李周曼捡过床头的手机,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两条信息。她看了眼陈放:“我要回个电话了。” 陈放在另一张床边坐下,安静地看她。 “林海。” ——怎么不接电话? “不好意思,静音了。” ——静音做什么,每次都这样。算了,你在广东家里还好么? “他们说话我听不懂,听奶奶对我说也吃力。” ——(笑声)是么,我都忘了,那里说的广东话。 “傻。” ——那里给你吃的应该不错吧。 “嗯啊,广东好吃的多着呢。” ——说说看。 (李周曼心里有些烦,而不能催促他结束谈话。只好心里苦笑,嘴里编谎话。)“瑶柱大粽子、蒸鲈鱼、红烧大肠,八宝饭。” 陈放这般与她对视着,她的眸子间或一闪,看向右边,似乎在回想,声音如此平静。偶尔讲到开心时也会笑。陈放的目光游离开了,望了半刻窗外,重回她身上,宽松巨大的衬衫遮去她身体的曲线,越发显得纤瘦。此时衬衫扣子整齐扣着,内里酒红色胸衣依稀能看见花纹,是蕾丝花边。 “有啊,蔬菜,广东菜。” ——你今天只在外婆家呆着? “是啊,陪外婆,明天一起去中山市玩。你今天复习得怎样?” ——今天进度还可以,赶得上。 “好。加油。” ——知道了,爱你。 “我也爱你。”李周曼低垂着眼睑,看不出神情。 陈放为李周曼新加了热水,尝一口,递给她:“时间还早。” 陈放把一个枕头竖放叠在床头,自己靠着枕头屈膝而坐,李周曼便靠上另一个。她把头靠在陈放肩上,静默不语。 陈放未动,也未开口。 四周黑暗下来,是李周曼息了灯。 陈放听见身边的人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陈放能想象出那纤弱的脖颈的颤动。他听见她说:“我们聊什么呢?” 陈放不愿让话题停留在烦恼处,便道:“你功课怎么样?” 李周曼闻言笑出声:“好。我功课挺好的。”真是个神奇的开场。李周曼道,“平常你除了工作,还做什么?我是说,有什么消遣。” “看书,各种书,有时出去逛逛。像老头子一样。” “真的么?”(笑声),“和我差不多。” “你平常呆在哪里?” “图书馆。你有泡图书馆的习惯么?” “没有。” “那你平常呢?” “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吧。不出去走的话。” “真好。” “好么?” “好啊。” “下次我带你去上海图书馆吧。” “好。平常你会在图书馆里看什么书?” “一半时间看专业书和闲书。” “另一半时间呢?” “想你。” 一时屋子里气氛竟变了点,轻薄而柔软,虽然陈放没有回答,只玩笑般的笑了。 过了不知多久,应该有很久。李周曼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一圈又一圈。 陈放没有反应。 李周曼听他呼吸均匀,大约是睡着了。不死心地低声地说:“睡着了?” 陈放没有反应。 又不死心地极低声地说:“猪?” 李周曼无趣的躺好。 却听:“你在和我说话么?” 李周曼想起自己那一声猪,颇有点心虚,忙到:“不,不是。” 陈放笑道:“自言自语?” 李周曼坐起来掐他脖子。 一时笑闹作一处去。 陈放道:“你想做什么?” 李周曼道:“出去喝酒。” 秋天的夜,厦门的街,明亮的路灯绵延的蝉鸣,两只人影相携进入一家清吧。戴着牛仔帆布帽的女孩背着吉他坐在一角的琴谱边弹唱,唱着王菲的《天空》。 这条街上酒吧有两家,一家热闹喧哗,一家歌声清冽。太吵的地方怎么谈情说爱,李周曼毫不犹豫选了这家,可惜吉他女的歌声她不喜欢。她远远看见酒吧柜里摆着各式各样花哨的外国啤酒,便想试一试。 陈放要了一瓶绿色的科罗娜,一瓶泰国辛哈。李周曼指着其中一瓶道:“这个挺好喝。泰国很流行。”她自己选了一瓶比利时小粉象,一瓶麒麟。 李周曼从侍者手里拿过开瓶器,先开了小粉象,示意陈放开哪瓶,按照指点的开了科罗娜。 店里位子几乎坐满,陈放道:“没想到秋天了,厦门还有这么多人。” 李周曼环视四周,“是啊,印象里厦门只有夏天。” 陈放倒出一杯递给李周曼。李周曼尝过,道:“谢谢。好喝。”随后倒了一杯自己的给他。 大约是歌声萦绕于室的缘故,两人话都不多。李周曼两瓶喝的很快,面上全无醉意,平湖似的清醒,微笑道:“我再去拿一瓶,你要什么?” 陈放道:“帮我也拿一瓶,和你一样的。” 片刻后,李周曼拿来两瓶法国的1664。 陈放说,说些你学校里的事吧。 李周曼笑道,学校里无非是听课写作业,看书泡图书馆,吃饭睡觉。 陈放道,你在学校很乖。 转而即道:“能不能问,你和你男朋友多久了?” 李周曼道:“不长不短,刚好一年。” 陈放道:“他是准备考研么?” 李周曼道:“不错,他想考一个不错的大学,读经济学。” 陈放点头:“你说过不喜欢他了。” 可为什么没有分手。 陈放没有说,李周曼明白。 她笑容里带一点无奈,道:“不如你猜?” 陈放道:“你不想影响他考研。” 李周曼道:“我真高兴,在你眼里我很善良。” 陈放道:“不然呢?” 李周曼只道:“还是不破坏这好形象了吧。” 举起酒杯轻轻碰他的一下。 陈放只觉得有些事或许他不知道,便不好追问。恰这时,李周曼的手机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陈放从茶水台上拿起,李周曼看一眼,果然是林海。她望片刻眼前的地毯调整情绪,接起。 ——周曼。 “林海,怎么啦。”声音带一点天真。 ——你今天又静音了是么?语气无奈多于责怪。 “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你在外婆家里么? “不,在外面玩。” —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5 —那好,你玩的开心一点,晚上再聊。 “好。拜拜。” ——拜拜。 ☆、第四章 挂掉电话以后,李周曼有点恹恹的。不久,两人回到旅店。 李周曼的铃声竟又响了。 陈放玩笑道:“你真够忙的。”李周曼看了他一眼,出去接电话了。 “妈妈。” ——李周曼。 “有什么事么?” ——你爸这周六生日,你回来的吧。 “这周学校有事,回不来。” ——什么事?你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我知道,这周有小组作业,不回家。不好意思。” ——你怎么在上海读书读得像外地学生一样,有家不回。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我有事,回不来。到那天我会给他寄个礼物的。” ——你真是开玩笑了,人就在上海,还要寄。李周曼,你不要这个样子。 李周曼皱起眉头,声音仍是尽量耐心,“我真的回不来,你问问我爸想要什么吧。这两天寄正好来得及。” ——搞什么,你这个礼拜回来一趟。 “回不来。” ——你现在翅膀长硬了是不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哎。”李周曼叹了一口气,“等再下个礼拜我回来吧,到时候把礼物补上。这样行不行?” ——那就这样吧。反正现在也管不了你了。李周曼,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很烦? “没有的事。”心里渐渐涌起涩意,李周曼不想再多说话,也没有了急于挂掉电话的意念。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家?大学以后你回过几次家,屈指可数吧? “学校很忙,有做不完的事。” ——你乱说了。连我都没有说忙到家也回不了。文科大学生能忙到什么程度?你到底在学校干什么?不然这周末我们带着蛋糕到学校找你一起过吧。 “我们已经说好了,再下周我回家。” ——你好自为之吧。 “再见。” 李周曼挂掉电话,轻叹一口气,长长的轻笑了一阵,笑得眼眶也微微湿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烦? “我只是,不想看见而已。迟早我会离开,就像是……远走高飞。我要自由。没有谁能拦得住我。” 回忆不知怎的开始翻滚,一声叹息。 低声地,微不可闻地,却是金石般不可磨灭。 李周曼倚着墙,换上一个淡淡的笑容。 一进屋,见陈放望着窗外的街,独自站着。听见开门声,回首,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似是抱歉。温柔的笑容,像夜色那样沉静。李周曼怔了一下,茫然道:“你在看什么?”才觉出他人影带倦意。 陈放往窗外道,“他们在吵架。” 李周曼靠近,窗户是关着的,距离亦不很近,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静悄悄的。而路灯下那两只人影吵得着实激烈。李周曼笑得轻佻,“这家宾馆的隔音效果很好。”未说完,轻轻环臂扣住他的腰。 陈放未料到突然如此,身体顿了一瞬,转而恢复常态轻轻应了一声,与她继续看。 一推一搡互相谩骂,仿佛已不讲理对事,只一股脑儿地发泄于彼此。晃动飞舞的手在墙上拉出窜动的暗影,张张合合不停息的口仿佛能看见碰见的唾沫,前前后后各不相让的身子在光影里愈摇愈剧。像牵线木偶般,被依附于光线的黑影操纵,你来我往,以牙还牙。 终于,打起来了。 李周曼轻声地笑了。 陈放被他拥着,听见这一声突兀的叹息般的笑,全然不认为它在幸灾乐祸,却像是相反的……他感受得到李周曼掩饰的极好的颤抖。李周曼又笑了一声,道:“隔岸观火,这算是么?” 陈放道:“不算。” 他把手轻放在李周曼扣起的双臂。 近身战好不容易拉开了,是那女人打了那男人一个耳光。 不带犹豫地,男人还了她两个。 陈放看见李周曼手指紧扣,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陈放微动脊梁回首,在她耳边说:“你害怕了吗?” 李周曼没有作声,环绕在他身体的手却松开了。陈放拉起窗帘,“那就不要看了。” 陈放想触摸她的头发,她却似鱼儿一样溜走了。 各自洗漱后,陈放见李周曼坐在床前,小灯一盏。 上了楼,进房间关上门,听见窗外砰砰声,伴随着滋滋鸣响。李周曼预感很准,一听到这个声音,害怕的缩到墙边,让陈放帮她看看窗帘后面。 她道:“你不怕虫吧。” 陈放道:“一般的不怕。” 拉开窗帘,所幸窗牢牢锁着,丑陋的巨大白飞蛾被光线吸引,一次次撞击玻璃窗。 李周曼吓得不敢靠近,只道:“千万不要开窗。” 陈放道:“到了秋天依然猖狂,这时候怎么会开窗。” 李周曼笑道:“小时候我爸教训我,就说‘你再哭,我把飞蛾塞进你脖子里’。” 陈放闻言微诧异,只好道:“开玩笑的吧。” 李周曼道:“自然是说说的。可是听到感觉一定不好受。” 陈放道:“现在你长大了,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回去。” 李周曼道:“是。人只会越来越老,不会回去。大人就是这么卑鄙,你越害怕什么,他越拿你害怕的吓唬你。可他自己害怕的呢,却像是不可触及的伤疤。你不能提,更不能碰,否则他们发火,打人,暴怒。” 陈放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孩子。” 不多久,李周曼床头多出一杯温热的水,灯熄灭。 她道,“别的时候不像就好。” 陈放道,“不像。” 灯熄灭了,飞蛾的扑腾声仍在。过了很久才离开。 李周曼听见他说:“它很丑,看见光和温度一样不顾一往前扑,也不顾光线下,丑陋再也无法掩盖。这样的卑微,比丑陋更加可怕。” 李周曼闻言诧异,只觉他话里有话,接道:“那么,不学飞蛾扑火,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堪?” 陈放道:“可以这样说。” 陈放的意思李周曼隐隐明白,无非是让自己把握尺度,不可以过火,只是拿丑陋的飞蛾作比,也让她气恼。她道:“这样的话真是难听,你拿什么比不好。” 陈放不知他莫名的气恼哪里来的,忙道:“你不要乱想。我随便说说的。” “真的?” “真的。你不要乱想。没有其他意思。” “是我敏感了。”忽然她又道,“帮我买包烟去好不好?” 陈放道:“你吸烟?” 李周曼道:“嗯,钱从我钱包里拿,在包里。” 陈放自然不会理睬后半句,道:“楼下不远有便利店。你要什么烟?” 李周曼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6 :“大卫杜夫,没有的话买牡丹。” 陈放道:“好。” 他看了一眼表,已经十点半了。 正穿上外套准备出去,李周曼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陈放道不用,李周曼坚持。 两人刷房卡下了电梯。至一楼,酒店大厅里仍有四五人坐着,大约等待房卡。李周曼拉着陈放,往旁边的便利店走,却见灯火已暗灭。 李周曼道:“关门了,怎么办?” 陈放道:“这里超市这个点都会关。” 李周曼道:“还是上海好。” 陈放笑:“上海十点半超市开门么?” 李周曼道:“不开。烟纸店开。” 李周曼远远望着对面街上两个吸烟的人,咽了口口水。 陈放见她馋馋的,眼睛泛着小孩子看糖时淡淡的光,“算了,你等着。” 李周曼看着陈放穿过街道。 李周曼本来有点烦闷,见此开心些。 远远望着,很宽的一条马路。陈放在对面和那两个男人讲话,三言两语,那两人笑了,等他们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从里抽出一把,陈放把钞票塞给那人。 陈放拿着烟回来,对她说:“你运气不错。” 是牡丹。 李周曼道谢,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抽来一根点上。 陈放也拿起一支点上,烟雾缭绕里,看着远处的天空,头微微扬起。李周曼随之看去,一轮满月悬在蓝黑色墨水般的天。 李周曼对月亮吹了一口烟雾,恰逢风推一缕云侵袭着月亮,月亮模糊着,朦朦胧胧。 不知站了多久,手中的烟还剩最后一支,陈放递给李周曼。 李周曼再次道谢,喉咙微微的哑。 陈放笑她,“怎么抽这么猛。” 李周曼道:“平常吸烟,会倒一杯茶。” 陈放道:“快点吸完这支。” 李周曼道:“不要催我。” 陈放道:“吸完上去喝水。” 李周曼不答,秋天的风吹得微微冷,配上一支燃烧着温度的烟刚刚好。她说:“你和太太关系怎样?” 陈放愣了一下,道:“不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和谐,几乎不会吵架。” 李周曼笑道:“就像你和我一样?” 陈放也笑了:“不一样。” 李周曼道:“哪里不一样。” 陈放没有回答,李周曼扭头看他,目光交接时,他说:“和她在一起,我不会想入非非。” 李周曼闻言失笑:“真的么?” 陈放笑着,坦然极了,点了点头。他每每轻侧着耳听她讲话时,总像风一般温柔,无声无息之中,有一种包容。 李周曼没有再说话,一支烟燃烧的分外漫长。 ☆、第五章 宁素碧这两日为市里领导视察忙的不可开交,各种平常看也看不见的教学资料要调整,即使在学院甚至学校都算不上重要的人,只是学院副教授一个。而但凡这种视察,不为领导鞍前马后是不行的。 她心里自是常常记挂另一件事的,表妹婚姻幸福敷衍不得。草率或鲁莽都不能解决。终于在这一天,她要求丈夫保密,说出了事情。 华青云道:“这件事不会有误会吧?陈放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宁素碧道:“我哪想他是那样的人,可误会不会来的那么巧。这绝不是误会。” 华青云道:“纸上写明了和陈放去厦门,陈放又在厦门,会不会是重名的?” 宁素碧道:“只是那样就罢了,巧就巧在,那个陈放也是从南京出发的。” 华青云道:“世界真是越来越小了。你怎么打算?” 宁素碧道:“我一直觉得那个学生挺好的,没想到会做这样的事,现在能怎么办?不见得像对早恋的高中生一样约来谈谈吧。都是成年人了,陈放真是滑稽。” 华青云道:“你告不告诉表妹?” 宁素碧道:“最好在表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陈放改。” 华青云道:“你说的是完美解决,不能把事情盼的太好了。再说要是不成功,顾贺会怪我们不事先告诉她的。” 宁素碧皱起眉头:“那怎么办?难道让表妹去抓奸?” 华青云道:“凡事不能盼最好的,只能防最差的。这句话我完全站在你表妹立场讲了。时间地点不都有了么?去机场看看,拍张照。” 白城沙滩,正是前日去厦门大学的经行之处。 彼时黄昏,海风迫近城市,失落了海的味道,吹在身上微凉,携几分咸味。沙滩环着海水,呈圆弧形,退潮时分,海岸线仿佛畏惧着阳光无法照彻的阴郁,海浪瑟瑟发抖,退后着孱弱得像个孩子。 陈放道:“你见过海么?在这之前。” 李周曼道:“嗯。” “在哪里?” “泰国。马来。” “我也到过那里。那里的海更有味道。” “嗯,这里的海,快要被城市和产业吞没了。一点粗暴感也没有。” “为什么大海要有粗暴感?” “我不知道,但我差点淹死在泰国,喝了好多水。” “怎么会?” “一直往前游。一定会。” 陈放笑道:“粗暴的是你。” 李周曼也笑了:“自作孽不可活是吧。” “那时候怎么了?” “那天在皇帝岛,阳光灿烂,海水近处浅绿,再深一点,再深一点是墨绿,接着青蓝,远处靠近天际的海平面是墨水一样的颜色,就像昨夜的天空。我和他们一起往海里游。” “他们?” “家人。浅滩里我往前走,水到胸口了开始游,在水里看细沙,一缕一缕横斜着漂移,像被风吹出来的一样。太阳射在水里映出的光辉,拖着暗影,美得像梦。海水温凉。越往前,水光越柔,水越凉,四周的海水像墨水打翻了一样,慢慢变蓝、变黑。到后来冷得吓人了,水里黑的看不见水底的沙子。可我已经不想停了。” 陈放听至此,眼睛垂视着面前的沙子,目光依旧柔和,却多了些李周曼未曾留意的诧异和怜悯。他伸手抓住一把沙子,细沙从指缝满满溢出,漏下。李周曼像手中的沙子,他忽然这样想,李周曼是他抓不住更不能妄图留下的人。 李周曼没有再往下讲。而她现在坐在厦门的海边,自然当时从海里回来了。 半晌没人开口,李周曼以为自己把话题引向死角了,却听陈放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陈放指间的沙子漏尽,李周曼看见最后一缕沙子粉末般的飘扬进风力,耳边晃过一句话。 “想不想再试一次?” 平和依旧。 李周曼静默了,微启了合上的嘴唇,“不想。” 陈放道:“你是对的。” “如果我刚才说,想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7 ,你真的会和我一起下去?一起下沉?” “也许吧。” 陈放望向海与天的交际,一艘轮船不知何时闯入风景。 他道:“如果我们下去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灰溜溜地被捞起来,要么,灰溜溜地消失。” “哪一种都没腔调得很。” “嗯。” 李周曼被海风吹得微冷,远处的斜阳薄成一片了。仿佛乳酪在融化,慢慢往下淌,不知淌到何处去了。像幻觉般的,陈放听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如果你走了,我会想你很久很久的。” 夜幕降临时,回到房间。陈放依旧是那句:“你先洗。” 李周曼也不和他谦让,进了浴室。 陈放不想把沙子掉的椅子屋子里全是,便准备到外面待一会儿。开门的瞬间,水声覆盖下,有手机振动音,李周曼的。 陈放在浴室里冲洗,隐隐听见外面说话声,只有李周曼一人,想必是在打电话。听不真切,干脆作罢,不再留心。待他擦干出来,李周曼的电话仍然没有断。 “你这几天复习得怎么样?”李周曼笑问。 ——还可以,应该来得及。 “是么。那最好了,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吃饭,不要冲泡面。” ——那你怎么还买了堆在自习室。 “那是留着我熬夜赢用的,”李周曼笑了一下,“不是给你的。” ——嗯嗯,好,我去复习了。 “好,拜拜。” ——拜拜。 “他像小孩子一样,黏着你,你会不会厌烦?”陈放问。 李周曼笑,“烦啊。” “你一天半没接电话,怎么和他解释的?” “简单有用的解释,手机进水坏了,现在修好了。” 李周曼正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手机,完全未留意到陈放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的有几分出神,中分的偏长日式男短发,不显小的单眼皮眼睛,小鼻子,细薄嘴唇,皮肤白皙,脸型细瘦,说不上多好看,更没有惊艳可言,最多是眉眼细致,轮廓柔和些,陈放或许喜欢她这样的面貌吧。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有些迷茫了。她喜欢陈放眼温和,带一点灵气,带一点棱角,整个感觉分外端正。 忽的手指一痛,把玩到一半的手机被抽走了才回过神,她蓦地一惊,问:“你干什么。” 陈放没有说话,伸手握住她的肩,力道不重而把她身体扭向自己,李周曼彼时坐着,抬头恰至他腹部,随即仰起头望着他,带一点愠怒,几分冷淡,“你这是忙什么。” 陈放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些,拉她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像抱一个巨大的娃娃。 李周曼不喜欢被当做娃娃的感觉,冷笑一声,推开他,“我不喜欢这个动作。” 陈放退后一步,眼睛注视着她,似是也有些生气了,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动作?” 李周曼半天没有回答,似愣愣的。 然后,她哭了。 陈放看着她眼眶未及变红,鼻翼轻轻颤抖了一下,泪水一滴滴淌下来。一时满心愧疚,伸出手想安抚她。李周曼推去他的手臂,声音不很平稳,“别让我骂你。” 陈放忙道:“我不该这样,对不起。” 他往床头抽了好些纸给她,退后两步,“你别哭,我没有想怎样。” 李周曼又流了会儿眼泪,也收住了,稍微静默一会儿,望一眼五尺之外的陈放,陈放仿似被看穿了似的,避开目光,她语声仍带着轻颤,“你什么也没想做?你再说一遍。” 陈放冒犯在先,此刻被质问,无可辩解。 “承认。”李周曼道:“我要你承认你确实想做些什么。过失也是犯罪,不是说无心就盖过去了。” 陈放吐一口气,事已至此,干脆坦然道歉:“我承认。” 李周曼最后竟笑了,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一般,她站起来。 至陈放面前,凝脂般的手臂似乎要贴在他身侧了,“那么……”陈放惊讶地看进她眼睛,带一点红。李周曼抬眼望进他诧异的眸子,轻轻地、但深深地吸一口气,伸手解他衣扣。 一颗。 一颗。 又一颗。 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晌贪欢,两人各自归位躺回枕头上,望着同一块洁白无瑕的天花板,李周曼心中块垒似乎消失了大半,化为海滩上砂石般无关紧要的存在。她习惯事后安然入睡,便闭上眼睛等待睡意袭来,果然,她很快睡着了。陈放见枕边之人似乎是睡着了,睡意也有一点点。而他无意看见窗外树梢顶着乌黑一片色泽浅淡的天空,映着窗框仿佛一幅黑白相片。当蔓延的火焰燃烧着天空,天光暗淡。 终局是什么?灰烬还是涅槃?有始无终的谎言,抑或不黯不灭的赤子之心? 思维脱离现实的常轨推他入梦乡,当他跌落的一刻,耳边响着似真似幻的一句低喃: “在哪里?” ☆、第六章 次日清晨,计划的地点已全部去完,陈放道:“剩下两天,你想做什么没有?” 李周曼想了一会儿,“给点提议。” “寺庙?” 李周曼摇头。 “鼓浪屿呢?” “你想去那儿吃烧烤么?” 陈放摇头。 “我们再睡一会儿,到中午,然后去泡酒吧好了。晚上逛街。” 陈放道:“可以。” 傍晚的中山路步行街,两个微醉的人影相携走过。 陈放本想少喝些,奈何李周曼劝酒,殷勤得像酒吧老板派出的。结果李周曼自己喝了三杯纯酒,两杯啤酒,陈放喝了两杯半纯酒,一杯长岛冰茶。 李周曼只是一路时而说话时而笑。神情有半分恍惚,举止一如往常。反观陈放,头一阵阵地疼,辨认地图也吃力不少。心里仍是痛快的。 李周曼拉陈放进一家糕点店,琳琅满目,蛋糕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奶油一圈圈地叠起,形态各异。李周曼望着一个巨大的甜甜圈傻笑,巧克力酱厚重得几乎压塌面包轮廓,星星点点的彩色糖粒有婴儿手指大小,李周曼看得久了些。陈放道:“喜欢?” 李周曼摇头,拉着陈放走开,道:“这样的一般是看看。不会买的。” 陈放应了一声。 李周曼后来挑了挑了两盒面貌精致的酥点。陈放道:“你爱吃甜食。” 陈述的句子,带一点点疑问。李周曼应道:“甜的我都爱吃,”想了想,补道,“红豆馅的除外。” 陈放很自然的掏出钱包,李周曼道:“我自己付。” 语气斩钉截铁,说的响些,听起来凶凶的。一时整个店都听见,不少人回头看去,一时尴尬不已。 陈放便淡淡接道:“你要是喜欢糕点,下次来南京找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8 我,南京很多。” 李周曼呆呆地点头。收齐钱包,捧着糕点,陈放替她拿着。出了店门,李周曼知会一声便去对过的街上买烟。 “大卫杜夫没有,牡丹卖完了。”老板娘半死不活地语气分外气人。李周曼抱怨道:“怎么不多进一点。万宝路总归有吧。” 待她付完了钱拆烟盒,老板娘道:“为什么不多进一点呢?因为这条路禁烟。” 李周曼气的咬牙切齿,悻悻地出了店,见马路对面的陈放手里多了个面盆似的甜甜圈。 当夜,妻子打来,与平常无二致的话听起来竟有几分陌生。他只当自己受李周曼影响,未多做留意。李周曼同样的,和林海打了日复一日雷同的电话。 第二天醒转,李周曼起来洗漱,又重回床上,陈放坐在吊椅里看书。 李周曼半睡半醒,口渴起来喝水,陈放看得认真,没有理会她,她重新躺回去,一觉睡到中午。 陈放道:“你想装死到什么时候?”语气一如往常,平平淡淡,白开水一般。 李周曼听了那话,心里莫名喜欢,笑道:“人家说,娶回来白玫瑰,日子久了淡而无味变成白开水。你从来是白开水。” 陈放听了,也没什么喜怒,只笑道:“你呢?是墙上的蚊子血么?” 李周曼负气道:“好。”便拉紧被子盖好:“蚊子血再睡一觉,你坐完上午再坐一下午吧。” 陈放哄道:“您别生气,我说着玩的,过分了。” 李周曼不理他。 他走到床前撩拨她,道:“我乱说的。你别睡。再睡下去真的到晚上了。” 李周曼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陈放道:“你不翻身不磨牙了。” 李周曼坐起来,道:“我磨牙很严重么?” 陈放道:“不。” 李周曼重新睡下。 “只是像只饥饿的大兔子不停啃萝卜。” 李周曼重新坐起来,道:“才没有呢。” “你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我只有睡着翻身的时候磨两下牙。哪有你说的那样。” “你挺清楚的嘛。骗不了你。” 李周曼不至于蠢到脱口而出林海告诉她的,便问:“你刚刚看什么呢。” 陈放此时已收起了那书,在茶几前泡着一杯绿茶,神仙般悠闲地坐着。端起茶杯,随口答道,“工作有关的。” 李周曼道:“什么?” 陈放道:“专业课。” 李周曼在床上爬着,伸手够过他的包,抽出那本厚书:“景观设计高级。” 她笑:“死胖子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 陈放闻言也笑了,他明明一点儿也不胖,心道指鹿为马的李周曼,他拿回自己的书放在膝盖上,懒懒地:“准备考职称啊。” 李周曼惊笑:“你也考证?” 陈放道:“小瞧人。” 李周曼大笑,挪到靠近他的地方,道:“我以为你是对证书毫无兴趣的家伙,像庙里和尚。” 陈放道:“在你眼里,我除了对证书职称毫无兴趣,还有什么?”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善良勇敢正直聪明豁达乐观心胸开阔。” “真话呢。” “卑鄙伪善贪婪愚蠢小肚鸡肠冷漠自私傲慢凶残。” “够了够了。” 李周曼笑:“你怎么不生气。在你眼里我呢。” 陈放笑了。 “笑什么?” “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李周曼望着他,他没有再说,她便一直望着。他翻开书假装看,一页页翻得缓慢,她仍望着,直到他坐不住了。 他对着书页里黑白的亭台楼阁,“我喜欢你。” 李周曼出乎意料又顺其自然地笑了:“真的么?太好了。” 陈放抬眼看她,眼带笑意:“只是‘太好了’么?” 李周曼笑得放肆,上前解他衣扣,“让我来告诉你吧。” 陈放微用力吸一口气,抓住她手腕,吻了上去。 李周曼躺在床上,想着此行的无聊,又想到此行的有趣之处多因厦门的无聊,世界真是奇妙啊。她如此感叹着,衣襟已经完全敞开了。 陈放不知过了多久,窗帘外透出远方的微光,浅淡如水,照映着整个房间。侧过头,见李周曼正看着自己,府下身吻了她脖颈,轻轻地。 李周曼微笑着,像个天使。 他道:“你上午睡的精神太好了是吧。” 李周曼抿了抿嘴,对他先下手为强的做法不以为然。 他与李周曼近在咫尺地对望着,他伸出手抚摸着李周曼的面容,从嘴唇到面颊,再向上至眼睛,李周曼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阴影像蝴蝶般合上翅膀停滞着。 后来李周曼坐起来,他们穿戴好去觅食。再次回到宾馆,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他们换到一间离温泉近的民宿。高四层而四面皆是房间,中间围起的大片空地,错落摆放着白色秋千和茶几。内部结构是巨轮模样,蓝白底色拼接,横斜相支的桅杆木栏点缀着每个过道。巨大的船锚和船舵分别矗立船头船尾。 打开白色房门,双人床洁白得耀眼,室内日光更是明明晃晃,一整面墙漆成冰川与海,瑰丽的蓝与平淡的白相接。白色秋千悬在床畔,贝壳般明亮。 李周曼道:“这儿好亮。” “不喜欢么?” “没有。” “不喜欢可以换。” “没事。不用。” 陈放李周曼买的糕点放在长橱柜上。李周曼道:“没有大床房么?” 陈放见她坦率,微微愣了一下:“应该有。” 李周曼看着他。 “你等我一下。” 李周曼坐在秋千上等,不一会儿,听见楼梯上脚步声。陈放道:“走吧。在两楼。” 新房间里,李周曼收拾完东西坐到秋千上。让出一个位子给陈放,陈放也坐下了。 “等到晚上,我们可以买好多烟和酒,坐在这儿,聊一夜。”李周曼轻轻地征询。 “好。” 蛤蜊炖蛋,红烧鳊鱼,西芹百合,啤酒鸭,银鱼蛋汤。两人在大排档另开了两瓶啤酒,李周曼一如既往对着瓶口轻轻一吹,慢慢饮起来。 那天夜里,陈放抱着一打箱装啤酒回到民宿。 两人荡着秋千说了好多话。 李周曼道:“你那天怎么想起来跟我搭讪的?” 陈放明知故问:“哪天?” 李周曼道:“江南贡院。” 陈放轻笑着回想,说着谎,“我不记得了。” 那一天夜幕低垂,陈放着魔似的被一个背影吸引,从哪里开始的呢?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跟了很久,从秦淮画舫,从那条热闹的灯火通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9 明的街,从摩肩接踵的人流里,看见那个背影,浅色的长衬衫,青色的裙摆。后来他竟也匆匆忙忙买了票,进了江南贡院,而人影已经消失了。他在贡院里四处搜寻,像个痴人,终于在直栏横槛边缘,秦淮向晚的水际,那个背影再次落入眼底,他看了很久。 像寥落的星辰,像寂寞的晚荷,像秦淮千年不变的波纹,她独自一人游荡在这看似拥挤到碍眼实则空阔得只剩挽歌的城市。 如果有一见钟情,那就算是吧。 在很久很久以后,在他的头发爬上银丝的某一年,与养子用美团定完外卖,才意识到,那是个仍有成人相信一见钟情的年月。是有人仍愿意用爱情瓦解平淡生活的冲动。是个时光荏苒仍令他心悸魂牵的往事。可在那个时候,李周曼早已不见踪影了,他以为是在他的生命里,然却是在这个世界,在李周曼自己的生命里,早已消失,堙没于世。 ☆、第七章 两个月以前。 傍晚。 江南贡院。 李周曼经过那场大风波之后,身心俱疲。来南京散心。 走累了,恰巧抬头看见,金色的字、黑色的牌匾、红漆的楼、门柱石狮一样不少。只是开了一个偏门似的窄门傍在秦淮河畔,半新不旧,有点突兀。 没怎么犹豫,一张门票已在手,李周曼直直往里走,跨过高木门槛,刻着仙鹤渔船的深色木屏风遮挡住视线,左右都是通的。 往哪里呢?李周曼倒犹豫了一会儿,往右走了不多步,她没后悔往右了。原本封闭的楼阁忽然半壁敞开,秦淮风光尽揽,将夜的天色,亮灯的游船,远处的歌声,有豁然开朗的愉悦。笑意起,捡了个傍河的茶几藤椅坐下。竟是风景绝佳处。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坐下以后视线低矮了,她才意识到一道长长的、长长的红漆木矮靠栏将她与秦淮河相隔,彼此仍是近极了,红栏外种着几盆不知名的红色花卉,绿色细茎相衬,几支几乎要伸过直栏横槛落在李周曼膝盖上,膝盖白腻光滑,夜色渐暗低沉,彼岸的灯与船与人喧喧扰扰,一派经年繁华。 独自静观半壁晚景的她似乎自得其乐。秦淮河的水不很清,浑的、不很浑,有泥沙卷在水里,且当是历史的沉淀也罢了。大红灯笼低挂房檐,映着蓝黑墨水般的天际。红色黄色仿古亮灯游船从得月台下方的白桥洞里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一条二三十米长的彩色游龙灯景挂在水畔墙头,未增添半点威严,反而带出丝缕妖娆妩媚。 目光所能看清的最远的楼里,似乎大半是玻璃做的。唯有几根树立的房梁成为暗影,里面透亮的灯光黄色的,有一道人影依稀。仿似剥开红橘子的柔黄内皮,却是一场摇曳动荡的皮影戏。那深棕色的人影一会儿走到这一端,一会儿转至另一头,似乎不单单一个人、说着话,似乎又只是兀自忙着,不理风景,不被外面的大世界打扰。 他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呢。 李周曼不知看了多久,也不觉闷,真把那当成一场遥远的皮影戏。有小世界的人多么幸福呀,李周曼确信这是对的,因为不久之前,她的小世界丢了。她的世界轰塌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天边仍可见几缕粘稠的乌云,摆不开、落不去。夜风与水带来丝丝凉意,天公一笔勾去酷暑之燥,李周曼倦意毫无。 “请问,这里可以坐吗?”一道不难听的年轻男声传入她耳,全无特别之处。 李周曼回神,道:“可以。” 她抬头看了一眼,一瞥记住个大概。黑色的头发竖立,最普通的发型,微长、整齐。银色架脚的无框眼镜,像夜色一样的蓝黑衬衫,别无花式。最末一样让李周曼轻而无声的笑了,不多喜欢,而玩笑的想象到这样的装扮,若落水了,难救得很。 对方恰看见她笑的自然,稍纵即逝,不解其中意,只当性情流露罢了。而陈放想错了,李周曼不是什么风情的人,她更是沉默寡言、不言不恼、干巴巴木讷讷的一个女人。 陈方心里只觉得这女人——或许称为女孩更合适——笑得好看,声音好听,没有多想,他开口就说:“你来这里多久了?” 李周曼有一点意外,话无意中透露了对面那人是本地人,语气,态度,十有八九。 她心思微转,本地人在暴雨初落幕,买票坐进江南贡院的藤椅上,有点不寻常,她已在暗地里猜测了原因,无果,作罢。对面那人却又言语:“你是来南京玩吗?” 这一句声调友善柔和,倒与这两日滞留南京听见的话语相似,李周曼说话声音也柔,语气总客气,“是啊。” 陈放点了点头,眉梢仍是放松舒展的,大约被夜风染了惬意,之后只静静坐着,同样的看夜景,不再说话。 陈放觉得,对面的人有一点点与众不同,全无了解,却有一点似曾相识,只一点点。 恰似,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半晌无话,对岸的歌声原不知名,突兀的听了。李周曼寻声断处望去。却是那游龙方向。一只三面敞开,方形凉亭式的画舫已停泊于龙前,画舫静悄悄地亮着灯,不见有人,李周曼正疑惑,只听熟悉的旋律于河上起,音阶由低向高,邓丽君的温柔嗓音自此飘散开,一首《梅花》绕梁,她微皱的眉也舒展了。 “我喜欢远处有歌声。”对面的人道,不轻不响,恰能听到。李周曼心似被一扣,亦不轻不重,又听那人道,“你也是,对么?” 李周曼脸上也不笑了,只静静看着那人,不置一词,眼角的余光被不同先前的温润色彩倾入,她侧目望去,只见画舫上已多了一个衣着淡蓝宋明制样的汉服舞女,长袖缓舞,衣带款摆。手中擒着一把水绿色油纸伞,忽上忽下,映着水波,上下倒影,千娇百媚。 李周曼惊诧过后,扭脸见他仍望着自己,神情依旧惬意,仿似没说过刚才的突兀话。 她问,“夜夜都有?” 他点了头,“夜夜都有。” 陈放回答完,目光从李周曼身上移开,同样地,转向炫目迷离的画舫,舫间已由一个舞女变为三个。他亦是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的中国古典舞了。 一曲终了,下一首仍是邓丽君的《千言万语》,舞女舞步微变,莲步挪,水光扰,也扰了李周曼的心绪。她见夜色如此,不免心醉,却未知陈放正注意着她,目光不在她身上,听觉与心思却在。面前说不上怎么漂亮的女人,却让他理解或误解了何谓“触景生情,情随景牵,情景交融。” 语文课本里死记硬背的东西,他竟在十余年后心悦诚服。他再次打量面前的女人,水光映在她身上,洁白的手臂和细腻的膝盖上,悠悠蝉衣般轻薄变幻而散发光芒,微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0 晃眼,似有火星在他脑海某处燃烧,炸开,崩碎,如烟。他轻轻吸了口气,意识到这样的凝视不对,将目光重新挪到对的地方——舞女画舫。心如水波,涟漪浅浅,动荡漫延。 荒唐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他皱起了眉,理智似沉重的坠压下,方才驱散。 她只是个游客呀。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李周曼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问:“这里几点关门,你知道吗?” 陈放看了一眼表:“九点。现在八点零七。” 李周曼道:“谢谢。” 陈放却问:“另外一边,你去过了么?” 李周曼道:“另外一边?” 陈放道:“明远楼。” 李周曼摇头;“没有,一个钟头不到,我不去了吧。” 陈放微微一侧头即摆正,笑道:“你最好去一下。”语气带一点神秘的引诱。 李周曼笑道:“是吗,这边我也没逛呢。” 陈放道;“你对古代科举历史有兴趣吗?” 李周曼道;“兴趣不大。” 陈放道;“那不妨跳过这一片,或者大致扫一下。” 李周曼心想既然他这样说了,明远楼大致有意想不到之处?便道:“好啊。” 陈放身体微前倾,双臂交叠在茶几,未及片刻,道:“我们走吧。” 李周曼略诧异,没有表现出来,只到:“嗯,可以。” 他们兜转着向另一方向去了,并肩而行,间距大约一米。穿过游客层层叠叠的夫子庙门口,她看见不远处立着两个武警或保安,而更远处明晃晃矗立着一座白色楼阁,映着似明镜的水面,上下中分为二,缥缈如幻境,摒弃尘埃,一派真如。几乎挪不开双眼,慌忙跟随落下的脚步。走上外围的台阶、长而幽深的走廊,格式卷轴堆积的图案凌空悬起,抽象的、立体的,只觉新奇的像当代艺术馆的展览,时间接近禁入截点了,游人极少,在长长的暗极了的一线天里,陈放的呼吸也缓了,他领路却几乎看不见前路。他不会回头再看,听得见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在身后,便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行至中途,两侧的高墙上逐渐浮现淡黄淡天蓝的柔光,是墙根的小射灯应声而亮。脚步于是加快,李周曼以为将至洞然处,却是不同方向的另一条狭长通道。只有幽暗漫长的一条路,不可选,不能选,仿佛穿梭在一个巨大的壳里。不知转了多少方向,拐过多少拐角,方得停下。展览馆果然是室内的,且内部空间比李周曼想象的大。 刚穿过陈列区和蜡像馆的李周曼笑着指向上方。 “嗯,”陈放并不感到新鲜,礼貌地应道:“镜子。” 李周曼看了他一眼,似笑过一下,随即走到那覆盖去整个天花板的巨大明镜下,九十度仰起头。留着偏长短发的脸带笑,仰着,朝天也朝自己。淡青色的吊带衫掩在雪白长衬衫下面,衬衫扣子未系,如开衫般敞开着。 若仅如此,也无奇特别,而李周曼脚踩的暗灰色石砖距离镜面十余米,自己只占了极小的一块,显得自己小极了。 仿似一个她自己都能伸手捻扁的蜉蝣。 李周曼看着与她并排安放的,同样渺小得一塌糊涂的陈放,掏出相机,平托在胸口,笑道:“抬头。” 照片里李周曼嘴角微弯,笑的不很明显,反而陈放,被抓拍了笑容最自然的某个瞬间。 走出明远楼,陈放与李周曼在灯火阑珊的街上。霓虹路灯光芒淡淡的,在雾气里笼着一层薄雪般泛白的朦胧。路旁的盐水桂花铺要么半价甩卖,要么索性关了铺子。 李周曼说:“我该回去了。” 陈放问:“你要离开南京了吗?” 李周曼道:“回住的地方。” 陈放问:“你住在哪里?” 李周曼睁着眼睛看他,淡淡地笑,不说话。 陈放试问:“我送你吧。” 李周曼道:“这里治安不错。” 陈放笑了:“好,你还是要当心。” 李周曼道:“放心。没事的。” 陈放道:“你会在南京留到几时?” 李周曼道:“明天深夜,后天凌晨。” 陈放道:“明天我没事做。你希望有人结伴么?” 李周曼成心过了片刻才回答;“是啊。” 声音柔软得好听,陈放愉悦道:“怎么称呼你?” 李周曼自报姓名,又道,“你呢?” 陈放道:“陈放。” 当夜,席梦思弹簧的“吱登”在两处响起,躺倒的有陈放,还有李周曼,陈放躺在沙发床上,李周曼倒在桔子酒店的大床上。 陈放回到家冲了澡,热了杯红茶喝,就躺下。虽然是沙发床,被子,枕头,一应事先挪出来了。 他听见脚步声,是顾贺。 睡眼朦胧的女人穿着宽松睡衣走出来。径自倒水,对陈放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陈放道:“我去江南贡院了。” 或许睡得脑子迟钝了,并不觉得惊讶,“去那里做什么。” “吹吹风,坐一坐。” “你倒是逍遥自在。” “你呢?” “你还好意思问,下班以后就火急火燎赶去火车站等表姐,八点半才吃的泡面当晚饭……你还没见我表姐呢,就自顾自睡下了,像话么。” “表姐还没睡?我回来时候家里静的很,以为你们都睡了。” “才不呢,表姐在房里看书到现在。” 正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陈放忙站起来,对着电视机照一眼自己的衣服,虽是睡衣,勉强能见人。陈放抬起头,只见宁素碧从卧室里走出。 一段寒暄结束,薄有两分尴尬。女人道:“陈放,明天周五,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吧。表姐难得来南京看我一次。” 陈放迟疑道:“明天吗……明天晚上要开会,我恐怕来不了。” 女人显然不满意,正要再说,宁素碧插口道:“不要紧,不用陪得的。妹夫忙该忙的就好。聚餐就不用破费了。” 女人道:“破费什么呀。你难得来。也罢,明晚我俩去,不带他了。” 宁素碧还要再说,女人道:“咱们正好好好聊聊。”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宁素碧回房后,一盏不亮的台灯开着,窗外虫鸣不止,屋里的两人一坐一站说着话。女人道;“你明天真要开会?” 陈放被问的心虚,道:“怎么了?” 女人道:“你们什么时候晚上开会了?给不给加班费?包不包饭?” 陈放闻言,笑道:“不给加班费,饭总归给。” 女人道:“不是出去钓小姑娘了吧。” 陈放笑道:“是。” 女人只当他开玩笑,责道:“你看你越来越不像话,表姐来了你一整天不见人。我看你不想陪我表姐。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1 ” 陈放道:“没有的事,这几天事情有点多。等周末我们陪表姐到处逛逛,行么?” 女人道:“那也只能这样了。你今晚吃的什么?” “单位附近的寿司。” “我和表姐也吃的匆忙,等周末你做几个菜吧。今天看见有卖梭子蟹的。” “好,后两天我做饭,还想吃什么?” “咖喱鸡也要有,其他你看着办。这两样你烧得好吃。” “好。” 李周曼靠着枕头盘腿静坐,床头灯仍亮着,时间过了十一点。打开手机,五条短信,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一个人。李周曼看完那些短信,轻轻叹口气,似是无可奈何,似是不知所措。默然半晌。手机又响了。 按下接听键,“喂。” “你还好吗?” “嗯,我回到宾馆了。刚坐下,白天手机调成静音了,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你总是这样。”语气带着指责。 “抱歉,玩的开心了,没在意。” “我都怀疑你白天在做什么。每次你不回短信不接电话的时候,我都想你是不是在和别人做。还是做什么非得不能透露出我的存在的事……” “请你别像个控制狂一样好不好。”李周曼不耐烦道,“别说这些了。” “我们是不是快分手了?” 过了许久,李周曼听见。沉默降至,窗外的车声漏进屋子,仿佛她伸手推开了床窗驱散死沉与烦闷。压迫感有一点点。 “我……”林海试图打散沉默的声音被李周曼覆盖,“别再这样说了。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李周曼这样安慰,口是心非。 ☆、第八章 清晨,紫金山笼罩于大雨磅礴之中。 陈放撑着一把黑色大雨伞,身穿浅灰色衬衫黑裤子,脚踩深灰半高筒塑料雨鞋。到的提早了十分钟,这是他的习惯。拜天气所赐,附近可见的游人很少,仍有不少经行的人打量他。 他听见豆大的雨滴砸在雨伞上的声音、林间鸟雀声、远处隆隆暗隐的闷雷声。转瞬迫近约定的时间,紧张有一点点。 不同速度的雨水混杂在一起敲落,雨势似乎转小,而望地面一破三起的水坑,仍不见改变,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陈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不会放自己鸽子吧。这念头让他难堪,甚至可笑,想到自己不陪亲戚,陪初次相逢的游客看山玩水……似乎不可以用性冲动解释,于是心安理得不少,只笑叹、但愿那念头不是真的才好。 陈放开始考虑,他再等多久。 正当他开始这么想,一个穿着如昨的女人闯入视线。她四处张望着,气息未平,见陈放在树下,笑逐颜开,快步走来:“太好了你还在。” 陈放无奈笑叹,“我还想你会不来。” 李周曼这时不笑了,气仍有点喘,“对不住,迟到了有十分钟。” 陈放道,“没事。” 两人一路上山,山路是木头栈道,并不难走。大雨冲刷之后,山林间云雾缭绕,视线被白茫茫的雾阻隔,遥望难穿,近看温氤。枝头雨滴摇落,汇聚流向石缝。漫山枝叶是盛夏过后的苍翠墨绿。 鸟声在远处徘徊,清脆如佩环相击。 李周曼垂下伞,在栈道上抬头仰望,高枝遮蔽去一半天光,枝叶错杂着投下影来,高枝在雨中轻颤。 影子在李周曼脸上身上轻颤,陈放看见李周曼此时神情宁静,微微出神,似感受不到雨点侵袭,也不由得也微微静默了。他想擦去水渍,拨开挡住她面部方寸的暗影。 然后,然后如何呢? 他不知道,而手已伸出了,李周曼余光看见了、没有躲。她心内也很疑惑,却见那只手停留在了她的头发上,伸手弹落了什么。递给她餐巾纸擦拭不撑伞时落在身上的雨水,才发现,当时雨虽小,李周曼望天的久了,身上仍湿了大半。 “你怎么未知未觉一样的。淋湿这么多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干掉就好了。” 李周曼和陈放行至中山陵下的广场,李周曼抬眼望去,中山陵很高很远。 一步一步往上,李周曼说:“非常难过的时候,你怎么办?” 陈放道:“平复一会儿,找原因和解决办法。” “如果有原因,没有解决办法呢?” 陈放有点意外,想了一会儿,“你碰到这样的事?” 李周曼却道,“也不,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坐电梯到一楼,然后爬楼,爬到十六层。还不开心就再来一次。” 陈放心里开始想着,那会是什么样有因无果、不可解的问题。他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逼自己。把事情先放下,暂时不想。” 李周曼只道,“你比我看得开。” 登上最高处的台阶,是一小片平台,接连着那幢巍峨的蓝瓦白砖陵寝。陵寝开着三洞门,中间最高,写着三民主义内容:民族、民生、民权。 李周曼看着,不语良久,似是被某段过往的历史冲破了景致,截断了话语思维。蓦地回首,心中一惊。面前是整个紫金群山,俯瞰时气势恢宏,仿似巨龙沉睡于下,经久盘踞,长眠醉卧。 “难怪人家说紫金山是龙气之地,风水极好。”李周曼戏言:“你家离这儿近不近,沾到灵气没有?” 陈放也学她轻飘飘慢悠悠的语气,道:“不好意思,离得有点远。” 李周曼道,“不要紧,下山路上捡块石头,总会沾着一点的。” 陈放笑道:“沾着一点土吧。” 下山时候,李周曼真的四处寻觅光滑好看的石头,陈放蹲下身,从泥土里提起一块,笑道:“这个不错。” 李周曼见着也笑,手掌大一块鹅卵石,“不错是不错,可是很重啊。” 陈放道:“帮你收着。” 李周曼道:“好,我再捡一块。” 陈放心里想到些什么,一时没言语。 李周曼从山沟里捏出来一块墨绿的小圆石,在雨水下洗净,晃到他面前,“这块怎样?” 陈放道:“算是好看。” 李周曼即把石头擦干,放到他手上,“你的。” 错过了饭点,李周曼说走累了。陈放于是带她到这儿。李周曼喝了一口酒,精神好些,四处打量。透明落地窗呈现出下午三点的街景,窗外又下起雨。窗户上染上一层雾气,还挂着叮叮当当的小饰品。李周曼坐在红色沙发里,陈放在对面。中间隔着一条狭长玻璃桌,玻璃打磨的凹凸不平,像正要融化的冰。 陈放告诉他自己以前的高中在这附近,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李周曼悄悄几下那个陌生的校名。李周曼问他是否怀念那个时候,他只说那时候很不一样。 李周曼喝完了第一瓶啤酒,心情轻盈不少,带一点恍然,忽然道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2 ,“你……”话语停滞在句首。没有问出口。 陈放静静地等,没有等到那久违的问题。 “你慢了。”她轻弹一下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倒转过来,无一滴啤酒落出来。 陈放于是也喝完了杯中酒。告诉服务员加两瓶一样的。 李周曼想问的,陈放也想问。 李周曼吞下刚出口的话,只因意识到自己喝过酒,不好对严肃的事做决定,错的决定不如未尝决定。陈放没有问,却因为他没有资格问,也不想问,未尝开始某些不同,便不用直视自己的感情。 陈放要打开两瓶酒,李周曼却先接过了开瓶器,示意她来。满上两个杯子,道:“可惜我今晚就要离开了。” 陈放道:“你可以再待几天吗?” “那样你也不能陪我了吧。” 陈放不言语,确实不行,彼此成人,各有责任。 “我也不行呀,周一要回去上课了。” “你几年级了?” “大三。你呢?” “工作第三年。” “真想和你换换。” “万一我是修车的呢。” “修车比读书好。” 陈放笑了,“读书这么惨么。” “是啊。”李周曼又喝了口啤酒,“我离毕业还有五百七十四天。天天数日子呢。” 陈放笑了,“你真是读书读腻了。” 李周曼道,“你在哪里工作?” “园林局。景观设计。” “真的吗?”李周曼有点惊讶,笑道,“听起来很有趣。” “不算特别枯燥。” 到四点半光景,两人都饿了,便去外面觅食。陈放找的一家中餐馆味道尚可。他叫住服务员买单付钱,李周曼道这样不行,掏出钱包要刷卡。 陈放道,“在南京你是客人,客人就不要付钱了。” 李周曼拒绝了两回,最后道,“那你何时来上海,可要叫上我。” 陈放道,“一定。原来你是上海人。” 李周曼道,“是啊,上海不远。” 走出餐厅,李周曼觉酒意已退,便趁夜色薄薄道,“家中有人在等?”李周曼的直觉告诉他,陈放或许是结过婚的,就算不,也有女友。 陈放也不意外,道:“今天没有,平常有。” 李周曼见他坦白,便再问:“你结婚了?” 陈放没有犹豫,与她对视,温和道:“我已经有妻子了。” 李周曼点头,“有孩子了?”这一回她笑得有点僵。 “没有。”陈放语气一如陈述。 他本以为一切会到此为止了,她或许会懊恼气愤地转身离开,甚至留下些令他无可辩驳的嘲讽。李周曼移开目光,眼眸在夜灯里闪烁了一下,“那轮到我说了。”她笑道。 陈放点头示意。 “我有男友。不过,”李周曼重新看进他眼里,见陈放的脸被路灯暗影映着,神情不明朗,便更留心着他微弱的情绪变化,道,“我不喜欢他了。” 她捕捉到陈放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另有掩饰而过的什么,她说不出。随后是淡淡的疑惑浮现在他眉宇,再随后,他移开视线。李周曼仿佛受到某种暗示似的,而她何尝不在犹豫斟酌? 李周曼拉起陈放的手走出那片影子,一路向前,时间尚早,街边五彩初上。陈放似漫不经心,“离开的时间还早,去那里休息一会儿吧。” 李周曼玩笑的语气,“你陪我?” 陈放平淡道,“我陪你,到你走。” 李周曼不动声色,似考虑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去喝酒?” 陈放觉得不妥,“若喝醉了,一个人在火车上不安全。” 李周曼道,“那我们开一间钟点房吧,我有些困了。” 陈放听闻此,不由愣了一下,看向她,似也在她神情中捕捉蛛丝马迹,更惊讶这话是不是只是表面意思。李周曼看起来很纯良,至少说这话时。 李周曼见他踟蹰着,靠近了一点点,轻轻又道一遍:“那样你还陪我么?” 陈放答应了。 花洒的水倾泻而下,李周曼冲湿了头发和全身,才感到此举唐突不妥。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坏人,自己对他多少有点喜欢。说不上后悔,看着水汽迷离的玻璃,有一点彷徨。仿佛不知身在何处。她开始努力转移自己的想法,把思想移到了明天一早的课程里。 一片毛玻璃墙之隔,他无心亦可勉强不为自己对妻子的谎言愧疚,毕竟他今晚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尚可辩解,尚可推搪。只是,看着若隐若现的身体被水雾掩盖,仿佛消失在紫金山雨雾里的嫩枝,明灭不可见。又似秦淮河畔远处的歌声、彼岸的灯火,遥不可及,似不可捉摸之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雾气中的李周曼亦蓦地想到这个词,一瞬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在细密水流中静观自己的肢体,白皙的、年轻的、了无痕迹的手臂、腰、腿,这何尝不是镜花水月呢? 转瞬之后,会不会变成一具苍老的、皱巴巴的躯干呢?她愿肤若凝脂,愿韶光如元宵时节飘摇于秦淮河上的鲛脂花灯,长明不灭,而有几人能稍维持得长一点呢?何况岁月悠久。转瞬淹没在时光里,变作岸边的泥,水中的尘埃,沉底的枯盏。 她低语,“石榴半吐红巾簇,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 李周曼湿着头发,穿着长衬衫出来了。道,“没带睡衣,只有这个了。” 陈放点了点头,电视里放着日文版多啦a梦,配音恬燥不已。 李周曼笑道:“日文版的大雄声音真难听。” 陈放道:“确实。”于是换了一台,一圈转遍,又回到多啦a梦,关掉电视。 李周曼道:“你去洗澡么。” 陈放略微扫视自己一遍,衣服上并没有脏,他道:“不了。” 李周曼爬上床,有点无奈地揉着眉,钟点房只有大床房。刚想开口问他要不要躺一会儿或者要不回家。 铃声响了,是陈放的手机。 陈放拿起,看了李周曼一眼,李周曼抱住枕头抵着嘴,表示自己不会发声音。陈放抱歉一声,接起电话。 ——陈放。 “我在,怎么了。” ——今天你几点回家? 陈放看了眼钟,是八点三刻。“还有点事,你不用等我。” ——什么事啊。 “同事聚餐,散会以后。” 李周曼嘴角笑开了。心道: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真不是好东西。 陈放见她笑,微微皱起了眉。 ——聚餐不会太晚吧。你别喝酒哦,我不等你了。 “好。” 见陈放挂断电话,李周曼才笑眯眯地道,“同事聚餐,散会以后。” 陈放无奈地摊开手,“这时候还是不要说真话比较好。”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3 李周曼听过,点头,挑眉,道:“没错。”她拍了拍床,笑道:“过来,开会。” 陈放失笑,坐在床边。 李周曼挪了挪身体,与他比肩而坐,谈天说地,相聚甚欢。 一纱之隔,不觉窗外已夜幕低垂,霓虹斑斓。李周曼忽然道:“太太为什么不让你喝酒?” 陈放苦笑,“大学时候喝酒和人打过一架,领了次处分,还好没出大事。” 李周曼闻言惊笑,“看不出来,你会那么冲动。现在很斯文的样子。” 陈放只笑不答。 李周曼想,没事往河边吹风的人,几年之前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好有趣。转而想到大约婚后沉稳不少,便不那么笑了,反倒理了理衣冠,坐的直了些。她心中料想尚没有破坏人家婚姻的念头,虽然眼前人令她一睹难忘。过了今晚也只是露水姻缘罢了。心间有一寸落寞,一点懊恼愧疚。 她忽然不笑不嚷了,陈放看去,却见她神情几分寂寞、仿似想到了什么,一时也怔住了。她察觉到这目光,尽量调动自己的愉悦,问,“你很搞的定你太太的,是伐?” 陈放心内五感杂然,不知所措,只伸出手臂抚慰这出语刻薄的女人。她见陈放作势要抱她,那个拥抱差一点就落下了。闭上眼,却听铃声又响起了,这回是她的。 陈放退开几寸,她拿过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未立刻接,悠悠叹一口气,“不像我和他,是互相搞不定。” 陈放微愕,没有作声。 “喂。” ——你还好吗? “我还好。” ——你现在在哪儿? “在一家餐厅,生意冷清,怎么了。” ——没事,怕你错过火车。 “不会的。放心吧。” ——你今天去了哪儿。 “中山陵,没别处了。还泡了一会儿酒吧,饿了才出来找东西吃的。我话费剩不多了。要留一点明天联系。” ——我帮你充。 “不用了,晚间我会自己充的。” ——你一个人当心。 “你也是,专心复习吧。” ——好。回来聊。 “好。” 李周曼放下手机,陈放听见每一句,发现李周曼的恋人关心她非比寻常,心里想到树下那句“我有男友。只是,我不喜欢他了。”出于立场,陈放不便说什么。心里料想大约有他不知的事,也不自觉多了点烦恼。 李周曼望了眼钟,已经迫近需要出发的时刻了。她躺倒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脑后,幽幽地再叹一口气。 陈放仍忍不住问了:“你说,你不喜欢他了?” 李周曼没有作声,良久,气氛便尴尬下来。 陈放只好道:“抱歉,我送你去车站吧。” 李周曼坐起来,道好,待她换衣服。 李周曼背上包,陈放检查完没有漏下的东西,走在门廊拔下房卡。 房间瞬时暗下去,两秒的漆黑,什么也没有发生,陈放闻见缥缈难言的香气,从背后。他正要拉开门,让光线倾泻,让香气如梦消弭。李周曼蓦地抱住他,良久未动,松开手时,可听闻地用力嗅了一下。 片刻之前,房卡拔掉以后,陈放漆黑里停顿了,似反应迟钝了,终于要拉开门,而与光线同时倾泻的,却是背后的拥抱,他听得见李周曼的呼吸声——或许是臆想的——而最后,那似要记住什么的用力一闻,真是发生过,毋庸置疑。那一刻他心里是空的。没有欣喜,没有惊讶,没有罪责感,没有推开的冲动,甚至连自己的呼吸也没有了,仿佛李周曼那一吸,劫走的是他的呼吸。他只记得那个触不及肌肤的拥抱,是凉的。 空调的风把李周曼吹凉了,他这样想,最后只问:“你冷不冷?” 李周曼恰在那一刻松开手,道:“不冷,我该走了。” ☆、第九章 厦门。 次日清醒是在白色秋千之上,满地酒瓶烟灰狼藉,李周曼倚在他肩上,他轻轻唤,李周曼没有醒,他便没有再动。李周曼醒时,陈放开着她玩笑。 路途遥远,下午三点到温泉时,仍有阳光,横斜着执着地照耀。 陈放穿着游泳裤,外罩一件和服似的黑色阔袖长衣,腹前系带。 李周曼看了笑:“这是什么呀。” 陈放只道:“像睡衣是吧。”反观李周曼,身上单薄得多,一件及膝长衬衫,扣子全部扣着。 李周曼道:“你真狡猾。跟我说只穿泳衣就可以了。自己裹得像日本人一样。” 陈放道:“你别耿耿于怀了。” 李周曼与陈放挽臂行至温泉池旁,巨大的几轮不规则泳池被三层喷泉与拱桥相连,水是温热的,天气转凉,喷泉遇水激荡出缕缕浪花与浩然雾气,弥漫着整个空间。周围的树与红色花卉娇艳欲滴,如火如荼。 水池蔚蓝,远处景观亭错落数座,连绵一片,通往其他温泉池。 李周曼东动着坏主意,一路拉着陈放聊天,漫不经心地越靠深水池越近。远处亭子里谈笑声交融在水雾里,模模糊糊,不显嘈杂。李周曼顺势一指亭台,“我听见他们说……” 陈放附耳凑近。 李周曼正准备发力推他下去。 “你会游泳的吧。”陈放迅速讲完,趁她愣了一瞬间,扯着她胳膊往水池一转。松手。 未来得及惊讶,李周曼已经失去平衡斜斜往水池里栽去。 “噗通。” 一阵巨浪,翻滚了水雾,冲斜了游泳者的方向。 李周曼气极,屡次拉陈放脚腕不得逞。李周曼在水池里更气,陈放见状下水。 李周曼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推着他肩,便往水里按,见陈放呛了两回水才满意。陈放想着:这家伙记仇着呢,不让她得逞几次,等下有的好闹了,便手下虽推着,没有用力,来来回回几次。陈放咳完倚着浅岸边白石站立。水光到他肩膀之下。李周曼也飘过来,站在旁边。 李周曼不依不饶:“智障,要是我不会游泳怎么办?” “你会。” “你又知道了?” “你要是不会游泳,应该不会动歪脑筋。” 李周曼闻言,窘迫了一小会儿,脸上差点红了。陈放拉过她的手,在水中,在水外看。 李周曼的手很白很软,嫩嫩的,和身上的不同之处在于有点婴儿肥,像蒸熟的年糕,软弱无骨。再翻过来看她掌纹,惊讶手掌上竟布满密密麻麻的枝杈,有的细,有的深,几乎搅乱了整个手掌原有的圆润掌纹。 “这些一开始就有?”陈放曾听闻,手掌有过多枝杈是坎坷命。 “不记得了。” 李周曼抽回手掌,笑道:“会算命么?算一卦,神棍。” 陈放笑道:“命犯桃花。” 李周曼大笑:“那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4 你就是桃花了。还有呢。” 陈放道:“没了。” 腾腾热气从水底升起,冒着白雾。李周曼早已湿了头发,陈放见她像外国帅哥般伸手从中分的发际线往后一甩,顿时理齐了黑发,短的刘海晃动在额头两侧,长刘海垂在脸颊,至肩处向外微弯。 头发好看,陈放的目光外下移,见藏青色胸衣抹胸直卷至臀下。衬衫湿水后近乎透明,薄薄地耷在身上,不知何时胸前的纽扣脱开了三粒,正到胸口。李周曼也注意到了,干脆将扣子全部解开,薄衣水里飘摇。 仿佛溪流接纳了一朵落入水中的白兰。不是天上掉下的,她不是,更像是不知何时已悄然伫立在那里的,悄无声息地存在着。为什么是花呢?吹弹即破的面容?非也。是若有如无的淡淡的香。 若隐若现的香,近极了反而闻不见,惟稍远些,才使人陶醉,陈放有些怀疑了,真的是从李周曼身上发出来的?发香?他不管不顾挑起一缕发在指间,贴近了闻,无味。 李周曼扭头,拉落她手中的头发,“昨天刚洗的。闻什么呀。” 陈放笑着,没有解释,又挪了一步至她身侧偏前,挡住旁人的视线,凑近了,衣领上竟也无味。他不免有点疑惑了:“你身上喷香水了?” 李周曼道:“我不抹香水。” “你身上有香味,淡淡的。” “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味道吧。” 陈放摇了摇头。 他退回原处靠岸而立,初时,没有,辗转围绕着李周曼走,时隐时现,慢慢的,不经意间暗香环绕。或许是别处飘香,而再远处也没有了。 陈放眉宇间疑惑。 李周曼轻笑:“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陈放闻言笑了,正值她开口说话,隐隐又觉香气,不似花果芬芳,没有香水的调配感,他心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体香? 他打趣道:“你真是稀奇啊。” 李周曼道:“以前林海讲过两次。在路上,他说,你身上有香,离近了反而闻不见。” 陈放没由来的有点不悦,只笑:“不提他。” 李周曼闻言点头。 一时便无话了,那悠悠的香又飘至。只沁人心脾地一荡,转瞬散在风中,如梦消弭,不可追寻。 “你在想什么?”李周曼喜欢他那双不很抢眼却越看越好看的眼睛,此时黑眼睛放着微微的光茫,似是里边住着一个生生的灵魂。 陈放笑道:“林海。” 李周曼闻言微微一愣,道:“不让我提他自己却说。” 陈放道:“嗯,就是这样。讲讲你和他的事吧。” 李周曼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只笑道:“有什么可讲的,无非两情相悦呀。” 陈放明知她戏言,玩笑话不可信,仍道:“那你和我呢?” 李周曼道:“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 陈放闻言,笑道:“虽然不很懂,听起来不是个坏意思。” 李周曼笑道:“不是。” “说的什么?” “分开的时候,我会很想你的。” 陈放轻轻地笑。 李周曼笑得戏谑,轻佻道:“认识我以后,后不后悔结婚那么早?” 当然,纯粹是玩笑。李周曼没有让他正经回答的意思,陈放愣了一下,沉默着。李周曼正要把话接过去,只听他道: “我没有这样想过。” 气氛一时僵硬。李周曼干脆道:“那我再问你几个事情吧。” 陈放点头。 “谁会心甘情愿结婚呢?我想不明白。结了婚真的会变安定?人会变安分?” 陈放笑道:“这个问题确定要问我么?” 李周曼一怔:“也对,问你是白问。” 陈放道:“婚姻像是一座墙,它在保护一些什么,就像最好的岁月,有了婚姻,等时间流逝,最好的时光也过去了,那时候彼此不会被抛弃。” 李周曼道:“对,那像一根绳子。试图束缚着什么,保护弱者也好,社会和谐也好,减少犯罪率也好,一样是惹人嫌弃。” 陈放道:“惹你嫌弃。不是全部人。” 李周曼笑道:“口是心非,你不讨厌它么?” 陈放沉默一下:“虽然是歪理,我差一点被你说服了。忠诚,他保护的是忠诚。” 李周曼道:“如果真是忠诚,何来保护一说?如果真的坚不可摧,为什么需要契约?” 陈放道:“就算不是忠诚。有的人希望这样的忠诚。有的男人希望总有那样一个女人是归自己所属的,有的女人也那样希望,反之亦然。” 李周曼笑道:“我听说男人希望一整片森林,女人希望唯一的一棵大树。这就是□□的矛盾和冲突起源。” 陈放笑道:“那样说有点过分了,不过普遍如此。” 李周曼道:“你现在栽多少树了?” 陈放笑了,不做回答。 李周曼开始引诱,像名为萨迈尔的蛇引诱着夏娃,“你喜欢她甚过喜欢我,对不对?” 陈放闻言,愣了一瞬,不知怎么回答。 “我们这样很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就是没有发生,任何事。”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就是没有发生?” “非我所愿,可事实如此。”李周曼轻轻地笑了,有一点哀伤。 陈放轻轻地抱歉一句。 李周曼道:“我们约好了的,谁也不用抱歉。谁也不会受伤害。” 陈放终于回过神似的,他低声说话,语声在她耳边回荡,良久。 “我们谁也不要想全身而退。谁也不能。” 李周曼闻言良久沉默,最后只笑道:“那我只能再拖你下水一次了。” 言毕,竟用了全身力气,把他扯进水里。 ☆、第十章 傍晚,水雾更重几分,袅娜如在幻境。 “我们再泡一会儿,饿了去吃饭,好不好?” “好。” “吃完饭泡酒吧。” “好。” 路面上只剩几盏灯还亮着,待夜色浓的化为乌有了,酒吧街仍是歌舞升平。 好一座城池。 两道人影笑闹推搡着出了酒吧。已喝的醉醺醺,只留半分清醒。略带虚浮的脚步,被响遏行云的摇滚节奏打散。 他道:“笑什么?” 她道:“忘了。” “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宾馆在那个方向。” “不,是那边。” “不。那边。” …… 到了房门口,李周曼倚在门框,“房卡呢?” 陈放想了一会儿:“在你那里。” 李周曼嚷道:“没有,我没拿。” 陈放揉了揉太阳穴,往身上翻找,“没有。” 李周曼往包里翻找,“嗯……也没有。” 陈放道: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5 “口袋。” 李周曼道:“找了,没有。” 陈放道:“口袋没找。” 李周曼声音大了几分,“找过了!” 陈放无奈地,“算了,我去问前台要吧。” 折腾一阵子,两人进了房间。陈放让她先洗。李周曼没有推辞,刚进于是,脱下裤子,口袋里的房卡露出一角。 陈放听见水声,躺倒在床上片刻,只觉越来越困,便干脆站起来至窗边望窗外。 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林,更远处似乎有楼房似乎是灰土色的围墙或道路,已溶在黑夜里无可辨识,无声、无明,似一场穿不透的迷障,一片了无生迹的暗流。心中不很舒服,便重新拉上窗帘坐回床上。 李周曼仍是过了很久才从从浴室出来,却似退却了一层放肆与癫狂,而分外白、清朗。两颗眼睛黑白分明地湿润着,张合间睫毛缓动,带一点困倦。 陈放道:“困了先睡吧。” 李周曼点点头,爬进被子里。 陈放往浴室里洗漱,待一切结束,李周曼已在枕头上睡去。 陈放暗光下伫立片刻,静观她睡颜,李周曼极其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他凑近听,却只得再度袭来的暗香,扑朔迷离,像一只躲在阴郁处的凤尾蝶,有着漂亮的宝石般的蓝色翅膀,混杂着酒精气味。令人难忘,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气味了。 灯熄灭的瞬间,黑暗笼罩了整个屋子,仿佛窗纱已飘然吹落,他与她与一切亦融进了那森林般令人迷惘的混沌。 陈放忽然明白了李周曼的低喃,不是林海,不是他陈放,是与那日相同的一句。 “在哪里。” 会是什么呢?陈放想,肯定不是房卡。不由得笑了,明明就在她口袋里,喝醉了真是糊涂。他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忘记了李周曼日夜思慕的是什么,甚至连同忘记了等待着他们各自的另外一人。 上午十点,李周曼醒转,头仍带点宿醉的昏沉,见陈放已经起来,在秋千上看那本厚书。她往浴室洗漱完了,喝了几口茶水,重回到床上,仍感困倦,“几点了?” 纱窗透出上午的光亮,白茫茫的。 陈放放下书,“十点出头。” “几点的飞机?” “三点。” “几点到?” “四点左右到上海。你还想去哪里么?” “不想去。” “好,那好好吃一顿午饭就回去。你能再睡一个钟头。” 李周曼应了一声,盖上被子,“你几点起的?” “九点。” “不困?” “不困。”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李周曼和陈放稳稳坐在座位上。像两个呆子。 飞机一点点地昂着头往上,李周曼望着窗外的景物越来越小,逐渐被云层代替,慢慢的又睡着了。陈放只是看着她的睡脸。 在虹桥机场里,李周曼和陈放正经了许多,距离保持的刚刚好,仿佛看不出情人的样子。李周曼笑道:“回家当心一点,不要露馅了。” 陈放道:“你也是,当心一点。” 李周曼笑道:“我不怕,大不了换一个男朋友。” 陈放闻言只是笑。 在机场徘徊不多时,李周曼道:“快点走吧,回家说不定赶得上吃晚饭。” 陈放忆起秦淮初逢、钟南山脚下,她也是类似漫不经心地道别,“我们会再见的吧?” 他突兀的问出,李周曼笑道:“那要看天气了。” 陈放与她挥手告别。 回家的第二个礼拜三,是中秋节。 那时还没有所谓的三天小长假,一如往常,若不是妻子下班后拆开月饼盒,陈放不会知道。 “今天中秋?”陈放问着,往日历上看。 顾贺“嗯”了一声,“你日子过得也快昏头了。” 陈放不由得抬眼看了顾贺一眼,他眼中疑惑淡淡的,一闪而过,微微皱起眉头,顾贺以往不这样讲。顾贺不理会他,只把菜端上餐桌,“过来吃饭。” 陈放与顾贺对坐,落地窗开着纱帘,微冷的夜风一阵阵地吹,纱帘微微摇曳。 妻子只有些出神地扒着饭,桌上一碗菜汤,一碗红烧排骨,一碟小菜,昨天陈放烧的,剩的。 陈放打量一眼无精打采而似心事重重的妻子,“好像这几天你不开心,怎么了?” 顾贺脑海里正盘桓着和表姐宁素碧的对话。 “阿妹,那张相片里的女孩子是我学生,没有错,要不是她在摄影展里一张图得奖,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顾贺怔怔地回神,“排骨不好吃。我去楼下买只烤鸭。” 见她起身,逃也似的往门廊走,陈放隐约觉得她知道什么了,而理性上他不明白妻子通过何渠道知道此事。顾贺径自往门边迈,拉着门扣要出去,又失魂落魄地想起自己还没换鞋,重新坐下穿鞋,他抚住顾贺的肩,于心不忍,“我去吧。你等我一会儿。” 顾贺推拒,“不,我去。” 陈放道:“你去吃饭吧,我比你快。等你吃到一半,我就回来了。” 顾贺这又木讷讷地坐回去,“你会回来的吧。” 陈放弯腰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顾贺看在眼里,一切已经验证了。 “会的。” “快点回来……”临关门前,顾贺的声音被切断,还有半句遗落在门内。 陈放叹了口气,隔门听,隐隐有哭声。 片刻后,当他提着一只烤鸭,打开家门,妻子已不在餐桌前,桌上菜食未动,妻子丢下一张纸条:胃疼。 陈放把烤鸭放在餐桌上,收拾了碗碟,坐在客厅的椅子,遥遥看见一轮明月挂于天际,夜已经黑了。 不一时,陈放取下车钥匙,驱车出门。 八点一刻,路上的车已不多,陈放开得慢无目的,在鳞次栉比的红灯前停下。是谁敲响了车窗?陈放多希望是李周曼,抬眼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摇晃着手中的搪瓷碗,念念有词:好人长命百岁…… 红绿灯变色时,陈放踩下油门。车流如水,在每个岔路口分流,他心中杂乱,胸口如有块垒,意外地百感交集。 顾贺的样子浮现在脑海,似在笑,转而决绝地转身,离去之前,那是再也不见的分别意。陈放心里一疼,竟也不想挽留,转而那张面庞又变成李周曼的。李周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永远带一点放荡的调侃。 他蓦地、着魔般地念出一个名字。 “李周曼。” 顾贺在房里看着灯,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在渐凉的秋夜里越发温暖。 “你不能和他摊牌。” “我们必须有证据、筹码。” “你也不想在这场婚姻里输掉所有,假如,我是说假如,陈放回不回来了。是不是?” 表姐劝导的话语响在耳旁,屋里寂静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6 的。她却听得见心内痛苦的低喃:陈放不会回来了。他回不来了。人,是会变的。 窗外明月如水细腻,欲照彻寒凉的长夜,奈何微茫,抵不过城市的夜光灯。悠长的一声回吟,是风的鸣响,抑或是回忆的悲叹? ☆、第十一章 天涯,海角。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李周曼轻声地唱着,脑海里浮现出天涯海角一词,她微微地笑,走在食堂旁的小道,手里提着月饼。 她爱吃百果的,还有莲蓉淡黄的,什么甜爱吃什么,林海爱吃她最不要吃的红豆馅。她买了各种口味的,一路上晃着袋子,轻唱着往图书馆走。 夜风吹得更凉,便加快脚步,忘记看一眼天上圆圆的月亮。 林海总比约定的时间早一点到,他怕李周曼来了找不到桌子,便在大厅里等。随手拿起近期的校刊翻看。 头两个版面是市里领导来视察,科研项目申报,诸如此类,中秋节的庆贺被挤到第三版面,他摇头笑了笑,想着李周曼又要迟到了。他仿佛看得见李周曼提着袋子,一蹦一蹦从不稳重地走在长阶上,像个得到心爱食物的兔子,而每当他对李周曼如此形容,未尝知道李周曼从不喜欢他这样的比喻,只未开口眼明罢了。 他翻到第四个版面,目光扫视,见右下方是“旅程”摄影展的评选,获奖名单有了公示,意外看见李周曼的名字在特别奖那一栏。 他惊笑:“周曼得奖了。怎么没提过。” 好奇女友的作品,料想学校网站上可能有,便用笔电登陆了官网。 看着看着,林海的脸色不怎么好了。尤其是,一条直线把“我”与“陈放”连在一起。 李周曼笑嘻嘻地把袋子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什么呢?这么严肃。” 低头侧脸看见林海面色实在不善,也收住了笑,“怎么了?” 林海一把抓来月饼,低头动手翻了几回,随口般念道,“玫瑰豆沙,蛋黄莲蓉。” 李周曼“嗯”了一声。 “你没给陈放也买一份么?” 李周曼眉梢的笑意退得一干二净,“你说什么。”冷着脸质问,全无底气不足的样子。 “我胡说?”林海没被她唬住,“你告诉我你在广东的那几天,实际上在厦门玩得很开心吧!” 李周曼正要解释,林海补了一句,“和那个叫陈放的人在一起。” 李周曼面容的镇静像热牛奶上凝结起一层薄衣,皱巴巴的不再光滑。,难以平顺下去。李周曼笑道,“你说什么梦话。” “陈放,真是好名字,怎么不叫陈列陈本陈旧。”林海泛起了不令人愉快的笑容。 那笑容似乎激怒了李周曼。李周曼笑容微冷,一抹挑衅,“林海也是好名字啊。” “啪。” 一个耳光,热乎乎的落在脸上。 李周曼被打得一愣,回过神来,一个耳光还回去。 她脸上挂着厌恶般的恶意笑容,“有没有陈放这个人先不说了。这么点事就动手打人,以后跟你在一起还怎么得了。” 林海也是愣在原地了,待李周曼独自走远。追过去,李周曼只给他一个“滚”字。 林海纠缠不休,李周曼痛恨林海动手,便怀着恶意说谎,心里有种报复的奇妙快感。 “你告诉我那张照片怎么回事。” “室友桌上拍的。”(爱理不理的声调)。 “真的?那陈放是谁?” “我上哪里知道。” “对不起,我激动了。” “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李周曼,你别生气了。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真的有那个陈放,”李周曼笑了一下,“他大概不会像你这样。你走吧。” 之后,无论林海说什么李周曼都不做理睬了。 走在冷风呼啸的校园大道上,李周曼拉紧了衣服。身后林海跟随,渐渐地不说话了。李周曼抬头望着天际皓月,算是明白了,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会因为另一个人的离去而不茶不饭、夜不能寐,就算有,也是暂时的,更不会是她李周曼。未来得及感叹自己的无情,已先想起那个有情的人。 习惯是一件与时间有几分相似的东西,时间强大到磨灭一切,悔恨、思念、爱与苦、乐与悲,无何能胜过时间的打磨。若说有什么是时间无法消融的,大约是执念。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而如今嫦娥应也记不清多少岁月过去了,自她飘升广寒宫。她若仍不忘苦悲,只怕不是习惯不了寂寞,而是耐不住追问:为何当初。耐不住一个“悔”字过后的如水执念。 在某一天,嫦娥或许能忘却后羿是谁,而她一定忘不了,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吞了不老药。 皆是流年。 归途上,林海大约意识到了,自己追不回,李周曼背后已没有了脚步声。 李周曼轻声地唱着歌。 “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陈放把车停在僻静路边,疲倦如水袭来。 正要入睡,隐约听见一个脚步声近了,凌乱迷醉的脚步声,接着,只停了半刻,“嘭”地一声撞在他车上。 陈放揉着太阳穴醒来,皱眉头,环视窗外,起先四周黑极了,他打开车灯,也没有看见什么人或物,只好下车查看。 一个抽搐着的瘾君子,大约吸得多了,迷醉的呓语,苍白的脸色,不受控制的肢体划动。 陈放从未见过吸毒的人,此刻不禁多看了两眼,想着该怎么办。最终将他拖到一旁的草地上,以防车子撞到。他也不想平白报警送人进看守所,便不再多想,驱车离开。 他想:总不能堕落到和瘾君子睡在车里车外吧。调转车头,往回家的路开。 车窗外一轮明月,众星隐匿。望月扰归心。 铃声响起,李周曼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不言语。 陈放的声音,“喂。” 好听的很,李周曼嘴角扬起笑意。 “你现在方便说话么?” “如果不方便呢,你难道挂掉?” 陈放听见她声音,心安了不少,即抱歉道:“对不起,说好了互不打扰……可我想你了。” 李周曼闻此温柔言,也不气了,笑道:“你在哪儿?” 陈放道:“南京。” “嗯。南京哪里。” “南京,路上,车里。” “怎么这么晚了在车里?加班了还是和太太吵架了?” “算不上吵吧。不过……没什么。你今天好像也不开心。” “我也没什么。” “嗯。” “只是为了告诉我想我了打来?” “嗯。” “我也想你。” “我想见你。” “何时何地?”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7 “最近恐怕不行。” “那过几天,现在秋天了,到了冬天,你也该攒下来年假什么的吧。”(笑声) 陈放也笑了,手指拨弄车前摆件,“冬天想去哪里?” “西藏。” 陈放略惊讶,动作停了两秒,“西藏一般不是夏天去么?” “可我想去。” “那里的话,时间会久一点,年假我已经用掉一半,看情况吧。” 李周曼闷闷应了一声“哦。” “刚才在路上,有个瘾君子撞到我的车上。” “要不要紧?” “当时车停着,没事。不过,他倒在我车前,拖他到一边。他像是快要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路上?”李周曼又问了一次。 “没什么,她好像知道了。” 李周曼先惊后愠,“这叫没什么?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 “你仔细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 (苦笑)“今天晚上林海也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李周曼简短地解释,“没错,是一张厦门出行的草图。很不巧有你的名字,是我太不谨慎。不,只有内网看得见,学校系统登录看得见。你妻子应该不是从这里知道的吧?” “应该不会。” “你那边还好吗?” “还行,考虑换个男朋友了。” (笑声)“你什么意思。再换一个?” 李周曼自知失言,直道,“当然是你。” (悠悠一口叹气)“你骗好了男朋友,现在又来骗我。” “你说什么呢?我哪有骗你。” (笑声)“不能再信你的鬼话了。” 李周曼只好转移话题,“你还是仔细想想怎么应付太太吧。不要笑我了。” 电话挂断,李周曼从口袋里掏卡刷门禁。 背后响起一道声音:“李周曼,我们分手。” 李周曼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林海站在不远处的水泥路上,灯光昏暗,看不清神情,而那一句,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失望。 李周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接受。” “你明天把自习室的东西搬出去。” 李周曼微诧异,料不到他如此直接,“好。” 林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摆弄三五下,低头道:“我把你电话删了,你也删掉好了。”林海勉强忍住心头的不舍,抑制着手指的颤动,心头的激动。他不是傻子,李周曼把他当成傻子。他知道,如果远远地跟着,或许真相能自己浮出水面了。 李周曼看着林海对自己晃了晃手机屏,心头一时也有半分难舍。李周曼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转身而去的林海,果然,一遍一遍说着爱,却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眼睛红了半分钟,一年的感情就这样断了。也好,她也腻了。 ☆、第十二章 李周曼和林海散了以后,李周曼一节课也没有落下,每节课比原来更准时些到场。一个人上课,一个人下课,午间独自吃饭,无课时迷惘一小会儿便往图书馆去。惟转眼看见同学三三两两相携而去,热络非常, 空荡荡的教室,心中便有寂寞几分,如缕如绸。 晚间吸烟,独自吞云吐雾,精神回来几分,“是时候换个新男朋友了。”她轻轻低语,在和林海分手的第三天。 顾贺傍晚独自归家,楼梯里碰见用钥匙开门的陈放。自那日后,一切如常,仿佛未有第三者令顾贺如鲠在喉。 陈放道:“你今天回来的蛮早的。” 顾贺道:“嗯。这几天没什么事,不用多留。” 进了门,陈放询问想吃什么。顾贺只道随便,末了又加一句,“你烧一个咖喱鸡吧。” 陈放闻言,道:“那要一个钟头多,你饿了先吃点别的。”便转身出门买鸡了。 顾贺目睹陈放驱车出门,回卧室翻看陈放各种物品,欲寻出蛛丝马迹。十余分钟下来,只寻得一派干净,不无懊恼地坐在床上,不无愧疚,转而想起陈放对自己不忠,两者相较,她的所为根本不足挂齿,心里更是忿难平。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走到门厅,翻开陈放刚刚放下的公文包,掏出手机。 通讯录里李周曼这个名字分外刺眼。顾贺抄下手机号。又翻看短息,陈放删的很干净,与她的记录什么也没有。 二十分钟之后,陈放回来了。顾贺已经收拾掉痕迹。 望着厨房里转动的身影,衬着炊烟,顾贺觉得颇讽刺。 餐桌上对坐着饮食的男女,各怀心思。 陈放将咖喱淋到饭上,想着是否该换个工作了。园林局虽然清闲安稳,收入低的可怜,虽说有编制,退休工资可以拿到多余现在的一半,他仍是无心继续了。且说父母是编制干部,退休金丰厚,给他买了婚房,不用他供养,自给自足也可以富裕,使他全无后顾之忧,也乘机会给了园林局的职位。这几年看看闲书,有事时候做做事,得过且过,不思进取像养老一样。 自从这段日子越发想念李周曼,他不由得想,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是否能给她幸福。 即便不考虑幸福与否,想在了断之后与李周曼情长意重、藕断丝连,他需要一份报酬不菲的工作。从整个行业看,虽是建筑业的附属产业,行业收入不低,若在园林公司或者设计院做,虽忙,报酬会更可观。而景观设计行业也是他不愿割舍的,他喜欢。 那些年是景观设计行业的巅峰辉煌时候,还没有随房地产的萧条而衰落,还没有死掉一片又一片园林公司,还没有出现一级设计院的欠薪事件,小的园林公司仍能凭借不很精湛的业务水平稳赚不倒,那时,距离整个行业优胜劣汰、强者生存的肃清还有很多年。 春风得意时,为觉光阴移。 秋叶惊节气,业已恍然后。 一天天冷下来,久违的冬季到了。 初冬十一月,李周曼身上衣衫还不很厚,图书馆出来瑟瑟发抖。迎面经行的是两个女老师,其中一人视线未从自己身上移开,李周曼下意识抬头,正是宁素碧。 “宁老师好呀。”天微幕,夜色笼,李周曼在对视的一刹那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眼中别样的情绪。她微微诧异地打招呼,宁素碧已于她擦肩而过。 李周曼稍微驻足一会儿,也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想不起何处得罪的她,过往未觉宁素碧傲慢无礼,心里不由得疑惑。 食堂路上碰见迎面走来的室友两人。 李周曼犹豫着是否要打招呼,室友郭雅铭笑了笑,笑容里没有感情,“回去冲电费二十块钱。” 李周曼微颔首,“知道了。” 郭雅铭和刘凤怡不多话,继续往教学楼走。 似乎时日不济,在食堂门口又迎面遇上林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8 海,李周曼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加速走过去。 她本应已和林海拉开好一段距离了,却听见一个人脚步迟疑迈近。 她没有回头,正要拉开挡风门帘往食堂进。 “李周曼。”林海移至她身后。 李周曼不愿挡着食堂入口,便移到一边去,“什么事?” 林海皱起眉头,从苍白的脸色看得出,他这几天过得并不很好。 李周曼被寒风吹得手指冰冷,便往口袋里摸出烟,点上慢慢吸了一口,“什么事?” 林海道:“你和他分手。我们继续在一起。” 李周曼笑了,“我不会那样。” “那上次的事,算是没发生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要是这个话你那天晚上说,我想我会答应。对不起,林海。” 李周曼最末一句带着果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和他怎么认得的?” 李周曼又吸一口,心里颇感厌烦,没有回答。她打算吸完这支烟就摆脱掉他。 “你怎么不说话。” 李周曼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结束了,你明白不明白?”她轻轻弹了烟,烟灰掉落,还剩半支。 手中的烟忽然被夺走了。李周曼无名指被火星烫了一下,她抽手也来不及,低头看,无名指关节处多出一个浅褐色的斑点。 李周曼按着那个火辣辣疼的斑点,“送给你。” 转身进了食堂。 她打了饭,径自找空位坐下。林海竟也直接坐在她对面。 “你够了没有?”李周曼把筷子插进饭里,又拔出来,开始夹菜,似百无聊赖。 那个时候,李周曼很想反省一下,她的周围为什么从来冷冷清清。 自从新搬到这个寝室之后,由于作息时间不同,她喜欢看专业课或闲书直到深夜,而室友十点不到全部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室友提了很多次意见,她委曲求全过几次,室友也没有变得更客气。在搬进寝室之前,几个新寝室的室友之一,郭雅铭便屡次私信她:不要搬进来,她们不需要新室友。尤其是她这样的。 起初虽然生气,耐着性子解释这是学校安排,不是她自选的。似乎听不进去,只让她不要一意孤行。她记得很清楚,搬进去的第一天,只有对过床的王妍与她说过两三句话。 “你来了呀。” “嗯。你好。” “你好。能不能问问,为什么夜里忽然搬进来?” “学校安排。”李周曼只给了最官方的解答。 新室友未必不知道,那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 从此之后,以郭雅铭为首,排挤的意思很明显。 李周曼不很爱说话,稍稍示好,无效,只得放弃改善关系。她除却睡觉,几乎不呆在寝室。 “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林海语气加重地重复一遍。 “对不起,没有。请你再说一遍。” “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能莫名其妙结束。” 李周曼放进嘴里一块茄汁排条,看了眼钟,“你去打饭吧。打完饭一边吃一边说。再不去,大部队就要来了。” 林海道:“不用。你说。” 李周曼只好把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无非三两句。 他看见她了,在秦淮河边,她身旁是红漆的木栏,栏外是墨水般的秦淮和夜色,他看上她了。她也喜欢他,温和自然,从不做作。她喜欢他不说话时候,平和的面容,沉静的呼吸,还有那双住着灵魂的眼睛。 其中省略去了陈放有妻子。 林海听完相当惊讶,他不相信这样恶俗小说里的艳遇在现实里有可行性和可持续性。他说,“他知道你有男朋友么?” “知道。” “他只不过跟你玩玩儿的。” “我也是,不是很好么?”李周曼的语气起了波折,倒是没有反感的意思。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眼神流露轻蔑,林海仿佛释然地笑了,“也好,是我看错你了。” 李周曼没有说话,继续吃她的茄汁排条,过了一口生菜,分外可口的样子。 林海走了以后,李周曼颇感疲倦,勉强再吃几口,便倒掉了饭菜。 ☆、第十三章 晚上十二点,李周曼在通宵学习室合上了书,手机轻震一下。 “十二月初,行不行?” 李周曼看见,心里开心,立刻回信。 “可以。” 走回宿舍,平躺下来,激动的情绪退却后,心如止水。 不多时,李周曼为报考金融类执业证书忙得焦头烂额,虽说难度不大,而她准备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三个礼拜。无心上的课只好翘了,一头扎进图书馆,到晚夕往通宵学习室夜读。 终于想起来从厨子里把厚风衣搬出来,李周曼对着全身镜照了照,显得细细瘦瘦,自认为满意才出了门。至下午三点,一条短息发来,陈放。 你在哪里? 李周曼略一犹豫:怎么了?改查水表了? 陈放看着手机屏幕笑了,一个电话拨过去。 “陈放。”李周曼道。 “嗯。”陈放应了一声,“方便说话么?” “你讲。” “说好的,互不打扰。” “……”李周曼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可是我过来了,你方便吗?” 李周曼笑道:“你在哪儿?” “告诉我你在哪儿,好找你。” “图书馆。” 南京某办公楼窗口,耳戴隐形听筒的顾贺心潮起伏,呼吸沉抑,仿佛一口气正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手指颤动着播出一个号码。 “表姐,我听见了。他们要在你学校,在图书馆碰面。”语无伦次。 “不,我听见的,我在他车上装了窃听器。陈放去了那女人的学校,已经在上海了。你在不在学校……”话语淹没在呜咽里。 “那全拜托你了。”顾贺勉强自制,擦去眼泪,往卫生间洗脸,准备回办公室。 “图书馆……”又是图书馆,宁素碧心中默念。 图书馆是个很大的地方。 陈放在里面转到找不到北,李周曼告诉他桌号,桌号排列有些乱,有的桌号已经褪色或被撕去一半,找起来困难。 陈放轻轻吐一口气,心里不免紧张。 终于,黑底红字的桌号321浮入眼前,桌子总共四个座位,一个摆着一只包,边上摆着一叠书,对面两个位置空着。 陈放心里疑惑,李周曼搞什么鬼。正四处环视,最近的书架后站着一个人。 三层书挡去了大半,只见最下面的哑光黑色皮鞋,黑色铅笔裤,淡米色毛风衣若隐若现。 陈放直觉那人也关注着自己。 一步。 两步。 三步。 李周曼映进他眼里。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19 相视而笑,站了有一会儿。 陈放先开的口,一边朝她走,轻轻地,“怎么躲在这里。” 李周曼笑道,“看见你了,一慌躲起来了。” 声音依然柔软,好听,柔软之中带一点酥。 陈放一时不知如何接,只好笑着移开目光,往一边的角落。 李周曼看见他笑笑的,面色依旧白皙,心里喜爱,也轻轻地和他言语,“怎么想起我了呀?” 陈放这才望进她幽黑的眸子,脸上的笑浅了,渐渐无了,却也没有回答。 她随他目光严肃而严肃,竟也直直望着,不言不笑。过了不多时,陈放温柔地把手放在她发梢,顺着头发抚摸,捏起一缕,微垂首落下一吻。目光在陈放放下她发梢时交汇,李周曼竟讷讷地,仿似更不知说什么了。 陈放牵着她手,“走吧。” 李周曼与他回自己桌子,陈放坐在她右边。 “陪你看一会儿书。”依旧低声。李周曼点头。陈放便往书架边找书去了。 李周曼埋头看书,照以往,这样的情形书肯定看不下去,不知怎的,大约是时间紧迫,渐渐地沉入书本中去了。陈放随意捡一本《社会契约论》回来,翻看了目录,便悄悄打量起李周曼。李周曼未在意,看不清面颊,头发又长了,斜斜挡住脸落在书本上,虽写字用力而微微摇动,隐隐看见李周曼眼睛,幽黑明亮,沉静安稳,她微微入神,陈放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认真看书。 李周曼抬起头来,对着答案在卷首潦草落下成绩。63。 陈放听见放笔的声音,才抬起头。 李周曼看见他目睹自己成绩后轻轻笑了。李周曼道:“周六考试。” 陈放道:“这周六?” 李周曼点头。 陈放道:“今天周三,你还能复习几天。” 李周曼道:“现在看起来有点悬啊。要是多留一个礼拜复习就好了。” 陈放道:“是啊,你饿不饿?” 李周曼这才看了一眼陈放手中的书,竟已经看完六七成,惊讶道:“你看书速度很快。” 陈放道:“还好。” 李周曼拉着陈放往外走:“这本讲什么的?” 出图书馆,寒意袭人,李周曼怕冷,便挽紧陈放的手臂,把手塞进口袋里。陈放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李周曼摇头让他穿上。 陈放道,“你很怕冷,披上。”李周曼推辞不过便披在自己身上。 从图书馆到食堂是一条笔直的路,宽阔,叫校园大道。 李周曼笑道,“你学风景园林的,是吧。” “嗯。” “我们学校也有这个专业,好像在城建学院。” “这专业开的不多,你的学校竟然有。” “我们学校虽然不怎么样,工科类的专业还是挺全的。” “你看见这条路上的花坛了没?那个很长的。” “看见了。” “风景园林系主任设计的。” 陈放闻言失笑。 渐行渐远的背影,在一条笔直的宽路上,路两旁有草无花、有树无果,枯绿冷清。寒风吹起衣角和发丝,李周曼依偎陈放得更紧了。陈放亦拥着她更近。 殊料背后,已是三张照片如相机,两张正脸,一张只余后背。 宁素碧注视着最后一张,心里无端想起六十年代鲍勃迪伦和苏珊在寒风斜阳中的背影,那张经典嬉皮士年代照。最后叹了口气,发信息给表妹:完成了。 待目送那对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宁素碧又补上一条信息:现在照片也有了,和陈放谈和也好,谈离婚也行。你们先好好谈谈吧。我也觉得可惜。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讲。 手机屏的那一端,看着文字的顾贺淌下两行眼泪。 惊起又回头,有恨无人省。 进了食堂,李周曼笑道:“委屈你和我一起吃食堂饭了。” 陈放道:“没有的事。” “你今晚回去么?” “你希望我回去么?” 夜冷,酒香,宜眠。 陈放开车与李周曼到大学附近的旅馆。李周曼看见陈放停稳车从后备箱拿出两瓶米酒,两盒糕点,递给李周曼。 李周曼指着其中一盒糕点,笑道:“这个好好看。” 陈放道:“嗯,另外一盒比较好吃。” 李周曼道:“没错。记得小时候,和家里人分糕点,我挑了一个好看得一踏糊涂的,又红又绿,晶莹剔透,结果我的最难吃。” 陈放闻言失笑,“嗯。” 李周曼一到房间里,洗了手,拆开好看的那一盒吃,吃得面无表情,不发一言。陈放笑她,“这盒用来看的。” 李周曼吃了半块,抽出一张餐巾纸,放在纸巾上,不再动它。 陈放道:“你先去洗。” 李周曼看着他:“商量件事。” “嗯?” “今天不做。” “行。” “今天怎么忽然来看我?” “明知故问。”陈放正冲洗完水壶烧第一桶水,回身摸了一把她的脸。 李周曼笑了,她喜欢陈放这个样子。忽然想起,“你怎么和太太说的?” “我说来找你,李周曼。” 李周曼笑意僵硬了一瞬,大约想及他一定是乱说的,只轻轻应了一声。 陈放不瞎,不可能看不见,陈放不很清楚那一瞬她僵硬的神情诉说了什么,直觉那原因他不见得喜欢,干脆不去想。他道,“我对她说同学聚会。” “信了么?” “这就很难说了。” 李周曼笑道:“你真是看得开啊。” 陈放道,“去洗。” 门未关紧,水雾溢出。陈放回想起顾贺听见同学会之后的神情,他几乎不敢直面,不敢回想。顾贺想必已知晓,只暂时放任他,不知何故。 南京,同样的冷灯下,顾贺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手脚麻木,预备拨出的电话始终没有拨出,疲惫甩开手机,望向窗外,惟见一片月色澄明。 陈放换进浴室,水雾朦胧中看见镜里的自己,模糊似魍魉魑魅。花洒的水冲洗下来,水流至耳际胸口,一路往下。陈放知道怎样和李周曼继续,却不知道,会怎样收场。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柱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陈放以为自己幻听了,出了浴室,知是李周曼在唱,李周曼见他出来便不唱了。 “好听,继续。” “不了。” 陈放见她一如过往,穿一件极大的长袖衬衫,只是这次换成了深黑的。领口两颗扣子不系,却遮得胸口严严的,不可窥探。 她喜欢陈放的吻,从不深入,似蜻蜓点水,过影无踪,不可追寻,似未曾发生过。以至于他回想时不很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被亲吻了,就如刚才。 陈放拿过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0 两瓶米酒,两瓶啤酒放在床头柜,李周曼开了米酒,闻一闻极淡,带一点甜,没有勾兑酒精的迹象,瓶子上贴着纸质白厚标签:老米酒。 “好喝。” “南京带的。” “你真好。”李周曼又喝了一口,像酒酿般地甘甜,沁人心脾。 陈放闻言笑,坐到她身旁,递给她一杯试过温度的水,自己拉好被子。 李周曼尝了一口,道:“记性真好。” 陈放自己开了一瓶啤酒。 “你今天说话很少,”李周曼靠近他一些,“有什么事吗?” 他点点头,却依然沉默。 她便也不言语,片刻后,淡甜的米酒见底。转身换成啤酒,刚开了瓶,一个白色雾团涌现于瓶口,飘袅而去,似一个被黑白无常套走的灵魂,带着一点点挣扎、消匿于红尘。 李周曼笑道:“你的灵魂飘走了。” 陈放不知她说什么,想是胡说八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 “如是观容易,做到难。” “你有话要对我说?” “李周曼,我想和在你一起,一直,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会愿意么?” 李周曼闻言失笑,“一百个愿意。” “结婚呢?” “你吓到我了,”李周曼再次失笑,“你怎么了,想犯重婚罪么?” 陈放闻言不禁也笑了,“确实。” “你想结两次婚?” “确实吓到你了。”陈放敲了她的头。 “我不会结婚。” “你不会永远年轻。” 陈放轻轻地一句,没有什么分量,落在李周曼心里也像微末面粉融化在水池,了无踪迹,直到陈放说的……很久很久以后,那时候陈放已经不在了,李周曼再度回忆起那一晚,那一句话,心如刀绞。 你不会永远年轻。 后悔吗? 不得而知。 “你有孤独终老的耐性?”陈放随口问道。 “有。”李周曼斩钉截铁答道。 “你真敢说。” “再说,我哪敢和你结婚,”李周曼悠悠地笑,语气温温柔柔,言语却刻薄极了,“我哪里敢和你结婚?你会结了婚和我在一起,等哪天我和你结婚了,还不知道你要和谁在一起呢。” “够了。”陈放有些恼了。 李周曼仿佛不知深浅似的,说了这些话,自己也不知自己什么样的用心,反倒觉得,刺激他很快乐。她不再多说,“嗯”了一声。放下酒瓶,拥住陈放,身子也依进她怀里,陈放伸出手环住他,见她软弱无骨的样子,依靠着自己,怒气也消了,只伸出手抚弄她的头发。 “我的头发软么?” 陈放“嗯”了一声,呼吸竟无端不平稳了。 李周曼笑了:“怎么了,鼻子不通么?”说着,转过身子变为侧跪着面向他,伸手捏他的鼻子。 陈放躲开,无奈笑道,“你不是不想做么?” 李周曼伸手进他领子,“不是看你有多少耐心么?” 陈放笑着低骂一声,竟抱起她往浴室去了。 李周曼似反应不过来,也不挣,等到了浴室,陈放关了门,她被压到镜子前抱起,双手不得不志在方形台盆边沿使自己不倒,她再挣已经晚了。 暖黄灯光勾勒出彼此模样,李周曼看着镜中的自己,陈放一手揽着她抱在怀里,她未及流连片刻温存,他戴上套,一手已伸向下面,李周曼挣了一会儿,不忍直视,“别在这儿。别这样。”她真有些难堪了。 陈放不作理会,只继续手中的动作,俯在她耳垂舔了一下。 李周曼禁不住呼吸粗重了,她道,“别在这儿,陈放。” 陈放被那声音酥得骨头也麻了,心也颤了一下,几乎心软,手中动作却着魔似的停不下来,温热的液体。 她已经湿淋淋的,嘴角几乎溢出呻口今了。陈放于是对她说,“自作孽,不可活。” 李周曼爱极了他的声音,温纯干净,听见此般言语,也不挣了,只撑着台面,闭上眼睛任他作为。 奈何,陈放不想她这样轻松,伸手卡住她喉咙,竟用几分力扼住了她呼吸,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带着深藏在记忆里的恐惧,只见自己的一条腿被推往台面,陈放随之进入她身体。看着自己被进入时的表情,说不清错愕或兴奋满足,却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微抑的眉首是不可否认的证据。 罪证。 无地自容。 只忍不住地想抱紧陈放,别开视线,“让我抱你……” 有的事,一旦开头了便很难停下来,陈放心里那点恶劣作祟,继续动作,越发用力。听见越发混乱的呼吸声,听见她轻颤的呜咽般的呻吟,一遍遍地求饶,“我害怕……让我抓着你,陈放……求你了,我好怕……”声音在晃动中破碎得不可收拾,而他惊讶自己竟然仍清晰地听见了。 他在镜中与她目光交汇,只一瞬,她忍不住低下头,闭上眼睛,他竟又扼住她夺去呼吸,用一样的方式逼她睁开眼睛,他低声地,“你看着自己就好了,看着自己在做什么。” 李周曼心微微疼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双脚不着地,动静不由己,心底一片茫然惶恐。陈放只见她听完咬了咬嘴唇的隐忍模样,似在怨恨,似在妥协,他的恶意更一发不可收拾,几个回合过后,挺腰发泄在她身体里。 从玉望里抽离,陈放才看见她泪湿了面颊,愧疚如潮水涌起。正伸手要帮她擦,一抹红色入目,方惊觉自己手上沾着血,起初没有的,他弄伤了她。 不可置信地抬头,与李周曼对视的一刹那,李周曼眼里只余半分哀,半分绝望,泪仍在淌,眸子却已经宁静了,夹杂着少的可怜的情感——竟是哀伤和绝望。 ☆、第 14 章 良久,李周曼终于还是抱住他了。他听见耳边低语,“陈放,我真的喜欢你……” 话语淹没在哽咽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放轻轻拥抱住她。 她从怀抱中挣开,神情黯淡仍带一点哀,“我都求你了,你也没心软。我看见了,我看见你转身抛下我……头也不回,你不会回头的。”她哭泣出声来,低沉凄然。 陈放出了抱紧她,不知怎样安慰,手上的身上的血泪粘在她黑色衬衫上,转眼了无痕迹,仿佛血未曾因疼痛粗暴而流,泪未曾因孤独煎熬而不息。 坐在床边,李周曼平复了情绪,喝下半杯陈放重新倒的热水,热烟一缕一缕飘散在她面颊,仿佛多了几分暖意。她接受着缥缈不定的温暖。陈放未曾道歉,便干脆不道歉。 当李周曼躺在床上,陈放轻轻搂着她,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肩膀。 黑暗里,李周曼想起自己年少时挑衅父亲的权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1 威。被父亲暴打在床上,试图夺门而出,临近拉开防盗门的一刹那,被一只手,一从后背伸出的手掐住脖子,她被悬空地拎住脖子,从防盗门到卧室的床上,像上吊一样。呼吸是停滞的,那几秒钟,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而她终于还是没有死。离死很远,她只是品尝了一次被强者教训的苦涩滋味。 上帝用残缺的世界捶打她完整的灵魂, 她便用残缺的灵魂捶打这再不完整的世界。 上帝给了她灵魂,也给她世界,却让她如此度过,年复一年。 终点在哪?解法有无? 真的是她错了?抑或,她真的早已命里刻下了这种痛? 次日醒来,已是上午十点,李周曼眼见纱窗外的光从一条窄缝泄进,像明火与刀,点燃撕裂了白色床被,锐利而刺目。大约是房间黑暗的缘故。 陈放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醒转。对视,她问现在几点了。 “十点十分。” 李周曼低骂了一声,“今天唯一一节课还剩十五分钟下课。” 陈放从床上下来,稍作收拾,“你还赶回去么?” “算了吧。”李周曼扶着额头,忽然道,“那你呢?不上班?” “请假了。” “上海到你家开车多久?” “四个钟头。” 李周曼又看一眼钟,“你有三个小时吃午饭吃什么都够了回家正好六点半可以装作下了班。” 陈放走近她身边,温和道,“还在生我气?” 李周曼撇开他去洗漱,洗漱完烧水。 “壶里是开的。” 李周曼便倒水喝。 “不会有第二次了。” 李周曼不冷不热,“还想有第二次?” “我发誓。” “鬼话难信。” 陈放轻轻笑了。 李周曼冷笑道,“你再笑一次。” 陈放略感无奈,“那你有什么要求?” 李周曼拉起他,两人面对面站在镜子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好好想、想好了再回答。” 陈放见她半分游戏气态,半分作弄,点头,“问吧。” 李周曼道:“我和她谁好看?” 陈放微惊讶,正要开口。李周曼道:“想好了再回答。” 满满的威胁。 陈放笑道,“你。” “我和她谁好看?” “你。” “我和她,你喜欢谁?” “你。” “如果我和她一起不要你了,你哭不哭?” “哭。” “哭谁?” “哭你。” “你会怎么办?” “想你,一直想你。” “然后呢?” 过了很久,依旧是思索,“没有然后了,我会一直想你。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死。” 一片长久的沉默。 李周曼开的口,“你和旁人做爱,会想起我么?” “会。” “每一次?” “每一次。” “想我什么?” “想你的样子,声音,香味,想你是不是和别人做,就像我和你一样。想你曾经纵容过我。” 接着,是李周曼低微的笑声,只一声,说不清感情,却带一点忧郁,一点事情终了的释然,“够了。” 一分钟后,当李周曼笑着用录音笔放给他听,陈放仍是微愕,皱起的眉弹指间凝注了,随后平静释然,只笑,“这下完了,有把柄在你手上了。” 李周曼笑道,“知道就好。”却没有多少得意。 陈放道,“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东西?” “说来话长,不过,本来不是给你准备的。” 陈放“嗯”了一声,“做什么用?” “下次告诉你吧。” 李周曼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也无法解释清楚,更不想告诉他带录音笔的初衷,便干脆不说了。 幸而陈放稍有介怀之后没有再多追究,他碰见这样的事往往不愿想。无意揣测人心,好也罢,坏也罢。 他转而笑了,笑得依旧带点无奈,“现在满意了?” 他看着李周曼,已没有了早先对自己的抵触,和那一点点不可自制的害怕。他把李周曼拥入怀,轻轻地,他轻吻了她脖颈,闻到一缕似真似幻的香,他说,“你刚才问的,全是假设我们已经分开了,这个假设该改。” 李周曼靠在他肩上的头动了动,似在摇。 他把李周曼抱得更紧了。 李周曼坐进车里,翻看手机,一个未接来电,是辅导员。她无奈地看向陈放,“辅导员找我,真是讨厌。” 陈放道,“大概是因为旷课吧,我应该定闹钟叫醒你的。” “没事,我成绩好,不怕。” 陈放闻言笑了。 “你送我回宿舍吧。我要回去整理一下,这礼拜回家。” “吃完饭再回去吧。” “不了,要去复习。你忘了么,周六考试。” “好。没忘。” 到宿舍,那个关系稍友善的室友在写作业,其他两人不在。见她来了,目光有些异样,仍旧到招呼道,“李周曼。” 李周曼应了一声,“嗯,在写作业啊。” “昨天晚上辅导员来过一次,找你。” “是么?”李周曼若无其事。心中道,不是为了旷课?随口问,“出什么事了?” “嗯……”王妍支吾着难以开口。 李周曼见状,心中猜测出了大概,笑道,“没事,我去一趟就知道了。” ☆、第 15 章 李周曼吃完午饭,往办公室去了。 “李周曼你怎么才来?” “老师有什么事吗?” “一是今天上午班会和课你没来。” 李周曼闻言愣了愣,才道,“班会,我忘记了,对不起。” “那课呢?” “早上睡过头了。”李周曼答得诚实。 “嗯……好吧。昨天晚上我去找过你,你不在。” 李周曼点头,沉默示意她讲下去。 “这样的,你的旧室友,就是和你发生冲突的那一个。她因为专业的原因,最后一年不在国内读去美国已经退宿了,你有没有意向搬回去?” 李周曼闻言错愕,心中颇有些不悦,“没有这个打算,我现在的宿舍挺好。” “哦,好的。好的。那我知道了,回头我跟她们说。” “她们?” “你的新室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郭雅铭拉着另外一个室友来找我,说你影响她们,希望你搬回去。” 李周曼虽曾料想到,听闻她们的直接仍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苦笑,“我不能搬。” 辅导员道,“嗯。这个事情也不怨你,毕竟最初她们就比较排斥。我明白了,我会跟她们说这事不行的。” “谢谢老师。”李周曼没有再多留,离开了办公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2 室。 轻轻叹了口气,胸中如同块垒。倒不是为了郭雅铭。 半年之前,她搬到了新宿舍,学校安排? 确实。可学校为什么这样安排? 她被打了。被原来的室友打了。 口角之后,旧室友忽然扇打她两个耳光,在走廊里。她自然不甘,立即还手了,虽然旧室友比她高两个头,虽然旧室友是新疆人,虽然她没有胜算。走廊里从推打变成痛殴,她一直在呼喊,救命。 没有人过来,没有人出来。 曾有隔壁寝室的门微微打开一条缝,李周曼本以为此番会有转机,而微微开门的寝室,听了一会儿,又关上了。 得意的旧室友越发猖狂,便拖她进宿舍,关上门,随心所欲痛打。当时冬天,将近过年,另外两个室友不在。 整个事情持续了十余分钟。辱骂声响彻整个楼层,是旧室友的。 最后事情如何呢? 旧室友声称自己是受害者。自称是受害者的那个人,唯恐受到处分,家长来学校大闹很多次。没有目击者,李周曼也动了手,虽然有皮肉伤,骨头没有断,没有缝针。所以,学校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互相道歉,要么,各领一个处分。 那件事曾经闹得很大。风声很快又过去,很少有人知道结果。 很少有人知道,当时身边所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算了吧。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父母一点也不激动,一点也不,没有愤怒,她的朋友……她没有朋友。 是啊,问题在这里,为什么被打的偏偏是她呢。 因为她言语刻薄,因为她得理不饶人。 而最根本的,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的,是因为嫉妒。 旧室友嫉妒她家境不比自己好,却可以用年级前十的绩点转到就业率高的专业。 嫉妒她长相算不得多好看,身边的男朋友从来么有断过。 嫉妒她沉默寡言、和所有人关系平平,却可以申请到公费的交流生。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她被打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她也必须换寝室。 她必须灰溜溜地离开,像只灰老鼠。而那个旧室友,潇潇洒洒。 李周曼当然不会搬回去,搬出来是羞辱,搬回去更是羞辱。她回忆起被打那一天,室友扯着她衣服,恶毒咒骂,“我忍你很久了。你今天早上定了六点的闹钟!六点!你成心不让我睡是不是?你个贱人!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让你好!” 在那以前,她从来不知道,朝夕相对的人可以有那么深的仇恨,纵使不说,纵使那天早上旧室友什么也没说,甚至躺在床上没有动。 仇恨竟然可以埋得那么深。仇恨竟可以因为这样的事。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惶恐向她袭来。像被撤去了力气,她几乎不再反抗了,任室友把她拖进寝室…… 为什么带着录音笔呢?她不想再吃没有目击者的暗亏。 有的事,没有人看见就代表没有发生过,而有的人,会选择看不见。 可笑吧,可笑,可历史是这么写出来的。历史属于胜利者,不属于真相。胜利属于凶残狡诈者,不属于正义。真相是什么?真相甚至被扭曲得不在人心里,不在历史里,不在现实里,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或许某一天,真相还是会回到人心,残缺不全地。 李周曼早已不等待真相了。没有人能知道一件事所有的真相,纵使亲密无间。 正是那件事,让困顿不堪的她去了秦淮散心。 周末李周曼回家,给父亲做了个蛋包饭,番茄酱在厚厚的蛋皮上写: luck. 那几日陈放销声匿迹,李周曼周五通宵一夜,睡了一个小时,周六顶着黑眼圈去考试。考下来心里没底,只等一周后的成绩。 不知道为什么闲言碎语多起来了,与她来往的同学更加少。只觉有时赶去上课,几个同学看她的时候多停留几秒。 周四中午,李周曼在食堂排队,选完了菜,一刷卡竟只余两块钱,李周曼有些窘迫。四顾无认识的人,她开口商量,“阿姨,明天我还来你的窗口,先欠着行不行?” 阿姨还未答话,李周曼只听“嘀”一声消费成功,诧异目睹一张卡从机器上抽走。 拿卡的那个人……与李周曼差不多高,身材偏瘦,在男生中定算矮的,皮肤不很白,偏黑,却也淡的自然。两只眼睛有不很深的双眼皮,刘海偏长,斜着遮住眉毛,眼睛有神,整张脸看起来算是舒适,那人竟也不看她,略一犹豫,不发一言就走。 他还有一朋友在旁边,李周曼忙追至跟前,开口道谢,“谢谢好心的同学。” 那人道,“没事。” 李周曼笑道,“同学,我怎么还你?” 那人只笑笑,“没事没事。不用了。” 李周曼见状奇怪又好玩,“不还也可以?同学,把你宿舍号告诉我,晚上我送去。刚刚刷了十块钱。” 那人仍旧推辞,“没事没事。”竟要往前走,和另一朋友一起。 李周曼看他不动声色做好事,不善言辞的样子,只觉有一点侠气,干脆继续追至桌边,“我不能欠人家。要么告诉我宿舍号,要么手机号。” 那人道,“好吧,我在19号楼。” 李周曼道,“……还是手机号吧。我身边没有零钱,还得去取钱。” “13872645126。” 另一同学开口笑道,“谁记得住啊,你快写给人家。” 李周曼重复一遍,“13872645126” 竟是一字不差,那人没料到她记得住,不由怔了怔,笑道,“好厉害。” 李周曼笑着一点头,放下餐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一只水笔,当即记下。 三天之后,一起吃饭。 又三天之后,一起喝酒。 第十天,李周曼有了新男友,名叫张远游。 与张远游相处时,比起恋人,他更像朋友,没有林海那样隔三差五的电话短信,却也时而会出现在她下课的空教室里;不会殷勤地给她买早饭买零食,偶尔约她去校外市区玩,偶尔和她一起喝酒,都是兴致来了便找她,兴致散了便各自回去。唯独有次,李周曼收到一把粉色的玫瑰,心里吐槽了张远游的审美,笑道,“我还是喜欢桔梗,白玫瑰也好。” 从此以后,李周曼桌上经常出现淡绿色的桔梗,看着也赏心悦目。张远游是上海人,好处是李周曼可以和他一起做校车回家,虽然李周曼很少回家。 和张远游在一起,感觉很不错,张远游沉默寡言远甚陈放。大多数时候和他说话,只得到一声“嗯”。好在李周曼知道他有在听,而讲到张远游感兴趣时,两人话可以多到如面对面的推销员,相谈甚欢。 张远游喜欢摇滚,是个跨校乐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3 团的贝斯手,喜欢joy devision,nirvana。李周曼也曾经喜欢英国摇滚,对joy devision和它的后身new order 有特殊感情。两人在一起每每讲到摇滚歌曲,黄昏总变成夜晚,不知不觉间。 陈放虽被留恋着,可离得远,时时不得见,更像飘忽不定的来客,时而轻叩她的门,时而诉说些什么,却终是形影相吊,不可寻觅。更何况,她是个贪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陈放自那日与李周曼见过之后,消停了很多日,一如往常工作回家,只是最近项目多了,时而加班。有两次十一点回到家,妻子已经睡了。 那日之后,妻子大多不怎么和自己言语,家中气氛也日渐冷淡,不到必要时竟全然无话,偶尔顾贺会对他发火。那已是心知肚明,只是一层玻璃纸两人不愿捅破。陈放心有愧疚,对妻子的怒火只是一味退让容忍,不强争辩。 直至那日深夜,陈放洗好躺回床上,已是凌晨一点,他正昏昏欲睡。 忽听见妻子道,“陈放,你去哪里了。” 他被这声音惊醒,坐起,转向顾贺,“你没睡着?” 顾贺的声音极清醒而冷静。 “你去哪里了?” 顾贺又一遍重复,也随他坐起。 “我在单位。”陈放道。 “没错,你在单位。”顾贺应道。 陈放明显听出不对,“你有什么事么?” “可十天之前呢,你在哪里?” 陈放回想起日期,十天之前恰是他留在上海的当天。他不由得心里苦笑,真的到这一天了。虽心里已想过千百回,真的发生时,仿佛毫无预备似的。 “我在同学会。” “说谎!”顾贺的声调尖利了,却更冷漠,“你的大学在上海上的么?” 陈放沉默了。 顾贺继续道,却先苦笑出声了,“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都是南林毕业的吧。陈放,你不觉得荒唐么。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陈放依旧没有言语。 顾贺道,“承认你都做了些什么吧!” 陈放苦笑出声了,手中的温度渐渐流逝,停滞在床单上亦觉得冰冷。他本低着头,又听见顾贺的话语在耳边重复。已没了半刻前的锐利,只余苦涩,悲哀的哽咽似的声音,“你承认啊。” 陈放终于望进她的眼里,四目相对,陈放仍被顾贺眼中的怨与悲所震慑,他看见一张欲哭无泪的脸,一对黯然无助的眼睛,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对不起。”他开口吐了三个字。 顾贺终于流出眼泪了,“你打算怎么办。” 陈放此刻心中已无多少挣扎,亦无多少悔,只余一点点疲惫和难以言说的愧,他答不上来,终于开口“还是让我来问你吧,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你两个里选一个。顾贺斩钉截铁,“要么,和她断了,要么,我们离婚。” “对不起,顾贺。明天一早我们谈吧。”陈放的态度显而易见,“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放不开她。” 顾贺失声哭泣。 陈放只好重复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顾贺。” 夜深了,人未眠。泣涕不止,泪湿被褥。 陈放在哭泣声中坐了一夜。顾贺在被泪水淹没之前,天微微亮了。 陈放轻轻抚过她的肩。顾贺抖去他的手,道,“滚。” 陈放倒一杯热水在床头,离开了。 傍晚,陈放看着离婚协议书,想了一会儿,签下字。 物质确实可以弥补精神,顾贺本来不信,但当这协议拿在手里以后,她没有原来那么委屈难受了。 陈放开口,“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过几天,这几天我请不出假。” “可以。” “你等都办完了再搬出去吧。” “好,你暂时别告诉我父母。” “可以。”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知道的。” “你去问那个李周曼吧。” “她告诉你的?” “算是吧。” “她没理由告诉你。” “不,她够愚蠢,才暴露了你们。” 陈放闻言不说话了。 “陈放,你大概是一路走下来太顺风顺水了,才会这么不知珍惜。无论是我,还是你父母买给你的房子。” 不知道下一次,你不发一言放弃的,会不会是那个李周曼。这句话顾贺没有说。 因为此事,李周曼和陈放的西藏之行推迟了。李周曼这些天和张远游开心得不得了,没有任何异议。 在民政局办完一切时,顾贺松了口气。 临行,陈放道,“幸好你开口的早。”幸好……你还年轻。 顾贺闻言不免动容,“再见。” “再见。” 回去路上,陈放独自开着车,竟差一点又往原来的家开了,即使掉头,往另一座小房子开。 也是父母给他的,这么算来,至二十五六的今天,他似乎一事无成。回到小房子,收拾完及至傍晚,已疲倦饿了,他开着餐厅的一盏灯,坐在灯下想。 前路茫茫。 仿似钟南山夜雨,寒雾缭绕。 第二天开始,他请完了今年剩余的年假,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房间里坐了一整日。 第四天,他清晨驱车往上海却没有去找李周曼,他投的简历得到了回应,五份简历,三份得了回应,临行前带上了专业书几本和他的笔电。 年假到期时,他不得不赶回南京。科长对他这样频繁的请假——尤其是在事务繁忙时——有微词,已是面露不悦了,他进办公室抱歉后,忙回去处理压了一周的事。 在接连的一周内,他收到两个offer,在下一周,收到最后一个。前两者是房产公司,最后一个是园林公司,岗位依旧是景观设计师。稍作对比之后,选择了园林公司。约定在一个周末签下了合同。年初入职。 那时……也是初春了。 回到南京,他正拟好了辞呈。 父亲一个电话打过来。 “爸爸。” “陈放,你最近怎么不打电话来,也不来看我们了。” 陈放在键盘上的手停滞了,“……最近比较忙。” “在忙什么呢?” “单位的事。” “你和小贺周末过来一次吧。” 陈放略一犹豫,应下,“好。” 那日,陈放独自往父母家去,一如往常。烧好一顿晚饭,一起吃,临近晚饭结束了,陈母忽然道,“你别收拾了,倒是告诉我,小贺怎么没来?” 这不是第一次被问及了,在今天。陈放道,“不是说了么。她胃疼。” 陈母闻言沉默不语。 陈父道,“陈放,我们到这个岁数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4 了,也看你走到这个程度了,我们也放心了。只不过还有一句话,算是对你的期许吧。我们不求你什么,飞黄腾达、满钵尽赚不求,只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一路走下去。” 陈放闻言心下怆然,几乎没有勇气看父母的脸。 科长收到他辞呈之后,想必也很震惊。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地挽留了好几句,最后在陈放恳求下,催促人事尽快办完离职手续。 最末,他要转身出去了,科长才问,“陈放,你后面去哪里定了没有?”倒是真有几分感情的,毕竟共事三年。 “有着落了。” “好,那你去也好。你父亲知道么?”科长略一犹豫,还是问出口了。 陈放笑着没说话。 科长道,“行了,你去吧。” “谢谢您三年来照顾。” “言过其实。” 仅一个礼拜后,离职手续办完,陈放抱着盒子箱子进车里,同事帮忙的帮忙,送行的送行。由此可见,他的人缘还不算差。 雨淋了几滴在箱子上,风一吹,就干了。 他意外得了比学生时代更长的寒假,将近两个月。想着过段时间就难以久居生长至今的南京了。心里难免有不舍,驱车漫无目的地行。 恰至玄武湖公园,抬眼望见古老的明长城,时至今日只绵延十数公里,而想走完仍是吃力,掉头回转,直往秦淮画舫去了。 ☆、第 17 章 李周曼晚夕与张远游吃过晚饭,想往图书馆看书,张远游道,“天天泡图书馆不闷么?” 李周曼笑道,“要是我会弹贝斯,肯定不天天泡图书馆。” 张远游笑道,“今晚我去大活,有演出,你也来好不好?” 李周曼道,“有演出?你参加的么,那我一定来。” 张远游笑道,“吉他社的社长要毕业了,我过去伴奏。” 李周曼道,“好啊,我去听。今天谈什么曲子?” 张远游道,“我只伴奏两首,第六首,第八首,你到了来听。先不告诉你。” 李周曼道,“好,那我先去超市买点巧克力。” 张远游便先离去。 李周曼在超市买了一板明治78%,刚撕开口叼出一块。手机振动一下。 “我得假了,去西藏不推迟了行不行?” 李周曼一算时间,回道,“没问题。” 见时间将至,李周曼急忙奔走至大活。 大活中心有圆形舞台,硕大宽敞的大厅竟然人潮涌动,台上灯光耀眼,台下昏暗,行走不便。 短暂致辞介绍后,先是开场合奏,电吉他声音过响,震耳欲聋,好在气氛也被炒热了。李周曼环视欢笑的人群和台上,也不见张远游的影子,晃动的节奏改变着众人脚步,也冲击着她心跳,忽然之间,有些透不过气。 忍了一阵子,直到这乐曲结束,下一首缓和不少,她仍觉得胸口闷闷的,猜想是昨天熬夜太晚,便出来透气。 陈放坐在车里,发出第一条信息,很快得了回应。他正坐在车里得意笑过,发出第二条,却良久没有回应。心里不由得奇怪,抬起头,却见极似李周曼的身影走进大学生活动中心。 陈放猜想她大约有事或有约,活动中心里灯光璀璨,乐声嘈杂,正犹豫是否直接进去找她,却又见她慢悠悠走出来,静静站在一旁的树下。 陈放心道奇怪。 又见李周曼穿着一件黑色日式长夹克,宽宽大大,下身亦是灰黑色宽松皱褶牛仔裤,比以往的穿搭风格更粗狂。树下,李周曼从左边口袋掏出一包烟,一只打火机,点燃,自顾自吸起来,偶尔咳嗽几声。 陈放在车里偷偷地笑,心道她吸烟喝酒像小流氓一样。 李周曼大约看树看得腻了,转而环视人群,渐渐地,目光移至此处。 陈放在车内与她对视了,车窗有黑色涂料,不知能否看得清,在夜里。 果然,李周曼转开了视线,继续抽烟,不一会儿,拿出手机摆弄起来。 “我不太舒服,先回宿舍了。”发给张远游。 李周曼发完,看见陈放的信息:你在哪里。 心道果然,差一点糟糕。 李周曼犹豫一下,回复,发送。 陈放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低头看,李周曼。 “在你的视线里。” 不禁轻笑。 趁此,李周曼已走进了,拉开他车门。径自坐了上来,“想不到你有偷窥的癖好。谁教的?” 李周曼一上车毫不客气。 陈放道,“你刚才看见我了。” “我记住你的车牌了。我还想呢,陈放怎么好久不来看我了,陈放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李周曼笑。 陈放笑道,“你除了胡说,还会什么。” “什么也不会。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呢?” “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李周曼笑道,“不错么,改行牛头马面了。” 陈放道,“晚饭吃了没?” 李周曼道,“吃了,你没吃么?” “没有。” 李周曼笑得好看,微侧着脸向他,“想我是不是抵饱呀?” 陈放闻言失笑,“是,是,你是包子。” 李周曼伸出一只手捏他腿,“开车,陪你再吃一顿。” 陈放道,“你想吃什么?” 两人走得潇洒,李周曼伸手在口袋里把手机关掉。 次日清晨,张远游在教室门口找她。 “昨天你还好吗?”张远游给她买了份早餐,递给她。 看到早餐,李周曼想到了林海,这个事情他最喜欢做。 李周曼道,“前天熬夜太晚了,昨今天睡一觉好很多。” 张远游点头,“可惜你没有看见,昨天开始很吵,后来调整了影响,后半场效果很不错。” 李周曼道,“你在后半场?” 张远游笑道,“我在前半场。” 李周曼道,“没事,反正这种活动总是有你。” 张远游应了一声。 张远游留在教室门口,看见她找位子坐下来,又留了一会儿才走。 这节课上课的老师是宁素碧。张远游自然不认得,他刚想走,见李周曼看见上课的老师,脸色不很好看,径直往讲台上走。 离得很远,他听不清,李周曼彼时背对着他,他看得见宁素碧的脸。只见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声音不大,但足以引人注目,他很想再离近听,却见李周曼愤而回到座位上,拿起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前门冲出教室。 张远游忙闪开,李周曼见了他,脸色丝毫没有缓和,“你听见了?还是看见了。” 张远游看了一眼表,离上课只剩两分钟,道,“离得远,听不见。怎么回事?” 李周曼道,“边走边说。”便提着包与他往楼梯下走。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5 张远游道,“慢慢说。” 李周曼道,“你知道吗,那个老师宁素碧,这学期她的课三学分,我只旷过一节课,作业是交全的。平时成绩你猜她给我多少?” 张远游皱起眉,摇了摇头。 “50.” “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张远游闻言也气愤。 “我哪里能得罪她?”李周曼说完以后,忽然意识到些什么,竟一时没了言语。 张远游没有注意到,“那她刚才怎么解释的?” “她说我旷了课,还说……”李周曼没说下去。 “还说了什么?”张远游替她不平,追问不舍。 “人在做……天在看。”李周曼猜到了什么,心里不断思量。 校网的得奖信息在两周内会更新,旧的清空,换成新的,也就是说,得奖两周之内,宁素碧知道了他与陈放的关系,而得奖距离现在已经超过两个月。宁素碧一直没有动作,现在忽然发难,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真是过分。”张远游道,“为人师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等下课我们去找她理论。” 李周曼摇了摇头,撑场面道,“不去也罢,我期末考好一点不就行了么。本来这课也不是过程考核,平时分只占四成,我要考个高分把绩点拉回来。” 张远游仍道,“可你这样很亏。四六开,就算你考一百也只有八十五分。” 李周曼摇头道,“算了。” 张远游不比林海多心,见她态度转变迅速没有其他想法,只觉得她受了欺负,便劝慰了一阵子。而心中已打定主意等会儿要找到宁素碧。 李周曼道,“我的课下午还有一节,那我先去图书馆了。” 张远游点头,“好,我下节有课。” 别过之后,两人各自离开。 宁素碧才下了课,门口一个学生找自己,面生得很,不是自己课的学生。 “宁老师。”张远游待人走得差不多,走上讲台。 宁素碧道,“同学你好。什么事?” 张远游以为宁素碧大约是性情乖张,不通事理的怪教授,宁素碧一声平和的话语令他稍稍错愕。他便笑了一下,道,“老师你好,课前李周曼找你问成绩,我恰好在门口看见了。她的成绩不该只有50分。” 宁素碧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她旷课了,平时成绩怎么考核是每个老师有决定权的。倒是,你和她什么关系?我能问问么?” 张远游坦言,“男朋友。” 宁素碧方才古怪的神情又浮现了一瞬,宁素碧低下头,想了想,道,“你应该只是她的朋友。” 张远游皱起眉,“什么意思?” 宁素碧似在思考什么,张远游目光紧紧盯着他。 “据我所知,她的男朋友另有其人。” 张远游闻言脸上镇静被打破,后退了半步,忽而笑道,“老师说这种离间话,太幼稚了吧。” 宁素碧道,“信不信由你。你回去考证一下就知道,我没有胡说。” 张远游脸上仍带着笑,只道,“这个玩笑开大了……所以,李周曼的平时分你不打算改了?” 宁素碧道,“我为何要改?” 张远游道,“虽是学校给老师的权利,可如果权利被滥用,我不相信教务处会不管。” 宁素碧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没想到张远游直接威胁,宁素碧道,“这个话题我们不用继续了。你如果打算告状,我不介意。” 张远游道,“我会考虑的。” 宁素碧道,“不,这个状你告没用。你要让李周曼考虑。” 张远游道,“我好奇为什么你这么有信心李周曼不会申诉,反倒是应该我问,你和她,什么关系?”此刻张远游,哪里还有半点不善言辞的样子。 宁素碧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学生看似闷闷的、单纯,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他日不知道会不会闯出事来。宁素碧道,“我和她很难说有什么关系。” 张远游见宁素碧打太极,便不穷追问,只道知晓了,便抽身离去。张远游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而宁素碧的话,张远游也自然不容忽略。 宁素碧见张远游走出教室了,叫住他。 张远游用疑问的目光投去。 宁素碧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不想你被骗,你只问李周曼陈放就可以了。” 张远游闻言,几乎是信以为真了,也只嗯了一声。 张远游不知道,这是李周曼西藏之行的前一天。当天晚上,张远游犹豫了很久,他回想起和李周曼在一起的一个月,李周曼有时候爱生气,生气的时候需要哄,平常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泡着,成绩很好,喜欢桔梗,喜欢很多英国摇滚,是上海人。关于李周曼的信息,他只知道这么多,毕竟才在一起一个月,他心底喜欢李周曼的,很喜欢。在这座大学里,他很少只道哪个人对摇滚歌词极有钻研心,谈论起来像个阴郁的哲学家,他知道李周曼是孤单的人,她很特别。 他应该信任她,而他在动摇。 ☆、第 18 章 那天晚上,李周曼给他打电话约晚饭。 电话里草草说了。在食堂碰面时候,李周曼仿佛忘记了早晨的不愉快,甚至,看起来有心情不错。 待两人打完了饭,相对坐下。 张远游想起那天借饭卡的情景,忽然意识到,自己会不会真的只是李周曼的男友之一?而且,不是最先的那一个,是路上搭讪顺便捡的。这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问你件事。”张远游开口了。 “说。”李周曼喝一口汤。 “今天我去找宁素碧了。她跟我讲了会儿话。” “……你找她做什么?”李周曼动作停顿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认不认得陈放?” “……”李周曼没有说话,放下了筷子,怔怔的。 “他是你谁?” 李周曼仿似胃里翻山倒海,呆愣愣的神情慢慢被疲倦代替,她掏出一张餐巾纸,擦拭着嘴唇。 “你说话好不好。”张远游心中的猜测变为现实,倒没有多少愤恨,只是失落。 “我不想骗你,”李周曼道,“我和他的关系就像我和你一样。” “所以当时……你是怎样的心情,和我在一起的,”张远游揉了揉眉心,让自己保持理性,“李周曼,凡事要讲道理。你这样太没有道理了。” “如果我偏不呢?”李周曼道,没有多余的掩饰,她的歪曲竟是赤裸裸地坦诚。 张远游一再无言。 最终他放弃了恋人的立场,好心告诫,认真地不带责怪,“迟早有一天,你会咎由自取的。你不能这个样子下去。” 张远游离开的时候,李周曼依然坐在椅子上,她差一点点被说动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6 了,差一点点就变了。 张远游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透过落地窗望着仍坐在远处的李周曼,长长地吐了口气。他不会傻傻的问李周曼他和那个莫名其妙就已经存在了的陈放,选哪个。如果选的是自己,在自己走了以后,她会追出来;如果没有,她选的是陈放。 张远游稍微有一点好奇,那个陈放是什么样子的,而他也决定了,忘记李周曼。所以,他永远不会看见陈放是什么样子的。回宿舍的路上,天空难得的出现了星星。 张远游轻轻哼唱着the end的旋律,一路往回走。 按理说,张远游是不会见到李周曼的,更不会见到陈放。 可是,他想告诉李周曼,无论和宁素碧发生过什么,她的平时分都不该是50分。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李周曼应该向教务反馈。 只是这样的两句话,他想告诉李周曼。 所以,在周五,也就是第二天,那节课他也有课。李周曼下课了以后,他在教学楼外的台阶旁追上了李周曼。他看见李周曼走至一辆轿车旁边,没有坐进去,便刹住了脚步,李周曼在等人,这时候过去,实在不明智。 李周曼看见他的时候,笑了一下,主动打了招呼。 他便走近了,他说,“嗯,有两句话想告诉你。” “什么?人生道理么?”李周曼笑得温和。 “算不上。我只想说,你的平时成绩不应该是50分,你可以去教务找她麻烦。” 李周曼听了,微愕,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就在昨天晚上,系统里的成绩变成80了,也算是强差人意。” 张远游对于分手之前给了她最后一次帮助不无欣慰。离开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视线里与宁素碧并肩交谈的人或许就是陈放了。 论皮囊,他输了;论其他的,他不知道。 张远游耸耸肩,笑了,离开了。做人,还有个很大的道理:拿得起,放得下。 李周曼之后几乎没有看见过他。 陈放和宁素碧。 两人之间半米不到,微微侧着身子交谈。陈放多是点头,开口的少,他眼见李周曼等着,看了她很多眼,目光停留得长些。 宁素碧见李周曼此刻等在陈放的车边,就像曾经的顾贺一眼,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身暗色风衣,褐色打底长裤与黑色一套式及膝皮靴,颇显得细瘦,黑色长短发,素面朝天。心里想着: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让陈放离开了顾贺。 李周曼只好迎视,心里不免有些恨意,此刻也只能不动声色。 陈放走下台阶,对她道上车。 李周曼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上了车没有说话。 关上了车门,陈放降下车窗对宁素碧示意,“表姐,再见。” “再见。”宁素碧远远地道。 陈放便发动起车子,一路开出学校。一路未言语。 李周曼道:“你和她认识,她是你表姐。” 陈放道,“我妻子的表姐。” 李周曼闻言惊讶,“这不要紧么?” 陈放道,“不,不要紧了。” 李周曼沉默了一阵子,心中大概猜测出陈放现在的处境了。要么妻子够纵容,要么,妻子已经不是妻子。 李周曼试探着,“她不会告诉自己表妹么?” 陈放道,“她不会说的,倒是你,李周曼。” “我怎么了?”李周曼不是没发现陈放难看的脸色,此刻被不知哪来的坦荡,竟笑嘻嘻地问出了这句话。 “宁素碧知道我来找你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她告诉我有个同学为了你和她理论,自称是你男朋友。这几个礼拜她的课,每节课结束都有他等着你,同一个人。李周曼。” “她还真是故技重施,”李周曼冷冷笑了一声,“这学期评教我要给她差评了。” 陈放惊讶于李周曼的变化,他说不出来李周曼哪里不一样了,但他知道,若以往,李周曼绝不会这样回答。 李周曼笑道,“你就那么相信她,不相信我?” 陈放无言。李周曼继续道,“她在为自己表妹鸣不平,顺便离间我们,这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陈放打了小转弯,公路更加开阔,他道,“你说全是她捏造的么?” 李周曼微微扬起一只手,玩弄自己的袖扣,暗绿色的圆扣子,在日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眶却不知为何湿了。 陈放笑了,李周曼不知什么意思,也听得出来那不是欣慰喜悦。 “你笑什么?”李周曼懒懒地,把靠背调的更低。 “差一点被你骗过去了。” 李周曼不说话。 “你说的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已经把我的存在告诉他了,现在又把他的存在告诉我?”陈放看起来没有多恼怒。 李周曼笑道,“我随便用的,你别放在心上。” 陈放道,“不要说谎了,李周曼。”声音带一点疲倦。 李周曼也有些倦了,刚才酝酿了好一会儿,眼眶已经干了。她道,“你和太太怎么样了。” “不用你管。”陈放无论如何也不想告诉她。 直觉告诉陈放:一旦说了,他们就要结束了。如果李周曼和他在一起只是图新鲜,他的离婚会让他们分散。李周曼会像壁虎一样,断尾、逃离。陈放的直觉没有错,事实也真的如此。李周曼并不想听见他离婚的消息,纵使那是事实。 “我困了,睡一会儿。”李周曼竟真的懒懒地闭上了眼睛,陈放从后视镜看见了。 陈放竟然没有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李周曼并不会很快地堕入梦乡,过了好久,她睁开眼,看向陈放。看了几眼,像冬眠的袋鼠一样,不可避免地合上了眼睛,竟是一觉香甜。 停下车的时候,陈放望着她的睡颜不禁苦笑,她真的睡着了,面对那样的话题,还是睡着了。原来她全然不在乎。 陈放叫醒她,“拿上你的东西”。 李周曼揉着眼睛起来,伸了个懒腰。陈放看着她懒腰伸了有三秒,见不得这样放肆,道,“你真不是好东西。” 李周曼笑得天真,“说得好像你是一样。” 陈放按了一个键,四个车门全部锁上。 李周曼笑道,“这是怎么了。” 陈放也笑道,“不如我扁你一顿再下去吧。” 李周曼闻言一愣,随后很平静,“那你别锁门,我下去帮你捡一块砖头。握起来顺手的那种。” 陈放靠回座位上,叹了口气,解锁车门,自己下去了,“带好你的东西。” 登记入住之后,李周曼把东西放在床上,自己坐到一边的沙发上。陈放也不理会她,径自烧水收拾,完事后自顾自出去了。 李周曼等了一阵子,不见陈放回来,便爬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7 上床,躺下。 李周曼再度醒来时,陈放不在房间里她往浴室洗漱,牙刷到一半,眼泪淌下来,接着便流个不止歇,她漱毕口,重新坐回床上,眼见陈放的东西没有拿走,稍微放下心些。 窗外天已经黑了,白色的纱帘。 李周曼想着,陈放回来时候会说什么,会不会收拾了东西离开,跟她说:以后不来往了,我们。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下来。擦干眼泪,嘴角扬起一个笑容,为自己倒一杯水,点起烟,坐在床头慢慢吸。 房间渐渐被烟雾缭绕了。 陈放刷房卡进来的时候,被烟味熏得头晕,手里拿着两个纸盒的吃食,径自放一边去开窗通风。 “灯也不开,你吸了多少烟。” “你终于肯回来了。” 两人的话语同时响起。 陈放道,“起来吃饭。”依旧是冷冷的。 李周曼不动,“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得下去买一包新的了。” “那你去买。”陈放解着餐盒道袋子。 李周曼不动。 “再吸到哑掉好了,反正你也不爱惜。” 李周曼从床上下来,不犹豫地穿上鞋子,径直坐起,抽来台子上的房卡,要往门外走。 陈放解餐盒的手停下了,拦住她。 伴随着一声叹息,陈放道,“白天的事不提了。我不管你了。”语气不知道柔了多少,弱了多少。 李周曼一时听着难受,却没有动。 “最初也是这样,不是么?”陈放走近她,“好了,你还想作到什么时候,回来。” 李周曼这才回过身来,只道,“水是凉的。” 陈放去重新烧水。李周曼坐到桌边,见盒子里是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冒着烟。李周曼眼眶又微微红了。 咬下一口排骨,恰一颗眼泪滴进饭里。 陈放见她如此继续,“我也看不懂了,你这是感动的、愧疚的、还是委屈的。” 李周曼抬起头,“难吃的。”终于破涕为笑,陈放见她好转,举著一起吃。 说好了不强求,那就不强求吧。 那天夜里,陈放抚着她的发静静入睡,临入梦,仍闻见那一丝一缕魂牵梦萦的香,像醉人的酒,他像是喝醉了的人。 李周曼下午睡过很久,至此时彻底清醒了,见陈放睡着了,睁眼望见窗外夜光,心里某处空落落的。 ☆、第 19 章 傍晚,长宁某住宅的某一室,宁素碧仍亮着灯看作业,华小非一旁静候,双手背在身后。宁素碧翻完最后一页,见儿子大致完成,道,“去玩儿吧,小非。你还有半个钟头可以看电视。” 华小非开开心心看电视去,忽而又折返,从书卷里拿出一副卷图,“妈妈你看,素描课我已经能画苹果生梨了。”一脸自豪。 宁素碧见他画的苹果可爱,生梨却有点别扭,笑道,“不知道这梨是标本还是真的,长得……真好看,不错不错。” 华小非笑得开心,“和我一批学的同学都还在画石膏几何呢。” “我家儿子聪明。” “陈放叔叔也是画画的,下次让他来我们家画给我看吧。” 宁素碧闻言顿了一下,听童言无忌,笑道,“陈放也画画么?” 华小非道,“上次在陈放叔叔家,我看见他的园林手绘,真好看。了不起。” 宁素碧闻言笑道,“陈放的画画和你不是一个水准的。你想达到他的水准,要多努力了。” 华小非道,“前阵子陈放叔叔来过两次,现在怎么不来了呢?” 宁素碧道,“你喜欢陈放叔叔?” 华小非想了想,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宁素碧想了想,“陈放叔叔来不了。” “为什么?”小非吃惊。 “他犯错误了。” “犯什么错。” “他不好好画画,表妹罚他闭门思过去了。所以,你要好好画画。”宁素碧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哦。”小非闷闷地。 次日凌晨五点半,陈放叫醒李周曼。 略作洗漱收拾,两人拦出租车到虹桥机场,李周曼道,“你的车停在这儿么?” 陈放道,“问宾馆了,淡季,可以。” 飞机起飞的时间到了,进了飞机却不起飞,李周曼道,“不知道会折腾多久,我睡一会儿。” “好。” 李周曼合眼就睡,之后浑浑噩噩听见广播里说什么,飞机微微颠簸,之后颠得厉害了,广播又响起。她被吵醒,感觉到陈放的手搭在她手上,刚一睁眼,飞机猛地沉了一下,像海盗船般拽着心脏一扯。 李周曼总能把玩笑话说的一本正经,她道,“快要掉下去了是吗?” 陈放道,“乌鸦嘴。” 李周曼笑道,“那不是很好吗?” 陈放看了她一眼,李周曼从他漆黑的眼睛里没有读出反感。 李周曼道,“哦,你肯定不想和我一起挂在这里。” 陈放不理她。 飞机降落,上午十点。两人提着行李坐进租车公司那儿弄来的车里,李周曼一如往常坐在副驾驶。 李周曼在笑,一直在笑。 陈放道,“这么开心?” 李周曼道,“风好大,吹得我好痒。好冷。” “行李里有厚衣服么?” “这件是最厚的。”李周曼指指自己的袖子。 “白跟你讲了,你等一下。”说完,往后备箱自己的行李里挖出一件深灰色挡风外套给她。 李周曼套上。 出了机场,李周曼见天空湛蓝,路旁有矮山仍挡不住四野辽阔,路上车子稀少,人稀少。 陈放道,“这里好像不比上海冷多少。” 李周曼笑道,“冷很多啊,没有这件衣服我要去后备箱团着了。” 陈放只道她夸张,“身体还好吧。” 李周曼摇头,“我还能再晃荡五百年。” 陈放失笑,“祸害,一千年才对。” 李周曼依旧伸出手掐他大腿,“手感不错,撕鸡腿一样。” 陈放把外套帽子扯到她头上,拉低,遮住眼睛,对着脑袋弹了一下。 不多时转入拉萨市,低矮连绵的小楼和商铺,在灰蓝的天与泛白的地平线只见,如风吹就倒的牛奶盒般矗立。一座座错落排列,莫名地带着半分突兀和陌生,仿佛这牛奶盒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天地,只有天涯海角。 陈放开着,脑里莫名想起上回在南京怀旧餐厅听见的周旋的曲子,他道,“周旋的歌你会不会唱。” “只会天涯歌女和四季歌。” “唱。”他关掉了微启的窗户。 “不唱。” “不唱不行。” 李周曼开口轻唱。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8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到如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人生呀,谁不, 惜呀惜青春……” 唱到这儿,李周曼忽的咳嗽起来,起初轻轻地,越往后越急促,仿似透不过气儿似的。陈放对突如其来、愈演愈烈的咳声皱起了眉,关切道,“你还好吗?” 车停在紧急车道,从怀里掏出保温杯给她。 李周曼又咳了一阵子,接过保温杯,喝几大口,呼吸渐平复,“没事,季节到了。我都会咳。” 陈放道,“去看过医生没有?” 李周曼点头,“病毒性感冒。不要离我太近,不过好像没有传染过谁。” 陈放道,“没事。” 不久,到了客栈。在巷街里拐过一道镶金红门,进了内院,别开生面,院子中央只有木桩茶几与几个座椅,四层的客栈,每层都有黑底白纹的藏布铺卷覆盖,房檐上覆着双层艳红与鹅黄的卷边彩布,整座房子米白色,李周曼喜欢这不浓不淡的异域风情,陈放问她时,她只道,“不错。” 进了客房,藏布花纹的床单吸睛,李周曼伸手摸了摸,倒没有看起来的粗糙感,很柔软,“这里蛮好,不用换了。” 陈放道,“好。这里离布达拉宫近。我们在拉萨待三天,包括纳木错,三天之后去阿里。” 稍作收拾,跟着老板的推荐往不远处一家餐厅走。 片刻后。 桌上摆着稀奇古怪的几叠吃食。 李周曼先喝一口酥油茶,喝过了笑道,“好够味道。” 陈放望着乳白色、漂浮着薄薄一层油星儿的汁液,入口只觉说不出的臭臭的怪味。 她见他不说话了,笑道,“你还是喝藏甜茶吧。” 陈放把酥油茶的壶推进到她面前,“给你了。” 李周曼嚼着酥油糌粑,过着酥油茶,分外香甜。陈放看着好笑,盛了两碗蘑菇炖羊肉。李周曼趁机向店员加了一壶青稞酒。 李周曼给陈放倒了一碗,才想起等会儿陈放要开车,“你喝一点吧,等下不开车了。去车站好了。” 陈放便与他喝下三两碗青稞酒,如同酒酿,甘甜清爽。 李周曼又要了一壶藏酒。 那一壶倒更像酒。 出店门时已微熏,李周曼从口袋掏出一盒大卫杜夫,自己点一支,递给他一支。燃烧的烟放入唇间,轻轻碰一下烟支示意陈放,陈放便把自己的烟尾靠近她的烟尾,两人一同用力吸一口,两支烟一同燃烧着。 吞云吐雾,走马观花,微微地醉,妙不可言。至少李周曼是这样想的,她只是不知道,陈放也渐渐爱上这样没有价值、却让人流连忘返的生活了。 一支烟吸到末端,陈放按灭,李周曼的也将近结束,陈放从她口袋里再掏出两支。 青灰的烟气消泯在广阔天地,烧罢的碎末跌落进冷风寒阳里。陈放眼见烧灼的烟像炙热的流星生生灭灭,隐隐沉沉,翻卷的烟纸在化灰之刹那放下一切挣扎,下一瞬,灰飞烟灭,支离破碎。 李周曼不知道,唱着惜青春,忽地再无青春可惜是什么滋味。好在,她从不求自始至终。坏在,她从不求自始至终。 那天夜里,酒意渐息,室内坐着的两人低声聊谈。 李周曼轻声地笑,“真的么?” 陈放道,“嗯。” 李周曼又吸一口烟,“像爆爆米花那样?” 陈放点头,“是,烟厂都会那么做。” 李周曼道,“那一支烟可以当几只来卖了,竟然全是爆过的。” 陈放道,“说是为身体好,为了健康。” 李周曼倚在他肩上,“明天早上再陪我去一次八角街。我要买那个打茶桶。” “嗯,下午怎么不买?” “下午不想买,现在后悔了。” “好。” “现在几点了。” “九点。” “我们再去走一圈儿,夜游。” 拉萨街边,主道,夜晚依然有很多士兵站岗。 “这里有好多兵。”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大概都是外面招来的。这里哪有这么多人。” “天黑的真快,我快看不见了。” “不是有路灯么。” “脚下的当然看得见,前面的有几个分叉口都看不清了。” “那你跟着我走吧。” “你看得见?” “我也看不清。” “那怎么办?” “你跟着我走吧,不要走散就好了。” 李周曼闻言,伸手搭在陈放腰上。 第二日清晨,李周曼从摊子上捡起两只打茶桶,付完钱坐到车上。 “两个?” “这个给你。” “我不要。” “你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口味忽然变了。” ☆、第 20 章 陈放开得很快,李周曼见公路之景越发荒凉,只剩苍青的山,大块的石与土,仿佛用手轻轻一拔,就能拔下一大块。 心道,项羽的力拔山河兮气盖世是不是因为见过这样的土石,李周曼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青色的山一重一重像云雾般飘来,山上有白鹤,都在吃栗子,金灿灿的栗子,用它们红色的长嘴撬开栗子的缝。吃完的白鹤一只只飞走了,没吃完的最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号角,最末也匆匆走了。只剩她一个不知有形体否的灵魂,眼见青山飞逝。 惊醒。 陈放拍醒的她。 下车以后,李周曼被陈放牵着手,一路往西,深蓝的天空下,云朵似水,远山连绵如飞腾之白马,如云过之痕迹,如流转之光阴,雪山与湖之隔薄薄一层土色,那是浅窄的河岸砂石,湖水如镜,剔透倒映一切之景。 欣然而笑,忘却了梦中彷徨,忘却了周身孤寒。她道,可不可以到对面山上去。 陈放望远处浅滩,多用铁丝网围住。他道,雪山上没有路,过不去。 李周曼点头,陈放拉她往湖边走,临近湖畔了,倒影清晰,李周曼拿起相机,往湖水里两人的倒影照一张。对着相机一看,李周曼大笑,湖水清的像镜子,他们都闭了眼,而面上仍带一点笑,像浩大天地里,一对释然欢愉的瞎子。 坐在湖畔吹冷风,吹到中午,拿出食物与酒,等待日落。李周曼喝得六七成醉了,陈放拦住她,李周曼也不像往日般闹,把酒给他。陈放也喝了不少酒,至此他不再饮了。 李周曼脱掉厚重的外衣靠着他,渐渐感到头晕目眩,伸手摸了摸耳垂,知觉麻木。静坐了一阵子,感觉稍微好些,便往湖边透气。 不知不觉走了很远,抬头望又是另外一番景致。 金色日光斜洒在雪山上,冰冷的白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29 映上几分温度,仿佛将要融化,暖光与阴影交错,织出一片纵横,雪山尖上露出暗淡的岩石,湖水在寒风里荡漾出波澜,模糊了倒映的皑皑雪峰。 李周曼轻叹一口气,回望陈放,只见他也正望着对面的雪山,影子拉得长长的,李周曼往回走。 再过一阵子,太阳越沉越低,没入地平线。李周曼没有看见,但感觉到了。她走至陈放身后了,叠腿坐下,“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我们回去吧。”李周曼知道陈放没有告诉自己,便不追问。 李周曼拉他起来。 回客栈,天色已晚,抬眼望满天星斗,虽然不很明亮,她说,“昨天怎么没有?” 陈放道,“昨天也有,只是你喝多了。你说什么也看不见。” 李周曼道,“我知道了,以后少喝一点。” 陈放道,“没有劝你的意思。” 携手走上客栈二楼,李周曼用钥匙开门,“你困么?困的话先洗。” “不。” 李周曼如往日进了浴室,刚脱去衣服,放出热水,想起毛巾没拿,微启一条门缝让陈放递给她。 片刻之后,湿着头发的李周曼划清了头路走出来,陈放见她仍穿着宽松的大衬衫,这次换成了铁锈红色。陈放笑道,“这样的衬衫你有多少件?” 李周曼把空调温度调高几度,笑道,“有机会你看得见。” 待两人都洗完,李周曼掀开被子让陈放坐进来,陈放坐下,合上被子。 李周曼道,“帮我倒杯水。” 陈放试完温度,把杯子递给她,她道一声谢,接过。 看着绝美的风景,渐渐却也厌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悲伤的。 陈放忽然道,“李周曼,你之后如何打算?” 李周曼道,“一直这样。” 陈放道,“具体一点。” 李周曼道,“我会一直喝酒,一直吸烟,一直工作,一直像这样玩儿,直到我死。” 陈放道,“你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你不会永远什么也不害怕。” 李周曼道,“我会的。” 陈放道,“如果你老了,谁会像现在这样在你身旁?” 李周曼笑道,“如果你不老,也不会永远有人像我,在你身旁。” 彼时,陈放只以为李周曼一句“我会的”是年轻负气,却没料到,她早已想好了一切,只等着时光慢慢把她磨损、像白米躺在磨头里等待着被推向终点,推向死亡。过早做好失去的准备,而不愿真正拿在手里。可惜当时他没能窥透,他以为胆大妄为的李周曼,原来只是个胆小鬼。 “我们还能这样多久?”末了,陈放说出这句,一锤定音似的,无可挽回。 李周曼没有回答,息了灯,躺进被子里。 陈放无法,只好也躺下。 次日清晨,本计划去布达拉宫,李周曼提不起兴致似的,只道,“我不想去了。” 陈放似是没察觉出她的情绪,“改成羊卓雍措怎么样?” “你自己去吧。” “那你呢?” “我在这里再睡一天。” “可以,我也不去了。” “随便。”说完,径自往床上去了。 陈放在沙发上抽一支烟,李周曼开始咳,越咳越厉害。陈放把香烟按灭,走近扶住她。 越咳越急,剧烈的震荡与喘息使两颗圆润的泪珠滚落。片刻之后,归于平寂。 李周曼躺倒床上。与陈放对视一眼,闭上眼睛。 陈放抓着李周曼的手,把她拉起来,李周曼道,“怎么了?” 陈放坐在床上,扶住她,轻轻地说,“你搞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倒是告诉我。” “你很好,”李周曼从他怀里挣脱,重又躺回床上,“我烦了。” 李周曼的冷淡,不得不让陈放炙热的心冷却下来。他不能接受仅仅一个“烦了”,他在为李周曼找理由,也在为自己找。时间似无止境地延伸,他不能停止回忆起相遇时,相遇后,种种。暗示,挑逗,怄气,烦恼,欢愉,时至今日,历历在目,而再往后,像被一层迷雾吃掉了。 他是否要再陪她耗下去? 昨天在圣湖,这个问题第一次破除迷梦,窜入他脑海。 李周曼躺在床上,回忆起同样是那一日初遇,江南贡院,岸边花旁,你来我往三两回,却竟然延续至今。掐指一算,已半载春秋,陈放还会陪她耗多久呢?她不知道,她自然不会以为长此以往陈放不会厌。而前日仔细思想来日,她第一次考虑要不要和眼前的人长相守。思来想去,依然没有勇气给出肯定的答案。 既然她也有点厌了,既然他终究也是会厌的,既然她做不到与他一生长候,既然如此。 那便散了吧。 李周曼下了决定,那便散了吧。 到了傍晚,她才觉得饿,醒来以后只吃过三块巧克力,她不得不起来弄吃的。穿起衣服,套上鞋,站起来,望同样没有进食的陈放。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隐隐透进来,黯淡如霜。 李周曼坐回沙发边,抱住陈放,算不上温暖,甚至比自己更凉些的触感忽然让她很不舍,几乎立刻反悔那决定了。 李周曼听见陈放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李周曼。” 她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忽然有些慌,抱他的手更紧了,在他开口之前抢道,“等一会儿再说。” 陈放抚上腰间她的手,手指微微颤抖。 李周曼用另一只手抚住他的颤抖,环着他身体解他衣扣,手指似感染了他的冰凉而不利索。 陈放叹了一口气,“你别这样,听我说完。” 李周曼的动作顿了顿,反而加快,“做完再说。” 陈放抓住她的肩把她扯到身前膝上,李周曼坐在他膝上,衣服一件件剥落。 半响过后,李周曼赤裸躺在沙发上,陈放问,“你现在愿意听了么?” 李周曼道,“你说。”手里拨弄着从他身上扯下的衬衫扣子。 陈放道,“我们分开吧。”没有多少决绝,更像是试探她。 李周曼没有说话,对着窗外的微光举起那只透明的扣子,在手指间轻轻转,依然没有说话。 “再问你一遍,但愿你不嫌烦。你会有一天,答应和我一起一心一意到老么?”陈放道,“不是现在不是以后,如果也行。”当陈放看见她无动于衷,多少有些慌了,所以他补上后半句。再没有更大的退让,甚至是一个可以随意敷衍过去的选择。 李周曼依旧没有回答。 陈放真的害怕了,宁可她自私地敷衍自己,便温和道,“不急,你可以想好了告诉我。” 李周曼道,“不用了。我们分开吧,分开也好。” 陈放道,“还有呢?” 李周曼道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30 ,“陪我走完这段行程吧。” 一再沉默,陈放最终答应了。 次日上午,李周曼仍是被陈放叫醒的,昨夜谁也没有睡得安稳,李周曼洗漱完见陈放收拾好了东西。她的东西放在桌上、衣服也叠好了。 她笑了,“离开了你我可怎么办。” 他道,“那就不离开了吧。” 她仍笑,“人要自食其力。” 陈放闻言颇有几分无奈。 退房,坐进车里了,李周曼道,“去冈齐波仁多久。” 陈放道,“不眠不休一天一夜。” 李周曼揉揉眉心,“怎么这么远。” 陈放叹息般笑了,“你自己做的功课,谁让你把它放进行程里了。” 李周曼道,“那不去了吧。” 陈放道,“去哪里?” 李周曼道,“羊卓雍措好了。” 陈放道好,便发车了。 临近商店密集处,李周曼问,“车里酒还有没有了?” 陈放道,“还有一瓶青稞酒。” 李周曼道,“你停一停。” 陈放便停车由她去买酒。 不一时,见她又提了两瓶藏酒回来。陈放道,“以后少喝一点。” 李周曼闻言,立刻开了一瓶,对着猛灌。 陈放只得苦笑。李周曼灌了几口,才想起自己空腹,却不管不顾继续喝,不久,一瓶藏酒见底了。 陈放这才留意到,责备道,“你做什么,怎么不知轻重。” 李周曼听闻一句“不知轻重”,顿时愠气升腾,只道,“我不会半路醉倒的,你放心吧。” 陈放闻言也不想与她再争,只道,“到之前,你不能再喝了。” 李周曼酒意尚未上头,神智清醒如常,而自己也知状况如何,只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车也停了,李周曼正疑惑,陈放从后座拿来两包饼干和牛肉干,“你吃点东西。” 李周曼撕开饼干拿了一块。车又动起来。 大约半个钟头不到,头晕目眩,胃里翻腾,李周曼让陈放停了车,下车呕吐一阵子,漱口几回,重又坐回车上。 陈放道,“你这样没事么?我们回去吧。” 李周曼道没事,刚才不该喝那么多。 到羊卓雍措的路上总共停车吐了三次。第一次上车后,陈放怪她不听话,第二次第三次也不说什么了。 停车后,李周曼睁开眼睛,松开了微微皱起的眉头,眼见不可思议之美景,只觉头疼欲裂,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 陈放见她脸色苍白,只以为是她醉的过头了,尚未复原。 两人并肩走在落了薄薄积雪的山道上,一路蜿蜒向下,三面旷远的山丘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雪轻轻遮住,碧蓝无波的静谧湖水像只潜于山丘之下的巨大海豚,蔚蓝如宝石。 李周曼笑道,“似乎不如纳木错。” 陈放亦道,“确实。” 李周曼道,“总不算太让人失望。” 陈放挑了一块没有积雪的草地,让李周曼坐下休息,“你脸色实在不怎么好。” 李周曼道,“没事。”她坐下了,倚着陈放的肩坐下了,呼吸却一次比一次费力,而不知怎的,她不想破坏此刻的宁静,更不想令最末两天的旅程徒增变故。 这是她和陈放最末两天了。 陈放或许不是完全不知她的状况,而把她拥在怀里,大约私心作祟,也不愿开口再度送她离开。 李周曼睁开眼睛,闭上,再睁开。 白色的雪像柳絮从天上落下来,落上草上,刹那便融了。积不起来的微雪,像留不住的人,更像无法实现的愿望、注定遗憾的决绝。 李周曼闭上眼睛,轻轻道,“下雪了。” 陈放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见,脑海里忽然变了天,似是棉花被墨汁渗透似的,不可抗拒。那是多年前父亲对她的话语——你让我失望了,为什么我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真让我失望——她忘记自己做了什么而一度听见这样的话语,只是从某日后,这段话语仿似魔魇,是她挥之不去的咒语。 她究竟做了什么呢?仔细回想依旧记不起来。 她差一点点就能抓住防盗门的拉锁了,而背后巨大的力道扼着脖颈将她拖起,她被狠狠抽了近十个耳光,当她被按在床上时,他听见父亲的咒骂,“你问我算什么,让我告诉你我算什么。”忽然之间记起缘由了,那天十六的她打了耳洞,只为好玩儿,她想看看自己戴上耳环像个成人的样子。父亲发现了,命令她把耳环交出来,她不从。父亲说,她是想勾引男人,父亲说她不打算读书了。可她一直是个勤奋认真的孩子,这两句话她恰听进心底了。可怜她从此只记住了两件事:读书,勾引男人。 她同样激动地呼喊,为什么我的朋友都可以,我不可以!我为什么要勾引男人!父亲冷冷说,你的朋友算什么。 她冷冷说,你算什么。 她用这句话换了近十个耳光,换了一次双脚悬空、扼着脖子拖行十几米的挣扎,换了余生褪不去的梦中呓语。最后的最后,她高呼着“松手!”,父亲掐着她的脖子,猛力用她的头撞墙上开关,眼前不得不看着的,是暖黄色的吊灯,一亮、一灭、一亮、一灭、一亮……像是漫长的日日夜夜侵蚀着灵魂,已经没有了痛感。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逃出去的路在哪里?另外一种解法在哪里? 解不开的结要怎样去解?忘不掉的痛是否真的只能随时间渗透进骨髓里? 雪落了一地。陈放发现自己摇不醒她时,雪,落了一地。 ☆、第 21 章 陈放看着病床上的李周曼,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医院消毒水与塑料的味道,盖过了羊卓雍措湖畔她身上发出的淡淡香味,那淡香停留在气息里挥之不去,那淡香终将烙印在岁月里,像一道不太丑陋的疤痕。 医生说,是脑水肿,或许和饮酒有关,与病患身体状态也有关,现在虽然昏迷了,只是轻型的。之后一段日子不能动,要静躺。相信很快她就会醒来,会好。 陈放接到父亲电话,追问他辞职之事。他只好告诉父亲已经在上海找好了工作,父母着实为他大吃一惊。问及原因,他只说,“爸爸,树下乘凉的事情不该做一辈子。”此话着实又令父母吃了一惊。电话那头,父亲讷讷挂了电话,不久后与母亲转忧为喜,直夸儿子懂事了。陈放若知,心里自是苦笑:谎话变成圆满。 仿佛,皆大欢喜了。 入夜时分,李周曼醒转,见陈放,神情带一点茫然。 陈放道,“你可别装作不认得我。” 李周曼道,“病了的是我,傻了的是你。” 后来,陈放叫来护士,护士急急忙忙走来,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看肤色与神情像是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31 藏民。 “我怎么了?” “脑水肿,轻度的。” “我不该喝那么多,给你添麻烦了。”李周曼的脸上愧疚是真。 “胡说什么。”陈放道。 “你可以先走。不用陪我。” “我留下陪你,你一个人不行。” “不用,说好的,西藏之行结束了,我们就断了。” “你还在西藏就没有结束,别说了。” 他不再理会她说些什么。 五天之后,李周曼接近痊愈,医生建议她再住院一段时间,她拒绝了。 当日清晨,他们办完出院手续,驾车驶出一段,她才知道医院就在拉萨市内。经行过布达拉宫,李周曼多望了两眼,已经开过了,又回首望一眼。 他问,“想去么?” 她道,“不了。” 他说,“原先的机票改签了,改到今晚七点。我们一同回上海。” 她点点头,“好。” 午饭。 回到来时第一次的餐厅,照旧要了一壶酥油茶,两碗藏甜茶,一盘糌粑,一锅蘑菇炖羊肉。 李周曼再吃一口酥油茶,有恍然隔世的味道,有一切回到最初的错觉。 陈放再吃一口酥油茶,说自己的口味大概永远不会变了,还是很难喝。 走在拉萨街头,与朝圣者擦肩而过,与红袍僧人遥遥相望,移开目光后,两相忘。 天空又下起雪,薄薄的,细细的,像盐,像糖,像千古不变的味道,像执著人断不了的执念,像梦里抽不断的丝。 陈放动手轻轻拂去她发上的雪。 李周曼道,“别动。” 陈放疑惑。 李周曼笑道,“如果雪落满了我们的头发,是不是像白头偕老了一样。” 陈放道,“就当是白头偕老过了吧。” 李周曼道,“好,约定不变。” 陈放道,“好。” 他心道:或许和强求彼此比起来,互相忘记算不上那么痛苦。这是那天在李周曼晕倒之后,听见她梦里呓语时候,下的决心。梦里,她没有停止追问,从哪里逃离、另外一种解法在哪里? 陈放不知道答案。而如果他能给她的爱情是她日夜思慕着摆脱的,他怎么忍心强留。 那天,他叫不醒李周曼,一下子慌了神。正要抱着她回车里,抬眼望见:落日时刻的羊卓雍措,在金色斜阳下泛起日月星辰般柔软的光泽。那一刻,他放下了,不在执着了。 分别那天的傍晚,他告诉李周曼,其实羊卓雍措很美,只可惜那时候她没有看见。 白驹过隙的纳木错使李周曼决断,平淡无奇的羊卓雍措令陈放放下。它们一言未发,却已为两人划开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各自指出了前路。 不知,他们是否会后悔曾经来到西藏。 ☆、第 22 章 不知多久以后的某个夜晚。 李周曼躺在床上,耳机里播着周旋的四季歌,心里忆起那段时日,那一次又一次旅行,心里常有一点点后悔,若未执意要去西藏,若非因执念解不开过去,今日大约不是如此。 从那以后,陈放再也没有找过她,短信也没有。 陈放伏在电脑桌前,一遍又一遍按客户要求修改设计稿,烟灰塞满了烟灰缸。又点燃一支,他想起了令他染上这样习好的人,那个叫李周曼的人,心里总有一点疼,有一点痒。那日她混乱中惊惶绝望地抓住他的手,口中呓语问他怎样逃离。如果他要求的正是她惶恐的,他不会强求她为自己坐困愁城。 他只是,仍会怀念她的笑,她的冷淡,她的恼,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味道,怀念她身上的触感。 更久之后的某个晚上。 李周曼下班后奔赴与某个男友的约会,他们一同吃完了饭,一同唱完了歌,她把男友带到了自己的住所里,调着情,互相脱掉了衣服,正要躺倒在床上了,忽地怀念起某个人,泪珠差一点掉落。 她忽地笑了,“想不想换个方式。” 男友一脸兴奋。 她把他带到浴室里,对着镜子,赤身裸体的两人交缠至一起了,她被他抬着,架在水池边,身体交叠的晃动中,呻口今喘息里,泪珠一不小心滚了一颗、两颗、三颗。 她只能更疯狂。而听见男友狂乱之中骂了一声贱人,记忆仿佛重叠了。她仿似受不了似的,泪如雨下。 陈放终于在景观业的大萧条下落入一批裁员潮里。他把上海的房子租出去的当晚,驱车回到南京,已上了高速了,仍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回望一眼,灯火如昨。 连夜开往南京的路畅通着,心情难以言说是畅快释然否,终于不用一夜夜熬到凌晨甚至不眠不休了。抑或是遗憾,他终于还是一个人离开这座从陌生到熟悉的城市了。 只是在这座城市里,他从未听到过周旋的歌,奇怪呀,周旋明明是上海的女歌星。只是这座城市里,他从未偶然遇到那个曾唱歌给他听的人,奇怪呀,上海明明只有这么大。 明明只有这么大。 搬行李回南京小房子,最末在后备箱看见的那只打茶机,木制的,手工的,陈旧的,结了一层灰的。他曾经说过自己口味总也不会变了,而回到家收拾好东西,不怎么犹豫地,打开淘宝,买了一块拉萨发货的酥油,一袋砖茶。 他正把那只老旧的,往日不愿不敢看的打茶机擦去灰,在水龙头下一冲,裂了,变成两半了。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废木头,像是看见那段年久失修的记忆,禁不起时间摧残,无声无息化为灰烬了。 再打开淘宝买一只打茶机,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换了无数种搜法也没有。他才意识到,有些东西,万能的淘宝也买不到。 久到不能再久的某一天夜晚。 李周曼从无止境地加班中解脱,走在深夜的街,车上灯火通明,一个人的住所很近,只是某段路很昏暗,很窄,两旁有种得过密的树。 图谋不轨的两人从巷前巷后一同走来,她无路可逃,也不逃。只离得近极了,听闻两声惨叫,李周曼扒开捂着眼睛恶毒咒骂的两人,飞奔往住宅。 进了房,门上了锁,心里才踏实,她住在高层,窗户倒不担心,而她仍检查了两遍。 洗完澡,坐在床上,紧张到麻木的弦一下子松下来,她不是第一次遇见,也不是第一次喷辣椒水,仍是哭了好一阵子。有时候她感到自己像一个被时常惦记着的兔子,一不留神就会被挤掉吃掉,无论是工作里,还是行路时,特别在夜里。她生存得很累,生活得疲惫。 息了灯,她睡不着,想起明日,她睡不着。 终于,打开手机,放出那段无以追寻的声音。 “我和她谁好看?” “你。” “我和她,你喜欢谁?” “你。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求饶之外的另一种解法 作者:周不晚 分卷阅读32 ” “如果我和她一起不要你了,你哭不哭?” “哭。” “哭谁?” “哭你。” “你会怎么办?” “想你,一直想你。”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会一直想你,直到很久以后,直到死。” 一片长久的沉默。 “你和旁人□□,会想起我么?” “会。” “每一次?” “每一次。” “想我什么?” “想你的样子、声音、身上的味道,想你是不是和别做,就像你和我一样。想你曾经纵容过我。” “够了。” 心如刀割。 黑暗里,坦然的面容上,仍是那个不变的微微的笑容。死不悔改地,带一点放肆,一点痛,一点温柔。 她关掉闹钟和手机,混着一整瓶安眠药,喝了很多酒,希望能做一场旧日的梦。 陈放回到家里,用钥匙打开门。 “爸爸。”儿子听闻他回来了,走出房间打招呼。 “小越,你吃过饭了没?”陈放总学着曾经在宁素碧家里见过的情景和孩子相处。 “吃过了,刚才在做功课。”邹越答道,“你回来前两分钟,宁阿姨打电话来让你和我冬天有空到他那里去玩,我们寒假去找小非哥哥吧。” 蓦地听见宁素碧,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道,“好。” “嗯,”邹越道,“宁阿姨还说,小非哥哥想借你的园林手绘一阵子,小非哥哥想跟你学画画。” 陈放无奈地笑,心道:华小非挺聪明的一个孩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要跟他学画画,他的手绘实在勉勉强强。 陈放见邹越进房继续做功课,自己开始热饭菜。自从领养了邹越,他的生活不那么形只影单了。看着微波炉里柔黄色的光,陈放的思维随微波炉“嗡——嗡——”的加热声而放空。 “叮”的一声,他顺手把菜从盒子里拿出来,是一碗糖醋排骨。 知道停留在记忆里是不对的,而他可以安慰自己,好歹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而有时,看见邹越与他勉勉强强凑成一个少一个人的家,总止不住地记起另一个人。 有时他会想,假如当初,他更坚持,不接她白头偕老的鬼话,他们是不是可以有另外一种结局。他终于开始承认,每换一种想法,事情就会变得很不同。而当时,他们都换上了最不坦诚的想法。 假如当初他尝试帮她解开心结……没有假如。可惜,从来没有假如。 夜晚他看邹越睡着以后,从房间出来,路过走廊的全身镜,一晃而过的是额前突兀的一缕白发。 假如一定有终章, 无话,无词,无章句,惟余诗一首: 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 相思坟上种红豆,豆熟打坟知不知。 分卷阅读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