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分卷阅读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 《菩萨蛮》作者:znvznv 权势滔天美人攻,心机深沉皇子受(小舅舅x便宜外甥) 相爱相杀 朝代架空,部分背景参考唐代 【避雷针】 1、前期舅舅游夙攻,外甥李泱受,之后有互攻。设定中游夙只比李泱大一岁。 2、攻受不是啥好人,争权夺势,尤其是攻,手段很黑。 3、后期情节中,受有妻有子。 01 城中早已宵禁,可是这一处脂香粉浓的红楼依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丝竹声、舞乐声、投壶声、玩闹声从里面传来,但是从外面路过的禁军卫士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从楼前走过。 队伍的末尾是一个年轻的脸庞,看着不过十七八岁,青涩和稚嫩从他的眼神里露出来,他偷偷地往旁边热闹的销金窟里望了一眼,眼神正好与楼上的一位女子对上。那女子穿着纱衣,摇着纨扇,手上的金铃随着动作发出声响。年轻的卫士抬头间便能看到那女子额上的花钿,金色的光芒闪烁进卫士的眼睛里,他像是被灼伤般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那阁楼上的女子见此忍不住娇笑着用扇子遮住秀媚的脸庞,只露出一对杏眼,笑意盈盈。 旁边年长一点的卫士看着身边年轻人的窘态,揶揄地笑了两声:“别看了,那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方。”年轻的卫士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今天是他第一天当值,此时已是宵禁时刻,可是这地方却依旧人声鼎沸,且领头的军官也不闻不问。 “还能是什么地方?给王公贵族、达官贵人玩乐的地方呗。”年长的卫士已经对这一切见怪不怪,心无旁骛地只管自己走着。 巡城的队伍最终路过了那座楼阁,年轻的卫士最后忍不住向那个方向望了一眼,楼上的那名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红色的灯笼在廊下摇曳。 年轻的郎君被簇拥着,他左边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右边是一个阴柔秀美的小倌,女子斟酒,另一边的小倌将一勺香甜的酥酪送进那人的嘴里。年轻郎君的衣裳已经半开,一张美丽的脸庞上满是轻佻和漫不经心。时人很少用“美丽”这个词汇来形容男子长相,可是眼前这个郎君长得恍如天人,让人不禁感叹上天的不公。 “游郎,这酥酪甜是不甜?”小倌的身形已是成年人的身量,可是声音软糯,依旧如少年人般动听。 那郎君轻笑一声,低头凑到小倌的颈间轻轻嗅着:“哪有你甜。”他的声线又低又慵懒,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 小倌吃吃一笑,轻轻捶了一下那郎君的肩膀,欲拒还迎地娇嗔道:“诸位郎君都在呢。” 一屋皆是华衣锦服的年轻男子,身边都或多或少地聚集着娇俏美人,也有清俊小倌夹在其中,处处莺声燕语。 “还是季夏好福气,环意阁的美人可都在他身侧啊!”一旁的白衣郎君开起了玩笑,惹得他身边娇憨的女子嗔道:“奴家不依,郎君是在嫌我不够好看吗?”说话间,女子已经泫然欲泣,两条黛眉拧在了一起。白衣郎君忙道:“哪里的话,小芷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女子立刻破涕为笑,又将酒盏送到他嘴边。 游夙的眼神迷离,薄唇还是凑在小倌脖颈上,惹得小倌娇喘连连,就在他想倒在游夙怀里的时候,游夙却重新支起了身,喝着身侧美女递上来的酒。那小倌脸色一阵青白,焦急地看了眼游夙,不过很快重整旗鼓,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如果游夙自认是这长安城内第二会玩乐之人,那恐怕就没人敢去争这第一的风头,一帮纨绔子弟皆以他马首是瞻。坊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游家三郎,游夙游季夏的名声。他好美姬娈童,好声色犬马,好交错觥筹,可偏偏还生得一副占尽便宜的好相貌,有着无可指摘的富贵家世,让人又爱又恨,爱他的风流倜傥,恨他的薄情寡义。游氏一门名声显赫,乃是簪缨世族,可这清贵之家却出了这么个浪荡郎君。 游夙还穿着浅绯色的官服,此时却衣衫不整地歪在榻上,这样的轻慢无理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被御史台的官员给弹劾死了,可这人是游家郎君,有没有人弹劾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们参他们的,游夙只管自己快活。 游夙的官位不大不小,时任著作郎,做些著作校正的事务,他平日也就是点个卯,应个到。在遍地是官的长安,这五品下的官位实在是不够看。不过这官职妙就妙在自南朝起,著作郎多为贵族子弟初任之官,这官位对他们只作过渡之用,日后自有好前程。但是跟别的官宦子弟又不同,别人都急着往上爬,这游夙却在这个官位上待了好几年,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 他的目光在房中扫过,搜寻了片刻问道:“清芜呢?” 清芜是现在城中最有名的清倌,他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是族中有人犯了事,当年他年纪尚小没被充军,就被选进了教坊司。他虽身为男子,却长得清秀可人,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拥趸众多。 不甘的神色从小倌的脸上划过,他咬了咬嘴唇:“奴家伺候得不好吗?”游夙见他一脸委屈,勾了勾嘴角:“不是你不好,只是今日没有清芜的琵琶作陪倒是寂寞了点。” “今天听说来了贵人,清芜就被叫走了。”小倌轻呷了一口酒。 “什么样的贵人?”游夙倒有些好奇,今日居然还有人跟他抢人了。 小倌挽着游夙,笑道:“奴家不知,在奴家心里呀,游郎就是顶顶贵重的人。”游夙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倌的鼻尖,小倌轻快地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不快。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个形容尚小的女孩,竖着双髻,一派天真,脆生生地道:“游三郎,你家二郎在楼下找你呢。” 在场的几位哈哈大笑起来:“你二哥定来捉你回去了!还是赶紧下去吧,不然啊,金吾卫人马非把这里掀翻了不可!” 游夙慢悠悠地起身,整了整凌乱不堪的官服,顺手又在美人的酥`胸上摸了一把。美人咯咯地笑着,替游夙整理衣摆。待她起身,游夙才迤迤然地朝外面走去,边走边笑道:“少陪了,今晚的花销算我的。”房内顿时口哨声响作一片。 小倌扯着游夙的衣袖,送着他往楼下走去,可是游夙的脚步突然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里面传来了耳熟的声音,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叫得人心里痒 分卷阅读1 分卷阅读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 痒。游夙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一脚把门踹开,那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游夙的目光顿时就与房内榻上的那个青年撞上了。 榻上的青年懒洋洋地歪着,刚才还在他身下的清芜已经狼狈地起身。他满脸飞霞,扯了扯衣衫,遮住了本已经裸露的身体。那个青年冠玉般的面容似笑非笑,一双好看的眼睛扫过游夙的脸庞,然后才从榻上下来,悠悠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舅舅呀。” 游夙眯了眯眼睛:“薛王殿下。” 02 原来叫走清芜的贵人说的就是薛王李泱,游夙拢了拢袖子,笑道:“殿下好兴致。” 李泱神色一派自然,完全没有被打扰到的窘迫和不满,也同样笑道:“小舅舅也是好兴致。”虽然这两人年纪相仿,可是李泱一口一个“舅舅”叫得痛快又自然。 游夙不是李泱的正经舅舅,只不过他的嫡亲长姐游舒是当今皇后,她是国母,那自然也是后宫所有的皇子公主名义上的母亲。在这个只要是家里有女眷在宫中就敢称自己是国舅的城里,游夙算是实打实不掺假的正宗国舅之一,所以时不时地他也能捞几声“舅舅”来听听。 “我是不是扰了殿下的好事?”游夙看了眼低头站在一边的清芜,嘴角挂上了一丝揶揄。清芜是清倌,向来脾性又有几分傲气,游夙一直以为只有他睡得,没想到这薛王也睡得。 “舅舅哪里话。”李泱低头轻笑了几声,“我倒是不妨事,只是清芜是个脸皮薄的。”他安抚似的拨弄着清芜垂下来的发丝,跟逗弄只小猫似的。 游夙扫了眼李泱露在外面的脖颈,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臣先告退了。”说罢礼节性地略一欠身,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二哥还在楼下等着,要是他再不下去,恐怕金吾卫真的冲上来了。刚才那个小倌快步跟上,轻声道:“三郎别生气,清芜就是只狐狸精罢了。” 游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戏谑又像是怜悯。 李泱看着游夙的身形消失在门外,勾了勾嘴角,这便宜小舅舅真是难得的美人,连背影都勾人心魄。他的手重新覆上清芜的身体,兴致不减。清芜经刚才一番惊扰,面色还有些羞怯的红色,李泱抬手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我们继续。” 游夙下楼一看,自家二哥果然等在环意阁外,一队金吾卫卫士个个身骑高马,器宇不凡。金吾卫乃是皇家近卫,除了保护皇家出行安全,平时也掌宫中及长安城内日夜警戒巡查。金吾卫皆是选自世家子弟,选拔的要求也不低,不仅武术要过关,连长相也要星眉朗目的,因此金吾卫出巡也算是城中一景,不知有多少姑娘在见了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后芳心暗许,彻夜难寐。 这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长得跟游夙五六分相像的青年,那人正是游夙的二哥,左金吾卫中郎将游容游叔明。 游容的眼神跟游夙的很像,看似漫不经心,但是背后带着警觉和深沉,年轻的中郎将横了一眼游容:“又被哪个姑娘给拽住了?叫我好等。” 游夙翻身上马,动作又快又轻:“走吧,再不回去,兄长又要念叨。” 游容看了眼倚在门口的小倌,对游夙嬉笑道:“不跟他告个别么?人家可巴巴地看着呢。” 游夙斜了一眼自家二哥,头也不回地驰马而去,游容也挥了马鞭,一队人很快就消失在长安的夜色中。 游家的宅邸气势恢宏,连占了半条街,分明已是僭越,但是没有人敢置喙——游夙的父亲游安曾官拜中书令,加授金紫光禄大夫,位同宰相,死后又被追封为太子太傅,可见本朝皇帝对游氏一门是极尽荣宠。 游容看着游夙进了府门之后,就掉转马头继续去巡夜。游夙转身看着游容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一旁的老管家催促道:“三郎快点进去吧,大郎还等着您呢。” 虽然一路被催促着,可是游夙的步伐还是不紧不慢,连衣带都不曾飘起。堂中有一人正在饮茶,侍女们安静地垂头立在一侧。 “你倒还舍得回来,不如就住在勾栏院里好了,你看如何?”说话是一个看着比游夙年长的男子,身量欣长,一脸严肃,此人乃是游夙的长兄,游蕴。游蕴时任中书侍郎,官居要职,他身上没有像游容那样的外向,也没有游夙那样的张扬,在官场多年让他养成了内敛沉静的风度。 游夙微微一讪,自顾自地坐下,侍女立刻为他奉上一盏茶。他也不急着喝,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口。 游蕴看着他一身官服皱了皱眉:“你要去那些地方,我也不曾拦你,只是你着官袍而去那些轻亵之地,实在是不妥。” “那我下次脱了这身袍子再去就是了。”游夙笑道。 游蕴看着一脸嬉笑的幼弟,也不再说什么了。游夙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大哥的清楚,有什么道理是他不懂的,游蕴也懒得跟他计较。 两个脑袋偷偷地探进门来,游夙看到那两个小小人影,朗声道:“你们过来。” 那两个孩子是游蕴的两个儿子,大的八岁,小的才六岁。两人本想进门,可是看着父亲也在门内,一时踌躇不定,又想进去又怕父亲。游夙知道他们心思,径直走到门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镂空香薰球,递给他俩:“拿去玩儿吧。” 大的那个已经懂事了,只是小的那种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看到点东西就高兴得不行,他谢过小叔,拿着香薰球欢天喜地地跑远了,惹得奶娘一通好追。 游夙沐浴过后,懒懒地斜躺在榻上,白色的中衣松垮垮地系着。他手里执着一卷书,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了今晚遇到的李泱。 薛王李泱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在朝中并不惹人注意,大概是因为母亲早逝,没有外家的支持,连皇帝也对他平平,说不上宠爱,也谈不上冷落。如今太子李渂与信王李沣正斗得难解难分,李泱却看上去不争不抢,像是打定主意想当个闲散王爷。游夙勾了勾嘴角,这个人倒也是有意思。一幅多年前的场景在游夙心里快速闪过,那个阴鸷不甘的眼神在记忆里渐渐明晰。 “薛王李泱。”游夙朱唇轻启,那几声小舅舅犹在耳边,他无声地笑了笑。说起来李泱也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确实比他那几个兄弟都好看,游夙笑着伸出舌尖舔了 分卷阅读2 分卷阅读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 舔嘴唇,放下书卷翻了个身。 03 庆成皇帝李晔在政务上的心思颇为一般,帝国多年稳定的基础让他能安心地做个太平君主,李晔醉心于书画,热衷于玩乐,这也导致安于享乐的风气自上而下蔓延在王公贵族间。 在本朝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论男女都极其热衷于打马球,皇帝李晔也不例外,虽然他年纪渐长已经不再亲自下场了,但是他依旧醉心于观看比赛,他时常组织马球比赛,而参赛的一般都是宗室勋贵子弟。 这一片皇家马球场坐落在含光殿的不远处,场地开阔平整,地面结实整洁,四周围起了高高的围墙,卫士们三步一岗警戒在墙边。高处的观台上早已设起看棚,內侍们簇拥着帝后坐在当中,案上摆满了时令水果和用来解暑的冷饮甜品。李晔头戴翼善冠,身着赭黄纹绫圆领袍子,腰系九环玉带,脚踏乌皮六合靴,虽正值暑热,但他的兴致丝毫不减,正兴致勃勃地观望着在马棚边准备着的年轻郎君们。 皇后的兴致不似皇帝那般高涨,游舒梳着华丽的堕马髻,簪钗精致,黛眉间点着一枚金箔花钿,她身着金银线织纹的罗襦裙,肩上搭着沙罗帔帛,虽然早已年过四旬,但是她保养得当,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游舒的一双美目正含笑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儿,晋安公主刚年满十三,还是一派少女天真,鹅黄色的裙装将她承托得格外娇俏。 “好了,灵儿莫要再吃了,贪凉可不好。”游舒看着女儿吃完了一碗酥山,却见她又要再伸手去拿第二碗。 晋安小嘴一撅,跑到父亲身侧,摇着他的袖子娇嗔道:“阿爹。” 李晔拍拍女儿的手笑道:“你娘说的没有错,莫要贪凉,等下又要闹肚子。”晋安看着一向宠爱自己的父亲也不帮自己说话,只好作罢,闷闷地坐了回去。 身后的內侍为晋安公主打着扇子,笑道:“公主可不要再闹脾气了,今日`你小舅舅也来了,你快朝马棚那里瞧瞧。”说起小舅舅,晋安一下子又高兴起来,站起身跑到台边远眺。 “你们小心看着点,莫让她摔了下去。”李晔看着爱女,连语气也格外轻柔,他又转头对皇后道:“这次我可是下诏把阿夙叫来了,不然他一准又推脱不来。” 提到自家幼弟,游舒的神色又展开了几分:“他呀,就是这个脾气。”说话间,她将一盏冰镇梅子汤端到李晔面前,“宅家尝尝这个,我觉得倒还解暑。” 李晔接过梅子汤,饮了一口,点了点头。 坐在后侧的孙贵妃见状将一碟半剥的荔枝奉到皇帝面前:“陛下吃个荔枝吧。”荔枝可是稀罕物,平常百姓人家可见不到这样的东西,晶莹剔透的果肉散着丝丝凉意,十分诱人,李晔只是扫了一眼,道:“刚饮了梅子汤,不宜再食用凉物,你先放着吧。” “是。”孙贵妃讪讪地放下碟子,两道娥眉微皱着看了皇后一眼,她坐回去之后抬手整了整轻晃的步摇,不再说话,只盼儿子李渂快点出场,今日好在皇帝面前赢一场。 马球赛还未开始,皇子贵胄们正在马棚边做着准备,今日参赛的共八人,一队以太子李渂为首的,这队的人员除了太子外,还有信王李沣,景王李沛,薛王李泱。另一对以游夙为首,还有几个近臣家的公子,那天与游夙一同在环意阁的白衣郎君也在,他正是礼部尚书家的郎君,王原王与美。 虽然皇帝经常召集各家子弟参加马球会,但是游夙却不常参加,只因他觉得怪没趣的,对方毕竟是皇子王爷,打起球来难免束手束脚,这次要不是皇帝传了口谕非要让他到场,他也是不打算来的。 游夙这队皆着做工精致的青色短胯袍衫子,均是收襟窄袖,连裤子也比平时的服制要紧几分,足蹬黑靴,头上戴着长脚罗襥头。游夙右手执着球杖,懒洋洋地靠在棚下,躲着太阳,这简简单单的动作被他一做,却显得格外潇洒。不过他们这支本该有四人的小队,此刻却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着青色衣衫的队员却站在太子那一拨里。 王原往那个方向斜了一眼,不屑道:“你看那个孙永乔,就知道巴巴地跟着他那太子表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丢了。” 还有一个年轻人听了王原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连游夙也笑了,他抬起眼眸往太子他们的方向望去,那五个人也站成了两拨。 太子这队的服制和游夙他们一样,不过服色为赭红。太子正跟孙光是表兄弟,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一边是李沣,李泱还是李沛站在一处。 “没想到今日游夙也来了,他可是向来不参加球赛的。”李沛望了眼那个颀长的身影,又笑道:“他球技一流,今天怕是一场恶战了。”李沛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儒雅,风度翩翩。 “八弟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是陛下亲自下诏传他来的,他也推脱不过去。”李沣笑道,这三人中李沣年龄最长,看着也比另外两人要老成些。 李泱在他们说话间往游夙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游夙抬着手遮在额前,正往高处的观台上望去,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就看到晋安公主在上面挥着玉臂,正在向游夙打招呼。 “咱们这个小舅舅可真是厉害,上至天家公主,下至坊间百姓可都是他的拥趸。”李泱玩笑道。 李沣顺着李泱的视线看去:“有谁会不喜欢他那副好皮相呢?”说话间他将球杆递给李泱:“六弟接着。”李泱拿过球杆,在手中耍了几下,又道:“怎么,今天我们是要五对三了不成?” 李沛知道李泱的意思,笑着说:“不到比赛开始,孙光是不会过去的,全长安城谁不知道他跟游夙不对付。” 边上的铜锣被大声地敲响,两队人才纷纷走近马棚,几匹宝马皮毛光亮,体态健硕,毫无异味,看到各自的主人,有几匹马亲昵地低下了头。 太子率先上马,第一个进场,其次是诸位亲王,游夙翻身上马,紧跟其后,他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气势十足,他进场的时候,场内一下子沸腾起来,在观台观赛的宗亲和世家子弟传来阵阵叫好声,几个娇俏的小娘子更是不顾暑气,走出凉棚只为能将他看清。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 游夙对这一切仿佛充耳不闻,他看到李泱的马匹就在前面,就夹了夹马腹,上前悠悠地道:“今日还请薛王殿下手下留情,不要记恨我上次的失礼才好。 李泱右手执球杖,左手拿着马鞭拽着缰绳,笑道:“小舅舅球技闻名长安,我还想请舅舅放我一马呢。”游夙不再言语,只笑着挥了挥马鞭,骑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高马先走了。 04 参赛的马匹皆是经过训练的胡马,匹匹高大健壮,鬃毛被剪得很短,马尾被编成粗辫高高扎起,比赛虽然还未开始,但是这些马已经跃跃欲试。赛场两边各有一道木制球门,以石莲为底座,高约一丈有余,球门旁边放置着一排木架子,上面各自插着十二面锦旗,两队人马相互排击,得球为胜,胜者增加锦旗一面,负者则要减去一面锦旗。 围墙上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比赛的判官已经到了场中央,他的手里拿着一枚亮色的镂空木球,全场热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判官的动作,只等待开球的那一刻。连一直小动作不断的晋安公主也坐了下来,更不用说极其热爱马球的李晔了,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八个参赛的队员在裁判附近围成一圈,包着牛皮的球杖均垂于马侧,其中有几个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球杆,年轻人的好胜心本来就大,何况是在皇帝面前。 李泱的马停在队伍外侧,他并不急着去抢球,事实上他对这样的比赛兴趣缺缺,即便是赢了那也算是太子头功,是他领导有方,至于要是输了的话,那免不了又要遭李渂的白眼。 “六哥想什么呢,要开球了!”李沛提醒道,虽然他知道李泱没什么兴趣,但要是真输了太子难免又要甩脸色。经过李沛的提醒,李泱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颗小小的木球上,只想快点开始,然后好早点结束。 鲜艳的木球被抛至空中,连带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半空中,在木球落地的一刻,数把球杆一起朝着木球挥去,木杖相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子先发制人,球杆弯曲的顶端驱赶着木球往对方的球门滚去,全场爆发出一片叫好声,孙贵妃坐直了身体,一动不动地望着球场,脸上已经有了笑意,要是今日儿子能够拔得头筹那也是给自己长脸,想到这里她往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皇后虽然没有表现地太明显,可是她的下颚绷着,显然也是在关注着赛况。 木球在李渂的球杆下连续不断地滚动着,游夙的身影已经跟他越来越近,李沣在前面大喊:“太子!快把球传给我!”若再不传球,游夙在追赶上之后定能将球抢走,可是现在木球在李渂的杖下,他怎能愿意便宜了李沣,要是李沣乘机击门,那可就是信王出风头了,所以李渂不顾李沣的呼喊,自顾自地赶球。 眨眼间游夙的白马已经跟李渂的马并驾齐驱了,游夙将身体一侧:“得罪了,太子。”说话间游夙挥动球杖,一击得中,将木球在空中击出好远,早已在前方等待的王原乘机将球揽入球杖下,看台上的观众们发出一阵叫好声。 既然已经到了球场上,李泱也不再消极怠战,他本来跟王原离得就不远,这时候立刻驭马上前,王原侧头看见薛王的身影之后,往后一望 ,见到了他身后的孙光,他忙道:“孙永乔,快!快拦住薛王!” 可是那孙光竟像没听到一样,也不加速,只是跟在王原身后,气得王原叫骂一声,他立刻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心里祈祷着不要被薛王赶上。 但是王原驭着球,速度难免会慢下来,李泱已经伸出球杖,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木球了,这时王原却用力将木球击出,李泱这才发现,游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前头,在所有人都看着王原杖下那颗球的时候,游夙独自驾马跟大队伍拉出了一段距离。 木球又回到到了游夙的杖下,他游刃有余地驱赶着木球,在离球门还有数丈的时候他挥杆而起,那颗小球准确无误地穿过了球门,判官敲响大锣:“游著作得第一筹! 全场再次发出热烈的呼喊,游夙放下球杆,调转马头近在咫尺的李泱一笑:“承让了。”话是这么说着,但是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任何谦逊。 虽然尽力追赶,可是刚才游夙的位置已经领先太多了,而游夙对自己的球技颇为自信,早早地就击球入门,李泱勒住马缰:“小舅舅果然名不虚传。” 游夙毫不客气地大笑,他的眼神肆意又张扬,但这在太子这里就格外扎眼,李渂恨恨道:“都是你们几个没用的!” “太子未免血口喷人了,若是刚才你能将球传给我,又怎么会被游季夏截走!”李沣反唇相讥,但凡太子能懂得合作些,现在就轮不到游夙得意了。 李渂心里不爽,自然要骂人出出气,可是现在却被信王教训了,他更加烦躁:“轮得着你来教本太子怎么打球?” 李沣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李沛已经骑着马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二哥四哥,现在先一致对外要紧啊!”李渂冷哼一声,挥动马鞭离开了原地。 晋安高兴地拍起了手,欢呼道:“我就知道小舅舅肯定是第一个进球!阿爹你今天一定要赏!” 李晔也看得兴致勃勃,忍不住叫好:“不错不错,阿夙果然没让朕失望!赏赏赏!连同王家的那个孩子一起赏。” “圣上,都已经备下了。”站在一旁杨海笑道,他是服侍皇帝多年的老內侍了,皇帝有什么习惯他自然都是一清二楚。 游舒也笑了:“他也就在这样的玩乐上肯上心了。”幼弟拔得头筹,她这个做长姊的自然也是高兴。 “孟如你这话就不对了,阿夙能文能武,那是自有风采,何况你们游家乃是钟鸣鼎食之家,爱玩乐些也未尝不可。”李晔抚着胡子道,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球场上不曾离开。孟如是游舒的小字,她听了皇帝的话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场下的比赛仍在继续,这时候是李沛在赶球,他向来削瘦,在兄弟几人中算是身体虚弱的了,激烈的赛事让他脸色发红,太子看着他病怏怏的样子,心中一阵不耐:“快把球给我!”他警觉地朝后面看了一眼,生怕游夙出来截球。 李沛将球推向李渂,李渂立刻接过,朝着球门飞奔而去,王原见此狠狠地甩了鞭子,想要去追赶。这时候突然觉得肩上一痛,身体已经歪出去摔下了马背。滚落在地的王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到一道声音从顶上传来:“哎呀,对不住了与美兄,我失手了。” 那讲话的人正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 是孙光,王原捂着肩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孙光一脸得意,正想跟他理论,这时候锣声再次响起:“太子殿下得筹!” “哎呀,渂儿进球了。”孙贵妃笑道,刚才紧张的神情也放松了些,涂着蔻丹的指尖捻了枚荔枝放进嘴里,又道:“妾在这里替渂儿向陛下讨赏了。” “哈哈哈哈都有赏都有赏!”李晔大笑,比赛愈激烈他的兴致愈高。 李渂得意地骑马在球场四周饶了一圈,手中兴奋地挥舞着球杖。这时候游夙也已经回来了,看着马下的王原问道:“没事吧?” 王原还没讲话,孙光就抢白道:“就被挥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判官显然也是刚看到刚才孙光的动作,已经骑马过来并向孙光出示红旗作为警告。马球比赛中坠马也是常有的事情,再者王原也没受什么大伤,孙光没有被罚下场,耀武扬威地走开了。 虽然太子进了一球之后,士气大盛,可是之后的情况完全偏向了游夙这一方,在游夙连进两球后,王原也进一球,比分变成了十五对九,太子这队已经落后六分,李渂也愈发气急败坏起来。 就在游夙将要再次击球之时,李泱抢先一步夺走了他杖下的木球,大力一挥球杖,那木球飞出去很远,在远处的李沣正好接住,总算为他们这队扳回一分。 “薛王的球技也不弱啊。”游夙脸上并没有失分的不快,他胯下的马不断来回踱步,似要再追赶上去,可是缰绳被游夙牢牢地牵制着。 李泱目视前方,罗襥头后的飘带落在他肩头上,游夙提起球杖替李泱把那条飘带拨回身后。李泱转头挑眉看着游夙,那人的额上有汗,在太阳下面显得亮晶晶的,“多谢。” 游夙收回球杖,驱马前行,他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殿下今天怕是要输了。” 虽然打马球的时候人是骑在马上的,可是这对体力的要求依然很高,先不说在马背上的颠簸,光凭比赛中不断重复弯腰起身的动作就已经让人很疲惫了,李泱看着游夙依旧挺拔的身影,也不再停留,驱马赶往场中央。 其实太子和几位王爷的球技不算差,毕竟马球是从小玩到大的,再怎么说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可是偏偏几人之间心不齐,因此被游夙他们频频攻破。虽然孙光总是时不时地捣乱,可在王原落马后,几人都长了心眼,没让他再掀起什么风浪。 但在比赛接近尾声的时候,还是出了岔子,这时候太子这队的球门旁只剩下八面旗子,而游夙那方已经有了十六面锦旗,时间所剩不多,太子败局已定。游夙一马当先,正欲得本场的最后一筹,李泱紧随其后,距离已经很近了,他拽了拽马缰,想让马减慢速度,好让他可以抢到游夙球杖下的木球。 游夙的身体往前下倾着,修长有力的右手握着球杖,精致的木球在半月状的杖头前翻滚。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非常近,李泱正出杆要去截球,可是身下的马匹突然长啸一声,李泱发觉有异,也顾不得那颗球了,立刻用力将缰绳牢牢拽住,可是那马像是发了狂般嘶鸣不断,根本不受李泱牵制,那受了惊的马匹向前冲出,直直地撞上了游夙的坐骑,游夙的身体本来就向前歪着,猛地受了冲撞之后,他毫无防备地摔下了马。 —————————————————————————————————————————————————————————————— 注:本章马球规则主要参考:宋晓蕾.2013.唐代马球运动之研究(学位论文).广西:广西师范大学 05 李泱脸色瞬间变了,可马匹依然不停,他死死地往回拉着缰绳,那马的前蹄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踩上了坠马的游夙,李泱用尽全力将马头往旁边一扯,避开了游夙,李泱眉头深锁,由于动作太用力,他手上浮起了青筋。 原本热闹的看台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摔在了地上的游夙,刚才还热情娇憨的小娘子们已经变得神色紧张,拽紧了臂上的纱帛,一脸焦急地垫着脚往场内观望着。 坐在观台上的游舒“刷”地一下站起了身,她听到李晔在旁边喊:“快!派人去看看!传太医传太医!” “还不快去!”杨海催促着站在一旁的內侍,晋安公主两只玉手紧紧拽着父亲的衣袖,神色紧张。这时候游舒已经急匆匆地走下了观台,想去看看摔下马背的幼弟,长裙逶迤,身后的侍女急急忙忙地替皇后整理着裙摆,皇后的脸上已经不见平日里的随和婉致,两道精心描绘的黛眉蹙成了一个小结。 游舒才刚刚走下观台,游容已经骑着马赶到了她身边,他翻身下马,向游舒道:“皇后留步,场中纷乱,让臣去看即可。” 游容身为金吾卫中郎将,负责皇家出行的安全,因此他今日也在场内执勤,看到游夙摔下马之后,他迅速赶了过去,正看到一个倩丽的身影快步走下了观礼台,游容知道那是长姐,可是刚才的意外似是因为薛王的马匹失控造成的,他不想看到长姐再有闪失,所以先拦下了游舒。 看到二弟后,游舒觉得稍微安定了些,收敛了几分焦急:“也好,你速速去吧!” “是。”游容再次翻身上马,朝着游夙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泱的马已经控制住了,他急忙下马,快步朝游夙走去,俊美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连两片薄唇都紧紧抿着,游夙是皇后最疼爱的幼弟,自幼出入宫闱,皇帝对他的感情怕是对自己这个亲儿子还要深,今天若是游夙有什么闪失,他自己也将落得一身的麻烦。 训练有素的马匹不可能突然发狂,在下马后匆忙一瞥,李泱果然看到马屁股上有一道深红色的血痕,刚才在混乱中必定有人用力击打了他的马,所以御马才会受了惊,冲撞了游夙。 游夙这时已经站起来了,脸上还沾着些泥土,素日里贵不可言的游夙此时看上去也有了几分狼狈。王原刚才第一个冲了上去,扶起了游夙:“季夏你怎么样?”游夙还未说话,随即就就听到王原惊呼:“你流血了!”他又转头焦急地大喊:“太医呢!” 游夙的神志还有些晕眩,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蹭到了一片濡湿,方才的情形在他眼前重现,自己正要击球,可是身后的马匹却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是李泱,在坠马的瞬间他看到那张吃惊的面容。 李泱此时已经围到了游夙身边,看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有着一道血痕,忙道:“小舅舅如何了?”他的声音里有些真心实意地焦急,游夙听着想笑,不知道这人是在担心他,还是在担心自己。 “六哥,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的马是怎么了?”李沛看了眼游夙的伤势,见他还能站立,应当 分卷阅读5 分卷阅读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 不算太严重。 李泱摇了摇头:“大概是方才混乱中马匹受了惊。”虽然李泱心中有猜测,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的话,无疑是在表明自己对别人的怀疑,得罪人不说反而显得自己有推脱之意,只好按下不表:“都是我的错。” 游容驾马到了游夙身侧,他扶着游夙的手臂,正想看他额头上的伤口,却被游夙一推:“不妨事。”游容皱眉:“你额上可是出血了。” 游夙站直了身体,眼神扫过围成一圈的皇子贵胄们,最后停留在了李泱的脸上,轻笑道:“薛王不必自责,打马球的时候受点伤也是常有的事。” 太医急急忙忙地从场外赶到了这里,他上了年纪,难免有些气喘,连胡子都一颤一颤的,看起来倒比游夙还虚弱些。 “你不要胡闹了,皇后还等着我回禀呢。”游容按下游夙,不快道。 听到长姐的名号,游夙才作罢,任由太医摆弄着他的额头。太子已经重新上马,看了一看被团团围住的游夙不快道:“真是扫兴。”然后调转马头飞驰而去,全然没有输家的颓败,倒是像是真的被别人打搅了兴致。孙光随即跟上,也不愿在这里多待,李沣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后便告辞了。倒是李沛还站在李泱身边,李泱看了他一眼:“你不走吗?” 李沛想了想道:“我要是走了,那不就只有六哥一个人了?” “你还是先去吧,去跟宅家禀报一声,也好让宅家放心。”李泱道,李沛听了点点头:“也好。”说罢就上马离去。 刚才是谁出手伤了自己的马,答案呼之欲出,不过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只能是自认倒霉,李泱恭敬地站在游夙身侧,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稍作查看后,游夙就被带了下去处理伤口,刚才还在场内飞驰的少年郎君们,此时也都散了。高高的看台上,片刻前还兴致高涨的人们,终于也摇头晃脑意兴阑珊地退了场,还有些公卿家的年轻娘子们在台下向小內侍们打探着游夙的消息。后来皇后传召游夙,李泱也不好再跟着,只道改日再登门赔罪。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鱼贯而出的宫女们手捧金盆,汗巾,伤药等物匆匆往殿内走去,外面暑气正盛,而这殿内却透着丝丝清凉,几处地方都供着冰块,內侍在旁边打扇,吹送着清凉。 太医正小心翼翼地为游夙上药,而伤者本人的面容上满是漫不经心,正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牛乳酥山。 晋安公主坐在旁边,眼睛眨巴眨巴地的看着小舅舅手里的酥山,撒娇道:“好舅舅,你就给我吃一勺吧。”游夙斜了斜眼睛,然后继续管自己吃着。 “灵儿还小管不住嘴,怎么连你也愈发贪吃起来了。”游舒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拿着汗巾替幼弟拭去嘴角的牛乳,埋怨道。游舒已经换了身衣服,淡青色的齐胸裙外罩着件月牙色的纱襦,头发重新梳了一个高髻,上面簪了朵白芍药,这一身少了分雍容,多了分淡雅。 “阿娘不公!小舅舅吃得,我怎么就吃不得!”晋安撅起小嘴,一副耍赖的样子。 游舒佯怒地看了一眼女儿:“你今天早上时候还吃了一碗呢,别以为我不知道。”眼看自己的小秘密已经被发现了,晋安只好吐了吐舌头。 游舒脸色稍霁,道:“你叔叔家的女儿今天也在宫里,快去找她们玩儿吧,不可再吃凉的,我会让內侍盯着你的。” 晋安朝着母亲和舅舅做了个怪相,才蹦蹦跳跳地走了,不过在快出门的时候又去而复返,跑到游夙面前道:“小舅舅下次进宫可不要忘记给我带好玩儿的。”见游夙懒懒地应承了,晋安这才放心满意地走了。 “皇后不必忧心,三郎的伤口不算深,养几日便好了。”太医已经收了伤药,将东西装回医匣。 游舒点点头:“张太医费心了,往后几日还请你往府上去督促三郎换药。” “应该的,臣先告退了。“张太医恭敬地退了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屏退外人后,游舒才讲出了心中的惊惧,“这薛王的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话中虽然事关李泱,可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淡淡地陈述了事实。 游夙饮了口今年新贡的阳羡茶,驱了驱嘴里牛乳的腻味:“这茶煎的时候姜放多了。” 游舒抚了抚腕间的銮金镶宝玉钏,笑道:“哪里是茶煎得不好,只是你向来不喜姜,自然什么都觉得姜味重了。” 游夙兴致缺缺地放下茶盏,脸上又是那副漫不经心,连一双好看的眼睛都是半阖着,百无聊赖地甩着罗带玩。 游舒也饮了口茶:“今日之事也算是敲了警钟,你今后需多加小心才是,平日也不可再与人结怨。”幼弟的名声在长安城内人尽皆知,人人都道游家三郎嚣张跋扈,那仇怨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了。前些日子游夙刚把太常寺少卿家的大郎打了一顿,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她也不与他计较,这是现在对面的是东宫太子,虽然游舒知道弟弟不会意气用事,可太子向来跋扈,她终究是不愿意让游夙去趟这浑水的。 游夙笑了笑,眼神里有点意味不明的嘲讽:“姐姐你知道我向来行事乖张。” 游舒看着弟弟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你呀。”用作地毯镇角的狮子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穿过纱幔,送来了瑞脑香的气味。 06 游夙的坠马事件之后,两个执掌饲习御马的奉乘被罚俸半年,负责调教李泱那匹马的习驭被杖责四十。李泱本人未受责罚,不过既然之前说要登门告罪,他也没打算敷衍过去,事发两日后,李泱亲自去了游府探望游夙。 彼时游夙正靠在临水的游廊上喂鱼,受伤之后皇帝特意嘱咐让他再歇几日,游夙也乐得自在。 “薛王来了。”家仆躬身道 游夙抬眸道:“知道了。”他放下手中的那个装着鱼食的小匣子,又拿了案几上的汗巾擦了擦手,然后才起身往正厅走去。 这还是李泱第一次来游府,外面都说游家的府邸不输王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朝中有制,王公以下各级官员不得使用重拱,但在这府邸之中却处处可见双拱,而这正厅的大小也早已超过五间九架,是明显的僭越。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李泱一回头果然看见游夙已经进了门,那人穿了件宽袖的白色襕衫,领口袖口和下摆处各用银线滚了圈手掌宽的云纹,腰间系着丝帛大带,发髻上插了根象牙簪,这身家常打扮让游夙美得不再凌厉,倒显得柔和起来。 游夙向李泱欠了欠身:“殿下千岁。” “小舅舅一切可还好,上次是我冒失了。”李泱看了眼游夙额头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 上的伤口,看样子似乎没有大碍,只是那暗沉的红色印记在他白`皙的额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游夙笑道:“不碍事,劳殿下挂心了。”衣袖轻摆间,似有暗香浮动。 “良酝署前些日子刚调了个凉州的酒匠来服役,这两天刚酿出第一批葡萄酒,我特意带了些来给小舅舅尝鲜,也算是赔罪了。”李泱笑道。 游夙打量着李泱,见他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诚恳,道:“殿下费心了,这次的事情也无关殿下。” 李泱眯了眯眼睛,换上一脸真诚的疑惑:“舅舅这话何解?这确实是我没勒好马缰,才放纵了那畜生。” 游夙听了他这话,挑眉笑了笑:“那自然是闲厩官员的失职。” 李泱饮了口茶,但笑不语,两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一番,谁也不肯便宜了谁去。 “上次环意阁一遇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殿下跟清芜这么要好?”游夙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下颚问道。 上次李泱就有怀疑,这次算是坐实了,看来游夙也跟清芜有一段,“清芜还在教坊司的时候,我就跟他熟识了,所以……。”说到此处李泱笑着垂了垂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他又接着道:“所以难免亲厚些,不过若是小舅舅介意,那我往后便不再见清芜了。” 游夙听着他处处忍让的话语,忍俊不禁,反问道:“那我岂不是成了恶人?” 难道在长安城里,你还算好人吗?李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过面上还是一片谦和:“舅舅说笑了。” 游夙笑着起身,走到案前打开那个七宝博山炉,扔了两粒香丸进去,又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篾子戳了戳香灰。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李泱觉得游夙确实是既美了皮相,也美了骨头,那对蝴蝶骨就煞是好看,只不过眼前这美人不是个好惹的。虽然是外臣,可游家权势滔天,游夙也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年皇后对待游夙亦姊亦母,尤其在早年昭德太子故去之后,皇后更是对这个弟弟千依百顺,连皇帝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昭德太子李泓,李泱拨弄着蹀躞带下垂着的精致香袋,若是李泓还在的话,也应该是这般年纪吧,那估计就没李渂什么事了。 这时候游蕴也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深绯色的官袍,系着十一銙的金带,看见坐在堂上的李泱后忙行礼道:“薛王殿下千岁。” 李泱上前扶住游蕴,笑道:“游侍郎胜常。” “不知殿下今日造访舍下,臣有失远迎了。”游蕴道。 李泱笑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赔罪的,前些日子伤到了小舅舅,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游蕴看了眼站在案边的弟弟:“殿下仁慈,阿夙已无大碍。” “游侍郎客气了,我听闻侍郎马上要兼任吏部尚书,先在这里贺喜了。”李泱笑得恰到好处,完全没有奉承之意,只让人觉得十分和煦亲厚,游蕴现在是中书侍郎,又要兼任吏部尚书,照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能接他父亲的班,登上中书令之位。 游蕴谦卑一笑:“臣惶恐。”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李泱才告辞离开,期间游夙也不插话,似乎是在神游太虚。游蕴亲自送着李泱出了府邸,折回来之后发现游夙还在堂上。 “大哥觉得薛王如何?”游夙突然问了一句,游蕴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游家此时如日中天,可是现在承受的皇恩将来可能就会成了游家的催命符。游家得到的一切和皇后密不可分,但皇后之子早殇,若是将来太子李渂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第一个就会拿游家开刀。 十多年前,那时李泓刚刚过世不久,为了缓解皇后的思子之情,皇帝特意把游夙接进了宫居住。那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就算到了傍晚时分,天气依旧闷热,树上的蝉鸣声不断,还在叫嚣着暑热。 皇后正带着游夙在太液池附近的水榭边小坐,那时候游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玩心很重的时候,他也想跟那群皇子一道玩耍,不过皇后那时正值丧子之痛,对这个幼弟更是三步不离的看着,游夙也只好作罢。 游舒亲自为游夙打着扇子,看着他吃荔枝,小小的游夙长得就如仙童一般:“姐姐也吃。”游夙用银签子把一粒荔枝肉叉进游舒面前的玉碟内。 皇后怜爱的摸了摸幼弟的额头,微笑道:“阿夙吃。”来自水面的风吹起亭子四周的帷幔,西沉的余晖照在不远处巍峨耸立的宫殿之上,散发着静谧安详。 突然安静的园内响起了大声的呼喊:“六殿下落水了!六殿下落水了!”游夙抬头望去看到远处的水面上似乎有人在挣扎。 等皇后赶到的时候,李泱已经被救起来了,鸦羽般的黑发紧贴着他惨白的小脸,明明是夏天,可是那个小小的身子却在不停的发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好一阵安抚之后,皇后才遣人送六殿下回去,还特意嘱咐自己身边的內侍一同前去照看六殿下,要确保无虞。 夏日的晚风中,游夙听见长姐的轻叹,他转头看了眼还在水边的李泱,这一眼游夙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眼中是无比的阴冷,只不过那个眼神似乎就只出现在一刹那,瞬间过后李泱的眼里又只剩下了惊恐和不安。 ———————————————————————————————————————————————————————————— 唐代玄宗年间颁布的《营缮令》规定“王公已下,屋舍不得施重拱藻井,三品已上堂舍不得过五间九架” 就是说房屋面阔不能超过五间,屋顶檩条不能超过九根。 07 炎炎夏日过去之后,没有暑气的烦扰,似乎连日子都过得快了起来。金桂在九月里开到鼎盛,为繁忙热闹的长安城笼上一层富贵的香气。 除了登高望远,品重阳糕,饮菊花酒这些盛行在民间百姓之中的习俗之外,天家对重阳节也是极为看重,大射,赐宴,登高都是每年的固定项目。 重阳大射是延续多年并且极为隆重的宫中习俗,射箭之仪不仅仅只是游玩活动,更是被赋予了正视听,辨明邪的意义,所以每年九月九这日,在玄武门举行的大射也是格外盛大,由天子亲自主持,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大射过后,皇帝总要再进行赏赐,有人手捧赏赐尽兴而归,也有人因为一箭未中,到最后不仅两手空空,而且还落得一身嘲笑。 虽然皇帝对游夙也是十分宠爱,但是在重阳大射这样涉及礼仪形式的活 分卷阅读7 分卷阅读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 动里,游夙作为五品下的文官,也不好逾制上场,因此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活动里,他从来都只是看客。 这时候游蕴已经迁至吏部尚书,自然是第一批上场射箭的官员。重阳大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不但是武官,很多文官也早早地在家里开始练习,都不愿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还是我替兄长上场吧。”游夙跟在游蕴身侧,他额头上的伤已经恢复如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游蕴没有回头,轻斥道:“不可胡闹。”他的脸上有一层病容,一阵轻风吹来都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游蕴为人谨言慎行,谦逊明理,即便是在风云变幻的官场上,也很难让人挑出错来,在早年家中原配妻子过世之后,便明言不再续弦,时人皆道他对妻子王氏的深情厚谊,可是就是这么个看似完美的人,却有着先天不足之症,尤其每年入秋之后,病情总是反反复复,要到来年入夏之后才能好转。 游夙微微一哂,没有再讲话。 前面有几个大臣正在一处说话,看到游家兄弟之后,为首的一人道:“仲闻你近日可好?季夏也来了啊。”说话的是一个清瘦矍铄的老人,此人正是中书令崔元徽,他是两朝老臣,百官之首,皇帝体恤他上了年纪,特许他走个过场就可以。 游蕴的病情在朝中不是秘密,他回礼道:“劳崔公挂心,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这几天无碍。” 崔元徽抚了抚胡子,点头道:“你父亲在时也是时常说起你的身体,如今你做了吏部尚书,是愈发忙碌了,不过也是要照看好身体。” “为国效命,是我的本分,宅家皇后体恤,也常常询问。”游蕴回道,每年天一冷,除了日常用药外,皇后总是会额外赏赐一些药石给游蕴,不过对这娘胎里就带来的病,这些药总是收效甚微。 游家的恩宠崔元徽清楚了,他便笑道:“那你更是要养好身体,为皇帝多效劳几年了。” 在场的官员并不少,不一会儿就有别的人上来跟崔元徽攀谈,游蕴见了便作揖道:“小侄先告退了。”游夙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躬身,崔元徽扶了一把游蕴,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再行礼。” “崔公是长辈,这是应该的。” 虽然游蕴身体不适,但还是射得不错,同场的御史大夫就比较倒霉了,不知是由于手抖还是眼力不济,竟然射脱靶了,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射者距离射靶有九十步之远,对于疏于练习的文官来讲,这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只是这一时间场内就尴尬了起来,一众围观的官员想笑又不敢笑,毕竟丢了脸面的是身居高位的御史大夫。 “这个御史大夫怕是有阵子不能见人了。”几个皇子不用下场立射,而是站在旁边观礼,见了御史大夫的窘态,李沛忍不住笑道。 李泱笑了笑:“今日脱靶的未必只有他一人,且看着吧。”他的衣襟上佩戴着鲜艳的茱萸花,其实李泱并不喜欢茱萸浓烈的气味,只是这花是皇帝赏赐给他们的,不得不带。 李沛仰着头朝四周望了望:“怎么不见太子?” “太子先去大慈恩寺准备登高宴饮的事宜了。”李泱道,大慈恩寺是皇家供养的寺院,高高耸立的大雁塔很适合重阳登高,几年前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因此近年来,每每重阳,皇帝都去那里。 李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说孙将军已经平了河南道的叛乱,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孙将军就是太子的亲舅舅,孙贵妃的兄长,手握兵权的左骁卫大将军孙世辉。此次平叛,孙世辉乃是头功,也难怪这次重阳节庆事宜都交给了太子全权督办。 常日里几个皇子中李沛跟李泱是走得最近的,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李泱跟他一样,没有外家的依靠。太子有战功赫赫的孙家的支持,信王李沣的母亲齐德妃也是出身世家,最小的皇子李珩的外家是大名鼎鼎的崔氏,虽然他母亲崔昭仪并非出身自崔氏大宗,但是崔家的人脉在朝中盘根错节,依然不能小觑。因此母亲早逝,同样没有什么依靠的李泱就显得好亲近多了。 没有比手握重兵更加坚实的后盾了,李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射箭场里来来往往的官员。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去世了,李泱甚至记不清母亲的长相了,只恍惚记得她是很美的人。确实,他的母亲曾因倾国倾城的容貌而入选内廷,从而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惜天妒红颜,这么一个美人却早早病逝,只留下了个儿子,独自飘摇在人世。但在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斯人已逝,总有新的人被选进来。 这厢游蕴才刚下场,皇后赏赐的点心就来了,“这是皇后赐下来的,皇后说离开宴还要一阵子,先请尚书和郎君用点吃食。”內侍满脸堆笑,说着便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两碟精致的金乳酥和七返膏,做得小巧可人,香气扑鼻。游夙一大早就进宫朝贺,上午也都没吃什么东西,看到这些点心之后毫不客气地先捻了一块来吃。 站在远处的李泱冷不丁地看到了游夙,而对方似乎没发现自己,那人的发髻上簪了朵白菊,很是出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之后在游夙一个不经意地抬头间,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游夙朝他勾了勾嘴角,不过很快,来往的人群就隔断了他们的眼神。 08 以往乐游原是皇家重阳出行的不二之地,那里还修建着高高的亭子,以备天家临幸,不过自从大雁塔重新修葺之后,皇帝李晔明显更是中意位于城中的大慈恩寺。从大雁塔上望去,长安风景尽收眼底,繁华的坊市,游人如织的街道,还有远处烟波浩渺的曲江池。虽然在 大明宫的高阁上也能看到长安城的景象,但是两处风景大相径庭,各有妙处。 长安盛景尽在眼下,这是帝国最繁华的都城,这是万国来朝的中心,这是李家皇室的天下,这是经过几代皇帝治理的太平盛世,李晔站在高高的塔上,心满意足地远眺着属于他的国度和城池。 他拉过身边的游舒,将两人的身形靠得更紧了些:“孟如,你看,这就是朕的长安。”游舒身着朱色的七破长裙,高耸的峨髻上装饰着象征她皇后地位的十二钿,一朵灿烂的金菊掩在发中,她的眉心贴着一枚珍珠,绘出花瓣的样子。多年的夫妻让她明白皇帝此刻的心思, 她笑道:“是宅家治理有方。” 李晔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转身道:“赐酒!” 內侍早已经备好了赏赐的酒品,随行的人员先是恭谨参拜谢恩,然后才接过酒盏。 “这次重阳佳节,太子安排得不错,这几年倒是愈发老练起来了。”李晔饮下菊花酒,将杯子递给身边的杨海。 李渂上前道:“儿子不才,只求为宅家做些 分卷阅读8 分卷阅读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 鞍前马后的事情。”他的脸上有着喜色,皇帝的嘉奖比什么赏赐来得都有分量。李晔重新转身看着城景:“都是自家人,渂儿不必谦虚,你这个做哥哥也该给弟弟们做表率。” 突然一个稚嫩的童声道:“我也要给大家做表率!”说话的孩童是李渂的儿子李玹,李玹已经有四岁了,正是十分天真童趣的年纪。 皇帝听了笑着对李玹招招手道:“玹儿来。”太子妃刘氏轻轻推了推李玹,笑道:“快去,宅家叫你呢。” 李玹一手捧着个摩合罗娃娃,一手还拿着块重阳糕,他哪个都不愿舍下,只好都拿着走到李晔身边,李晔一把将他抱起,问他:“你要怎么给大家做表率呀?” 李玹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表率,只不过是刚才顺口接了一句而已,他思考了片刻才道:“多吃饭!阿娘要我多吃饭,才能长大!” 周围的人被李玹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皇帝笑得胡子都一颤一颤的:“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岂不是要做个饭桶表率了。” 李玹没弄懂大家为什么而笑,但是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他咬了一口重阳糕,又把糕点递给皇帝:“宅家也吃。” 皇帝笑道:“玹儿还是自己吃罢。”四五岁的孩童虽然身量不大,但是抱久了手上也吃重,他将李玹放到地上:“倒是又长高了些。”说着又朝四周看了看:“瑜儿呢?”李瑜是信王李沣的儿子,还不到一岁,只能被抱着。 被奶娘抱着的李瑜懵懵懂懂,睁着双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是认出了皇帝,就笑了起来,信王妃尹氏拿着帕子替儿子擦了擦嘴角的涎水,笑道:“瑜儿认得宅家呢。” 李沣也跟着道:“瑜儿这些日子懂事了不少了。”站在一边的李玹盯着被抱着的堂弟,见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便觉得十分可爱,他走到奶娘身边,垫着脚抬起手想摸摸这个小堂弟,但是太子妃在身后唤住了他:“玹儿回来,小心弄疼了瑜儿。” 李玹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又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小奶娃儿,把手中的摩合罗娃娃递给奶娘道:“这个给小弟弟玩。”尹氏上前笑着接过摩合罗道:“小郎君真是大方。” 皇帝满意地夸奖道:“玹儿倒是有做哥哥的样子。” 站在后面的李泱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后便退了出来,皇帝兴致正高,估计还要在上面游览一会儿,自己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几个皇子也都陪着自家母亲,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么想着,李泱就暗自退了出去,想去别处看看。 檐铃被风吹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金吾卫守在廊下,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皇家戍卫,这时李泱遇到了同样要下塔的游夙。 游夙做了个向上看的动作,笑道:“殿下怎么不在塔上待着,宅家还在上面呢。” “小舅舅不也是正要下去吗?”李泱道,之前在玄武门只是匆匆一瞥,两人并未交谈,现在倒是讲上话了。 游夙拢了拢袖子,道:“我又不是你们李家人,现在在上面也没什么意思。”李泱听了他的话,玩笑道:“宅家对你这个游家人,可比对我 这个李家人亲厚多了。”这话虽然是玩笑,但是所言非虚,游夙长在皇后膝下,而他只是个幼年独居的皇子,从小到大皇帝见游夙的次数比他多得多。 这时原本并肩站着的游夙突然又靠近了一些,李泱瞥见身侧的人动作,不解地转头,正欲开口询问,不料盯着他襟上的茱萸道:“这个不衬你。” 李泱低头看了眼茱萸花,笑道:“这是宅家的赏赐,各王都有。”说话间,游夙的手已经伸了上来,直接摘下李泱衣襟上的茱萸。李泱感觉到游夙的手指在他襟上一顿,似有若无地抚了抚后又迅速离开,然后他抬手摘下自己发髻上的那朵白菊,重新插在了李泱的衣襟上。 游夙手一松,那朵茱萸就坠下了高塔:“这个更好看些。”李泱低头仔细看了看那朵白菊,似乎不是常见的品种,如今在长安,珍稀的花卉品种常常价值百金甚至更多。 李泱没有拒绝,笑着道:“多谢小舅舅。”菊花的香味很淡,倒是那人身上的沉水香气更浓些。两人依然挨地极近,李泱看着游夙的侧颜,一时搞不清他这样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来人是定阳公主,她身后跟着的是驸马叶临,叶临也是出身于高门大户,跟游夙也熟识,他冲两人点头示意:“薛王,季夏。” “四姐你怎么下来了。”李泱不动声色地跟游夙拉开一点距离之后笑道。 定阳公主不久前刚诞下小女儿,身体有些丰腴,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她还是露着一截雪白的藕臂,挽着淡赭色的披帛,笑道:“宅家找不到你们就遣我来看看,这上上下下的,我都要出汗了。”说着还用手扇了两下,叶临见了道:“你总是贪凉。”定阳回头冲着夫君娇俏 一笑,又道:“咱们一起上去吧,去晚了可没赏了。” 节下皇帝总爱赏赐些东西,价值贵重与否倒还在其次,只是正值佳节,大家都爱图个热闹,几人一起重新登上了大雁塔的最高层。 皇帝看到他们几人的身影,抬手指了指游夙与李泱两人:“阿夙和泱儿该罚!” 游夙走到皇帝身边,笑着作揖道:“是我的不对,本想拉着薛王一同去寺里转转,听说这里有个从天竺来的高僧,我实在是想见见。” 皇帝看了眼杨海,杨海会意送上两盏酒给游夙和李泱,皇帝故意板着脸道:“这酒是逃不掉了的,朕还要再想想怎么罚你们两个。” 游夙笑着饮下了酒:“我认罚。”李泱也道:“儿也认罚。”皇帝想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朕想到了!” “宅家想到怎么罚他们了吗?”游舒望着皇帝道,“是要罚俸禄不成?” 皇帝笑道:“就让他们二人在今晚家宴上作乐一曲如何?”皇帝李晔喜欢乐舞,因此在宫廷宴会上,歌舞曲艺总是不断的。 李泱瞥了游夙一眼,见那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泱敛了眼睑:“是。” **** 游夙:“这还用说么?上次打球的时候,那个场面你们也见到了。”(风`骚一笑) 李泱:“舅舅说的是,不过我也不差,整个长安就没有我睡不到的人。”(自信地喝了口茶) 游夙:“殿下说得也有理,不过你还不是被我睡了,那大概还是我略胜一筹吧。”(咸猪手出场,暧昧地摸了把李泱的脖颈) 李泱:“······” 09 几个內侍低着头一路疾走,步伐又轻又快,他们端着的食匣里是刚炙好的鹿脯,这用的是从庐江郡进贡的鹿肉,大块炙烤后又切 分卷阅读9 分卷阅读1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 片,刷上蜜汁之后再细细地翻烤数次,一下炉子就立刻被送去了宴席,这炙鹿肉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时间一长,这肉就软了,也就失了风味。 这道精烹细饪的鹿肉上了桌后,却没有几人下箸,再好的菜肴,在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们面前也变得乏善可陈起来,他们身前的案几上还放着乳酿鱼,虾炙,葱醋鸡,西江料,千金菜,十遂羹等菜肴,几个年纪小的皇子皇孙面前,还摆着撒子,见风消等点心。 一曲歌舞已毕,众人都停杯投箸,因为接下来要上场的可不是一般人。皇帝笑着饮了杯酒,中午的赐宴有群臣在场,礼制难免让人束手束脚,因此他并没有尽兴,但是晚上的家宴就随意多了。 “他们要是演奏的不好,朕还是要接着罚的。”皇帝穿着常服,带着襥头,此刻的李晔倒更像是个好脾气的家翁。 “那要是小舅舅和六哥奏得好呢?阿爹可是要赏的?”晋安朗声道,她坐在里皇帝很近的地方,足以见得她是如何得受宠。 皇帝哈哈一笑:“你呀你,你小舅舅还没开始,你就为他们讨赏,哪天等我的灵儿有了驸马,恐怕灵儿就再也想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连游舒也掩嘴轻笑,晋安见大家都取笑她,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生气道:“阿爹笑我,你们也都笑我!” 信王妃赶紧走到她身边坐下,笑道:“我的好妹妹,宅家的一句顽笑话罢了,你怎么还当起真来了。”她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笑个不停,香肩轻颤。晋安见此更生气了,索性赌气不再说话,独自闹起了脾气,不过她也没有在此事上在意太久,游夙跟李泱出来之后,她又喜气洋洋地坐正,时不时地往嘴里送着见风消。 游夙没有穿官袍,换了身绯色的翻领胡服,系着蹀躞带,他怀里横抱着把紫檀五弦琵琶,时人有爱用拨片演奏琵琶的,也有人偏好搊弹之法,游夙属于后者,他喜爱用手弹之。 李泱穿得还要再随意一点,反正是家宴,他只挑了件浅碧的襕衫,九月的夜晚已经颇有凉意了,好在这是殿内,也不让人觉得冷,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支横笛,上面坠着青色的穗子。 皇帝看到李泱后楞了一下,他素日里对这个儿子的关注并不多,但是他今天这一身清冷的打扮,还有手里的那把笛子,让皇帝想起了李泱的母亲,李晔恍惚间记起她好像也喜爱吹笛子,还不怎么爱说话。那个女子已经逝去多年,记忆里绝色的美貌到如今也已经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了。 选的曲子是众所周知的霓裳羽衣,不过跟往日众多乐人舞伎共同献上乐舞不同,今天的乐师只有游夙和李泱两人,舞伎也只从内教坊挑了一个最好的来独舞。 游夙左手拨杆,右手搊弹琴弦,铮铮之音先行而起,起调节奏舒缓清丽,飘逸含蓄,让这富丽堂皇的殿堂有了天上仙宫的缥缈之感,在座的不少人连同皇帝在内,都是一讶,众人只道游夙好玩乐,没想到他对琵琶也有这样的造诣。李泱下午时分已经领教过了,连太常寺的老乐师都夸游夙弹得一手好琵琶,所以他现在也不用跟着这一干人吃惊了。 游夙独奏了三段散序后,李泱的笛声随之跟上,曲调婉转悠扬,为刚才的秀丽之音更添几分雅致,在共计六段散序之后,乐曲就进入了节奏固定的中序,曲调依旧轻缓秀雅,舞伎缓缓起舞,舞姿典雅雍容,裙摆逶地,长袖飞舞,一动一姿皆是曼妙风情,身上配饰的环佩在动作间发出泠泠清音。 乐曲在入破之后,节奏突变,由缓至急,游夙的手指飞快地在弦上扫过,连李泱的笛音也加快了不少,曲调不再似前般的雅致,逐渐变得急促高昂。舞伎的动作也更加洒脱,众人的注意力也从乐声转到舞姿,她曼丽婀娜的身姿格外飘逸,在长袖舞动间,像是要羽化飞升到天上的琼楼那般。 在经过极快的声乐和舞姿之后,节奏再次渐渐地慢了下来,曲调重新变得宁静悠远。一曲作罢,全场竟十分安静,所有人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的乐舞之中,不能自拔。今天不仅是游夙给了众人一个讶然,连李泱也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好!好!赏!”皇帝显然十分高兴,“阿夙不必说,泱儿的笛声竟也如此出众。”李晔有些感慨,“朕记得你母亲也擅长吹笛子。” 没想到皇帝突然提起了自己的母亲,李泱垂了垂眼睛,道:“儿平时也只是吹着玩罢了,远远不及母亲。”李泱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跟别人哼些小调不同,他睡觉前母亲总会拍着他的背,再为他吹一段笛子,然后他便安然睡去。 游夙敏锐地捕捉到李泱脸色一闪而过的茫然,虽然只在一瞬间。 晋安的那点小脾气早就好了,她拍着手高兴地道:“小舅舅的琵琶和六哥的笛声都这样地好。” 旁边坐着的是皇帝的第十子恒王李洐,他虽然已经封王,但是年纪还小,因此仍然住在宫里,他跟晋安年龄相仿,时常拌嘴,他接道:“小舅跟六哥技艺如此出众,那灵儿你会什么?” 晋安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道:“我会的可多了!琵琶我也会!”但是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只不过不像小舅舅这般厉害罢了!”她说罢斜了一眼李洐,反问道:“倒是你,你会什么呀!” 看着两人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的样子,游舒打圆场道:“好了,灵儿,你洐哥哥会的肯定比你多。” 李洐的母亲崔昭仪笑道:“晋安的琵琶也不错,之前我可是听过的。”晋安听了夸奖便洋洋得意起来,挑衅似的地看了一眼李洐,然后管自己吃起了菜来。 “你们两个先下去歇息吧,别忘了回到席上来,过一会子还要演兰陵王的戏弄呢。”游舒笑道,冲两人摆了摆手。 游夙与李泱先行退下,并肩一同往后殿走去,殿内灯火通明,烛光高照,映地两人竟似谪仙一般。路过的宫女偷偷地偷眼打量着两人,然后又迅速恭敬地低下头去。 內侍端上银盆为二人净手,又递上熏过香的手巾,游夙随意地擦了两下就扔了回去,两个內侍退下之后殿内再次变得静悄悄的,宫女侍立在一边,温顺地半低着头。 “小舅舅今天辛苦了。”李泱歪在榻上,轻笑道,今天选曲策划都是游夙一手包办的,也算是费心思了。 游夙靠在一侧,斜着眼打量李泱:“为了我的好外甥,舅舅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李泱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没看游夙,玉般的手指轻抚着腰间的銙带。 游夙抬手轻摆了两下,几个宫女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宽敞明亮的殿内就只剩下了他跟李泱两人,他们原本各自靠在矮榻的两头,游夙冲着李泱勾勾手道:“殿下过来。” 本来美人相邀,李泱 分卷阅读10 分卷阅读1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 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可是现在对面的是游夙,李泱的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游夙想搞什么花样他不知道,但是他清楚这个人还是少招惹得好,他只好问道:“小舅舅是要作甚?” 游夙轻笑了一声:“我又不吃人。” 李泱好似同意似的点了点头,直起身往游夙的方向坐过去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近,但是对游夙来说足够了,他伸长了手臂,拽住李泱皱起的下摆将他往自己的位置一拉,李泱一时不备直接倒了下去,就摔在了游夙身边。 不过李泱倒也不着急,他神色自如:“小舅舅这是什么意思?” 游夙用手支头,笑着道:“自然是想好好看看殿下。” 李泱歪头看着游夙道:“着殿内烛光明亮,小舅舅看不清吗?” “我要比你年长一点。”游夙坦然道。 李泱噗嗤一笑:“我记得舅舅你也就比我大了一岁而已。”李泱也不挣扎,索性就大方地靠在了榻上,他的手触及到游夙的蹀躞带,于是就兀自把玩着挂在对方腰间的蹀躞七事,游夙没有佩刀,只挂着把装饰用的小刀,上面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 这本不是卧榻,原先两人各占一边倒还好,现在他们挤到一处,两人身量又长,倒显得这张坐榻紧凑了起来。 —————————————————————————————————————————————————————————————— 注:光明虾炙就是烤虾,西江料就是用猪肩肉剁碎做成的丸子,千金菜就是莴苣,十遂羹就是用十余种水产品做成的汤。撒子”是用酥油、蜜水和面,拉成细面条装然后沾上黑芝麻,重叠成粗辫子下油锅炸熟“的小吃,见风消是用糯米粉,跟蜜汁、酒酿、糖一起揉成薄皮,然后烤一下,晒干,吃的时候揪成一片片再油炸。这部分分别参考自: 张萍. 1995. 唐代长安的饮食生活. 唐史论丛(第六辑) 森林鹿. 2014. 唐朝定居指南. 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 《霓裳羽衣》部分参考自:刘漫. 2007. 唐代乐舞《霓裳羽衣》研究 (学位论文). 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 10 长安城的闭门鼓声已经捶响,白天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也逐渐开始冷清下来,无论是长安百姓还是胡商外族都进了坊内,热闹的城池慢慢进入了夜晚独有的安静。 训练有素的千牛卫迈着齐整的步伐在宫殿间穿梭而过,大明宫的高阁琼楼在暮色下影影绰绰,夜色中,巍峨的含元殿格外壮丽肃穆,无声讲述着帝国的辉煌。 游夙卧在榻上假寐,他嘴角含笑,任由李泱把玩着他腰间的配饰。李泱取下那把精致的小刀,刀鞘上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不一样的光芒,碧玉的翠色,红宝石的暖色和东珠细腻的白色勾勒出主人享有的富贵荣华。 李泱拔出刀柄,凌冽的寒光在他眼前闪过,虽然只是装饰品,但是依然被赋予了十成十的心思,可李泱只看了一眼,就将小刀退回刀鞘,随手放在了一边。 游夙侧过身,对着李泱道:“殿下打算如何谢我?”他整个身子都躺在了榻上,头靠在扶手上,坚硬的木质让他不舒服地调整了下睡姿。 李泱支起脑袋,直视游夙道:“为何要谢?”虽然游夙平日里就放`浪形骸,但是今夜李泱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殿下刚才可是出尽了风头,难道不该跟我这个劳心的人道个谢?”游夙眨眼道,他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那张蛊惑人心的脸,要是换个人恐怕就要被他说得羞愧起来。 李泱似笑非笑地道:“今日出风头的难道不是小舅舅吗?我不过是陪衬罢了。” 游夙像是终于受不了那坚实的扶手了,他挪了挪身子,平躺在了榻上,依旧轻笑道:“今日宅家可算是对殿下刮目相看了。” 李泱微微皱了皱眉尖,今夜安排原不是他的本意,内教坊先前已经排了一曲高丽乐,只要游夙和李泱随意拣个乐器在乐队之中共同演奏便可,可是游夙偏偏不满意,非要跟李泱单独合奏,现在想来这似乎有迹可循,像是他有意为之。 游夙重新睁开眼,发现李泱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就道:“如何?” 李泱似乎察觉到了游夙是特意让他在皇帝面前显露笛技,跟众人合奏相比,两样简单的乐器确实更能凸显出笛声清冽。 李泱的衣袖随着手臂竖起的姿势滑落至肘部,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男子恰到好处的结实感让这截手臂格外好看,李泱勾起嘴角道:“那我便谢谢小舅舅了。”只是他依然不明白为何游夙突然如此,让他这个瞩目不多的薛王在皇帝面前长了脸。 不过游夙没有直接道出原由,而是抬手握住了李泱露在外面的手臂。李泱垂眸看了眼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掌,跟他想象的不同,那温热的手掌除了娇生惯养的细腻外,还有一两处的薄茧,稍硬的触感在柔嫩的内臂上分外明显。 游夙修长的手指兀自摩挲着李泱的小臂,动作轻柔,带着一丝暧昧不清的意味:“那殿下打算如何谢我?” “小舅舅什么珍稀玩意没见过,我有的,想来舅舅未必看得上。”李泱抬起搭在身侧的左手,按住了那只覆在他右臂上的手掌,两人素手重叠,看起来像是有几分缱绻。 游夙好似认真地沉吟了一下,随后又笑道:“那也未必。”说话间另一只手搭上了李泱的腰侧,对方侧卧的姿势在腰间勾勒出一处凹陷。 李泱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按着游夙放在他小臂上的右手,一时间竟难以分身再去管那只游离在腰部的手掌,只好任由游夙在他腰上轻抚。 削瘦窄致的腰部跟游夙想象中的一样,他的手掌抚到李泱玉銙带的带扣上,两根手指轻轻一按,带扣便应声而开,被打开的銙带在李泱反应过来之前就从他的腰际上滑落了下去。情况忽然就超出了李泱的预计,他迅速抓住游夙的手,随即收了笑:“小舅舅逾矩了。”他的语气夹带了几分冷意,不似往常那般和煦。 游夙被按住的手也不老实,手下用力,在李泱的腰上捏了一把,接着快速翻身将李泱压在身下。原以为游夙刚才的动作已经是放肆了,李泱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如此得寸进尺,身体被压制着,李泱反而松了眉头,收起不快,他知道对游夙硬着来没有用,只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游夙半压在李泱身上,他一只手按在底下人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榻上,他们的距离极近,连鼻尖都快要贴在了一起,游夙低下头,在李泱的耳边轻道:“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他的声线慵懒轻柔,极具蛊惑,像是用春日长安城内最柔软的柳枝拂在人的 分卷阅读11 分卷阅读1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 心尖上,似有若无地轻轻搔弄着,只叫人欲罢不能。 李泱没有说话,稍稍挣扎了一下,他的耳尖就碰上了游夙的双唇,柔软温热从唇瓣传递到李泱冰凉的耳上,游夙微微张嘴,送出舌尖,在那人的耳上轻轻一舔舐,正欲含住那秀致的耳垂,却不料这时候李泱突然发力,猛一翻身,两人的位置被快速调换,李泱两条长腿跨在游夙两边,而游夙毫无防备地被压在了下面。 李泱的耳尖上还沾着游夙的津液,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同样凑下头,两人的侧脸相贴,李泱在游夙耳边道:“小舅舅若愿意这样,那我也是肯的。”嘴唇开合之间的气息扑打在游夙的肌肤上,像是在调`情般。李泱倒不是真心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只是刚才在不备间失了手,现在也该是要讨还回来的。 他压得不算实,可是游夙也没反抗,只见他笑道:“我不愿意屈居人下。” 李泱挑眉道:“巧了,外甥我也不愿意。” 游夙抽出被压着的一条手臂,然后环在了李泱腰上,他的銙带已经不在了,襕衫失去束缚,松松地垂了下来,游夙拉起他的下摆,然后灵活地把手伸了进去,满意地抚摸着李泱的后背,轻道:“殿下若肯,我定将一物奉上。” 李泱好奇地“哦”了一声,游夙的手上施力,让李泱的身体更靠近自己一点:“太子之位,如何?”李泱愣怔了一下,两人目光相接,李泱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游夙,细细计较着对方的虚实真假。 这个突如其来的交易,听起来实在是荒谬,李泱知道自己皮相长得好,但是也没觉得已经好到能让游夙为了片刻之欢就助他夺得太子之位,李泱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游夙的手不停,依旧逡巡在李泱的身上,不时停留在几处,他笑道:“我方才的意思还不清楚吗,我要殿下你呀。” 李泱猛地抓住那只游离的手掌,然后翻身下塌,拣起了那条玉銙带,边系边道:“小舅舅今日放肆了。”他神情泰然,好似片刻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 游夙见他如此也不勉强,自顾自地翘腿躺在榻上:“我今日说的话,都作数,殿下可要记好了。”他的衣衫有些凌乱,但他浑不在意,一派自然,自有一种风流姿态。 李泱整理好衣衫,也不再看游夙,先行走出了门。游夙眼睛的余光能掠到李泱挺拔的背影,直到那个茶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游夙才慢慢地起身,然后不疾不徐地抚了抚袍子。他丝毫不担心李泱会拒绝他的提议,李家的人对权力的渴望都是天生,谁也不会是例外,既然生在天家,此生就逃不开争权夺利,而这条路的尽头,等待着胜者的将是属于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万丈荣光。 游夙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兰陵王入阵曲已经奏起,舞伎戴着假面,身着紫衣袍,腰上系着金銙带,手执长鞭,舞姿慷慨激昂,晋安公主 认真地观赏着乐舞,连点心都忘了吃了。 李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舞者,仿佛也是投入其中,但是游夙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不是这起舞的兰陵王。 11 游容与游夙并排驾马前行,游夙出来的时候,他二哥正在左金吾杖院门口等他,兄弟二人便一同回府。夜色中的朱雀大街宽阔异常,巡街的卫士停下来向他们行礼后又迈着步伐远去,街道重新回归寂静空旷。 “今天你又出风头了。”游容笑道,在皇帝宴会上的事情,现下已经传遍大明宫,游三郎的琵琶明天恐怕就要在长安城内出名了。 游夙笑了笑:“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游容挑眉:“你跟那人说了?”游夙点点头,这夜风吹在脸上很是舒适。 “如何?” “没答应,也没拒绝。” 游容点了点头,李泱这种态度也在意料之中,若是他立刻全信了,那反而才是奇怪,他又道:“是否要作两手准备?” 游夙摆了摆手:“不必。” “哦?你这么看好他?”游容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家弟弟倒对薛王这么了解了。 “他并非不动心,只是还不信我。改日游家再送他一份礼,那时候他就该做决断了。” 游容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反而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笑道:“赛一场如何?” 游夙瞅了一眼二哥:“赛便赛,可有什么彩头?” “你若能赢得了我,什么彩头你说了算!” 说话间,两人已经挥动马鞭,两匹良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鲜衣怒马,在夜色下的长安划出一道一闪而过的风景。 宫里的家宴结束后,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信王一派早已等候在府里,李泱本不愿去,但是信王盛情相邀,而那里有不少人也都跟李泱熟识,他实在推脱不过去。 从信王那里回到自己的王府时,已过亥时,李泱已经微醺,他随意洗漱了一番,便躺到了榻上。他脸颊微红,分明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可是头脑却还清醒地很,今日游夙的那番话又重新浮上心头。 说要自己这个人此种话,李泱自然不会当真,他细细揣摩着游夙的用意,游家不与信王李沣或者恒王李洐结交倒不难理解,因为他们都有外家支持,即便是将来他们荣登大宝,头功自然属于自家亲戚,游家是捞不到什么大好处的。那在自己与景王李沛之间,为什么游家选了自己? 李泱轻叹了一口气,又揉了揉眉心,不是他不想当太子,只是这步棋太险,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如今太子并无大过,要把他拉下来何尝容易,一着不慎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况且太子本不是什么和善的人。 当初东宫虚悬之际,除了李渂外,拥立皇长子节王李涵的呼声在大臣们中间是最高的。节王性情和善稳重,启蒙最早,学问也好,对国事常有见解,本来也是颇受皇帝抬爱的,可是后来却被人在皇帝那里告发,说是节王在背后私自议论皇帝太过纵情书画,对朝事不够上心。偏巧那阵子皇帝龙体欠安,正是烦心的时候,听了这话,更是震怒,一气之下将节王贬为广阳王,迁去了房州。可怜李涵还未到房州,就客死在了路上,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震惊朝野。 当时年纪还不到二十的李涵并无什么疾病,身体向来强健,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路上,其中原由令人费解。李晔知道后,也是追悔莫及,他没想到自己盛怒之下的决定,竟令长子客死异乡。节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那地方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就算节王真是死于非命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后来李渂入主东宫,太子之争也告一段落,早逝的节王也渐渐不再有人说起,彻底成了往事。 游夙此人,该不该信,李泱心里也是不能肯定的,万一这 分卷阅读12 分卷阅读1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 是个圈套,那他岂不是被卖得彻彻底底,他孤家寡人,更是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不会有,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他才韬光养晦,从不跟诸王争长短,也向来不谈论朝事,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落得像节王那样的下场。 想得多了,李泱也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碰到了他的衣物,方才在后殿跟游夙相处的场景好像又重新出现了,那只抚在他腰上温柔有力的手掌,后来又像是灵蛇般游离在他身上。半睡半醒间,李泱猛然睁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只手。 可是李泱睁眼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游夙,那分明是自幼陪伴在他身边的老內侍黄永,此刻老內侍正一脸惊吓地看着李泱,显然也是被李泱的动作惊到了,道:“老奴是想替殿下盖好被子,天凉了。” 李泱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轻舒了一口气:“阿翁是你啊。”也是,游夙半夜怎么会跑到他的薛王府来。 “殿下快睡吧,夜深了。”黄永替李泱掖好被子,他本来是伺候李泱母亲的,自从她薨逝之后,他就跟着不过三岁的李泱,可以说是看着李泱长大成年。 睡意再次袭来,李泱终于在朦胧间睡了过去,殿内安神香气息悠悠,可是却没能让李泱好眠。 水,水,是太液池的水,夏日曝晒下的池水有点温热,柔软地充斥进了他的鼻腔,耳朵,口中,让他无处可躲,李泱想呼喊,可是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想挣扎,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短小,像是个幼童。 时光好像一下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闷热的黄昏,那个小小的挣扎在太液池里的孩子,恐惧与不解蔓延在李泱的心上。那日早课的时候,皇帝突然兴致而来,说是要考考皇子们的功课,当天李泱答得最好,他觉得只要他做得好,就会得到父亲的关注与认可,事实上李晔也确实很满意,还赏赐了东西,对于失去母亲的李泱来讲,得到父亲的夸奖是很高兴的事情。 天热的时候,宫里人总爱去太液池上的蓬莱岛玩耍纳凉,那里总比别处凉快点,黄永也总带着李泱去那里,可是那天他只是走开了一会儿,想着几位皇子在一处玩耍,应该也不会有事,但等他回来的时候李泱已经落了水,小小的身子在水里扑腾,分外可怜。 那天本来确实是几个皇子一起在池边,可是早上李泱出尽了风头,其余几个也不怎么爱搭理他,最后竟然都走了,李泱原想跟着他们一起,但又怕黄永回来找不到他,只好独自等在原处。夏日里的荷花开得繁盛,几只蜻蜓在荷间起起落落,李泱正看得出神,却突然被猛地一推,整个身子就扑进了太液池里。 窒息感如影随形,光线在李泱的头顶忽明忽暗,恐惧在时隔十数年后依然没有放过李泱,在这个秋夜里,李泱再次被惊醒,他惊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额间上满是冷汗。 “殿下?”黄永听到声响,从外间进来,“殿下做梦了?” 李泱点点头,他用手支着额头,神色还有些惊魂未定,梦境太真实了,这么多年,那种害怕还未消散,“什么时候了?”李泱问道。 黄永道:“刚过丑时,还早,殿下再睡一会吧。” 李泱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头道:“我说了好多次了,阿翁年纪大了,不必为我值夜,叫别人来就好。” 黄永为李泱倒了一杯水,递了上去,老人的背脊已经有些佝偻,他慈祥地笑道:“老奴就算不值夜,也是要来看看殿下的,进进出出地倒是会扰了殿下,倒不如来值夜得好。” 李泱喝了口温热的水,心下安定了些。虽然那次落水之后皇后亲自查问了,可是他只道是自己不小心掉下了太液池,自此之后李泱锋芒尽敛,直至成年,他看起来仍是个只知玩乐的平庸亲王。 12 小內侍急匆匆地从殿内跑出来,跟一个路过的宫女撞在了一起,宫女皱起眉头,瞪着那个小內侍:“成什么样子的,要是撞了别人,仔细你的皮!” “是我没长眼,冲撞芦儿姐姐了。”小內侍忙赔笑道,又殷勤地替那名叫芦儿的宫女掸了掸衣服,但是手还没触到,就被芦儿躲开了:“你这脏手也不知道摸过什么东西,可别脏了我的衣服。”这身襦裙是她新做的,今日她不用当班,这才穿了这身新衣,却被这毛手毛脚的小內侍撞了满怀。 小內侍赶紧道:“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吧,下次我给姐姐从外面带好玩意儿进来。” “呸,谁稀罕你的东西。”芦儿啐道,她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语气已经缓和了下来,又道:“你可警醒着点,这两天殿下心情不好,要是敢 在殿下面前如此冒失,那几十廷杖你是躲不过去的。” 小內侍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般,心有戚戚地道:“谢谢姐姐教诲。” 东宫内的气氛分外肃杀,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疏漏,就招至飞来横祸,就在昨天晚上,一个內侍因为上的茶烫了点就被太子撵了出去,杖责三十,怕是有阵子下不了地了。 事情的起因是源自昨天皇帝看到御史台上的奏疏,有人弹劾太子未经上报私自修建别苑,这本来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那上奏的御史还提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太子为了加快工程进度,私自调动禁军。 未经皇帝首肯,就私自调动长安城内的禁军,这个罪名比私修园子可严重得多,从古至今,有多少逼宫政变都跟私自勾结调动禁军脱不了干系,历朝历代的皇帝对这样的事情都格外忌讳,李晔也不例外。太子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被罚闭门思过一月。这次皇帝是动了气了的,孙贵妃急在心里,可是也不敢替儿子求情。 李渂随手将茶盏掷了出去,名贵的越窑青瓷瞬间碎成几瓣,可李渂仍旧觉得不解气,正四处寻找手边可以砸的东西。 太子舍人傅绍秋刚走到门边,还未进门就见那茶盏砸在了脚边,他绕开瓷器碎片,走到太子旁边,道:“太子殿下何苦跟这些东西过不去。”李渂看了他一眼,冷哼不语。 “快收拾了,再奉一盏茶上来。”傅绍秋吩咐道,门外的內侍赶紧将地上清理干净,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李渂显然余怒未消,可是这件事又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如今他被禁足,只好扔些东西来出气。他跟禁军飞骑的关系还不错,动用关系这才能调得士兵,来帮他修建别苑,他自诩保密得当,却不料还是被人发现了。 “你说是不是信王指使人上奏的?”信王向来跟自己对着干,因此事发之后李渂第一个就想到了是信王的捣鬼。 傅绍秋点头,沉吟道:“信王确实可疑。” 见他一副犹豫的神情,李渂更加不快:“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现在臣还不好说 分卷阅读13 分卷阅读1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 ,朝中势力纷杂,不一定就是信王。”傅绍秋道,其实这也不见得一定是有人指使,就算没人授意,御史台弹劾太子私调禁军也是讲得通的,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小失小过,但是这话傅绍秋不敢讲出来,若是讲了,定惹太子不快。只不过现在的疑问是,这事怎么被御史台的人发现的,听太子说,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格外小心了。 李渂向来不喜欢傅绍秋这样瞻前顾后的样子,气道:“我看就是他!除了他谁还会跟我作对!” “是。”傅绍秋应和道。 李渂摆了摆手,让傅绍秋先退下,这个太子舍人也算尽职尽责,只不过总是思前虑后,不够果断,李渂早就心有不满,但是傅绍秋又确实有才能,有时候他将从傅绍秋这里听来的见解在皇帝面前一讲,还能得到赞许,所以一时间李渂也没想过要换掉他。 这几日除了太子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情传播在各级官员内,那就是游家三郎游夙升官了。游夙终于告别了他做了三年的著作郎,连升三级擢迁为大理寺少卿,这可是有实权的官位,显然昭示着向来最风流纨绔的游三郎要正式步入官场了,而他的起步的地方却已经是大部分官员努力一生都到望不到的了。 本来皇帝只是想给他个虚职便罢了,可是近来游蕴的身体不太好,皇后更是跟着忧心,皇帝做这样的安排也是有对游家的安抚之意在里面,但是细想来,这样做也并无不妥,跟游夙同期进官场的世家子弟们,早都有了个好仕途,倒是游夙这几年都一直在原地打转,不愿担任正职。 上游府道贺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无论是游蕴还是游夙,说不好将来就成宰相了,现在巴结着点游家总没错的。可是游夙一概不见,他正在园子里看两个侄子玩耍,男孩们一人拿着柄小弓箭,对着标靶,射得认真。大一点的游鸣姿势挺拔,竟像个小大人的模样了,而小两岁的游颐还握不稳那张小弓,歪歪扭扭地拉开弓弦后却怎么也无法将箭射出去,游鸣只好放下自己的弓,去替弟弟调整姿势。 游夙置身事外,也不上前指导,他看了半晌之后微微侧头对站在旁边的小厮道:“送个帖子去薛王府,我晚上邀薛王在环意阁一叙。” 小厮应了之后正要转身去安排,却又听见游夙叫他回来,游夙又道:“就说我在上次遇到他的那间屋子里等他。”小厮领命而去,游夙兀自笑了起来,像是觉得有什么事十分有趣。 游颐在兄长的帮助下,终于射中了箭靶,高兴地跑到游夙身边道:“小叔,你快看!”他的小手指着箭靶,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是对这么个小孩子来讲,能做到不脱靶就已经不容易了。 “不错,等你阿爹回来,你再引给他看。嗯,鸣儿射得也好。”游夙道。听了这话,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倒收了玩心认真地练了起来。 13 夜色里的环意阁热闹如旧,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进进出出,李泱进门之后也没理会别人的招呼,径直上楼,到了之前跟清芜亲热的那个房间。房内丝竹乐器之声正盛,外面已经有些许寒意,可是这室内却温暖如春,熏香的气味飘荡在帷幔间,罗织起温柔瑰丽的场景,轻 薄穿着的舞伎遮起姣好的面容,露出眉心的花钿和艳丽的眼神,皓腕间的金铃碰撞,与发间的钗环交相应和。 游夙看到李泱后,招呼道:“薛王驾临。不知薛王对今日这样的安排还满意吗?”他说着话,却并未起身,遥遥地笑望李泱。 其实对于是否要来赴游夙的约,李泱也是思量了一番。他对东宫之位并非不动心,只是游家这个盟友来的太突然,而对方的代表还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角色。以往李泱对这个便宜小舅舅并不上心,只知道他也是个浮浪子弟,但是几番接触下来,李泱就拿捏不准了。 “小舅舅向来是玩乐的行家,什么安排自然都是最妥帖的。”侍立在一旁的美姬上前替李泱除去披风,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袍衫。 游夙的怀里卧着把琵琶,但是他没有弹奏,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的音调从他指间倾泻而出。李泱与游夙同榻而坐,中间的案几上摆放着数种吃食,还有一壶西域来的葡萄美酒,深色的酒汁在碧色的琉璃杯中波光流转。 游夙亲自斟酒一杯递到李泱面前,李泱笑着接下,手指在无意间触碰到游夙的肌肤,游夙收回手后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一下,动作暧昧异常。 李泱对这一切自然是看在眼里,他饮下杯中的美酒,赞叹道:“这一等一的西域美酒,就算在宫里也不多见。” “殿下若喜欢,我叫人多备一些送去府上。”游夙将怀里的琵琶放在一边,又重新为李泱倒了酒:“这酒是我托相熟的胡商从龟兹带来的, 跟宫里常能喝到的风味可不一样。” “还没跟小舅舅道贺,恭喜小舅舅荣升大理寺少卿,这杯酒是我敬小舅舅的。”李泱说完就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游夙又为李泱满上酒杯,笑道:“岂敢岂敢。” 李泱没有继续饮酒,他放下酒杯,随口问道:“游尚书近来可好?” “兄长的身体总是那样,大约入春能好点吧,劳殿下挂心了。”游夙见他不喝酒,就自斟自饮了一杯,又道:“唔,殿下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 李泱失笑,眼前的人看起来是再好过没有了,斜眉入鬓,目若星辰,眼神中带着三分幽艳,三分慵懒,格外勾人,李泱只道:“小舅舅风采依旧。”游夙听了之后低下头,好似轻叹了一声,郁郁寡欢地摆弄起袖子,没有说话。 “小舅舅为何叹气?”李泱问道,虽然他有预感那人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游夙再抬头时眼中竟有几分受伤跟不解:“那日我对殿下说的话句句真心,殿下却不信我。” 果然,李泱略一挑眉,只想着那些舞伎歌姬可别听到刚才游夙的那句话,不然不知道能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去,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美人们如鱼贯出,房间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仿佛回到在宫中的那日。 “小舅舅这又何必?”实在没想到这游夙还这么爱作戏,可是李泱却不想陪着他演。 此时游夙眼中艳丽如常,可是刚才那点哀怨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戏谑的笑意荡漾在眸子里:“不知道殿下对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泱沉吟片刻,好似为难地道:“太子是我的兄长,我实在不愿见到手足相迫。” 游夙仔细欣赏着李泱的情真意切的表情,插嘴道:“太子前日受了训斥,又被禁足,想必殿下早已知晓。” 李泱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游夙这么提了一句,立刻明白是游家授意御史去弹劾的太子,他收了刚才那 分卷阅读14 分卷阅读1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 副恭敬的样子,神色变得有些晦涩不清,似笑非笑道:“小舅舅何故如此?” “为的是让殿下看到我的诚心罢了。”这句话倒是实打实的真话,但是在李泱心中却没有太大的分量。这次的事情对太子而言确实是惶恐万分,想来他日后也会安分一段时日,可是仅仅这么一个小错也实在是伤不到太子的根基,就算是皇帝也未必会记得太久。 李泱轻轻敲着案几,抬头道:“为何是我?” “那自然是因为我喜欢殿下。”游夙笑了起来,像是被自己的这番剖白逗乐了,他起身取过一支白羽箭向前一掷,羽箭正入白瓷贯耳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舅舅要我如何回报?”事到如今,李泱不再虚与委蛇,既然游家以帮他当太子为条件,那所求不过就是权势地位,毕竟若是太子继承大统,游家不见得会有什么光明前程。 游夙没有回头,继续投着壶,他右手掷箭,左手挽着宽大的袖子,只留个挺拔的背影给李泱:“游家不过为了自保而已。”又一枚箭矢入瓶,游夙这才转过身,继续道:“殿下不会亏的。”游夙的脸上不复往常玩味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认真,但是这其中还有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笃定,高高在上得仿佛如神祗一般不近人情。 一方是暗藏野心的青年皇子,一方是权倾朝野的世家子弟,这一场扔下面具的试探与交锋在这一处脂香粉浓的温柔乡里上演。 “游家就如一颗大树,虬根深植,屹立在这朝野之上,但我不过是一介闲散亲王,输不起。”除了游家自身势力之外,皇帝也时常会看在结发妻子的份上对游家别样看待几分,一时间这棵大树还倒不了,可是自己孤身一人,若是哪天出了意外,游家定会明哲保身,而自己只会被当作弃子,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李泱不用想也知道。 游夙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泱,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顾虑:“你知道一定会输?” 在游夙强势的压迫之下,李泱还是不动声色:“你出了事,自然有人会保你,但是到时候谁来为我辩解几句?” 游夙突然走近几步,俯下`身道:“我将与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仅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我自己。有我在自然不会让殿下有半分忧虑。” “这话现在听来是句句慷慨忠诚,只是他日若情形有变,你还能如今日一般笃定?” 游夙立刻道:“若是殿下真的不信我半分,那今日也不会来赴约了。” 李泱静静地凝视着游夙近在咫尺的面容,沉默半晌,最终轻笑一声,这笑容像是一道波纹在他原本清冷的面容上荡漾开来,拂过了温和的暖意:“那今后还要仰仗小舅舅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刚才步步紧逼的李泱不复存在,重新成了那个温和谦让的薛王。游夙也好似换了张脸,神情再次绮丽起来,他伸手抚摸过李泱束发的金冠:“那日我还有个要求,希望殿下还没忘。” 李泱眉心一跳,只好笑道:“我只当小舅舅是玩笑话罢了。”他想了想又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胡姬美妾,还是清俊小倌,我都能替舅舅找来。”他原先认为游夙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罢了,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又提起来了。 游夙不为所动,又靠近几分:“刚才我说了,有些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屋内甜美浓稠的香气像是柔软的绸缎包裹着两人,游夙轻握着李泱的下颚,低下头在李泱的额间一吻:“如果我说这也是条件呢?” 14 其实单凭美色来讲,游夙实属上上品,这绝对是符合李泱的口味的,可是两人之间的身份和关系注定他们无法成为单纯的床伴,李泱任由游夙拿捏着他的下巴,笑道:“小舅舅真是一本万利啊,若是去做商人,定能挣得盆满钵满,就凭现在这空口白牙的几句承诺,就想让我对你听之任之不成?” 游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殿下说的也有道理。”他思量了片刻,又道:“那就要看殿下有多信我了。”他松开捏着对方下颚的手,从李泱的肩膀开始,一路逡巡向下,最后停留在他的腰间,轻轻一扶,半强迫着李泱从榻上站了起来。 游夙环在李泱的腰上,两人身量又相仿,目光几乎是平视着的,李泱望见对方眼中的幽深,还有一闪而过的情`欲,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枚勾子,直扎到人的心里去。 “小舅舅偏爱强人所难?”两具年轻的身体贴在一起,李泱感受到了对方身体上的温热,他垂了垂眼睛,正好能从游夙宽松的领口望见里面白`皙紧实的胸膛,烛光映衬着他的肌肤格外有光泽,在往下就不再看得分明,只让人留下旖旎的遐想。 像是知道对方正在看自己,游夙又贴近了李泱几分,轻声道:“我会很温柔的。”说话间他的唇几乎就要贴上李泱的唇瓣,若即若离地触碰让人格外心痒难耐。 龙阳之事对李泱来讲并不陌生,豢养男宠在长安城里也并不少见,时常还能听闻某家大人跟某家郎君为了个小倌大打出手,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邸里还养着不止一个娈童。不过虽然李泱对这样的事情很熟悉,可是他从来都是上位者,而游夙也不像是肯在下面的人。 “这外面有的是调教得好的男倌,姿容在我之上的比比皆是,小舅舅何必执意于我?”李泱收回视线,半阖着眼睛问道。 “你谦虚了,殿下之姿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游夙像是终于不堪忍受这似有若无的暧昧,轻轻含住了李泱的下唇,轻舐舔弄着,他用舌尖描绘出对方的唇形,格外耐心。 李泱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他突然发现在此刻自己无法再去强硬的拒绝了,那种暧昧的,缠绵的气息正在慢慢包围他,他抬手抵在游夙胸前,将他推开一点点距离:“小舅舅就不怕有后顾之忧吗?” 游夙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他低低地笑道:“怕,当然怕,只求殿下到时候能手下留情呢。”话音刚落,他就再次封住了李泱的唇瓣,伸出舌头强硬地侵占着对方的领地,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李泱的身体。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李泱这次长了心眼了,就在游夙又把手搭在他的腰带上时,他抢先一步按住对方的手掌,然后将头往后一退,骤然离开了游夙的嘴唇,一根暧昧的银丝连接在两人的唇间,拉扯出一段情`欲的距离,在他们之间坚持了片刻之后才断开。 李泱心中的一根弦仿佛也随着那拉扯出的口涎一起断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游夙疾风骤雨般的吻已经重新覆盖了上来,他挣脱开李泱的手,果断地拉扯下对方腰间的蹀躞带,镶嵌着绿松石的腰带被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分卷阅读15 分卷阅读1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厚实柔软的地毡上散落着绯色的外袍,还有月白色的衫子,锦衣华服被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而它们的主人正纠缠在一起。 李泱的衣衫还未全褪,但是衣带尽开,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游夙埋首在他胸前,正含着朱色的凸起,轻轻啃噬着。李泱仰面躺在地毯上,情`欲渐起,但是尚能思考,他仔细考虑了一下现在的处境,刚才一瞬间的犹豫促成了这场不该发生的情事,他本该拒绝的。 “殿下分心了。”游夙重新回到李泱的颈间,轻道:“难不成殿下心里还在想着别人?”说罢他不怀好意地在李泱胸前一掐,已经挺立的凸点又受刺激,变得又红又肿,颤巍巍地挺立地更加坚实。 轻微的痛感让李泱收回思绪,他抓起游夙的脖子道:“不如让我来?”只见游夙原本梳得整齐的发髻已经有些歪了,鬓间散出几缕青丝,落在了李泱的脸上。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享受一番,要是能睡到游夙,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这么想着,李泱突然抬手拔出了游夙束发的象牙簪,打散了他的发髻,一头乌黑的头发倾泻下来,披了他一身。如果说平日里的游夙在艳丽中还有着独特的英气的话,那现在别样的妩媚遮盖住了他素日的凌厉,只留下摄人的美色。 游夙没有说话,嘲讽似的笑了笑,不远处刚好有一根发带,也不知道是刚才哪个乐伎落下的,游夙伸手捞过那根发带,随意地绑了自己的头发,重新俯下`身道:“殿下好好享受就是了。” 带着薄茧的手掌所到之处均激起一阵阵颤栗,这种感觉是李泱从未感受过的,从前有不少女子跟男子在他身下婉转低吟,可是今日却成了他自己在别人身下承欢,游夙的手有技巧地摩挲着李泱的肌肤,像是不忍错过每一处地方,格外仔细地在对方身体上点燃起欲`火。 隔着裤子,对方火热的阳`具已经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腿上,虽然游夙的动作跟细微,可是李泱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器物正摩挲在自己的两腿间。游夙时重时轻的亲吻在李泱的身上落下斑斑红痕,胸前的两点已经被吻得发麻,可是却变得格外敏感,连同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不满足。 李泱仰着头,不禁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声音很轻,可是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像是回过神般克制住了自己,不再让自己发出声响。 游夙张嘴咬住李泱的耳廓,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李泱忍不住“嘶”了一声,游夙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殿下再克制又能给谁看呢?” 李泱横了游夙一眼,恨不得立刻将对方翻身压下,好让他也受受这番折磨,像是察觉到了李泱的心思,游夙突然暧昧一笑,扯下发带,三下两下地将李泱的手束缚在头顶,笑道:“差点忘了,要是殿下像上次那样反客为主,那岂不是很没趣。” 李泱挣扎了几下,也懒得动了:“小舅舅还有这种兴致?” “本来没有,现在有了。”游夙亲吻着李泱的锁骨,含糊不清地说道,他的手也不闲着,扯下李泱的裤子,用手描摹了遍对方胯下之物的尺寸,轻笑道:“还不赖。” “小舅舅想试试?”李泱笑道。 见对方还有这心思,游夙一把握住了李泱的分身,道:“殿下还是留着给别人用吧。”他揉搓套弄着对方的阳`具,原本就微微抬头的器物此刻更是胀大了几分,顶端的铃口也开始流出一丝清亮的湿意。 指甲的尖端划过铃口,让李泱忍不住颤栗起来,他向后弓了弓身,将阳`具又往游夙的手里送了几分,可是游夙却突然松开了手,突如其来的落空感让李泱皱起了眉。 游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盒脂膏,这样的东西这环意阁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好找了,他用挖了一团脂膏,在指尖轻揉几下,然后一手环起李泱的腰部,一手摸索着到了他的后`穴。李泱身经百战,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下`身已经肿硬非常,可是却泄不出来,似乎还少了点什么,看着游夙斯条慢理的动作,他忍不住嘲道:“小舅舅可要千万要轻柔些,我可还是个雏儿。” “那是自然。”游夙笑着将手指送到了李泱后庭的周围,细细地打着圈,奇异的酥痒感从后面蔓延开来,让人十分难耐,突然肿胀感充满了小`穴,游夙的一根手指已经进入了紧涩的洞口,未经开拓的小`穴,紧得异常,游夙只好重新退出来又沾了些脂膏。经过脂膏浸润的小`穴已经能容纳一根手指,温热柔软的内壁绞着游夙的手指,他轻微地动了动手指就惹来李泱的一阵轻喘。 显然李泱现在不是很好受,异物入侵感让他的身体本能的想把那根手指排出去,可是游夙的手指却不断向前,柔嫩的内壁将手指越绞越紧,特别的快感升腾而起,李泱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的阳`具已经变得又大又红,终于在体内的那根手指的搅动下泄了出来,自下而上的快慰感让李泱绷紧了身体,浊白的精`液喷射在游夙的腿上,留下点点斑驳。 恍惚间李泱似乎听到了游夙轻笑了一声,接着后`穴里就又被加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在他体内兴风作浪,不时在内壁上按压揉动,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李泱呻吟了一声,游夙加快了手下的动作,断断续续的呻吟接二连三的从李泱口中飘忽而出,游夙轻笑道:“耐心点,这对殿下有好处。” 李泱凌乱的呼吸扑打在游夙的肩头,后`穴的不满足让他变得有些躁动,他咬下游夙已经松松垮垮的中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对游夙来讲像是催情一般,他拔出手指,粗长火热的阳`具重新进入了李泱的小`穴,游夙甚至没有停留,一顶到底。虽然刚才已经经过扩张润滑,可是未经人事的小`穴猛然接受了这么大个事务,瞬间被撑大到极致,痛楚跟着游夙的阳`具一同到来,被贯穿的痛感让李泱险些叫出了声。 身下那人的后庭紧致而柔软,热情的后`穴已经紧紧地绞着自己的阳`具,游夙甚至能感觉到李泱体内那层内壁的蠕动,像是张小嘴似的不断吮`吸着自己的欲`望,他无声地笑了笑,对李泱身体的反应格外满意。 以往睡过的那些男倌一般都经过调教,李泱还没遇到过哪个痛成自己这样的,他努力调整了下 分卷阅读16 分卷阅读1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7 气息,可是还没等他调整好,游夙却已经动了起来,他毫不顾忌地进进出出,坚`挺的阳`具带出小`穴内嫣红的嫩肉,跟刚才温柔的抚弄不同,此刻游夙的动作强硬而粗暴,在一阵阵的冲击之中,李泱在渐渐减弱的疼痛中把握到了快感,他的削瘦的腰肢不自觉地跟着游夙的动作上上下下,为自己平添更多的快慰。 游夙伸手扯下绑着李泱双手的发带,扔在一边,在他耳边调笑道:“殿下,是不是试过了才知道这个中好处?” 原本已经疲软下去的阳`具又重新坚硬起来,在下腹的草丛间抬起头抵在游夙的小腹上,强烈的快感一波高过一波,李泱无暇再去跟游夙斗嘴,任由游夙带着他进入前所未有的欢愉。游夙欣赏着身下之人的模样,他的发髻凌乱,金冠微微歪着,两道锋利的眉毛皱在一起,眼中同时夹杂着欢愉和痛苦,游夙低下头吻住李泱的双唇,尽力攫取着身下人的一切。 游夙的耐力好得进人,已经被肏得松软的小`穴还在不停的吞吐着巨物,丝丝淫液滴下来沾湿了地毯,留下一片小小的水渍。在重重地冲击了某一点之后,李泱终于忍不住再次泄了,他的手指插在游夙浓密的发间,下一瞬间对方炽热的精`液就跟着他微微弓身的动作一起打在了他后庭的内壁上。那瞬间李泱觉得自己的魂魄几乎是游离在身体之外。 感受到体内的那根坚`挺良久阳`具终于渐渐软了下去,可是却还不见他拔出来,李泱恢复了些意识,只见游夙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李泱疲惫地叹了口气:“拿出来。”这次游夙倒很快就从善如流地从他体内离开,动作间带出一片淫乱的痕迹。 李泱躺在地毡上,胸口微微起伏着,身体上带着情`欲过后的艳丽颜色,他阖着眼睛,突然觉得很不痛快,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人给睡了,虽然李泱并没有什么贞节观念,但是作为皇帝亲子,堂堂薛王,却在这样一处地方被人睡得彻彻底底。 游夙在一旁支着脑袋看着李泱,另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李泱的唇瓣,两片薄唇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变得丰润起来,格外可爱,没想到这李泱的滋味是意料之外的好,他想起刚才李泱隐忍的呻吟,被情`欲遮住的眸子,只觉得下腹一热,只想将李泱再次压在身下,可是看着对方疲累的神色,他还是忍下了,李泱到底是个亲王,跟一般人不一样,来日方长,他可不打算今天就把李泱惹恼了,节驰有度的道理游夙清楚。 情事过后,游夙倒是十分温柔,他亲自帮李泱穿好衣物,还为他重新梳了发髻,一番整理过后,除了脸色还有些红之外,李泱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在李泱正要出门的时候,游夙勾住了对方的腰带,从身后环住李泱,在他耳边轻道:“要不要坐步辇回去?”李泱的后庭正难受着,当然知道游夙是什么意思,他侧头道:“不必了,多谢小舅舅美意。” 其实还有一句话刚刚想脱口而出,既然自己已经如此,那希望小舅舅也能说到做到,可是话到嘴边,李泱却突然说不出口了,因为这话说起来倒真的像把自己卖了似的,李泱咽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内室还残留着些淫靡的气味,游夙拨了拨香炉,又重新放了把香屑进去,然后走到窗边,随手推开窗子,正看到李泱骑马而去。那匹青骢踱步而行,速度不算快,可是李泱还是勒了勒马缰,让马走得更慢点,游夙失笑,秋风微冷,他拢了拢衣服关上了窗子,再转身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见笑意。 “阿碧。” “是。”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恭敬地应答着。 “进来吧。”游夙重新拿起那把琵琶抱在怀里,但是他不再是随意拨弄,而是弹成了曲调。一个身着缺胯袍的干练男子进了屋内,他三十岁上下,蓄着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是汉人长相,可是那对眼睛的颜色却赫然是属于外邦人特有的碧色,阿碧没有说话,只低着头站在一旁,静候着游夙的命令。 “吩咐下去,继续盯着薛王。”游夙面无表情地低头弹着琵琶,低垂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男子得了命令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房门被重新合上,室内只剩下游夙的琵琶声。 既然对方是要游家扶持的对象,那肯定是要盯紧些的,万一哪天李泱想对游家不利,那自然是要他先万劫不复。 即便胯下的青骢已经走的很慢了,但是不适感还是十分强烈,李泱没带随从,独自一人骑着马在街上慢慢走着。忽然他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但他也没心思转头去看,想来应该也是刚刚结束夜宴的少年郎君们。 “六弟!” 听到这称呼,李泱才发现后面的来人正是信王。李沣一行五人,除了他自己外还有两个男子,看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应该也是官家子弟,其他两人皆是侍从打扮。 李泱勒住马缰:“五哥?” “六弟这是往哪里去?” “我正要回府去。”李泱笑道,他打量信王的穿着,披着这么厚披风应该是刚从府中出来,现在正是夜深露重的时候,若是早些时候出来那还用不到那么厚的外氅。 李沣知趣地笑道:“六弟定是刚从哪个温香暖玉之处出来,只可怜美人要独守空闺了,这长夜漫漫,六弟怎么也不多待会儿?” 李泱笑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确实是刚从美人处出来,不过真实情况跟信王想得实在相差太大。李沣见李泱不语,只当他是默认了,又道:“我们几个正要一处去喝酒,六弟不妨一起去?” 李泱摆摆手道:“我已经喝了一晚上了,再喝下去明天怕是要起不来了,我就不去坏五哥的性质了。”李沣也不勉强,两拨人马很快又再次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驾马而去。 等到已经离李泱很远后,李沣身边的一人才开口问道:“他就是薛王?” 李沣点了点头,那人又道:“殿下跟薛王倒也客气。”李沣挥了挥马鞭,道:“我又不是太子,看谁都没好气。”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带着嘲笑的语气道:“况且薛王也没什么威胁,这么多年倒是够安分守己的,不怎么管事。” 李泱屏退伺候沐浴的侍女,独自 分卷阅读17 分卷阅读1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8 一人留在室内,在热水的的蒸腾下,身上的斑斑吻痕变得更加明显,身体的酸痛也越来越强烈,他靠在浴桶壁上,闭着眼睛养神。今天开始虽然他跟游家就暂时站在了一条船上,但是各自的心思却是两说,游家的那几个兄弟,都不见得是好对付的,游夙就不用说了,他的二哥游容在金吾卫当值的时候跟李泱打过几次照面,但是不熟,性子看上去跟游夙倒有几分像,相比之下倒是他们的大哥游蕴看起来温和得多,不过大概也是老谋深算,不会简单到哪里去。还有皇后,其实李泱一直都很尊敬皇后,虽然皇后跟他并不亲近,但是李泱依稀记得小时候皇后还派人来关照过他几次。 李泱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即便将来他真的能荣登大宝,那到时候游家又会怎么对待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对付游家,现在游家想除掉太子是为了自保,可是等到扫清一切障碍后,游家难道就肯安分守己? 身后再次传阵阵痛感,李泱再次不耐地换了姿势,冷笑一声,游夙啊游夙,迟早有一天我都要讨回来。 15 庆成十五年,监察御史奉命出使河东河北两道,后营州刺史黄惟忠擅敛赋税案发,督办官员从他的刺史府中搜出财物共计绢帛十余万匹,钱四十余万贯,珠宝珍玩装了二十几个箱子,而黄惟忠的月俸不过钱二十贯,禄二百四十石。此事一出,举朝震惊,一个中州刺史敛财竟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耸人听闻,皇帝大怒,随即颁下敕书要求督办官员立刻押解黄惟忠进京,交由大理寺审问。 长安,大理寺内庭院深深,这日天色本就黯淡,院内高树遮蔽,显得格外幽暗,而这一处更是连鸟雀声都没有,一片肃杀之意,外界都说大理寺狱杀气太重,因此连飞鸟都不愿在这里路过停留。 狱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潮湿中还带着一股子馊味,游夙一进去就立即皱了眉头。带路的狱丞为游夙掌灯,时不时地回头,殷勤地道:“这狱中气味腌臜,还请游少卿见谅,少卿小心脚下。”监狱中的石板铺得不算平,经年累月下来,有些地方都翘起来了,狱丞生怕游夙一个不小心被绊倒摔着,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都说游三郎是天上神仙一样的人物,狱丞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虽然游夙来大理寺也有一阵子了,但是这监狱里,他还是第一次来。回头间狱丞只见游夙眉间紧皱,抬起一只手挡在鼻前,露出的半张脸上有几分嫌弃,狱丞更加诚惶诚恐,不敢再言语。 兹事体大,因此朝廷安排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会审,游夙是最后一个到的。此时刑部侍郎赵德玉看到游夙进来,忙起身迎道:“游少卿来了。”赵德玉已经五十多岁了,他小儿子的年纪都比游夙要大,可是他的动作间却充满恭敬,力邀游夙坐到主位上。如今游夙刚升任大理寺少卿就主持这样的大案,可见他深受皇帝信任,那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现在跟他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我来晚了。”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游夙的语气中完全没有自责之意,反而大方地坐下了,落座后游夙转头对刚引他进来的那个狱丞道:“去取香来。” 御史中丞文珍也早就到了,他的年纪比赵德玉还要大点,御史台的官员多为文人,很看重风骨,看着赵德玉又是迎接又是让座的,心中很是不屑,又见游夙这派娇气作风,文珍更是没有好脸色。 这间屋子不大不小,四周摆着照明用的火盆,墙上的窗子开得极高极小,抬头见只能望见一小片方形的天。三位主审官员坐在这一头,而屋子的那一头就是此事的主犯原营州刺史黄惟忠,他穿着囚服,手脚上皆是链锁,昔日的趾高气扬的一州刺史如今成了阶下囚,不复往日风光。 当初督办此事的官员已经列好黄惟忠的罪状了,如今只是再复查一遍,然后由黄惟忠签押即可,那此案就算了结了。 经查实除了擅敛赋税外,黄惟忠任内在处理多个案件时徇私枉法,未经验明就私自籍没屋舍共计五十六间,农田一百八十二亩,奴婢三十五人,还笼络治内官员,半贿赂半胁迫让其三缄其口,此事实属罪大恶极。游夙草草几眼扫完列满罪状的折子,随手放下,问道:“黄刺史可还认罪?” 黄惟忠头发蓬乱,只能勉强看出他还梳着发髻,听到游夙的问话,竟大声哭号起来:“我认罪我认罪!我真的只是一时贪念!还请各位看在我积极认罪的份上,在陛下面前为我说说情!” “那黄刺史的一时贪念还真是够大的。”游夙笑了起来。 赵德玉先是跟着游夙笑了起来,然后又道:“大胆,对着少卿尔怎敢如此不敬?”直接对着黄惟忠骂了起来。 文珍看着赵德玉这般谄媚的样子,嘴角划过一丝挖苦的笑意:“赵侍郎何必动怒,这般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赵德玉跟文珍是平级,可是现在却被对方斥责了,他心中很是不忿,开口道:“文御史,不成体统的是犯人黄惟忠。” 文珍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依我看,这事也不用审了,桩桩件件皆有证据,只让他签字画押就好了。”赵德玉说,这事情已经十分明白,黄惟忠本人也认罪了,那实在没什么可审的了,今日的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对于这点,文珍也没什么异议,虽然他瞧不上赵德玉,但是赵德玉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这时候刚才奉命去取香炉的狱丞已经回来了,手里果然捧着个铜炉,那炉子比起游夙素日使用的香炉要简陋的多,不过这已经是那狱丞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袅袅白烟从香炉顶上散出来,覆盖了难闻的异味。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赵侍郎将这罪状诵读一边,让黄刺史知晓。”游夙随手在香炉上拨了两下,驱散了些烟气。 “那是自然。”赵德玉将那罪状从头至尾朗读了一遍后,狱卒就接过那折子又取了笔送到黄惟忠面前。那黄惟忠自知死罪难逃,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是那拿着笔的手还是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害怕。 最先离开的是御史文珍,他既瞧不起趋炎附势的赵德玉,也看不上纨绔子弟游季夏,这个地方他实在也不想多待,事情一了,就立刻起身 分卷阅读18 分卷阅读1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9 告辞。赵德玉倒有心跟游夙好好客套一番,只不过他还要带着黄惟忠的认罪书去刑部复核,也只能先行离开,嘴上说着下回邀游夙一道喝酒。 原本也该一同离开的游夙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们先下去。”游夙命令道。 “这……”狱丞有点为难,只留他们两人在这里,那万一游夙出点什么事情,自己可是担待不起的。 没听到狱丞要走的动静,游夙没说话,只是斜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有警告和不耐烦的意思,这一眼让狱丞不敢再违逆游夙的意思,只好退身出去。 等到这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游夙才起身,然后慢悠悠地从腰上的小香袋中取出两粒香丸重新投入炉子里。这香气跟刚才的味道很不一样,黄惟忠一下子就闻出这是上等的沉水木香,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游夙说话,他这才抬起头来,只见游夙负手背对着他。 “游少卿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黄惟忠跪着爬到游夙腿边,哀求道,游夙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只要他肯帮忙,也许自己还能活。 “有一件事,我想请黄刺史帮忙。”游夙转过身,他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份折子。 听了这话,黄惟忠反而愣住了,游夙是什么身份黄惟忠清楚,就算是在以前,以游家的地位也犯不上让一个刺史帮忙,何况他现在已经落了狱,更是没有半分用处了。 “游少卿这是什么意思?”黄惟忠问道,他不知道游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游夙没有回答,只把手里的那封折子递给黄惟忠,示意他自己看。 黄惟忠满腹疑惑地打开了折子,但是只看了几眼他就大惊失色,因为这折子中字字句句讲的都是他自己如何跟平卢节度使韦蛟私相授受。 黄惟忠简直被这纸上的无稽之谈给镇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确实是贪了不少,可他绝没有跟韦蛟结党营私啊,跟一方节度使结党营私这罪名可比私自敛财大的多。 “这从何说起?我从来没有跟韦蛟有过往来!”黄惟忠忙辩解道。 游夙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惟忠,笑道:“我知道你没有。” “那你这是何意?”黄惟忠更加一头雾水,难道游夙是想屈打成招。 游夙背过身去,重新走到桌案边,道:“只不过跟你做个交易罢了。只要你签了这份认罪书,我保你不死。” “你如何保我不死?”黄惟忠忙问道。 “这牢中有的是人,随便找个替死鬼就是了。”游夙轻轻松松地说。 黄惟忠有些迟疑:“这……”行刑前是要验明正身的,这该如何蒙混过关。 像是看出了黄惟忠的疑虑,游夙又道:“你放心,游家这点本事总是有的,况且我主管此案,做点手脚并不难。” “可要是你将这折子递上去,我也要死啊!”这次才是最关键,虽然黄惟忠不知道为什么游夙要对付韦蛟,可是他知道他若是签了这认罪书,那自己的罪名可比现在要严重得多了。 “我现在还不会递上去,要是我现在递上去,那陛下定要过问,让你跟韦蛟对质,韦蛟绝对不会认罪,而且你跟韦蛟没有私相授受过,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可是黄惟忠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游夙又道:“你夫人跟儿子不日就将被发配至岭南,你出去之后可以去那里找他们,我会让人安排好的,到时候你们一起隐姓埋名去乡下过日子就好,岭南距离长安路途遥远,这朝堂上的事情,就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了。” “此话当真?”黄惟忠有些动心了,如果他不答应游夙的条件,那他就是死,可若是答应了,似乎还有条生路。 游夙取过案几上的笔,递到黄惟忠面前:“黄刺史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也绝不勉强。” 黄惟忠抬头看着游夙的脸,他俊美的面容带着漫不经心,一边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而另一边却晦涩不清,这明明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可不知怎么的却让黄惟忠猛地瑟缩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逼黄刺史了。”游夙的话听着似乎有点失望,说话间他就把笔收了回去,甩在了案几上,然后又伸手来拿黄惟忠手中的那份折子。 可是黄惟忠却握着那折子不撒手,他们一人拿着折子的一角,就这么对峙着,游夙无奈道:“这折子总该还我吧。” “我签,游少卿,我签!”一咬牙,黄惟忠还是决定赌一把。 游夙笑了笑,又重新取过那支笔,看着黄惟忠签好名字画好押,又道:“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来接你。” “好,那我等着。”黄惟忠抹了一把额头,却发现头上满是冷汗,现在他已经将性命系于游夙一人,希望他能说到做到。 游夙收起那封折子,微微一笑道:“放心。” 是夜。 此时已是深秋,外面已经很寒冷了,可是这屋内却非常温暖,暖洋洋的炭火熏着香风,只让人昏昏欲睡。游夙只着了件薄衫,他闭目斜躺在榻上,气息又稳又平,像是睡着了一般,这时轻轻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游夙没有睁眼,只道:“进来吧。” 开门的一瞬间门外的寒风立刻灌进屋内,像是一把利刃,劈开了这温柔旖旎的暖意。 “事情都办妥了。”阿碧今日穿着件胡服,看起来倒有几分外邦人的样子了。 游夙“嗯”了一声,阿碧做事他向来放心,既然阿碧说办妥了,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阿碧想了想又问道:“此事要告知尚书和中郎将吗?” 游夙这才睁开眼睛,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先不必跟兄长们讲。” “是。”说完后,阿碧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韦蛟时任平卢节度使,就驻扎在黄惟忠之前所治的营州,而韦蛟曾是孙世辉的亲信部下,就是孙世辉一路将韦蛟提拔至平卢节度使。游夙手里那份黄惟忠的认罪书,现在只不过是一张废纸,可是等到开刃的那天,这张废纸也能化作尖刀。 次日,从大理寺狱传出消息,黄惟忠畏罪自杀,自裁于囚室,轰动一时的巨贪大案,就这么结束了。 16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2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0 “来来来,两位殿下,请移步这里,这几匹马的品种很难得,训了有些日子了。”奉乘赶紧招呼跟随在身侧的习驭:“快快,把那些马牵过来,给薛王殿下景王殿下过目。” 那习驭是个年轻的娃娃脸,手脚很机灵,奉乘的话还没讲完,他就已经将几匹马牵到了李泱他们面前。李泱接过其中一根牵绳,抬手在马的鬃毛上摸了摸,那马像是很爱亲近人,被李泱摸了两下后,主动低了下了头。 “这马很亲近殿下呢。”那名习驭说,他看着李泱带着笑意的脸庞,暗自揣度薛王应该挺满意的,就又道“这批马里,就属它吃得多,但是也跑得也最快。” 另一边李沛绕着那些马走了一圈,但是最后又指着马厩里的另一匹黑马道:“将那匹马牵来我看看。” 可这个简单的要求却令刚才还热情的习驭犯了难,他为难地看了那名奉乘一眼,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那奉承心中冷笑一声:刚才不是还想出风头吗,怎么现在就怂了。他上前几步推开了习驭,站到李沛身前,堆笑道:“那马向来是太子殿下在用的。”他话锋一转又忙道:“要是殿下对这两匹马都不满意,下官再让人重新挑几匹来。” 听了这话,李沛心中的兴致已经没了一半,但是面上仍旧笑着道:“既然是太子的马,那你们就好生养着吧。” “是是是,里面还有几匹马,下官这就叫人去牵来。”奉承擦了把脸,对着刚才那名习驭骂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为殿下牵马来!”年轻的习驭得了令,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另一边的马厩牵马去了,不敢耽搁。 过几天皇帝要去杜陵原狩猎,诸王也会伴驾前去,所以今日李沛特意约了李泱一道来选马,以作打猎之用。 虽然李沛还没选到令他满意的坐骑,但是李泱对刚才那匹马还是颇为喜爱的,他将马缰递给奉乘道:“就它吧,这几日`你们好好看护着。” 奉乘接过马缰,不住地点头道:“是,殿下放心。” 李沛看着奉乘将马重新牵回马厩,又道:“太子又不去狩猎,这选了马又有何用?”每年皇帝出巡游玩,太子就留在长安监国,这既然不去,那霸占着马又有什么意思。 李泱负手而立,看着那匹他选中的枣红马笑道:“去不成杜陵原,在长安城外打打猎也不是不行。”这季节正是打猎的好时候,他不信太子能不手痒。 “太子恐怕是没什么心思打猎了,这次留在长安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宅家下了敕书,太子监国,但是信王也留在长安辅佐。”说到这个李沛像是舒缓了点心情。 往年通常只由太子一人独自监国,可是这次却将信王李沣也留了下来,可见之前太子私调禁军这件事在皇帝心里还没翻篇,留下信王对太子来讲也是一种提醒。 “那不是游夙吗?他也来挑马不成?”李沛惊讶道,现在游夙可是实权官员,大理寺事务纷杂,他还以为游夙今年没空去杜陵原了。 李泱远远地果然望见好几个人跟着游夙往这个方向走来,游夙在那几人中身量最高,非常好认。 “听说游夙在大理寺作风强硬,前几日审讯犯人的时候,他下令用刑,差点把人给弄死,底下的人担心真的闹出人命,就偷偷去上报了大理寺卿高玉,高玉亲自去跟游夙交涉,这才收的场。”李沛往游夙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游夙还是有些手段的,以前可真是没看出来。” 短短月余,游夙就处理了不少积年旧案,一时间京内各处对他褒贬不一,有的人说他雷厉风行,也有的人说他手段太过严酷,各家有各家的看法,莫衷一是。但是游夙积年累月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形象倒是改变了不少,前几年游夙占着个闲职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张扬归张扬,大家也都只把他当个权势人家的纨绔郎君罢了,可是现在人们逐渐意识到,昔日这个只知玩乐的游三郎,居然还有这么铁腕执法的一面。 这件事李泱当然知道,他道:“这小舅舅真是个不好相与的。” 李沛不知李泱的言外之意,只管自己继续说道:“照这么下去,游夙怕是又要升官了,六哥你说他要是再升官,会去哪里?” 自先帝起,本朝就推行仁政,当时甚至还有大理寺官员上奏认为律令太过严酷,这风气延续到了现在,大理寺对待各类案件一般都是慎之又慎,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只是有时候谨慎过头,难免显得优柔寡断了,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个推行严刑酷法的大理寺少卿,令大理寺一扫往日的温吞作风,俨然一派严厉的新气象,若游夙真能干好了,皇帝定然不会亏待他。 说话间,刚才去牵马的习驭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两匹毛色锃亮的高头大马,奉乘牵过其中一匹,将缰绳送到李沛手里:“殿下要不要试试,这是突厥的马种,性子很烈,但是驯养好了之后,也格外忠诚。” 那马品相极好,李沛看着倒也算满意,立刻让人取来了马鞍,打算当场试一试。那突厥马果然不一般,脚步稳健又轻快,李沛更是满意,想再多试试,就挥动了马鞭骑出去很远。 这时,游夙几人也到了马厩旁边,游夙刚才就望见这身形像是李泱,现下主动行礼道:“薛王殿下千岁。” 上次环意阁一别之后,两人并未相见过,如今一见游夙,倒是又让李泱想起那日的事情来,他微微一笑颔首道:“小舅舅胜常。” 身边的的奉乘习驭都下去为游夙牵马了,李泱问道:“小舅舅也要去杜陵原?” 游夙站在李泱身侧,他望着李沛骑马的方向道:“难道我去不得?” “如今小舅舅事务众多,怎么也能脱身去狩猎?” 游夙笑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如果殿下想让我去的话,丢官弃爵我也会去的。”他站在李泱右侧靠后的位置,说话的时候抬起左手插进了李泱的蹀躞带之中,手掌紧紧地贴着李泱的后腰,接着身形的阻挡,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这个动作。 李泱斜了他一眼,道:“这可不像是你这个大理寺少卿该说的话。” 游夙低低地笑着,抽出左手,重新站好,才道:“本来我是不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1 去了的,只是今年信王一家要留在长安,宅家难免觉得冷清些,所以才特地命我一同前去。” 李泱凝视着游夙的侧脸,虽然两人之前已经达成协定,可是一直以来,游夙都从未向自己透露过半点消息,李泱根本就不知道游家是有怎样的一个谋划。 也许是从余光中注意到了李泱的视线,游夙的目光从远处的马上收回,转头看向李泱:“殿下是想我了吗?要这么看着我,要是殿下真的想我,那今晚……”其实游夙当然知道李泱顾忌的是什么,可是现在还不到可以和盘托出的时候,什么时候告诉他,游夙心中自有打算。 还未等游夙说完,李泱就将他的话打断了:“马来了,小舅舅。” 像是知道游夙的喜好,闲厩官员为他牵来的皆是通体纯色的白马,一共三匹,为首的官员道:“这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还请游少卿过目。” 游夙抬眼看了一圈,似乎不是很满意,他问道:“上次跟着我打马球那匹马还在吗?” “还在的。”那官员回答道。 “那就还让它跟着我去狩猎吧。”游夙道。 挑完马后游夙就先走了,临走前又特意嘱咐奉乘挑几匹好的小马驹送到游府上去,奉乘知道那是给游蕴尚书的两位小郎君准备的,自然是满口答应,说是挑了好的等下就送去。 —————————————————————————— 17 出巡狩猎的队伍由数千人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马依仗一眼都望不到尾,数百名从官家户籍中选拔出来的骁勇少年组成英姿飒爽的陪猎军队,紧跟在皇帝的车舆后面。晋安公主骑着马走在御驾旁边,她一身男装,头戴笠帽,英姿飒爽,身后陪猎队伍里的少年们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放到这位尊贵的公主身上,然后又迅速偏转目光,生怕引来同伴的嘲笑。 晋安对于那些或好奇或热切的目光熟视无睹,她一挥马鞭,朝着队伍的最前方绝尘而去。天子十二乘的车驾内极为宽敞,桌案,矮榻,香炉,暖盆一应俱全,李晔面前放着一卷画轴,他正低着头细细观赏,大概是听到了远去的马蹄声,他道:“灵儿还在吗?” 坐在车外的杨海掀起帘子,探进来道:“回宅家,公主骑着马到前头去了,约莫是去找游将军游少卿去了。” “让卫士看着她点,让她乘车不肯,非要骑马,皇后不在,连个能约束她的人都没有了。”李晔从画中抬头,边摇头边苦笑道,皇后笃信佛法,这几日正在斋戒,就留在了长安,可对管束这个爱女,他实在是没什么主意。 杨海笑着道:“宅家放心,这前后都是卫士,不会有事的。倒是后面那些少年郎的心都一齐跟公主走了。”那些年轻又热烈的目光,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也躲不过杨海的眼睛,他在内廷侍奉多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眼光没见过。 李晔抚了抚胡子,笑道:“灵儿到底还小些,还没那些女儿家的心事,整日里就知上上下下地乱窜。”说到后半句,似是责备,可是语气中满是宠溺。 “是,但若是真的等到公主出嫁那天,宅家定是舍不得了。”在所有的孩子中,晋安是最受皇帝的喜爱的,她将来的夫婿那必定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人中龙凤,一般的官家子弟怕是根本就入不了皇家的眼。 “朕将来要给她建造最宏伟的宅邸,让她享受最丰厚的食邑,皇后就她这么一个孩子…”说到这里,李晔的话语突然顿住了,没再继续说下去。 杨海知道皇帝是想起了皇后的另一个孩子,早早夭逝的昭德太子,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勾起皇帝的伤心往事了,他接道:“宅家,到时辰服丹药了,让老奴来伺候宅家服药。” 杨海弓着腰进到了车内,拉开一方小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金盒,盒子内的锦缎上放着几枚丸药,这些丸药皆是由天竺方士罗什迩娑婆进献的,金丹术盛行已久,在帝王内廷,达官贵人之处并不显见,而这个天竺方士就是皇帝最近新得的一位外邦术士,这据说能延年益寿的金丹,李晔是一日也不会忘记服用的。 这杨海取了一枚金丹,置于小银盘之中,又取了一盏水一起送到皇帝面前。李晔取了那枚药丸,放入口中咽下,紧接着喝了一口水用作送服。 杨海接过李晔递过来的茶盏道:“老奴瞧着陛下近来的圣容更胜从前了。”这话似乎宽慰刚才还有点哀伤思绪的皇帝,李晔道:“朕用着也不错,这天竺来的罗什迩娑婆倒是有几分本事。” 杨海整理着卧榻道:“大约还有个把时辰的光景就到了行宫了,宅家先歇歇吧。”这时李晔也有些困倦了,就任由杨海撤下来小案几,他刚靠下阖上眼帘,却复又睁开道:“给灵儿送件披风去,被这冬日寒风吹着了可不好。” 杨海为皇帝盖好薄被:“刚出长安的时候,宅家就吩咐过了,公主已经披着了。”听了这话李晔才安心地点了点头,闭目养神去了。 游容带领的金吾卫走在最前头,为整个仪仗队伍开道,游夙的马也跟在游容身边,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两人并驾齐驱倒是十分悠闲。 广阔的平原一望无际,远处隐约可见高山楼阁,只是天色不是很好,怕是晚上要下雪。 游容端详了游夙的坐骑片刻,开口道:“你上次不就是从这匹马上摔下来的吗?你倒是还敢骑它。” 游夙低头摸着马鬃,笑道:“也怨不得它。那日我去闲厩看了一圈,倒还是这马入眼一些。” “说起马,那天你差人送回去的几匹马驹倒是不错,颐儿和鸣儿喜欢得紧,老是闹着要出去骑马。” “男孩子爱动些也好,让人好生跟着就是了。”说到这里游夙突然话锋一转,道:“要不找人来修葺一下园子,弄得再开阔些。” 游容听了弟弟的话语,忙道:“你还是打住吧,让兄长知道你这心思,非骂你不可。”游蕴为人谨慎低调,大肆修葺府邸这种事游蕴是不可能同意的,况且游府的宅邸本就已经是僭越非常了。 游夙眯了眯眼睛道:“阿兄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惧怕兄长了。” 游容笑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2 了起来:“你这话现在说得容易,真的到了兄长面前,我看你也不敢如此大放厥词了。”游夙在兄长面前的样子,自己不是没见过,那还不是只能听训的份。游夙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自家兄长训起人来,游家上下没人敢顶嘴。 “舅舅!舅舅!”少女清脆的呼唤声在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往后望去,就看到晋安乘着快马向他们而来。 “公主怎么过来了。”游容问道,不过眨眼,晋安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后面也没人跟我说说话。”晋安不满道,她骑着马夹进两位舅舅的中间,满意地笑了起来,她对舅舅们都很亲近,游夙就不用说了,而游容时常在大明宫内当差,晋安也爱找他玩,倒是对待游蕴,大约是因为他总是很严肃的缘故,晋安一直都跟他有几分生疏。 游容往后望了一眼,打趣道:“那么多少年郎君,公主要是想说话,他们还不高兴坏了?” 晋安皱皱鼻子道:“我看他们啊都怪没趣的,还是舅舅们好。”她说着冲游容笑了起来,又转头对游夙道:“小舅舅现在长安城里可是很威风?”她近来听皇帝皇后讲起游夙的事情,总能听到游夙又办了什么什么事的,很是厉害的样子。 游容笑了起来,不肯放过这个揶揄弟弟的机会,道:“你小舅舅在长安城里向来都是名声显赫。” 游夙睬了他一眼,道:“据闻,皇后为你说了宁寿郡王家的女儿,怎么阿兄不考虑考虑?可不要拂了皇后的美意。” 他不过是随口调侃一句,可是弟弟就立刻报复了回来,说起这事,游容的头都大了,照理说他这个年纪应该早已婚配,想嫁进游府的娘子也不少,皇后也时常为他张罗,可他始终没这个心思。 “宁寿郡王家的?”晋安蹙着眉仔细想了一下,这些王公家里的女儿们她大都熟识,她继续道:“他家有好几个女儿,小舅舅你说的是哪个呀?” 游夙显然是很乐意看到哥哥的这幅样子,他此时嘴角含笑道:“这我可不清楚,你问问你二舅舅,他想必是知道的。”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游容听着弟弟的语气像是要说个没完了,他斜了一眼看热闹的游夙,忙止住了这个话题。 之后晋安又絮絮叨叨地讲着最近宫里的事情,无非就是些宫廷内传闻琐事,游容常常出入大明宫,因此这些事对他来讲都不新鲜,不过比起讲他的终身大事,他还是更乐意听这些见闻。游夙也不打断晋安,就这么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游容狐疑地望着他,疑心游夙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听。 这时定阳公主的驸马叶临也驾马赶到他们身前,他开口便笑:“怎么晋安也在啊。” 听叶临的语气,似乎是有事要讲,对于任何热闹的事情晋安是最不愿意落下了,她忙追问道:“有什么事快说,可不许瞒着我,不然我就告诉阿爹去!” 叶临被她威胁的语气逗笑了:“不过是约着晚上吃酒罢了,也没什么好瞒着公主的。”出行在外,规矩就没宫里那样重,夜里约着喝酒玩乐也是每年必备的事情了。 听到是喝酒,晋安就兴致缺缺地道:“这喝酒有什么意思。” 叶临笑道:“公主今日还是早些安歇,明日才有精神打猎。”他将目光投向游容与游夙道:“今夜叔明你不当值吧?”虽然叶临已经打听过了,但还是问一问来得稳妥。 “今夜我不当值。”游容答道。 “那好,今晚也就薛王,景王,和你兄弟二人,都是自家亲戚。”叶临又道。 “那就多谢驸马相邀了。”游容笑道。 18 叶临亲自为游容游夙兄弟斟上酒,他边倒边说:“近来季夏是愈发忙了,恐怕以后我连面都见不上了,你们家兄弟几人到底不像我们似的,都是大闲人。” 游容想从叶临手中接过酒壶:“驸马客气了,怎敢劳动驸马呢?” 叶临握着酒壶不放,笑道:“罢了罢了,都是老相识了,你一口一个驸马的,这可生分了啊叔明。” 游容不再坚持,端起玛瑙杯道:“那就多谢子川了。” 游夙举杯一饮而尽,今日舟车劳顿,皇帝正式的赐宴要到明天,所以叶临才邀他们几人赴宴。游夙放下酒杯,心想李泱这时候还没到,该不是不来了吧? 眼看着叶临又喝了一杯,李沛打趣道:“驸马可不要贪杯,回去之后公主该不高兴了。”叶临跟定阳公主的感情很好,叶临脾气又向来温和,兄弟姐妹们都爱跟他们开些玩笑。 “公主可是要我好好招待你们。”叶临环顾一圈,问道:“薛王怎么还没来?要不要遣个人去问问?”就在说话间,內侍来禀报说薛王殿下已经到了。 游夙还没见到李泱的人,就先听到他清朗的声音了,“我来迟了,先罚酒三杯。”侍女引着李泱走到殿内,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到齐了,游夙支着腿,一只手搭放在膝盖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快快快,为薛王斟酒。”叶临招呼道,李泱入座后笑道:“只不过耽搁了一下,没想到竟成了最后一个到了,该罚该罚。” 侍女为李泱斟满一杯酒,李泱举起酒杯道:“多谢驸马今日相邀。”说罢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立在一旁的侍女立刻又为他斟上一杯,这是李沛拦住了李泱的动作道:“六哥表了心意就够了,可别一下子喝醉了。” 叶临也附和道:“就是,家宴而已,没那么重的规矩,迟点到也无妨。”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声音:“既然是宴席,那怎么我不知道,难不成是驸马看不上我?” 一名內侍匆匆走了进来,满脸惶恐地道:“孙小将军要进来,奴几人实在拦不住。”说话间,一名锦袍男子走进了殿内,叶临一看那来人正是孙光,这次狩猎,虽然太子没来,但是孙世辉父子伴驾而行。孙光向来与太子交好,跟他们几个平时也不怎么走动,况且孙家跟游家总是不太对付,所以叶临也没想到邀孙光来喝酒,可是现在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这让叶临有些尴尬,忙道:“永乔快坐,来人,为孙将军设案。”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3 孙光瞪了一眼那个小內侍,冷哼了一声,方才他看着李泱走进了殿内,他跟过来一看,竟发现他们几个在这里设宴,同样是皇亲国戚,怎么游家的亲戚能当座上宾,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游家算什么,等将来太子登基,孙家才是名正言顺的显贵,而游家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 “这座在哪儿?”孙光道,他盯着游夙几眼,最近游夙正是洋洋得意的时候,成了实打实的大理寺少卿,而自己还只是个从五品下的武散官,想到这里孙光更加不忿,更加觉得叶临是为了巴结游夙,又嘲道:“这里怕是没我的座。” 游夙自顾自地喝酒,也不拿正眼看孙光,倒是游容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好似听不懂他的话中话。 虽然自己跟孙家交情不深,可是叶临也不想与孙光搞的太僵:“永乔哪里话,我原先想着孙将军这几日也在,永乔该是要陪父亲的,所以才没去打扰。” 內侍已经将为孙光准备好了桌案,李沛站起来,打圆场道:“我先敬永乔一杯,明日狩猎还请永乔多多关照。” 侍女低着头将托盘送到孙光面前,孙光拿起酒杯道:“殿下客气,该是臣敬两位殿下这一杯。”闻言李泱也举起了酒杯示意。孙光喝下这杯酒又转向游家兄弟,笑道:“近来游少卿真是春风得意啊。” 游容看了游夙一眼,示意他不要说什么过分的话,虽然孙光来者不善,但是今日毕竟是驸马做东,闹得难看了,叶临脸上也过不去,游夙没理会兄长,懒懒抬头道:“都是为陛下效劳。” 孙光冷笑了一声,这游夙不过是靠着游家这棵大树,凭着些狠辣手段树立了点名声而已,现在倒打起官腔来了。 李沛递了个眼神给李泱,今夜怕是有一出好戏了,只可怜驸马,这场好好的夜宴被孙光搅翻了,李泱含着笑,夹了一筷子鸡丝送进嘴里,这孙光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近来他父亲又在长安,他更是有恃无恐。 “陛下心怀仁德,可我听说少卿你的手段嘛…”孙光干笑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从眼角的余光中游夙瞥到了李泱正揶揄地望着自己,那人倒是爱看戏,他勾了勾嘴角,放下酒杯道:“对待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手段,若是永乔你到了大理寺狱里…” “阿夙醉了。”游容抢白道,再让他说下去,他又要给孙光难堪。游夙轻笑了一声,住了嘴,支棱着脑袋,淡淡地看着满桌的菜肴。 “醉了?我看游少卿清醒得很。”孙光冷笑道。 游夙头也不抬地把玩着那只玛瑙杯,又道:“如今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永乔你也不去陪着?不然怎么显得你情深意重呢?” “你?!”孙光一下子被噎住了话,没想到游夙突然调转话锋说到了太子,还是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这事不仅仅是太子面上无光,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也在看孙家的笑话。 眼看着场面就要不好收拾了,叶临连忙起身,亲自为他们斟酒:“不可妄议太子,来来来,还是喝酒吧。” 这一场宴席自从孙光来了之后就注定热闹不起来了,叶临也是暗自叫苦不迭,后悔不已,几个人在兴致寥寥中散了场。李泱倒是没什么所谓,乐得自在地吃了一顿饭,不过他倒是也好奇,游夙会怎么对付孙家,要把太子从东宫的位置上拉下来,孙家这关不得不过。 ————————— 19 昨晚果然下了些小雪,不过刚落地就化了,对今日的狩猎也没什么影响。金吾卫早已在驻守在山林间,卫士举着旌旗几步一岗,皇帝还没到,游容先行骑着马带人巡视猎场,当地督办狩猎事宜的官员跟在游容身后道:“按照礼制,四面围合,东面开了一处。” 游容点点头:“嗯,野兽驱过了吗?”依照三驱礼,除了网开一面之外,还要三度驱兽,为的是防止滥杀多杀,可是若真的把走兽都驱赶走了,那对着空空荡荡的林子打猎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当地官员向来都要花些心思,做到如何既能遵从三驱礼又能让皇帝尽兴。 那官员像是个老练的,忙道:“已经驱过了,请将军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候陛下临幸了。”其实这些事情游容也不怎么担心,但凡有些经验的人都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 游容又转头对一名副将问道:“陛下从行宫起驾了吗?” “御驾已经快到了。”说话的是一个威武的中年汉子,他又道:“将军还是先行过去吧,这里有我盯着。” “也好,我是该去接驾了,等下多派几个人跟着晋安公主。”游容又嘱咐道,在游容眼里,晋安还只是个小孩子,这骑着马满山林的乱跑,他终归是不太放心。 天气寒冷,冬风刺骨,可是这丝毫未能捍动皇家冬猎的兴致,几乎每代帝王都有冬日狩猎的爱好,夏季酷热,为了避暑李晔也不太爱走动,孟冬过后,气候适宜,又值农闲,政务之余能出来畋游几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皇帝所用的御马配着金络头,攀胸腹带上坠着流苏红缨,那骏马的额前和两颊上覆着金杏叶,神采奕奕。“世辉啊,朕有好几年没与你打猎了。”皇帝用马鞭指着前方道,这几年孙世辉一直驻守在边关,之后又在河南道平定叛乱,现在那边事情了了,也该让他回长安了。 孙世辉长得很魁梧,武将出身的他一脸凶悍之气,不怒自威,但在皇帝面前,他分外恭敬,道:“臣虽然常年在外,但心中一刻不敢忘记陛下皇恩,只得兢兢业业报效陛下。” 皇帝摆摆手道:“你我在外是君臣,与内就是一家人,这种话在这里就不必说了罢。”孙世辉在地方上的那些事情,皇帝不是没有耳闻,也有不少官员弹劾孙世辉居功自傲,可是孙家战功赫赫,之前又有兵权,所以只要孙世辉不过界懂得收敛,李晔不想在那些小事上跟孙世辉计较。 “多谢陛下天恩。”孙世辉说着就要下马跪谢,可是被皇帝拦住了:“罢了罢了,这上上下下的也麻烦,你的心意朕知道。”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孙世辉就止住了动作。“如今六合大同,民生富足,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孙世辉又道。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4 “就是有你们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在,朕才能垂拱而治,啊,你说是不是?”皇帝笑着问道。 “臣就是一个粗人武夫,只懂得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朝中的事情还是要仰仗太子和诸位臣工。”孙世辉试探道,太子事发的时候,他还没回京,现在这事情也已经过去一阵子了,不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李晔扬声道:“太子?” 其实李晔丝毫不意外孙世辉会提起太子,毕竟太子是孙世辉的亲外甥,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过问。 孙世辉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迟疑道:“太子还年轻,有时候做事情难免欠思量。”这次太子确实是太莽撞了,不过太子已经被训斥惩罚了,早些日子他还以为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可是后来皇帝又下敕书让信王也留在长安共同理政,这让孙世辉心中不太安定。 李晔没再说太子的事情,反而一扬马鞭,道:“今日朕要跟世辉你比上一比了,看谁猎得多。” 眼见皇帝现在不愿提起太子的事情,孙世辉也不好再多话,只好道:“陛下天威,飞禽走兽无不臣服。” 李泱追着一头公鹿钻进了一片小林子里,身后的护卫已经被他远远地甩了后面,李泱四下环顾,这一片草木颇深,乍一眼望去竟看不到那头鹿的踪迹。突然西南方的一点响动引起了李泱的注意,他定睛仔细观望,然后拿起挂在马侧的长弓,他左手持弓,右手挽弦,箭在弦上,弓身与弓弦都绷得紧紧的,如同满月一般,一瞬间,李泱松开手指,羽箭飞身而出,很快前方就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李泱刚刚放下举着的长弓,还未上前查看被射中的猎物,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耳熟的笑声,他转头一看,果然就看到游夙骑着马出现在他马后不远处,李泱眯了眯眼睛,不知道这游夙是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 “殿下好箭法。”游夙骑着白马,刚才就在那里不声不响地望着李泱一气呵成地射中那头鹿。 “小舅舅今日可还有什么收获?”李泱的马踱步到游夙身侧,两人在马上对视着。 游夙望了一眼那头倒下的公鹿,笑着摊手道:“两手空空,要不殿下把那头鹿让给我,好让我在孙光面前不至于太丢脸。” 李泱微微一笑:“以小舅舅的身手什么猎物不是手到擒来?”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若小舅舅想要,那拿去也无妨,就当是我这个做外甥的一点心意了。” 游夙一抖缰绳,让两人的马靠得更近了一些,他轻轻拽着李泱的衣袖,织金绣纹摩挲在指尖,轻笑道:“没想到殿下对我如此大方。” 李泱低头扫了一眼那两根抚摸着他衣物的手指,道:“还是小舅舅更慷慨点。”他随即压低声音继续道:“小舅舅许我的可是太子之位,相比之下,这头鹿简直就是微末之尘而已。” 游夙松开了手,低低地笑着:“既然是殿下的猎物,我这个做小舅舅的怎么能要呢?” 李泱抬眼道:“小舅舅还没忘你我之间的约定吧?”不是李泱沉不住气,只是他不愿只当游家手中毫不知情的傀儡,他觉得现在有必要提醒一下游夙。 游夙作思忖状想了一会子功夫,又挑眉道:“殿下说的是什么约定?” “游夙!”李泱轻喝道,游夙居然耍起了无赖,他这般装疯卖傻让李泱不免有些生气,只觉得自己被游夙戏弄了,不过他很快就收敛住了那点不快,皱着眉不语。 游夙望着李泱那双微微怒睁的眼睛,噗地笑了出来:“我方才开个玩笑罢了,殿下莫气。” 李泱斜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计较,这时之前被甩在后面的卫士已经跟上来了,李泱也不便再与游夙多说,他牵着马头道:“那头鹿就送给小舅舅了,不必跟我客气。” 随即骑着马走了,就留游夙还在原地。 游夙也不着急走,他反而翻身下马,慢慢走向那头被李泱射杀的鹿,他衣袍下摆处的暗纹在行走的动作间像是流转出了波光,那是头成年的雄鹿,一对长角生得极好,游夙用靴尖抵了抵那支雄鹿脖子里的羽箭,那箭还插得颇深,既然李泱想送,那他也乐得收下。 20 虽然已经入了二更,可是殿内置酒宴乐,灯火通明,內侍取下绛纱灯罩,为红烛剪去烛花,火光跳跃了几下之后更加明亮。殿中几名年轻的舞伎正作胡旋舞,羯鼓阵阵,乐声奔放,舞者姿态洒脱,更有大胆的不时偷偷望向皇帝,只盼能得一朝临幸,飞上枝头做贵人。 晋安跪坐在皇帝身侧,亲自为父亲布菜,笑道:“阿爹往日总说我为别人讨赏,今日我可要为自己讨个赏了。” 皇帝放下银箸,拍了拍爱女的手,笑道:“灵儿这是为何讨赏啊?” 晋安立刻道:“我今天可是猎到好东西了,正想进献给阿爹,阿爹你说我该赏不该赏?” 皇帝大笑:“我的灵儿真是长大了,知道孝敬阿爹了,那你说猎到什么东西了?” 晋安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显,满脸骄傲地说道:“我猎到了三只狐狸呢!我正想着可以叫人做成狐裘献给阿爹。” 听到爱女要送给自己狐裘,皇帝更是高兴,向众人道:“你们听到没有,公主猎到三只狐狸!朕的女儿啊可不输给她的哥哥们。” 一名随侍的大臣道:“我朝尚武之风从开国自始就长盛不绝,如今公主身负巾帼豪情,英姿飒爽,是陛下之幸,也是我朝之幸。” 这番说辞不仅讨好了皇帝,也说进了晋安的心里,她更加自得,嚷着回去要告诉母亲,皇帝听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那你娘要是知道了你把狐裘献给了朕,她心里不得泛酸啊。” 这么一说倒让晋安为难起来了,她蹙着秀眉想了片刻,遂又展颜笑道:“也无妨,我明日再多猎几只,一道送给阿娘。” 座下的游容听了此话,端起酒盏掩去嘴角的笑意,坐在他身侧的游夙见了他这笑容,开口问道:“是阿兄安排的?”晋安公主长在深宫,娇生惯养,年纪又小,今天能猎到三只狐狸,除去运势太好,那就是有人故意设计,看着兄长这副神情,游夙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游容放下酒杯,笑道:“哪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5 里的话,全仰仗公主自己。”游夙也不戳穿他,又道:“那阿兄你呢?猎到些什么?” “也没什么,捉了两只小鹿,带回去给颐儿鸣儿作伴。”游容取了一块樱桃饆饠,又问道:“听说你猎了只公鹿?” 游夙案上摆着盘胡麻饼,这饼子跟外面坊市中卖的不太一样,只不过手掌大小,作法也要再精细些,饼面上细密地洒满了芝麻,香气扑鼻,酥脆非常。游夙掰了一块,放进口中细嚼慢咽之后,才笑道:“不是我射中的,是薛王给我的。” 游容失笑,朝李泱的方向望了一眼:“这薛王倒是有趣,送头鹿子给你。”难不成这薛王为了答谢游家,就送只鹿子给游夙? 游夙摆摆手,挑眉道:“非也,是我讨来的。” 游容斜了他一眼,道:“你真是愈发有出息了,如今连东西都讨要上了。” 游夙刚要开口,却听到那边孙世辉提到了皇后:“臣听闻皇后潜心理佛,这才未曾随驾出行。” 皇帝点头道:“皇后心怀佛法,这几日正食素。” 孙世辉又道:“皇后仁慈,连杀生都见不得。”他说着又往游夙的方向一望,继续道:“游少卿与皇后乃是一母同胞,皇后慈悲为怀,可少卿做事却是铁石心肠毫不留情。” 这孙家父子可真真是亲父子啊,说话都如出一辙,游夙端坐起身道:“陛下与皇后皆是仁爱慈善,只是臣主管刑狱,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倘若臣下犹犹豫豫,踌躇不定,那岂不是要让陛下忧虑劳心?” “不到两月,大理寺就判决处斩二十三人,这二十三人难道个个论罪当诛?”孙世辉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少卿的杀心也太重了点,别是为了铲除异己吧?” 此话一出,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连叽叽喳喳不停的晋安也感觉到了不对,她刚想开口说话,皇帝就制止了她,只道:“灵儿先去用些吃食吧。”这话的言外之意就让她不要多嘴,晋安只好按下心思,回到了自己的案几前。 游夙像是没感觉到静谧的气氛,依旧一派从容:“所有案件的卷宗,在大理寺皆可调阅,若陛下疑臣有私心,尽可派人来查。只是臣以为,严刑峻法之下,臣民就会有所震慑,方知律法之森严,才能安分守己。” 游夙上任之后的种种行为其实已经让皇帝诧异了,李晔也算是看着游夙长大的,这些年来,游夙活脱脱就是个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弟,他恃宠而骄也不是一日两日,向来霸道惯了,可是如今他的狠厉却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只是此时孙世辉与游夙针锋相对,李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孙将军认为游少卿杀心太盛,与宅家跟皇后的怜恤之心不容,儿子倒是有一法子,或许可以消掉些游少卿的戾气。”许久不说话的李泱在这时突然开口,将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 李泱的话让皇帝有些出乎意料,他道:“哦?薛王有何法?” “皇后礼佛,那游少卿做弟弟的也该有所表示,依儿子看,不如就让游少卿在佛前抄经千部,这一来可以与皇后的佛心相应,二来也能让少卿更加平心静气些。”李泱接着又笑道:“不知宅家觉得这法子如何?” 李泱这番话无疑缓和了气氛,同时也不至于让两家失了面子,皇帝笑道:“此法甚好,甚好!泱儿这个法子朕看可行。这样吧,朕赐泱儿当个督经官,专门监督阿夙到佛前抄经!”他说罢又转向游夙道:“阿夙你可听见了?这日后就让薛王督着你,直至你抄完千部佛经。” 游夙着实没想到李泱给他下了这么个绊子,也真是亏他想得出来,明着看李泱像是在为自己解围,可是游夙知道皇帝并没有对他的行为产生不满,否则皇帝也不会在这段时期内默许他的行为,这个国家需要广施仁德的帝王,自然也要有人去承担狠辣与血腥。所以说这李泱其实是帮皇帝缓解了尴尬,顺便又摆了自己一道。 游夙朝着李泱那个方向微微一拜,笑道:“臣愿受薛王殿下监督。”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皇帝又笑道:“你大理寺还有事务,朕也不规定期限了,不过你可不许耍混,朕会时常过问的。” 眼见游夙已经领罚,孙世辉也不好再穷追猛打过分纠缠,只道:“但愿这千部佛经能去去游少卿的杀心。” 晋安听了这话嚷道:“孙将军上阵杀敌,那杀心岂不是更重?” “灵儿不可胡说。”皇帝制止了晋安的话语,晋安吐了吐舌头,李晔又道:“公主还小,世辉莫要介怀。” 孙世辉对着晋安皮笑肉不笑道:“若臣没有这杀心,那公主岂可在此安坐?”不过这话刚出口,孙世辉就知自己失言了,忙单膝下跪,道:“陛下恕罪。”他心下有些懊恼,自己居然为了跟小孩子争这口舌之快。不过好在皇帝没有计较,依旧笑道:“世辉请起,灵儿被朕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 四名头佩红抹额,身着绯袄白裤帑的舞伎进殿,箜篌声渐起,一曲龟兹乐让夜宴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游夙对着李泱举杯示意,李泱也注意到了他,不过没有理会游夙,笑着转开了头,游夙并不介怀,自顾自地将酒一饮而尽。游容在他身边揶揄道:“谁让你抢了薛王的鹿,这下可讨不到好了,我看你这手怕是要抄断了。”话刚说完,游容就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 21 后半场夜宴孙家可是出尽了风头,皇帝算是为了奖赏孙世辉在河南道平叛的军功,又下诏令加封他为怀化大将军。之前长安有不少人私下揣测,孙家可能会被太子这次的行径所累,可是现在看来孙世辉非但没被太子拖累,反而因为这次军功更加受到皇帝的赏识。 这行宫中有几处温泉,虽然不及骊山的行宫汤泉,但是也甚为难得,在马上奔波了一日,晚上又饮了酒,李泱觉得身子有些乏累,夜宴散了之后,他便去了一处偏僻的宫室,那里的温泉较小,但是容下一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累了一天,李泱泡在这温泉之中只觉得浑身舒适,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孙家最近的风头可是要把游家都盖过去了,晚宴上孙光的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游家兄弟看起来倒是不动声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6 色,不过皇帝也就是赐了个虚衔给孙家,实在也必要太过在意。想到游家,李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夜宴上,他看出皇帝有些进退为难,他便借着这个机会整了一下游夙,也算是为自己出了口气。 不过李泱并未因此沾沾自得,游夙还让他觉得有些头痛,此人口中虚虚实实,让自己难以捉摸,想到这里李泱轻叹了一口气,考虑起要不要索性去见见游蕴。 一双手突然覆上了李泱的肩头,十根手指力道适中地捏着他的肩膀,甚为舒适,李泱只以为是伺候的侍女,就也没有阻止,任由对方尽心侍弄着。 片刻过后,李泱正享受其中,那双手不轻不重地捏着,酥麻舒适的感觉为李泱缓解了疲劳,正当李泱想着要赏这个侍女的时候,那双手却突然离了他的肩膀,这让李泱有些不快地道:“怎么停了?” “殿下也不体恤体恤我,我可是手都酸了。” 这声音让李泱一惊,他连忙转身,这背后为他捏肩的哪是什么侍女,只见游夙正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那人穿着白练浴袍,倒也像是来这温泉沐浴的。李泱定了定神道:“小舅舅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 此刻李泱被这池中温水熏得脸色微红,颊艳若桃,游夙端详着那张脸,又对四周的侍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李泱挑眉道:“她们都下去了,那岂不是没人伺候小舅舅,这样不妥吧?” 游夙笑道:“无妨无妨。” 李泱正想起身走到温泉的另一边,可是肩头却被游夙握住,他俯下`身道:“佛经千部?你是想抄死我不成?” 李泱笑着拨开游夙的手,道:“正好驱驱你的杀气。” 游夙眯起眼睛道:“今日在那林子里,我不过是略逞口舌之快,殿下居然就要用抄经千部来膺惩我,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我不过是提供个法子,旨意可是宅家下的,你若是不肯,那就找宅家理论去。”李泱笑罢,顿了顿又道:“既然小舅舅来了,那这处汤泉就让给小舅舅吧。”李泱从水中上来,取过放在一旁的浴袍,随意地一披,正要唤人进来为他更衣。这时游夙突然从身后拽住他的手,道:“殿下就想这么走了?” 李泱转过身,殿内热气氤氲,让游夙的脸变得不真切起来,他笑道:“怎么?小舅舅是想讨饶?”游夙手上用力,将李泱拉得近了些:“你想我让我怎么求饶?嗯?殿下?” 李泱仔细看着眼前这张艳丽的脸,轻道:“在我身下求饶。”游夙轻声笑了起来,李泱玩笑道:“你若是肯让我睡上一睡,那你就算只抄个五百部,那我也勉强让你蒙混过关,小舅舅你说这样可好?” 游夙思忖道:“我就只值五百部佛经?” “佛法无边,小舅舅断断不可这么说。”李泱笑道。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李泱身上还湿着,两人又靠得极近,不一会儿,水气就过到了游夙身上,让他的前襟也湿了一大片,纯白的浴衣紧紧地贴着游夙的皮肤,勾勒出他胸前朱红的两点。李泱抬起手指在那两点周围打了圈,不时轻轻触碰,低笑道:“小舅舅想好了吗?” 游夙任由李泱在他胸前肆无忌惮地撒野,压低声音道:“如你所愿。” 李泱的手指顿了顿,抬起眼睛与游夙对视,似乎是不相信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游夙见了又道:“怎么?殿下不敢?” 这激将法用得实在是不太高明,李泱只笑道:“小舅舅不要反悔才好。”游夙亲了下李泱的嘴唇,轻声道:“不会。” 李泱向来不过分压抑自己的欲`望,况且之前两人已经有过一次,所以此刻他大方地回吻住游夙,用舌尖撬开对方的唇瓣,轻轻扫过他的皓齿。游夙嘴里还有淡淡的酒气,李泱轻轻吮`吸着,在这情`色的气氛中,李泱只觉得那丝味道格外香醇,他含笑说了句:“小舅舅真甜。”李泱的一只手环在游夙的腰上,另一只手绕在身前,解开了游夙浴袍的衣带,然后顺手一扯,那绸缎就从游夙身上滑落,堆在了他的脚边。 绸制的亵裤很薄,沾了水之后更是通透得很,游夙低头扫了一眼,只见李泱的欲`望已经半抬了起了,隔着湿透的亵裤,能看到艳色的茎头紧紧地贴在布料上,游夙伸出一只手握住李泱的欲`望,用拇指在顶端不断来回抚摸着,感受着它的变化。 李泱皱了皱眉尖,在游夙唇上用力地咬了一下,游夙没有吭声,但是报复似地套弄着手里的器物。两人唇齿间似乎有一缕血腥味,夹杂在酒气中,变得十分甜腻。 李泱一只手抚摸着游夙胸前的敏感之处,时而掐弄时而轻搔,那点嫣红逐渐硬的挺立起来。也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游夙的唇离开了李泱,轻笑道:“殿下可要好好疼爱我。” 李泱的另一只手在游夙削瘦却结实的背脊上不断逡巡向下,没入腰间,最终停留在他股间的凹陷处,他道:“想必小舅舅也是第一次,我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上次两人交欢时,游夙可不见得有多温柔,李泱正打算今日这次要讨还回来。 游夙已经将李泱的亵裤扯下,那胯下之物已经完全在小腹间抬起了头,顶端正往外渗着清亮的水渍,游夙用手沾了些,在指尖捻了捻,然后又擦在了李泱的腹部。 两人皆是站姿,想要进入实在是不怎么方便,李泱正想引着游夙到榻上躺下,可是游夙却不怎么愿意:“殿下,我喜欢站着。” 既然游夙喜欢站着被干,那李泱也不反对,他将游夙推到一面铜镜边,让他面朝立镜,那面镜子足有一人多高,磨得光滑平整,将两人的身形容貌照的一清二楚。 李泱抬眸看着镜子中的游夙的面容,慢慢扯下对方蔽体的亵裤,他像是欣赏般看着镜子中对方的身体,游夙的身材修长,肌理紧实,皮肤光滑,李泱笑道:“小舅舅真是尤物。” 也许是因为情`欲渐起,游夙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他从镜中注视着李泱的眼睛:“殿下喜欢吗?”这一眼风情万种,格外勾人,李泱只觉得喉间一紧,他一手继续抚摸着游夙的乳尖,另一只手按住游夙已经挺立的器物,然后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啮咬着:“当然喜欢。” 游夙着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7 轻笑,又道:“妙奴真的喜欢这样吗?” 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李泱整个人都突然是僵住了,妙奴是他母亲为他取的小名,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唤过自己,这十几年间就算是皇帝也从没用这个名字叫过他。 等李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跟游夙的位置已经彻底换了个个,他的神志清醒了些,从镜面中盯着游夙道:“你想反悔?” 游夙没有理会李泱的话,他将李泱压在镜上,兀自在李泱耳边轻道:“妙奴明明更喜欢这样。”他的话音刚落,就将一指挤入李泱身后的小`穴,这让李泱忍不住低吟了一声,那手指还在不断开拓前进,李泱的后`穴刚才在温泉中泡了许久,现在正是又软又暖,游夙别有用心地挤压按捺着那温暖的内壁,让李泱的气息渐渐紊乱。 游夙极有耐心的慢慢抽送着手指,每一下都极缓,可是每一下都抚过那内壁上的某处,如同隔靴搔痒般刺激着李泱的身体。 渐渐的李泱发现自己已经不满足游夙这般缓慢的动作,李泱暗自懊恼,明知道游夙没几句实话,可自己却又轻信了他。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再怨自己了,因为身后的空虚感愈来愈强烈,他的身体由内而外地在渴望更多爱`抚,李泱上身不自觉地贴着镜子上,好让下半身更加贴合游夙的动作。 这又是折磨又是爱`抚的动作终于结束了,游夙的欲`望已经硬的发疼,他一手搂着李泱的腰,一手抬起对方的一条长腿,然后长驱直入地进入李泱的后庭。李泱的身体因为而疼痛不住地颤抖着,后庭虽然在温泉中浸泡良久,可是仍旧无法吞没那根巨物,李泱两只手撑在铜镜上,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地道:“游…游…夙,不…不行,你…出…出去。” 事已至此,让游夙退出去是不可能的,游夙安抚似的吻着李泱的耳垂,可是身下动作不停,一个挺身,整根阳`具就没入了那处小`穴,稍作停顿之后就开始抽`插起来。疼痛让李泱本能的想逃,可是他的腰身被牢牢地禁锢着,只好被迫配合着游夙的动作。 游夙侧着头咬在了李泱白`皙的脖颈上,在任何情况下,他永远喜欢处于掌控的位置,在欢爱中也毫不例外。 游夙的器物一下退出,又立刻重新进入,重重地冲刺着,逐渐积累的情`欲和快感渐渐爆发开来,吞没了李泱的情绪,李泱看着镜子内的景象,只见自己一丝`不挂,满脸绯红,发丝微乱,两片唇瓣半张着的,他的一条腿被抬了起来,身后门户大开,游夙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地冲撞着。 游夙松开对方的腰身,用手迫使李泱转过头去与他亲吻在一起,将一声声呻吟堵在了两人的唇间。在欢愉的巅峰中,李泱听到游夙又在叫自己妙奴,他皱着眉想制止他这么叫自己,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是一阵阵破碎暧昧的呻吟。 两人几乎是同时泄了出来,属于游夙的炙热全都洒在了李泱体内,而李泱泄出的白浊,全都喷在了那镜子上,斑斑痕迹,充满欲`望和淫靡,李泱低着头无力地靠在镜子上,游夙还的脸还埋在他的颈间,潮湿的气息落在李泱的身上,热情而张狂。 激烈的情事过后,两人泡在温泉中,游夙先笑了起来:“殿下还是比较适合在下面。” 李泱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他的身体格外疲乏,侧颈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在热气的熏蒸下,格外明显。李泱心想这游夙改口倒是快得很,现在又是一口一个殿下,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去打听来这个小名,整个大明宫里,除了当年伺候过他们母子的那些內侍宫女外,估摸着也几个人知道妙奴这个名字,真是难为游夙去搜罗来了。 想到这里李泱只觉得一股寒意渐渐升起,游夙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是自己却连他几句话的真假都拿捏不准。李泱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只见游夙正仰着头靠在池壁上,嘴角还有丝尚未褪去的笑意。 李泱随手扬起一捧水到游夙脸上,那人蹙着眉懒洋洋地支起头:“嗯?” “孙家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李泱拨弄着池水,看似随意地问道。 游夙笑着看了他一眼,复又仰起头:“快了,到时候还要请殿下相助。” “我?”李泱反问道,“要我如何?”如今孙家圣眷正浓,李泱不知道游夙要怎样出手。 游夙闭着眼笑道:“殿下不必心急,等一切安排妥当,我自会禀明殿下。” 李泱斜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否则自己就算能顺利登基,也不过是游家手中的一介傀儡,他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22 自去岁以来,东北边境的契丹部落就时不时的在两国交界处进行小规模的进犯,倒也不是真打,只是打打秋风,抢掠一番,这让边关百姓苦不堪言,每每上报,朝廷也拿不准个主意。那些契丹人常常分批进攻,行动迅速,来得快去得也快,打家劫舍一番之后就走,常常这边军队刚刚集结,那边的契丹人就已经撤退了。 这日就是否要出兵攻打契丹部落一事,太子与信王又起了争执。太子一派认为,此事关朝廷颜面,不可放任契丹人为非作歹,应当立即出兵讨伐,信王这边却觉得穷寇莫追,况且出兵又要耗费军资军饷,实在是得不偿失。 思政殿内,太子与信王互不相让,尤其是信王,此次皇帝让他与太子一同留守长安监国,他气焰更盛,一点面子都不愿让给太子。 “事关国体,让那些个契丹人来来往往的打秋风,这让我朝颜面何存?”太子心中已经是十分不痛快,只觉得信王实在是过分,他才是当朝太子,可是这几天每每他下政令,信王总要出来指手画脚一番。 信王看着太子这副气得要跳脚的样子,心中格外满意,又道:“太子殿下,您可知这出兵是要有花费的,为了区区几个边民,就枉动国帑,这于大局有何意?依我看,让那些边民内迁即可,没东西可抢,那些契丹人自然就不会再来。” 太子冷笑了一声:“那这不就是把国土让给契丹人肆虐?信王口气也太大了些吧?每一寸的国土都是先祖打下的,岂能随意退让?应该让平卢节度使立即出兵,征讨契丹,方可扬我国威,斩草除根。” 平卢节度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8 使是什么人,信王太清楚了,韦蛟可是孙世辉的亲信部下,这太子是想方设法的给韦蛟挣军功啊。 “即便是要出兵,范阳及河东二镇的节度使也镇守东北,何必非要让平卢节度使去?这是国事,还请太子殿下,当以国家为重。” 知道信王这话是在说自己以权谋私,太子拂袖而起,脸上已经是掩不住的怒意:“韦蛟战功卓越,经验老道,难道不适合出征吗?” “太子殿下息怒,此事关重大,不如等陛下回来再议。”崔元徽道,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他这才不得不出面讲话。 太子瞥了一眼崔元徽,这只老狐狸,倒是谁也不肯得罪,生怕自己站错队就捞不到好处,他冷哼道:“宅家的御驾傍晚就到长安,一路舟车劳顿,难道还要因为这件事去烦扰宅家吗?” 信王又道:“崔公说的有理,不论是否派兵,兹事体大,应当禀明宅家,再作决断。” 几番下来,两方依旧是谁也不肯退让,现在又把皇帝搬了出来,太子不想再与他们多费口舌,一气之下,甩袖而去,先行出了思政殿。 信王看着太子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崔公您看,太子总是这样,听不得一点异见。” 崔元徽道:“几位殿下都还年轻,政见相左,争辩几句也是有的。” 信王当然也知道崔元徽是个官场不倒翁,想从他嘴里撬出点太子的不好来是不可能的,他对崔元徽的话就也只是一笑了之。 傅绍秋紧跟在太子身后,现在太子余怒未消,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他索性就闭嘴不语。可是麻烦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开了,太子突然转头问道:“你认为该如何?” 傅绍秋稍作思量,开口道:“臣知晓殿下骁勇之心,也明白殿下是为了扬我国威,只是此事若交由陛下定夺,陛下必定会同意信王的意见。”皇帝对出兵一事向来谨慎,不愿轻易开战,东北的事情,大体上来看只是小事,皇帝断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微乎其微的损失就贸然与契丹开战。 “哼,信王信王,我看你也不必在东宫当值了,就去信王府待着吧!” 傅绍秋暗暗叹了口气,这顿骂横竖是躲不开的。 游夙一到宅邸就先让人把两只幼鹿送去了侄子那边,游容还要当班,就嘱咐游夙先把鹿带回来。 “送去小郎君那里,就说是他们二叔给他们带回来的。”游夙吩咐道,又随手把马鞭递给奴仆,“阿碧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那牵马的仆人答道。 “叫他去书房等我,我换身衣物,先去见兄长。” 室内的地龙烧得极暖,普通人进来怕是立即就要出汗,可饶是如此,游蕴仍旧穿着身冬袍,正低着头在案几前看公文。 “兄长。”游夙已经换下了刚才那身缺袴袍,重新换了间纯白的圆领襕袍。 游蕴从公文折中抬起头来道:“你回来了,此行可还好?” “都好,兄长身子如何?”游夙在游蕴对面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看了几眼又重新放了回去。 游蕴放下手里的公文,望着幼弟道:“我都是老样子了。听说孙将军在夜宴上又发难了?” 自家的兄长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游夙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孙家左不过就是要给我难堪。” “薛王让你抄经,我看这法子是真不错,能让你静些。你这阵子确实是张扬了些,弹劾你的奏章我替你拦过几道了。” 游夙无所谓地笑笑,那些死刑犯都是有罪在身,杀一儆百做给百姓看才能有威慑,要是按着大理寺那帮人的习性,温温吞吞的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游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又立即道:“你不要笑,我且问你,黄惟忠是怎么死的?” 游夙抬眸,眼中平静如水:“他是畏罪自戕。” “在我面前你休要胡诌!是不是你让人动手杀了他?” 游夙看着兄长皱着眉,一脸严肃,就也不再隐瞒,大方承认道:“是。是阿碧告诉兄长的吗?” 游蕴斜了他一眼,道:“阿碧的嘴紧得很,怎会跟我说,只是府中的小厮说阿碧昨日刚从营州回来,我便心下了然。黄惟忠不就曾任营州刺史吗?他要是真是自裁,你好端端的让阿碧去营州做甚?” 游夙笑道:“黄惟忠是我让人除掉的,也是我让阿碧去营州的,不过此行还真是跟黄惟忠无关。阿碧这次去为的是韦蛟。” 游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游夙的目的:“你是想从韦蛟下手?”游蕴的案几上摆着一瓶子白梅,煞是好看,游夙随手摆弄着瓶子的梅枝:“韦蛟草莽出身,年轻的时候就有在战时抢夺良家的毛病,他自己抢,也纵容手下抢,现在当了一方节度使,想必也敛了不少财。既然巡察御史不敢动节度使,那就由我来查。”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只是在讲家常琐事。 “你有把握一击即中?”游蕴问道。 “有,不然黄惟忠不就白死了。”游夙笑了起来,取了一支白梅在手中把玩。 既然游夙这么说,那便是极有把握的了,游蕴也不再追问,又问道:“薛王近来可好?” 好,薛王在自己身下可好的很,游夙又想起前两日在温泉处的欲仙`欲死来,轻笑道:“薛王一切都好,下次还要请他相助呢。” 游蕴不清楚个中事情,只是点头道:“虽然选了薛王,但也要防范他些,天家的人,个个都长着好几个心眼。”这件事其实用不着他来提醒游夙,可是游蕴还是忍不住多了嘱咐几句:“你诸事小心些吧,你若出事,将来我在地下有何颜面向父亲母亲交待。” 游夙敷衍地嗯了一声,他手里摆弄着那支梅花,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付那几个弹劾他的御史。这条路上,道义法度皆可被踩在脚下,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步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23 这一日小雪绵绵,整个长安城都银装素裹,到了下午雪还没停,仆从将一顶乌纱帽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29 奉到游夙面前,道:“外面还在落雪,少卿戴了纱帽再去吧。” 游夙手里捧着个小手炉,他抬头望了眼天,这雪倒也不大,他将银手炉递给那个仆从:“不用了,去备马吧。” 仆从接过手炉,倒退了几步之后才转身离开。在这里还能听见从后院传来的杖刑声,木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让人后背发麻。这个仆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都道官家的命娇贵,这还不是说打就打了,虽然只是二十杖,可那御史到底也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跟他们这些做奴仆的可不能比。 游夙站在檐下,像是听不到那令人心悸的行刑声,院中的两棵松柏上已经堆了些积雪,一株纤细的枝丫被压得很低,最终不堪重负,将积雪抖落的一干二净,游夙负手望着那株柏枝,看得认真。 正在挨板子的是御史邢远风,这个人是之前上奏弹劾游夙的人之一,除了邢远风之外,其他两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御史,都叫游夙给打发去洛阳养老了。但这个邢远风正值壮年,无缘无故地没法子把他调走,于是游夙就随便找了个由头,打了他二十杖,杀鸡儆猴而已。 很快那个仆从就去而复返,告诉游夙马已经备好了,又说薛王已经到府衙门前了。 今日是游夙去慈恩寺抄经的第一天,李泱既得了皇命,也不打算就轻易放过游夙,早早地就到了大理寺,等着游夙出来。 游夙一出来就看到了李泱了,他披着墨色的大氅,没从马上下来,见他从大理寺里出来,笑道:“小舅舅可让我好等啊,我还以为小舅舅是临阵脱逃了呢。” “如今宅家授了殿下开府仪同三司,殿下倒是仍旧清闲。”游夙上了马,其实开府仪同三司只是个文散官,虽然需要参与朝会,但是没有实权,几乎每个皇子都会领些这样的闲职。 李泱一鞭子甩在了游夙的马上,道:“小舅舅不要多言了,还是赶紧去慈恩寺抄经吧。”李泱说罢拢了一下外氅,也驱马赶上。 游夙看着身畔的李泱,笑道:“殿下就这么喜爱看别人抄经?一千部呀,殿下你可有的看了。” 其实李泱无心做监督别人抄经这样乏味的事情,只是这罚抄的人是游夙,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知道游夙向来无法无天惯了,那看着他悻悻地坐着抄经,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慈恩寺内梵音阵阵,佛香袅袅,整齐的诵经声回响在寺院之内,朱色的游廊上挂着檐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诵经声中显得悠远而空灵。 寺监衍空大师先是引着李泱与游夙去了正殿,镀金大佛法相庄严,怜悯而慈悲地望着凡世众生,李泱恭敬虔诚地参拜了佛祖,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游夙,见他身形未动,又问道:“小舅舅不拜?” 游夙抬头望了眼神情悲悯的佛祖,然后走到李泱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所求之事,佛祖不见得会帮。” 李泱看了眼游夙,只见那人的眸子中晦暗不清,还有一丝摇曳的揶揄,他不动声色地道:“小舅舅在佛前也该心存敬畏。” 之后衍空又引着游夙与李泱到了后院的一间净室之内,房内东侧处供奉着一尊佛像,西侧则是案几与坐塌,背后安置着檀木书架,上面整齐地堆放着卷轴。 “此处禅房颇为宁静,也少有人来打扰,正适合少卿潜心誊抄佛经。”衍空双手合十,客气地说道。 李泱巡视了一圈道:“多谢大师,这处甚好,我想小舅舅定能专心抄经。” “此处藏有佛经千卷,其中有不少都是新译出来的。” 慈恩寺有着长安城内最大的译经场,数百个僧人组成的译经队伍源源不断的为虔诚的信徒翻译出从西域天竺取来的佛经。 “不知游少卿想从哪部开始誊抄?”衍空又问道,他对这些佛经十分熟悉,立刻就能从这密密麻麻的卷轴之中,找出指定的那一卷。 游夙在室内踱了几步,稍作思忖道:“烦请大师为我取出妙法莲华经。”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李泱身上略过,嘴角又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衍空点头道:“法华经乃是佛陀晚年讲法之作,是教法经典,此中经文奥妙,玄意深邃。万般佛法皆是能渡人。” 听到衍空这么说,游夙突然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道:“我有一问,还请大师解惑。” “少卿请讲。” 李泱颇为意外,心道这游夙难不成还要跟衍空探讨佛法,他转身看着游夙,等待他发问。 “佛祖曾道‘如是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我忏乃尽,而虚空界乃至众生烦恼不可尽故,我此忏悔无有穷尽’,佛祖以为众生之烦恼无穷无尽,就连佛祖自己也将忏悔不停,这又何谈人能被佛法所渡?” 衍空微微一笑,平静地道:“佛经也讲‘应无所往,而生其心’,这说的是人应对着世俗万物无所执着,不应抱有执念,如此才能领悟佛法,若如少卿所言,执着于计较烦恼与忏悔,那这是无法领悟佛道。无论是世间烦恼,还是对佛的忏悔,皆是外物,要舍弃外物,才能真正的与佛法相融,方知我佛之大智慧。” 游夙一挑眉,显然这番释意并不能说服他,但他也没有再加以反驳,只是笑了笑。衍空看出了游夙的不以为然,但他也未曾想彻底说服游夙,佛法的领悟在于人的心,只有等他自己愿意归顺此门,方才能真正会意,衍空只道:“少卿既然能随口诵出华严经的经文,可见少卿也不完全是心无佛法之人。” 游夙看着那架上经卷,笑道:“读过而已。” 香炉中的那块香已经要燃尽了,李泱坐在旁边随意翻着一卷佛经,不时抬头看几眼认真抄写的游夙,打趣道:“看不出来,小舅舅对佛法还有钻研?”刚才在正殿之中,李泱以为游夙对佛道是不屑一顾的,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说出几句经来。 游夙停笔,活动了下有些酸胀的手腕,玩笑道:“殿下不知道的事情还多了去了,可要我讲讲?” 李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0 泱趁机抽出游夙正在抄写的那折纸,大约是因写的乃是佛经,游夙此时所书端方刚劲,都说字如其人,李泱原想着游夙大概是一笔张狂的字。 李泱将那本折子重新放回原处,转而继续问道:“小舅舅不信佛?” 大概是抄累了,游夙索性就放下笔,支棱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李泱,反问道:“为何要信?” 李泱道:“不少人为自己求今生,求下世,也为亲朋好友求的,那小舅舅就不想求上一求?” 游夙低下头看着李泱放在案几上的手,白`皙的手指搭在深色的案面上愈发显得好看,他伸出手在李泱的一根手指上来回抚摸着:“若是佛祖他老人家真能听见这世间的哀求,那众生怎么还会有疾苦?”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我的命不由天也不由佛,只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色,连眼睛都是半阖着,可是李泱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强硬与傲慢。这时游夙突然抬眸,与李泱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平静地接受着他的审视。 李泱先转开了头,又从游夙的掌控中抽离手指:“小舅舅还是快些抄吧。” 游夙重新提笔,一字一句认真誊写着,室内重新归于安静,期间有小沙弥来奉茶,送来几样素食点心,然后又恭恭敬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平日里李泱见到的游夙总是意气飞扬,这么文静认真的游夙,李泱倒也是第一次见,其实李泱并不喜欢游夙平时的眼神,总觉得太绮丽,而那看似旖旎的眼神背后,隐藏着的心思却深沉的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很快游夙就抄完了一折,他又重新取了一份空白的折子,摊开后继续抄写:“殿下与信王关系如何?” 李泱知道游夙必定不会无故发问,他放下手中的经卷:“尚可。” 游夙头也不抬地道:“殿下韬光遁世,信王对你应该也不作他想,只觉得你是个闲散亲王。” 这些年李泱从不参与政事,连问都不曾问起过,无论是太子还是信王都没太把李泱放在心上,这样一个只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弟弟,对他们来讲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你要我如何?”李泱直接问道,游夙遮遮掩掩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肯开口讲正事了。 游夙这才抬起头,笑道:“想让殿下向信王透露`点消息。” 从慈恩寺出来的时候,天马上要擦黑了,宵禁的鼓声即将要响起,雪已经停了,积雪倒让天光看起来没那么暗。钟福早早地等候在了门口,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一脸机灵相,手里提着个绛纱灯笼,上面写着‘薛’字,他看见李泱出来,连忙赶了上去:“殿下,阿翁让我来接您。” 李泱点了点头,只见游夙身后也已经跟了一个随从,不过那人眼珠子的颜色很是特别,似乎还混着胡人血统。 “小舅舅好走,改日再请小舅舅来抄经。”李泱客气地告别道。 “殿下好走。”游夙目送着李泱走远,然后才翻身上马。 “皇后知道您在抄经,从宫里赐了不少经书过来,说要让您认真誊写,过阵子送进宫去,皇后要亲自过目。”阿碧的马跟在游夙身后道。 游夙叹了口气,这次真是着了李泱的道了。 24 皇帝刚从杜陵原回来不久,身上还带着些疲乏,现在又被两个儿子跟大臣们吵了一通,整个人就更加不耐起来,是否要出兵东北的事情还没定个决断,他就让一群人先退下了,只说改日再议。 一群人刚刚才走,孙贵妃就到了,方才內侍报上来说太子与信王在皇帝面前又吵起来了,她不敢耽搁,就匆匆赶了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目送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只盼太子不要惹恼了皇帝。 皇帝抬起头瞥了一眼孙贵妃,复又低下头去欣赏那幅并州刺史献上来寒江独钓图,这是前朝文人俞道风的真迹,这俞道风在世的时候怀才不遇,死后才声名鹊起,这俞道风又是个奇人,念及无人懂得欣赏自己的画,在他晚年的时候,一气之下竟将它们付之一炬,只留下几幅舍不得烧的珍爱之作,因此俞道风存世之作格外难得。 刚才两个儿子的争论听得他心烦意乱,好在还有这幅名作稍能抚慰,皇帝只问道:“贵妃怎么来了?” 孙贵妃走到皇帝身边,跟着皇帝一同欣赏起了那幅画,她并不提来意,只笑道:“宅家又得宝贝了?这画倒是好” 这话说进了皇帝的心里,他直起身来,抚须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妾哪懂这些文人画作,只是见宅家兴致颇高,想来是得了件好东西。” 皇帝笑着指了指孙贵妃:“你呀。”孙贵妃在李晔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比起皇后的娴静文雅,孙贵妃要显得活泼张扬许多,虽然偶尔略显肤浅,但年轻的时候也不失一番娇俏可爱,这些年下来,皇帝倒也习惯她这性子了。 听着皇帝的口气,孙贵妃料定李晔的心绪还算平和,不像是有气的样子,她的心微微放回去了点,试探着道:“方才我看太子兄弟几个刚出去,他们也大了,能为宅家分忧了。” “闹哄哄地吵了一通。”皇帝让身边的两个內侍将那幅画举了起来,看了一番他又不满意,让內侍再走近一步。 “太子他们还年轻些,到底有些气盛,宅家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孙贵妃道。 “都是做爹的人了,一点点小事还争来争去。”皇帝指使內侍将画收了起来,然后重新坐回榻上。虽然朝廷早已在契丹设立了松漠都督府,可是近年来契丹部落内乱不断,各个势力争来抢去,动作频频,都督府节制的作用并不大,不过好在大局尚稳,名义上契丹还是依附于朝廷的。但就让契丹人如此来来回回地抢掠物资,朝廷实在是有失颜面。其实太子的提议颇有道理,平卢节度使韦蛟驻扎营州,出兵东北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战事一起,又要耗费国库,那阵子又要为战事劳心。 孙贵妃生怕皇帝提起这些事就会烦心,忙道:“这都到年下了,宅家先宽宽心,朝中的事情先放一放亦无妨,皇子们大了,有些事情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1 回去想想也就明白了,想必定能理解宅家的苦心。” 李沛的生母刘贤妃近来身子不适,从皇帝那里出来之后,他就直接去了内廷,一时间只剩下信王与李泱二人一道走出宫门。 刚才在殿廷之中,太子与信王又针锋相对,太子还是坚持出兵,可是信王认为出兵东北只会得不偿失。 “六弟,你对这件事怎么看?”信王问道,他也不是真的想从李泱嘴里问出什么高见来,只不过想听李泱附和几句,好让他平平心中的不忿之意。 李泱笑道:“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哥哥们操劳就够了。”其实在李泱心中是赞成太子的,虽然信王提出的内迁并非毫无道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故土迁去别地,要是置东北边境百姓生计不顾,长此以往下去,只怕会激起民怨。但是此时也不可声势浩大地去讨伐契丹,毕竟那只是若干部落来打秋风,若贸然宣战,恐怕会引起其它剩余部落的不安,万一契丹几部联合起来对抗朝廷,那又将是一桩大麻烦。 “太子一心扶植孙家,谁不知道平卢节度使韦蛟是孙世辉的心腹。”信王冷笑道,这一出兵作战,到时候军功还不是落在太子一派。 这时突然又下起雪来,李泱戴起兜帽,道:“韦蛟倒也不失为一员猛将,只是…” 信王抓住了李泱的话尾,这薛王好像知道点什么,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李泱面有犹豫的神色,又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一点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足为信。” “既然是道听途说的事情,那六弟说说也无妨,我又不告诉别人。”听着李泱的口气,他要说的事情好似与韦蛟有关,这让信王更加好奇起来。 可是李泱还是有点扭捏,看上去十分顾忌:“这……” 信王冷下脸道:“六弟,你说我平日待你如何?” 李泱道:“五哥不曾亏待与我,你我向来是兄友弟恭。” “那你还不相信我,与我生分至此。” 李泱看上去犹豫不决,但又见信王已经板了脸,他最终咬咬牙道:“那好,只是此事还请五哥万万不要与别人提及,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事是我在乱传,那可不太好。” 信王一口答应,只说绝不外传,李泱这才说道:“五哥你知道我的,平时也胸无大志,只爱跟人喝酒玩乐罢了。”说道这里他羞赧地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我认识个皮革商人,是从契丹边境那边来的,在酒席上他无意中跟我提起了平卢节度使。”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所以为了寻求庇护,商人们往往热衷于结交权贵,李泱又是风月场的常客,所以他认识商人倒也不奇怪。 “那商人说韦蛟私下总向他们要些好处,如若不给,那韦蛟就派人滋扰不断,让他们做不成生意,商人们屈于韦蛟的淫威,只好向他交纳钱帛。”其实这事不假,只是消息来源不是什么皮革商人,而是游夙告诉李泱的。 说到这里,李泱忙道:“那商人也没什么大胆子,别的话也不肯多讲。刚才可都说好了,五哥,你可千万不能外传,此事是真是假尚且不知,万一只是那商人随口杜撰污蔑韦蛟,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帮凶。况且即便此事为真,韦蛟任一方节度使,为自己捞些好处也没什么,这种事情向来屡见不鲜。” 节度使镇守一方,权力不小,要是换个人索贿,信王也没那个心思去找茬,可是现在事关韦蛟,要是能把他扳倒,那不正能打了太子的脸了吗,至少太子也是个认人不清的过错。而且韦蛟与孙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孙家声望正高,若能用此事打压孙家的气焰,那就是一箭双雕。 “六弟放心,我定不会外传。”见李泱一脸胆小为难,信王随口安慰道,可是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要立刻派人去营州调查此事。 听了这句承诺,李泱像是松了口气,又道:“那商人还送我了几张皮革,别的也就罢了,只是其中有张豹皮,甚是难得,我等下就遣人给五哥送去。” “这怎么行,六弟自己留着吧。”信王拒绝道,他又问李泱:“那商人现在可还在长安?” 李泱想了想道:“怕是已经走了,我记得那人提过年前还要渡江去江南做生意。” 望着信王骑着马匆匆远去的身影,李泱站在原处拢了拢轻裘,他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那种惶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与平静。无论是由他还是游家出面对付韦蛟,都只会过早暴露自己,而信王做起这件事情来就毫不违和,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跟太子一系政见不合,由他弹劾揭发韦蛟,再合适不过了。 两日后,一道敕书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突然封游夙为河北道行军总管,命他赶赴营州督管出兵围剿那些不断骚扰边境的契丹部落,又令平卢节度使韦蛟全力配合游夙。 当內侍报皇后来的时候,李晔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游舒一定会来,最钟爱心疼的幼弟即将要去面对穷凶极恶的契丹人,任是谁也都会担心。 游舒眉间担忧的神色已经无法再掩饰住,可是她又觉得难以开口,这是为国效劳,说破天了她也不能让皇帝朝令夕改。 看着游舒难以启齿的样子,李晔拉着她的手一同在榻上坐下,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但那里只不过是一小撮流寇而已,再说了,我让他带了一千禁军一同去的,到了那里又有韦蛟听命于他,皇后不必忧心。” 这话说得没错,游夙此次前去不是什么大的战役,可是刀箭无眼,她蹙着眉叹了口气:“妾明白,这是阿夙第一次出征,我怕…” 李晔打断了游夙的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阿夙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孩子。你忘了吗,他小时候,你生怕他像泓儿那样生病早夭,特意寻了武师傅教他舞刀弄枪的。” 说到这里,游舒的心好像定了一些,可是面容仍未舒展开,李晔吩咐道:“给皇后奉茶来。” 不到片刻,內侍就奉了茶上来,杨海取了茶碗就要奉上去,可是李晔却突然接过那青瓷莲纹茶碗,然后亲自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2 递给了游舒:“近来我听闻朝里臣工对阿夙的办案手段颇有非议,现在让他去趟营州也好,省的被人说三道四了,你说是不是?”李晔的语气越来越温柔,听着倒像是耐心地在哄游舒。 游舒知道李晔不想让她再担心,既然他话都说到这步了,要是自己再说什么,反而就显得矫情又不知好歹,她只好微微笑了一下:“那我替阿夙谢过宅家了。” 见她已经舒了眉头,李晔又笑道:“我让阿夙过了上元节再出发,你要是想见他,就让他常入宫。” “边关的事情不急吗?”游舒问道,如今离上元节可还有半月有余。 “又不是大军压境,几小撮流散作乱的契丹人而已,不甚着急。” 25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是一年里顶热闹的节庆之一,上元节前后三日,是不执行宵禁的,长安城里老少男女们可以在这几日里赏灯踏歌,彻夜狂欢。 坊市间无论是商铺还是民宅,皆是张灯结彩,各种形色相异的花灯挂满了廊檐,银燕灯,白鹭灯,莲花灯,不计其数。还有财大气粗的人家更是在山上立出了百枝灯,从城中望去,那灯光依旧璀璨。不过最最精妙的还要数用五色蜡纸和菩提叶制成的影灯了,那灯面上绘着许许多多的人物和飞禽走兽,用灯烛热力一驱动,那灯就旋转不停,缀在灯上的金银珠宝也跟着一同旋转,光彩夺目。 安福门外还竖着二十丈高的灯轮,据说上面燃灯五万盏,远远望去像是一颗高大的花树,人们相聚在这灯树之下,踏足而歌,歌声传遍整个长安城,热闹异常。 虽说今夜不宵禁,可是长安城内的治安还是要有人维持,每每到了这几日,游容就愈发忙碌起来,游蕴身体也不好,因此常常是游夙带着两个侄子外出游玩,今年也不例外。 街上赏灯游玩的百姓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几个仆从抱着游家的两个小郎君,小心谨慎地穿梭在人群里,生怕自家郎君被挤着了。 游鸣和游颐的各自拎着一盏双层影灯,那灯做工精致,灯罩用的是上好的轻纱,连灯柄上都雕刻着花纹,灯底下坠着几串珍珠,那珍珠的成色大小一看就已是贵重,可是却只被用来坠灯,平民百姓看了只会觉得这户人家富贵非凡,可是懂的人看了就立刻能认出这是供奉给天家的物什。 游夙走在最后,他倒也不东张西望,只是跟着人流移动着,突然他的脚步一顿,在不远处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侧头对身边的阿碧说道:“你仔细跟着两位小郎君,我去见个人。”阿碧旋即一点头,就往前面走去,很快他就混进了人潮内,消失不见了。 李泱这时刚从宫里出来不久,上元节这日街上都是人,就算是骑马也不见得会比徒步走路来得快。跟着他的是钟福,原本李泱念在他少年心性,还想放他一晚上的假,让他自己去赏灯玩儿,可没想到这小子就是不肯,倒很是忠诚。 街上人多,行走间难免擦到碰到,钟福尽心尽责地用手为李泱隔开人群,可这个动作对别人来说就不怎么友好了,因此频频引来不少白眼。 忽然间李泱的手猛地被人从后面拽住了,他本能地想甩开,可是那手竟拽着不放,李泱回头才发现拉着他的居然是游夙。 今日的长安就是一座不夜城,满街的灯光,将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李泱在灯下的那回头一瞥,游夙只觉得他鬓如墨染,目若星辰,而脸上还有一丝疑惑和淡淡的恼怒。 不过疑惑也好,恼怒也罢,在他看清楚是对方是谁后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很快就换上了那种游夙熟悉的,天衣无缝的笑容。 李泱低头看了眼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然后笑道:“小舅舅也来赏灯?”前阵子正值元日,之后游夙又在打点去营州的事宜,就也没去抄经,两人倒是有阵子没见了。此番皇帝让游夙去营州实在是出乎李泱的意料,那日在殿上皇帝看上去有些烦躁,也没表态说要出兵,没想到最后不但决定出兵,而且还从京师直接派了游夙过去,即便是要派人,那怎么派了毫无作战经验的游夙? 游夙上前一步走到李泱身边后才把手松开,道:“我陪殿下一道赏灯。”他又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钟福:“你先回去吧,你家殿下我替你看着。” 钟福将请示的目光转向李泱,李泱只好道:“等下我自己回去。” 得了李泱的命令,钟福才应了,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游夙笑道:“殿下想要花灯吗?” 李泱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觉得好笑的意味:“我又不是孩童。” 游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真怕殿下真的肯要,那我就要难堪了。” “为何?”李泱问道。 游夙笑眯眯地说道:“因为我连一个铜钱也没有。” “哦?那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又想要花灯了。”李泱突然改口道。 游夙挑了挑眉:“刚才殿下还说自己不是孩童,怎么又变了?” “我叫了你这么多声小舅舅,那你这个做舅舅的给外甥买盏灯也是应该的。” “也罢,我不能让殿下白叫。” 游夙往四处望了望,很快就发现前面一个卖灯的摊位前站着两位妙龄女郎,正抬着头挑选花灯。游夙碰了碰李泱的衣袖,道:“请殿下在此处稍候。” 李泱看着游夙走到那个摊位前,又见他对着那两个小娘子说了几句话,然后很快他就提着一盏莲花灯回来了。 “小舅舅连女子的钱都要骗?”李泱嘴上揶揄着游夙,心里感叹着那两人被美色所惑,可手里还是接过了那盏花灯,他低下头看着,那灯做得还算精致,只不过跟宫里的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游夙又转头对着那两个小娘子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冲李泱摇了摇头:“不是骗,是借,回去之后我自会遣人将钱财送到他们府上。” 李泱一手拨弄着那灯,笑道:“你也不怕让人笑话了去,堂堂大理寺少卿,河北道行军总管,竟当街向小娘子借钱。” 游夙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3 又道:“那还不都是为了殿下,希望将来殿下能念着我点好。” 李泱抬眸,深深地看了眼游夙,然后随手将那花灯塞给了一个过路的孩子,那小孩拿了灯欢天喜地地走开了,李泱才转头笑道:“小舅舅用一盏灯就想收买人心?” 游夙见他将灯送了人,也不恼,只是笑吟吟地说道:“看来是收买不了殿下的心。”李泱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两人原本就如此肩并肩地走在大街上,在路过一条小巷时,游夙又忽然拽住李泱,拉着李泱一同闪进了暗巷。 才刚刚停下脚步,游夙的吻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李泱背上一僵,要知道在外面不远处,可是人来人往的大街,站在此处,还能听见外面叫卖声,和路人高声交谈的声音。如果此时有人在巷口停下脚步,再向里面仔细望几眼就能看到他们两人。他虽然向来放`浪惯了,可是以他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是万万不能的。 也许是感受到了李泱的不自然,游夙低低地笑道:“殿下不要怕,不会有人看到的。” “你过分了。”李泱正欲推开游夙,可是他突然听见一阵声音从巷口传来,有人叫了一声“季夏?” 听到声音之后,游夙立刻将李泱按倒在自己的颈侧,手也未曾放下,宽大的衣袖刚好能遮住李泱的侧脸,将他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游夙又往巷口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三个人,为首的似乎是成国公的儿子姚恒庆。 姚恒庆几人方才路过这里,瞄到这巷子里的这一幕,只觉得那人有点像是游夙。现在看仔细了游夙这阵势,姚恒庆心下已经了然,只觉得是游夙在此与人偷情,看他身边那人的身量,似乎很是高挑,倒不像寻常那种柔柔弱弱的娈童。 虽然游夙狠厉的名声如今在长安是人尽皆知,不过他们毕竟是从前一道玩乐的老相识,姚恒庆就也不怎么怕他,又玩笑道:“听闻明日季夏就要赶赴营州,今日倒怎么还得空在此呢?” 李泱紧紧地贴着游夙颈间的肌肤,他能感受到游夙脉搏就跳动在他的脸颊之侧,温热的感觉不断地传递到他身上,夹带着熟悉的沉水香气,用这种如此暧昧的姿势。 游夙侧头看了眼李泱,然后用一种宠溺的语气道:“前些日子刚得了个妙人,明日我就要启程,今儿可不得见一见么。” 听到游夙这么说,李泱忽然心中一动,不怀好意地伸出舌尖似有若无地在那人颈间一卷。 游夙对着那几人笑了起来,又道:“我怀里的美人可是心急了,几位还是先去寻别处的乐子去,莫要扰了我们。” 原本他只存了两分心思,可现在却被李泱撩拨成了五六分。 姚恒庆他们听了这话,也不好意思多留了,几人边走边笑,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这么香艳的一幕,而对象居然还是游夙。 等到巷子重新归于安静,李泱刚想抬头,可是游夙又重新将他按了回去,笑道:“殿下果真的心急了。” 李泱手中用力,将游夙推开:“小舅舅明日就要出发去营州,依我看还是早点回去,养足精神。” 游夙置若罔闻,一双美目盯着李泱道:“我想要你,妙奴。” 又来这套,李泱笑着用手指勾过游夙的衣襟,将他重新拉近了些,然后凑上去吻住了对方的唇瓣,只不过这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在游夙回吻住他之前就结束了,李泱推开游夙,笑道:“我在长安等着小舅舅的捷报。”他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外走去,刚走到巷口处时,游夙却又把他叫住了。 “殿下会想我吗?” 李泱回头望去,只见游夙靠在墙上,那张明艳的脸在暗色中只剩下个轮廓,但是从声音中却还是能听出他是笑着的。 李泱也轻笑了一声:“会的。” ————————————————— 26 看着校场上懒懒散散的兵卒,都快半个时辰了,可是这支五千人的军队还没集结完备,游夙知道这是韦蛟给他的下马威,昨日他到了营州之后,韦蛟称病不见,只派副使与他接洽,今日又是这副光景,摆明了是不想配合。 从长安跟着游夙来此的禁军已经排列整齐,等待校阅,可是另一边节度使麾下的士兵队伍涣散,勉强歪歪扭扭地排成了方阵。 接待游夙的副使名叫郭魁,看着眼下的场景,心中十分得意,这是特意给游夙准备的好礼。谁也没把这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行军总管放在眼里,这游家三郎不过是仗着家姐的裙带关系才能到此耀武扬威,看他那副相貌就不像是个能领兵打仗的,这种人在京城只晓得花前月下,哪里吃得了边关的风沙。而且接触下来,他觉得游夙脾性还算温和,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倒像是个好拿捏的,这么一来,郭魁一心只看游夙出丑,想着他该如何收拾场面。 虽然韦蛟吩咐过不必给游夙好脸色,可是人家毕竟官高几级,郭魁面上还算是过得去,他对游夙道:“要不游总管还是先回去吧,等人到齐了,我再回去请您。” 游夙看起来并不着急,他淡淡地道:“既然来了,等等也无妨。” 既然他要等,那郭魁也不勉强,他也不怕游夙生气,这是营州,是平卢节度使的驻守之地,难道还怵区区一千禁军吗? “这天气倒是不怎么好,暗沉沉的。”游夙随口抱怨了一句,可是没得到回答,他又笑道:“郭副使,你说是不是?” 郭魁一开始没想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这才接了这句话:“每年要开春的时候,总有风沙,游总管久居长安,怕是受不了这边的天气。” 游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继续眺望远方,搞的郭魁也跟着往那个方向望了望,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郭副使是哪里人?”游夙又问道。 “益州人士。”郭魁答道。 游夙颔首道:“蜀地多雨,郭副使刚来的时候怕是也不能习惯吧。” “我跟着节度使多年,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这点风沙算不得什么。” 游夙很是赞赏地对他一笑,便不再讲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4 话。期间游夙像是站累了,还差人去取了张胡床。郭魁心中更加瞧不上游夙,才站了这么一会子工夫就要坐下,这让游夙更加坐实了草包的形象。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五千士兵才集结完毕,但是他们看上去跟上司一样,丝毫没把游夙放在眼里,这些人都是参军多年的兵油子,一般人还真的镇不住他们。离游夙站得近些的人,甚至有的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这新来的行军总管,不时还发出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对于现在的情况,游夙并不意外,这时他已经站了起来,负手站在高台上,垂着眼睛看着那些兵卒,他穿着浅紫的缺胯袍,肩袖上绣着对孔雀棱纹,其实这身装束对应的服制品级已经高过了游夙的官位。 游夙走下高台,停在了阶梯之处,郭魁一路跟着游夙,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 “来人。”安静了许久,游夙终于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一队禁军听命上前,等待着游夙接下来的指令。 “把几个兵马使都抓起来。”在场的兵马使共有十个,各自统领了五百士兵,他们一般立于兵前,十分好辨认。游夙的命令一下,禁军立刻行动,将那十人抓了起来。 原本肆意妄为的士兵一下子乱了套,其中有大胆者已经高声疾呼游夙为何要抓人,眼看着就要起了冲突。 郭魁大手一扬,人群这才安静下来,他上前一步,走到游夙身边,问道:“游总管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要抓人?” 但是游夙没有理会郭魁的质问,他分别指了其中四个兵马使道:“这几人杖责五十,余下的,皆杀。”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平和,完全不像是在下达生杀予夺的命令。 “慢着!游总管,这几人无过无非,你为何要杀他们?”郭魁急喝道,他没想到游夙上来就要杀人立威,可这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到他来撒野。 被抓的那几人扭动不停,满脸不屑还有不忿,他们狠狠地等着禁军卫士,像是挑衅又像是恐吓。 “我令他们辰时集合,可这六人及其下属皆是姗姗来迟,如此军纪涣散,视军令为无物的人留着还有什么用。数千人不守军规,要是都杀了,那岂不是显得我太严酷了些。”他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我前阵子还在抄佛经,就是因为杀伐重了点,所以现在只杀六人,当是杀鸡儆猴了。” 郭魁冷笑了一声:“他们确实有错,但是自有节度使处置他们,况且这点小事也罪不至死。” “今日是校阅迟到,那明日可能就是上阵迟到,这样的人为国为家都是隐患。”游夙又道。 “可是…”郭魁还要再讲话,但却被游夙打断了。 “嘘。”游夙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嘴角还擎着笑,但抬眸间美目森森,那种冷漠,残忍和戏谑混杂在一起的眼神竟让郭魁无端打了个冷战。 “原本我是想连你也一起杀了的,不过后来我改主意了,成都府的生春酒极好,看在你是从那里来的份上,我不杀你。”游夙揶揄地笑了起来。 郭魁的背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虽然游夙的话听起来很不正经,好似只是玩笑,可是他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他相信游夙是真的想杀自己。 要挨五十军棍的四个兵马使已经安静下来了,因为比起一条命,五十军棍实在是太轻太轻了,他们开始无比庆幸自己按时到了校场,但同时也开始后怕。 而即将被杀的几人满脸惊恐,不断哀求郭魁救他们,故意让游夙难堪是上面下达的意思,可是现在他们却因为这点小事就要被杀,此刻他们全然忘了方才的洋洋得意,要不是被禁军拉着,估计当场就能跪下了。 游夙侧头向那群禁军道:“动手吧。” 手起刀落,六人血溅当场,刚才还鲜活的几人在顷刻间就成了六具尸体。游夙当然知道那几人这么做是受人指使,可他们跟错了主子,算错了主意,人微言轻有时候就注定要被牺牲掉。 游夙扫视了校场一圈,在场的士兵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这个他们原本以为空有皮相的行军总管,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威严。游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番下来,不会有人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要是真有不怕死的,尽管一试。 次日,游夙颁布了他的第二条军令,凡是迎战者皆不许后退,有敢擅自后退者,格杀勿论。那些契丹散部,冲劲有余,但是动力不足,他们往往要钱也要命,没人会拼命,所以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就容易导致追击契丹人的士兵消极应战,随便走个过场就鸣金收兵,为了杜绝这种状况,游夙才下令无论品阶高低,兵卒皆不得后退,同时按照杀敌人数,战后皆可论功行赏。 接下来,游夙没有贸然在边境布置兵力,而是选择化整为零,让士兵乔装住进普通的人家内,只待契丹人再来抢掠时,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几日后,游夙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捷报。从不肯空手而归的契丹人没料到这次居然中了埋伏,掉头就要跑。可是士兵们已经得到了死命令,奋勇一战,杀敌立功的话回去还能有赏赐,可要是敢退,那就是必死无疑,因此每个人都是卯足了劲,恨不得立刻杀尽契丹人。 此番战役,游夙布置得当,占尽了先机,共斩敌军二百七十六人,这么一来就狠狠地警告了那些习惯了抢掠的契丹边民,短期内必定不会再敢来犯。 事到如今,游夙其实已经可以回长安交差了,可这对游夙来讲只是个开始,他并不满足于此,游夙要的是将那些契丹部落彻底驱离边境。 —————————————————————————————————— 26 韦蛟原本是想杀杀游夙的锐气,让他知道这个营州是谁的地界,可是现在游夙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一鼓作气赢了一战。收拾那几个散乱的契丹部落不是件大难事,可皇帝偏偏派了游夙过来,这让韦蛟有些不甘心,所以才想起来给游夙下绊子。按照韦蛟先前的计划,游夙无法号令军队,那他只能来求助于自己,到了那时候自己再出手,可谓是名正言顺,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5 非但能让游夙吃瘪,而且他还是独一无二的头功。 但万万没想到,那个长安来的年轻人竟然如此大胆严酷,一道命令直接处死了六人,镇住了士兵。按现在的情形,再跟游夙对着干,估计是不行了,而且韦蛟听说游夙打算再次出兵,围剿盘踞在边境的契丹人,若他再避着游夙,万一等游夙回长安之后参他个配合不力的罪名,那就不妙了。 游夙暂时居住在原先的刺史府内,门口的守卫皆是长安来的禁军侍卫,守门的侍卫请韦蛟稍候片刻,他先进去禀报,那侍卫很快去而复返,跟着他出来的是另一名侍从,随后那名侍从就引着韦蛟进了刺史府。 可那侍从并未带着韦蛟去正厅,反而引着他往后院走去,韦蛟问了一句,侍从只道游总管在后面等候。 走得近了,韦蛟就见有个人正在院里舞枪,银枪在那个人的手中宛如游龙,回旋似风,招式灵活多变,看起来那人倒像是个用枪的行家。韦蛟心中猜测这人大概也是侍卫之类的,他又四下望了几眼,但并未看见别的什么人。 突然那把长枪直直地冲着韦蛟刺了过来,他刚才正在想游夙在哪里,因此分了心,根本就没注意到那人突然的袭击,等韦蛟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闪着寒光的枪头已经离他很近了,韦蛟在沙场上历练多年,分明能感受到那一枪浓重的杀气。韦蛟气息一滞,正欲后退,可是那枪最终在了离他约莫半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韦蛟暗自松了口气,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人长得艳丽异常,他单手握着枪尾,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只在一眼间,那人身上所有的杀意和凌厉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游夙轻松一笑,撤下银枪:“跟韦将军开个小玩笑罢了。”他说着将长枪递给了侍从,很快就又有两个侍从端着水盆和手巾上来伺候他净手。 韦蛟心中已经明了,可又有些吃惊,看来此人就是游夙,原先他想游家几代都为文臣,那游夙也该是个文人样子,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用得一手好枪。 “游总管真是英姿飒爽,怪不得陛下要让你来收拾契丹人。”韦蛟的语气依旧带着些倨傲,冷眼看着游夙慢悠悠的洗手。 游夙从侍从那里接过手巾,随意地把手上的水擦干,他斜了一眼韦蛟,淡淡地笑着,却未开口说话。 “我前几日旧伤复发,身上不太爽利,这才没能亲自迎接游总管,还望不要见怪。”即便今日来的并不情愿,可是该这种面上的话还是要说全,以防留人话柄。 “无妨,这不是见着了吗?”对于韦蛟前来的原因,游夙心里知道,他没给自己好脸色才是正常,要是真能对自己毕恭毕敬,那反而才要令他多心了。 “游总管那日在校场上可是气势威武,前两日又大败契丹贼寇,可真真是年少有为。”这话说的客气,可是话中带刺,听起来不怎么舒服。 “都是仰仗将军手下的精兵。”游夙走到院中安置的坐塌边上,懒懒地坐下了,可是却没招呼韦蛟同坐,他先是喝了几口晾好的温茶,然后才说道:“将军请坐。” 韦蛟轻哼了一声道:“不必了。我听闻游总管还要再出兵围剿契丹人,今日前来,就是想听听游总管是如何筹谋的。” 游夙一手搭在案几上,两腿交叠,看上去十分惬意轻松,他半抬着头,可是看的却不是韦蛟,好像是在望天,“前几日一战,不过只能保短短几年的安宁。契丹人记吃不记打,总有一日还会再来,只有把他们彻底赶回去,方能长久。” 韦蛟知道这话其实说的不错,可他却不怎么甘心所有的功劳都被游夙抢去,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起来,当初不该意气用事,要是一开始自己就肯与游夙联手,那到时候军功也能有他的一大份。 游夙垂了垂眼睛,看着韦蛟脸上晦涩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他继续道:“那些零散的契丹人并不多,据斥候来报,也不过万余而已。他们并非隶属于同个部落,而且分群而居,对付这些人,不宜大举出兵,以免惊扰道契丹境内的大部落,只需分兵几路,逐个击破即可。” 看来游夙早已筹划完备,这次不拿个头功怕是不会罢休了,韦蛟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等着游夙开口调兵,可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又再次令他意外。 “这些事情,想必将军心中早就有了计较。”说到这里,游夙又笑了起来:“那接下来就麻烦将军统领作战吧。” 韦蛟一愣,这游夙竟然将唾手可得的功劳让给了自己,他狐疑地打量着游夙,心想这游夙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不过很快,游夙就再次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此次前来,宅家就是要我与将军共同对付那些契丹匪徒,将军是老将了,这次我做个督军即可,别的事宜就由将军全权负责。” 韦蛟心中还是十分疑惑,实在是摸不透游夙这样做的目的,难道真的是他谦虚不成?但想起他在校场的一番行为,韦蛟就能断定游夙不是那种人。 最后韦蛟带着满腹疑虑走了,可他还是接下了游夙的提议,无论如何他都是平卢节度使,掌管着五万兵马,就算游夙有诈,但是凭着那一千禁军也搅不起什么大风浪。 韦蛟走的时候,游夙也没起身,只是遣了侍从送韦蛟出去。他的目光扫过压在案上的一张纸,那是上午刚到的书信,乃是游蕴亲笔所书,信中要他收敛锋芒,几日前的那一战对于游夙此行来讲已经足够了,如果游夙执意亲自出兵,游蕴还担心倘若韦蛟有心针对他,那对战况来讲都是非常不利的。 游夙知道他兄长的顾虑,虽然他有心亲自挥军上阵,可是兄长谨慎非常,偏好循循渐近,而且这信中措辞严厉,劝告再三,显然游蕴是在担心游夙会我行我素,既然如此,游夙也不想忤逆游蕴的意思。 此番来营州是皇帝的旨意,可是道命令来的太意外了,不过在细想之下,也可揣摩几分,孙世辉去年刚刚得胜返朝,孙家一系的功劳确实是够多了。太子与信王为东北这事争了个面红耳赤,信王明里暗里反复提及韦蛟与孙家的关系,皇帝绝不可能没听出来。如今自己已经完成了皇帝交下来的任务,此行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6 的头功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游家的手中,至于后面的事情,那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游夙往韦蛟门口的方向望了眼,况且韦蛟的日子也不多了。 茶盏中的茶已经凉了,游夙让侍从重新煮了茶奉上来,新茶滚烫,连茶盏的沿壁都热的拿不住。即便事情跟他筹划的略有出入,可是游夙并没有什么失望的心思,因为在皇帝的敕书宣布他出行营州的那刻,游夙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也许是个绝好的契机。 ——————————————————————————— 27 琵琶的泠泠声似水似玉,曲调是熟悉的霓裳羽衣曲,李泱靠在窗边,清芜的琵琶向来好,从前他听着总觉得不错,可是如今再听却好似缺了点什么,他抬手止住了乐声。 清芜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殿下?我弹得不好吗?”霓裳羽衣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曲子了,弹过千千万万遍,没道理会出错。 李泱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有那种感觉,他不得不承认,游夙的那一手琵琶是真的好。他突然想问清芜有没有听过游夙的琵琶,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问,所以李泱只笑了笑,道:“不是,你弹六幺吧。” 既然李泱想听六幺,清芜点了点头,重新抬起拨片,柔情的六幺在清芜手下更是缠绵悱恻。 李泱转身静静地望着楼下的庭院,有几处早春的新芽已经冒出了头,那一点点的绿为深色的枝丫带去柔弱但倔强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李泱竟有些走神,信王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他们料想的不错,信王必定早已派人去营州详查韦蛟的事情,那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算来也该快有回信了。 游夙的捷报早已到了京城,可却未听闻他要返程,看样子他这次是想立个大功了,若是游夙将来能在朝中掌兵,那对帮他登上帝位这事来讲,无疑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也在隐隐担心,游家的权力越大,那将来就更加难以除掉。李泱轻轻地蹙起了眉,孤独的成长,来自兄弟的轻蔑,还有朝不保夕的担忧,让他很难去相信别人,更何况是游夙这样的人,今日同船而渡,也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总有风流云散的那天。 一曲完毕,可是李泱没有动作也不讲话,依旧盯着窗外,清芜温柔地注视着李泱的颀长的身影,他穿着浅蓝的襕袍,没有戴冠,发间只插着根玉簪,这让李泱看起来格外的清俊雅致。长安里的达官贵人有不少都喜欢找清芜的,但从始至终,他只伺候过薛王与游三郎,阁里的人总说他命好,傍上这两个人,还愁寻不着富贵吗。游三郎确实出众,可是清芜明白,其实他自己更倾心于薛王,同样是容貌过人,游三郎那张勾人心魄的脸总让他觉得有些畏惧,可薛王却给他一种温和柔煦的感觉,那总是含着笑的面容就像是三月的里的春风,又轻又柔。 他放下琵琶,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泱身后,清芜很想抱一抱李泱,可是他自觉不配,只敢羞怯地伸出一只手,覆上了李泱的手臂。 “殿下再想什么?” 李泱这时候才回过神,转过身就看到清芜已经到了他身边,他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没什么。” 清芜微微低下头,他的手略带羞怯地从李泱的手臂上滑落至他的腰间,想去摸索腰带上的带扣,可李泱却没什么心思,他按住那葱白似的手指,然后说:“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清芜有些窘迫地收回手,他只觉得面上发烧,愈发觉得自己下贱起来,慌乱地道:“是…是我不好,冒犯殿下了。” 其实李泱的骨子里跟游夙一样,都是薄情极了的人,只不过游夙向来无情惯了,也懒得装,但是李泱待人总是习惯加上三分温和,他看着清芜的窘态,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安慰似的吻了一下,又道:“是我还有事,你没做错什么。” 清芜悬着的心这才定了下来,他点了点头,又为李泱取了披风:“春寒料峭,殿下不要多吹风。” 李泱还没到王宅,这天却下起了雨,一时间雨势颇大,李泱不得不下了马,站在街边的屋檐下避雨。廊下躲雨的人不少,三三两两地讨论起这突如其来的春雨。李泱无心与人交谈,独自站在边上望着街道不出声,不停地有人进来躲雨,李泱的位置被越挤越外面,雨丝倾斜,将他的半个身子都沾湿了。躲雨的百姓哪里知道这是尊贵的薛王殿下,李泱的衣料配饰皆是讲究,可他这一身并不显眼,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李泱皱着眉,只盼望这雨快点能停。 这时突然有人拽了一把李泱,将他的身子往里面拉了一些,然后李泱就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薛王。”那人大概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声音很轻。 李泱往那个方向看去,讶道:“傅舍人?”他发现刚才拉自己的人正是太子舍人傅绍秋。 傅绍秋朝周围看了看,歉声道:“这里人多,不便行礼,殿下勿怪。” 李泱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这傅绍秋李泱知道,时人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就是因为进士科比明经科要难考的多,傅绍秋现在不过三十上下,可是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考中了进士,这足以见得他的学识。 傅绍秋的怀里抱着几个纸包,他的衣服已经湿了不少,可是那些纸包上却没落一点雨,他看着干燥的纸包,松了口气,笑了笑道:“我娘的身子向来不好,这是给她抓的药。” 李泱笑道:“你娘吃了这些药,应该就能大好了。”傅绍秋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白色圆领袍,那衣料普通,腰间只系了条革带,太子爱奢靡,连带着整个东宫的官员也偏好华丽富贵,可眼前这傅绍秋却让人根本就瞧不出来他是个正五品下的太子舍人。 “多谢薛王吉言。”虽然周围有些拥挤,可是傅绍秋还是恭敬地压了压上身。 李泱望了望天,又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好在你我都住在这附近,回去倒还算方便。”李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远处就是平康宣阳崇仁诸坊,那里离大明宫很久,朝里为官的大多都住在那边。 傅绍秋闻言笑了笑,道:“薛王有所不知,我住在南边,长安城里房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7 价实在是太贵了,那边的房子倒还便宜些。”他讲这话的时候神色如常,语气不卑不亢。 安善坊向南的地界,大多闲僻,人称围外地,傅绍秋居然住在那边,可见手头确实是不宽裕,太子舍人不算是什么高官,买不起皇城附近的宅子也正常,但是李泱没想到傅绍秋居然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太子出手向来大方,怎么也不给自己的舍人寻个好点的住处。 平心而论,太子舍人这个位置的前途很不错,几乎是太子的心腹才能坐上这个位置,他日太子登基,便可青云直上,可是李泱现在却觉得傅绍秋的境遇似乎不怎么好。 雨停后,傅绍秋站在街边微微低着头,候着薛王先行离开,李泱骑着马走出去一段,回望原处,只见傅绍秋还恭敬地站在原处,他若有所思地夹了夹马腹,朝王宅的方向而去。 28 虽然已经是开春了,可游蕴的身体还是不见好,他肩上披着大氅,低头看着案上的几道文书,他身为吏部尚书,还兼着中书省的事务,就算是在家,也不怎么得空。 游容也在家,正坐在兄长的对面煎茶,他烹茶从不放盐姜,只喝那茶原本的香味,他提起那把小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了晶莹剔透的琉璃茶盏中。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游容未曾回头,直接笑道:“你倒是会挑时候,我这刚煎完茶,你就到了。” 来人正是游夙,东北的事情已经了了,韦蛟后续出兵很是顺利,几路兵马将那些契丹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契丹人没想到这次对方还打上门了,毫无准备,惊惧之余丢盔弃甲,韦蛟大获全胜。 游蕴也从文书中抬起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游夙今日到长安的消息他早已得知,所以也不意外,只道:“去见过皇帝了吗?” 这一路回来,游夙的身上也没什么风尘仆仆的气息,好似只是出城去狩了一场猎而已。 游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游夙坐下,那小案上只有两个茶盏,游夙不跟游容客气,直接将他面前的茶盏拿了过去,但是未想那茶盏依旧很烫,他才刚拿起就立刻放下了。 这下让游容笑出了声,游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回答道:“见过了。” 游蕴点点头又道:“皇帝有什么示下吗?” 到了长安之后,游夙直接进宫面圣,到现在也没歇过,此刻嗓中发紧,可那茶偏偏烫得很,他只好吩咐站在门口的仆从道:“去取温水来。” “宅家很高兴,赏了些东西。”游夙道。 这都是意料中的事情,游蕴又接着问道:“对韦蛟呢?” “只说下次等他进京述职再做赏赐。”跟他们之间试想的一样,此行皇帝确实是有意遏制韦蛟,才派的游夙去营州。 虽然游夙看上去没什么不快,但是游蕴知道其实幼弟原先想的是亲自指挥兵马出征,是自己硬把他拦住了,不过好在游夙也没擅作主张,他轻叹了一声道:“三郎,这次我拦着你出兵,你怨我吗?” 游夙正低头喝水,他听了摇了摇头,道:“不敢。”他对兄长向来敬重,但是敬重归敬重,神色却永远是漫不经心,这随随意意的神情,让游蕴更加摸不准:“风头太盛也不算是好事,这半年来,你已经够张扬了,此番的功劳不争也罢。”游夙听了之后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游蕴对游夙向来是严肃以待,他知道这些话游夙不一定爱听,但他还是想劝诫几句:“我知你行事果决,但是万万不可树敌太多,该收敛的时候就收敛几分。”他的话顿了顿,然后又道:“而且爹娘若在天有灵,大概也不希望你身上杀伐太重。” 这种话游夙听得太多了,原本他也没打算接话,可是听到最后一句,他突然抬起头,古怪地看着游蕴道:“父亲不见得会在意我如何为人吧?” 游蕴楞了一下,反而是游容先反应过来,他拍了拍游夙的肩膀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歇,接下来几日,你可忙着要跟那些郎君们赶赴酒池肉林呢。” 游夙也没有执意留下,轻飘飘地就走了,直到他走后,游容才道:“大哥你别跟他计较。” 游蕴摇着头,望着游夙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会跟他计较,三郎小时候确实有委屈。” 那茶盏中的茶已经不那么烫了,游容将茶盏递到兄长身前:“喝茶吧。” 游夙从大哥的书房中出来的时候,阿碧已经等在一侧了,游夙问道:“有事?” 刚才里面的对话,站在门口的阿碧是听到了的,他先是看了眼游夙,游夙见他如此,只道:“你听到了?” 阿碧点了点头,游夙不以为意地道:“你说吧,什么事?” “薛王前些日子遣人往太子舍人傅绍秋家送去些东西了,都是给傅老夫人的药材。”阿碧回道,在游夙离京的这段日子里,薛王一如往常,也就这事有点耐人寻味。 游夙微微有些惊讶,但他很快轻笑道:“傅绍秋?那个十七岁中进士的?这人倒是会打算,太子还没倒,他就先惦记上了东宫的人了。”除了李泱想拉拢傅绍秋这个猜测外,游夙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由了,不过好端端的怎么看上傅绍秋了。游夙稍作思量,接着道:“我去沐浴换身衣服,你先派人去薛王府上,就说我要去慈恩寺抄经。” 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李泱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了,不需要人引路,就能找到那件禅房,可他推开门一看,却没见着游夙在里面,他走进屋子,还没走两步,就被人一下从后面抱住。在长安城里,用沉水香熏衣服的人太多了,可是游夙身上的气味李泱总能辨出来,除了沉水香之外似乎还有点别的香气。 游夙两手环着李泱,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殿下为何没有去接我?” 都是带过兵的人了,可讲起话来倒还是这么懒懒的,这话中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明知他是装的,但还是让人不由地心中一颤。李泱试着掰了掰游夙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游夙不肯松开,他只好侧着头道:“在佛前敬重点,你撒手。”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8 游夙转过头望着佛龛里的佛像,又笑道:“佛祖见我这一片痴心,约莫也能谅解几分。我可是想你想得紧。”他的嘴唇在讲话间一张一合,似有若无地触碰着李泱的肌肤。 李泱手下用力,挣脱开了游夙禁锢,转身笑道:“不是说抄经吗?小舅舅快抄吧。”只见游夙一身白色翻领袍,里面是浅绯色的衬袍,看上去真是个俊俏至极的郎君。李泱先前以为游夙找他过来是要讲韦蛟的事情,毕竟他才刚从营州回来。 “一别数十日,殿下就只想着让我抄经吗?”游夙皱眉道。 明明是他自己说要来抄的,李泱懒得跟他争辩:“我知道舅舅你得胜归来辛苦了,既然不想抄,那就回去歇着。” 游夙笑着在榻上坐下,案几上堆着一叠他之前已经誊抄完毕了佛经,他拿起一本翻了翻,随口问道:“信王还是没动作吗?” “还没有。”李泱道,这确实是有些日子了,“就算你之前说的事情,信王都查到了,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问题在李泱心头盘桓了许久,强占土地,索贿受贿这些罪名,别说是对太子了,就算是孙世辉也不见得会被牵连。 游夙放下手里的折子,盯着李泱道:“我手里还有分黄惟忠指认与韦蛟私相授受的口供。” 此话一出,李泱就明白了,本朝严令禁止地方刺史与节度使交往过密,这为的是让刺史能更好地监督节度使,防止地方兵变,如果黄惟忠与韦蛟暗地里来往甚密,那罪名可就重了。不过李泱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件事:“黄惟忠的口供?那黄惟忠不是死了吗?”而且就是在大理寺的狱里自裁的,李泱顿了顿,死在了大理寺? 李泱立刻望向游夙,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了然,看来黄惟忠的死是有内情的,既然如此,这份口供大约也是游夙伪造的,他冷笑道:“小舅舅你胆子倒是不小。” 游夙轻笑了一声:“殿下可要为我保密。”韦蛟身后是孙世辉,此事一发,皇帝定会疑心孙家,而孙家又是太子一系,游夙知道此事并不能扳倒太子,可是只要皇帝起了疑心那就足够了。 “那口供你是打算再信王弹劾韦蛟之后再递上去?”李泱问道,游夙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你不怕宅家对你起疑心?既然你有黄惟忠的口供那为何之前不递上去?”而且黄惟忠就死在大理寺狱里,游夙这样不是显得很可疑吗?就像是跟信王串通好了似的。 “韦蛟是一方节度使,我岂能凭着一个阶下囚死到临头的胡言乱语就贸然上奏呢?”游夙又接着道:“宅家就算起疑心,那也是疑我跟信王勾结,这对殿下来说不是正好么?”此话不假,李泱此时在皇帝眼里还只是个置身事外的闲散亲王,不过占了个闲职罢了。 说到韦蛟,李泱倒还有件事不明白,他原以为照着游夙的性子,必定亲自指挥兵马横扫边境,而且他一到营州就处死六人用来立威,摆明了是要震慑军心,怎么最后却让韦蛟成了临阵指挥。 游夙低着头,半垂着眼睛在看手中的佛经,不知怎么的,李泱突然觉得游夙似乎有点恹恹的,许是看着他张扬惯了,突然见他安静地坐着,就觉得有些不习惯。 29 正值三月,春意盎然, 从慈恩寺出来不远处的路边有一株高大的木兰花树开得极好,两个小娘子正半弯着腰,把地上的花朵拾起来,她们小心翼翼地捧着花,形量稍小的那个怀里的花边捡边掉,她气得跺了跺脚,惹得另一个笑声不断。 游夙与李泱一人一骑,遥遥地望着那颗木兰树,李泱也被那娇憨的小娘子逗得弯起了嘴角,他转头正欲跟游夙讲话,却与游夙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游夙打量着李泱,如果自己没有去招惹李泱,那他是不是就会平淡一生,做个闲情逸致的亲王,也许会被防备被打压,但是若他能安安分分的,大约也能富贵到老,不过李泱真的是就那样甘心屈居人下吗? 游夙看了眼那棵木兰,问道:“殿下喜欢木兰?” “我小时候住的宫殿里,也有一棵长势很好的玉兰。”李泱转头又看了几眼那棵树,母亲离世后,他就离开原本的住处,搬去稍小点的宫室,他又接着道:“后来听说那棵木兰树不知怎么的竟枯死了。” 树下的小娘子也注意到了正在往那边看的两人,形量稍小的那个也驻足回望过来,又招呼另一人,年纪大些的那人也跟着望了几眼,突然又低下头去拉着同伴就要走,可是同伴却不愿意,还垫着脚往这边看,两人就笑着闹了起来。 “既然喜欢,叫人从别的地方再迁几株过去就是了。”游夙漫不经心地道。 李泱没有回头,挺拔的后背对着游夙:“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小舅舅那般恃宠撒娇的。” 游夙愣了愣,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得不到的,几株树木而已,他没想到少时的李泱竟如此谨小慎微。 没听见游夙说话,李泱才回过头来笑道:“小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安分了些?”李泱顿了顿,又淡淡地道:“其实我这个皇子有时候过得真不如你。”皇帝对待几个儿子向来都不算太亲厚,其他几个皇子还有母亲,时时能在皇帝面前提起几句,可是李泱孤身一人,皇帝反而不太会想起。 游夙伏过身去,靠近李泱,悠悠地道:“那以后殿下无论要什么,我都为你寻来。”他说完就直起了身,在马上笑盈盈地看着李泱。 “那我先谢过小舅舅了。”李泱笑道,他倒是希望游夙能言出必行,如果将来真有迫不得已的那一日,游夙的命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此时游夙的面容美好又温和,一双美目中是甚至泛着点点柔情,叫人看了恨不得一头陷阱去,不过李泱倒没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羞愧,因为他知道游夙大约也在这般堤防着自己。 这日早朝的时候,本来也没什么大事,皇帝正欲退朝,可是末了信王突然站了出来,说有本要奏。李晔心里记挂着要回去练字,没想到信王又有事情,只好按捺下心思,先听信王的奏禀。 “今日臣要弹劾一位大臣。”此话一出,在场跟太子走得近的那些臣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39 工都在心里暗暗想着,别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信王拽住了吧。 李晔看着信王,问道:“你要弹劾何人?” 信王又躬身一拜,道:“臣要弹劾平卢节度使韦蛟索贿受贿,私纵手下强占民地。” 此话一出,众臣皆窃窃私语起来,这韦蛟可是刚立了功的,怎么转眼就被弹劾了。李泱先是装作惊讶地望向信王,似乎是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信王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李泱这才又转过头去,一脸惴惴不安,期间李泱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游夙,只见他微微低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韦蛟镇守营州多年,此事可有查证?”李晔皱着眉问道。 孙世辉站不住了,韦蛟有些什么毛病他知道,可是没想到这信王怎么突然做起了远在营州的韦蛟的文章,他出来道:“陛下,韦蛟为国征战多年,此时万万不可轻下决断,还望陛下能派人彻查此事。” “臣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汇总成奏折,还请陛下示下。”信王说着就取出了一份奏折,杨海从信王手里取过折子,递到了李晔面前。 李晔草草看了一遍,拿着折子问道:“这上面的事情,可都属实?” “件件属实,臣已经寻得了几个曾被孙世辉索贿过的商人,而他麾下诸军强占土地的事情,在营州人人都知道。”信王答道,之前从李泱嘴里听得些风声后,他就立刻派人前去暗地里调查,确实查出了不少事情来。 “之前不是有巡察御史去过营州吗?那个刺史不就被揪出来了吗?为何韦蛟的事情那时没人上奏?”李晔问道。 “韦蛟是一方节度使,况且他又与朝中重臣亲厚,想必巡察御史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枉顾圣恩。”这话中的重臣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信王顿了顿又继续道:“此事臣原本只是听闻有几个从营州来长安的商贾有些许抱怨,可此事事关镇守边疆的一方节度使,兹事体大,臣不敢贸然上奏,这才派人去探访。” 李晔沉吟片刻,想了想道:“这事你做得好,传诏下去,让韦蛟先回京,由范阳节度使暂兼平卢节度使一职。” 太子阴沉地望着信王,他跟韦蛟没有直接接触过,可他知道韦蛟曾是舅舅的心腹,关系匪浅,信王这时候对付韦蛟,摆明是想砍他的羽翼。 “世辉,朕记得韦蛟曾为你的副将?” “是。”孙世辉心中暗骂,这韦蛟竟然如此不知收敛,叫信王抓住了话柄。 “韦蛟此人,你怎么看?”李晔又问道。 孙世辉沉默了片刻,才道:“臣以为他曾也算是一员猛将,只是他调任之后,臣与他许久不见,不知他近况如何。”虽然孙世辉有心为韦蛟说话,可是此时划清界限也同样重要,要是韦蛟真的因为此事获罪,那避免波及自身则是当务之急。 李晔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他曾在你麾下效力,但若韦蛟真的贪赃枉法,向来你也不会徇私。这件事就先这么处置着,退朝吧。” 30 虽然前朝出了韦蛟这档子事,可是回到后殿,李晔也就没心思再理会那些事情了,反而平心静气地练起了字,在他眼里,政务归政务,但是这些修身养性的爱好也不能放下。 內侍迈着小步子,轻声走到殿内:“启禀陛下,游少卿在外头求见。” 李晔没说话,直到笔下那字写完,他才顿笔道:“让他进来吧。” 內侍引着游夙进了殿内,游夙也不忙着行礼,径直走到皇帝身边,笑道:“宅家的字愈发精进了,臣斗胆要讨一幅,回去也好临一临。” 李晔被这番恭维逗乐了,放下笔道:“你这嘴,只知道拣些好听的来应付朕。” 其实平心而论,李晔的字很不错,非但没有太平天子的那种旖旎柔媚,反而带着几分力透纸背的风骨,他在书画此道上的造诣也确实有目共睹。 “臣实事求是罢了,并非存心恭维。”游夙颔首笑道。 李晔放下笔,游夙很有眼力地为他取过一枚印章,沾了印泥后递到李晔手边,李晔接过印章按在了纸上,又道:“这字啊,得天天写,一日都不能落下,但凡有一次倦怠,再拾起来的时候,定要花费两日方能寻回原先的笔法来。” 李晔放下印章,仔细观赏了一会儿自己的那幅字,然后才开口问道:“你过来找朕是有何事?”不比他小时候,现在游夙也不太进宫,况且如今他在大理寺任职,愈发忙了起来,今日既然特意过来了,那肯定是有事要禀。 游夙这才行了礼,李晔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你说吧。”游夙收了笑意,躬身正色道:“臣有罪。 这话可把李晔逗笑了,他也算是看着游夙长大的,这些年倒没听游夙认过错,李晔笑道:“你才刚立了战功,近来朕也没收到弹劾你的奏折,怎么好好的就有罪了。” 游夙没有直起身来,低着头继续道:“臣有罪,还请宅家责罚。”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 “臣有知情不报之罪。” 他嘴里的知情不报之罪让李晔不明就里,他在榻上坐了下来,盯着游夙:“你且说说。” “去岁臣受命审讯黄惟忠一案,案犯黄惟忠曾自述跟平卢节度使韦蛟私相授受。”听到这里,李晔皱起眉头,质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报?” “那黄惟忠也知晓此事不比寻常,不可轻易泄露出去,因此没有在三司审问的堂上招供,而臣是本案主审,他便单独告诉了臣一人,希望能将功折罪。可臣以为韦蛟镇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黄惟忠只是死到临头,胡乱挣扎罢了,更何况黄惟忠拿不出什么确凿证据来,臣恐他只是信口胡诌,所以才没有将此事上报,韦蛟乃是一方节度使,若是知晓朝廷在怀疑他,那边关人心必定不稳。今日听了信王的弹劾,臣才知道自己已经铸下大错。”游夙抬眸看了眼皇帝,只见他锁眉深思,又垂下眼睛继续道:“那日的口供,已经在大理寺留档,臣方才已经派人去取了。” “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0 韦蛟深受皇恩多年,朕竟没想到他如此猖狂。”李晔的语气里已经隐隐含有怒意。游夙没有回话,该说的信王在朝上已经说了,他现在要是再扯上孙世辉,那反而就显得他太刻意了。 李晔看着游夙,沉着脸问道:“你大哥为何也不报此事,他向来谨慎,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怎可也瞒着朕?” “兄长并未知晓此事,如果宅家降罪,罚臣一人即可。”游夙的脸色有些发白,眉尖微微蹙着,语气里甚至带着点少有的忐忑。看着他这样子,李晔突然觉得游夙这些年张扬归张扬,但到底是被宠大的,眼下真犯了错,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此时也是满心忧虑怕被责罚,怪不得方才一进来就先奉承上了,想到这里,李晔缓和了语气:“此事你确实是大意了,凡事跟你大哥学学,他向来思虑周全。” 李晔之后又不温不火地斥责了他几句,期间游夙不复往日口舌伶俐,只低头不语,末了又再三请罪,李晔也没动罚他的心思,就让他先退下了。 刚出丹凤门,游夙就望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游蕴,他随手将象牙笏递给随从,上马道:“春寒料峭,兄长不必在这里等我。” 游蕴身上披着深冬的厚披风,脸上的病容还未消退,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道:“我出来了没见到阿碧,这才在此处等你。”他说着又向四周望了望道:“上朝的时候,阿碧就没跟着你来,我原以为他会在这里候着。” 游夙笑了笑道:“我让他去办件事。” 游蕴点点头,也没过问阿碧是去办什么事,他只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游夙,游夙勾起唇角:“兄长放心。”此话一出,游蕴心中便了然了,轻声道:“回去吧。” 李泱刚刚回到王宅,黄永就早早地迎了出来,他站在马下望着李泱道:“殿下回来了。”李泱点点头,翻身下马,对钟福道:“给傅舍人母亲的东西照例送去,别忘了。” 上次躲雨偶遇到傅绍秋之后,李泱便遣人给他母亲送过几次药材,他特意嘱咐手下的人不要挑那些太贵重的,只捡些品质好的日常见的送去即可。堂堂东宫舍人还住在那样的偏僻地方,而且据下人来报,傅绍秋的房子比一般的民居也宽敞不了多少,十分朴素,可见他这人是按捺得住清贫的,要是送的东西贵重了,李泱觉得他反而不肯收,倒不如就这样选些平常的东西细水长流地送着,也是一份人情。 “是,我这就去安排。”钟福得了命令,麻溜儿的下去准备了。 黄永跟在李泱身后道:“府里来人了,说是大理寺的游少卿派来的,还送了东西过来,正在院里候着呢。”听了这话,李泱顿住了脚步:“他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黄永笑着指了指大门内:“殿下还是自己去看吧,这游少卿送的东西可不一般。” 李泱狐疑地看着老內侍,大步走进了王宅之中,很快他就看见了院中竖着两株高大的木兰,根上还各自裹着一团土,显然是刚从别处挖来了。 李泱愣了愣,那日他不过是随口一提,游夙的那句话他也没当真,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弄了两棵树来,那树边还站着个人,李泱记得他,是跟在游夙身边那个绿眼睛的侍从。 “拜见薛王。”阿碧先是行了礼,然后又道:“这两株木兰是游少卿让奴送来的,只要栽下便能成活。”前几天游夙便吩咐他去寻两株长得好的木兰,这两棵树原本长在城外,今日天还未亮,阿碧就带着人等城门开启,去挖到树之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到了薛王府。 李泱走到树下,微微仰起头看着那开得旺盛的木兰花,两株木兰一粉一白,交相辉映,煞是好看,李泱抬起手折下了一朵白木兰,捏在指尖旋转把玩,嘴角似笑非笑:“游少卿有心了,你回去代本王道谢。” 阿碧走后,黄永指挥着府里的花匠园丁,将那两株木兰移栽到了后花园中,他感叹道:“这游少卿倒是别出心裁。”他想了想又道“老奴记得婕妤生前住的宫里也有株木兰。” 李泱轻轻地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那朵木兰抛进了池子里,看着那一小团白色随着水纹逐渐往远处漂浮而去,他淡淡地道:“他的心思确实是太多了。” 31 庆成十六年三月末,原平卢节度使韦蛟被诛杀于营州。 庆成十六年四月,擢升左骁卫将军孙世辉为镇军大将军,特赐食邑三百户。授大理寺少卿游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政事堂附近的地方栽着几株柳树,一到这季节,便是柳絮漫天飞舞,这可愁坏了负责清扫的小內侍,他们拿着笤帚一遍又一遍地扫着,可是越扫那柳絮就扬地越厉害,他们只好在这几处地方不停地洒水。 崔元徽从政事堂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不远处有几人走过,那几人皆服深绯色官袍,一看便是身居高位的官员。 “崔公这是在看什么?”门下省侍中颜怀芝这时也从里面政事堂里走了出来,他比崔元徽小几岁,比起崔元徽的清瘦矍铄,大腹便便的颜怀芝要看起来和蔼的多。 崔元徽转过身笑道:“原来是颜公。” 颜怀芝顺着崔元徽方才望着的方向看去,也看到那几个官员,他抚了抚长髯道:“那不是前几日刚进京的定州刺史齐沧吗?” 崔元徽摆摆手笑道:“非也非也,现在可已经是国子监祭酒齐沧了。” “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颜怀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只剩下一条小缝,他边笑边道:“还是老哥哥你老骥伏枥啊。” 齐沧是信王李沣的亲舅舅,信王母亲齐德妃的弟弟,早年间是外州刺史,但是不久前被调回长安,任国子监祭酒。 望着那几人走远,颜怀芝又笑道:“长安再添新贵了。”前几日孙世辉被加封为镇军大将军,可这是明升暗贬,镇军大将军品阶是高,但却是散官之职,倒不如他原先的骁卫将军手掌兵权。皇帝夺了孙世辉的兵权,却对信王一派的齐家青睐有加,这让太子的地位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信王告发韦蛟之后,朝中本以为只不过是将韦蛟削职为民,再不济也是流放岭南,可没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1 想到皇帝居然直接下旨就地赐死,连回京述罪的机会都没给他。有传闻说是因为韦蛟曾跟黄惟忠暗地里有来往,图谋不轨,不过传闻只是传闻,也没个准信。 崔元徽背过手,摇了摇头笑道:“这新贵再好,到底是不如那些扎根在长安的里高门大户。”这颜怀芝跟崔元徽一样都是在官场里修炼成精了的,这话虽然没有提起任何人,可颜怀芝知道他是在暗指游家,昔日的游安也曾跟他们共事多年,长子游蕴不必说,如今是吏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可现在连最小的游夙也成了同平章事,直接参与政事,这可真真是天大的恩宠。 颜怀芝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我听闻,游三郎也参与了定罪韦蛟一事。莫不是游家已经跟了信王?”要知道韦蛟的事情不就是信王捅出来的吗。 无论是颜怀芝还是崔元徽,到了他们这年纪,只要平平稳稳地为官理政,那便是风光一世,死后也得哀荣,他们从来不随意站队,因为面对这种几朝老臣,无论将来是谁登基都只会对他们以礼相待。若是现在随便地跟了谁,万一挑错了人那反而是麻烦,倒不如高高挂起,谁也不得罪。 崔元徽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摇了摇头道:“难说,难说。” 每年的春暖花开之时,长安城里的牡丹花市也是一景,这花市既是比赛也能交易市场,种植牡丹的人家大多世代相传,各有技艺,这也使各类品种的牡丹层出不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常来赏玩选购。 李泱与李沛早已欣赏过各地进献进宫的牡丹,可这牡丹花市依旧吸引着他们,每年高价卖出的那些牡丹花可不输宫里的那些贡品。 李沛指着一盆面径有七八寸的浅紫色牡丹笑道:“要是论大,那这株便是当之无愧的花王了。” 那花主见二人气质打扮像是官家子弟,更加卖力的推荐道:“这株牡丹在今年的花市里可是独一份了,郎君尽管去比去挑,要是别家的能比我这还大,那我就将这花白送给郎君。” 李泱低笑道:“八弟你可要买?” 李沛摇摇头笑道:“大则大矣,到底是俗了些,并非上品。” 那花主一听这话,便来了气,道:“郎君这话可不对,人人都有的那才叫俗,像我这花的品相,可难找第二家,这怎么能叫俗呢?” 李沛也不欲与他争辩,就跟着李泱一道走了,边走边道:“还是去别处看看吧,我方才听闻有人在讲前边有两株百药仙人和蓬莱相公开得不错,那可是难得的品种。” 方才李沛只是随意听了一耳朵,听的也不真切,李泱便拦了一人问道:“老丈,听说这花市里有两株百药仙人和蓬莱相公,不知在哪处?” 那老丈笑着指着一个方向道:“就在那里,不过已经被几个年轻郎君买下了。” 听到这消息,李沛觉得颇为可惜,原想着要是能买下那两株牡丹去献给皇帝就再好不过了,今年地方进贡的牡丹,品相都一般,倒不如往年的好。 见他面上略微有着失望之色,那老丈还以为李沛是因为看不到那牡丹了才如此,又道:“那几个郎君还在,想那牡丹应该还未取走,你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瞧见。” 既然已经来了,那多走几步去看看也无妨,两人走到那摊位前,才发现买走那两株牡丹的正是游夙他们几个。 他们一行四人,除了游夙外,还有王原跟姚恒庆,这两人李泱都认识,不过游夙身边还跟着一个李泱没见过的妩媚少年,那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衣饰华贵,青涩稚嫩与天生的媚态在他脸上浑然一处,眉心的那点红胭脂更让他显得格外俏丽。听到游夙他们称呼李泱与李沛为薛王,景王后,那少年怯怯地跟着行了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李沛望了望那两株牡丹,摇着头笑道:“原来是你们买下了这两株花。” “景王也是来买牡丹的吗?”姚恒庆问道,他又道:“若是两位殿下喜欢,那随后我就让人将这牡丹送到府上。” 李沛忙道:“这哪里行,既然是你先买下的,那我再去寻别处的牡丹就是了。”李沛虽然没开口要这花,可是也没否认他原先确实是想要买的,那姚恒庆更是要做这顺水人情了:“蒙殿下抬爱,我也不怎么懂赏牡丹,只不过是瞧着样子好看罢了,若是给了殿下那才是不枉负了这两株牡丹。” 既然姚恒庆的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沛也不再推辞,笑道:“那要请恒庆割爱了,我回去之后就让人将花资送去府上。”姚恒庆立刻笑着摆摆手道:“不值几个钱不值几个钱,景王不必与我客气。” 他们几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侍从,其中有一人的手上已经捧了一株牡丹,那株牡丹通体白色,可花心一点为黄,李泱看了两眼道:“那卵心黄倒也不错。” “是了,这株卵心黄是易州来的,颜色品相皆无可挑剔。”王原笑道,他长得一张娃娃脸,不笑的时候还有几分英气,一笑便只剩下亲切了。 李泱点点头笑道:“看来今日与美不会空手而归了。 王原摇摇头道:“这牡丹可不是我的。”他笑着抬了抬下巴指着那个少年道:“那是季夏买给蓝双的。” 方才一直没讲话的游夙,这时笑了笑道:“既然薛王喜欢,蓝双必定愿意奉给殿下。” 蓝双方才已经听了姚恒庆的那一番话,忙跟着道:“我当然愿意奉给殿下。”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急了些,他连忙收了声,半躲在游夙身后。 蓝双家里本做些小生意,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了,可是无奈他父亲一趟生意赔了本,还欠债主不少钱,走投无路之下竟上吊死了,那债主家的人见蓝双容貌出众,就将他抓走扣为人质,想让蓝家族里的人来赎他,但蓝家根本就没人愿意还那烂账。那债主也是个有心思了,没乱糟蹋了蓝双,反而将他调教了一番之后,转手送给了游夙。 蓝双跟着游夙也没几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李泱李沛这样的亲王,难免有些怯,又怕说错话,只好躲在游夙身侧,蓝双比游夙矮了一个头,此刻站在他身边,更显得楚楚动人。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2 “不必了,我也不过是随口夸一句而已。”少年人的小动作李泱都看在眼里,看来这蓝双是游夙的新宠。 李沛显然也是看出了点什么,玩笑道:“这蓝双的相貌也称得起这株卵心黄。” “季夏身边什么时候有过那些俗人俗物。”姚恒庆揶揄地笑着,又继续道:“之前上元节的时候…”话还没说完,这时候游夙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姚恒庆,他立刻住了嘴,摸了摸鼻子道:“季夏的韵事说上一天也说不完。” 其余两人不知道内情,只觉得是游夙不想提这些事,都笑了起来,可是李泱知道姚恒庆想说的是什么,上元节那日姚恒庆撞见的不就是自己吗,想到他竟将自己与这娈童比在一起,李泱的眼底微微升起点不快。 “薛王今日还是两手空空,既然殿下不喜欢这株卵心黄,那要是殿下看中别的牡丹,就由我来出资,就当是我送给殿下的。”游夙道。 李泱看了一眼游夙,然后笑道:“多谢游少卿美意,但我今日也就是来随便逛逛,有没有中意的倒无所谓。”游夙笑了笑,没再说话。 几人原本是要一同到成国公府用午膳的,现在又遇到了李泱他们,姚恒庆更是极力邀请,李泱与李沛也不好拒绝,尤其是李沛,才刚刚收下人家的牡丹,这点面子总要给的。 成国公是世袭的爵位,从开国至今,也算是望族了,那宅邸自然不会寒酸了去,不过这日成国公没在府里,自然也无法作陪。午膳设在后园的亭子里,那亭子造在水榭边上,春风夹带着花香从水面上吹来,倒是十分舒适。酒过几旬,李泱便借口更衣,先离了席。 方才饮用的是姚家自酿的桂花酒,去年酿好后便一直埋在树下,这酒入口香甜,可后劲极大,几杯下肚后,李泱的脸便泛上了绯色,他的酒量不差,可就是容易上头,常常还没喝上几杯,就先红了脸。 李泱本就不怎么喜欢花香,刚才又用了些甜腻的桂花酒,这两种气味混在一起让李泱的胸口有些发闷,李泱也懒得回去喝酒,他便让那仆人先带他去休憩片刻,这种大宅子里时常备着些整洁的屋子以供客人席间小憩,那仆人又殷勤地问李泱要不要喝些醒酒汤,李泱摆摆手只让他先去回话,就说自己稍后就回去。 这屋子边上是片小竹林,倒闻不见什么花香了,李泱也觉得舒畅了些,此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便松了松衣领,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屋门就被推开了。 “殿下更衣怎么更到这里来了。” 这把嗓子李泱不用看就知道是游夙,李泱理了理衣服,站起身道:“小舅舅怎么也过来了。” “怕你醉了。”游夙低低地笑着,伸手就要来搂李泱,但是被后者躲开了,李泱拂开他伸过来的手臂,道:“我的酒量还不至于那么差。” 游夙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殿下的酒量没那么差。”他旋即又不依不挠地再次过来搂李泱,他的动作迅速而利落,这次没让李泱躲过去。 “那你就是呷醋了。”游夙从侧面抱着李泱,他的头轻轻地靠在李泱的头上,在他耳边轻声道:“刚才在牡丹花市的时候,我看到你眼里有过不高兴。”今日偶遇李泱确实是在游夙的意料之外,虽然游夙没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也觉得李泱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情生气。 李泱侧过头,好笑地道:“小舅舅也太看得起自己。”他之前的确有些不高兴,但绝不是因为蓝双,呷醋之说更是无从谈起。 游夙轻叹了一口气:“妙奴。”他的语气慵懒而亲切,这声妙奴似乎真的含着不可言说的感情,可是两人之间明明只是相互利用,李泱不解地看着游夙,他不明白游夙这副总是深情的样子是装给谁看,然后他便从游夙环抱里挣脱了出来,淡淡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免得他们起疑心。” 李泱施施然地走了,屋里就只剩下游夙一人,望着李泱离开的方向,游夙的脸上褪去了刚才的那种温柔,反而露出一种无趣的神情。 32 夜色如水,屋外的树影投在门窗上,随风晃动的枝丫映出影影绰绰的一片。虽然薛王在外面的风流韵事有不少,可是真到了薛王宅邸反而让人感受到这府里的清冷,李泱一不蓄姬妾娈童,二不养舞乐歌伎,除了仆从之外就没别的什么人了。倒不是说李泱一回府就成了清心寡欲的人,只是他太怕麻烦了,府里人一多,难免就有些争风吃醋的事情,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旦闹大了,也是授人话柄,别说是他了,就连现在风头正劲的信王也曾因为这些个事情受过皇帝斥责。 那时候,信王还未正式娶妻,但府里的姬妾已经有了不少,有两个因为争宠就闹了起来,其中一个气性大的竟然投井死了,这事儿后来不知怎么的被皇帝知道了,又把信王骂了一通。之后,信王就收敛了不少,这些事情李泱都看在眼里,自然是吸取教训,平时在外面玩玩就得了,倒很少把人带回来。 李泱这时正在看一份名册,那名册上的都是些寒门士子的名字,这些人苦读多年,一朝考取功名,可是仕途却不见得会有多好,像傅绍秋那样的,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能被选入东宫。更多的只是做了个默默无闻的小官,不得不一年一年地熬资历,仕途再不顺点的,哪怕等到五六十岁也不一定能熬到个五品官。反观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一踏上仕途就从五品官做起的,就连孙世辉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不也能顶着个五品散官的名头。 黄永拿起绛纱灯罩,减去了一截烛花,火光猛地一跳之后,燃的更亮了,李泱放下名册,揉了揉眉心。 “老奴扰了殿下看书了。”黄永盖好灯罩,又放下剪子,转身往床榻的地方走去。 李泱道:“无妨。” 黄永从榻上取了一张薄毯,替李泱盖在膝上,又笑眯眯地问:“殿下饿不饿,厨下煨着羹汤,用的是嫩笋,殿下向来喜食。”李泱今日午膳在成国公府喝了酒,晚上胃口一般,也没怎么吃,黄永就特意让厨子备了宵夜,就怕李泱晚上饿着。 李泱原本倒不怎么想吃东西,可这一年里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3 也就这么一阵子能吃到鲜嫩的春笋,他向来喜欢,就点点头道:“也好。” 汤底是用老母鸡,牛骨熬成的,做好之后,这些肉食皆弃之不用,再细细地将汤滤几遍,煮开之后再下嫩笋,伴以木耳丝和香菇丝,这道清脆爽口的清汤春笋便算做成了。 李泱只喝了两勺就放下了,黄永又取了水让李泱漱口:“不早了,殿下还是就寝吧,明日还要上朝呢。”说到这里黄永又笑了起来:“殿下穿着官服的样子真真是英姿飒爽,唉,可惜婕妤去得早,不过婕妤在天有灵,见了殿下长大成人,位列朝班,也一定十分欣慰。”说到老主人,黄永的神色黯了黯。 看着黄永,李泱觉得这天底下最关心自己的也许就是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老內侍了吧。黄永边收拾着碗碟边道:“这天家的孩子看似尊贵,倒不如民间的孩子好养活,老奴在宫里几十年,见过好几个皇子公主都是小小年纪就夭折了的。老奴还记得殿下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婕妤照顾着殿下几天几夜都不曾合眼,要是那时候殿下有什么不测,婕妤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可最终李泱还是活了下来,反而是他母亲英年早逝了,黄永又絮絮叨叨地说着李泱如今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他母亲一定很高兴。 李泱没有说话,因为他要的不仅仅只是活着,他不想余生一直被压制被防备,也不愿只能在兄弟的恩赐下惴惴不安地度日。如果没有游家相助,那这条路就太难太险,可如今游家暂时地站在他这一方,李泱明白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也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黄永方才讲了什么,李泱没听到,等他回神的时候,就听到黄永正在讲那两株木兰:“老奴听说那木兰可以入药,还能去热明目。” 李泱眼前猛地浮现出一个绯衣宽袖的身影,他皱了皱眉,打断了黄永的话:“阿翁,我累了。”黄永本也是随口讲些琐碎的事情,一听李泱说要就寝了,就忙住了口,又唤站在外间的侍从进来铺好床榻。 正值春汛,江南道有多处州县受灾,不少良田都被淹了,朝廷紧急调拨了款项和人员去修堤筑坝,以防洪水冲没堤坝,造成更大涝灾,另一方面当地府衙也已经开仓赈灾,安抚民众,同时朝廷还下令免了受灾州县两年的赋税 不过游夙力排众议,执意派遣江南道折冲府的兵马去维持秩序,震慑灾民,因为天灾过后地方上往往管理混乱,人员嘈杂,更有人会浑水摸鱼,趁机闹事,倒不如现在就派兵过去防范于未然。 太子最近消停了不少,也没有贸然站出来反对,反而是信王深感不妥:““臣以为,要是派兵前去,恐怕会惊扰灾民,使民心不稳。” 游夙看了一眼信王,又不疾不徐地道:“信王有所不知,虽然已经开仓放粮,可是受灾州县义仓的储粮毕竟有限,从别道调粮也需时日,考虑到这些原因,此番还拟采用移民就食之法,届时会有大批量的受灾流民迁往别地。流民迁徙往往导致人口混杂,各道各县要是准备不足,必定引起混乱,但若是有兵马驻守,这样既能疏导人流也整肃民风,更能防着当地百姓与流民起冲突。” 游夙向来主张重典,比起事后去料理,他更倾向于早早地就进行威慑,而且万一真的出了乱子,这样朝廷也能反应迅速,不至于等到乱民把事闹大了,才手忙脚乱地派兵镇压。 “而且南方气候多雨湿热,要是从其他地方调遣兵马过去,难免会有水土不服之症,若直接派遣这两地的折冲府兵马,那此事就没有顾虑,只需再从京城选派几人过去督军即可。” 皇帝显然对上次河南道的乱子还心有戚戚,稍作考虑就准了游夙的奏议,他太平天子做惯了,听不得哪里又起打打杀杀的事情。 虽然信王的建议并未被采纳,但是他心里也没什么不快,之前的传言他也有所耳闻,都说是游夙在皇帝面前讲了什么,才让皇帝下了决心杀掉韦蛟,顺带还夺了孙世辉的骁卫将军之职,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对自己有利,所以信王就暗自揣摩,是不是游家已经打算靠向自己了。这几日游蕴身子不见好,皇帝特许他告假养病,崔元徽这几个老臣又向来以稳为上,不爱出头,这朝中倒是游夙的政令频频,他如今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直接下发牒书,足见皇帝对他是有多器重了,要是他能为自己所用,那更是如虎添翼。 散朝的时候,游夙又要与兵部的官员商讨,此番出兵横跨江南道,在何处布兵,兵马数量又如何安排,皆需仔细议论。 李泱径直从游夙身后走过,正与身旁的李沛低声交谈,他未作停留,游夙也没有回头,只有李泱的紫袍微微扬起,蹭过了游夙绯衣的下摆。 33 跟崇仁坊内别处那种宽阔气派的宅邸不同,这一处宅院格外小巧,乍一看很不起眼,可是里面却别有洞天,雕窗掩映,画梁交错,处处透着精致与难以掩饰的贵气。 蓝双是万万不能带回游家宅邸的,有些事情游蕴知道也就罢了,但是绝不可以让他亲眼瞧见,否则不好过的只会是游夙。 这会子游夙刚刚沐浴过,乌黑的头发还未全干,蓝双握着一把玉梳,小心翼翼地为游夙整理着青丝,由衷地感叹了句:“三郎的头发真好。”那发丝又密又软,细细地覆在游夙纯白的袍子上。梳完一遍之后,蓝双又从一旁取了根发带,将游夙的头发松松地系了起来:“等三郎的头发全干了,我再为您梳发髻。我听我娘过说要是头发还没干便不能匆匆束起来,不然年纪大了就会犯头疼。” “你懂的倒是多。”游夙手中正在写一道牒书,就随口应道。 蓝双浅浅地笑着:“我也就只晓得这些事了。”蓝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对待这个儿子也是十分宠爱,可是一朝家破人亡,蓝双的命就不由自己了。不过如今蓝双觉得自己也算是遇上贵人了,要是能一直跟着游夙,那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到时候再求求游夙,兴许还能把娘亲也接过来,从前他家中还算宽裕,可终究是小门小户,像这样华丽的豪宅也是不曾见过的。 游夙下笔极快,他此时的字迹跟之前抄经时的那笔小楷很不一样,少了几分端正,却多了几成张扬潦草。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4 内外室之间隔了一道素屏,阿碧先是在外面问候了一生,得到游夙的应允之后,他才走了进来。游夙搁下笔,抬起头问道:“兄长找我?” 蓝双抬起眼睛偷偷瞧了眼阿碧,又很快低下头去,那个高大又满脸胡子的人他之前见过几次,几番细看之后才发现那人竟不像是汉人,阿碧那不苟言笑的面容,总让蓝双觉得有几分凶神恶煞。 “是大理寺有事。”方才大理寺的官员去到了游府,可是游夙没在,阿碧这才寻到了这里。 游夙嗯了一声,又拿起笔继续写:“人来了吗?” “就在外面候着。”阿碧回答道。 游夙道:“叫他进来吧。” 来人是一名大理寺丞,看着还算年轻,可脸上又有几分老成,他并非第一次见到游夙,不过这身随意打扮的游少卿,他却是没见过的,他匆匆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报告道:“城里抓到几个邪教的教徒,下面的官员怕上官要亲自审问,就将人送到了大理寺。”每次天灾过后,就总有些邪教冒头,散布些耸人听闻的言论,南边的水灾还未彻底治理好,这些人就又出来妖言惑众了。 游夙轻笑了一声:“他们胆子倒是大,抓了几个?” “抓到了五个,但是还跑了几人,想必他们在城中另有据点。下官是来请示少卿该如何处置这几个邪教教徒。” 游夙并未停笔,头也不抬地说道:“三人仗杀,枭首示众,务必要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行刑。”也不用费事审问,这么一来,他们知道多少,就会说多少,对待这些乱七八糟的邪教教众,游夙没什么耐心。 阿碧跟着游夙多年,早已见怪不怪,那大理寺丞也是见识过游夙手段的,倒也不惊,可蓝双却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银签子碰在了銮金莲花纹的五足香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蓝双看着游夙只觉得有些骇然,明明是笑意盈盈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夺了三个人的性命,还是活活杖毙的死法。 听到了声响,游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蓝双匆忙放下那戳香灰的银签子,可是手还是不可抑制地轻微抖动着。游夙搁下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蓝双,艳丽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着捉弄的笑意,然后又伸出了手,对蓝双道:“过来。”可是蓝双根本就不敢去握游夙的手,这个把月相处下来,他察觉到游夙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可他未曾想这仙人般的年轻郎君,竟是如此冷酷无情。 游夙又问道:“你怕我?”这声音明明含笑好听,蓝双却还是有些瑟缩,他勉强按捺住心绪,抬头扯出一个干涩的笑容道:“没有。” 站在下面的大理寺丞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虽然游夙问的不是自己,可他还是没由地感到一阵惧怕,愈发觉得游夙这人难以琢磨起来。 看着蓝双害怕的神情,游夙也不勉强,笑着收回了手,重新拿起笔道:“你们都出去吧。”蓝双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地跟着阿碧他们一道退了出去。 34 五月底的日头已经渐渐染上夏日的那种炎热,耳边也隐约有了从树间传出的蝉鸣,游容望了眼万里晴空,抹了把额上渗出的汗。 “这才五月怎么就热成这样了,苦夏又该怎么熬啊。”跟在游容身后的一名金吾卫士随口抱怨了起来,到了夏天他们仍然要外出巡查,每每到了太阳毒的时候,对他们来讲都很不好受。 游容头也不回地笑道:“那你回去求了你父亲,让他托人把你调走,给你去寻个凉快点的差事。” 他身后的那名金吾卫忙辩解了起来:“我可不是怕辛苦啊!”这些金吾卫出身都不俗,有时候讲错了话做错了事,失掉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面子。 其他几个一同巡视的金吾卫都跟着笑了起来,游容脾气温和,待人又没有架子,下属都原意跟他亲近,特别是比起游家那个不苟言笑的兄长和喜怒无常的弟弟,游容看起来实在是要亲切的多,跟他在一处的时候属下们难免总放肆些,不会顾及太多规矩。 游容笑道:“就要换班了,等会儿请你们去吃酥山,我听闻西市那边新开了个铺子,专做酥山。”听了这话,几个年轻人都跃跃欲试,看上去恨不得吃个十碗八碗的,酥山这东西,他们不是没吃过,但在家里吃跟在外面与朋友同吃的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正巧游容看见从宫门内慢慢走出来个人,他定睛一瞧,发现来人是薛王,既然已经看见了,现在再走也来不及了,他只转身对身后那几个金吾卫道:“你们先过去等我,要是不认识就在西市口问一问,我随后就到。” 游家姐弟四人,长得跟游夙最相像应该就是游容了,从他们的五官中隐约能看出相似的影子,不过跟弟弟不同的是,游容脸上更多的是那种昂扬的英气。 “殿下安好。”游容先问了好。 “将军胜常。”李泱笑着回道,方才远远地他就看到游容站在这里不动了,李泱知道他应该也是认出自己了。今日定阳公主一家都进了宫,皇帝就顺便在宫中赐宴,几位皇子也都被诏了过来,午后皇帝照例要小憩半个时辰,大家就也都散了。 “今日宅家赐宴,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诸王在早些时候进的宫,游容也都看到了,知道他们是去赴宴。 李泱说道:“宅家歇下了,太子与信王去了政事堂,景王又去了刘贤妃那里,别的王妃公主们又忙着照看皇孙们和四姐的女儿,剩下我这个闲人了,倒不如早点回去。” 游容想了想又笑道:“太子这几日又是意气风发呀。”李泱也跟着笑了笑,约莫半月前,太子向皇帝引荐了一名叫贺归真的道士,传闻此人曾隐居茅山,在炼丹一事上颇有研究,皇帝对待此道甚是上心,想来也是对他十分满意,以至于在午宴上对那个贺归真是赞不绝口。 “怕是又要与信王在政事堂辩起来了。”李泱又道,太子与信王的政见往往相异,如今太子又靠着那个贺归真在皇帝那里记了一功,前些日子暂时被信王压下去的气势自然又要全部再找回来。 李泱说着望了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5 眼雄伟的宫门,问道:“将军晚上可还要值夜?” “今晚并非是我当值,明早上朝前才是我轮值。” 游家这三兄弟,游蕴就不必说了,现在连游夙也已经是同平章事,可是这游容却一直停滞不前,无论是凭家世资历还是论个人才能,他绝对不应该止步于区区金吾卫中郎将。 李泱道:“将军勤勉,一直都以身作则。”他说着笑了笑,继续道:“只是难免辛苦些。” 游容左手扶着佩刀,微微低下头笑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是我志不在此。”游家如今的地位早已是鼎盛,根本不需要他来锦上添花,官居高位也好,末流小吏也罢,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区别,他也无心去争去夺,这性子倒适合去竹林里隐居,做个世外闲人。 “殿下与阿兄在聊什么?”游夙刚刚从政事堂出来,宫门前场地空旷,他远远地就瞧见游容与李泱站在一起讲话。 李泱转头看了游夙一眼,成王府那日后,虽然他们寻常能在朝上遇见,可私底下也没什么接触,李泱随口道:“少卿胜常。” 游夙慢悠悠地施了个礼,直起身来才道:“许久未与殿下交谈,不知殿下近来可还好?”他们确实有阵子没正经见面了,可李泱那张看似和煦的脸游夙倒还是很熟悉。 李泱下午还有事情,稍微寒暄了两句就离开了。游容看着李泱的背影笑道:“怎么你一来,薛王就走了。” 游夙斜了游容一眼,没有讲话。但是游容顿了顿又道:“我原以为你跟薛王的关系不错呢。” 游夙挑眉问道:“何出此言?” “是上个月吧?你不是还让阿碧送了两株木兰去薛王府吗?”游容答道。 游夙眯了眯眼,这事儿怎么二哥也知道了。游容看着弟弟的表情,噗嗤一声笑道:“那日我手底下的人看到阿碧一大早的就带着人用车拉了两株木兰走在街上,他们告诉我说是我们家那个碧眼随从,那应该是阿碧没错吧?我后来也没在府里看到新栽的木兰,就找了阿碧一问。”不过游夙没事送薛王木兰做什么?阿碧对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说是游夙吩咐的。 游夙听了随口应付道:“瞧着好看就送了。” 之前游容也没多想,可现在跟游夙讲起了此事,不知怎么的,游容突然联想到弟弟一贯的行事作风,他猛地心口一跳,皱着眉道:“你没存什么心思吧?”即便现在游家与薛王在一条船上,可也犯不着巴巴地挖两株木兰送去。 游夙笑了笑道:“我能存什么心思。” 虽然游夙否认了,可游容还是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仍没从游夙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游容这才转过头道:“最好没有。”与此同时游容又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些许后怕,他了解弟弟,若是游夙有心,那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的,就算是薛王,该招惹的,游夙谁也不会放过。 ————————————————————— 35 虽然从前为皇帝炼丹的是天竺来的能人,那金丹也是十分难得,可服用了一阵子后,也不见有什么大功效。可这几日皇帝服了贺归真进献的金丹后,便觉得身子更胜从前,不到半月,这初来乍到贺归真倒比之前那个天竺方士更得皇帝青睐。 皇帝这才刚刚服下金丹,服食丹药后不宜立刻就寝,皇帝便趁着这点工夫,跟贺归真闲谈了几句。 看着皇帝服下金丹,孙贵妃从侍女手中取过扇子,亲自为皇帝打扇。前些日子孙世辉明着升了官,可手里的兵权却没了,不知道此事是否是因为收了韦蛟的牵连,虽然皇帝对自己一如往常,可孙贵妃心里总有些不安定,好在太子引荐的这个道士让皇帝很满意。 “陛下这几日觉得如何?”贺归真十分清瘦,身着一袭道袍,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倒显出他有几分仙风道骨来。 “天渐渐热起来了,倒没什么胃口,不过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反而身子松快了不少,想来应该是你的金丹起了作用。”古人曾说,那游历在四海之外的仙人皆不食五谷,吸风饮露,自己又一直在服丹药,吃的少了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贺归真微笑道:“小道早年在外修行的时候,承蒙一位高人指点,小道进献给陛下的金丹不过是起了辅助作用而已,真正能让陛下延年益寿的关键在于内丹。” 李晔听了这话,一下子来了兴趣,以往的道士方士,都以金丹为本,今日贺归真这话听起来倒是新鲜:“内丹?” “正是,小道以丹鼎炼就金丹,而对于内丹来讲,陛下的龙体就是丹鼎,而所炼的药物就是陛下`体内的精,气,神,此乃三宝,当精气神在陛下`体内合三为一,结成内丹时,那真气便能在龙体内畅通无阻,从而达到经脉疏通,延年益寿,天人合一之功效。” 竟还有这样的说法,李晔忙问道:“那朕该如何修炼才能使得精气神凝结成内丹?” “存思,气法,静功是内丹之道的根本,以精为本,以意领气,以神为导,修身养性,再佐以小道为陛下炼出的金丹,便能事半功倍。”【注释1】 李晔又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午后的困乏渐渐袭来,他才让贺归真先退下了,修炼结丹这样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李晔也不急于一时。 孙贵妃伺候着李晔在榻上睡下,可是李晔总隐约觉得还有件事情没吩咐,但方才又与贺归真讲不少话,他一下子倒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了。正当李晔要睡着的时候,朦朦胧胧间他反而突然想起来了。 本来见皇帝睡去,孙贵妃正要起身离开,她诧异道:“宅家怎么醒了?” 李晔坐了起来:“方才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皇后去岁年底的时候施了脂粉钱,在青龙寺造了座九层造像浮屠,过几天皇后便要去看看,朕记得去年重阳太子将大慈恩寺的事情办得不错,这次就也交给他去安排吧,你派人去知会他一声。” 孙贵妃还以为皇帝突然醒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讲,不曾想是让自己儿子去为皇后去办事,心下便不怎么愿意,这佛塔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6 是皇后要建造的,到时候风光的还不是皇后,凭什么要让太子去为她做排场。孙贵妃对游舒并不太忌惮,即便眼下皇帝对皇后是十分的关照,可皇后到底膝下无子,皇帝一旦龙驭宾天,太子继位之后,那就没游舒什么事了。 “这事让渂儿去做本是应该的。”孙贵妃笑了笑,又轻轻地为皇帝打起了扇子:“只不过方才午宴上,宅家不是才让太子去接见在鸿胪寺的回鹘使节吗?妾只怕太子分身乏术,回鹘向来与我朝交好,要是怠慢了回鹘使节,那便不成体统,况且皇后出行,也有不少琐碎的事情要去安排,万一太子忙中出错,那对皇后也是不敬。” 李晔点点头,孙贵妃这话不无道理,既然太子不得空,那就换个人去,这时孙贵妃又继续道:“妾为宅家举荐个人。”李晔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孙贵妃继续笑道:“妾觉得薛王倒适合。” “薛王?” “不错,薛王性子素来安静,又只任着散官,能得空去为皇后安排。”这种小事就让薛王这样的闲人去办办就可以了,何必要遣太子去。 李晔沉吟了一声,薛王安静温和,倒确实挺适合去安排佛寺的事情,便道:“如此也好。” 李泱从宫里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兆府治下的万安县,钟福一路跟着李泱,见他不是往王宅的方向而去,忙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李泱从马上回头:“我要去万年县,你不必跟着。” “万年县?殿下还是让奴跟着去吧,奴也好伺候殿下。” 李泱还是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说罢便挥了马鞭,驾马而去,钟福望着李泱离开的背影,心道薛王一人出去了,黄永阿翁一定不放心,回去就又是他的不是了,虽然黄永是照料薛王多年的老宦官,却从来不倚老卖老,对待其他奴仆也都很慈祥,可这样回去钟福难免总要被数落几句,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只好先独自回了薛王府。 李泱这一趟并没有走空,此时万年县县衙门口正聚集了不少人,人群拥挤,李泱也不上前,只在外围观望着。 “这位老丈,那堂上坐的是何人?” 那老丈打量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年轻人,问道:“郎君不是万年县人吧?” 李泱笑着摇了摇头,老丈又道:“那怪不得你不认识他了,他就是万年县县丞苏谦。” 苏谦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文气书生,可那堂上坐在的却是个方脸黑面的高大汉子,看上去倒更像是个武官。虽然李泱从未见过苏谦,可今日他就是为了此人而来。 堂中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影有些佝偻,看上去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他旁边站着的则是个中年人,那中年人侧站着,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李泱看了眼苏谦,此案只是由县丞来审案,可见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纠纷。 那老丈许是考虑到李泱是外来的,便主动讲起了这桩事情:“左边站着的是裘老汉,他是本案的原告,右边那人叫钱六子。前些日子,那裘老汉不慎没看住自家的牛,那牛就将钱六子家的一片小菜地给踩坏了,这本是裘老汉的不是,他也愿意赔偿,可那钱六子不要那点赔偿,偏要将裘老汉家的牛牵走。那牛可比踩坏的菜地贵多了,裘老汉定是不肯啊,钱六子却仗着人多势众,将牛强行牵走了,还将裘老汉打了一顿,郎君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钱六子没想到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告他,他轻蔑地瞥了一眼坐在堂上的苏谦:“他的牛踩了我的地,我要点赔偿也没什么不对吧。”说着他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裘老汉,要是不在公堂上,他怕是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那裘老汉不停地向苏谦作揖,他脸上的淤青还没消,那淤血未化之处看上去格外凄惨:“求苏县丞为老汉做主啊,我愿意赔钱给他,可是钱六子他不肯收啊,非要抢走我的牛,还将我打成这样,老汉我没什么家产,只有这头牛啊。”裘老汉穷了一辈子,可现在连仅有的一头牛都被抢走了,他也实在是走投无路。 此案案情一目了然,苏谦心中早已有定夺,他喝到:“钱六子,我劝你还是收下裘老汉的赔偿,再将牛还给裘老汉,并且请郎中把他的伤医治好。不然你这牢狱之灾是躲不过去了。” 那钱六子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牢狱之灾?你还以为老子怕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堂哥是谁?” 听这人的口气,他表哥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官,李泱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丝嘲弄的笑意,如果钱六子真是什么大官的亲戚,又怎会为了区区一头牛争来抢去,只怕那亲戚不过是阎王座下的小鬼罢了。 这回是苏谦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看,你堂哥是何人?” “我堂哥可是中书令崔公府上的管家!”说罢钱六子就不屑地望着苏谦,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区区县丞不过是八品下的末流小吏,哪里比得过他那能在中书令面前说上话的堂哥呢,这个苏县丞怕是连崔公的面都没见过吧。虽说苏谦的名声钱六子也听说过一些,可他心中并不惧怕,他曾亲眼见过别的官员对待他堂哥是多么的客气,他只觉得苏谦也是这路子人,平时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苏谦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钱六子本来是趾高气扬的,现下却被苏谦笑得心里发毛。这时苏谦突然止住了笑声:“来人,把这仗势欺人的东西,先打上二十杖。”苏谦虽然只是区区县丞,可是素来有威望,两个衙役立即上前,抓住了钱六子。 钱六子不安地望着左右两人,平日里他凭着中书令府管家的堂弟这个身份,占了不少便宜,今日却碰上了个不开眼的,他大声道:“你若敢打我,我堂哥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可告诉你,我堂哥在崔府可是说得上话的!” 苏谦冷眼看着不断挣扎的钱六子:“别说你堂哥只是崔府的管家,即便崔公就是你堂哥,你今日这顿板子也是挨定了!给我打!” 衙役们的手脚都很迅速,很快堂上就响起了钱六子的哀嚎声,他一边叫骂一边嚎哭,惹得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笑声连连。 站在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7 李泱身边的那个老丈又道:“苏县丞向来秉公执法,真是大快人心!” 李泱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苏谦会这么判,不然进士出身的苏谦,如何会在这万年县做了整整六年的县丞。 当初苏谦在苦劝无果之下,告发了自己的老师招权纳贿,事后虽然他老师被革去官职,可他也被调配到了万年县当县丞,有谁敢提拔重用这样一个人呢,苏谦可是连自己的老师都敢告发。本朝县丞任期为四年,每四年一考,过了考核便可升迁,但深受百姓拥戴的苏谦却已经在县丞这个位置上待了六年。而苏谦当初的老师却在事发两年后被重新起复,即便不再是京官,可也去外任了一州刺史,而在有些人的眼里,苏谦此生的仕途早已断绝。 所幸,如今看来,苏谦并未曾因此消极,也没有碌碌无为。不等退堂,李泱就先行离开了,他已经看到了想看的,李泱明白,苏谦这样的人在朝中或许是人人敬而远之,可是他的刚正不阿,不徇私情,秉公执法,就注定他将是一个可用之人。 —————————————————————————————————————————————————————————————— 【注释1】关于贺归真对内丹术的叙述,我主要参考化用自:李琳颖. 2012.《唐代金丹问题研究》硕士学位论文,这篇论文中的部分内容。相关原文如下: “内丹术是讲究以存思、气法、静功为主要的方法,将身体比作外丹术炼丹时的丹鼎,将精气看成是所炼之药物,火候是内丹术中的运神,以意领气,同样也是在“丹鼎”之内,凝结体内的精气神,经过长期的炼养,使精、气、神三宝相合,气结精凝,促使人体先天精气团聚而成金丹。” “内丹的修炼过程又分为炼精化气、炼黑化神和炼神还虚。首先要将体内的精气充满加气合炼,化为轻清无质之物,而后将所化之气与神相合,其实质是将三者在体内凝合,修炼的过程又是一个合三为一的过程,达到真气在体内运转、万脉疏通、身体轻盈,仿佛身体与自然融为一体,万物归一的境界。” 因为这次不仅仅只是参考,我还直接引用了一些词汇,所以贴上原文,特此说明。 36 早些时候,宫人来报,说是刘贤妃身体抱恙,想见见景王,李沛前两日才刚刚去问过安,母亲那时的身体还很好,怎么突然就病了,他只好匆匆进宫去面见母亲。 可到了刘贤妃所住的宫殿前,李沛又停下了脚步,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才复抬起脚步走进殿内。 刘贤妃的脸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病态,她长发盘成螺髻,穿着身半旧不新的联珠纹襦裙,斜斜地靠在榻上,身边的宫女正端着碗汤药侍奉在侧。 “母亲万安。”李沛先行了礼,然后抬起头来又问道:“內侍来报,母亲身上不太爽利,儿子来看看您。” 刘贤妃像是没听到李沛的问候,只盯着窗外问道:“今日我听见外头似有喧哗之声,很是热闹,宫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沛突然明白了,今天母亲哪里是身体抱恙,恐怕让他过来是另有其事,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道:“回禀母亲,今日皇后去了青龙寺,皇后鸾驾盛大,随侍而行的宫人有不少,准备起来难免有些吵嚷。” 刘贤妃从宫女手里接过银碗,用勺子拨弄着汤药,却不喝,她又道:“我听说这次宅家是让薛王去安排事宜?” 话到如此,李沛已经清楚母亲的意思了:“是,我听说是薛王去办了此事。” “为什么宅家没派你去,你与薛王年纪相仿,如今你与他都位列朝班,怎的宅家让他去,没让你去?” 李沛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约是薛王沉稳。”他的话音刚落,那只盛着汤药的银碗就摔倒了李沛的跟前,“还不是因为你无能!”母亲的怒喝随之而来,李沛没有抬头,似乎是不敢看母亲。 刘贤妃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明显的怒容,她从一个小小的女官,熬到今日贤妃的这个位置,这过程中她历尽艰辛,她既没有过人的容貌,也没有煊赫的家世,能获得如今的一切她全靠自己的努力。她是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可是她的儿子却偏偏不怎么争气,即便不去提太子与信王,可现在连薛王都能得到皇帝的赏识,指名让他去办事,但李沛却仍旧没能入皇帝的眼,想到这里,刘贤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责骂,李沛早已习惯了,从小到大,他做的事情就没几件是能让母亲满意的,母亲只知道让他去争让他去抢,可他一不得皇帝的额外青睐,二没有外家的支援,要他拿什么东西去跟太子信王他们争。 刘贤妃宫里的內侍宫女门也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纷纷低下头不出声,深怕一个不注意,就也被累及了。刘贤妃又斥责了好一会儿,方才觉得出了气,放李沛回去了。 刚才那碗汤药恰好都洒在了李沛的靴子上,此时汤药已经都渗进了鞋面,湿湿地贴着足面,让李沛十分不适,他低头看了靴子,然后叹了口气。 前几日皇帝的口谕下达到王府时,李泱还颇为纳闷,怎么这事情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并非是他躲懒不想担这差事,只是好奇为何会让他来安排皇后的此次出行,后来李泱让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皇帝原本是属意让太子来办此事的,只是后来被孙贵妃给拦下了。 这么一来,李泱就明白了,虽然皇后与孙贵妃之间并没有太大的龃龉,可是孙贵妃毕竟是太子的亲娘,自然不想让太子为皇后去跑腿,而这件事情若是让信王去办,倘若办的不功不过,那也就罢了,但是万一办好了,信王又向来会邀功,要是在皇帝面前说几句,那又是信王的好,倒不如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做,无论是做得好还是不好,横竖无关紧要,碍不着太子。 皇后的鸾驾已经出宫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青龙寺。诸事已经安排稳妥,李泱又在寺内巡视了一遍,确保不会出岔子。 走到配殿前时,正有三人在讲话,那几人皆是千牛卫的装束,看起来似乎都是有官位在身的,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听起来像是在争执什么。 “你不必再说了,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 分卷阅读47 分卷阅读4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8 “可是,上官的命令,这配殿的防务本就是由我来安排的,你们若是接管此处,要是上官问起来,我…”那年轻人的话尚未说完,就立刻被打断了。 “这么一处小地方,难道我们还会弄不清吗?你就别管了,婆婆妈妈的。” 那年轻人脸上有些不甘,正欲辩驳,可是他突然看到了李泱正站在前面,忙行礼道:“卑职参见薛王殿下。”剩下那两人这才转过身来忙跟着行礼:“卑职参见薛王殿下。” 刚才李泱听了几句,好似是那两个人欲抢那年轻人的功劳,将他的防务区占为己有,李泱点了点头对那两人道:“你们先下去吧。”薛王都发话了,那两人也不好再留在此处,就起身告退了。 那年轻人长得健朗,剑眉星目,炯炯有神,李泱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谢殿下。”年轻人明白过来,怕是薛王听到了方才他们几人的对话,也算是为他解了围,他心存感激,就格外恭敬起来。皇后向来仁厚,出行多有赏赐,那两人仗着官位比他要高,就想将他挤走,然后再说这处配殿是他们安排戍卫的,好拿双份的赏赐。 李泱笑了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担任什么职务?” “卑职是千牛卫司戈曾甫岩。” 千牛卫司戈只是八品下的末流武官,怪不得方才那两人对他能如此颐指气使。 这时有卫士匆匆来报,说皇后鸾驾即将要到了,请薛王出去迎驾,李泱点点头道:“我这就去。”他又对曾甫岩道:“你在此好好戍守。” “是,卑职遵命!”曾甫岩朗声应道。 街道早已有千牛卫把守,李泱没有等太久就远远地能看到皇后的鸾驾步辇,随驾而行的还有游夙,他一袭黑衣,骑在白马上,格外惹眼,李泱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低下头恭敬地等待皇后走下步辇。 李泱站在最前面,躬身行礼道:“臣恭迎皇后。” 游舒刚下步辇,就笑着道:“薛王有礼了,此次劳你费心。” “谢皇后关怀,这都是臣份内之事。请皇后移步,殿中已经准备妥当,塔前也已设案。”李泱站在远处,只等皇后先行之后,才提步跟上。游夙也走在皇后身后,目不斜视地对李泱道:“想必此番薛王定是精心安排。” 李泱也没有看他,只恭敬地道:“皇后出行,乃是大事,臣不敢怠慢。” 游舒离他们走得并不远,就笑道:“薛王向来知礼,阿夙该向薛王请教一二。”薛王小时候,游舒也关照过几次,李泱大了之后,他们甚少见面,不过每次见到皇后,李泱俱是礼仪周全,游舒对他的映象并不坏。 游夙笑盈盈地看着李泱:“我是要向殿下请教。” “不敢。”李泱回望了游夙一眼,也跟着笑了笑。 游夙今日所着的黑衣上用银线绣着雁衔绶带纹,而李泱今日穿着的是一身白衣,相同位置上也用银线绣着的是鹘衔瑞草的纹样,两人衣制相似,跟在皇后身畔,一黑一百,倒是很相称。 游舒先是去了正殿参拜,然后才去看了她所捐的造像塔。那九层造像浮屠,高约三丈五尺,塔身庄严端正,每一层上皆有四面,每面有佛像三尊,造型各异,但无不慈祥悲悯,塔下正有僧侣在诵经。 游舒无声望着那座石塔,她轻叹了一声,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是六月十九。” 向来笑着的游夙此时也敛了笑意,半垂着眼睛应道:“是。” “母亲已经故去这么多年了。”游舒的脸上笼上了淡淡的哀戚,记忆里她似乎还在母亲膝头玩耍,可转眼她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兄长前几日就安排僧侣为母亲念经做法事,前两日宅家也问候了。”游夙道。已故的游夫人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而是皇室宗亲永嘉郡主,身份尊贵,又加之是皇后的母亲,皇帝才格外厚待。 游舒点了点头,皇帝也算是有心了,她微微一笑又转身道:“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游夙的神色淡淡的:“皇后知道臣从来不过生辰。”今日是游夙的生辰,可更是他母亲的忌日,从前他父亲在时,六月十九这日里,没有人敢在府里提起生辰二字。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也未曾刻意避着李泱,所以这些话李泱都听得一清二楚,永嘉郡主是因为生游夙之时难产身亡的,怕正是因为如此游夙才从不过生辰,这么看来,他倒是个孝子。 游舒又叹了一声,温柔地说:“你从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娃娃,长成了如今这个高大的郎君,母亲若在天有灵,定是很高兴。” 李泱侧过头看着游夙,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哀戚,他低眉顺目地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倏忽间,李泱突然觉得,明明游夙就站在这里,可这一身黑袍中的他仿佛离所有人都很远很远。 许是感受到李泱的目光,游夙突然回过神来,望向李泱,旋即对他一笑,猛然与游夙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李泱瞥开了目光,就听见游夙低声应了皇后:“是。” 37 皇后中午在青龙寺用了素斋,之后又聆听了住持说法,为了未时,才起驾回宫。李泱先是送了皇后回宫,然后又去向皇帝复命,正巧孙贵妃与太子夫妇也在,太子妃刘氏又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形已经很明显了,但还是挺着个大肚子来向皇帝问安,瞧着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李泱站在这里只觉得格格不入,回了话就先告退了。 李泱前前后后忙了一整天,此时觉得有些累了,正坐在轿辇内闭目养神,此次的差事不算什么大事,可毕竟是皇帝第一次交付事情与他,李泱事事都做的仔细,也费了些心思。 “殿下,大理寺游少卿求见。” 李泱忽地睁开了眼睛,他原以为游夙已经回去了,怎么还在宫里,侍从撩起帘子,游夙正站在轿前:“参见殿下。” 李泱从轿中出来,笑了笑道:“天色将晚,游少卿为何还不回去?” 游夙瞧了眼还未黯淡的天色:“我是在此等候殿下。” 分卷阅读48 分卷阅读4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49 “哦?”李泱狐疑地看着游夙,就算有事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等在宫门口吧。 游夙低下头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请薛王一道用晚膳,以谢今日殿下之劳。” “为皇后效劳是我的本分,少卿用不着客气。”李泱并不想赴宴,可又怕游夙是有事相商。 游夙又淡淡地道:“今日是我生辰,殿下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李泱平日里在朝中见到游夙时,他多穿绯色的官服,今天游夙的这身黑衣,格外为他添上了几分疏离之感。 李泱愣怔了一下,今日上午游夙还说自己从不过生辰,怎么现在又提起这茬,李泱见他神色虽然淡漠,可语气中却带着些在意,明明知道他这副模样大约是装的,但那点点愁绪听起来实在是太真了。 此时周围立着不少人,游夙都这么说了,要是自己再拒绝,不仅是拂了他的面子,倒也显得自己不通情理,李泱只好道:“那就叨扰少卿了。” 游夙向来纵情妄为,但李泱也从未听闻过游夙过生辰的事情,想来他确实是不过生辰的,不过今日既然见着了,李泱还是举起酒盏,笑道:“这一杯算是为小舅舅贺此生辰。” 游夙举起酒盏回道:“多谢殿下。” “听说前几日,太子与你在政事堂争辩了几句?”此事虽然没有闹大,但是李泱也有所耳闻,其实这样事情也在意料之中,游夙升迁太快,难免惹人眼红,更何况游家与孙家又向来不对付,太子心中早有不满。 游夙笑道:“政见不一也是常有的事。”他突然抬起眼睛,笑盈盈地望着李泱道:“殿下倒是时常关注我。” 李泱淡淡地横了他一眼:“小舅舅的事我自然上心。” “太子鲁莽,信王自负,平日里他们两个斗得难分难解,太子也没多大心思来找我的麻烦。”游夙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盏,一边托着腮看向李泱。自从上次韦蛟的事情过后,信王倒一直对他颇为客气,怕是信王以为游家想乘上他这座船。 李泱看了一眼游夙,又道:“太子不是荐了个道士给皇帝吗,那道士又深受宠幸,太子难免得意些。” 韦蛟之事已经让皇帝对孙世辉产生了嫌隙,孙世辉手上没了兵权,威势已经大不如前,可太子终究还是太子。 游夙噗嗤笑了一声:“那我也为殿下去寻个会炼丹的道士来,好让殿下能在皇帝面前长脸。”他明知道李泱不是这个心思,但还是开起了玩笑。 “若丹药真的有效,那怎么不见有人羽化登仙?再怎么不济,也得活够个两百岁罢。”李泱随口说道,他向来不信什么炼丹术,更不信真的有人能靠着吃丹药而长生的。 游夙放下酒盏,似笑非笑地道:“殿下的意思是说宅家昏聩?” 李泱眼神一凛,但很快又缓和下来:“怎么?小舅舅是想去御前告发我妄论非议之罪?” 游夙笑着摇摇头:“我忠于殿下,又怎能干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李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刚才是自己失言了,何况实在游夙这样的人面前,以后更应小心才是。 游夙施施然地走到李泱身侧,亲自为他斟酒:“殿下不会为了我的一句玩笑话生气吧?”在场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没旁人,可若是有外人在,那便要惊奇了,谁不知道薛王是顶顶好脾气的,素日里就没跟谁红过脸。 李泱斜了一眼游夙:“小舅舅哪里的话。” 游夙在案上放下酒壶,笑道:“殿下向来爱生气,上回打猎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讲了句玩笑话就生气了吗?” 李泱冷笑了一声:“小舅舅总是有理。”分明这人才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可偏偏还总是要装出一副平易近人好说话的样子。 两人许久未在私底下相处,现在他们离得也近,游夙就又发作了,他抬手将酒盏托到李泱唇边,李泱主动抬手想接下那杯酒:“怎好劳动寿星呢,我自己来吧。” 游夙也不勉强,痛快地就放了手,李泱本以为他会将酒盏递给自己,可是没想到他就这么直直地松了手,上好的剑南烧春撒了李泱一身。 李泱一声不吭地蹙着眉头,正想起身去寻件衣物来换,可是游夙的手又灵蛇般地环上了他的腰,笑盈盈地说道:“许久未与殿下亲近,甚是想念。” 李泱银牙暗咬,就知道是这样,他侧过头揶揄了一句:“小舅舅身边何曾缺过人?” 游夙笑了起来:“殿下是指蓝双?” 李泱挑了挑眉,也跟着笑道:“蓝双也好,朱单也罢,小舅舅什么样美色寻不到。” 再美的人,游夙处一阵子也就腻了,他盯着李泱笑道:“我已经打发他走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殿下明明到今日还记得蓝双,上回还偏说没呷醋。” 李泱懒得与他争辩,就也不说话,他们之间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李泱此时也不想惺惺作态,就这么任游夙搂着,又伸出一只手来为自己倒了酒。 游夙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泱自斟自饮,下面报上来说李泱前几天去了万年县,阿碧费了些心思才打探到他是去了万年县的县衙,游夙明白李泱去那里不会只是为了旁听一件鸡毛蒜皮的小官司,直到后来阿碧调查到了那日堂官的身份,游夙联想起之前的傅绍秋,现在的苏谦,这位薛王似乎很中意那些现下并不得意的人物,看起来他已经在为自己的将来物色可用之人了。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白袍被推到腰际之上,原本好好系着的玉銙带早已不知所踪,李泱下半身未着片缕,两条长腿被迫分得很开,承受着身上之人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可这每一下都好似隔靴搔痒,总是没有抚慰到李泱最想要的那处,他的向后仰着头,脖颈绷得紧紧的,腰身微微向上迎合着游夙的动作,他的手背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抓着游夙的衣袍,衣物上的银线紧贴着手心,有些扎人,可是李泱已经顾不上了,他想要的更多。 游夙看上去衣衫整齐, 分卷阅读49 分卷阅读5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0 连头发都没有一丝散乱,他将脸埋在李泱的颈间,耳边是对方紊乱的气息声,他感受到了对方不安的扭动,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一口要在了李泱的侧颈上,细嫩的肌肤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水,游夙口中立刻充满了淡淡的咸味。 黑白两色交织在一起,界限分明可是又混乱不堪,游夙拿开李泱盖着眼睛的手,尽情欣赏着对方眼中的情`欲,他贴着李泱的额头轻道:“我很想你,妙奴。”这话三分真,七分假,游夙确实想他,对着朝堂上李泱那温和淡然的脸,游夙就会想起他眼中充满情`欲的样子,就像此刻。在这样的气氛里,纵然有七分是假话,可此话说出来却像是十成十的肯定。 重重的一击后,那强烈的渴求终于被填满,前端的分身也随之射出一股白浊,游夙轻轻笑着,此时也好,未来也罢,无论如何,他都别想逃出自己的掌心。 柔嫩的内壁不断地收缩着,紧紧绞着游夙的分身,李泱还未彻底疲软下去的欲`望,此时又渐渐抬头:“够…够了。” “还不够。”游夙恶劣地退到小`穴的开口处,又再次贯穿那紧致的甬道,李泱想阻止游夙的动作,可是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的反对声在下一瞬间就变成了低低的呻吟。 游夙没有再给李泱说话的机会,他亲吻的对方的唇瓣,一边用手抚慰着李泱再次挺立的分身,指尖捉弄似的划过铃口,两人下`身连结之处已是一片濡湿,游夙的指间满是滑腻的水渍,嫣红的小`穴绷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游夙的手指不断在周围逡巡,配合着粗大的凶器,让李泱欲罢不能。 连续泄了两回之后,李泱已经很疲惫,可是体内的那根利刃却还在横冲直撞,跟刚开始的感觉不同,此时游夙一直都是冲着那最为敏感的一点而去,每一击都正中李泱最受不了的那处,一股突如其来的尿意,唤回了李泱的一点神思,他不断地摇着头:“停…快停下。”他清楚游夙如果不停下的后果会是什么。 游夙强硬地掰过他的身体,让李泱被迫趴在地毯之上,雪白的臀肉之间,那处张开的后`穴吞吐着自己的欲`望,游夙不再克制,每一下都达到最深处。 “游…游夙你…你快停下。”李泱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因为抓的太用力,他的手背上浮起明显的青筋,他尽力克制着那股压迫着他的尿意,可是游夙根本就听不进李泱的话语,依旧我行我素。 “啊!”几乎是在游夙射进李泱体内的同一瞬间,那股尿意再也无法被忍住,一股脑儿的跟着射了出来。 这场面也着实出乎游夙的预料,没想到今日他们竟会纵情到这个地步,他从后面紧紧环抱着李泱,低声道:“看来妙奴很喜欢与我做这些事。” 强烈的羞耻与尴尬让李泱的脸上一阵青白,堂堂薛王居然在别人面前尿了出来,李泱变得气急败坏起来,他抬起手臂推了推身后的游夙,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可无奈李泱此时全身酸软,这有气无力的一推反而不像是愤懑怨怼,倒像是娇气的嗔怪。 即便李泱没听见声音,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可他能感受到游夙的身体轻微的抖动着,显然是努力憋着笑。李泱一下子寒了脸,冷声道:”还不快滚开。“他的声音被方才的情`欲熏的喑哑,听起来又低又沙,游夙亲了亲李泱的耳朵,笑道:”你这里可不放我走。”说到此处,他又恶意地往里面顶了顶,巅峰的欢愉过后,李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还敏感得很,游夙的这个小动作又惹得李泱一阵轻喘。 李泱深吸一口气,索性就不动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李泱的鼻尖,那种温柔中带着凌冽的气味就像游夙本人,拨开最外层的美艳,内里透着的是冰冷的肃杀。 李泱突然有些恍惚,他与游夙之间终究会有与此刻欢愉完全相反的那一日,那时会是他清除游夙,还是依旧被游夙压制。 不及细想,李泱便脱口而出:“游夙,你想要的是凌驾于皇帝之上的权力,对吗?”李泱清楚游夙要的不仅仅只是保住游家,这个大逆不道的问题他本不该问,他是皇子,游夙是外臣,更何况此时他们还用如此暧昧的姿势相处着,可李泱很想听游夙的答案,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游夙楞了一下,但是仅仅在一瞬间之后,他便弯起嘴角,低声道:“青山会老,江河终枯,但我对殿下之心万古长存。” 李泱缓缓地阖上了眼睛,嘲讽似的笑了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38 一场突如其来的的大雨侵袭了京城,雨势极大,从云间传来的闪电与雷声劈开了初夏的闷热,也叫停了游蕴的步辇。 虽然游蕴为人严肃,但是对待下人并不苛刻,这样大的雨,他便吩咐脚夫不必再冒雨前行,一行人刚未出宫门就停在了一处屋檐下避雨。 淅沥不停的雨声没有减轻的势头,脚夫焦急地望着老天,转身向轿内的游蕴说道:“尚书稍等,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苍白削瘦手从轿内掀起了帘子的一角,脚夫赶忙替游蕴掀起轿帘:“外面水气大。” “无碍。”游蕴示意脚夫将帘子掀起来:“这里面也闷得慌。”游蕴依旧分外清瘦,但天气暖和后,他的气色看上去就好多了。 雨天凉爽的天气对一般人来说正是舒适的时候,可游蕴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冷意,他将手拢在衣袖里,静静地等着雨停。 这时另一乘轿辇也停在了旁边,从里面出来的人竟然是信王,游蕴立刻从轿中出来,行礼道:“信王千岁。” 信王一身紫袍金带,贵气非凡,他赶紧扶住了游蕴,笑道:“本是一家人,尚书客气了。” 游蕴直起身,微笑道:“岂敢岂敢。” “不知近来尚书身体可有好些?”方才游蕴从政事堂出来不久后,信王的轿辇就跟在了后面,今日相遇,并非偶然,实属刻意。游家的态度暧昧,信王有心拉拢,可也不好太大张旗鼓。 “谢殿下关怀,臣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信王听了这话直皱眉头:“这是哪里话,你年纪尚轻,多调养几年也就行了,我府里新得了株老山参,回去之后我就遣人送去你府上,用 分卷阅读50 分卷阅读5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1 了之后想必也多有助益。” 游蕴忙婉拒道:“臣多谢殿下美意,只是这如何使得。” “都是自家人,尚书不必再跟我客气。”信王坚持道。 见他执意要送,游蕴也不再推脱,又微微一拜:“那臣在此谢过殿下了。” “这谢来谢去的,倒生分了。” 信王对游家向来也算是客气,可这如今他这态度已经有了亲近之意,游蕴清楚信王的心思,上次韦蛟之事后,信王无非是想试探一番游家的态度。 游蕴向来恪守礼仪,他没有与信王并肩而立,只谦和地站在信王身后一步的位置。两人一同看着屋檐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和连绵不断的雨丝,信王侧过头笑道:“太子向来威严甚重,我与太子不同,尚书随意些便可。” 游蕴微微一笑:“殿下宽和,这只是做臣下的本分而已。” 信王不语,又笑了笑才道:“方才听闻,昨日太子又给你家三郎不痛快了?” 自从游夙开始协理政务之后,朝里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游夙这后起之秀的风头竟不输自家大哥,也有人不怀好意地猜测,这两兄弟是否会因此起了龃龉。不过李沣倒没这种念头,游蕴向来持重,游夙对待兄长的尊敬也是有目共睹,两兄弟不像是要翻脸的样子。 “臣也听说了此事。最近几日里,太子常常斥责三郎。”游蕴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言辞,然后又继续道:“殿下应该也有所听闻,太子向来不喜游家,韦蛟之事过后,更是添了诸多不满。” 信王眼中一亮,游蕴此话相当于是证实了之前的传闻,看来游夙在御前告发韦蛟是确有其事,他又听见游蕴继续说道:“只是游家深沐皇恩,自应以国事为上。” 说到这里,游蕴的脸上似乎有些为难:“三郎自幼长在皇后膝下,又是家中幼弟,有时难免骄纵些,如今皇帝隆恩,许他议政,朝中一直都有些非议,还请殿下方便时能周旋一二。”游蕴平日端庄的面容上此时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他无心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宽宥。” 信王忙道:“这是自然。”游夙向来雷厉风行,但和自己倒还没什么冲突,如今游蕴又是这样的谦卑,还讲起与太子的矛盾,看来这游家的态度似乎是呼之欲出了。 这场雨直到晚上才渐渐止住,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太子在侍妾那里的日子倒要多一些,才用过晚膳,仆从就进来说孙小将军来了,不出一会儿,太子就见孙光一脸不忿地走了进来。 侍妾早已识趣地退下了,太子斜靠在凭几上皱着眉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是怎么了?” “太子,我可听说游家已经投靠信王了!” 太子倏忽就直起身,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孙光在太子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有个小內侍今日瞧见信王与游蕴相谈甚欢,还隐约听到信王说要送千年人参还是什么东西的去游蕴府上,而且他们交谈间似乎还说起了太子你。” 听了孙光的话,太子又靠了回去:“不过是送些东西而已。”至于提起自己,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日他才刚刚说了游夙几句,他们说起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太子没什么反应,孙光倒急了:“我的太子殿下啊,这怎么不是大事?殿下你想想,之前不就有传闻说是游夙在皇帝面前告发了韦蛟与那黄惟忠私相授受,不然韦蛟也不至于是死罪啊,此事一出,那韦蛟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还连累到了我父亲,这不摆明是冲着殿下你来的吗?若说是信王指使游家这么做的也未可知啊!那信王的心思殿下你还不知道?而且今日来对于信王的政见,游家可都是一味支持,但偏偏对于殿下您的政见,游夙常常要与您争辩,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太子慢慢起身仔细一想,孙光说的话并不是毫无道理,他冷笑一声:“游蕴这个病秧子向来倒是毕恭毕敬,不过那个游夙实在是可恶。” “还有信王那个舅舅齐沧,不过是区区国子监祭酒罢了,竟也耀武扬威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 太子一拍案几:“李沣真是胆大包天,我看他是忘了谁才是太子!” ———————————————————— 39 太子的脸上一改往日的不耐神色,他有些激动地盯着傅绍秋问道:“此话当真?” 傅绍秋点点头道:“是,臣已经去查看过了,虽然现场禁止进入,不过那地方确实是在齐沧宅邸附近。”今日午后时分,宜阳坊内起了一场大火,死伤者有十数人,据查访,那起火的砖窑是为齐沧所有,他今年才进京,为了修葺宅邸,便就近烧砖取土。 太子合掌一拍:“太好了!年初皇帝才刚刚下过敕文,城内不得穿凿为窑,烧造砖瓦,这齐沧算是撞上了。”皇帝不久前才调齐沧来京,如今转眼就出事了,这不是打了皇帝的脸吗,他正愁找不到信王的错处,这就白白地送上门来了。 傅绍秋又道:“信王已经在上下打点了,想就此遮掩过去。” 太子冷笑道:“他倒是想的容易,这样的事情怎么遮得住,御史台的那帮人也不会轻易放过齐沧。”御史台有太子的人,也有信王的人,可是像御史中丞文珍,御史邢远风、邝淼几人都是出了名的不偏不倚,别说是齐沧,就算是游夙他们也是照参不误。那私窑立在那里想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查起来很容易,这次信王就算是有心想保他,可是齐沧也躲不过去了。 “殿下是打算不再过问此事,由御史台出面弹劾?”傅绍秋问道。 太子皱了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说火势很大吗?而且还有民众死伤,想必御史台很快就知道了吧。” 傅绍秋沉吟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此事的罪魁祸首是齐沧,且造的是他自己的宅子,至于是否累及信王,全凭皇帝定夺。” “你的意思是?” “为以防万一,殿下理应即刻进宫,将此事奏明皇帝,要是信王今晚先行面见皇帝,自行请罪,顾念其态度,皇帝不一定会迁怒于信 分卷阅读51 分卷阅读5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2 王。” 傅绍秋的话音刚落,太子就直接拒绝了:“不可,这件事又不大,我巴巴地跑去禀告,倒显得是我算计他似的。”太子刚刚才借着贺归真而重获圣心,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 傅绍秋才刚要张嘴,可是太子又继续反驳道:“方才你也说了,信王正在打点了,想大事化小,他又素来好面子,又怎会主动去请罪,你多虑了。” 太子的话至此,显然是不愿采纳傅绍秋的建议,傅绍秋也不再多话,只盼真的只是自己多虑,不然就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傅绍秋回到家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刚刚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个药碗,见到傅绍秋忙道:“郎君回来了啊,老夫人在屋里呢。”这女郎名唤抱琴,已经在傅家服侍了四年。傅绍秋自己原本是用不到婢女的,只是想到老母亲年纪渐渐大了,身子也不好,需找个人照看,他这才买了个婢女来服侍母亲。 傅绍秋从抱琴手里接过碗:“我来吧。” 抱琴笑道:“也好,那我就先去做饭了。” 傅老夫人有腿疾,平日里多半是坐着的:“绍秋回来了。” 傅绍秋将药碗在案几上放下,正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食盒,盖子已经打开了,最上面一层放着的是碟樱桃毕罗。 傅老夫人看着那个食盒道:“下午的时候孙将军家的小郎君来过了,又带了不少吃食来。”她说着将食盒的上面两层撤去,露出最底下的那碟吃食:“你看,还有你最喜欢的芝麻胡饼。” 傅绍秋“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将那碟子毕罗拿出来放到桌上:“娘您先喝了药,刚好用毕罗去去嘴里的苦味。” 这药也是喝惯了的,老夫人面不改色地将一整碗深色的药汁喝了下去,傅绍秋又递上手巾给母亲,傅老夫人擦了擦嘴,拿了块毕罗,却迟迟不吃。 “娘怎么不吃?” 傅老夫人看着那块毕罗:“你小时候哪有这样的好东西吃,娘在想如今你也算是有出息了,能在太子府当差,那孙家的小郎君常常来看望我,想必跟你是十分要好的,如今那薛王殿下也时不时地差人送药材来,这薛王也是贵人啊。”说到这里,傅老夫人只觉得十分欣慰,丈夫早逝,她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拉扯大,傅绍秋也争气,一举考上了进士,如今的生活虽然说不上是大富大贵,可是比从前好太多了,老太太已经心满意足了。 傅绍秋笑了笑道:“娘快吃吧。”那日避雨偶遇后,薛王便偶尔差人送些药石补品过来,送东西的仆役说薛王吩咐不用上门道谢,那些东西都不算太贵重,傅绍秋就也收下了。 傅老夫人笑眯眯地拈着樱桃咬了一口,又把碟子推到傅绍秋面前道:“你也吃。” 傅绍秋盯着那盘子吃食,道:“等下让抱琴也吃几块吧。”送吃食的孙家小郎君是孙世辉的庶子,孙光的异母弟弟孙纪,孙纪的母亲出身卑微,母子二人都不受孙世辉的宠爱,他性情又腼腆内向,常常被指使着做些跑腿的事情,去东宫送东西之类的是常事,一来二去的就跟傅绍秋慢慢熟识了。 翌日,甫一上朝,御史邝淼就上奏弹劾了齐沧,言辞激烈,将齐沧狠狠地骂了一通,又讲起死伤者之惨状,十分让人动容。太子站在最前面,静静聆听着邝淼的发言,就等着皇帝训斥齐沧了,可是直到邝淼说完,皇帝看上去也没什么反应。 “邝卿所说之事,朕已知晓,昨日信王已经将此事上禀,信王此举甚好,毫无包庇之意,朕已下旨,贬齐沧为太学博士,罚俸禄一年,又命其好好安抚死伤者家属。” 信王这时候又出来再次告罪,言辞恳切,先将齐沧的罪行又复述了一遍,而后又开始自责,说自己未尽监查之责,竟让齐沧欺行霸市如此之久。可他还未讲完,皇帝就让他起来了,甚至还安抚了几句,让他不必太过自责。 这时太子才开始后悔,没想到昨日傅绍秋的担忧居然成真,信王居然一改往日作风,主动向皇帝告罪认错。 刚刚散朝,太子就气冲冲地走了,齐沧的事情非但没有牵连到信王,反而还让皇帝对他赞誉有加,太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周围官员向他行礼打招呼他也一概不理。 看着太子怒气冲冲的背影,信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转身对游夙轻声道:“昨日之事,多谢游将军知会我,也感激游尚书的点拨,还请少卿代为转达。”游家二郎是掌管巡防的金吾卫中郎将,昨日宣阳坊的火刚起不久,他就遣人来通知信王了。 这事让信王一时间措手不及,只能暗骂齐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太子正愁找不到自己的过失,他自己平日行事都万分小心,可没想到这个舅舅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得上下打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将此事遮掩过去。但昨日傍晚时分,游家又捎来了一封游蕴的手书,信上将此事的厉害关系一一列明,又劝谏信王先行进宫主动将此事告知皇帝,认罪请罚。信王听从了游蕴的建议,事情果然跟预想的一样,皇帝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夸他大义灭亲。 今日游蕴告病,并未上朝,游夙淡淡地笑着:“殿下客气了,游家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 信王冲游夙笑了笑道:“改日必将重谢。”说罢就先行而去,这里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详谈。 游夙目送着信王走远,一转眼便看见李泱正打量着自己,他垂手而立,半枚象笏遮掩在长长的宽袖之中,神情淡然。 小剧场 之 并不成功的家庭会议 已经过了亥时,游蕴皱着眉一声不吭地靠着凭几,案几上的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几经变换,可还是不见游夙回来。 游容端坐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他换了个坐姿,心里盼望着游夙能赶紧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游容观察着兄长的神色,道:“要不我去寻寻他?” 游蕴咳嗽了几声,游容赶紧奉上温水,游蕴用水压了压才慢慢止住咳嗽,厉声道:“不必去寻他,我倒要看看他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 游容心道不好,就算游夙现在立 分卷阅读52 分卷阅读5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3 即现身,也是免不了要挨一顿骂了,他这神思才刚落,就见游夙终于慢悠悠地走了近来。 游容嘴角抽搐,这人倒是潇洒,可自己已经战战兢兢地等了一晚上了。 “你还知道回来!”游蕴重重地茶盏放在案几上,这不大不小的声响透露出了游蕴难以掩饰的不满。 游容立刻道:“兄长消消气,何苦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游蕴瞪了他一眼:“瞧瞧你的坐相,成何体统,我只有你们两个弟弟,阿夙向来不听话,你也要如此放`浪形骸吗?” 游容:我???他方才正襟危坐久了,也有些累了,刚刚换了个姿势想放松一下,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挨了骂之后游容立刻端坐好,又转头横了游夙一眼,只恨自己今晚没有值夜,不然也不会受这迁怒之苦了。 可是罪魁祸首没有什么认罪的觉悟,淡淡地笑着,又在游容身边坐下,他身上的酒味很大,还有些脂粉的香气,游蕴也闻见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只沉着脸不说话。 眼见气氛尴尬,游容干咳了一声道:“下午宣阳坊一出事,我就派人知会信王了,兄长的信也派人送到了,刚才早些时候得到消息,信王确实进宫了。” 说起正事,游蕴才平息了些怒意,道:“那便好,这次齐沧意外能为我们所用,倒省的我们费心安排去接近信王了。” 游容点点头,一转头却见游夙用手支棱着脑袋,闭着眼睛,面容沉静,才几句话的工夫,他似乎是睡着了,游蕴见此,仍旧皱着眉,可也没有立即叫醒他,他轻叹了一声,临走前又对游容道:“还是叫醒他罢,既然乏了就早些回房去睡。” 游容应了,又送游蕴出门而去,目送着兄长走远,他才悠悠道:“快别装了。” 游夙随即睁开双目,眼中一片清明,既不见醉态也不见睡意,有的只是一丝得逞的笑意。 ————————————————————————————————————————————— 40 游夙向来轻佻,但也知道场合之分,这一路上的宫人卫士无数,他倒是安分了不少。 看今日的情形,信王与游夙像是亲近了许多,李泱斜了一眼游夙,游家是想借信王之手除掉太子,还是已经彻底舍弃自己,转投了信王,若当真如此,那信王真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李泱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轻声道:“太子今天吃了大亏。”上朝的时候能看出来太子是踌躇满志,可是待到散朝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气急败坏了。 “信王那个不争气的舅舅。”游夙轻笑了一声:“倒是太子,白白纵了这个机会,实在是可惜。” 他们走的不是特别近,中间隔着约莫一臂的距离,那淡淡的笑意,听起来不是那么的真切,李泱又道:“方才我看信王待你十分客气,怎的你也插手了此事?” “说不上有关系,游家不过只是在信王那里进言了几句而已。” 李泱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心里轻舒了口气,既然游夙肯将此事告诉他,那说明游家并未打算真的靠上信王。 听他不语,游夙转过头看着李泱,又笑道:“殿下探完口风,就没什么别的话对我说吗?” 李泱哑然失笑,又道:“小舅舅想听甚,我说给你听就是了。”他话语刚毕,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打趣道:“今儿是七月七,小舅舅可有女郎相邀?” 过乞巧节多是女儿家,游府的主人皆是男子,没有女眷,不怎么会提起这个节日,只是府里婢女们常常盼望着。 游夙压低声音,暧昧不清地道:“殿下这是向臣在邀约?” 李泱嗤笑了一声,抬手拂去了落在游夙肩上的槐花蕊:“小舅舅勿要自作多情。” 游夙垂了垂眼睑,掩去了眼底的一点笑意:“此番下来,主修永济渠的差事,皇帝恐怕是要属意于信王了。” 永济渠是漕运重道,河北诸道的粮食调运,多依靠永济渠运达,不过近年水运繁忙,地方疏于治理,有几处堤坝已有破损的痕迹,加之河道中又有几处地方有淤泥栓塞,工部合计之后便上奏请旨整修永济渠。 眼中望着不远处的槐树,李泱一手握着象牙笏板,轻轻拍打着掌心:“那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原本大家都在猜测,这次会不会连累到信王,可谁知信王一个四两拨千斤,非但没有受牵连,还得到了皇帝的褒奖。 见李泱似乎有些出神,游夙顺着对方的目光向前方望去,笑道:“怎么,殿下喜欢那株槐树?” 李泱收回神思,揶揄道:“不如请小舅舅再送我一株槐树,如何?” 游夙低下头笑了起来:“京中多植槐树,有什么稀奇的。不过若是殿下想要,那臣必定寻几株长势最好的叫阿碧送到薛王府上。” 李泱知游夙是在玩笑,就也没搭理,他嘴角噙着笑,半低着头管自己走着。日头渐渐高了,朝阳耀眼的光华越过高大的宫墙,投射在李泱的侧脸上,从饱满的额头,到起伏的鼻梁,再到微尖的下巴,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游夙盯着李泱微微卷翘起的眼睫,光芒累积在他睫毛的尾上,点点亮色似在跟着李泱的脚步而闪烁,这几滴原本微不足道的亮光忽地掉进了游夙的眼底,激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李泱没注意到游夙的目光,边走便问道:“你那个叫阿碧的奴子可是个胡人?”讲起来,这样异域来的奴仆在京师并不少见,别说是胡人,即便是浑身肌肤漆黑的昆仑奴,在长安也能找出不少来。有些府第喜好蓄养奴婢,更有甚者,还生出一股攀比之风来,相互较劲。 游夙平静地转开目光,道:“听兄长说,阿碧是我母亲从街上捡回来的弃儿,那时他还只是个呱呱哭泣的婴孩,我母亲又派人去寻访,可是也找不见他的父母,后来他就一直被养在了府里。” 听游夙提到他母亲,李泱想起那日皇后与游夙在青龙寺的谈话来,想到他跟自己一样同是幼年丧母,李泱的心头突然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心思来,不过很快他就嘲笑起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即便永嘉郡主早逝,可游夙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会像自己。 “看他的模样,像是个半汉半胡。”李泱又道。 分卷阅读53 分卷阅读5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4 游夙笑了笑,随口应道:“是的吧。”李泱瞧着他,又问道:“他办事似乎颇为得力,小舅舅很器重他?” “阿碧与我兄弟几人一同长大,自是深受信任。”游夙顿了顿,扬眉笑道:“怎的?殿下还惦记上我手下的人了?” 李泱佯装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记得小舅舅曾说过,不管我要甚,你都能为我去寻来,怎的如今为了一个奴子你就不肯了?” 游夙瞪了他一眼:“臣可没说不肯,只是……”他瞬间换上笑容,凑近了些道:“只是要殿下拿东西来换。” 李泱跟着笑了起来,刚要说话,却看见一队千牛卫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年轻人上前几步,行礼道:“末将参见薛王殿下。”他说罢又微微侧身向游夙问安,只见那年轻人肤色微黑,眉眼疏朗,还有几分英武之气。 游夙微敛了笑意,换上常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游夙的神色大多数时候总是这样,看上去很随意,还挂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琢磨不透,他好像从来不曾有过怒意,又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翻云覆雨,置人于死地,有时他神色微变,哪怕是笑着的,也让人平白生出一股子惊惧来。 乍一见,李泱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他刚一开口,李泱很快就记起来了,他是之前在青龙寺遇见的那个千牛卫司戈。 曾甫岩还记着那日李泱替他解围的事情,他一直心怀感激,平日里甚少能遇见李泱,今天碰见了,他特意过来问安。 李泱微微笑道:“原来是你,今日是你当值?” 曾甫岩赶紧回道:“是,卑职正要进宫换班。” 李泱看他神情,知他是为表感激,才对他如此恭敬,就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免得误了你交班的时辰。”曾甫岩又行了礼才告退,一小队人继续往大明宫内而去。 “殿下跟那个千牛卫熟识?”曾甫岩刚一走开,游夙就问道。 年轻亲王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那种温和的笑容,像是一张精致无瑕的面具:“前些日子,皇后降临青龙寺那日,他是戍卫。” 方才那人神色坦然,倒不像是个谄媚之人,游夙随口道:“想来也是殿下素日里宽和待下,我看他对殿下倒是格外恭敬。” 李泱收起随和的神色,揶揄地笑道:“小舅舅铁腕摄人,在你面前,有谁不是谦卑恭谨呢?” 游夙知他是在取笑自己,但也不反驳,由着他笑。两人已行至宫门前,李泱要回王宅,游夙要去位于皇城的政事堂,只能在此分别,趁人不注意,游夙轻轻抚了抚李泱的后背,他的手在李泱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上稍作停留,随即就离开了,只低声道:“殿下好走。” 从游夙手上传来的暖意稍纵即逝,李泱笑了笑,颔首道:“小舅舅留步。”巍峨的宫门下,两人的身形随着李泱的步伐渐行渐远,望着李泱的背影,游夙捻了捻手指,体会着方才触手的感觉。 41 七月里还正是热的时候,骄阳直直地照射在宽阔的街道上,路边的树荫下已经站着不少歇脚纳凉的人,风却像是静止了一般,配合着阵阵蝉鸣,让人忍不住心生烦闷。李泱领口露出的一截白色中衣上已经沾了些汗水,黏腻地贴在脖子上怪难受的,他夹了夹马腹,驱使身下的坐骑再走的快一些。 李泱远远的就望见一辆金碧辉煌的牛车从前面的走来,牛车最前头是骑马的侍卫,那车的周围还跟着数十名侍从,有的手持香炉,有的捧着食匣,还有的握着纨扇,皆是面容姣好的妙龄女郎。这阵势不俗,怕是哪个王府里的女眷。 牛车上围着半透的轻纱,隐约能瞧见里面斜坐着个人,民众好奇地望着那副阵仗,有几人交头接耳,像是在猜测那车舆主人的身份。 这时微微晃动的牛车掀起了纱幔的一角,隐约露出车中那人的面容,李泱神色未变,驱着马向那牛车的方向走去。 那行人见了李泱后也在原地停住了,带头的那个卫士先向李泱行了礼,而后李泱也翻身下马,对着车内朗声道:“侄儿向姑母问安。” 车边的侍女轻轻撩起最外层的轻纱,只见那里头坐着个用宫扇半遮着面的美妇人,她发髻上装饰着华贵的金镶宝凤钗,而鬓边簪着的一小团花球又显别样的娇俏与清新,鲜艳的错彩罗织长裙铺在玉簟之上,如霞似火。 宣城长公主晃了晃手里的纨扇,髻上步摇垂下的珠链相互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她懒懒地抬起眼道:“是六郎啊。”宣城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如今身份比先帝别的公主们还要再矜贵些。 忽然就听得一阵笑声,李泱这才注意到牛车的旁边还有一名骑着高马的男子。那男子头戴短脚襥头,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袍子,长相甚是俊俏,只是右颊上那块不大不小的红色胎记,看了叫人惋惜。 见了那块胎记,李泱心中就分明了,此人名叫郦通,相传他本只是个在坊间卖汤饼的小商贩,勉强糊口罢了,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早在两年多以前,他成了宣城公主的面首,如今竟也算是半个贵人了。公主的面首原不止郦通一个,可他却是这些人中最受宠爱的。宣城公主只比圣上小了六岁,早已婚配多年,但公主夫妇感情并不恩爱,宣城养面首之事,几乎是人尽皆知,驸马性情怯懦,对宣城的荒唐,既不敢言更不敢怒,只能哑口无言地受着别人暗地里的取笑。 郦通见了李泱也不下马,反而嘻嘻一笑:“郎君恕罪,我前些日子打球伤了腿,就不便下马叩见了。” 这样的难堪李泱也不是头一回遇见了,从小到大,这样的尴尬他不知受过多少次,李泱微笑道:“无妨。” 虽然李泱不受恩宠,可到底还是个正经的亲王,宣城公主嗔怪地瞪了一眼郦通,却并未强行让他下马行礼,只问道:“六郎这是哪里去?” “侄儿刚下了朝,正要回宅里去。”李泱扫了眼随行侍女內侍拿着的包袱物品:“姑姑这是要去避暑?” 天气闷热,这城里也没外面来的自在,宣城公主抱怨似地望了眼 分卷阅读54 分卷阅读5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5 天:“这天是热得不行了,待在公主府里也是烦闷的很,我寻思着去郑县避暑。”位于郑县的别苑名曰神台宫,本是前朝的行宫,在宣城公主成婚之时,先帝将那里重新修葺一番之后就赐给了她,当作宣城公主的妆奁。 虽说是出城避暑,可车队人马之中并未见驸马,也是,既然那郦通陪伴在公主左右,驸马又怎会去讨那点没趣,倒不如待在长安清静。 李泱与这位姑母并不亲近,眼下也不过是些场面上的话,宣城公主赶着出城,李泱也无意多言,可这时那郦通又道:“城中繁忙,这人来人往也容易冲撞了公主,既然殿下无事,不如就请殿下在前头为公主开道如何?”郦通本是个市井之徒,又爱拜高踩低,借着宣城公主的名头,作威作福,即便背后为人不齿,可当着他的面,不少人还是对郦通还是客客气气的,日子久了,郦通便以为自己真成了人上人。 李泱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诧异,紧接着他扫了一眼宜城公主的神色,见她面上并没有什么要喝止郦通的意思,李泱垂着的手无意间碰到了系在他腰间的鱼袋,那紫色鱼袋中装的是象征他身份品阶的金鱼符,他淡淡地笑道:“也好,就让侄儿送姑母出城。” 车马在李泱的注视中慢慢走出了高大城门,直到随行的所有人都出了城门,宣城公主这才挑开轻纱,笑着嗔怪道:“怎么说他都是圣人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子,你方才也太不给他脸面了。”依照宣城公主的身份地位,李泱为姑母送个行本没什么,但此事却万万轮不到郦通来要求指使。 郦通在宣城身边两年,对这些皇族的亲疏远近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还明白哪些人得捧着,又有哪些人不必用心对付,他此时不免有些飘飘然,连脸颊上的胎记都跟着妩媚起来:“我这是在为公主立威,凭他薛王是什么人,还不得恭恭敬敬地为公主开道送行。” 宣城公主香肩微颤,向郦通招了招手,郦通弯腰向牛车靠近了些,宣城公主从车上探出半个身子,与郦通耳语几句,郦通也跟着勾起了嘴角,笑得婉娈。 钟福看着远去的车马,又见李泱神色淡淡的,不像是受辱生气的样子,只叫人猜不出心思,就轻声道:“那市井之徒真是猖狂,一副子小人模样” 李泱抚着手里皮革编制成的马鞭,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犯不上跟他生气。”郦通确实不过是一介狗仗人势的田舍奴罢了,可有宣城长公主为他撑腰,谁又敢不卖郦通几分面子,今日之事他先记下了。李泱的神思偏了偏,突然想到若是游夙遇到此事,他会如何?大约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想到这里,李泱笑了笑,不过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在游夙身上的,他光是杵在那里就叫人心惊胆战了,又有谁敢去招惹他。 钟福原本还想再说几句为主人解解气,可见李泱面容平和,还似有笑意,就也咽下那些话,只道:“外头热,郎君先回去吧。” 42 两个仆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装满寒冰的大缸安放进木架之上,许是手上沾了水,其中一个仆役手下一滑,那大缸还未放稳就磕在了木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孙光不快抬起头,呵斥道:“狗奴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犯了错的奴仆立刻跪倒在地,府里的奴仆杂役都知道少主人的暴躁脾气,他忙讨饶道:“刚才取过冰,手上还有些湿滑,这才不慎犯了错,扰了将军与郎君。” 方才刚灌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可孙光却怎么也压不住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今日一大早,那信王的行驾就风风光光地出城了,前往河北道监督整修永济渠一事。 孙光冷笑了一声,又道:“今儿你出了错,明儿他出了错,有朝一日,这宅子怕是要让你们这些人来当家做主了。” 仆役忙磕头请罪,额头碰撞着坚硬的地面,咚咚作响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室内,直到那仆役的头上见了血,孙世辉才一挥手掌,道:“下去吧。”犯了错的那个仆役如蒙大赦,另一人忙搀起他,两人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缸里的冰块冒出丝丝凉气,孙光却还嫌不够凉快,又夺过婢女手中的扇子,呼啦呼啦地闪着:“如今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看着信王得势。”他像是不解气似的用力摇着纨扇,太子登基,他孙光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日子,可眼下李沣却越来越惹眼,有些个趋炎附势之徒早已乌眼鸡似的盯着信王了,巴不得早日投到信王府门下去。 孙世辉是老将了,自然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莽直,他手里握着的是白玉杯,即便在这暑热天里,依旧触手生凉:“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般沉不住气,将来又如何能成大事?” 孙光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他是府里的嫡长子,从小也是被宠着顺着长大的,纵然他父亲时常教训他几句,但也都不咸不淡的,他听惯了,就也不放心上。 孙世辉睨了儿子一眼,又道:“太子是圣人的长子,平时虽有些鲁莽,但是也不曾犯过什么不得大错,只要再谨慎些,别让信王寻到不是,平平稳稳的下去也就罢了。” 太子一系也不是未曾去找过信王的错处,只是都是几件鸡毛蒜皮的小过失,即便是上奏给皇帝,他老人家也不一定会放在眼里。 “那我们又该如何?也跟着忍气吞声?”孙光急道,自从他父亲被明升暗降,夺了兵权之后,孙光觉得那些个官员对他们家似乎不像从前那般恭敬了,他出门在外都觉得脸上不甚有光。 孙世辉颇为不悦,皱着眉道:“为大计忍耐一时又有何妨。”他话虽这么说着,可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满,他在沙场驰骋多年,可到了回了长安却被皇帝夺了兵权。虽然皇帝对他一如往昔,可手上没兵,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阿爹,眼下连游家都站在了信王那一边,我们再不寻些法子,他们还不无法无天了?” 孙世放下手里的白玉杯,眯着眼睛道:“游安当年还有几分本事,可我看他这几个儿子倒是一个不如一个,老大一身病,年纪不大,性子却跟个老学究似的,老二又多年待在中郎将的位置上不动弹,怕是个没胆气的,老三油嘴滑舌,手段凶狠,倒像是个难缠的,只是他们如今病急乱投医,跟了信王,这能讨到什么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6 好处,到最后我看信王也不见得能容下游家,如此想来他们兄弟几个都不足为虑,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幸罢了。” 孙光之前叫了人打马球,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打算出府去,他走得很急,一心只想着等下要选哪匹马,竟没注意到前头拐角的地方走出来个人,他一下子躲闪不及,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这一下撞得并不重,孙光稍退一步便站稳了身形,正要怒骂,才发现来人是他的异母弟弟,孙纪。 孙光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是赶着投胎去?还是没长眼睛?” 孙光向来瞧不上这个弟弟,开口也从来不客气。孙纪的母亲徐氏原本只是府里的侍女,孙世辉一次酒醉后强要了她,这才有了孙纪。孙世辉的正妻出身将门,剽悍善妒,从来不许孙世辉私自纳妾,可那时孙纪的母亲已经怀有身孕,孙夫人只能忍了下去,孙纪出生后,孙夫人更是百般刁难,虽说他们是府里的妾室和小郎君,可日子过得比普通的仆役也好不了多少,孙夫人看不上这对母子,连带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不把孙纪母子放在眼里。 孙纪的怀里原本抱着个食盒,可刚才一撞,那食盒就掉在了地上,各种吃食掉了一地,孙纪正慌忙地想去拾,可又看到方才撞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就忙认错道:“兄长可有撞疼?是我不好。”明明是孙光撞上了孙纪,但他逆来顺受惯了,知道争这口气也没用,惹恼了兄长,说不定又是一顿打,还是识趣点好。 孙光原本就不怎么痛快,现在又跟孙纪这么一撞,心中更加不舒坦。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冷笑一声,一脚就将那食盒踢开。 那些吃食本已经被摔碎了,现在又被这样对待,自然是不能再入口了,孙纪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些东西。 “哼,这是要拿去给那贱妇吃吗?”孙光口中的贱妇就是徐氏,自小到大,孙夫人都是这样称呼徐氏的,孙光自然是有样学样。 孙纪张了张嘴想为母亲辩驳几句,最终又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去,没敢讲话。 看着他这副收了委屈的模样,孙光更加来气,看着地上那些本来还颇为精致的吃食,嘲讽道:“她也配吃这些东西?你们母子整日里顶着那副苦相嘴脸到处晃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孙家怎么委屈你们了,可我瞧着你们倒也是会享受。” 孙纪尴尬地笑了笑,府里有这些东西自然轮不上他们母子吃,这是他从外面买来的吃食,孙府给他的月例钱不多,一个月也只能买上一回。他突然庆幸,幸好方才他已经把母亲的那一份送去了,不然就一起糟蹋在了这里。 孙光见他一味赔笑,就觉得怪没意思的,况且自己还要打球去,也无心跟他耗在这里,冷哼了一声后,就迈步走了,每一步都踩在那些原本要送给傅绍秋的吃食上。 直到孙光走远,孙纪才慢慢蹲下`身,酥脆的芝麻胡饼已经碎成了渣渣,与尘土混在了一起,他惋惜地捡起最大的一块碎饼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放进了嘴里,芝麻的香气还很浓郁,可是已经不能再给别人吃了。 43 漂散的花灯惊了一池细碎星辰,楼台重阙间的灯火也闪烁倒映在水面上,与夏夜的蛙鸣应和成一片。这日是长乐郡王的寿诞,一众人用罢晚宴,却还没散去,又让仆役将矮榻凉床小桌案等物件摆到院子里去,又是喝酒又是行令,一时间好不热闹。 刚玩罢筹令,这厢又抛起了香球,众人簇拥着一清丽女郎坐在中央,那女郎手下按着一张羯鼓,笑道:“各位可要听我号令,球停谁手,哪位便要饮酒一杯。”女郎头上挽着个灵蛇髻,并未用太多繁复的发饰,所用不过一枚玉梳篦,一支玛瑙簪,几朵海棠,可在这一众高门贵妇中,别显清雅。 长乐郡王忙笑道:“郑都知,还请开始吧。” 郑吟儿是宫妓,隶属太常寺,不是寻常门第能请来的,碍着这层身份,常人都对她们客气几分。只见她清瘦的手腕上戴着几个细圈金跳脱,动作间,跳脱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非常。她微微一笑,将手虚悬片刻,随即轻轻拍下,随着鼓点,那枚香球便开始在人群中传递起来。 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彻夜在此寻欢,他走后气氛也轻松了不少,众人嬉笑欢闹,争先恐后地将手里的香球送走。 站在一旁的婢女巧妙地打了个眼色给郑吟儿,后者会意,击鼓声立即就停了,那香球就停在了长乐郡王手中。今日是长乐郡王作东,又是他的好日子,众人自然要取乐一番,他刚年满三十,年纪并不大,就也不拘着,顿时笑了起来,道:“今儿我这运气是到了。”周围的几个人见他喝了满满一杯酒,可仍是不满意,又再次为他斟满,非要再他再饮一杯不成。 郑吟儿半捂着嘴,浅浅地笑着,又道:“罢了罢了,各位郎君还是先饶了郡王吧,小心郡王妃怪罪你们。” 坐在女眷那边的长乐郡王妃忙摇着纨扇摆手笑道:“我可不管,让他喝让他喝。” 众人说笑了一番,又继续抛香球,传到李泱那里时,他忙不迭地将手里的香球递给身边的定阳驸马叶临,叶临又迅速将球送走,然后松了口气,最终香球还是停在了游夙手里。 郑吟儿笑道:“三郎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快给他换个大点的酒盏。”话是这么说着,可席上的氛围却不似方才众人取笑长乐郡王那时的随意了,除了几个相熟的,不少人还是颇为忌惮游夙的,竟不敢与他玩笑。 婢女已经换了酒盏放到游夙面前,游夙并不介意,他支着一条腿坐在榻上,微笑道:“那要劳烦郑都知为我斟酒了。” “那是自然。”郑吟儿细嫩的柔荑握着酒壶,为游夙倒满一杯酒,又笑道:“三郎快喝吧。” 一大杯酒入肚,就有几人为游夙叫起好来,气氛便又松快了些。 李泱掩去嘴角的笑意,环视了一圈,问道:“宣城长公主府的人已经走了吗?”长乐郡王的人缘很好,皇族近亲差不多都来了,可回想今日,仿佛没见着宣城长公主府的人。 叶临忙放下酒杯,压低声音道:“长公主府出事了。” 李泱疑惑道:“怎么?” 分卷阅读56 分卷阅读5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7 叶临看了看周围的人,继续轻声道:“你可知道长公主身边那个叫郦通的面首吗?” 不久前,郦通才给了李泱一通难堪,他自然知晓,就点点头道:“知道。” “那郦通仗着宣城公主的宠爱,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居然狗胆包天,与考功司的一名事中狼狈为奸,勾结在一处向官员索贿,对那些使了财帛的人,他们便网开一面,给个好考绩,但对那些不肯贿赂的官员,他们就故意给个下等,可见郦通之流心有多歹毒。” 本朝实行考课令,由吏部考功司主管,官员入仕之后都要接受考课,考绩的高低好坏决定了官员的禄料增减与官职升降。 叶临继续说道:“律法有言,诸监临主司受财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纳十五匹绞,郦通虽不是什么大官,可从前宣城公主也给他谋过个差事,他这次本是逃不过去的。” 听叶临这话,郦通似乎是免了一死,李泱又问道:“那结果如何?” 叶临叹了口气:“下午定阳带着孩子进宫问安,正碰上长公主在宅家面前又哭又闹,求宅家饶了郦通这一回。”说起这事,叶临有些啼笑皆非:“若是轻易纵了郦通,岂不是留人话柄么,让别的官员该如何想。可是长公主不依不饶,哭个不停,宅家没法子,最后只流放了事。” 考功司尚有考功郎中和员外郎等长官,怎么从前就没捅出郦通的事情,直到现在才被告了出来?考功司直属吏部,而游蕴就是吏部尚书,李泱心中一凛,此事会不会与游家有关?他的目光扫过游夙,只见那人妍丽的面容上含着笑,正与旁人推杯换盏,身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 李泱一边为叶临斟酒,一边又问道:“此事是御史台告出来的?” 叶临并未亲历此事,就也不是十分肯定,只道:“大约是吧,听说游尚书也被弹劾治下不严。只是尚书省的事务向来繁忙,游尚书再怎么心细如发,也不能面面俱到,好在宅家也知其中缘由,并未降罪。” 李泱端起酒盏与叶临一碰,笑了笑没再说话,心里想着,连游蕴都被弹劾了,这么说来此事倒像是与游家没什么关系,也是,游家与宣城公主府向来没什么交情,井水不犯河水,郦通有罪,直接处置便罢了,何必要闹到皇帝跟前。李泱转念又想,那会不会是太子想借着这件事搓搓游家的锐气?可近来太子忙着对付信王都来不及,况且也着实没必要用这么个小错失去为难游蕴。 —————————————————————————————————————————————————————————— 注:“诸监临主司受财枉法者,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纳十五匹绞”出自《唐律》——《职制律》 44 晚宴时大家才饮了酒,本就有了三分醉,这下没喝上几巡,就有人渐渐不支了,婢女內侍们忙传来了醒酒石和酸梅汤,给大家解酒。宁寿郡王已经喝多了,正歪在凉床上,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长得有些胖,两个內侍才勉强扶住他,又有几人手忙脚乱地为他灌了些醒酒汤。 满池莲花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婀娜的姿态高洁出尘,一只蜻蜓掠过水面,欲寻一处歇脚的地方,不想却找错了去处,停在了轻纱织成的花灯上。 李泱眼前是秀丽别致的莲花池,身后是热闹欢快的富贵场,那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这个王朝身份最尊贵的一群人,灯光到湖边渐渐就弱了,像是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开了明与暗。 “那几盏荷灯扎的倒有几分别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李泱没有回头,只道:“小舅舅不去玩么?” 游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李泱身后,他望着那个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又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见殿下独立与此,怕殿下寂寞。” 李泱侧头看向游夙,他应该是喝了不少,两颊微微泛红,可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这样艳丽的脸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惊心动魄起来。李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里里外外都是人,何谈寂寞。” 李泱轻轻地嗅了嗅,又道:“好香。” 望着满塘盛放的花朵,游夙弯起嘴角道:“莲香清雅,没想到长乐郡王府中还有这么一片池子。” 李泱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我说的是你身上龙涎香。”龙涎消暑,这名贵的香料拨开了淡淡的莲香,再三宣示着自己的领地。 李泱没有给游夙说话的机会,又继续道:“方才在席上听说你家大郎被御史台弹劾了,惹上了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游夙目不转睛地望着池子,随意地说道:“平日里御史台那帮子人光顾着骂我了,这次倒也换了口味,找上我兄长了。” “此事与游家无关?”李泱将信将疑道。 游夙噗嗤一笑:“这本就是吏部的事务,若是我兄长有心,大可不必去御史台那里绕一绕,我另一个阿兄你也知道,他根本无意于朝政,至于我…”游夙苦笑着用勾起手指挠了挠眉心:“我自己尚有些麻烦,哪里有空去理会一个面首。”游夙在数月之前被任命为江淮河南转运都使,主管京畿地区的粮食供应,借着这事,他几次提拔了数名官员,御史台看不下去,数次弹劾他公权私用,上表之犀利,只差直接扣个党同伐异的帽子在游夙头上。 他的话听着似乎是有些烦恼,可脸上却仍是不为所动的漫不经心,李泱便半认真半玩笑地问道:“你如今与信王走的近,又在朝中大肆提拔自己人,就不怕至尊疑你?” 游夙不以为意地笑笑:“只要听话又肯做事,我跟谁走得近跟谁走得远,提拔谁不提拔谁,至尊统统不会在意。自古以来,皇帝从来都不怕手握重权的大臣,他们怕只怕自己无法驾驭那些臣子。”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游夙才从来不忌惮那些弹劾,只要皇帝没有动他的心思,那些千字言万字表一概只是废纸。 “况且,有些人只会把这些事归置到信王头上,觉得你是依附信王,在替他做事罢了。”李泱替游夙把话说完了,引来游夙一阵轻笑:“殿下心里不也是很明白么。” 分卷阅读57 分卷阅读5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8 李泱静静地转开目光,没有说话,游夙深谙为官之道,他明白皇帝要什么,那将来呢,他会明白自己要甚么?若真到了那时候,游家又该如何自处才立于不败之地。 渐渐的,游夙收了笑,淡淡地道:“前日,章老师离世了。”李泱收回思绪,略一思索:“翰林院的侍讲章怀慎?” 章怀慎是有名的鸿儒,也李泱的开蒙老师,当年李泱是与李沛一同出阁读书的,游夙的年纪与他们相仿,便都在一处由章怀慎授课。李泱还记得那是个严肃到古板的老头,很有学问,平日里一丝不苟,六七岁的孩子正是最爱玩闹的时候,可再顽劣的世家子弟,到了他面前,也只能安安分分的。 “这事还是兄长告诉我的,他道,章怀慎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该去吊唁,以尽师生之谊。”游夙顿了顿,似乎在想些什么,后又继续道:“老师博学一生,又勤勤恳恳,圣人之书,治世之道,他都清清楚楚,可到头来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副薄棺,几声叹息。” 游夙的声音很轻,细听之下却又带着淡淡的嘲意。与游夙交谈,李泱向来都是攒着十二分的警惕,斟酌着对方的话语和字表下暗藏的深意,他想大约在游夙心中最要紧不过就是权势,而像章怀慎这样的人,游夙只会觉得他们迂腐。 “薛王在这里啊。”带着醉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李泱转身回看,只见宁寿郡王已经从榻上起身了,正晃晃悠悠地往这里走来。 李泱原以为他的酒已经醒了,可是走近一瞧,宁寿郡王分明还是醉着的,他一手攀上李泱的手臂,笑道:“你在这里作甚,来来来,跟我一道喝酒去。” 宁寿郡王已经是不能再喝了,李泱只好敷衍道:“今日大家都喝多了,改日我再上宁寿郡王府寻你去。”宁寿郡王半个身子都靠在李泱身上,身后的两个內侍怎么拉都拉不动他,李泱心中叫苦不迭,也只好作罢,任由他靠着。游夙抱臂站在旁边,嘴角微微弯着,一副无所用心的样子,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可李泱此时也无暇顾及游夙了,宁寿郡王又改了心意,非拉着李泱一同去池中采摘莲蓬。李泱不喜近水,往常站在水边倒没什么,但他从来不到那些什么湖里池里去。他几番推脱,宁寿郡王就是不肯罢休,他的力气极大,李泱一时挣脱不开。这边的动静大了,一下子引来不少人,长乐郡王也是再三劝阻,可怎么也劝不住宁寿郡王。李泱也不想闹得太尴尬,毕竟这是在长乐郡王府里,让主人家为难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好勉强答应了下来。 池边的小舟不大,站了撑船的仆役后,只能站下两个人,这就无法再带侍从上船,李泱搀着颤颤巍巍的宁寿郡王上了船,那小舟跟着晃了几下,李泱按捺下心绪,勉强站稳,只想着等下随意摘些了事便罢了。 但宁寿郡王的兴致却高得很,小舟还未驶出去多远,他就嫌那仆役动作太慢,非要上去亲自撑船。这舟行得本就不稳,宁寿郡王又走得东倒西歪,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船去,为了避免事端,李泱便拉住宁寿郡王,只安慰道马上就到那片莲花丛边了。宁寿郡王已经醉了,可此时也铁了心了,他用力甩开了李泱的手,又去夺船桨,那奴仆见郡王这副模样,自然不敢将桨交给他,几番争夺间,小舟猛地一侧,舟上的三人几乎是同时落入水中。 最上面的水带着夏日的温热,可是水下却依旧冰冷刺骨,只在一瞬间,那原本沉封梦底的回忆便再一次涌现。不断灌入口鼻的湖水,岸边的呼喊声,逐渐下沉的身体,一切都如往日重现,巨大的恐惧几乎让李泱忘记了挣扎。水面上的微光愈来愈黯淡,离自己愈来愈远,李泱想抓住那点点亮光,可他的身体似乎被束缚着,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十数年前,他是那般的无力,十数年后,好像什么也未曾改变。 寒冷的湖水呛入肺里,仿佛是冰冷的铁块,坠着李泱渐渐往下沉去。恍惚间,李泱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正在靠近自己,他努力睁开眼想看清那人是谁,却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绯色。 45 宁寿郡王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正顶着一张煞白圆润的脸一动不动地守在榻边,他显然也受到了极大惊吓,此时依旧惊魂未定,不知是因为落水还是因为昏迷不醒的李泱。 李泱那双星辰似的眼睛紧紧闭着,落水后湿透了的衣物已经被换下,白色的单衣让他看上去有几分虚弱。他的长睫微微颤动着,可却怎么也不醒,宁寿郡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薛王落水昏迷的事情还未上报,可若是按这个情形下去,怎么都是瞒不住的,今日之事,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么多人都是见证,想赖都赖不掉。 屏风外供着冰块,这屋内舒适的很,可宁寿郡王却还是满头大汗,他抓起一块帕子随意地擦了擦,对身旁的医官道:“薛王为何还不醒,你方才不是说已经脱险没事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昏着?” 这话他已经问过多次,每次无非都是些薛王殿下腹中之水已经吐净,已无大碍之类的话,可不知怎么的,李泱就是醒不过来,急的宁寿郡王不停地出汗。 婢女打开屏风,长乐郡王夫妇从外头走了进来,府内的宾客已经都散了,夫妇两人刚刚送完人出府,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无心再玩乐。长乐郡王边走边往床上望了几眼,问道:“薛王还没醒?”他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半自责半埋怨的对宁寿郡王道:“方才怎么也劝不住你,唉,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此事毕竟是出在他府里,要是薛王真出什么事,宁寿郡王和他都难逃其责。 “我的好堂哥,我也错了,你可快想想办法吧,薛王怎么还没醒,今日他要是真有事,我也还是一头碰死在这里的好,免得圣人问罪连累我爹娘。”宁寿郡王的年纪并不大,说到这里又气又急,眼眶都已经红了。 长乐郡王听了他这话,恨不得就此昏过去,今晚的麻烦不小了,已经有个亲王昏迷不醒,这个郡王还是消停点的好,他忙安慰道:“不是已经脱险了么,再等等吧,也许殿下快醒了也未可知啊。”他嘴上是这么安慰着,可心里也同样是七上八下,正寻思着要不要立刻派人进宫禀报,也好请个御用的医官过来瞧瞧。 好似是做了个冗长的梦,梦境奇诡而凶险,李泱在梦中窥见了自己幼年那短暂却温馨 分卷阅读58 分卷阅读5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59 的记忆,美丽的母亲,柔和的笛声,高高荡起的秋千,那是他最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很快美好的场景便急转直下,满脸病容的母亲,她垂下床榻的瘦弱纤手,虚弱缥缈的浅笑,一切值得留恋的回忆轰然倒塌,生生地割裂出空荡的宫殿,冰冷的湖水和来自胸口的钝痛。 梦境的尽头,李泱似乎看到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那个眼神里是三分慵懒,三分警觉,三分戾气,剩下的一分是恶意的捉弄,太熟悉了,是游夙。 仿佛是从噩梦中惊醒,李泱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宁寿郡王又惊又喜的脸,长乐郡王妃看见李泱醒了,也是高兴的不行,忙连着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又赶紧张罗着让婢女端些汤药来。 李泱刚想开口说话,却惊觉肺中有些不适,还未发出声音,便先猛地咳嗽起来,医官忙上前道:“殿下方才呛了水,肺中定是不舒服,但应该无碍,静养几日便好。”李泱还有些昏昏沉沉,就点了点头,重新躺了回去。 见李泱已经醒过来了,宁寿郡王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心中愈发愧疚起来:“你醒了我便也能安心去宅家面前请罪了,今日之事都怨我,喝了些酒就犯起蠢来,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大罪,你要如何怨我罚我,我都甘愿。” 李泱才平复了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只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喝了几口湖水罢了,这样的小事也不必让宅家知道。” 一听李泱如此大度,宁寿郡王更是羞愧,只想立刻去寻些难得的补品来喂李泱吃下去,他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心思一概写在脸上,长乐郡王见此又笑道:“既然薛王不愿叨扰圣人,依我看那便由薛王将这厮发落了吧,免得他再喝了酒就撒野发疯。” 宁寿郡王擦了把汗,忙不迭地应承了,见他着副老实相,长乐郡王妃也忍俊不禁,又对李泱道:“今儿可是游家三郎亲自下水救的殿下,倒不枉圣人与皇后疼他这么多年。” 李泱皱着眉反问道:“游夙?” 长乐郡王又道:“是啊,你们刚一落水,他就立刻也跳下水了。”他跟游夙算不上十分熟识,平日也尽听些说游夙如何杀伐决断狠辣冷酷的传闻,但以今日之事来看,那游夙倒也不像是个冷心冷肺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长乐郡王妃便道,李泱身子未好全,不易骑马坐车,还是现在郡王府住一晚,明日再回王府。 婢女守在屏风外,帷帐内静悄悄的,李泱没想到今日居然是游夙救了自己,站在岸上看冷眼旁观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为何游夙却贸然下水了,是怕自己死了,不好再找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么。李泱翻了个身,他慢慢抚摸着瓷枕上镂空的花纹,方才在湖下那模糊的一眼渐渐清晰,游夙绯色的公服的水中漂浮开来,鲜艳的仿佛是盛开在暗夜中的红莲。 游容今夜当值,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城中巡逻,恰好遇到了正要回府的游夙。游夙早已在郡王府换过衣衫,可头发却依旧是湿漉漉的,游容好奇地打量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也不像是喝多的样子,为何如此狼狈?” 游夙在马上笑了笑没说话,游容立即看向他身后不远处跟着的侍从,见他手里拿着个包袱,便直接上前,用马鞭挑开包袱,见到那身湿透的公服,又看了眼游夙:“怎么回事?” 这件事估摸着天亮就能传遍长安,游夙也无心隐瞒,只道:“方才宴席上有人落水了,我下水救了个人。” “谁?”游容心中疑惑更甚,是什么人竟然能让游夙亲自下水去捞,自家弟弟的性子他知道,凉薄至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跟哪个人有了这么深的交情。 游夙从薄薄的两片唇中吐出了两个字:“薛王。” 这个答案让游容有些措手不及,一下便有些愣怔,薛王?游家的确是暂时与薛王站在了一条船上,可是他清楚游夙绝不至于忠诚至此。 游容刚要开口接着问,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收了声,他皱起眉对身后的几个金吾卫道:“你们先去巡逻,我稍后去寻你们。”那几名卫士得了长官命令,便驱着马先走了。 回想起上次游夙送薛王木兰树的事情,游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游夙,道:“上回我问你是不是对薛王存了什么心思,你说没有,那我今日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对他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明明知道游夙爱拈花惹草的性子,可自己之前居然还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他只是觉得好看便送了,既然要与薛王联手,那私下走的近些也是有的,但现在看来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游夙虚甩了几下马鞭,似笑非笑地道:“阿兄你记错了,我那时说的是,我能存什么心思。” 是啊,他还能存什么心思,游容生气地闭了闭眼睛,只怨是自己掉以轻心了,他低声呵斥道:“我看你是疯了,别忘了他是什么人,你平日里勾`引别个什么男人女人,我统统不管,可是薛王是谁,他将来又会是谁,你比我清楚。”先不提游家打算扶持薛王这个打算,即便只是个别的什么闲散亲王,那也是后患无穷,若是让皇帝知晓了此事,那简直是不堪设想。 几缕夜风中,是游夙无所谓的轻笑声:“阿兄放心,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说完他又狡黠一笑,轻声道:“阿兄要替我在兄长面前保密。” 游夙实在是太肆意妄为,但游容明白自己根本就说不动游夙,他更是气得恨不得立即将弟弟拉下马来狠狠踹上几脚,便冷冷地威胁道:“看兄长不扒了你的皮,你可仔细着。” 46 蘸了龙涎香的澄水帛从梁上垂下,无风轻摆,淡淡的香气从绣着芙蓉花纹的轻薄布绢中浮出,驱散了暑意,留下一室清凉。 看着皇后将最后一粒双陆子移入刻线内,皇帝笑着摆手道:“罢了罢了,不玩了,孟如今日气势太盛,朕都连输两盘了。” 皇后依靠在青地蓝色团花纹的隐囊上,手中捏着枚沉香棋子,笑道:“我左不过是运气好,何谈气势不气势的。” 坐得久了,皇帝便从茵席上下来,一边踱步一边道:“运气也是气势的一种,今日是孟如占了上 分卷阅读59 分卷阅读6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0 风,可要向朕讨个什么彩头?尽管说来。” “宅家方才可没说有彩头,怎么眼下输了棋反而提起彩头来?只是我这里也没什么缺的,怕是要辜负宅家的好意了。”皇后穿着件宽松的月青色薄罩衫,未施粉黛的脸上,已经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可是她莞尔一笑的样子,数十年没有改变,皇帝仍记得她年少时笑起来的模样,只是如今更平添了些许韵味。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人,朕要给你彩头,反而你还有话。” 着交领罩衫的侍女阿荃手握蒲扇,轻轻地为皇后打着扇子,笑道:“宅家既然想给赏赐,皇后尽兴挑了便罢,难道还怕宅家不肯给么?” 皇帝听了阿荃的话,又笑道:“你这妮子倒是肯为主子打算。既然皇后说不出要什么,那便由朕来做主,南海郡新上贡了件集翠裘,也算是件好东西,就赏给皇后吧。” 这哪里是什么彩头,分明是皇帝早已做下决定了,只不过是随便寻了个理由赏赐她东西而已,皇后的心里泛过一丝甜意与安慰,她与李晔成婚早已过二十载,他们从最青春年少的时候相互扶持到如今,登基,丧子,女儿的出生,在这大半生中,李晔始终对她一如往昔,即便她膝下无子,可皇帝从不曾轻慢了她半分,荣耀,尊重,宠爱,他给了游舒所有他能给的东西。 侍立在一旁的杨海也跟着笑道:“这件集翠裘呀,孙贵妃也来求过,可宅家就是不给,原来宅家是给皇后留着呢。” 皇后慢慢起身,走到皇帝身后,柔声道:“既然贵妃都去求了,那必定是十分喜爱,宅家赐予她又何妨,况且贵妃比我要小几岁,翠裘鲜艳,也更衬她。”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笑道:“孟如这后半句话可不对,什么小几岁大几岁的,在朕心里,什么衣裳都衬你。” 阿荃用纨扇遮面轻轻笑着:“宅家如此真心实意,皇后还是收下吧,也好叫奴婢开开眼界。” 杨海早已悄悄退了出去,正欲为皇后去取裘衣,刚出殿门,便看到一內侍匆匆而来,他拉住那內侍,低声斥责道:“怎如此不懂规矩,如此急行,成何体统。” 那內侍手里捧着本奏折,神色焦急,见了杨海忙道:“信王殿下从清河县发来六百里加急奏折,还请阿翁呈与陛下!” 午后懒怠,可外头叫嚣着的阵阵蝉鸣又让人难以入眠,李泱披了件月白的袍子,正支棱着头靠在凭几上,阖着眼睛假寐。李泱的精神似乎不怎么样,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昨夜虽然歇在长乐郡王府里,可他几乎一夜未眠。 黄永端着个木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到李泱身边,轻声唤道:“殿下吃些东西吧,这莲子粥是厨下刚做的,殿下尝尝。” 昨日就是宁寿郡王醉酒后闹着要摘莲蓬才会有了那么一出,李泱此时听到莲子这两字便觉得胸闷气短,便道:“不吃,拿下去吧。” 之前长乐郡王府的仆役来报只说是与长乐郡王一起不慎落水,并未详述,黄永不知内情,以为李泱因为落水之故身上还不舒服着,忙心疼地关切道:“是否让医官再来看看,殿下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不用了。”李泱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 黄永将那只六瓣白瓷碗放在桌上,道:“两位郡王都送了不少东西来。” 李泱知道他们两人心中过意不去,便闭上了眼睛,随意地道:“都收下吧,改日我再去谢他们。”沉默了片刻,他又问道:“还有什么人送东西过来么?” 黄永心中微微盘算了一下,开口道:“景王府,定阳公主府,须昌县主,还有平日里与殿下交好的几位郎君都送了东西过来。” 李泱嗯了一声,复又睁眼:“没了?” 黄永愣了愣,李泱向来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怎么今日倒是一反常态,他仔细想了想,又道:“应该就这些。” 见李泱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又问道:“老奴听闻是游家的三郎救的殿下,那府里要不要备份谢礼过去。” 李泱既没表态,也没出声,黄永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还以为李泱已经睡了过去,正欲退下,却又听见李泱道:“也好,阿翁去准备着吧。” 黄永心下觉得李泱今日回来之后便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想必是受了惊吓,他暗暗叹了口气:“是,老奴这就去。”他还未退下,就听得云母屏风外有一人禀告道:“宫里来传话,至尊急召诸位殿下进宫。” —————————————————————————————————————————————————————————————— 今天写的也不多,明天还有! 在《杜阳杂编》中说同昌公主:“一日大会韦氏之族于广化里。玉撰俱列,暑气将甚,公主命取澄水帛以蘸之,挂于南轩,良久,满座皆思挟扩。澄水帛长八九尺,似布而细,明薄可鉴。云其中有龙涎,故能消暑也。” 龙涎香相传是龙的唾沫(它也有真面目),此香贵重,用丝帛蘸了挂起来消暑真是又美观又富贵呐!但是应该没空调好使··· 47 皇帝急召不是常有的事,李泱匆匆进宫,没有半分耽搁,一路上他都在猜测皇帝召见的原因,可近来朝政平稳,也未曾听闻出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他一时不得要领,只能快马加鞭,赶往大明宫。 刚入宫城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游蕴游夙,兄弟两人皆乘快马,似乎也是受皇帝召见。游蕴下马后,朝着李泱作了一揖:“殿下…咳咳…咳…千岁。”他们来得急,骑马又有些颠簸,游蕴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李泱忙扶起他,道:“尚书何必多礼。” 跟在游蕴身后的游夙也略一躬身,他声音如常,抬起的眼睛中却盛着一汪笑意:“殿下胜常。”李泱略一点头,算是应过了。游夙的容貌与昨日在水下与梦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合,以往游夙也时常露出这样隐晦并且暧昧的笑意,可是今日却让李泱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 “殿下也是受召前来?”游蕴问道。 分卷阅读60 分卷阅读6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1 李泱点头道:“宅家很少如此,不知尚书可听到有什么风声?” 游蕴摇了摇头:“臣未听得有什么消息,还是先去见至尊吧。”他说罢又退了一步,道:“殿下请。” 李泱与游家兄弟到时,景王李沛已经站在殿内了,皇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在看奏折,皇帝性情向来随和,这样的神色其实有并不多见。 李泱站到李沛身边,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宅家脸色如此难看?” 李沛抬手掩住嘴角,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在我母亲宫里,就有内侍来传口谕,说皇帝急召,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稍候一会儿,崔元徽与颜怀芝也到了,两人上了年纪,出门一般都是坐车,到了宫里又换步辇,自然没有骑马快。最后到的是太子,他一身箭袖缺胯袍,头戴短脚襥头,火急火燎地从马球场上赶来,因是急召,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虽然太子平日里鲁莽,可也感知到了今日这殿内似乎有些不寻常,他看了一圈在场的皇子大臣后,行礼道:“臣来迟了,宅家恕罪。”没听到皇帝应声,他抬起眼,又道:“不知宅家急召入宫,是为何事?” 皇帝冷冷地瞧着他,只问道:“你从哪里来?” 太子有些不明就里:“臣刚与人在打马球,从球场而来。”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将一本奏折直直地扔了下来,恰好砸在太子的额头上,可此时他也顾不上疼痛了,忙跪下伏倒在地。其余人也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火惊到了,皆低着头跪在地上。 虽然不知皇帝是因何事发怒,但太子还是忙道:“臣有罪。” 皇帝脸上没了平日里温和的神色,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罪?” 太子茫然地抬起头,又赶紧低下头去,惶恐地道:“臣不知。” 皇帝怒喝道:“你自己看。” 太子此时已是心绪皆乱,匆忙捡起那本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越看他的脸色月白,看到最后太子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本奏折。 李泱一等人不知那奏折上所书何事,但太子的神色他们都看在眼里,此时皇帝震怒,他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后又重新伏下头去。 “臣冤枉啊!臣素日里是与信王有些龃龉,可绝没有动过要杀害信王此等狠毒心思!” 此话一出,不仅是太子,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太子与信王的斗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刺杀亲王这样的事情听来着实骇人。 “你是太子,又是诸王的兄长,朕向来看重你,纵使你时常有些过失,朕也不忍怪罪,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竟要做到如此地步?” 在场的几人中,崔元徽的资格最老,他向皇帝一拜,道:“陛下息怒,不知信王殿下如今可还安好?” 皇帝微微收敛了些怒意:“信王在贝州清河县遇刺,所幸侍从护卫得力,未让恶人得逞。”皇帝看着太子又冷哼了一声:“那帮歹人眼看一击不成,便仓皇而去,可留下来的箭头上分明刻着东宫的标记。”他指着太子,怒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本朝的军械管理严格,私藏兵器军甲都是死罪,可东宫有亲、勋、翊三府内军,所领军士皆配备军械。 太子虽然心中既是惊吓又是惶恐,可此时也稍稍恢复了些理智,急急忙忙为自己辩解道:“若是臣真的想杀信王,又怎会用东宫内军的器械,这不等于是暴露身份么?一定是有人构陷于臣,陛下!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儿子啊,陛下!”太子所述不无道理,若此事真是他所为,那这个大破绽太子的人不会注意不到。 皇帝并非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只是他知道太子与信王之间兄弟阋墙,近来信王奉旨出京督修永济渠,太子又向来骄傲好面子,一时不忿错了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见皇帝不语,太子便知皇帝心中也对此事存疑,忙磕头道:“儿子实属冤枉,求宅家为儿子做主!彻查此事!” “东宫乃是国之基业,兹事体大,以臣之见,不如等信王殿下回京,将此事详禀之后,再做定夺,陛下以为如何?”崔元徽又提议道,这番说辞既不得罪信王,同时也卖了太子一个面子,两边都照顾到了。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皇帝在此时还不想立刻处置了太子,不然早已让人去宫外扣住太子,也不会让诸王以及大臣进宫。 此事还有疑点,皇帝虽然生气,但也并未下定决定要降罪于太子,他便顺着崔元徽的话说了下去:“传口谕下去,太子禁足于东宫内,非召不得出,不许任何人私自会见。派遣左千牛卫出京迎回信王,立即去办。” ————————————————————————————————— 48 到了府内,游夙半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游蕴身后,游蕴脚步未停,问道:“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 他问的不经意,游夙垂拱而行,抬起眼眸看着兄长的背影,道:“兄长以为呢?”游蕴顿了脚步,侧过身皱着眉,道:“是我问你,你说来便是。” “此时尚存疑,太子一贯莽撞,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只是事关重大,太子必定会与东宫近臣商议,但太子舍人傅绍秋,洗马陈慧并非莽汉,按理说他们不会由着太子去冒如此大的风险。退一步讲,即便真是太子所为,他也绝不会大意到用带着东宫亲卫记号的武器箭矢去行刺,孙世辉如今虽只任散官,可京师诸卫中仍有他的旧部,要弄些别的军械去行刺杀之事,混淆视听,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而且,一击不中便全盘放弃,这刺杀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这些疑点游蕴也想到了,他盯着游夙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信王的一出苦肉计?” “不过照着太子的性子,即便此事真是他所为,也不稀奇。” 游蕴认真地打量了游夙半晌,然后才开口道:“若是信王设计,那他为何不索性找个替死鬼一口咬死是受太子指使,如此岂不是更好?” 游夙没有说话,他慢慢收起了 分卷阅读61 分卷阅读6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2 眼中的懒怠,取而代之地是毫不闪躲的镇定,但只是一个眼神便让游蕴心中一沉,他缓缓继续道:“况且信王一心以为游家与他是同舟共济,大理寺如今在你手中,即便至尊下令严审,他也无需担忧。” 蝉鸣在此时突然静止了,游夙望了眼空庭,微微一笑:“无论是信王策划也好,别的什么人所为也罢,到最后此事只会是一件无头公案,无从查起。” 话已至此,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如今的形势已是不利于太子,他刚愎自用,耽于酒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平日里至尊对此都不言不语,可到底都看在眼里,我们与信王联手,何愁找不到太子的错处,将他废掉,你又何必如此?你可知构陷太子,刺杀亲王是什么罪名?”讲到最后,游蕴已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子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往入了夏,他便能安生上两三个月,可如今到了七月他还是咳嗽不止,甚至有了咳血之症,医官嘱咐过他不可再思虑过度,但眼下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警醒着。 游夙扶住游蕴,轻轻拍着兄长的背:“废掉了还可以复立,太子如今是至尊的长子,朝中拥护立长之说的大臣不止一个两个。”游夙手下轻柔,可他的话却异常冷酷坚定:“只有斩草除根,方能一劳永逸。” 游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一言不发地盯着游夙,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幼弟,羽翼已经丰满,对此他不知是该欣慰游夙的心思慎密,步步为营,还是害怕游夙的不择手段。从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天起,游蕴只为保住游家,他既不想杀了太子,也不想要信王的命,可他无法责怪游夙,从杀掉黄惟忠开始,是他一直默许着游夙的所作所为。 “你想如何?” “刺杀案不会有结果,可太子依旧逃脱不了嫌疑,至尊为了安抚信王,必会有所表示,太子失势在所难免。。” 游蕴看着弟弟那双与母亲酷似的眼睛,可是从前母亲的目光满覆柔和,但眼前的这对明亮眼眸里却是无边的冷漠与无情,他沉默了片刻:“你想逼太子反?” 游夙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笑了笑。 “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我?” 游夙微微阖了眼睛,低声道:“我知道兄长不会同意的。”这一步大胆,万一刺客落入信王手中,被逼问出点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游蕴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我的生死能算的了什么?但若是你我行错一着,赌上的便是全族上下的性命。”既然游夙安排了此事,必定思虑周全,行事细密,可此事太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意外。 “我知道,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兄长放心。”他扶着游蕴,又道:“兄长还是去歇着吧。” 可是游蕴却没有动,游夙看着兄长深沉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动气了:“兄长生我的气,也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去院子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游蕴行事保守谨慎,可游夙却与他恰恰相反,激进而大胆,游蕴害怕游夙的这份肆意最终会害了他自己,自古以来恣睢之臣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此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游夙愣怔了一下,随即讪讪地松了手,径直走到院中,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游蕴咳得厉害,不得不扶着廊柱,他望着跪的端正的游夙,心中一阵沉闷的愁绪,久病成医,他明白自己已是时日无多,终有一日,整个游家的重担都会完完整整地落在游夙的肩上。 ———————————————————————————————————————————————— 49(上) 游夙跪姿挺直,可骄阳不饶人,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到滚烫的石板上,里衣已经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背上,十分难受,游夙四下望了几眼,叫住了一个从廊下路过的婢女。 那婢女步履匆匆,只想快点走过这段路,听到游夙唤住了自己,俏脸上满是为难,却不得不走过去,行了礼。 “去给我取水来。”游夙跪了大半个时辰,滴水未进,正渴得紧。 那婢女嗫嚅道:“尚书走前吩咐下来,府里谁也不许给你水喝。”婢女说的扭捏,她既不能违逆了游蕴的命令,可又怕游夙会发脾气迁怒于自己,这主人们拌嘴吵架,却要让下人难做人。 树间的蝉叫得更响了,游夙心烦意乱地问道:“阿兄呢?还在当值?”奴仆们不敢违拗游蕴的话,好歹还有游容可以救他。 婢女摇了摇头:“还未听说他回来。” 游夙又追问道:“阿碧呢?” 婢女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去寻他,让他来见我。”游夙又吩咐道,那婢女应了声,急急忙忙地走了,心中不由得同情起游夙,她才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了满额的汗,游夙可已经跪了许久了。 跪就跪了,还不许给水喝,可见是真的想罚游夙。 其实游夙也清楚此番贝州的事情确实是冒了险,不过他自度安排得当,滴水不漏,尽管如此,但他仍瞒着游蕴,因为一旦讲了,这事儿也就不成了。 游夙抬手抹了把滑到眼角的汗水,心里正盘算着要赶紧遣人去将游容叫回来,忽听到有人叫了声“三叔。”他循声望去,就看到游鸣与游颐两人正往他这里走。 游鸣穿着身靛青的圆领袍,自去年起他已经跟着先生读书了,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与他父亲相似的沉稳。游颐小他两岁,依旧有些懵懂,缺骻袍的下摆上还沾着些泥点,不知方才又去了哪里玩耍。 “你们怎么来了?” 游夙的襥头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一圈,游鸣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照顾颐儿的嬷嬷在歇午觉,我便偷偷带他出来了。” 游颐将怀中抱着的玛瑙壶递到游夙面前,神情紧张地说:“三叔快喝吧,我帮你看着。”他边说着还边四处张望,生怕被谁看见了之后去他父亲那里告密 游夙抬手遮在额前,半眯着眼玩笑道:“你爹下令谁都不许给我送水,你不怕他 分卷阅读62 分卷阅读6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3 也罚你?”他一心想着游容能赶紧回来,好拉他出水火,却忘了家里还有这两个小救星。 游颐脸上戚戚,他平日里受了三叔的不少好处,今天若是任由他跪着,那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可他对父亲也是又敬又惧,忙道:“是阿兄带着我取水的,没让别人瞧见,只要三叔不说出去,阿爹岂会知晓,三叔快喝吧。” 游夙笑嘻嘻地接过水壶,喝了几口后又将水壶递还给游颐:“你们也别站着陪我晒着了,先回去吧。” 游颐心里忐忑得紧,送完水便想先开溜,可是游鸣却未动,反而小心翼翼地道:“阿爹怕是在气头上,这天又燥热得很,阿爹定是一时气急,才会让三叔跪着的。”游鸣才说完便觉得有些尴尬,三叔自幼与阿爹一同长大,怎会不知晓兄长的脾性。 游夙瞧出侄子的心思,笑道:“你阿爹是为我好。” 看出三叔没有生气的样子,游鸣暗暗松了口气,他尊敬父亲,可也喜欢三叔,生怕他们之间因今日之事起了龃龉,现在三叔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没有怨怼,他也就放心了,又认真问道:“阿爹为何要让三叔在着日头底下罚跪?”游蕴是严父,素日里一个眼神示意便能将他们制住,哪里用的上罚跪这样的手段。 游夙看了眼游鸣,自己像他这般大时,也是将父亲敬若神明,使尽浑身解数,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垂爱,可得到的永远都是冷若冰霜的回应,他才渐渐发现,其实无论自己做的再好都只是徒劳。游夙将目光移到远处:“因为我走了一条万分凶险的道路,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既然危险,那三叔为何执意如此?” “想得到的愈多,冒的险也就愈多,只有踏平所有艰险,方能得我所愿。” 游夙说的很随意,可游鸣却听出了其中不容置疑的意味,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冒死不辞?” 游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孩子家家,说什么死不死的。”游夙从小跟着武师父,身子并不差,跪了半个时辰也并不打紧,只是他笑得懒散,又在日头下晒着,脸色难免不太好看,这一笑竟生出几分虚弱来。游鸣还以为三叔是跪不住了,忙去搀他:“三叔还是起来吧,我想阿爹也不会责怪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可见说这话他也是有些心虚。 游夙拨开了侄子的手,接着笑道:“你们还是乖乖听你爹的话吧,免得他日后怨我教坏了你们。” 游鸣刚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游夙也听见了,就对侄子们道:“你们先去吧。”游鸣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游夙,然后才带着弟弟走了。 门房快步而至,见到游夙还跪着,忙道:“薛王殿下来了。” 游夙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道:“将他请到此处。”门房得了令,转身欲去,却又听得游夙问他阿碧去了何处。 门房回道:“方才尚书出府时,将阿碧也带走了。” 游夙苦笑了两声,阿碧是他的心腹,兄长特意将阿碧带走,怕是防着他留在府里为自己送水打伞的。 片刻之后,李泱就走到了游夙跪着的那间庭院中,他在路上已经听门房说了游夙罚跪的事情,李泱心中暗笑,在外呼风唤雨,心狠手辣的游夙,在家的时候该跪还得跪。 “小舅舅可还好?” 游夙斜了李泱一眼,只笑道:“劳殿下扶臣起来。”府中谁帮了游夙都得挨训,可是李泱来的正是时候,游蕴再生气,也怪不到薛王府去。 李泱走到游夙身前,见他面色泛红,额头鼻尖都起了一层密密的汗,可见是跪久了,“我可听说是尚书让你在此罚跪的,要是我扶你起来,那岂不是得罪了尚书?” 游夙低低地笑着:“殿下今日来不是为了谢臣的救命之恩么,怎么连搀扶一把都不肯。” 李泱在他身边蹲下,他手上拿着一把从游府婢女那里取来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游夙扇着,笑道:“以一扶之劳来抵小舅舅的救命之恩,那小舅舅岂不是吃亏了?” 游夙依旧笑着:“吃了殿下的亏,臣心甘情愿。” 李泱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子,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昨日为何亲自救我?是怕我死了么?” 游夙盯着李泱的冠玉般的面容,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丝鲜活的神情,想起昨夜李泱刚从水里上来时那张惨白的脸,游夙突然觉得有些高兴,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种不该有的,危险的心绪。 游夙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了李泱的手腕,将他拉的近了些,低声道:“跪了有半个时辰了,我的腿都麻了,快扶我起来。” 李泱没有追问下去,他一手搀着游夙的手,一手环上了他的腰,慢慢地扶他起来。可游夙还未站直身子,就也将一只手围上了李泱的腰际,他半个身子都靠在李泱身上,笑道:“谢殿下。” 虽然游夙跪了一阵子,可也不至于像个娘子般孱弱,现在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李泱便知他是装的了,可如今推也推不开,李泱只好任由他靠着,问道:“你兄长为何让你罚跪?” 游夙收紧了手,让李泱更靠近些:“兄长时常生我的气,罚跪而已。” 李泱避了避:“你也不嫌热。” 游夙又在他耳边暧昧地笑道:“还有更热的呢。” 李泱没有理会他,说出了此行的来意:“信王遇刺是怎么回事?”上午的时候,他尚未想好是否要亲自来游府,可午后出宫后,这一趟他便不得不来了,此事太蹊跷了,即便太子蠢钝鲁莽,可此事看着就像是场拙劣的嫁祸,而李泱知晓游家与信王的真实关系,细想之下更是疑点重重。 49(下) 方才被游夙遣去寻找阿碧的婢女这时候去而复返,她找了一圈没寻见阿碧,问了人才得知他已经出府去了,她见游夙已经起身,便随侍伺候,道:“阿碧不在府内,说是跟着尚书出去了。” 游夙早已知晓,正想打发她出去,李泱却吩咐道:“先去备水,让你家郎君先沐浴,换 分卷阅读63 分卷阅读6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4 身衣裳,再找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给他敷一敷。”那婢女并不认识薛王,可瞧他通身穿着配饰很是清贵,便应了声退下去准备着了。 李泱低头扶着游夙在矮榻上坐下,动作细致而轻柔,他待游夙坐好,才继续道:“说说吧。” 游夙又往里面挪了挪,在榻上伸直了两条腿,膝盖上传来又酸又麻的感觉让他眯了眯眼睛:“殿下来是为了信王的事?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谢我的。” 不管昨日游夙是为了何种原由救了自己,无论怎么说,这份人情还是欠下了,李泱无奈道:“谢礼已经带过来了,小舅舅是否还想看看礼单?” 游夙笑着摇摇头,又问道:“可大安了?”李泱上船之后,动作神态就有些生硬,虽然他极力隐藏,可也能瞧出几分,游夙又知李泱幼年落水的遭遇,便疑心看上去总是风轻云淡的薛王大约是畏水的,他本想隔岸看戏,却不料李泱竟然中途落水。 李泱的手指略微不自在地扫过蹀躞带下配饰的流苏,淡淡地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游夙摘下襥头,又换了个姿势,将手搁在案几上,托腮道:“昨日可把宁寿郡王吓懵了,你要是醒不过来,估摸着他也不愿独活。” 屋里的香有些重,李泱轻轻蹭了蹭鼻尖,道:“小舅舅为何避而不谈信王遇刺之事?莫不是心里有鬼?” 游夙失笑,道:“这游府在你心里难不成是龙潭虎穴?你竟一刻也不愿多待,只想着问了事情好走人。” 虽然李泱说不上太心急,可他今天也不是专程来与游夙讨论宁寿郡王的,见游夙如此拖延,便淡淡地道:“你莫饶舌了。”玩笑话也说够了,游夙渐渐收了笑:“别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殿下能从此事中获益。” 李泱的眼神蓦然收紧,原来真的是他。可游夙却没有要细说的意思,他握着那柄方才李泱拿来的玉兰纨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竹制扇柄下垂着的小银饰,李泱眼中的那根弦渐渐松了下去,最终融进了一波春水中去:“信王以为已经拉拢了游家,你倒是算计得他好苦。”这场刺杀,太子脱不了干系,可信王未必就是毫无嫌疑。 竹帘外传来婢女的声音,说是水已备好。 “知道了,你先去吧。”游夙放下扇子,坐了片刻之后腿已经不麻了,只是膝盖上还有些酸胀,他下了矮榻,居高临下地端详着李泱,最终俯下`身吻在了李泱的唇上。 微咸的滋味在李泱的嘴里化了开来,这并非是往日里属于游夙的那种充满带着侵略意味的吻,甚至连情`欲都未曾沾染,近乎寡淡却又流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安慰。 好一会儿,游夙才放开李泱,轻笑道:“腿还有些酸,要站不住了。”李泱低头看了眼他的两条腿:“沐浴之后,让人伺候着上些药吧,也好的快些。” —————————————————— 50 杨海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端上了一碗酥山,雪白的酥山上还铺着一层新鲜桃肉,放在白玉碗内看上去煞是可喜诱人,他放下玉碗道:“宅家吃些碗酥山吧。” 皇帝的眼睛未离开手中的书卷,只点了点头,直到看完最后一列,他才放下卷轴,拿起了那碗酥山,刚吃了一口,他又问道:“这桃不错,清甜可口,晋安爱吃酥山,送去公主那里了吗?” 杨海连连点头,笑道:“哪能忘了公主呢。”说话间他朝外头望一眼,迟疑道:“孙贵妃还在外头等着,宅家真的不见一见么?” 皇帝放下玉碗,皱眉道:“贵妃还没走吗?”太子的事情一出,孙贵妃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李晔知道她是来做甚的,见了必定又是哭哭啼啼个没完,他也懒得应付,便存心晾着她。 见皇帝放下了勺子,杨海立刻从皇帝手中接过了剩下的酥山,又奉上帕子:“乌云满天,看着是要下雨了,贵妃已经候了一下午,暑气炎热,要是等下猛地受了凉,怕是于凤体无益。” 李晔将拭过的嘴角的帕子递给了杨海,道:“那就让她回去。” 杨海又道:“贵妃出身将门,这些年的气性宅家也知道,不见到宅家,贵妃如何肯走?” 早些时候信王的生母齐德妃已经来诉过苦了,李晔听她哭诉了一通,有着人好生送她回去,眼下实在没心思再听孙贵妃喊冤,可就让她在外面这么等着也不是法子,到底还是有多年的情分在里面,况且如今事情未明,李晔也不想落得个苛待贵妃的名声,只好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孙贵妃失了往日里的仪态万千,跌跌撞撞地跑进会宁殿,她姣好的妆容已被汗水浸湿,在脂粉上留下几道狼狈的痕迹,她伏在皇帝的坐榻前,串金丝攒花纹的黄裙皱成一团,可她已无暇整理,脸上泪痕未干,又有泪水不断涌出:“宅家,太子冤枉啊!” 李晔看着如此窘迫的孙贵妃,难免有些不忍,可又想到万一此事孙贵妃也参与其中,后宫与前朝牵连勾结,向来为帝王所忌惮,李晔冷下心,道:“冤不冤的自有刑部大理寺去查,你在这殿外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孙贵妃方才看着齐德妃进殿面圣,可皇帝却迟迟不肯见自己,眼下她又受到皇帝的斥责,心中对太子的担心和自己委屈混杂在一起,眼泪便更加止不住了:“定是有奸人要诬陷太子!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嫉妒太子,才会有如此构陷之事,太子可是宅家的长子啊,宅家万万不能受他们蒙蔽,定要还太子清白啊!” 这话似指自己昏聩,受人挑拨,这让李晔心中更加不悦,呵斥道:“长子又如何?长子犯错,朕照样能废了他!” 孙贵妃被惊得一下子噤了声,她愣怔了片刻,方又抽噎道:“妾只是爱子心切,才口不择言,望宅家······”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晔打断了:“好了好了,你也见过朕了,先回去吧。” 孙贵妃在会宁殿前空等了一下午,可皇帝却是如此不耐,太子安危不知,自己也已是颜面尽失,此时整个大明宫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孙贵妃咬咬牙慢慢起了身,即便心中仍有不甘,她却也不敢再违逆皇帝,只得拭了拭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分卷阅读64 分卷阅读6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5 黑云压城,无边无际的乌云压迫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可这雨却迟迟不肯落下,徒叫人心惊。 傅绍秋神色凝重地送着孙纪到了院门口。皇帝下了指令不许任何人见太子,孙世辉孙光父子自然也不能除外,孙世辉并未获召,他也是刚得了信,只能安抚孙光稍安勿躁,再等等消息,可皇帝不肯见孙贵妃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孙光便再也坐不住了,手书一封便派人送到东宫去,想先与太子互通个消息,也好再做打算,只是今昔不同往日,东宫已是被重兵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 孙光心中又气又急,将去送信的仆役打了一顿,孙纪听闻此事,才知事态严重,就急急忙忙地偷跑出来,想来看看傅绍秋是否受牵连。 皇帝是下了严令的,即便是东宫属官也不得进入,傅绍秋也毫无办法,他此时迫切想弄清楚的是这场刺杀的真相,太子虽然与信王相恶,可从未在他面前透露出要杀信王的心思,如果不是太子,那又是谁想陷害东宫,一时间傅绍秋也是疑惑重重,只是如今见不到太子,也无从问起。 傅绍秋心中疑惑万千,还是安慰孙纪道:“你先回去吧,如今谁都见不到太子,也不知情况如何。”方才孙纪满脸焦急地赶了过来,在傅老夫人面前又言语支吾,傅绍秋便知他是有事,从他母亲屋里出来之后,孙纪才忙道出来意。 看着傅绍秋此时尚未被波及,孙纪松了口气,可心中依旧不放心:“傅大哥你是太子近臣,至尊会不会迁怒于你们?” 孙纪还不满二十,年轻的脸上有些稚嫩,他矮傅绍秋小半个头,只能微微仰着头望着对方,显贵却卑微的微妙出身总让孙纪的那一双杏目中含着惊恐与瑟缩,可此时只充满了担忧和关切。 孙世辉没许他入朝,他也不懂朝中的风云诡谲,太子出事,孙家一样会首当其冲,可他却还特意过来看自己,傅绍秋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心疼:“事情尚未明了,太子也未被定罪,我这里暂且无事。”他知孙纪才孙府中的地位与遭遇,又赶紧道:“你照顾好自己与母亲便好,不用担心我这里。” 孙纪微微一点头,他的手轻颤着,想去触碰一下傅绍秋的衣角,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敢伸出手去,只能将微微颤抖的手藏于身后,低了低头道:“太子事发,孙家一旦被波及,我也就不能轻易出来了,趁现在还能走动,就想来看看你。” 傅绍秋愣怔在了那里,原来他都懂,傅绍秋动了动嘴,却不晓得说什么好,只能点点头,以作应答。 孙纪眼角微红,却仍旧强笑道:“我还是先回去吧,等下万一撞见兄长就不好办了。” “你······” “嗯?” 傅绍秋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快回去吧,要下雨了,我这里你无事也不必过来了。”也许大理寺的人马上就会找到这里来,要是看见孙纪也在这里,只会平白连累了他。 孙纪原本满怀希冀的神色黯了黯,背后的一双手紧紧绞着衣袖。傅绍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且等一等,我去取把伞给你。”他说罢便匆匆进了院子,可等他出来的时候,门外已经没有人了,傅绍秋手中握着把油纸伞,一言不发地望着并不宽阔的巷子,直到一道惊雷乍起,他才回过神,最终他也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转身进了院子。 等到傅绍秋关上了院门,李泱才从不远处的一条巷道中走了出来,他方才从游府出来之后,便遣散了随从,独自一人找到了傅绍秋的住处,本想借意关照几句,不料来的不是时候,正遇上傅绍秋送孙纪出门,又听得他们的交谈,还看着孙纪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这里。 李泱望着傅家的院门,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一道巨大的雷声再次打破沉闷,他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天际,云间闪光再现,雷鸣接二连三地响起,声势浩大的骤雨终于要来了。 51 日头已逐渐西沉,可球场上的热闹激烈不减半分,年轻勋贵们依旧在洒汗如雨,争相挥动球杆。李晔的身影在这些人中格外显眼,他的动作却不输丝毫,俯身挥杆既快又稳,他的打法与游夙相近,都偏爱从远处早早地击球进门。 不出意外,那一球正中球门,李晔的笑声远比金锣声要响起得早,前几日因为信王遇刺的事情,皇帝的兴致一直不太高,今日这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倒让他舒快了不少。 十四岁的恒王李洐也在场上,一路跟在父亲马后,他少年意气,也打得极为出色,见皇帝得筹,忍不住欢呼道:“阿爹好球!” 赛事已到了尾声,身着袍服的驭手立即上前牵引着马匹往场边走去,皇帝笑道:“洐儿的球技也是愈发进步了,不输你那几个哥哥。昔日仁宗皇帝十分擅长打马球,朕记得仁宗皇帝还留下把镀金雕文鞠杖,等下让库房寻出来,今日就将它赏给你。” 李洐年纪不大,多少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眼下得了夸奖又获赏赐,自是十分得意高兴:“儿子谢阿爹赏!”他迫不及待想看看仁宗皇帝留下的球仗,但也不好显露的太过,只能一个劲地催促驭手走得快些。李洐身边跟着的是他昔日的伴读,少年冲着李洐挤眉弄眼,道:“殿下得了好东西,可要给我们兄弟几个开开眼界。” 李洐转过头对他们几人笑道:“哪里能少的了你们。” 游夙在球场边上观望着皇帝一行人,他双手交叠站在落霞的余晖之中,姿仪甚美。 皇帝从马上下来,又笑道:“本想叫你过来打球,可洐儿他们恰好过来请安,便等不得你了,我们先赛了一场。”他原先从千牛卫里挑了几个人,又召游夙进宫,想好好打场球,却遇上李洐过来问安,李洐听说父亲要去球场,便也想跟着去,皇帝不想拂了幼子的兴致,就带着他一同前来,没想到李洐打得确实不错。 游夙行了礼,抬起头道:“臣方才观赛,恒王殿下的球技愈发精进了。” 李洐知游夙是打马球的好手,被他一夸反而有些难为情起来,便道:“是阿爹让着我了。” 皇帝摆手道:“打得好就该夸奖,你受着便是,何必如此扭捏。”李洐笑着对身后的同伴做了 分卷阅读65 分卷阅读6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6 个怪相,低下头不语。 说话间,皇帝又命人带李洐他们去吃些点心,他与游夙边走便问道:“这几日去看过你姐姐了吗?” 游夙回道:“还不曾去过。” 皇帝沉吟道:“近来你忙着粮食调运的事务,想来也不得空。 “湖州、苏州、饶州各地的粮食早在五日前起运,各地漕运调度也皆已就绪。” 皇帝的圣容上略微浮现出惊讶,江淮各州县虽然富庶,可调运起粮食来也常有波折,这次起运倒比从前要快了不少。 “只是……”游夙思虑道:“永济渠江南运河段尚未修缮疏通完毕,大艘粮船走不快,行程大概要耽搁上几日。” 信王就是被派去修永济渠才会遇刺,说起这个,皇帝便又有些烦心,问道:“信王离长安还有多远?” “明日这时候应该就能入京了。” 皇帝叹气道:“他也是受委屈了。” 游夙轻笑着道:“家翁难做。”他这一笑几乎笑出了少年气,皇帝苦笑着看着游夙,他还记得游夙幼时刚入宫时候的样子,但一切都好似在只转眼间,他如今成了雷厉风行的重臣,而自己也已经慢慢老去。 皇帝摇着头无奈道:“太子与信王向来不合,经此一遭,怕更是水火难容了。”游夙只笑了笑,并未轻易置喙。皇帝转过身问道:“平日里就你话多,怎么这时候不说话了?” 游夙再一拱手,推诿道:“崔公颜公都是老臣,臣……”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帝打断道:“你说便是。”皇帝虽然未把太多心思放在朝政上,可这些年下来也清楚崔元徽与颜怀芝是什么样的人, 这几个老臣向来喜欢和稀泥,如今真相难辨,他们更是谁也不肯得罪。 “这件事来的蹊跷,行刺杀之事的歹人也尚在追捕之中,若是贸然惩治了太子,怕也是不妥。”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游夙看了眼皇帝的神色,继续道:“在抓到歹人之前,不如就大事化小。” “怎么个化法?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那信王定是不肯的。” “东宫的各级官员不可谓不失职。若刺杀之事真是太子策划,这些官员更是罪责难逃,若此事与太子无关,可多少也牵连到了东宫,刺杀的器具不就是从东宫流出去的么,那这些官员也说不上是冤枉。不论怎样,惩办东宫近臣也算是给了信王殿下一个交代。” 太子向来重颜面,如此一来也算是个惩治,皇帝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复又停住,转身嘱咐道:“此事你不必参与,交代下去即可。” 游夙的眼中闪过一次诧异,低声道:“是。”他本想借此机会除掉傅绍秋,可皇帝却不让他插手此事。 皇帝语重心长地说:“从小到大,你与太子就处的不太好,此事你还是别插手了,以免太子事后知道了,又要怨你。” 游夙幼时常出入宫闱,皇帝又向来待他不薄,身份待遇几乎与皇子无异,在读书骑射上与几位殿下争锋是常有的事,李渂要比游夙大几岁,可他们两人因为一点小事而大打出手也不是从没发生过。游夙正了神色:“太子是君,我是臣。” 皇帝欣慰地拍了拍游夙的肩膀:“见过你姐姐再回去吧。” —————————————————————————————— 52 到了八月,秋风渐起,连满目杨柳都跟着萧瑟起来,这些柳树不知在这里伫立了多少年,也许是因为见证目睹了太多分别愁绪,它们连长势都似乎比别处的要哀怨些。 此处距离城门不远,进城出城的人络绎不绝,结伴而行的外乡商贩,华服锦衣出城打猎的少年郎,眉高目深的西域人,他们或三五成群,或低头赶路,谁也不会把心思放在路旁的一场别离上。 傅绍秋的家当物什并不多,一辆马车上坐了傅老夫人与抱琴两人还绰绰有余,他当年凭着一腔书生意气到了长安,如今临了,身边依旧两袖空空。 七月二十九,信王回京的第八天,原太子舍人傅绍秋、洗马陈慧、詹事杨子秀等东宫属官近臣共计七人,尽数被贬。 傅绍秋换下了平日里常着的官服,看上去反而年轻了不少,他拉着马缰停下脚步道:“子道,就送到这里吧。” 大概是因为站在风口,孙纪只觉得眼中酸涩难耐:“此去嶲州,傅大哥要多保重。”不管送至何处,终有一别,此去便是千山万水,天涯两隔。 初见傅绍秋时,孙纪不过十六,那次他被指使去东宫送东西,被几人取笑之时,是傅绍秋替他解了围。那时他们一个诚惶诚恐,一个儒雅温和。 “经此一别,也不知再见是何时,你也多加珍重。”傅绍秋说着从包袱中拿出一柄小刀,京中官宦家的儿郎多喜爱佩饰蹀躞带,而装饰用的小刀,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傅绍秋拿出的这把刀造型朴素,比不了那些黄金作柄宝石为鞘的。 “你我相识数年,这刀虽称不上是贵重,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傅绍秋是文人出身,身边之物多是些笔砚,可他却挑了这么一个临别礼物。 孙纪接过小刀,又抬袖慌忙地拭过眼睛,他紧紧地握着小刀,半晌才说出了个谢字。 “我出身微寒,父亲早逝,幼时母亲送我去先生那里上学,邻里皆是一片取笑,笑母亲与我做春秋大梦,木匠的儿子,还妄图做什么读书人,但最终我一步一步走到了长安,进了东宫,如今我遭贬谪,迁去嶲州,可我问心无愧,也无惧嘲讽。子道,人贵自重,只要你自珍自爱,那便无人能看轻你分毫。”在储位之争中,他们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消失的棋子,他们的性命与前程,只是在上位者的转念之间而已,可即便是棋子,也断不能自轻自贱,傅绍秋知道这个道理,他也希望孙纪能懂。 孙纪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既瘦弱又单薄,闷闷地说了句:“我记住了。” 傅绍秋有些怜惜地看着低下头的孙纪,又道:“还有,东宫如今已是多事之地,将来你能不去 分卷阅读66 分卷阅读6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7 就不去吧。”纵然太子目前无事,可他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任何变故都可能将他拉下太子的宝座。 从前孙纪被使唤着跑腿去东宫,再繁琐他也是心甘情愿,只盼有机会能远远地傅绍秋看一眼,但如今他一走,那东宫便只是东宫了,没了盼望也没了希冀。 孙纪的心中一阵翻涌,有些话此刻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些曾经深深埋在心底的话语突然一瞬间挤进了喉咙,压迫着孙纪发声:“明之,我……” 明之是傅绍秋的字,孙纪从来都只唤他傅大哥,傅绍秋心中一紧,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他收回目光,慌乱地打断了孙纪:“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启程了。”他不敢直视孙纪的眼神,只好抬头最后看一眼高大的长安城墙,目光所及之处,却正好看到李泱独自一人站在马车的不远处。 看见傅绍秋终于看到自己了,李泱才骑着马上前道:“我来送送你。” 傅绍秋对李泱的到来有些吃惊,正想叫傅老夫人出来行礼,却被李泱拦住了:“老夫人腿脚不便,免礼吧。”傅绍秋略微迟疑,最后还是拜了一拜:“臣代母亲谢过殿下。” 孙纪不认识李泱,原以为是他只是傅绍秋的朋友,他忙抹了把眼睛,也跟着行了礼。李泱的眼神在孙纪身上凝了一瞬,很快又转开,对傅绍秋道:“此去嶲州当县令,实在可惜了。” 傅绍秋恭敬地道:“殿下抬举臣了,为官为民,在哪里上任又有什么不同。”自从那日避雨偶遇薛王之后,他便时不时的让人送些药石补品过来,傅绍秋一直心怀感激,只是碍于身份,不便亲自上薛王府道谢。 李泱笑了笑道:“以明之之才,有朝一日,定能再返长安。” 这话听上去只是句普通的慰藉之语,可傅绍秋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可追溯的疑虑,他来不及细想,就又听见李泱道:“明之还是赶紧上路吧,保重。” 傅绍秋再一拜:“臣谢过殿下。”他最后看了眼孙纪,又闪躲开了对方的眼神:“子道,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此后相见已是万难,还望你照顾好自己。”他说罢便跳上了马车,留下痴立在原立的孙纪。 孙纪痴痴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他只把自己当弟弟,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的躲闪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明理知义的傅大哥又怎会像自己这般存着非分之想,可孙纪的心中却还是有着无法忽略钝痛,他看了眼手中的小刀,分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欣慰,也许这样也好,能当他的兄弟,那也已经足够了。 李泱冷眼看着似悲似喜的孙纪,替他有些惋惜。傅绍秋明明是知道的,可他终究未能宣之于口,只敢在狭窄的巷子中,远远地追寻着对方的背影。 李泱又淡淡的对孙纪说道:“人都走远了,回去吧。” 孙纪这才回过神,慌忙地对李泱解释道:“殿下,傅大哥一直很照顾我,我……” 李泱没有听孙纪的解释,他眼中半含同情,只道:“走吧。” 这一场生离,割断的是两个人的念想。 53 几人疾驰而过的马蹄声在夜半寂静的街上格外清晰,倾泻而下的月华无声地照在这一行人的身上,映出游夙那张既精致又无情的脸。失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马儿也跑得格外顺畅,不到半晌,游府大宅的飞檐轮廓便逐渐清晰了。 游夙下了马,随手解下披风递给跟在身后的小厮,公务忙了一日又续了半宿的推杯换盏与歌舞宴乐,他的眉间隐隐染上些疲乏。 游蕴的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如今甚少处理政事,那些实在需要他处理的奏折文书也都是统统送到了游府,与此同时,游夙越来越受皇帝的器重,他任大理寺少卿不过一年有余,近日又被擢升为黄门侍郎,可谓是平步青云,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人敢私下议论了。 时候不早了,房内早早的就点起了安息香,燃香的是一盏形状别致的青瓷博山炉,炉盖被做成了群峰叠嶂的样式,一只飞鸟独栖于山间,袅袅幽香便从这翠色峰间飘散而出,别有情趣。 游夙独坐在案前,本想再看几本公文,可他的目光却在案上的一枚信封上停住,那不是常见的公务信封,上面未写一字,摸上去也不厚,游夙正反看了一眼,便拆开了信封,抽出信笺的同时,一朵干了的白木兰随之掉落,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常乐坊至安观。 游夙放下信笺,又捻起那朵干花,原先纯白的花瓣已是发黄干瘪,独余一缕清幽的花香,游夙转而一笑:“来人。” 帘外侍立的侍女闻声而来,游夙拿起那信封,问道:“这无字信封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那侍女答道:“大约是卯时的时候送进来的,门房说是送信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厮。” 游夙含笑捏着那张信笺,吩咐道:“让人备马,我要出去。” 游夙独自一人在常乐坊内找了许久,才在一条巷子内找到了那所至安观。本朝道教兴盛,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道观不下百处,有尽显皇家气派的公主道观,也有大隐于市的清修之地,而眼前这所至安观门庭朴素,并不起眼。 游夙扣门,很快便有人应答,那人的穿着不似道士,只作仆役打扮,开门之后他也不问游夙身份,便直接引着游夙往里走。这道观外面看来十分普通,可走进道观之内,才发现观内闲庭邃宇,景致豁然开朗,显然不是作道观使用的,分明是个别居之所。 仆役引着游夙进了一间居所,等他入内之后又为他拉上移门,然后便悄声退下。 游夙往里走了几步,又拉开一道门,便见一人披着件靛青袍子背对着他,支着腿独坐于临水的廊下,游夙摘了兜帽,笑道:“殿下想见我,直言便是,何故如此麻烦?” 李泱手中握着一支横笛,却并未吹响,他转过身望了眼游夙,复又转身道:“小舅舅政务缠身,不似我这般清闲,哪里就容易见着了。” 游夙去了披风,细细地打量了这处地方:“殿下好情趣,竟有这么一处好院落。”这屋内案几器物,轩窗帷幔皆是精细,很是风雅。 分卷阅读67 分卷阅读6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8 这至安观是李泱在几年前置下的,本是普通人家的宅院,李泱买下之后为掩人耳目便作成了道观的样子,外面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一处官宦人家的清修之所,这地方是李泱的私宅,即便是在薛王府内也无人知晓,就连他自己都很少过来。 游夙走到李泱身边坐下,水榭处轻风阵阵,如今过了盛夏,这风吹在身上已有几分凉意,“你不喜水,为何今日坐在这临水处?” 李泱深深地看了眼游夙,眼神有些复杂,然后才道:“我不能指望每次落水都有小舅舅来救我,再怕又能如何?” 游夙握住李泱垂在膝盖上的手,问道:“你今日似乎思绪颇多。” 李泱的手被风吹得微凉,游夙掌心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的手上,李泱并未作答,他瞧着游夙问道:“你刚从北里回去?”两人坐在风口处,游夙身上沾染着的脂粉香气便格外明显。 游夙起身拉着李泱道:“我今日去的不是北里,是信王的别苑。进去吧,这里风大。” 李泱一边起身一边仰着头问道:“原来是信王相邀。”方才被遣去送信的仆役回来禀告说游夙并未在家,他只留下了信。 游夙关上临水的移门,又在矮榻上坐下,他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案几上放着几个碟子,碟中是各色清淡小菜,还有一碗只动了几口的槐叶冷淘,晚上光顾着喝酒说话,也没怎么吃菜,眼下见了这些吃食,倒有些饿了,这冷淘本就是凉食,也无所谓冷热,游夙端起那碗槐叶冷淘,毫不介怀地吃了几筷,冷淘中拌了千金菜,很是清脆爽口。 那本是李泱的夜宵,但他也不怎么饿,用了几口就放下了,他看着游夙慢悠悠地吃着,也不催促,又从茶炉上取下小壶,为游夙倒了一盏茶。 游夙吃完冷淘,又用茶水漱了口,才道:“近来信王在朝中是一枝独秀,不是太子却胜似太子。” 李泱将帕子递给游夙:“太子就这么坐以待毙?倒不像他了。”往日里无事的时候他尚且能翻出浪来,如今被信王强压了好几头,太子心中定是气急。 “东宫上下官员都被贬至别处,至尊也没提将来人选的事,如今太子谁也见不着,想来他是有力也无处使。” 李泱低头看着茶炉,耐心地煎着茶:“信王对刺杀一事没有起疑?” 游夙按住李泱的手腕,阻止了他往茶中放姜的动作:“他刚回京的那几天确实以为是太子做的,不过此事不能细想,疑点太多,但眼下信王因此事受益颇多,又才遥领了益州大都督,他正忙着巩固自己的势力,不会在这件无头公案上费心太久。” 既然游夙不爱姜,李泱便熄了茶炉,又为自己添了茶,游夙含笑问道:“你今日欲见我是为何事?” 李泱放下茶盏,似笑非笑道:“无事便不能见见小舅舅?” “让我过来就为了见识见识你这别有洞天的宅子?” 李泱跟着玩笑道:“小舅舅觉得这地方是否适宜金屋藏娇?我这几天刚认识个妙女郎。” “别人我不知道,只是藏我怕是不够的。”游夙的声音暗藏蛊惑,惹得李泱心中一阵酥痒,他伸手用指背抚过对方的侧脸:“那今晚就别走了,先试着藏藏。”也许是因为见证了一场撕心裂肺的别离,也许是由于萧瑟的秋风,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想。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李泱微凉的手掌探入游夙的衣内,在他的腰间不断抚摸,又埋首于游夙的胸前,嘴里轻轻撕咬着的是那嫣红的一点,舌尖翻转,吞咽不及的涎水便沾湿了肉粒。 轻麻微痒的感觉从胸口传递而来,让游夙有些迫切地拨开李泱的衣物,那件披在肩上的靛青圆领袍早已落在了席上,剩下的中衣毫无防备之力,游夙的手便长驱直入,流连于李泱的背上。他此时仰卧在李泱的身下,却恰好方便了他的动作,胯下之物已隐隐起势,正半软不硬地抵在对方的小腹上。游夙的手慢慢向下,最终停在李泱股间的那条缝隙上。 放过了游夙胸前的两点,李泱又慢慢向上,寻找着对方的唇瓣,此时游夙妍丽的面容胜过李泱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让他有些动情地吻住游夙的薄唇。 游夙趁势翻身将李泱压在身下,他挤进对方的腿间,一边回应着李泱的吻,一边用手不断套弄着他已经立起来了的阳`物。 游夙用牙齿咬开遮掩在李泱胸前的衣物,然后一口含住了对方的一粒殷红,柔嫩的凸起在不断的吮`吸中微微挺立。胸前的酥麻配合着游夙手下的动作,这让李泱舒服地闷哼出声,他的手按在游夙的后颈上,然后不自觉地挺身,好让自己能被更好的抚慰。游夙的手法温柔而有技巧,一番套弄下来,李泱便忍不住泄了,他紧紧抓着游夙的肩,半闭着眼将白色的精水尽数射进那人的手里。 李泱微微喘息着,游夙认真仔细地吻着他,可下面的手又动了起来,湿漉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撩拨着李泱的那两个囊袋,又似有若无地划过他身后的小`穴。 李泱的眉尖微蹙,他已无法全心全意地应和着游夙的吻,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热烈的欲`望,更令他心惊的是从后`穴那里被游夙撩拨起的微微的空虚,明明是十分轻微的感觉,却让人格外难耐。 游夙不怀好意地折磨着李泱,有几次他的指尖几乎已经是堵在李泱后`穴的洞口,可他在慢条斯理地划过那些褶皱后,又将手指退开几分,低声问道:“是不是很想要?”不等李泱回答,他便翻过李泱的身子,让他背对自己,又握住李泱的手,引导着他往自己的后庭探去,李泱自然是不肯的,但实在难受的紧,只能发出了几声略带痛苦的呻吟。 游夙低笑着道:“妙奴按我的做就不难受了。” 来不及抵抗,李泱自己的手指便已经被游夙送入了后`穴,也许是因为这姿势与做法太羞耻,才没入不到半截指节,李泱方才已经泄过的分身又滴滴答答地流出几滴,润湿的圆头跳动了几下,方才吐尽。 游夙让李泱面朝自己,又沾了些白浊在指尖,身下之人平时含笑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茫然又带着欲求不满的痛苦。游夙亲吻着李泱 分卷阅读68 分卷阅读6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69 的眼睛,将他的腿曲起,好露出他身后的小`穴。 沾着精水的手指肆无忌惮地进入了柔软的洞穴,可才进入了半根手指便受到了阻碍,游夙半是无奈半是调`情道:“里面太紧了。”他的话虽温柔,可手下却不留情,一边搅动着一边往更深的地方不断探去。别样的舒适升腾而起,李泱嘤咛了一声,游夙听着身下人因为舒服而发出的声响,又加入了一指,双指并动,再次搅动起了李泱的眼中的情`欲。游夙修长的手指在李泱体内不断弯曲按压,淫靡的声音尽数传入李泱的耳朵里,可他只能发出些无力却勾人的呻吟声。 直到黏腻的小`穴做足了扩张,游夙才长驱直入地进入了李泱的后庭。“啊···”身体盼望已久的酸胀与舒爽如约而至,李泱轻呼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好落入了游夙的心里,他细心地替李泱拨开几缕被汗水黏在额头的发丝,然后以额头贴着额头的姿势轻声道:“叫我。”这声音像是哄骗,又像是撒娇,甜得发腻。 李泱的阳`物再次硬得发涨,而后`穴也被填得严丝合缝,他有些混乱地叫了声:“小舅舅。” 可游夙却不满意,微微拨出了些,李泱后`穴内的嫩肉不断吸着那根东西,想阻止它的离开。李泱难受极了,可神志却清醒了不少,他探出舌尖在游夙的唇上横扫了一圈,然后轻声唤道:“季夏。”也许是到了情`欲的巅峰,李泱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魅惑,游夙含住李泱的舌尖,含糊不清地道:“再叫。” 李泱收回舌尖,又叫了声:“游夙。”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激烈的抽`插所带来的欢愉便席卷了李泱的全身,也暗示着接连不断的占有。 秋夜尚长。 54(上) 游夙醒来的时候,李泱还在安眠,睡颜沉静而安稳,昨夜游夙缠了他很久,足足折腾了大半晚,李泱半敞着的衣领遮不住他身上的点点欢爱的痕迹,幽微灯火下,显得十分勾人。游夙并不克制自己,他伸手拂开李泱遮在脸颊上的乱发,又凑近亲吻了那人的眼睛,柔软的睫毛在他的唇上颤了颤,便听得李泱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候了?”他似未睡醒,声音都懒懒的。 窗外天色还未亮起,游夙的唇若即若离地蹭着李泱的脸颊,轻声道:“还早。”说话间他的手掌已经滑进了李泱的寝衣内,丝缎般光滑的肌肤令人爱不释手,游夙轻轻啮咬舔弄着李泱的侧颈,一边又向他的下`身抚去。 李泱笼统也没睡上两个时辰,他瞧了眼更漏,又拨开游夙的手臂,揉着自己额边的穴位道:“别闹,要上朝了,你还要回去换公服。” 游夙兀自埋首于李泱的颈间,瓮声瓮气地说道:“日日早候,晚一日又何妨。” 李泱清醒了不少,他推开游夙道:“你迟便迟了,只是别连累了我。”他见游夙还躺着,便撑起头打趣道:“你既然不爱早起,又何苦进朝,本本分分做你的著作郎就好,岂不是逍遥自在?” 游夙顺势在李泱的腰上拧了一把:“若只当个著作郎,你我怎的有此时?” 李泱嘴角微翘,可眼底的笑意渐渐散了,他跟游夙是如何走到这一步,两人心中都清楚,眼下再怎么缠绵,却也不过是一晌贪欢。 更漏声不断,游夙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翻身起来,笑道:“昨日我公文才看了一半便匆匆来寻你,今日上朝我怕是说不出一言半语了。” 李泱拢好衣领,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几日宅家一直在为多地恶钱频现而烦忧,小舅舅才思敏捷,难道心中还无对策?” 游夙抬起眼睛,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殿下以为如何?”恶钱自来有之,朝廷屡禁不止,如今更是愈演愈烈,民间私自化铜铸钱的风气不减犹增。相比于朝廷官铸的铜币,私铸的钱币量轻质劣,长此以往下去,危害甚大。 在朝中,对于政事李泱向来都不发表任何见解,他站在紫宸殿中时就似一个摆设,对谁都客气,好看是好看,但毫无作用。 内寝外有两道门,在这里叫人,侍立在外面的婢女是听不到的,李泱正欲起身去唤人,可游夙却不罢休,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常日里韬光遁世,但眼下没别人,说来听听又何妨?” 李泱披衣下榻,弯腰在地上拾起游夙随身带着的香袋,从里面取了几粒香丸扔进了镇角香狻猊里,又用银签子拨了拨还亮着的炭块,袅袅轻烟很快便升了起来,这香气是游夙身上常带着的气味,李泱本想用香驱散帷幔内残余的情`欲,却不料徒增了几分纠缠不清的气息。 他拨弄着香丸道:“说来说去不过两个法子,一是禁止恶钱流通,二是从民间百姓手中收缴恶钱。只是这些法子尚有些症结,想让百姓心甘情愿地将恶钱交上来,就必定要用官钱去换,可如今官钱数量欠缺,要用做流通尚且不够,又哪里有多余的钱币去补偿百姓。你明知故问了。” 这与游夙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大朝廷铸钱的力度,游夙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李泱弄香的背影淡淡地笑着,他的眼神有些晦涩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54(下) 虽然崔元徽与游安是旧交,可游夙与他走得并不近,而游夙在朝为人崔元徽都看在眼里,对这个游家三郎,他向来是不刻意亲近,也不疏远。游夙手段狠辣,相比之下,崔元徽倒是更中意游二郎,他曾属意将孙女嫁给游容,只是迟迟未曾闻游容有意婚娶的消息,想他崔家也是望族,总不至于送女上门,便只好作罢。 “仲闻多日未曾来上朝,身子还好吧?”游安尚在的时候,时常带着游蕴出门拜访,崔元徽与他倒还有几分亲厚。 游夙执着象笏,在崔元徽身侧走得并不快:“去岁冬日起,兄长身上就比往年还要再不舒服些,本以为入夏便好了,可眼瞧着又入了秋,病势却还不见好。”医官来看了一群又一群,汤药也不知吃了多少碗,可都仿佛泥牛入海,不见半分效力。 崔元徽点点头道:“他早年辛苦,公务就不必说了,你父亲故去之后,他又要悉心照料教导你与叔明。”游蕴成亲之后,原配又早早仙逝,他公务繁忙, 分卷阅读69 分卷阅读7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0 闲暇时又要操持着整个游府,今日沉疴难愈,虽有先天不足之故,可焉知不是素日里操心过度。 “如今兄长告病在家,好在有两个孩子时时承欢膝下,尚能宽慰几分。”游蕴的病也是游夙的一道心事,不光是长安城内的医师,即便是别地有名的医者,游夙也让人寻了不少来,药方开出了一箱子,但他兄长的病还是未见起色。 “他年纪也不大,多养几日想必也就无碍了。”崔元徽的话虽这么说着,但脸上已隐隐露出些惋惜的神色,游蕴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仕途上本该是无可限量的,可偏偏身子却不行了。 “下官新得了支上了年头的人参,如若不弃,正好能为游尚书补身体,也算是物尽所用了。” 说话的是个穿浅绯色官服的人,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可神态却十分老成,那人作揖道:“下官冒昧,方才听到崔公与游侍郎似在为游尚书的病忧心,想起家中正有一物,便斗胆插了话。” 游夙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张郎中今日出来的倒早。” 张翟是新晋的礼部郎中,他本是太学博士,此人文采甚高,颇有名望,一手清词丽句很得皇帝的赏识。张翟的文章是出了名的好,连他家的门槛都快被上门求碑求志的人给踏破了,传闻请他写一篇碑文,光润笔费就要几万钱,这费用已是让常人咋舌,可那还不一定请的动他呢。往日散朝后,皇帝常常会留张翟说话,所以游夙才会那样说。 张翟忙笑道:“定阳公主今日来请宅家安,宅家要与公主说话,下官就先退下了。”他的姿势十分恭敬,始终都微微低着头,又带着些讨好的笑意。 行至宫门前,游夙自然是等崔元徽先行离开后才动身,阿碧一直等候在此,见游夙出来,便牵着马过来。张翟眼见那是跟着游夙的仆役,就上前几步,从阿碧的手中牵过缰绳,亲自将白马牵到游夙身前,道:“游侍郎请。” 都说文人重风骨,可眼前这张翟倒是能屈能伸,游夙既不推脱也不道谢,待他上了马,张翟又道:“那参即刻就送到尚书府上,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尚书切莫嫌弃。” 游夙的神情淡淡,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我替兄长多谢郎中的美意了。”张翟连称不敢,又躬身拜送游夙。 直到游夙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张翟才示意跟着他的仆役牵马过来。那仆役将张翟的象笏收入锦袋之中:“虽说游侍郎不是一般人,可相公如今正得圣眷,对他也太客气了。” 张翟瞥了他一眼,神色自然地道:“在至尊眼里,我不过只是个写文章的罢了。”这世上文章写得好的可不止他张翟一个,迟早会出现比他还会写的,到了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而他的野心却不止眼下的五品郎中,在这朝中想要往上走,光会写文章是不够的。 55 早些时候还是秋高气爽的气象,可晌午过后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李泱斜坐在窗前,望着外头的秋风秋雨,看那纤细的竹枝被风吹打得森森作响。他手边放着一册帖子,纸面做成了仿花笺的模样,上面字迹秀逸。 进来的侍女将一碟点心放在了案上,她从外面走来倒也不觉得冷,可在这室内猛地受了一阵风,反而觉得身上一凉,她轻声道:“郎君开着窗别受凉了。”她看李泱也未看书,便又动手去收拾那些书卷,她将那帖子合拢收好,问道:“郎君今日可要过去?”清芜不是第一次往薛王府送帖子,那侍女也知晓那是出自清芜的手笔。 李泱没有作声,说起来他也的确有些日子没去清芜那儿了。其实论姿色清芜算不上是艳冠北里,但他才情不俗,话也不多,李泱偏好这般安静的人,他身边也曾有些顶漂亮好看的,可有些偏偏嘴碎得很。 想起自己身上那几处昨夜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子,李泱还是摆了摆手道:“这几日先不过去了,让人去知会他一声。”他说着又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那侍女见此还以为李泱是觉得冷了,关切道:“郎君可要添件衣服” “不用了。” 见李泱拒绝了,那侍女又低下头专心整理起书案,她又拿起了一个开着盖子的描金小漆盒,见里面盛满了枯黄的木兰花,便笑道:“那两株木兰树长势极好,郎君还怕明年开不出花吗?”盒子里的干花已然失了颜色,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李泱从侍女手中接过漆盒,用手拨了拨那些干花,似在出神。 暮春的风少了些许惜花的灵气,满树的木兰经风一吹,便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叫人看了连叹可惜,最初只是洒扫庭院的几个婢女拾了些花朵去缝制香袋,起先李泱见了并不以为意,直到那两株繁花都开尽了,李泱才后知后觉地让人替他拣了几朵收起来。 幽幽花香绕上指尖,在这满院秋意之中,竟让人生生地生出几分旖旎情思来,在李泱清明的心头像是蒙上了一层柔软细纱,冷静与暧昧相互交缠一处,似是雾里观花,看得见却握不住。 侍女见李泱半垂着眼睛将那盒子花看了许久,心道奇怪,这也不什么稀奇玩意儿,怎么瞧了这么久。她收拾完东西正想悄声退下,却听见李泱啪得一声将盒子合上,震得小锁扣泠泠声不断。 原先奉皇帝令驻守东宫的禁军已经撤了,太子居所前难掩冷清,就连宫门前的护卫看上去都不见往日里的气势,似乎是被太子在朝堂上的颓靡所累。 孙世辉父子来的时候,太子正在喝闷酒,见舅舅来访,他也不起身,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舅舅坐吧。” 孙光是个急性子,见表哥如此颓唐,忙上前夺过太子手中的酒盏,道:“太子何必如此,如今不过是一时失意罢了。” 太子斜眼瞧着他道:“一时?至尊眼中如今都是信王,哪里还有我这个太子。”他说着又想从孙光手中抢回酒杯,却被孙世辉拦住了:“殿下!如今殿下仍是太子,那信王再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一亲王,你才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 太子也不去夺那杯子了,只是苦笑了一声:“如今我东宫官员皆被处置,走的走,散的散,我这里那里还有东宫的样 分卷阅读70 分卷阅读7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1 子,迟早有一日宅家便要把这宫殿也一并赏给信王。”事发之时,太子心中又气又急,可他被禁于东宫,谁也见不着,等他可以走出殿门时,听到的却是近臣官员皆失的消息。 孙光拉着太子的手臂恨声道:“此事定是信王使坏,太子可千万不能因此一蹶不振!” 太子甩开孙光的手,摇头道:“我能如何?现今我身边人手皆无,又失宠于至尊,我要如何与信王抗衡?” “谁说太子身边无人,我与父亲都还在京城,太子何愁无人帮衬?” “朝中大臣向来见风使舵,他们如今巴不得至尊立刻将我废掉,改立信王。”太子拿起酒壶,直接就往嘴里灌了几口,昔日春风得意时,这酒喝来香甜,可如今满目萧萧,酒入愁肠,皆是苦涩。 他刚要再喝时,却再次被孙光按住小臂:“至尊想不想废掉殿下改立信王我不清楚,可我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太子的动作愣了一下,脸上尚有些疑惑,他不解地转头看了眼孙世辉,见舅舅神色笃定,他突然明白了过来,手中的酒壶也郎当落地,美酒撒了一身。 “不可!”太子慌忙地看了眼屋内,确认没别的人在这里,他原本微微有些醉了,可现下已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忤逆的罪名就藏在孙光的话语和舅舅的沉默之中,他不敢不醒。 “舅舅,阿光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你也不要再提起。”即便现在形势不利,他仍是太子,可一旦走上逼宫这条路,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孙世辉见太子不同意,也未劝说,只道:“阿光今日说这话并不是想逼迫殿下,只是想让殿下知晓,我与阿光始终跟随殿下左右。” 太子心有戚戚地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缓缓地点了点头。 孙光脸上有些失落,如今朝中形势已是如此紧迫,他不懂为何太子在此时却这般扭捏,他正想再说几句,却被父亲的眼神制止了。孙世辉看上去倒没有像儿子那般失望,他明白谋逆自己的父亲,当今皇帝,对谁来讲都不是易事。 56 康乐国此曲自北朝起传入中土,历经多年,到了如今本已渐渐衰落了,可今日在会宁殿,这异族舞曲再次大放异彩。殿内,笛声与鼓声正急,晋安公主与另一名娇俏少女服绯色彩锦短袄,绿绫浑裆裤及白裤帑,足踏赤色皮靴,两人一同作胡旋舞,姿态洒脱不羁,舞步急转如风。 一曲舞罢,晋安已是额汗涔涔,这身男子装束让她看上去十分娇憨,却又透着些英气。她还未开口,皇帝便率先拍起手来:“舞得好!” 晋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扩散,近来皇帝为太子与信王的纷争而烦心,兴致也不高,她便找乐工一同排了此舞,想借此为父亲纾解几分。 皇帝向晋安招招手,示意女儿坐到他身边去。杨海在一旁递上汗巾,皇帝怜爱地为女儿拭去汗水,笑道:“灵儿辛苦了。”胡旋舞练起来不易,晋安要跳到这份上,怕也是用心准备了很久。 皇后含笑看着女儿,并未言语,这主意原是她出的,但只是随口提一句罢了,可晋安记在了心上,也用了心思。 “我不累,阿爹说我跳得好不好?”晋安笑着从头上取下胡族尖顶帽,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累的,还是高兴的。 “当然好,朕的公主做什么都是好的。” 这舞晋安练了半月有余,脚腕子都还酸着,可如今见父亲这般高兴,她便觉得值了。晋安环起皇帝的手臂,笑道:“既然阿爹说我跳得好,那我可又要求赏了。” 皇帝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女儿到底还小,整日里只晓得要些小赏赐:“你说罢,要什么?” 晋安故作思虑,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今年冬狩我还要跟着去!”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她低着脑袋思虑了许久能想出个什么要紧物件来,没想到只是要跟着去狩猎。 皇后也笑着问道:“去年不是去过了么?” 晋安听母亲的意思似乎是不许她去,便着急地反驳道:“我去岁可是猎到了两只狐狸,说不定今年还能猎些别的呢!” 皇帝安慰似的拍了拍公主的手,道:“灵儿想去就去,今年朕再让人为你训练两只猞猁带上,它们可是畋猎的好帮手。” 见皇帝已应了自己的要求,晋安顿时高兴起来,拍手道:“我还要鹰,去年阿爹带了鹰,哥哥们也有,就我没有,小舅舅说了,鹰通人性,还能帮着寻猎物呢。” 皇后佯装生气地瞪着女儿,玩笑道:“过不了几年就要去做人家的新妇子了,还这般耍野,可仔细没婆家敢要你。” 晋安正欲开口,却见皇帝忙摆手道:“天子的女儿何愁嫁?再好的驸马娶了我们灵儿,那也是高攀。”他又继续对晋安笑道:“你若喜欢鹰,尽管去挑去选。”皇帝望着女儿的笑颜,原本含笑和蔼的神色却渐渐缓了下来。 见皇帝神情有异,晋安不解道:“阿爹怎么不高兴了?” “我只是想到你哥哥了。”若是李泓还在,他即为太子,也许会比李渂要出挑些。 皇后闻言,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了一下,她知道皇帝所指的是逝去多年的李泓,那是她心中无法触及的痛处。晋安却以为皇帝还在为太子与信王忧心,便劝解道:“五哥如今也好好的,阿爹勿要再忧心了。” 皇帝一手拉着女儿,又用另一只手拉过妻子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声。皇后心中酸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皇帝,只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皇帝刚要发声,突然觉得嗓中发痒,猛地咳嗽了起来,皇后忙轻拍着皇帝的后背,可皇帝的咳嗽根本止不住,他抬手捂着嘴剧烈地咳着,直到脸咳得通红才慢慢止住,皇帝剧烈地喘着气,口中一阵腥甜,他慢慢地放下手,才惊觉掌中一片血迹。 “阿爹!血!”晋安已惊叫出声,因为害怕,她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尖利。 皇后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大声吩咐道:“快去传医官!” 分卷阅读71 分卷阅读7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2 消息传到游府的时候,游蕴与游夙两兄弟正在对弈,游夙执白,但棋盘之上白子颓势明显,他敲着棋子,迟迟不落,又细想了一会儿,便将两枚棋子往棋盘上一掷,笑道:“我认输了。” 天气还不算冷,可游蕴手中已早早地握上了一个小暖炉,他看着游夙道:“如此轻易就认输了?” 游夙穿着件浅紫色圆领襕衫,他拢了拢衣袖,含笑道:“兄长的棋艺独步多年,输给你,我又不丢人。” 游蕴斜了弟弟一眼,又道:“你方才没有用心下。” “即便我认真下了,也还是输。”游蕴棋艺不凡,游夙的围棋就是他教的,即便游夙下得绝不算差,可仍旧不是兄长的对手,从小到大也没赢过几次。 就在游夙与兄长顽笑时,阿碧走了进来,他的步子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人听见,却又不扰人,他轻声道:“宫里传出来消息,皇帝病了。” 游蕴放下手炉,皱着眉问道:“什么病?现下如何了?” “在跟晋安公主说话时,皇帝就忽然咳血了,医官说是内火虚旺,现已歇下了,皇后正陪着。”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皇帝这几日还好端端的,也没听闻有什么不适,为何会突然咳血了,游夙道:“若真是凶险急病,定会召众大臣入宫,既然皇帝没派人过来,那我们就当不知晓吧,要是明日歇朝,宫里也派人来传话。” 游蕴点了点头,又道:“皇帝突然病了,这朝中怕也是要跟着不太平了。”内火虚旺,听上去并无大碍,只是,若皇帝一病不起,那现在的形势便是十分凶险了。 游夙笑了笑,示意兄长宽心,道:“我会让人去留意消息的。”游蕴身体不好,游夙怕兄长乏了,便也不再多言,先行回去了。 新开的菊花已经在院中摆上来了,各色品种含羞待放,游夙走在园中,漫不经心地用眼神扫过那些名贵的花朵,突然问道:“你还记得那日为我牵马的张翟吗?” 朝中想巴结游夙的官员很多,像张翟那样品阶的也不少,阿碧稍作思索,点了点头。 游夙低头看着一株将开未开的白菊,鲜妍艳丽的脸上带着浅笑,道:“张翟不是会写文章么,也该让他出出力了。” ———————————————————————— 57 皇帝有恙的消息并未立即通知大臣,只是知会了几位亲王进宫探望。皇帝已经不咳嗽了,可还有些头晕,正躺在榻上养神。 太子是最先到的,刚得消息,他便匆匆赶来了,来的路上他胸口猛跳,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皇帝有恙,他身为太子必须要在场,若信王率先进宫,趁机蛊惑皇帝易储,那他就彻底完了。好在皇帝看上去精神尚可,这也让太子微微松了口气。这阵子的局面对太子来讲十分不利,他不确定皇帝是否还在疑他,便也不敢多言,只垂袖站在皇帝榻边。 李泱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看着殷勤的信王,心中思虑着皇帝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皇帝素日里身体尚可,虽然经医官诊断皇帝并无中毒的迹象,为以防万一,还是将皇帝近日的饮食与器物都查验了一番,但并无不妥。 晋安公主坐在榻侧,握着父亲的手不放,皇帝面有疲态,但还是冲女儿安慰般地笑着。 看着皇帝略带憔悴的面孔,李泱心中并无太大的感触,他八岁出宫,独居王府,在他的记忆里,对皇帝的印象大都来自节庆朝拜时的跪拜大礼,或家宴之上遥遥的身影。那维系身份的血脉相连,早已在日复一日中逐渐冷淡稀薄。 皇后亲自喂皇帝喝下了一碗汤药,又拿了手巾替皇帝拭了拭嘴角,然后对众人道:“如今宅家好多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别忘了告知诸位王妃,也好叫她们放心。” 信王应声道:“王妃原本想跟着我一块儿进宫,只是未得宅家与皇后的旨意,也怕她来了反而扰了宅家。” “信王妃有心了。”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了什么,侧头对太子道:“我记得太子妃的身孕有七个月了吧?” 太子没料到皇后突然跟他说话,忙回神应了声是,皇后又道:“她身子不便,让她不必忧心,也不用特意进宫来看,好生将养着吧。” 从前太子在面上对皇后还算是尊敬,皇后无子,可在宫中却还是处处压制他的生母孙贵妃,日常细久,太子心中不免有些不满,但眼下他的地位岌岌可危,不得不谨言慎行起来,便忙对皇后作揖道谢。 出宫的路上,李泱与李沛同行,想起方才殿中的情形,李沛打趣道:“如今太子也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倒是难得。” 太子虽然跋扈,但在皇帝那里向来是十分恭谨,可纵然如此,若是众兄弟在场,他也是时时持着太子的身份,像方才那般谦卑着实少见。 “东宫的官员到今日还未补齐,宅家对太子也是不咸不淡,想必太子心中是万分忐忑。” 李沛凑近了些,轻声道:“之前的刺杀案到如今也没个公断,那些刺客歹人更是一个都不曾抓到,万一此事不是太子所为…”若刺杀案真是信王的苦肉计,瞧太子眼下的处境,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刺杀案原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那些所谓的凶徒更是无从找起,李泱装成不明就里地样子道:“不管事情如何,现在太子还是太子。” 李沛见李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问道:“要是变天了呢?” 李泱抬眸笑道:“那与我们又有何干?” 李沛跟着笑了笑,这话说的也是,即便东宫易主,那也是信王的事,跟他们有甚关系,想这些又有何用,他打量着李泱的神色,见他仍是那般风轻云淡无意相谈此事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言。 皇帝养了几日,咳血是不曾有了,可每日还有些乏力,他看着案上的一叠奏折,也无心阅览,便摆手道:“这些奏折拿去政事堂即可,这几日都不必摆上来了。” 杨海点头称是,正要将那叠奏折移开,却正瞧见 分卷阅读72 分卷阅读7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3 最上边那本是出自张翟的手笔,便拿起来道:“这是张郎中的奏疏,宅家向来属意他的文章,不妨拿来看看,权当解解闷了。” 左右无事可做,看看便看看吧,皇帝抬手接过那本奏疏,打开随意地扫了几眼,张翟不仅文采好,字也写得别有风骨,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这奏疏开头所书不过是些问安祝好的语句,皇帝快速地阅览下去,越看脸色越不对劲。文章前半部确实只是些问安的内容,可后半篇却提起了一人,道士贺归真。文中提及数月前太子为皇帝引荐了贺归真,为皇帝炼丹延寿,以往皇帝虽也偶有不适,但从来未曾至咳血这般严重,怎的如今吃了贺归真的丹药之后,反而身子不如从前了。 杨海眼瞧着皇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心中不明所以,往日里皇帝看完张翟的文章总要夸赞几句,可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皇帝缓缓地合上奏折,扶额不语,杨海仔细打量着皇帝的神情,试探道:“张郎中今日是说甚了?” 皇帝没有抬头,反而问道:“贺归真何在?” 怎么看着张翟的奏折,却问起了贺归真,杨海忙道:“贺道长在玉晨观呢,是否要老奴去传道长前来?” 皇帝摆手道:“不必了。” 杨海原以为皇帝是身体不适,想传贺归真来看看,可看皇帝的神情又不像是如此,杨海心中拿捏不准,便也不敢多言。 贺归真就是太子引荐入宫的,焉知他素日里是否受了太子指使,皇帝越想越疑,便道:“这几日的丹药先停下,不必呈上来,再有,没有朕的旨意,贺归真不得出玉晨观。” 杨海楞了一下,自贺归真进宫以来便颇得圣心,他迟疑道:“是,只是若贺道长问起来,老奴该如何作答,还望陛下明示。” 皇帝的语气硬了几分道:“要何作答?让他好生待在玉晨观便是。” 如此看来,贺归真怕是要失宠了,但皇帝还未明说,杨海也不敢擅自发问,只道立刻着人去办。 沉默片刻,皇帝又突然发问道:“你跟了朕几十年了,今日朕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作答。” 皇帝如此口气并不多见,杨海忙正色道:“老奴不敢欺瞒陛下。” “你以为太子如何?” 杨海心中暗惊,皇帝的脾性他一清二楚,信王刺杀案后,皇帝虽然未曾直接处置太子,可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眼下又这么问自己,皇帝怕是已经起了废黜太子的念头。杨海思忖道:“太子性情率真粗犷,这些年虽偶有小错,但也……” 皇帝冷笑着打断了杨海的话语,“率真?朕看是轻率才对。身为太子,乃是诸王臣工之表率,但他时有莽撞冒失之行,实在有负朕的期望。” 58 庆成十七年秋,皇帝欲易储的传闻不胫而走,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有几位大臣数次上疏劝谏皇帝三思而行,可这些奏疏皆是有去无回,毫无音讯,皇帝此次仿佛是铁了心要废掉太子。 在就众人以为皇帝心意已决,太子在劫难逃时,河南、河北两道的蝗灾暂时掩盖过了废黜太子的风波。蝗灾来势凶猛,蝗虫所过之处晦天蔽日,草木皆尽,如今正值秋收,蝗灾无异于是断了当地百姓的生路,受灾严重的州县已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眼看着蝗灾愈演愈烈,可朝中对减灾救灾的策略却莫衷一是。有些臣子主张捕蝗,上疏皇帝下令捕杀蝗虫,但此方案遭到了诸多大臣的反对,一时难以执行。由河南道而起的蝗灾已有蔓延之势,但此时皇帝却是仍是左右为难。 门下侍中颜怀芝向来不拿主意,平日里也都是和和气气的,可他此次也是一反常态,再三劝谏皇帝不可捕杀蝗虫。 榻上的皇帝满面愁容,颜怀芝与殿中监毛求勉立在阶下,神情严肃,他们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再次劝说皇帝勿要灭蝗。 毛求勉手中握着将要呈给皇帝的奏折,躬身道:“陛下,蝗虫实乃天灾,非人力所能及,陛下是天子,而蝗灾亦由天降,贸然剪灭,恐有违天意。”这也是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所持的想法。 一旁的颜怀芝又进言道:“此事乃是上天的告诫,陛下应以德修之,端德行,颁善令。蝗虫虽恶,亦为生灵,且由上天降之,陛下不该捕杀。”自古以来,国若失道,上天必出灾害以告知,倘若不顾上天旨意,杀虫灭蝗,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这几日皇后知晓皇帝似在与太子置气,便每日让李泱、李沛和李洐几位闲散些的皇子公主进宫陪皇帝说话解闷,今日恰好轮到李泱进侍。虽然近日皇帝因病未上朝,可蝗灾的事情李泱亦有所耳闻,不光是眼前的这两位大臣,曹州、宋州等地的百姓也不敢轻易灭蝗,多处百姓焚香设案,祈恩求福,对蝗虫再三跪拜。 皇帝叹了声气,道:“颜公与毛爱卿所言之意,朕知道了。”自闻蝗灾发生以来,李晔纵使身子不爽利,可也搬离了正殿,减少了膳食,以究自己的失道之处,但蝗灾仍未有减轻之势。 “臣听闻陛下曾有易储另立之意,东宫不稳于国而言绝非善事,眼下天降大灾,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说话的是毛求勉,据李泱所知,这个毛求勉倒不是太子那派的人,可眼下连他都出来反对废黜太子,看来朝中持相同意见的人不在少数。皇帝明明动了废黜太子的心思,可偏偏赶上了蝗灾,如今这档口实在不是易储的好时机。 这些话也不是皇帝第一次听了,又听了毛求勉两人说了片刻,便叫他们先回去了。李晔自觉并非是昏聩之君,可这两年水灾蝗灾不断,想来实在是让人头痛。 李泱将方才颜怀芝与毛求勉传上来的奏折放到案上,皇帝也懒得去看那两本奏疏,就对李泱道:“你念给朕听罢。” 文中所述与方才两人所言相差无几,李泱念完放下奏折,见皇帝仍是眉头紧锁。蝗灾肆虐,受灾严重的州县连明年要用的种粮都被蝗虫吃了个精光,如今河南道与河北道已深受其害,倘若就此蔓延开去,后果不堪设想。 直到李泱将奏折放置在了案上,皇帝才回过神,喃喃道:“既 分卷阅读73 分卷阅读7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4 然是上天的旨意,那朕也不好相驳…”可想到那些受灾的百姓,他又有些不忍。 “宅家是天子,自然不能与天相悖。但蝗灾由河南道而起,如今连河北道也广受牵连,若不大力灭蝗,恐怕河东道陇右道诸道也难逃灾祸。” 皇帝诧异地抬起头望着这个平日里温润少言的儿子,迟疑道:“你也支持灭蝗吗?” 李泱没有迟疑,继续朗声道:“杀虫灭蝗乃是救百姓于水火,刻不容缓。宅家所忧之事是怕上天怪罪,但此事也不是全然无法可解。” 李泱的神色平静,并非是疾言厉色地贸然上谏,皇帝也并不反感,他说道:“你继续说。”蝗灾由上天降下,而自己正是天子,李晔所恐惧的正是天谴。 “臣耳闻,主张灭蝗的大臣以游侍郎为首,游侍郎乃是同平章事,既然颜公崔公不支持灭蝗,那不妨就让游侍郎下牒,令诸州刺史全力灭蝗。由此一来,下发各地的政令乃是牒书而非陛下的制书,自然是与陛下无关,想来上天也不会降罪于陛下。” 李泱的这番话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他并非是无视百姓于水火,只是害怕与天相悖,听李泱这么一说,倒觉得有几分道理,他不下诏令,那就不算是违背天命。可转念一想,若由灭蝗而引起灾祸,那因果报应岂不是都落在了游夙身上。 李泱像是看出来皇帝的心思,又接着道:“游家数代深受皇恩,皇后是一国之母,更是天下万民之母,自然是以国事百姓为先,而游侍郎志虑忠纯,想来更是无惧灾祸。” 皇帝顿时对李泱有些刮目相看,想不到他居然还有如此见地,又听得李泱继续道:“政令由中书门下而出,再派遣官员分道灭蝗,设驱蝗使,以督其责。” 派遣官员倒不是什么难事,御史便可去,只是统领这些官员的人选有待考量,身份品阶低了怕是镇不住地方反对灭蝗的官员百姓。皇帝的目光在李泱身上停留片刻,既然他能说出灭蝗的见解,倒也适合去做这个驱蝗使,只是李泱向来闲散惯了,而灭蝗想想就是个苦差事,皇帝便问道:“朕若属意你去,你可愿意?” 李泱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个机会他决不能放过,灭蝗这差事并不风光,而且若是收效甚微,他也逃不过责罚,可若是灭蝗成功,朝中也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臣愿为宅家分忧。”年轻的亲王再次躬身参拜了皇帝,他温柔垂下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光华暗藏着难以掩饰的野心。 —————————————————————————— 59 太子妃这几日吃不香也睡不好,连面颊都跟着清减了几分,可此时她已经全然顾不上照料自己的身子,她刚收到父亲的手书,信中所言正是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困境,当她读到皇帝已有废储之心那字句时,惊得她连手里捏着的信封都掉到了地上。 侍女忙扶住太子妃,又弯腰捡起飘落在地的信封,劝慰道:“娘子,身子要紧啊。”她看了眼太子妃隆起的腹部:“娘子就算不为自己,那也要为腹中的小郎君想想呀。” 太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将手贴在上面,腹中的胎动让她安心了些,可眉间仍是一片愁云:“若是太子真的…”万一太子被废,倘若还能留在长安那倒还算是万幸,可要是被下放去了地方,那这腹中的孩子如何经受的起一路颠簸,想到孩子,她忽然往四周望了望,忙问道:“玹儿呢?” 侍女看着主人一脸焦急神色,心中很是不忍,忙道:“这时候郎君该是在园子里玩耍吧,要是娘子想见郎君,奴婢这就去找。” 听了侍女的话,太子妃的心中安定了些,可又生出些悲意来,这东宫已是摇摇欲坠,可儿子却还懵懵懂懂,要是哪天皇帝真的废了太子,他们这一家子又该怎么办。 望着太子妃泫然欲泣的模样,侍女轻声道:“娘子还是去歇着吧。”她心中泛起些同情,即使尊贵如太子妃,却也有如此朝不保夕的一日,可很快她又担心起了自己,要是太子真的倒了,那她们这些奴仆不知是否会被牵连。 李渂看上去十分犹豫,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都快拧成了一个小结,孙光就坐在他的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李渂看了一眼孙光,又低下头去,神色凝重。 孙光面含急切,快速地说:“太子,如今的情势你也都看到了,这满朝文武还有哪个不知道皇帝想易储的?” 李渂的手紧紧地握着,眉宇间仍是左右为难:“我不信宅家会因为贺归真的事情就想废了我,贺归真是我引荐入宫的没错,可我绝没有存着要毒害宅家的心思啊!”当初寻到贺归真的时候,李渂还派人特意细细地查了一番他的底细,未见不妥,而且皇帝一度宠幸贺归真,要说是贺归真的丹药害得皇帝咳血,李渂是不信的。 孙光气得直摇头,简直觉得太子不可理喻:“殿下,这一次两次的,你为何还看不明白?上回信王遇刺根本就与你无关,可皇帝不还是处置了东宫属臣吗?圣心难测,又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几次三番下来,皇帝又怎会无动于衷?他若真的信你,为何不传你进宫问上一问?也好解了疑惑。为何如今任由流言蜚语传遍京城。” 李渂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表弟,他平日虽嚣张跋扈,可真要他做出谋逆逼宫的事情来,他却有些不敢。 孙光见表哥如此畏畏缩缩,索性不顾礼节,紧紧地握住李渂的手腕,低声喝道:“表哥是忘了节王之事了吗?” 李渂忽的打了一个哆嗦,要是自己被罢黜又被贬去某处山穷水尽的州县,那是不是也会有人不动声色的杀掉自己,然后凄凉地死在官道上,就像当初他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节王。 “殿下不妨再想想玹儿,想想太子妃,还有那腹中未出生的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跟着你一同被贬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 说到儿子,李渂的神色愈加纠结,李玹本是最尊贵的皇长孙,可若是他一朝落魄,那李玹这一生怕是也完了。 见李渂脸上已有松动之色,孙光想起父亲嘱咐过的话,便耐心地劝解道:“其实这次闹蝗灾,是上天在 分卷阅读74 分卷阅读7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5 帮太子殿下啊,若不是蝗灾,皇帝也许早已下旨将你废了。”这话的意思李渂明白,他也知晓有几位大臣数次上疏,力保东宫安稳,以求国之安宁。 孙光压低声音:“若放在以前那还是出师无名,可如今河南河北诸道蝗灾严重,眼看着就要蔓延到陇右道去了,焉知不是皇帝失政失德,上天才降下惩罚。” 若自己一再坐以待毙下去,下场可不一定会比节王好,李渂抿着嘴,一言不发地思量犹豫着。 “我爹曾是骁卫大将军,左骁卫的将军与中郎将皆由我爹一手提拔,他们都是忠心耿耿愿意追随殿下的,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大明宫唾手可得。” 皇城四面及宫城内外各处皆有骁卫戍守,若得他们相助,手中的胜算便更大了几分,太子此时不可谓不心动,原有的顾虑也被压下去了不少,踌躇着反问道:“这些人可靠吗?” 听到李渂这么说,孙光便知晓他这是松了口,忙点头道:“当然可靠!”他看着李渂,又继续道:“殿下你是太子,若皇帝愿意退位,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子,到了那时候,殿下尽管可以尊皇帝为太上皇,也好让皇帝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之乐。” 尊皇帝为太上皇这样的说法将他心中的那种罪恶的感觉压下去了不少,他只是想劝父亲将皇位传给自己,并不是想伤害皇帝,到时他会为父亲修筑新宫殿,让父亲可以在那里修身养性保养天寿。 60(上) 散朝后,李泱又被杨海叫住了,说是皇帝传召。杨海是几十年的老人精了,虽然薛王从前不受宠爱,可他也未曾给过李泱什么难处,如今眼看李泱得了差事,更是愈发客气起来。 杨海脸上堆着笑,和蔼地道:“那老奴先去伺候宅家更衣,殿下先去会宁殿候着宅家便是。” 李泱略一点头,也笑道:“有劳阿翁了。”这一笑客气却不拘谨,他本就生的好看,这般神色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杨海连称不敢,就先退下了。 信王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李泱,心道奇怪,这六弟向来清闲散漫,从不问政事,怎的如今像是突然开了窍,还指点起蝗灾的事情来。听闻那日李泱不过只是随侍在侧,倒让他白白捡了这便宜,想是这么想,可李沣心里也未有太多遗憾,治灾不是个好差事,而且还是蝗灾,结果尚且不论,如今光朝中反对灭蝗的大臣就不止一两个。 皇帝要见李泱,不过是随口嘱咐些事情,都是些关爱民生之类的话,李泱不日就要去宋州,这些该说的话还是不能免。 李泱出宫门时还遇见了游容,虽然他每日都上朝,可也不是次次都能碰见游容,李泱待人接物又向来十分客气,因此也与游容寒暄了几句。游容神色语气如常,可李泱总觉得今日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古怪,但又让人分辨不出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过李泱也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自从昨日皇帝下了旨意后,今天早朝上不少官员都纷纷对他侧目,昔日平平无奇的薛王,竟要督管灭蝗一事了。 李泱哪里知道,游容那般不自然根本不是因为他要去宋州治灾一事,而是由于知晓了游夙的那点心思。游容对弟弟不像兄长那般严厉,甚至算是放纵,只要游夙不做的太出格,游容一般都不过问,他也知道游夙向来都是男女皆可,对那些在他身边的美姬娈童,游容与游蕴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送的那两株木兰,不算得什么手段,可如今游夙都肯亲自下水救人了,不论他嘴上说的再如何随意,难保心里没有动情。要是别人也还罢了,但跟薛王是万万不能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的,游容只盼着游夙是一时兴起,趁早能断了,若真弄出分桃断袖的事情来,他们那样的身份,该如何是好。 游容越想越愁,却又无可奈何,眼下游蕴身体又不好,他也实在不愿再让兄长忧心,只能闭口不谈。 李泱手中拿着本河南道送上来了奏折,里面详细写明了近日的受灾情况,李泱蹙着眉,认真地阅读着,河南河北两道一直以来都是兴修水利,广开稻田,年年产粮颇丰,若再不对蝗虫加以干预,今秋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门外的声响并未让李泱放下手中的奏疏,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看着,直到手中的文书被抽走,李泱才抬起头来,瞧着来人。早朝的时候游夙塞给他一张小纸条,说晚上在至安观一叙,话是游夙说的,可他自己却来得比李泱要迟。 游夙将奏折随手一扔,险些砸到灯台,李泱扫了一眼被抛下的那本文书,又回过神望着游夙,企图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些情绪,他不确定游夙是否会支持他参与朝政,可游夙嘴角含笑,眼角眉梢还是如从前一般的风流神态。 游夙并未说话,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李泱,用手指蹭着李泱的侧脸,最后指尖顿在了对方微尖的下巴上,又轻轻一抬,轻声笑道:“河南河北检校都督。”这正是李泱此番出行的官名,除他之外,还另选了八人为河南河北检校驱蝗使,跟随李泱一同灭蝗。 李泱垂下眼睛,看了眼游夙捏在自己下颚上的手指,又抬眸道:“小舅舅想见我是为了送行?” 游夙并未松手,依旧高高在上地望着李泱,笑吟吟地问道:“殿下向来置身事外,怎么此次忽发善心,要去灭蝗?”李泱是什么心思,游夙很清楚,他也不是没防着,只是没想到李泱竟抓住了这么个机会。 他的话中不见一丝不快,听来像是在玩笑,可李泱没有掉以轻心,“小舅舅主张灭蝗,我为你去实行政令,这样不好吗?”李泱眼中一片坦荡,仿佛真的为国为民为游夙,一点私心都未曾暗藏。 游夙轻哼了一声,他是主张灭蝗,可要是能换个人去河南道监督灭蝗就更好了,他笑容未褪,继续慢悠悠地道:“闹蝗灾的州县荒草满地,飞虫蔽日,连饭也吃不好,我怎么舍得让你去。”他的指腹扫过李泱的嘴唇,细细勾勒着唇瓣的形状。 游夙讲话总是不紧不慢,冷淡中似乎又有笑意,让人猜不透他的喜怒,只能战战兢兢地应和着。他对李泱向来都是笑意盈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可亲,可此时的神情才是游夙最常用的,高不可攀又难以琢磨。 李泱心中飞快地思量 分卷阅读75 分卷阅读7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6 着自己要如何回应才能让游夙放下戒心,可他想了一圈也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游夙此时分明已是不满,李泱索性讲了句恭维的话来,半认真半玩笑道:“小舅舅的牒书已下放各州,若是此次治灾有成,那可都是小舅舅功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游夙就想笑,李泱先为皇帝找了这么个好借口,现在又借此来奉承自己,他将手指压在了李泱的唇上,似笑非笑道:“是啊,若是上天降下了天谴,也是我这个下牒书的兜着。” 李泱跟着笑了一声:“小舅舅连佛法都不信,又怎会被这些东西桎梏住。”他薄唇轻启,潮湿温热的气息浸润了游夙的指尖。游夙的眉心一动,将指尖向李泱的口中探入了一分,李泱没有拒绝,几乎是含住了那半截指节。 游夙已经感觉出来了,李泱在今夜似乎格外温顺,他指尖微动,与李泱的舌尖相抵,轻声道:“你是仗着我喜欢你。” 喜欢这样的话,游夙不知讲过多少遍,李泱也从未在意过,可今日这话确像是鼓槌一般敲击在了李泱的心上:“喜欢?”他跟着复述了一遍,这两个字从游夙的嘴中说出本身就像是别有意味。游夙趁机撬开了李泱的牙关,将半根手指都没进了李泱的嘴里,又来回画圈搅动着,李泱有些不适地咬住了那根手指,阻止了游夙的动作。 游夙并未不快,只淡淡地道:“其实你不必做任何事情,有我就够了。” 游夙俊美的面容在宝蓝色衣衫的承托下愈发显得雍容华贵,可李泱的心却一点一点明晰起来,有他就够了?不,不够,正是因为有他,自己才需要更加警醒。 李泱微微眯起眼睛,松开了皓齿,他灵巧的舌头包裹住游夙的手指,又用舌尖将它慢慢推出:“皇帝的旨意已下,我不得不去。” 60(下)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李泱的一条腿伸出了榻外,绸裤堆在脚跟上,足尖着地,堪堪抵住地面,长腿微微紧绷着,往上看去,便见李泱的腰下垫着个靠枕,衣物全都被扯至肩下,露出了分明的锁骨。游夙的手不断揉搓着李泱胸前的一点,又张嘴含住了李泱的耳垂,舔弄撕咬,间歇中,他低声道:“没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病了,怕了,什么原由都可以,或者我直接帮你去回了皇帝。” 游夙胯下的火热紧紧贴着李泱慢慢抬头的分身,并时不时的来回蹭着,李泱舒服的闷哼了一声:“嗯…我已经应下来,此时反悔那不就是抗旨?你想让我不忠不孝?”游夙用指甲掐住那已经殷红挺立的乳首,又用舌尖扫过对方的耳廓,疼痛与酥痒一齐横扫了李泱的思绪,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垫高的腰部让游夙的手掌更加自由地抚摸移动,李泱的腰肢削瘦有力,虽然不似那些娈童般纤细柔软,可别有一种情趣。 游夙松开李泱被蹂躏得通红的耳垂,耳语道:“你还是不信我。”他抬起头,握着李泱的下颚,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李泱的嘴唇红得发艳,他伸手握住了游夙的分身,胀大的物件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李泱上上下下的将它套弄起来:“那你信我吗?” 不知是因为下`身被侍弄的舒适还是因为李泱的话,游夙忽地眯起了眼睛,李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似是不介意游夙的犹豫,又道:“你如今快够的上一手遮天了,还怕我翻出什么浪来么?” 话音刚落,游夙便将李泱的那只手扶到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兀自向下探去,寻着了那处幽穴,当手指探入干涩的小`穴时,强烈的不适让李泱随即皱了眉头,可是内里温热谄媚的嫩壁却立刻将那微凉的手指绞紧。 游夙手下用力,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内挺进,他似有若无地吻着李泱皱起的眉心,动作温柔细致,像是想抚去身下人的不快,可他的语气却很冷很淡:“你知道就好。”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是来自虚无缥缈的九重天阙,可分量却极重,既冰冷又无情。 游夙最终还是没有霸王硬上弓,冰凉的脂膏融化在了小`穴之中,游夙的双指继续在穴中搅动揉搓,已经化成水的脂膏在抽`插间被带出体外,将那一片都沾染得湿淋淋的。直到后`穴`口被弄得泥泞不堪,游夙才将发硬的性`器彻底没入李泱微微张翕的后庭之中,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李泱气息一滞,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这点声响让游夙又如往常般暧昧地笑了起来,他细细吻着李泱因为情`欲而发红的眼角,下`身微动,研磨着那小`穴中的肉壁。 像是来了兴致,游夙将李泱扶起,让他双腿分开跪于榻上,游夙又从身后环住李泱,硬`挺着的性`器便横冲直撞地进了湿润的后庭。游夙的双腿就夹在李泱分开的腿间,这样的姿势让李泱根本动弹不得,每一记游夙的挺入都让李泱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令他只能紧紧地扶着榻边的小山屏。 无边的燥热沾湿了李泱的鬓角,汗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到了下颚上,将滴未滴,游夙怜爱地蹭着李泱的侧颈,调笑道:“好紧。”说罢又是挺腰肏弄,火热坚`挺的分身扫过后庭内壁,激起李泱的一阵轻颤。 李泱承受着游夙今日像是施舍般的柔情,情`欲与快慰让他微卷的眼睫都变得湿润起来,可一抹格格不入的厉色隐隐约约浮现在了他的眸中。 61 暮色昏沉,夕阳将落不落,斜斜地挂在天边,晚霞吟唱起日落而息的歌声,催促着坊市间的人群。 三名家丁模样的男子从内打开了孙府的后门,他们朝外走了几步,又四下观望了一番,其中一人向同伴打了个眼色,另一人会意,转而走回门内,禀报道:“将军,外头没人。” 那人说罢便再次走去了外面盯梢,孙世辉朝着身后的几人点头道:“此事绝密,事成之前诸位决不能向旁人透露半分。” 这件事是什么分量,在场的几人心里都知道,要是被旁人知晓告密,那他们这辈子也就交待了,为首那人身材魁梧,大肚微腆,一身翻领袍被他穿得气势十足:“将军放心,我等定不辜负太子的嘱托。” 孙世辉笑着拍拍他的臂膀:“你回去之后好生应付你麾下众人,若成了,那这些人便是功臣将领,荣耀赏赐,都少不得他们。”孙世辉依次送着几人出了门,其中还有一名稍年轻些的人 分卷阅读76 分卷阅读7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7 ,此人乃是禁苑总监范俨。禁苑就在大明宫的北面,禁苑的南门所对之处便是宫城的北门,若能毫无阻挡的进入禁苑,那到时候便可以直接进入宫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而范俨的父亲范万峰正是孙世辉从军时的同袍好友。 孙世辉道:“禁苑之事就托付给你了,虎父无犬子,你父亲当年在沙场上可是一员勇将,想必你也不输风采。” 范万峰虽是武将,可范俨出生在京师繁华之地,并未亲历过沙场厮杀,身上便也少了些豪气。他父亲已去世几年了,但孙范两家依旧有些交情,范俨对孙世辉向来都是以伯父相称,他道:“我自然是信伯父的,可是光靠骁卫驻守在城内的人马就想攻入大明宫,恐怕并非是易事。”这话他方才就想说,可是又怕说出来驳了在场几位骁卫将军的面子,便只能将话咽了下去。 孙世辉大笑起来:“贤侄放心,我自有安排,届时你只管开了禁苑宫门便可。”这话说得信心非常,但范俨心里多少还有些嘀咕,这可是压上身家性命的大事。 那穿着翻领袍的武将是最后走的,孙世辉送他到门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万骑那边你联络的如何了?” 要调遣骁卫所属的府兵入城并非易事,因此城内能调动的士兵并不多,而万骑是常驻京城的禁军,若能得到他们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 “万骑的副统领王象与我是儿女亲家,自是不在话下。他说已敬仰将军多年,他手下能调动的约莫有两千人,他们愿为太子与将军效力。” 孙世辉满意地点了点头,万骑的人出身虽然都不高,甚至还有些是选自官奴籍,但这些人大多骁勇善战,如此一来,他们的把握便又大了些。 孙世辉今日得了好消息,又瞧见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心下流连,也不急着走,几步一驻地赏起花来,恰好遇见了小儿子孙纪一路小跑着往后门那里而去。孙世辉的孩子说来并不多,正室妻子所出不过一儿两女,可这个小儿子的出身太不堪,他娘又不得孙世辉的喜爱,孙纪便更加在父亲面前说不上话了。 孙世辉叫住了孙纪,沉下脸斥责道:“你不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做甚。” 孙纪知道自己在这府中不讨人喜欢,可眼下在这里也实属无奈,回道:“娘病了,我想去出去为她抓些药。”时辰已经不早,要是动作稍慢,遇上宵禁,那他娘的病就又要拖上一夜。 看着儿子那身被洗得发白的旧缺胯袍,孙世辉隐隐有些不忍,可更多的是不快,怎么说也是孙家的儿子,穿着这身出去,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你这副样子出去做甚?叫下人就是了。” 这孙府中又有哪个奴仆肯为自己跑腿,交给他们,不过是相互推诿,便是有几个心善的,也都碍于夫人权威,不敢为他们母子做些什么。 “一点小事而已,不敢劳动旁人,儿子自己去就好。” 见他这般不识抬举,孙世辉冷哼了一声:“速速去吧,你以后还是少往这里来,你母亲爱逛园子,免得让他看到你,又要不高兴。” 范俨从孙府回来后,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这可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事情,但孙世辉看起来却似已有了十足把握。 他来回走了几圈,仍觉得心烦气躁,范夫人听下人说夫君已经回来了,便过来看看,她一身郁金花裙很是华丽,但这富贵夺目的裙子却让范俨看得愈发头疼起来,道:“你这裙子…” 范夫人不解,低头看了眼自己新裁的裙子,这百裥裙是的样式与花色都是京里时兴的,怎的丈夫居然不喜欢。 也罢也罢,现在也不是说裙子的时候,范俨摆了摆手,让范夫人不必介意方才他的话。范夫人狐疑地望着不住踱步的丈夫,暗道奇怪,范俨为何看上去如此愁肠百结。范俨又沉默了片刻,忽然觉得今日这屋里太安静了些,他看了一眼屋外,问道:“今日怎的不见昊儿与仙瑞?”范昊与范仙瑞是范俨的一双儿女,两人都还小,哥哥七岁,妹妹才四岁。 范夫人提及儿女,倒也不纠结裙子的事情了,答道:“午后被你姐姐家的接去了,说是跟他们表哥想他们,求了母亲接昊儿和仙瑞一块儿去玩。” 范俨点了点头,他姐姐嫁到了太史令家做儿媳,两家时有来往,表兄弟间也常常一处玩耍。不过此时天色已晚,范俨便吩咐道:“派人把孩子接回来吧,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也正是范夫人所想,再不去接,到了宵禁时分便不好走动了,仙瑞还小,晚上要是看不到自己,怕是要哭闹的。 范氏夫妇在家等到天黑,却仍没见孩子回来,此时宵禁的鼓声已经响起,范俨只道是去接孩子的仆役被巡街的卫士给扣住了,正欲再派人去寻找。这时,方才赶着牛车去接人的仆役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边走边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史令家的说压根就没派人来接过小郎君与娘子!” 范俨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惊起了屋外树梢上的飞鸟。 ————————————————— 62 范夫人已经哭开了,怨自己没看顾好孩子,又怨自己未曾详查盘问来人身份,可已是于事无补。范俨还有些呆愣,他也顾不上哭天抢地的夫人,他自觉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有人向他孩子下了手。 那车夫眼看着主人们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忙道:“相公朝中有人,还是快派人去寻小郎君他们吧。”一语惊醒梦中人,范俨回过神来,他与京兆少尹还有些交情,若能从他那里借得些人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当范俨匆匆出门时,门房又送来一封信,范俨心头一紧,孩子该不会是被歹人给绑了吧,那这信会不会是来讨要赎金的?若真是这样,那倒还好办。范俨颤颤巍巍地拆开了信封,生怕从里面掉出点什么东西来,他曾听闻有些歹人专挑富贵人家的孩子下手,还生生拔下孩子指甲送回去威胁父母,以求财帛。 信中说的客气,说下午只是邀小郎君与女公子一游,又附上了一处地址,道主人静候范俨同往。范俨更是不解,看这说辞,似不像是寻常求财的歹人。稍加 分卷阅读77 分卷阅读7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8 思虑,范俨便动身前往信中所说的地方,他也不敢再去找京兆少尹,那信中说只要他一人前往,范俨怕他们伤害孩子,自是不敢违抗。 骑马到了那地方,范俨心中又起了嘀咕,这地段,这门庭,那歹人要是能买得起此处的宅子,何苦来绑他的儿女。门房是个年轻小厮,神情恭敬客气,调教的倒比自家那五大三粗的门房还要好,实在不像是绑匪的同伙。可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范俨也不敢贸然发问,只想快些见了正主,好救出自家孩子。 越走近房子,有一股子芸辉香气便越发明显,芸辉是种原产于阗国的香草,常被舂碎为屑后涂之于墙,此草香气弥久,入土不腐,极为难得,等闲富贵人家是寻不着的。 范俨疑惑更甚,直到他见到那堂中所坐之人,霎时就血气上头,险些站不稳,但好在范俨也不是个愣头青,他稳住了心神,听得一旁碧纱帷中传出小孩子的笑声,范俨听得出那是女儿仙瑞的声音,便又安定下了几分,拱手施礼道:“侍郎是贵人,这两孩子在此处怕是会扰了侍郎的清静,还是让下官带他们回去吧。” 游夙盘腿坐在榻上,抬头招呼道:“范总监坐。”他神情和缓,像是与寻常好友相聚。 范俨在眼下这时候根本就不想同游夙惹上关系,他心中有事,更是忐忑,道:“谢过侍郎,只是天色已晚,怕家中人牵挂,我们还是回去了罢。”虽然他不知为何游夙要带走他的孩子,可他也无意知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侍立在旁的婢女看了游夙眼色,便将纱帷掀起,只见两小儿一同坐在榻上玩耍,陪着他们的是两个眼生的侍女,却不见范府的奶娘。范仙瑞见了父亲,更是欢喜,忙从榻上下来,跑到父亲身侧,举着手中的摩合罗,道:“阿爹,你看我新得的摩合罗。”范昊比妹妹要懂事不少,见父亲来了,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了范俨身侧。 范俨见儿女无恙,心中自是欢喜,他蹲下`身搂着女儿,又拉过儿子的手,对游夙道:“昊儿与仙瑞顽劣,已是叨扰侍郎多时,我们…” “来。”游夙不等范俨说完话,便笑着向范仙瑞招了招手。 范仙瑞哪里知晓游夙是何等人物,只知他长得好看又赠她摩合罗玩,心中欢喜的很,便挣脱了父亲的手,走到游夙身边,又对范俨道:“阿爹,这摩合罗就是他给我的。” 游夙低头冲范仙瑞笑了一下,复抬起头,对范俨道:“不如请令郎君与女公子用了晚膳再回去吧,我与范总监也好说会儿话。” 听这话游夙是不想放他们走,见女儿与他又如此亲近,范俨更是一阵心悸,便道:“游侍郎若有事吩咐,尽管找我便可,只是稚子无辜,还请游侍郎先让他们回去。”他今日以儿女为饵,诱自己到这里,总不会是来话家常的。 游夙捻了块毕罗给范仙瑞,范仙瑞拿了点心便跑到父亲身边,想让父亲先吃,范俨看着憨态可掬的女儿,心中满是不忍。 “范总监不用如此防备我,既然令爱肯与我亲近,便可知我不曾苛待了他们。”游夙擦了擦手,继而笑道:“范总监这么迟才回去,可是禁苑里事务繁忙?” “还…还好,只是去了友人家拜访。”范俨摸不准游夙意图何在,警惕地回答道。 游夙如有所思地点头道:“这友人该不是姓孙吧?” 范俨神色大惊,他们行事还算缜密,怎的游夙会知晓此事,可他心中又拿不准游夙究竟知道多少。不过游夙既然知道他去了孙家,他再抵赖也没用,便道:“孙将军与我父亲是旧交,我不过顺路去拜访罢了。” 游夙又做了个手势:“还是先带他们去用饭吧,免得饿着了。”范俨无奈,只好由着侍女将孩子牵走。 屋内的香气很是好闻,可这文柏为梁,芸辉砌壁的豪宅,在范俨眼中却无异于烈火地狱,直烧得他浑身冒汗。范俨与游夙并未打过太多交道,但游夙的手段范俨是听过不少的,便愈发觉得那人笑意阴森起来。 “你是在为太子做事?”游夙说话的时候神情轻松,似在欣赏范俨脸上失措。 太子有今日的地步,游夙功不可没,既然是他将太子逼上绝路,那他也不是没防着,而今日进入孙家的那几人之中,范俨无疑是最容易被攻破。 “太子是君,满朝文武都是…都是太子的臣子。”范俨看了眼游夙,不由的心中一紧,方才孙世辉千叮咛万嘱咐的神情又出现在范俨眼前。 游夙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太子想谋逆,你也要跟着做反臣?” 范俨冷汗直下,他如今已上了孙家的船,现在要再靠岸,怕是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道:“游侍郎,此话不可乱讲。” 游夙又捏了一块毕罗,却不急着吃,道:“在我这里说总比在大理寺狱里交待要来的舒服些。” “难道游侍郎说什么便是什么吗?我不过是与孙将军有些私交,这也不行吗?”范俨急道,就算游夙亲眼自己进了孙家的大门,那他也不会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与太子有关系。 听了这话,游夙也不恼,笑道:“若真要定你罪名,难道你还怕我寻不着你的错处吗?你死便死了,可到时候抄家流放没入奴籍,受罪的都是你的家人。” 游夙咬字很轻,可落入范俨耳中却是一声惊雷:“侍郎是在威胁我?” “我非君子,却是忠臣。” 游夙下了榻,缓步走进范俨,又道:“说句大不敬的,若太子真窃得皇位,他能许你左仆射还是中书令?如今我已知晓,太子就算起事,胜算又有几分?” 范俨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左手,不让它乱抖,游夙斜他一眼:“不如你将孙世辉谋划之事告知于我,到时候你可就是功臣了,得到的也绝不会比孙世辉许你的少。” “你跟着太子,必死无疑,可若此时迷途知返,你不仅可以安然做你的禁苑总监,将来的高官厚禄也不在话下。” 范俨本就衣食无忧,身居要职,家中又是娇妻美妾儿女双全,谋反这样的事情本不是他想做的,但孙世辉是 分卷阅读78 分卷阅读7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79 他长辈,又许他成事之后晋升尚书,他这才动了心。可眼下逼宫之事已被泄露,这尚书眼看着是当不成了,范俨又害怕起来。 “范总监熏衣物的香料中掺了苏和香吧?大理寺狱里可闻不见这样的香气,那里总是有股子腐烂的气味。” 眼看着范俨脸色煞白,游夙方才收了尾音,转过身道:“说吧。” “孙将军只说让下官在九月初三晚将禁苑宫门打开,以迎骁卫…不不不,是叛军。”一番威逼利诱下来,范俨早已动摇,他又心想,即便他不交代,若被孙世辉知晓他与游夙见面之事,也不见得会救自己,还是现在说了保命的好。 “九月初三?” 范俨忙点头道:“是,届时会有几队骁卫先行进入禁苑,盘踞在内,伺机进入重玄门,而后与剩余骁卫兵马里应外合,杀入玄武门。” 经禁苑进入后宫,这倒是条好路线,游夙思量后很快发现了不对:“宫中生乱,驻守在皇城附近的禁军必定入宫护驾,骁卫府兵都在城外,城中能动的兵马没多少,如何能对抗禁军?”游夙拂去笑意,言语间便是压迫与强势,范俨苦着脸道:“下官实在不知啊,我也问了孙世辉,可他说他有办法,叫我无需担心。” “对了对了,在临走前,下官瞧见孙世辉又与骁卫将军周若风耳语了几句,至于他们所商何事,下官就不知了。” 见他这模样,倒也不像是骗自己,游夙又问了几句,就让范俨领着儿女回去了,临走前无需游夙吩咐,范俨便多次表示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告知第三人,游夙也未多说,只笑了笑。 范俨此时顾不上太多了,只想赶紧带着儿女离了这活阎王,赏赐加封他也都不想了,还盼游夙能放过自己一家。 ——————————————————————— 63 早在李泱的亲王仪驾到达之前,宋州刺史早已携僚佐正长及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恭迎相侯,朝拜之后,李泱又宣读交授皇帝的制书。即便是在灾时,这些礼制依旧严格而井然有序,一番下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行完大礼,众人退散后,宋州的刺史府便临时成了李泱的下榻之处,仪驾中的亲卫驻守在府邸内外,随处可见有人戍卫。 宋州刺史魏广是一州长官,向李泱叙述灾情的任务便落在了他身上。早前听闻皇帝派了薛王来宋州治灾,魏广是半点也不敢怠慢,要是灭蝗的差事办好了,造福百姓自不必说,而且说不定他还能凭功调往长安,去做人人艳羡的京官,于公于私,魏广此次都是不遗余力。 如今正是秋收的时节,可李泱一路而来却是满目荒凉,官道附近逃荒的饥民不计其数,一到宋州李泱也顾不上行程中的颠簸劳累,稍作休整便传魏广前来问话。 “下官宋州刺史魏广,参见薛王殿下。” “魏刺史起来吧。” 年轻俊美的亲王眉宇间有着难以遮掩的疲态,可见确是马不停蹄地赶往宋州,这养尊处优的皇子,竟愿亲自到这受灾的州县来,魏广心中又暗生了几分敬佩。 “河南道大致的灾情,我已知晓,你再将宋州如今的形势说来便罢。” 魏广又行了一礼,道:“本州下辖七县皆受蝗虫所扰,其中又以楚丘、谷熟、虞城、枳城四县受灾较为严重,尤其是楚丘县,野草树叶皆尽,更逞论庄稼,如今那里已是十户九空。”魏广说到最后又回想起饥民的惨状,更加面露不忍。 看他这神情,李泱便知此处灾情的严重,追问道:“赈灾的粮食可都发放完毕? “依据敕令,此番皆是无偿赈粮,三口以下,每户给米一石,六口以下,给米两石,七口以下,给米三石,其当户人多的,亦不得过五石。但这些粮食仅够十日之用,再下去本州的官粮就不够了。” 李泱在路上得到长安发来的消息,河东节度使所调拨的五万石粮食已在路上,便安抚魏广道:“河东节度使已调拨了十万石粮食,前天已到陕州,不日应该就能下发到这里,虽然分配给宋州的有限,但也能稍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如今京中来了人,又有粮食拨到宋州,魏广心中安定了不少,但还未等他松口气,便听李泱又问道:“你治下可有官员富商擅自囤积粮食、哄抬粮价之事发生?”这是李泱来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宋州遭灾严重,谷米紧缺,就怕有人借机生事掠财。 “没有!绝没有!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宋州境内。”魏广急忙否认了,心中想着过会儿定要赶紧派人去详查确认,谨防有人恶意囤粮。 李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最好。”魏广暗捏了一把汗,薛王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可说起话来却有几分不怒自威。 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既然他今日特意提过了,那魏广自然会去细细排查,李泱的语气缓了些,又道:“明日一早,你随我去趟楚丘县。” “是,下官遵命。”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稚嫩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室内,连婢女都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生怕走路声扰了小郎君的背诵。 游颐背得很顺畅,可坐在旁边的游鸣却是神情紧张,昨日游颐贪玩,回去之后也没怎么温书,游鸣生怕弟弟下一句就卡壳背不出来了。 听儿子顺畅地背诵完,游蕴欣慰地笑了笑,游颐才刚入学不久,他又生性贪玩,游蕴之前还担心过小儿子不愿读书,不过如今看来,游颐倒也还算上心。 游蕴招了招手,游颐便上前几步坐在了榻上。游蕴怜爱地摸了摸游颐的头发,嘱咐道:“只会背诵是不够的,要能解意才算是真的读了书。”他的袖间带着苦涩清香的药味,让游颐觉得既安心又害怕,他已隐隐知晓父亲总是要喝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游蕴又看向游鸣,道:“你是兄长,要时时为颐儿做表率。” “是。”游鸣恭敬地应了。 游蕴温和地笑了笑,又道:“鸣儿也过来。”他眼中满是慈爱地望着儿子们,他多想就这么看着他们长 分卷阅读79 分卷阅读8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0 大成人,见证他们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在游鸣心中游蕴向来是严厉的,如此慈祥却缠绵病榻的父亲让游鸣有些怅惘。 父子三人又闲叙了几句,此时正巧游夙过来探望兄长,游颐见了小叔,便急忙起身跑到游夙身边,拽着他的衣袖,问道:“三叔前日说要带我去打马球,可还作数?” 游夙从游颐手中抽出袖子,点了点游颐的额头,笑道:“我要是不带你去,还不得被你给烦死,你同你阿兄先去准备着,等你二叔回来,我们一同前去。” 游颐刚想欢呼,可又想起此时是在父亲屋中,便忙收了声,又冲兄长挤眉弄眼起来。游鸣迟疑地看向父亲,游蕴点头道:“去吧,这时候你二叔也快到家了。”但他说罢又正了神色,对儿子道:“不过,回来之后也要记得温习今日所学,勿要贪玩怠学。”得了父亲的应允,游颐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忙过来拉兄长,却被游鸣给一把按住,等向游蕴行完礼,他才带着弟弟出去了。 等这对小兄弟出了门,游夙才在榻边的胡床上坐下,问道:“兄长今日可还好?” 游蕴从门边收回神思:“还好。你今日进宫了?” “是,自上回咳血之后,皇帝的身子总是不大好,我看着似乎已隐隐有了病态。” 游蕴略微思虑,又问道:“那个道士还拘在宫中?” 游夙不以为意地说道:“还在玉晨观呢,不知是死是活。”宫中的医官并未从皇帝的饮食或器具中验出毒物,投毒之说难以成立,而且也并未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贺归真的丹药出了问题,要知道不久前,皇帝还曾对贺归真大加夸赞。 “薛王此行,你以为如何?”游蕴虽日日在家中养病,可朝中的事情他并非是毫不知情。 游夙的指尖摩挲着衣料上的暗纹,半低着头道:“他有心了。” 游蕴轻叹一声:“薛王很会找时机。”若李泱就此一朝得势,那对游家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游夙抬眸,低声笑道:“兄长勿要忧心。薛王殿下他一时半会儿还飞不起来。” 虽然弟弟让自己放心,可游蕴心中仍有着难以挥去的忧虑,他拍了拍游夙的手背,嘱咐道:“朝中你要多加小心。” —————————————————————————————————————————————————————————— 注:文中赈粮的标准出自《唐会要》与《册府元龟》 64 翌日一早,魏广便早早地就去了刺史府,可他又怕莽莽撞撞地进去问安会冲撞了薛王,便在官邸外下马等候。不出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了个小厮,说是薛王有请。 此时李泱也刚洗漱完,正在用早膳,身在灾区,他桌上的菜品并不多,见魏广来了,李泱便道:“魏刺史用过早膳没有?若还未曾进食,不妨就坐下吃点吧。” 李泱墨色的纹绫袍子上绣着团云飞鸾的花样,腰系金玉革带,首服乌襥头,配上领间露出的一截白纱内单,让他看上去清冽中又透着肃色。 魏广出门早,匆匆吃了半碗汤饼便出来了,要说饿倒也不至于,可总归是没吃饱。虽说薛王待人温和,但自己也不能太不识趣,真与薛王同桌而食,魏广只道:“谢过殿下,下官已经用过早膳了。” 既然有人在旁等候,李泱随意喝了口米汤就放下了筷子,又用帕子拭了拭了嘴角,道:“走吧。” 出刺史府时,又是一群遮天蔽日的蝗虫从上空飞过。亲卫队伍中不少人都是从京师而来,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密密麻麻的蝗虫只教人看得汗毛竖立。 李泱皱眉看着那群飞蝗离去,魏广在一旁叹气道:“宋州实在是没什么地方可以给这些飞虫吃了,它们怕是要飞去邻州。” 楚丘县的情况与魏广所述无异,县城旁的村庄已经空了大半,田地中满是枯黄,路边随处可见用来祭拜蝗虫的长案。魏广见了面露难色,踌躇道:“游侍郎从京城发来的牒书中令各地官衙勿要再设案祭拜,可楚丘一地仍有些百姓信奉此法……”魏广虽未见过游夙,可游侍郎的名声却是听过的,若薛王回京后将眼前的场景透露给了他,那自己岂不是会落得个失职之罪。 李泱的目光扫过荒芜一人的田埂,道:“无妨,这些习俗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改的。只是如今灭蝗才是首要,传我的手令下去,各州县官吏需全力灭蝗,除了实行埋瘗之法外,治下百姓,有善捕蝗者,获蝗一斗,则给粟一斗。不得贻误。”官府的人手毕竟有限,光靠他们是忙不过来的,只有鼓励百姓也参与到其中,方可尽快将蝗虫扑灭殆尽。眼下正是缺粮少食的时候,即便有朝廷赈粮,但毕竟粮食有限,分发到灾民手上的也只够勉强果腹,为做长远打算,百姓自然会选择捕蝗换粮。 不远处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信王遇刺的风波才刚过去不久,随侍薛王的护卫队一直不敢松懈,生怕薛王也遇上歹人,瞧见前边的枯草堆微动,几名卫士立刻拔刀,将那草堆团团围住。 “什么人!” 那草堆又动了一下,可依旧没人出来,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为以防万一,正要乱刀砍下,这时一个小小的孩童瑟缩着从里面爬了出来。 见是虚惊一场,护卫们也如释重负,为首的一人收起了刀,喝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躲在了这里。”若那小孩再晚一点出来,现在怕已经是血流一地了。 那小男孩看着不过七八岁,浑身穿得破破烂烂的,单衣上打着不少补丁,鞋面上也露着几个洞,他面色怯怯地望着李泱一行人,他方才正想在菜畦旁寻些野菜,远远地看见一群人骑着马朝这里而来,他心下害怕,才躲入了那堆枯草之中。 四周也不见别的大人,李泱便让人将那孩子带到了自己面前,问道:“你为何独自在此?你家大人呢?” 看他那面黄肌瘦的模样,想必已是饿了几天了,魏广轻声对李泱道:“这附近都是逃荒的人,怕是与家人走散了。”这话已是魏广粉饰过了的,正值灾荒,父母易子换粮的事情时有发生,这孩子说不定就是被卖掉后偷偷逃出来的,甚至也许是直接被家里人给遗弃了。若在平时,遇到好心人肯施舍些吃食,这样的乞儿还能寻条活路,但眼下这时节,自保尚且不易,又有谁肯将难得的口粮分给逃荒儿。 早上出来的时候,为防中午无处落脚,一行人是带了吃食的,李泱命人取了些给小孩。男孩将食物抓在手中,看着那些神情严肃的侍卫,竟不敢吃,生怕他们还会将食物要回去。 李泱向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命他们先退下,又蹲下`身,安抚似的对小孩笑了笑:“吃吧。” 那孩子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 分卷阅读80 分卷阅读8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1 来,连咀嚼都忘了,只晓得往嘴里塞。吃着吃着他却突然顿住了,李泱还以为他是噎食,没想到那孩子嗫 嚅道:“我能再要一个带走吗?” 魏广摇头道:“你这孩子…”男孩听了这话又低下了头,捏着胡饼不动了。 李泱失笑,道:“可以,你先吃罢。”得了李泱的承诺,那孩子才又把剩下的半个饼子吞进了肚子。 “你要一个饼子带走,那吃完了那个饼子,你怎么办?” 男孩摇了摇头:“这饼子我想带回去给我阿爷吃,他生着病饿了很久了。” 李泱蹙了蹙眉,问道:“官府早已发放过赈灾的粮食,怎的你家没有?” 这话虽是在问小孩,可魏广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殿下,赈灾的粮食早已下放完毕,我也不知这孩子家为何没有。” 李泱微微侧头斜了魏广一眼:“我没问你。” 男孩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我跟阿爷住在山脚下,平日里都靠上山打猎换些粮食,后来蝗虫来了,山上的猎物都被附近的村民打完了。” 原来是住在离群索居之处,怪不得粮食未曾分发到他们家,魏广擦了把汗,问道:“你家除了你阿爷,还有别的大人吗?你爹呢?” “我爹死了,娘也嫁人了。” 家中既无壮年男子,又无主妇,老人又病了,连个张罗的人都没有,怪不得这孩子要四处觅食。李泱应承那孩子,稍候会将粮食送到他家,又遣了两个侍卫送男孩回去。 这附近的村民已有不少人都逃荒去了,分发赈灾粮的小吏也不一定在会此地上心,更逞论走去相距甚远的山脚下发粮。几人走后,李泱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魏广忙作揖行礼道:“下官知罪,回去之后,下官必定立即派人送赈灾粮食到那孩子家中。也会告诫下属,决不让此类疏忽再次发生” 李泱并未多加责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道:“走吧,还要去谷熟县。” 65(上) 是夜。 宫中已落了门钥,年轻的金吾卫们从金吾杖院内出发,沿着宫城内的夹道与横街开始了夜晚的执勤。石灯台内的火光将卫士们的身影拉的很长,整齐的步伐声响彻长街,透着稳妥的安定。 游容走在最前面,他身为金吾卫中郎将,本不必亲自巡逻,可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因为对他而言,他不仅守卫着皇城,更是守卫着他的长姊。 皇帝近来身子一直不太爽利,也甚少招幸哪位妃嫔,但九月初三是孙贵妃的生辰,皇帝便宿在了拾翠殿。如今太子虽受皇帝的猜忌,可孙贵妃仍是储君的生母,皇帝也不会不给她这份面子。往年孙贵妃的生辰总是大操大办,规制上虽不及皇后,但排场也是极大,总要人热闹上好几天。眼下的形势,太子已是失宠于皇帝,连易储之说都是甚嚣尘上,孙贵妃不得不收敛几分,只受了自己宫里人的拜贺。 与此同时,禁苑官邸内的范俨坐立难安,与孙世辉约定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依照原计划,一支五十人的小队通过范俨的带领进入了重玄门,伺机奇袭驻守重玄门的守卫。重兵直接杀入宫门动静太大,易打草惊蛇,因此孙世辉才先派遣一队精悍士兵,换掉原有的守门卫士,而下一次换班在子时前后,那时他们早已杀入大明宫了。 白天风景秀丽的禁苑在漆黑的夜晚中显得幽暗,树木繁茂处甚至有几分阴森。为求自然雅致,园中几处还养着鹿、猞猁等野兽,这些活物的叫声回荡在杳无人烟的禁苑之中,更是叫人胆寒。 急行军的脚步声簌簌作响,盔甲与蹄铁发出冰冷的声音,寒光微闪,惊走了树丛间的幼鹿。孙光平日里虽是个纨绔子弟,可今日非同寻常,余生的权势富贵都寄托在此夜了,孙光主动请缨为先锋。掌管禁苑的范俨早已在掌控之中,孙世辉便也放心儿子去打头阵。 禁苑高大的宫门先开了一条供两人通过的缝隙,孙光带人先行进入,他左手紧紧地按在刀柄之上,神情紧绷。 范俨已在南门前等候,见孙光来了,他夺过随从手中的宫灯,亲自上前,道:“孙小将军,里面已···已经妥了,孙将军到了吗?” 他说话有些结巴,孙光鄙夷地看了范俨一眼,只当他是慌张,道:“父亲与大批人马就在后头,我先来问你重玄门是否已准备稳妥?” 范俨忙点头道:“一切顺利。” 孙光不悦地望着那道宫门:“再将门开大些,后方人数众多,如此小的入口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快,将门全开!” 随从得了命令,立即匆匆跑了进去。 范俨又陪笑道:“如今我也算是功成了,等下两军交起手来,这禁苑官邸难免嘈杂,我父亲虽为武将,但我未能子承父业,更不似小将军这般勇猛,站在这里也不过是碍手碍脚罢了…” 孙光白了眼范俨,心中愈发看不起他,不屑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此时范俨的任务已了,他在与不在并无差别。 范俨如蒙大赦,这个地方他是待不住了,太子也许胜不了驻卫,可杀他范俨仍是绰绰有余,一旦战败说不定立即就拿他出气,一刀下去便将他给结果了。 孙光所带领的一众人顺利地进入了禁苑的南门,重玄门已近在眼前。宫门高大巍峨,孙光身边一名手持锦旗的士兵熟练地打起旗语,不一会儿,城楼上一人也立刻挥舞一面旗子应和着他的动作。孙光大喜,迫不及待地命令身边的骑兵:“快回去通知太子,重玄门已在掌握之中!只待太子亲率大军,杀入宫中。” 他们准备得当,又有王象麾下的万骑相助,只要能在驻防的禁军赶到之前杀入玄武门,那不必等到天亮,太子便能登基称帝。而今夜王象宴请万骑诸位将领,一众人都在他家醉的不省人事,禁军群龙无首,必定混乱,等他们集结成军,太子早已成事。 隐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孙光兴奋地调转方向亲自去迎接太子。 方才站在重玄门上打旗语的那名士兵放下手中的旗帜,回过头去看站在他身后的人,他的腰上抵着一把刀,凶器凛冽的寒气透过衣料钻进他的肌肤之中,冷得只想让人打寒颤。不同于战场上残酷痛快的一刀,这种威胁更像细碎的折磨。但他看的并不是拿刀抵着他的那人,而是站的稍远些的一人。 那人一袭白袍,并玉銙带象牙簪,与此时此地千钧一发的氛围格格不如,好似是从夜宴间隙出来醒酒,只不过是走错地方罢了。他站在城墙的另一侧,抬手轻挥,方才挥旗的士兵便被带了下去。 那士兵如释重负,急切地迈下台阶,就在快要走下城楼时,他只觉得腹中一凉,接着温热的鲜血就浸透他的衣服,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他便直直地倒向了石阶上的拐 分卷阅读81 分卷阅读8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2 角处,闭眼前的最后一瞬,他目光所及的青石地上是数具尸体,那些人都是与他一同潜入重玄门的军士,而他们的脖颈上都无一例外地开着残忍利落的血口,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仍显得触目惊心。 65(中) 接连不断的士兵从禁苑潜入重玄门内,孙世辉骑马停在宫门边看着鱼贯而入的士兵,只待他手下军士集结于重玄门前便可里应外合直逼内宫玄武门。 孙光的坐骑是匹健壮膘肥的胡马,品种优良训练有素,虽说平日里跟着主人打马球狩猎时都十分勇猛,可到底不是战马,见了这些手持兵器的急行士兵,便不安地踱起步来。孙光牵住马缰,尽力安抚着躁动的坐骑,又问道:“爹,王象的万骑都到了没有?” 孙世辉用下巴指了指禁苑的方向道:“王象已在禁苑中等候,随时可以应声而起。”孙世辉早已换上了战时所穿的明光甲,铁铠冷冷地映出他充满欲`望的神情,孙世辉眼望着重玄门后的宫殿,他即将要夺回应属于他的尊荣,今晚之后,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实权的重臣。 直到一队骁卫进入禁苑南门后,太子才跟着出现了,事前他确实是下定决心,可如今真的挥军于宫禁前时,他又有些害怕起来,可走到这一步已是无法回头。他们之所以选在九月初三起事,也正是因为今日是太子母亲孙贵妃的生辰,他们借此将皇帝控制在拾翠殿内孙贵妃的手中,这样做能为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殿下,一切就绪,我们的人已候在重玄门内,随时可将宫门打开。”孙世辉道。 这道门李渂走过无数次,可他从未觉得此门像今日这般高大摄人过,李渂咽了咽喉咙,只要越过这道门他便是皇帝,却也可能沦为乱臣贼子。昔日的跋扈骄纵在此时都消失无形,令李渂变得迟疑起来。 似是看透了太子的犹豫,孙世辉催促道:“殿下,贵妃还在宫中,等着殿下册封她为太后。” 此事波及甚广,母亲为了他也是涉险其中,如今早做了结才是正解,李渂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拔出佩刀,指向宫禁:“奸臣当道,皇帝失察,以至天灾,我等臣子理应劝谏,清理君侧,匡扶社稷。” 孙氏父子一左一右护卫在太子身侧,同时对着宫门拔出了佩刀,这本是下令打开宫门的暗语,可此时本该缓缓开启的重玄门却毫无动静,城楼上的骁卫们也一动未动。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楼上的骁卫尚有反应,怎的此时却对暗语恍如未见,孙光一时耐不住性子,大声喝道:“还不快将宫门打开!” 可孙光等来不是通往玄武门的的宽阔大道,而是疾风骤雨般的飞箭。埋伏在城楼上的弓箭手动作迅速整齐,一人搭箭时另一人拉弓放箭,两批人员交替进行,在细密箭雨的攻势下,宫门下的骁卫倒下去不少,剩下的人也大多方寸皆乱。 李渂早已慌了神,向孙世辉大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孙世辉的预料,甚至是与他的计划背道而驰,可他到底是征战沙场的老将,虽然眼下战况极为不利,但他还是立即稳住心神,冲儿子喊道:“保护好太子,立即派人知会王象,让他带领万骑迅速来此支援。” 吩咐完孙光,孙世辉又立即重新组织起已经散乱的骁卫:“不要乱!援军即刻就来!尔等速速攻破宫门!”孙世辉手下的骁卫营还带来了不少攻城的器具,原本是用作攻打玄武门的,可在此时此地不得不提前用上了。 为避免麻烦,游夙并未走到城楼的前端,只站在暗处听着下面攻门的巨大动静。城下的兵丁不过三四百人,孙世辉虽为人自大,但并不愚蠢,他绝不会带着如此少的人马来帮太子逼宫夺位。 游夙立在弓箭手的身后,饶有兴致地望着城下勉强攻城的士兵们,又看向惊惧不已的太子,李渂与孙光并未上过战场,从前的小打小闹比起眼前的阵仗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弓。” 身边的一名弓箭手闻言立即将自己的弓箭交到了游夙手中,游夙抽出一支羽箭,抬臂拉开长弓,夜风趁机灌入他的衣袖中,将之吹得猎猎作响。 飞箭并不朝着太子而去,而是瞄准了太子的马。带着倒钩的羽箭刺入马腹,马被惊的高高昂起,将太子摔到了地上。 游夙的脸上浮起一阵隐秘的残忍与戏谑,他退后一步,不叫孙光他们有发现自己的机会,又把长弓还给弓箭手,他朝着身后的玄武门看了一眼,这边的动静如此大,守卫的士兵不可能还毫无知觉。游夙手无兵权,并不能调动大批兵马,虽然他能在此设伏,可剿灭叛军的任务终归要交由千牛金吾诸卫及守护皇城的禁军。游夙又望向禁苑大开的南门,他很想知道孙世辉的后援会是谁。 孙世辉不愧为老将,眼看对方只设弓箭手却不开门应战,便知这重玄门内的守卫其实并不多,此时王象所领的万骑也已到来,孙世辉也顾不得去思虑今夜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大声鼓舞起士气:“宫门后的守卫不过是外强中干,他们人数甚少,不堪一击!我们的援军已到,只要攻破重玄和玄武两道门,明日一早你们便能身着红袍,立于含元殿前!” 65(下) 攻门的动静极大,守卫在玄武门的士兵早已被惊动,消息通过响亮的鸣金很快就传遍了大明宫。 跟随皇帝仪驾的千牛卫闻声而动,将拾翠殿紧紧护卫住。丹墀下立满了神情严峻的卫士,如今虽情况未清,但从玄武门方向不断传来的鸣金声亦可说明事态之紧急。 侍卫长走近殿门,还未开口,拾翠殿大殿的高门便缓缓地开启。时辰已经不早了,可孙贵妃华服未换,高耸的发髻上依旧布满珠翠,殿内的烛火光闪进她的琉璃簪中,照射出闪烁的多彩光亮,孙贵妃跨过门槛从里面走来,她一提披帛,摆下的金叶帔坠便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碰撞着,声响一道没入从了宫门处传来的预警声中。 “宅家已经歇下了,你等在这里吵闹什么?若惊扰了圣驾,你们要死上几回才够?” 侍卫长看了眼并未作声的千牛卫们,道:“贵妃,这是从重玄门那里传来警示之声,那里起了变乱,今夜宫中怕是不宁,恭请圣人速速移驾,以确保无虞。” 这是太子起事的声音,孙贵妃紧紧握着另一只手上 分卷阅读82 分卷阅读8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3 的金钏,黛眉一竖,冷声道:“移驾?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殿中还有歹人不成?” 听着贵妃含着怒气的声音,侍卫长只好忙道:“卑职不敢。” “你们好好守卫这拾翠殿便是。”孙贵妃冷哼了一声走回了殿中。看着紧闭的殿门,侍卫长眉头紧皱,唤道:“来人。” 另一名千牛卫立即上前,侍卫长吩咐道:“你快去联络金吾卫,今夜应是游将军当值,你让他们速速来此护驾。”无论北门那里情形如何,多安排些人来此总是不会错的。 那名千牛卫虽然年轻却不慌张,得了令后立即带了人向外跑去,边走边道:“我们分头行事,你们两个去金吾仗院,另外一人与我去寻游将军。”游容当值时,常亲自巡视,眼下他是宫中金吾卫的最高长官,必须要由他来调动金吾卫。 “曾司戈,这大明宫这么大,你我怎知游将军到了何处?” 曾甫岩自然也不知晓游容到底在哪一处,只能道:“若游将军知道至尊今夜在拾翠殿定会赶来护驾,他能立刻过来最好,但你我还是先去寻寻吧。”几人各自散去,迈着急促的步子踏入了夜色中去。 重重帷幔将外头急促的声音减弱许多,可依稀还能听见声响,皇帝本已入睡梦之中,这时也醒了过来,他一转头发现贵妃不在身旁,又听见殿外的响动,颇为不快地掀开床幔:“外头是怎么了?” 孙贵妃忙轻声安抚道:“听说是进了个小贼,没什么大事,宅家还是歇息吧。” 禁宫大内居然进了贼人,皇帝轻斥道:“宫内的守卫怎的如此大意?今日进了小贼,那明日岂不是要纵了强盗进来。” “侍卫们已经去查看了,想必已经将那贼人捉住,宅家勿再忧心。” 皇帝将信将疑地朝阳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又见贵妃一身华服,不似要就寝的模样。 注意到皇帝眼中的疑惑,贵妃笑着解释道:“今日各宫的姐妹都送了不少贺礼,妾正想着盘点库房,也好回礼给姐妹们。” 这话听着有理,皇帝点点头道:“都这个时辰了,你明日再想吧。” 贵妃亲自往鎏金香炉中再次添了几勺安息香,又服侍皇帝睡下,殿外的鸣金声还在持续,皇帝的心中并不安定,他想召人进来问问,可他的眼皮却愈发承重起来,皇帝只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孙贵妃悄无声息地从帷幔中退了出来,低声吩咐道:“关闭殿门,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如若一切顺利,太子攻破玄武门后很快便会率军抵达此处,在此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见到皇帝。 重玄门外的战事不见停歇,孙世辉率领的骁卫作战勇猛,虽然眼前的情形与设想的不同,可眼下除了硬攻外别无他法。太子被人群紧紧地护卫住,他喘着惊魂未定的粗气望着宫城,若方才的羽箭再往上一些,那他此时就不单单是受惊这么简单了。 看着城门下不断聚集起来的士兵,侍卫担忧道:“侍郎还是先撤回玄武门内为好,此地战况难定,不宜久留。” 原来是孙世辉联络的是万骑,怪不得他那般有恃无恐。游夙望着不断涌入的万骑士兵:“万骑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如今竟反过来攻打宫城。”城下的万骑士兵人数虽多,但并不是全部的万骑,鸣金声早已响起,但剩下的万骑却还毫无动作。一丝冷笑攀上了游夙的唇角,孙世辉能与万骑勾结,那他势必也有法子让剩下的万骑无法及时赶来护卫。 太子等人既然选在今日动手,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恐怕孙贵妃也早已牵涉其中,可眼下游夙还不能冒然去拾翠殿请旨,事发突然,他若立即现身,实在是惹人怀疑。 “去传消息,太子反了,但绝不能让拾翠殿内的人知晓。” 与此同时,游容正快步赶往拾翠殿,他望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再次加快了脚步。先前与他同行的两名金吾卫已经被他派去重玄门,又遣人去了金吾仗院,将所有能调动的金吾卫全部调往拾翠殿。 曾甫岩约莫跑了一刻才遇到了游容,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卑职千牛卫司戈曾甫岩,奉命前来寻求支援。” 事态紧急,游容也顾不上礼仪了,随手一挥示意曾甫岩跟上,边走边道:“我已传令,今夜在宫内的所有金吾卫前往拾翠殿。” 如此一来皇帝的安全便暂时无虞,曾甫岩稍稍松了口气,却见游容依然神色紧绷,便追问道:“将军,北门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游容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道:“太子率兵硬闯重玄门。”其实这件事他也是刚从重玄门赶来的守卫那里得知的。 曾甫岩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惊道:“太子一反,那孙贵妃……”太子起乱,必定经过事先预谋,但此时皇帝与贵妃共处一室,若孙贵妃早已知晓此事,那皇帝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游容用眼神制止了曾甫岩的呼声:“此事暂不能传入拾翠殿。”殿周的卫士一旦知晓太子谋反,定会接出皇帝,届时万一孙贵妃心存不轨,皇帝的安危难保不出意外。 曾甫岩忙点了点头,可情形的严峻还远超他的设想,游容又道:“更糟的是,太子所率的部众中还有万骑的人,而原本应该进宫护驾的禁军,却迟迟未见踪影。” 对方人数众多,单凭宫中的护卫,恐难以抗衡,曾甫岩未加思索,道:“卑职愿意前往万骑军营,探查实情!” 游容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赏:“宫中动乱,我并不能为你调遣出太多的随行卫士。”禁军之中的情况不明,且已有反叛的例子,曾甫岩此去吉凶难辨。 “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曾甫岩面容坚毅,身为皇帝亲卫,他又岂能贪生怕死。 最终游容还是让自己身后的两名金吾卫一同跟着曾甫岩去禁军军营,他望了眼几人离去的身影后,匆匆前往拾翠殿。 ——————————————————————— 66 来自城楼上的抵抗比孙世辉预想的还要激烈,稠密的箭雨从四周的城墙上源源不断地落下,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染着火苗的羽箭,火星点燃士兵的衣物,顿时惨叫声一片。 太子紧抓着手中的刀,在重重包围中望着紧闭的重玄门,沿着长梯向城楼上爬去的士兵被长枪刺中,直直地掉落下来,但后面的人仍旧无畏地向上攀去。李渂的心中涌起一阵恐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他们可都是为了你。”孙光死死地护着太子,可声音却难以自抑地颤抖了起来,他同样出身于繁华的都城,拥有富贵的家世,何尝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场面。 巨大的圆木冲撞着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撞门的士兵 分卷阅读83 分卷阅读8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4 个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进,尚有一线生机,此时若退了,那就是死路一条,所有人都是孤注一掷。门庭的边缘吱呀声不断,士兵像是受了鼓舞,更加卖力地推进圆木。 拾翠殿周围已是风声鹤唳,千牛卫侍卫长满额冷汗,就在方才,游容亲口告诉他,太子李渂正带兵攻打重玄门。而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太子生母孙贵妃的庭院之中,并且皇帝就在孙贵妃的控制之下。他戒备地望着四周的偏殿,那殿中说不定就藏着叛军。 游容按住了侍卫长拔刀的动作,又摇了摇头,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若此时立即冲入殿内,恐怕孙贵妃会对皇帝不利,而且此地很有可能设有埋伏,打草惊蛇未必是上计。 “臣游容求见陛下。”游容的声音回荡在殿门外,却不见有人应答。 殿内的孙贵妃警惕地盯着殿门,又冲身边的侍女摇了摇头,那侍女会意,便走到殿门前,道:“宅家已经安寝了,游将军请回吧。” 可游容并未离开,再次朗声道:“宫中生变,为保万全,还请陛下移驾会宁殿。” 那侍女立即娇声斥责道:“宫中有变,将军好生护卫便是,眼下宅家与贵妃皆已睡下了,将军还是在外护驾吧。” 侍卫长听得这话,正欲冲入殿内,却再次被游容拉住了,悄声道:“你就算能进去请出皇帝,可若这院中有埋伏,岂不是再次将皇帝置于危险之中?” “那我们该如何?”侍卫长急道。 “我已派人去金吾杖院内调遣金吾卫来此。重玄门尚未被攻破,叛军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这里来。”游容将侍卫长引到一边,又向漆黑的偏殿望了眼,道:“注意周围的情况,谨防有埋伏。” 两队金吾卫秩序井然地进入拾翠殿的院内,迅速守卫在各处,侍卫长见此情形,微微松了口气,眼下就算真打起来,他们的人数也足够护卫皇帝了。 这边金吾卫刚刚安定下来,游夙便带着人到达拾翠殿,看着游夙突如其来地出现,最吃惊的是游容,这个时机太巧了,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十分合理,游府距离皇城并不远,游夙身为黄门侍郎,本就是皇帝的近臣,听见鸣金声后即刻进宫也在情理之中。 他身后跟着的是监门卫的士兵,这些卫士本是驻守各宫门是侍卫,依照眼下的形势,他们倒像是游夙临时召集起来的。 游夙进来之后也不问在场的游容与侍卫长,而是径直走向了拾翠殿的正殿,游容忙上前制止,低声喝道:“这院中万一设有埋伏,若真打起来,那对皇帝无益。” “眼下阿兄已做了准备,还怕什么。”游夙扫过院中做好安排的千牛卫与金吾卫,又道:“宅家也该知晓他的太子已经反了。”他说罢边推开了兄长的手臂,径直上前道:“还请孙贵妃打开殿门,让臣等护卫宅家移驾。” 孙贵妃霎时从榻上坐了起来,用手指着殿门道:“游夙你大胆!” 可游夙却不为所动,继续道:“如若贵妃不愿开门,那臣等只能失礼了。”他抬手一扬,十数名监门卫立即上前,众人侧身撞击殿门,还没撞上几下,便听见孙贵妃失声尖叫:“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他!”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偏殿之中冲了出来,可在殿门旁早已站立了不少两卫军士,两方人员立即打成一片。 很快,拾翠殿的大门便被撞开,游夙大步踏入殿中,他脸上没有游容的那种顾忌与迟疑,他笃定太子未到,孙贵妃还不敢动皇帝。游夙方才之所以不让消息传入拾翠殿是怕千牛卫妄动,强行冲入殿内护驾,可若拾翠殿内有埋伏,随驾的千牛卫人数有限,不一定能取胜,而眼下金吾卫也已经驻守在了拾翠殿院中。要想大批骁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内宫并非易事,因此孙世辉不可能安排众多骁卫埋伏在拾翠殿。 站在游夙身侧的监门卫很快控制住了殿内的內侍宫女,孙贵妃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指着游夙,厉声道:“游夙你就算抓了我又如何,太子很快就会来,到那时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以往风情万千的贵妃早已失了仪态,只能一味地威胁。 游夙扯了下嘴角:“贵妃为何不想想怎的太子此时还未杀到拾翠殿。” 这么大动静,皇帝终于醒了过来,李晔依旧觉得头胀不已,又猛然见了游夙,更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怎么在此?” “禀陛下,太子率领孙世辉部叛乱,在重玄门生变。” 门外的打斗声配合着游夙的话语,令皇帝瞬间清醒过来:“什么?”他说着朝外面看了一眼,忙道:“他们…他们已经杀到殿外了?” 游夙望了眼孙贵妃,又道:“叛军尚在重玄门外,殿外是埋伏在此处的叛军与千牛金吾两卫在缠斗。” 孙贵妃早已抖如筛糠,牡丹花纹样的七破长裙堆积一地,她甚至不敢看一眼丈夫。 皇帝仍在惊吓中尚未回神,他瞥了眼伏在地上的贵妃,睡前自己仍在为她过生辰,怎的一夜之间,太子竟已与叛军勾结生变,“万骑呢?禁军可已赶往重玄门?” 这时跟随皇帝的侍卫长也已进入殿内,忙接到:“据悉,万骑尚未入宫。” 千牛卫侍卫长来的正是时候,这话由他来说比自己说更适合,游夙并未将话接下去,只道:“情况未明,还请陛下速速移驾。” “万骑为何还不进宫护驾?”皇帝将手往游夙那里一指,立即道:“你快去万骑军营,传朕的敕令,让他们速速进宫。” 殿外兵器相接的刺耳声让皇帝恐惧更甚,此时他也不顾上去探究为何万骑还未入宫,只想有人来救驾。 ———————————————————— 67 曾甫岩赶到万骑军营时,军营内已然是乱成了一团,一方面军士们皆听得北门的声响,可另一方面各大统领却不在军营之内,各军群龙无首,不知当出不当出。万骑的军士都是保卫皇宫的近卫,虽说个个勇猛非常,可他们的出身也极为复杂,因此万骑营中的军规比十六卫还要再严苛不少,没有调令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妄动。 为首的将领今夜都不在军营之中,手底下的副将们也不敢擅自下令,并且此前他们已经发现王象所统领的兵马不知所踪,现在曾甫岩又明确告知他们王象率部跟随太子叛乱,顿时军营内更是疑云密布。 曾甫岩急得不行:“诸位将军,眼下北门事态紧急,叛军随时可能攻入重玄门,你等 分卷阅读84 分卷阅读8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5 乃是皇帝近卫,怎的还如此踌躇不前?” 可万骑的人却仍有顾虑,本该在此的诸军将领迟迟未曾出现,既然前方是太子叛乱,莫不是他们早已投靠了太子,这才不肯现身。一名副将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又道:“曾司戈,万骑不比你们千牛卫,个个都有个好家世,出事了还有人为你们请求。我的这些兄弟们都是一步一步靠自己爬上来的,没有统领的命令,我们实在不敢擅自行动。” 曾甫岩若真的出身于高门大户,也不会仅仅官居千牛卫司戈,可此时他也无心去辩驳,只道:“万骑肩负至尊的安危,诸位统领不在是他们的失职,眼下情况紧急,切莫一错再错。”说到最后曾甫岩的口气已是十分生硬,北门吃紧,要是叛军攻破重玄门,士气大振,那玄武门也危在旦夕,可这群万骑却拖延不行。 那副将抿着嘴不语,心中也是犹豫不决,有功不一定能轮到他们这些人,可罚起过失来,总是他们顶着,想到眼下这进退为难的情形,副将又暗骂起那些失踪的将领来。 跟着曾甫岩一道来此的金吾卫看不下去了,竟欲抽刀而出,曾甫岩忙按住他的手腕,但一圈万骑士兵却是看清了他的动作,也纷纷抽出佩刀,将三人团团围住,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情势难测之际,马匹的嘶鸣声打破了对峙,游夙得了皇帝的口谕,此时正带领人马来此调遣万骑。 “至尊圣谕,敕令万骑部众速速前往重玄门,扫平乱贼。” 游夙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却不见着统领服制的将士:“王象已经反了,其他统领何在?” 几名副将面面相觑,方才与曾甫岩起争执的那人走来出来,禀报道:“末将们驻守军营,不知诸位统领今夜去了何处。”他们深知游夙的身份,也不敢造次。 此时游夙也不去追究几名统领的踪迹,道:“我命你等暂领万骑,火速赶往重玄门,捉拿反贼。”原先的统领此时还不出现,那跟死了也无分别,这大军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想做将领的人。既然有了皇帝的命令,万骑的人马再也不敢耽搁,立即整顿队形,前往北门平叛。 若游夙未到,曾甫岩自觉不一定能说动万骑,眼下燃眉之急算是解了,可北门依旧危急,他向游夙请命道:“末将愿随万骑前往重玄门捉拿叛贼。” “不必了,你做的不错,先回拾翠殿护驾即可。”方才的情形游夙远远地望见了,他只觉得曾甫岩有些眼熟,可事态紧急,他也不及细想,留下一句赞赏后,便匆匆扬鞭而去。 虽折损了不少士兵,可孙世辉等人竟真的攻开了重玄门,这让太子顿时看到了曙光,重玄门已经破,只要一鼓作气再拿下玄武门,那这天下就会交到他的手中。 但未等撞门的圆木运抵玄武门,经九仙门进入大明宫的万骑就从内将宫门打开,如潮水般的人马挥舞着旌旗冲向玄武门外的叛军。胜利的欢欣并未持续太久,就被残酷的厮杀所打败,前来支援的万骑至少有五千人,可太子手下的士兵除去方才的伤亡,不过区区一千有余,巨大的差距,让孙世辉等人几乎无力抵抗。 孙世辉武将出身,身手自然不会差,几名万骑士兵将他逼下马后,却一时难以近得他身。孙光望见父亲被围,立即从太子身边奔向父亲。饶是孙世辉经验丰富,可双拳难敌四手,不断地有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尽力拼杀中,孙世辉力气渐渐被消磨,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不防备,便被划伤了腹部。 孙光带着几个人想突破重围,救出父亲,可却听到孙世辉大喊:“别管我,快走!”兵败如山倒,败局已定,他以为自己安排得当,却落 得这么个下场。如若他们能顺利进入重玄门,攻入玄武门便不在话下。或者只要万骑再晚来几刻,那他们同样能攻破玄武门,直指拾翠殿。 父子两人后背紧靠,绝望地挥着长刀,“是为父害了你。”颓势早已败露,孙世辉的嗓音听上去都苍老了几分,昔日的大将此时却被逼入了死地。 孙光心中大恸,不管不顾地厮砍着,但他远不及父亲老道,很快便败下阵来,眼看着就要被万骑的的长枪所刺中,孙世辉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挡着他的士兵,顺势扑倒了儿子身前。 “爹!”孙光紧紧扶着父亲的身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玄武门上那个白色的身影依稀可辨,游夙的面容并不见半分平叛在即的愉悦,他平静地望着宫门前血腥的厮杀,眼中未曾有半分波澜。 “范俨捉住了吗?” 身后的一名监门卫回道:“已经捉住了。” 游夙侧头看了他一眼,侍卫会意,立即悄声退了下去。范俨留不得,从孙世辉无声无息地就进入禁苑来看,就实在是太可疑,倘若留着范俨,为保性命,严审之下他定会牵扯出游夙早知此事,倒不如让他就这么以身殉难,人都死了,也没有谁会想再去为难他,倒还落了个名声。 当太子被进宫护驾的信王生擒于太液池畔时,大明宫内一夜的喧嚣终于尘埃落定。 68 魏广礼罢时便瞧见了李泱身侧的案几上放着个扁平的木盒,这种盒子时常用作传递公文之用,如今李泱在河南道治理蝗灾已显效力,魏广便以为是皇帝下了新的敕令,问道:“殿下,可是从京城发来了新的诏令?” 李泱将那木盒微微往后一推,笑道:“只是从我府中寄出的家书罢了。”盒中所放的是从长安六百里加急发来的文书,太子谋反失败,孙世辉被诛于玄武门前,只不过这文书并非是来自政事堂,落款处签的名字是游夙。 这轻飘飘的寥寥数句看不出什么端倪,九月初二夜的惊变都被深埋于纸下。李泱走时,长安城内虽风雨如晦,可尚有太子的一席之地,但就在他返程之前,太子已是广厦倾颓。李渂跋扈了这么些年,又何曾料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既然是薛王的家书,魏广也不再多问,他双手递上一册文书:“由淮南道各州所调拨的赈灾粮食已抵达宋州,这是赈粮单据,请殿下过目。” 宋州较之其他地方受灾尤其严重,因此朝廷在第一次调拨之后,又特地额外从淮南道各州的义仓紧急调了一批粮食至此。淮南道所辖的州县虽不算多,可治下良田广布,稻米尤多,连年都能供给京师各地。而所谓义仓,本就是作赈灾之用,淮南道多富庶州县,更是义仓凛实。 此番调运共筹集粮食二十余万石,扬州、滁州、庐州等地皆出数万石,可向来丰饶的楚州却仅仅只出了不到一万石,楚州治下的淮阴、山阳、盐城皆是屯田广袤,为何到了眼下赈灾的时候,却如此不济。 “怎的楚州才出了八千 分卷阅读85 分卷阅读8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6 石?” 魏广自然也是看过那份单子的,回答道:“楚州刺史尹嗣年附信称去年州内粮食歉收,上月朝廷已从义仓调拨过一回,今次实在是难以为继。” 淮南道是产粮重地,若有灾害往往比别的地方更能引起朝廷的关注,李泱大致回忆了一下,却记不起去年楚州有报灾的消息。 “楚州刺史是这么说的?”李泱问道。 魏广稍作思索:“听闻尹刺史在调任楚州前,曾任户部仓部的员外郎,他虽年后才到楚州,但想来应是熟知粮仓进出,不会出错。” 李泱饶有兴致地看着魏广,似笑非笑地揶揄道:“楚州与宋州并非为边郡,魏刺史对楚州的同僚倒是一清二楚。” 魏广一时语塞,只好干笑了两声,天下刺史数百,总认识些个同袍好友偶尔互通书信,而尹嗣年当初突任楚州刺史之际,也时常被人私下讨论过,魏广知道这些事便也不足为奇。 各州官员私下有联系再正常不过,李泱无心要他难堪,如今灭蝗初见成效,行埋瘗与火烧之法下,获蝗七万余石,宋州治下受灾严重,魏广在此番治灾中也出力不少。 “听口音,魏刺史也是京城人士?”共事了一段时间,李泱倒还不知道魏广是哪里人,不过听他讲话倒像是长安人。 魏广才拘谨地坐下,李泱一问话,他又立即起身,答道:“下官祖籍湖州,只因幼时父亲早逝,家道中落,母亲便带着我投奔了跟着姨夫在京为官的姨母。说来惭愧,这一住便是二十余年,之后下官才返回湖州。” 既然能为一方刺史,魏广定是读过书的,当初肯收留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子,又供着侄子读书成人,那家姨夫姨夫也称的上是善人。李泱笑道:“如今你官居刺史,该好生报答你的姨夫姨母。” “姨夫姨母待我恩重如山,只是……”说到这里,魏广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悲痛,他看了眼李泱,又露出些犹豫的神情。 “只是我姨夫早年获罪…获罪被杀,我姨母积郁成疾,第二年便撒手人寰。” 京官因罪被杀,那定是大罪,李泱不解道:“你姨夫所犯何事?” 话都说了一半,此时想再往回咽是来不及了,魏广索性便如实相告:“下官的姨夫曾任尚药局的医官,后因昭德太子早夭,陛下以医治不利的罪名赐死了下官的姨夫。” 尚药局专侍皇帝诊候奉药,但昭德太子曾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孩子,命尚药局的医官伺候李泓也在情理之中,可令李泱惊讶的是皇帝居然因为儿子病逝就赐死进侍的御医。这些年李晔虽称不上是励精图治,但一贯宽和待下,绝非是个残暴的君主。 昭德太子已病故十数年,李泱却从未听闻皇帝当初竟有如此行径,宫中也不曾有人提及过此事。不过此事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想必皇帝事后也是追悔莫及,这才不让人提起。 魏广叹了声气,又惶恐道:“下官并非是对陛下有所怨怼,只是姨夫一家对下官有恩,下官却无以为报。”他心中有些后悔,这样的往事他本不该提及,但薛王仁和,说上几句应该也不妨事。 秋后,天便暗的原来越早,门房点燃了灯台内的烛火,疑惑地望着府门前站着的那个年轻人。从早到晚,门外立着的仆役换了一拨又一拨,可王原依旧一动不动地等在游府的大门外。 阿碧提着个灯笼从门内而来,王原见了他,眼中亮起一丝神采:“阿碧,季夏可愿见我了?” “三郎让我送郎君回去。” 王原失望地垂下手,却坚定地道:“他不肯见我,我便不走,我就在游府门前等着,直到他肯见我。” 太子事败后,波及甚广,直接参与起乱的几人皆要问罪斩首,而未曾伙同太子谋逆,仅仅只是当初上疏阻止皇帝废黜太子的诸大臣也同样受了牵连,其中就有王原的外祖,殿中监毛求勉。 “三郎不会见你,郎君还是回去吧。” “我外祖年事已高,岭南瀼州山高路远,他老人家如何走的到?请季夏看在我与他从小的情谊上,留我一分薄面,只罢了我外祖的官,放他回老家吧。”王原急切道。朝中百官如今已以游夙为重,只要他肯帮忙,那去瀼州之事定能好说不少。 当时与毛求勉一同进殿劝谏的颜怀芝尚且被贬雷州,而再三进言的毛求勉又怎能置身事外。阿碧命门房去为王原牵马,又道:“王尚书也曾在殿上附议毛公反对皇帝废黜太子,郎君不妨想想为何尚书此次只是罚俸一年,而同样附议的鸿胪卿却获罪被贬。” 原来自己早已受了游夙恩惠而不自知,王原苦笑着望着游府宽大的门庭,昔日策马远游,把酒言欢的旧友如今已是手掌生杀大权的重臣,他愿意给,那便是恩惠,他不愿意给的,自己求也求不得。 王原颓然地看着收回目光:“阿碧,你是不是也在笑我太天真,毕竟,季夏早已与我不同了。” 阿碧摇了摇头:“郎君,回去吧。” 69 李泱回京那日细雨绵绵,深秋凛冽,风如迟钝的刀刃般刮在人的脸上,虽非刺骨,却让人遍体生寒。河南河北两道的飞蝗大多已被扑杀,多地调拨至两道的粮食先前已就绪,就只剩下些救济灾民的事务。 离京不过两月,可朝堂之中早已是天翻地覆。威严的高楼城墙在雾气般的雨中看的并不真切,但气势不减半分,庄重肃立在前方,越靠近城门,人便逐渐熙熙攘攘的多了起来。返程之前李曾泱巡视数州,为方便起见,归途路中,他并未刻意张扬仪驾,眼下他也只骑着马跟在普通民众等待进城。 雨势不大,好似一帘薄薄的帷帐,目光穿过细雨,越过人群,便看见了远远站着的那人。游夙就立在城墙边上,古朴的砖石前,那个颀长身影格外明显,他一身猎猎绯衣,仿佛已经在那里等了许久。 李泱不由自主地牵住了缰绳,定定地望着游夙,他确信对方早已看到了自己,他甚至能感觉到游夙唇畔妍丽的笑意。 “你们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 李泱每三日就向朝廷上报灭蝗的情况,近来又奔波多地,游夙未问及辛劳,他仰望着马上的李泱,只道:“殿下一路风尘,都清减了些。” 深绯色的官服因为沾了雨水变得更暗,游夙与人群隔着一段空地,不远处站着两个牵马人,看得出是他的侍从,李泱斜了眼那两个人, 问道:“为何不撑伞?” 游夙笑着抬头望了眼:“来时还未落雨。” 李泱一行临近长安时,便一直在下雨,他眉心微动:“等了很久?” “我估摸着你差不多是这个时辰到。”李泱返京的行程一直都在上报朝廷,游夙不难得知。 看着神色一如往昔的游夙,两月 分卷阅读86 分卷阅读8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7 之内,太子覆灭,朝堂巨变,可这人眉宇间的神态却丝毫未变,还是一样的漫不经心又挂着点难以捉摸的玩味。李泱下了马,道:“我还要进宫面圣。” 游夙往前走了几步,几滴溅起的泥水就挂上了他的衣摆,他欲握住李泱的手,可还未触及对方的指尖,就被后者躲开了。李泱扫了眼四周,却引来游夙的一阵轻笑:“不碍事的。” 看他那一身惹眼的官服,李泱怕游夙在此胡闹,便退开了几步:“劳小舅舅相迎了,我还要去皇帝那里回旨。”私下怎么都不打紧,可此处人来人往,薛王返京却先与游侍郎私会,如今太子案还未平息,这若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少猜忌。 游夙兴致阑珊地收回手,笑着埋怨道:“其实不碍事的。” 借着高大青骢的遮掩,李泱还是抬手拂去了游夙额头上的湿意:“今夜在至安观一叙,不知小舅舅是否赏脸?” 游夙笑意加深,眼中又添了些旖旎的情思。 从宫中回到王宅之后,李泱耳边却依旧不清净,黄永自打李泱进府便一直问前问后,自小到大,李泱从未离开他那么久,走之前黄永是一百个不放心,回来之后黄永便是一千个心疼,还未等李泱坐稳就端来了几汤碗补品。 沐浴过后,李泱便寻了个理由离了王府,去了至安观,到了那里李泱才得闲躺一会儿。他合衣闭目躺在榻上,身子明明有些劳累,可神思却异常清醒。今夜他约游夙,不单单只为见面,还有一件要紧事等着他去做。 太子谋反,孙家参与极深,自然是被治重罪,孙光问罪斩首,而孙家年满十六的男丁全部绞杀,行刑的日子就定在五天后,返回长安的路上,李泱丝毫不敢耽搁,因为他想要在行刑前救下孙家的另一个儿子,孙纪。而能帮他实现这件事的人,只有游夙。 70 连续奔波了许久,李泱身上实在乏累不过,他心中虽有事,但也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歇,他才醒过来。屋内灯火昏暗,外面的天光还未暗透,透过窗纸,冷冷地映射在案边的那人身上。 李泱并不着急起身,他支着头望向坐在案前的游夙,见他阅览文书下笔批注,暖黄的光亮照在那张不着神色的脸上,映出他的眉眼如画。 就这么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竟让李泱心中生出些柔情未央的心思来,他一觉醒来时已是天光渐尽,帷帐间的金兽吐着暗香,而榻侧正有一人俯首案边,房内安静的只剩下烛火细微的爆裂声。 “既然醒了,就叫人来点灯,这么几个灯台晃得我眼睛累。”游夙头也不抬地道,写完最后一笔,他才放下笔,笑盈盈地望着李泱。 李泱不着鞋袜,光脚下了榻:“这宅子里的仆役不多,离得又远,还是我来吧。”赤足走在地毡上,并不觉得凉,他耐心地将灯一盏一盏的点亮,直到明亮的灯光将他袖口处的云气夔龙纹照得一清二楚。 苍色的身影慢步于灯台前,游夙含笑看着他,道:“殿下这趟差事办的极好,宅家再三提及,言语间很是满意。” 受灾的两道,既未出现流民作乱,而灭蝗赈灾事宜又井然有序,刚刚返京,李泱便上奏请旨减免受灾州县的赋税与徭役,灾后诸多灾民饥馁,不少农户连开春的粮食种子都没有,上疏之中又奏请赈贷种粮以解燃眉之急。 “全仰仗宅家圣明。”治灾一事,李泱自始至终都未曾松过一口气,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宅家圣明,殿下也不昏庸,不是还抓了个泗州的县令吗?” 泗州治下的涟水县令在蝗灾期间非但没有及时赈灾,反而作威作福,几番拖延下放粮食,这件事在李泱视察期间被百姓捅了出来,之后不仅使那县令下了狱,连泗州的刺史亦被李泱训斥,听候处置。 “有些人尸位素餐也就罢了,好歹不为祸一方,可那县令非但毫无作为,还狗仗官势,只要对灾民稍有怜悯之心,便会觉得这样的人实在该杀。” 游夙从身后环住李泱,又覆上他的双手,轻声笑道:“你说该杀,那他就该死。”李泱反手轻轻地摩挲着游夙的指节,又听见游夙继续道:“听说洛阳有片梅园早早地含了花苞,如今天还未彻底冷下来,那梅花倒算是个奇景,你最近两个月也累了,不如就去东都歇一歇,皇帝肯允的。”眼下皇帝对李泱可谓是刮目相看,太子倒台后,信王一枝独秀,难保皇帝不会对李泱委以重任。 李泱知道游夙的心思,但他并未拒绝,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梅花以凌寒之姿为人称道,这早开的梅花未免失了气节。” 游夙失笑:“不过是被用来赏玩的花卉,气性如何并不要紧。”他伸手想去解李泱腰间的丝帛带子,打趣道:“在外寂寞,沿途官员有没有为你备下几个妙龄女郎?” 李泱按住游夙的动作,转过身笑道:“我只想着你。”他说话的时候,湿热的气息就跟着言语一起渡到了对方的唇瓣上。 也不去探究此话的真假,游夙很受用地笑了笑,便凑近了去吻李泱,温热的唇齿间舌尖相抵缠绵,李泱微微退开些:“有件事还想拜托小舅舅。” 看着李泱被津液濡湿而格外诱人的嘴唇,游夙眼神微微一凛,原来今夜他邀自己是存了别的心思,可游夙也不恼,仍旧低笑道:“你要什么都依你。” “我想请小舅舅放过孙家次子,孙纪。” 傅绍秋是太子旧臣,将来若李泱想提拔他,可他不一定肯领情,对待这样的人,硬来不一定有用,但是只要让他欠下一个人情,他自然愿意报答,而这个人情便是孙纪。孙家二郎对傅绍秋是什么心思,李泱看的真切,无论傅绍秋心底究竟如何作想,但他一定不愿孙纪就此殒命。 “孙家谋逆,孙世辉的儿子按律是活不了的。”游夙虽不认识孙纪,但也知道孙家还有个不起眼的儿子。 拒绝也是在意料之中,李泱又道:“他在孙府颇受厌弃,逼宫谋反这样的事情孙世辉也不会告知于他,他死了也是白死。” “我的好殿下,孙家上下尽数治罪,那些未满十六的,也通通没入掖庭为奴为婢,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孙世辉企图谋反的事情,难不成皇帝都要赦免了他们?”游夙边笑边把玩着从李泱发间取下的发簪,簮首镶着粒 分卷阅读87 分卷阅读8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8 不大的绿松石,温润的颜色并不夺目,却煞是可爱。 “所以小舅舅是不肯了?”之前自己下宋州治灾,李泱知道游夙对此并不痛快,眼下若他不肯,自己也只能作罢。 游夙放下银簪,抬起眼笑道:“你救他作甚?没得白白惹一身麻烦。”灯光聚在他的眸中成了一点小小的火团,幽深而明亮。 “我与他有些交情,深知二十年来他在孙府中过得战战兢兢,我更是不忍看他屈死。所以想请小舅舅高抬贵手,他若能侥幸不死,定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了此一生,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听着李泱又是恳请又是替他人保证,游夙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一向都怕麻烦,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竟让你亲自求情?” 其实李泱与孙纪不过是数面之缘,根本称不上是什么交情,胡乱编些原由出来游夙也不一定会信,但看着游夙的神情,倒像是想岔了,李泱也不解释,只道:“此事若能成,这个人情是我欠小舅舅的。” 游夙一把将人按倒在榻上,恨声笑道:“我在雨中巴巴地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你倒好,一回来就央我冒险放人,真是岂有此理。” 回想起踏马归时细雨中的猎猎绯衣,李泱扬起些细微笑意:“我离长安前,小舅舅曾说我是仗着你的喜欢,那我今日想再依仗一次,不知你还肯不肯?” 游夙低头扯下李泱腰间的丝帛大带,将它蒙上了李泱的眼睛,低声道:“算他命大,但流放上几千里是免不了的。人情我也不要你还,只一样,往后你只准想着我。”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素色的丝帛带子覆在眼前,只能透进些微弱的光亮,一旦失去目视的能力,别的细微感受就格外明显起来,游夙微微起伏的喘息声在衣物摩挲的声响间尤为乍耳。 两人久居风月,情事之中从来都不扭捏,李泱一手攀着游夙的后颈,一手去解对方的金玉銙带,他随手将解下的銙带甩在榻侧,然后半仰着头承受着游夙在他身上的爱`抚逗弄。 游夙轻轻抚摸着李泱双腿内侧细腻的肌肤,任由他不餮足地将一条腿盘上自己的腰间。他满意地看着身下人泛着红潮的脸颊和因为欲`望微微张开的薄唇,这种不自觉的媚意横生更叫人欲罢不能,只可惜现在看不到那对意识迷蒙眼睛。 他慢慢地揉`捏着李泱半勃的硬物,不时刻意地刮蹭过顶端湿润的小孔,细碎频繁的戏弄惹得李泱曲起手指,游夙吃痛,按住对方抓在自己后颈上的手,笑道:“要抓也抓的下面些,抓花了脖子,你让我明日如何上朝?” 腿窝恰好抵在游夙紧实的腰上,再往下便是微翘的窄臀,李泱心猿意马地咽了咽喉咙,将手抚上了游夙的背脊,流连在微微凹陷的脊柱处。 游夙摸出个錾花蚌形小银盒,打开盖子从里头挖出些脂膏,每次欢爱,他都不忘为李泱用上这物什,以往对待别人时,他全然不是这副耐心的模样,但李泱到底不同些。 许久未经人事的小`穴十分狭窄,纵然是浸了油脂,可依旧难以推进,游夙轻揉着穴`口,微微探入后,又用指尖刮擦过嫩肉,温热湿滑的内壁明显地跟着收缩了一下,将游夙的手指向内绞入了一分。 李泱被激地呻吟了一声,游夙听了发狠似的重重地在他体内一刮,李泱的喘息声渐沉,将头埋于游夙的颈侧,不断地啮咬吮`吸着。 经过扩张的后庭慢慢放松下来,已能容纳两根手指毫无障碍地进进出出。游夙舔去李泱唇侧的来不及咽下的涎水,轻声笑问道:“妙奴,你喜不喜欢我?” 后`穴内的嫩肉被灵活的手指按压挤弄,舒服与不满足一齐敲打着李泱的心尖,他抿唇笑道:“这时候说这话是不是太…嗯…太不合时宜?”李泱虽然目不能视,但能听出游夙在笑,他也只当是句玩笑话,此时这紧要关头,情爱之语听上去反而像是狎弄。 游夙也不追问,笑着亲吻过对方的嘴唇,他撤出手指,翻身躺在了李泱的身侧,而后在他耳边轻声笑道:“坐上来。” 李泱微微愣怔了一下:“什么?” “坐上来。”游夙饶有耐心地又复述了一遍,他握住李泱的手:“我扶着你。” 方才李泱不是没听清,只是想再确认一遍,虽然他惯在游夙身下,可如此主动姿势他并未尝试过。游夙又将手探入李泱的滑腻的股间,在穴`口处稍作停留:“我知道你很想要。” 李泱扶着游夙的手,慢慢地跨上对方的腰际。纯白的单衣未系衣带,松松垮垮地披着,因为眼前什么也看不见,李泱的动作有些缓慢。直到他双腿分开,跪在自己身上,游夙才将手松开,李泱眉心微蹙,脸上神色迟疑。 游夙再次将手覆上对方高昂的性`器,快慰感席卷过身体,唤醒了李泱身后的空虚,他抚摸过游夙的腰身,摸索着对方同样挺立的炙热。 融化了的膏脂顺着臀缝划过腿间,酥麻的感觉刺激着小`穴不断翕合,李泱心中一横,扶住了那根滚烫的器物,慢慢试探着位置坐了下去。 李泱的腰身绷得很紧,他看不见具体的方位,只能凭着感觉向下探去,直到那濡湿的圆头微微没入小`穴,他才低声呻吟了一声,巨大的涨实让他忍不住向直起身子离开,可内里的空虚叫嚣却又让他忍不住想往下坐去。游夙不断地套弄着李泱的阳`具,他不由地摆动着腰身,不知不觉间又将那巨物吞入了几分,濒临泄精的快慰感让李泱不管不顾地将腰身沉了下去,比想象中还要强烈的贯穿让他忍不住仰起头:“…好深。”这个姿势无疑是将整具身子都压在游夙身上,那根器物几乎是顶到了最深。 温热紧致的甬道夹得游夙轻哼了一声,他抬手扶住李泱的腰身:“你动一动。”游夙难受得紧,李泱此时也不舒服,他若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讨不到好处,反正已到了这地步,李泱一咬唇,微微抬起腰,又再次坐下,熟悉的快慰慢慢袭来,他不自禁地加快了上下的动作。 游夙盯着李泱因为仰头而绷紧的脖颈,诱人的呻吟声从半闭着的薄唇倾溢而出,他突然伸手拽下了蒙在李泱眼上的带子,道:“看着我。” 突如其来的刺目光亮,让李泱眯起了眼睛,适应之后,他低头望着情`欲覆身的游夙,忘情地俯下`身去亲吻对方的嘴唇,腰下的 分卷阅读88 分卷阅读8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89 动作不停,每一次下沉都是无上的快慰,惹得他一遍又一遍地轻唤着:“游夙…游夙。” 他的呻吟喑哑而缠绵,游夙又坚持了片刻,便将李泱压身在下,分开他的腿,重重地抽送起来。李泱的双眸有些失神,两条腿紧紧地缠在游夙的腰间,后`穴不住地收缩着配合着身上那人的抽`插。 折腾了几回,游夙方才尽兴,李泱连日奔波劳累,身上本还乏着,稍微躺了一会儿便睡着了,但许是午后贪睡,夜里李泱反而醒了。帐内有着情事后特有的淫靡,锦被与衣物凌乱地堆在一起,游夙身上盖着张薄毯,正睡得香甜。 他仰面而睡,头微微面向李泱,露出的侧颈上散着几处浅红色的旖旎印记,他的面容柔和平静,显得人畜无害。李泱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将手覆上那处优美而脆弱的脖颈,掌心向下感受着那皮肤下细微却有力的跳动,他微微收紧手掌,也许可以在此处毫无声息地了结了游夙。 李泱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又替游夙拂去贴在脖子上的散发,刚要收回手掌,却被猝然被游夙握住。游夙先笑了起来,而后才睁开美目,道:“舍不得杀我?” 原来这人早醒了,“杀你作甚?我还要仰仗小舅舅。”李泱欲抽出手掌,可游夙却不肯放,反而将他拽入怀中,用下巴抵着李泱的前额,问道:“方才你说我问的不合时宜,那我现在再问,你喜欢不喜欢我?” 鼻尖萦绕着的是熟悉的香气,李泱闭目嗅着,却迟迟不作答,游夙并不心急,像是任由对方思索。过了半晌,李泱才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计较喜欢与不喜欢。” 还未等游夙说话,李泱便从他怀里抬起头,道:“我想起一事,尚有些疑惑。” “何事?” 李泱回想起那日魏广与他的交谈,道:“朝廷从河东道调拨二十余万石去赈灾,各州所出颇多,但唯独楚州不足一万石,楚州刺史解释说治下粮食歉收,因此义仓储粮不足。我虽不闻朝政,可也从没听说淮南道产粮受损。” 游夙稍作停顿,便道:“去年淮南道所辖州县未有官员上报治下受灾,也无官员上报粮食歉收。那个楚州刺史叫什么?” “尹嗣年,听说是年后才上任。我只是奇怪,楚州富庶,又未受灾,怎的突然义仓空虚?” 游夙低头与李泱对视了一眼,笑道:“知道了。” 71 屋内极安静,香炉中的炭火隔着云母片微熏香末,出烟甚少,却香馥幽远,经久不散。游容手中的托盘上摆着只八曲忍冬纹碗,吉祥寓意的碗中却盛着颜色深郁的药汁,他将小碗放在塌边的矮几上,道:“还烫着,兄长等凉些再喝。” 今日游蕴精神尚可,他披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卷显旧的棋谱,从前他公务繁忙,甚少能全心全意地闲下来,如今缠绵于病榻,便将家中所藏的这些棋谱闲籍都寻了出来,再三细读。 这么多年来,汤药都是一日两次的喝着,游蕴早已习惯,他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汁,道:“这汤药给我这副身子喝,也是浪费。” 游蕴在弟弟的心中一直是长兄如父,他又向来严肃自持,听着兄长讲出如此丧气的话,游容不免有些难过,他强笑道:“兄长今日气色不错,想来是药石起了用处,再喝上几月,必定大安。”他用银勺不断地搅动着那碗发黑的汤药,不知是在安慰游蕴,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废太子如何了?” 游容将药碗递给兄长,又道:“赐自尽。”那日变乱,游容并未亲历平乱,但北门陈尸遍地的惨况他后来也看到了,太子勾结后宫,伙同外戚谋反已是不争的事实,勒令自尽也是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叛军虽未得逞,可皇帝多少受了惊吓,尤其是枕边的孙贵妃竟也与太子沆瀣一气,更让他十分后怕,事发翌日,便赐死了那个陪伴了他二十余年的女人。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游蕴面不改色地放下药碗,连去苦的蜜饯都未用,他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可怜他的一对儿女了。”李渂的长子李玹不过五岁,而他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连封号都还未曾拥有就被废为庶人,他们拥有显赫的出身,却也不得不跟着母亲一同被流放去数千里之外的地方。 “兄长,那日阿夙他……”游容知道游夙想对付李渂,可他从未主动问及过这些事,所以即便他心中有猜测,但他并不能肯定。 游蕴知道游容想说什么,他苦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我他也并未将细节告知于我。”信王遇刺案是游夙策划的,目的就是想逼反太子,按如今的形势看,张翟上奏一事大概跟游夙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依照他的心思,又怎会不事先防着。 如果游夙早已知晓太子会谋反,可他却未将此事上奏皇帝,而是由着李渂兵变逼宫,那他是要李渂死,彻底斩草除根。 游容没说话,若游夙能早将太子的异心上奏皇帝,也许可以不必死那么多人。 看着沉默的二弟,游蕴叹气,道:“阿容,这些年你有没有怨过我?怨我偏心阿夙。” 游容诧异地抬眼,旋即摇头道:“我从未如此作想。” “有时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们这些年的筹划本就不该。可身在朝中,有太多迫不得已,我曾想过就此致仕,然后带着一家子人离开长安,就此远离朝中纷争。但即使我们愿意走,不见得别人就肯放过游家,所以我不得不去与他们斡旋争斗。” 这样的道理游容岂会不懂,外人看来,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风光无限,可历来惨淡衰败的重臣府第数不胜数,在争权夺势的风云之中,谁都是朝不保夕。 “我力求保全游家,但阿夙他要的不仅如此,他的野心太大。” 游蕴面含无奈地说着,为了权势,游夙不择手段枉顾性命,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帮凶。 “ 可依阿夙的性子,树敌太多,如果他不能位极人臣,那便是万劫不复。蝗灾一事中,薛王不像是庸碌之辈,若他真能登基为帝,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阿夙。” 这是游蕴的忧虑,可在游容耳中却又起了变化,游夙与薛王之间的事情游蕴并不知晓,但他却知道几分,他考虑过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游蕴,可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一来是顾及兄长的身子,二来是他觉得既然游夙要权,那岂能与薛王纠葛不清,该断的时候,游夙总该会断。 游容怕兄长思虑太过,又宽慰道:“眼下 分卷阅读89 分卷阅读9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0 阿夙正得圣意,以他的心窍,也该有打算。兄长还是安心将身子养好,来日好管教他。” 游蕴笑着摇了摇头,又慢慢收起笑意,道:“阿夙我是管不了了,只是你,未能看你成家,终归是我的憾事。”比起游夙,自小到大游容始终是让人省心的那个,正是因为如此,游蕴才会有亏欠二弟之感。 游容无心官位,游家将来前途未知,若是有了变故,也是委屈了妻子,倒不如就这么孑然一身来的好。听着游蕴已然是在交待遗憾,游容心中泛起酸涩,但还是笑道:“那兄长更要保重身子,看我将你的弟媳娶进门来。” 舞伎身段翩跹,歌姬嗓音清丽,信王坐在正中,兴致颇高,李渂谋逆倒台,如今在朝中他是如日中天,再难有皇子能望其项背。 “六弟,你在河南道那几个地方辛苦多日,今日这宴席就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你接风洗尘。”信王一挥手,侍女立即上前为李泱斟酒。李泱望了眼自己杯中已经快满出来的美酒,举杯谢过。 接风那是客气的说法,信王意在敲打敲打这个突如其来出仕的弟弟,李泱向来安分,从未染指过朝事,上回扳倒韦蛟时,他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料到如今居然还出使了一方。若李泱懂得分寸,那便罢了,可若是他得寸进尺,就怨不得自己不顾兄弟情分了。 信王看着李泱将杯中酒喝尽,又笑道:“六弟向来闲雅,为官上任之后怕是要辜负风月了。” 皇帝如今虽还未颁下加封赏赐,但李泱此行不负使命,加官封赏也是迟早的事。 李沛默不作声地看着李泱,今日信王宴请这一看便知是来者不善,接风是假,威慑诸人才是真。 玉杯触手生温,李泱将酒杯递给侍女,示意她重新斟满,笑道:“我去宋州本也只是行督促之职,都是几位驱蝗使在操持,我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功劳罢了。朝中有诸位能臣,我又怎及他们,一去数月,我也累得很,听说洛阳梅花早开,正想跟宅家请旨,放我去歇上几日。” 听李泱居然如此知情知趣,信王心中便有些高兴,既然他如此识时务,倒也省了自己的口舌与心思,忙笑道:“六弟造福一方,如此小事,宅家定是兴然应允。我在洛阳有处宅子,还是前年宅家赐下的,就在伊阙附近,那里钟灵毓秀风景秀丽,正是休憩的好去处,若六弟不嫌弃,尽管去住。” “如此甚好,那我就谢过五哥了。”就算游夙不提让他去洛阳,李泱也正打算暂避锋芒,信王势头正隆,自己实在犯不着立刻与他对上。 正当众人再次把酒言欢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个人,与信王耳语几句。信王神色微变,冷笑了一声,旋即转过身,面含歉意地笑道:“我这个做哥哥的本该与你们畅饮半日,可眼下出了件事,底下人拿不定主意,我得过去看看,你们先坐着,我去去便回。” 李泱与李沛自是无异议,等信王走后,李沛才问道:“这么好的机会,六哥为何不趁机谋个好前程?”刘贤妃昨日又把他传进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同样是不喑朝事的皇子,如今李泱有了功劳傍身,而他还是毫无起色。可不料想李泱却轻飘飘地一句说要去洛阳赏梅,白白纵了如此机遇。 信王府中的菜色精致,口味也不输内廷,李泱却不动筷,自斟自饮道:“我得了这次的差事,全然是个意外,运气可以有一次,但不一定有第二次,若惹恼了五哥,我的下场谁知会怎么样。” 李泱嘴角噙笑,说的自然又随意,尽管此话不无道理,可李沛心中还是有不少惋惜之意,他摇了摇头,笑道:“也罢也罢,你向来闲散惯了,真的参与起朝事来,说不定还觉得拘束呢。” 破败的宫室内尘埃满布,梁间廊下不少地方都结了蛛网,屋外的天光照到里面,暗了又暗,直到殿门缓缓开了一道,日光钻入屋子里,才见扬起的灰尘飞舞在破旧的帷帐间。 信王还在门外时,就听见屋内有人在大叫大嚷,那是李渂的声音。 “你们这是假传旨意!我是宅家的长子,他怎会要杀我?我要见宅家!我都是受孙家胁迫,你们快去通传,我要面见宅家。” 听见门口有声响,颓败的李渂立即直起身子,高声道:“是宅家派人来了吗?”他日日求见皇帝,可无论如何皇帝都不肯见他。 殿内纷飞的尘埃让信王咳嗽了几声,东宫李渂是住不得了,这败落的偏殿倒还能做他的容身之所,信王边走边道:“怎的还在发春秋大梦,你也不想想你犯得是何等大罪,竟还痴心妄想宅家会见你。” 一见是信王来了,李渂愈加激动起来,骂道:“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我要见宅家!”一旁的侍卫听他胡言乱语,立即朝李渂肚子上踹了一脚,喝道:“大胆!你还当自己是太子不成!” 领头的侍卫见了信王,立即上前面露难色道:“殿下,皇帝已下了旨意,可他却迟迟不肯就范,卑职实在是没法子。” 这些年信王在李渂那里受了不少气,今日李渂落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信王看了眼案上的匕首与白绫,弯下腰嘲讽道:“太子哥,我劝你还是上路吧,你若这幅样子见了宅家,说不定连个全尸都落不着。” 李渂气急,想要伸手去打信王,却被几名侍卫眼疾手快的再次踢翻在地,他伏在地上,忍痛骂道:“李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轮不着你来教训我。” 信王抬起脚,用力碾住李渂的手指,恶狠狠地道:“我是什么东西?我是宅家最看重的亲王,而你是什么?是谋逆罪臣,是阶下囚! 见李渂蓬头散发,衣物肮脏不堪,看来下面的人也折辱了李渂多日,信王愈发满意起来,他吩咐过底下人要好生招待李渂,他们倒是听话。听着李渂的惨叫声,信王终于松了脚,用眼神示意道:“你们还等什么?” 那几名侍卫奉命前来传达旨意,可李渂却迟迟不肯自尽,这让他们很难办,眼下既然信王发话,他们也如释重负。三人立即按住李渂,另一人抄起白绫就绕上了李渂的脖子,然后用力扯住,李渂挣扎起来,张目欲裂,却又被压了下去,动弹不得。不消一会儿,李渂就彻底没了动静,他面色青紫,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72 自废太子李渂一事后,原本身体就未大好的皇帝又添上了头疼的症状,他已甚少处理朝政,以便能好生将养着。皇后也是小心翼翼地侍 分卷阅读90 分卷阅读9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1 奉着,甚至都不让晋安公主前来陪伴皇帝,生怕公主在这里打扰到皇帝安歇。 游舒的母亲永嘉郡主本是仁宗皇帝的同胞弟弟泰王的长女,亲王的女儿照例只能封为县主,可她深受仁宗皇帝的喜爱,因此才破例晋封为郡主,永嘉郡主又与先帝是堂兄妹,时常出入宫闱。游舒与李晔相识于幼时,数十载风雨后,昔年的竹马已慢慢老去,日渐消瘦的脸颊上是难掩的憔悴。 皇后握着丈夫的手,静静地守在榻边,阿荃轻声道:“皇后先歇一会儿吧,婢子备了粥。” “我还不饿,你去看看给宅家的药还温着吗,等下宅家醒了就要喝的。” 阿荃点头道:“在小炉子上煨着呢。” 这时候皇帝慢慢地从小憩中醒了过来,他头尚有些昏沉,问道:“朕睡了多久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皇后说话间,阿荃已乖觉地退下去取汤药。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暖,皇帝刚醒来难免觉得有些热,就想掀开些被子,皇后却将被子轻轻按住,道:“宅家才醒,小心受凉,还是再盖会儿吧。” 既然不能掀开被子下榻,皇帝便伸出手坐了起来,道:“你坐着也怪累的,何必陪着我。” 皇后边为丈夫整理薄毯边道:“我左右也无事,倒不如看着宅家还觉得安心些。方才薛王来过了,他刚从洛阳回来。”太子谋反那晚受惊的不光是皇帝,皇后同样也是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事后得知孙贵妃也参与其中时,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泱去洛阳是皇帝应允的,原先皇帝觉得他之前宋州蝗灾处理的不错,可没想他却闲云野鹤惯了,竟主动提请去洛阳,念他辛劳数月,皇帝便允了,在他临行之前又拜卫尉少卿,也算是皇帝对他的嘉奖。 皇帝稍作回想,道:“他这一去也有一个多月吧。”李泱走时尚在初冬,可眼下长安都已经下过几场雪了。 “是了。”皇后从阿荃那里接过汤药,又笑道:“延礼那孩子年后就要成婚了,薛王年纪与他相仿,那薛王妃是不是也该着眼看起来了?” 说起来宁寿郡王与李泱确实是同年生的,皇帝笑道:“也是,沣儿的儿子都有两岁多了,泱儿却连王妃都还未娶,他母亲去得早,你就替他挑选着吧。”他刚要低头喝药,复又抬头道:“还有阿夙,他也该收收心了。” 皇后摇头道:“他呀,哪肯呢。” “不过倒是阿容的年纪要大些,他怎的也不提起成婚一事,是不是心里早有了人,你让他来说,朕亲自为他指婚。”皇帝被汤药苦得直摇头,又道:“你大弟如今也病着,你多帮他们操持操持。”提及游蕴,皇后脸上便又多添了忧愁,医官说到来年开春,游蕴也许就能好些,可就怕他连今年冬天都撑不过去。 房内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将立在屏风外的侍女吓得不轻,她忙走进一看,便见一只鎏金博山炉滚到了她脚边,香灰落满了茵褥,案几也被掀翻在地,物什书卷撒了一地。 “出去!” 侍女还来不及收拾,就被李泱厉声喝止,她心中又惊又惧,更有不少疑惑,她进薛王府的日子也不算短了,从来没见过薛王跟谁红过脸,更别说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正打算去叫黄永来看看。 李泱斜眼看着地上的那本被他扔出去的文书,神色阴郁。傅绍秋原本是被贬为循州刺史,可后来却又再次被贬为吉安县丞。不止如此,还有他之前他曾去探访过的万年县丞苏谦,也被贬出了京畿。再退一步,若只是这两人便罢了,但是只要是李泱曾留心过几名官员,全被迁去了地方,这些人大多出自寒门,且颇为能力,但在朝中却并未获重用。 一个两个的也许是巧合,但个个如此,那便是有人刻意设计了。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只是一个毫无建树的闲散亲王,根本不会有人去关注他做了什么,除了游夙,还会有谁如此防着他。 李泱气极反笑,想到他还尽心救下孙纪,可到头来确是一场空,以他目前之力根本无法将贬为县丞的傅绍秋调回京城。怪不得游夙那日答应的如此痛快,甚至连问都不问。 但更让他生气的是他意识到游夙一直都在监视自己。 李泱冷笑着踢开了脚边的一只描金小漆盒,他们起于利益,又怎会有情思可言,监视也好,打压也罢,不都在情理之中? “这…这是怎么?”黄永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地狼藉,又望向李泱,问道:“殿下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一不小心弄翻了案几,让她们收拾吧。”李泱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他的目光越过黄永,打量着后面跟进来的侍女和仆役,这府中一定有游夙的人,可他却不知道是谁。 两名侍女赶忙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人又去取了水为李泱净手,另一人跪在地上清理茵褥上的香灰。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仆役匆匆入内,禀告道:“殿下,游侍郎来了。” 李泱闻声不自觉地将擦手的帕子紧紧握于掌中,便听见已经有人进了屏风,那人笑道:“我来给殿下送东西。” 手中的帕子松落入水,李泱转身望去,游夙一袭白衣,发间眉梢处还落着几片雪,仿佛是从冰雪仙境里下凡的谪仙,他美得纯洁无瑕,美得令人绝望。 游夙浑然不觉地走进屋内,笑道:“青龙寺的主持亲自誊抄了佛经,皇后说你午后进宫时忘记嘱咐你去她宫里取,这才让我带给你两本。” “谢皇后,也劳小舅舅亲自给我送过来。”李泱打量着冒雪而来的游夙,既然他知道自己接触过的每一人,自然也该晓得自己曾着人去吏部查询过。 游夙的目光扫过地上还未清洁完全的香灰,粲然一笑道:“洛阳住得可还习惯?那梅花开得好不好?”他仔细欣赏过李泱脸上的每一分隐忍和不甘,和那些是全然伪装出来的和善。 所有蓬勃的怒意都被埋于心中,李泱挥手让几名侍女退下,道:“劳小舅舅关心,梅花开得很好。”梅园是游夙打点过的,所有的安排都恰好合李泱的心意,眼下回想起来,却又多了几分讽刺。 “喜欢就好,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屋内也没别人,游夙便抬手抚了抚李泱的侧脸,他一去洛阳便是月余,真想就此将他压在身下,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分卷阅读91 分卷阅读9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2 游夙无奈地将手在李泱颈上一顿:“我走了。” 他的神态,声音,话语无不叫人沉湎,李泱冷冷地注视着游夙的背影,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其实游夙当初反对自己去宋州何尝不是一种警告,可自己那时还毫无意识,所以现在他才让自己认清形势,他李泱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两人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维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与平衡。 73 庆成十六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寒冷,街上随处可见一堆堆的积雪,银装素裹中的肃杀之气不胫而走。可外头的严冬却压不住酒肆内的热闹喧哗,踏歌而舞的胡姬又惹起酒客们一波又一波的叫好,她们高高挽起的金发下是一对盈盈碧眼,堪比翠玉,妩媚动人。 酒肆二楼相比起楼下来要清静许多,竹帘以作隔断,也更方便酒客相谈,传菜的小厮与侍酒的婢女来往于回廊间,时不时相谈几句,又匆匆分开,没入一间间小厢房。 看着愁眉不展的好友,赵景又为他添上了一杯酒,道:“此去虽远,但也不是全无翻盘的机会,你文章写得那么好,指不定哪天陛下就召你回京了呢?” 张翟一言不发地将酒饮尽,他上表弹劾贺归真后,很快就被提拔进了御史台,可正当他觉得自己前途无可限量之时,一纸调令却将他迁去豫州,无缘无故的就被贬去了地方,对此张翟百思不得其解。京官可谓是人人艳羡,在不少地方官眼里,若能进京任官,那便是无异于是登入仙境。张翟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虽能写一手好文章,但也免不得卑躬屈膝,四处讨好,可眼下却又被打回地方,他怎能咽下这口气。多方询问又几次托人,才打听到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参了他一本,揭发他曾向废太子进过一篇文章,言语间又多是谄媚献好之意。 这样的文章放在从前,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如今李渂谋反被废,但凡是跟他沾一点边的,通通没有好下场,朝中因此被贬的大臣不在少数。张翟即便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认命,早年间太子如日中天,为他写过文章的又何止张翟一个,偏偏他却因此被贬,可见是有人故意整自己。 “回京?”张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在长安经营多年,此番离去,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重回京城,也许是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见好友如此沮丧,赵景又安慰道:“其实在地方也无甚不好的,倒还自在些,你这些年收的润笔费还少吗?到了豫州,好生做你的长史便是,说不定比在长安还快活呢。” “我在长安多年,今受小人所害,一朝离京,你要我如何甘心?”张翟忿恨道,他平日进出皇城甚是文雅,可眼下受困,他也顾不得仪态了。 赵景见他激动,不由地苦笑了一声,打趣道:“你又何必如此,说不定我随后就去豫州陪你了,到时候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张景依附于信王,如今信王大获圣宠,他又怎会沦落去豫州,张翟知道赵景是在安慰他,便摆摆手道:“你莫要玩笑了。”若当初自己也亲近于信王,那是不是就不至于此呢?张翟灌下一口酒,如果自己真的依附于信王,他如今被弹劾,信王怕是忙不迭地就会把他交出去,以撇清关系。 赵景明白张翟心里难过,也不再劝说,只一味地灌起张翟酒来,若能喝醉,也许他心里还能好受些。但几番下来,张翟没醉,赵景却已经上了头,人一醉,话就更多了起来,赵景恍恍惚惚地拍着张翟的肩膀道:“你也莫要太过忧心,我在信王殿下面前多少能说上几句话,等风头过去了,我去求求他,兴许他能帮你,你文章写得那么好,陛下不会忘了你的。” 张翟勉强扶住东倒西歪的赵景,又听见赵景还在说话:“信王…殿下,如今与太子有何异?不过是少了个名头罢了,我看明年陛下必定册封信王为太子。” “如今朝中,游夙崔公不都得看殿下的脸色…只是近来陛下频频召见薛王,呵,那薛王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何苦来挡信王的道。”若在清醒的时候,赵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眼下他喝多了酒,便愈发止不住话头。 张翟心中一顿,是啊,为何他没想到薛王,如今信王虽然得势,可薛王自治灾回京后,相比于从前,也颇受皇帝青睐。他屏息以待,正打算听赵景说下去,可赵景却住了嘴。 “嗝……”赵景翻着白眼打出一声长长的酒嗝,才继续道:“薛王虽构不成什么威胁,可废太子已倒,信王又怎肯眼看着别的皇子起势。”赵景说话间满是酒气,张翟毫不介意地又凑近了些,试探道:“那信王打算如何?” 赵景呆愣楞地望着张翟,忽而一笑,摆手道:“薛王如今毫无根基可言,若想对付他又有何难。” 张翟一哂,将赵景从位子上扶起来了:“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 赵景满目昏沉的被搀着出了酒肆,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啰啰嗦嗦地再三让张翟放心,若他能得势,必定上下运作,让张翟重返长安。门口的奴仆见赵景醉的厉害,又为两人叫了辆牛车,张翟随手赏给那奴仆一把钱,便上了车送赵景回府。 ———————————————————————————— 74 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不曾停歇,园中景物都被覆盖上了厚厚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万籁俱寂,只剩下偶有的几声鸟鸣从树枝丫叉间传来,惊落下簌簌的累雪。阿碧独身立在廊下,他穿着藏青色的翻领缺胯袍,无声地望着满园寂静,神情显得有些木讷,唯独那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灵动非常。 早起当值的婢女尚有些困倦,她端着新熬好的汤药往游蕴的屋子走去,见阿碧站在门前,便顿了脚步,问道:“三郎在里面?” 阿碧略一点头,从婢女手中接过托盘,道:“你先回去吧。”他虽生的魁梧,可平日里少言寡语,若不是那对眼睛,看上去竟是十分的憨厚,府里的侍女平日里也爱跟他玩笑几句,她道:“你向来是替三郎行差事的,今日我便也指使你一回,这药还是早点拿进去吧,要是冷了就失了药效。”婢女望了眼下个不停的大雪,这药若不温着,转眼便凉了。 游蕴两兄弟在里头说话,这时候他也不好进去,阿碧摸了摸罐身,尚有些烫手,他将托盘还给那婢女,道:“也不晓得三郎什么时候出来,还是先去温着吧。” 婢女微笑道:“也好,等三郎出来你别忘了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今日是大朝,游夙一身冠服尚未更换,他半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袖,神 分卷阅读92 分卷阅读9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3 情恬淡,一如年少。游蕴有些茫然又有些担忧地望见他腰间所佩的紫金鱼袋,那象征着权势与富贵的小小锦袋。他的弟弟拥有这世上少见的美皮囊,盖着的却是锋利的獠牙与利爪,如此位高权重,与他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自己在时,游夙也许还能从十句里面听进去一两句,可从此以后,他又肯听谁的劝。 “兄长看这作甚?”许是注意到了游蕴的目光,游夙取下鱼袋递到游蕴身前,笑道:“这鱼符兄长早已看了多年。” 金线在紫色的袋身上绣出了繁复的纹样,尤显游蕴苍白的手指,他放下鱼袋,轻叹了一声,问道:“皇帝身子可还好?” “看着尚可。”皇帝虽然身子还行,可平日里已经甚少上早朝,只在朔望大朝时才出来见一见群臣,这些年皇帝不知吃下多少神仙丹药,可真病起来,也是难以见好。 东宫空虚,信王一支独大,众人都在暗自揣测皇帝是否会立信王为太子,可皇帝却不曾透露出风声。之前游家频频示好,信王也愿亲近游家,若真能这样下去,即便信王登基,只要游家肯示弱,虽荣耀不复,但也不一定会倒。游蕴稳妥谨慎一生,或许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可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所求也不过是家人能平安。 “听说薛王如今也常伴君侧,他性子温和,想必也能宽慰皇帝一二。”当初留给游家选择的余地并不多,既然选了薛王,那就是看中他不甚显耀的地位,可若他能得宠于皇帝,那便要再次考量了。 李泱若能得圣心,长此以往下去,游家不得不忌惮他几分,游夙自然能听出兄长的言外之意,道:“我明白兄长的意思。”游夙将傅绍秋苏谦等人远调,这无疑于是自露马脚,他原以为李泱会将身边的人全部撤换,可出乎意料的是李泱却无甚大动作,几乎是容忍下了游夙的放肆。 “我有分寸。信王那边,已有些眉目,但尚未明朗,仍需细察。” 游蕴不再追问游夙所提及的事情进展到如何,他沉默片刻,游夙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又伸出手用指尖去绕金兽吐出的细烟,一缕轻烟顿时散成几股,袅袅地越过他的手指,消散在了虚空中。 看着他几乎孩子气的动作,游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九岁那年,皇帝赏了只训熟的猞猁给你玩,你也不知怎么的,非要带着那只猞猁去狩猎,那时你人还没马高,父亲奉命巡视江南道也不在府里,我怎么肯让你去,结果你逼着两名随从带你溜出城去,真是叫我一通好找。” 提起往事,游夙笑了笑,道:“那时年幼,实在顽劣,后来大了,才知兄长的关切。” 游蕴想起这么多年间游夙的种种事迹,摇头道:“阿夙你从来都未曾变过,你的主意太大,自小如此,只要是你想要的,你认定的,旁人怎么劝都没用。”游夙慢慢收了笑,手里摆弄着紫金鱼袋,并不反驳。 游蕴威严的神色中早已添上了病弱,他堪堪直起身,恳切道:“你我生在这样的人家,多的是身不由己。我知道你无畏流言,也不怕担了骂名,可你亦要为长姊思虑几分,她现在是皇后,也是将来的太后,你要她该如何自处?” 游夙忙扶着兄长躺下,轻声应道:“我知道。”母亲早逝,又不得父亲喜爱,几乎是游舒与游蕴将游夙一手带大,游夙握着兄长的宽厚却虚弱的手掌,道:“我会护长姊万安,也会保游家安宁。”游蕴身上有着略带苦涩的药味,在他逐渐暗淡的生命中格外清晰与真实,却将游夙衬托得异常鲜活。 在皇城门前等待李泱的是两个生面孔,不是以前的钟福也不是任何一个府里常见的随从,不过这两人倒也十分机灵乖觉,远远地望见自家主人从内而来,就早早地牵了马。 如今皇帝身子上不适,便借此彻底放宽了心,终日舞文弄墨,一心扎进了书画堆里,李泱常常被传进宫陪皇帝说话下棋。驻守城门的侍卫恭敬地对李泱行了礼,李泱微微一笑算是应过了,从前薛王默默无闻时,就十分平易近人,如今他新得皇帝青睐,却依旧温和如常,不见半分盛气凌人之态,那些个侍卫婢女便愈发对他客气起来。 李泱刚行至崇仁坊内,就见一人从路边走了出来,朗声道:“下官拜见薛王殿下千岁。” 那人像是已经等候了许久,李泱勒住缰绳,从马上望着躬身行礼的那人,等到那人直起身来,李泱才认出他是谁来,道:“张御史?”张翟被贬一事,李泱亦有所耳闻,但具体被贬到了何处,李泱并不知晓,所以仍称呼他为御史,只是他与张翟并无交情,不知他等在这里是为何事。 “下官冒昧扰驾,实是有事相告。”如今想巴结薛王的人不是没有,上门求见不一定能见到薛王,张翟这才决定在此候着李泱,兴许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李泱疑惑地笑了笑,道:“何事?” 张翟上前几步,走到了李泱马下,压低声音道:“臣有耳闻,信王殿下似是对殿下多有怨言。” 李泱将皮革马鞭握在手中,轻笑了一声,又正色道:“张御史既然在御史台待过,必定知道挑拨皇子是何等罪名。”若信王真的对李泱口出怨言,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这张翟巴巴地跑来说上这一通,怕是另有所求。 张翟又道:“下官一片赤诚之心,望殿下明察。” “我不过是一闲散之人,五哥向来知晓,我若听了你的话,那岂不是要惹得我们兄弟阋墙?张御史今日之言我全当没有停过,还是请回吧。” 李泱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连消息的来源都不问上一问,张翟倒也沉得住气,又道:“殿下自谦了,殿下治灾一事,陛下嘉奖再三,朝中何人不称颂?如今东宫未定,信王又势在必得,殿下也应为自己作打算。”这话无异于孤注一掷,可眼下张翟也别无他法,若不试上一试,那他只能远赴豫州,再无重来的机会。 “放肆!”李泱轻喝了一声,张翟立刻请罪道:“请殿下恕罪。”事到如今,张翟也不再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道:“下官受小人陷害,冤枉我曾与废太子关系密切,下官因此获罪被贬豫州,此去便再难重回长安,但下官仍有未竟之志,恳请殿下将下官留在京城,下官愿侍奉 殿下 分卷阅读93 分卷阅读9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4 于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这话说得直白,可李泱依旧没有松口,反而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差事可让张御史去赴死的,我劝你一句,在豫州好好为官,造福百姓,也许尚能迁任回京,但你今日在这里与我表忠心是不相干的。” 李泱夹了夹马腹,正欲离开,可张翟却再次拦在了李泱马前,道:“下官的文章尚且能入眼,而且…” “而且什么?”李泱睨了他一眼,见张翟面上似又纠结之色。 其实此事张翟并不是十分确定,可此时也只能赌上一赌了,他道:“而且,下官还曾为游侍郎作过文章。” “嗯?”没想到居然还涉及游夙,李泱顿时警觉起来,又道:“我知道张御史的锦绣文章闻名长安,但为游侍郎写过文章的大有人在,张御史实在不必拿出来特意说明。” “不,下官为游侍郎所作的不是一般的文章,而是一篇上表,正是弹劾道士贺归真的那本奏折。”事实上,当初与他接洽的人并不是游夙本人,而是御史台的一名官员,事后张翟曾留心打探过,发现那官员是在游夙卸任大理寺少卿之际,从大理寺提拔进御史台的,因此张翟总疑心是游夙指使他写表上奏,而且事后他很快也被提拔进了御史台,这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除了游家,这朝中还有谁能有这势力。 “下官是一介书生,但愿以笔为殿下效力,下官不求能官复原职,只要能留在京城,下官便已知足,还望殿下成全。” 原本李泱对这个张翟毫无兴趣,文章写得出彩的也不止他一个,直到张翟提及游夙。弹劾贺归真的那道奏折,出现的太是时候,原来也是被安排好了的。正值隆冬,可张翟的额头上挂了不少汗水,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李泱似笑非笑地望着张翟,道:“既然如此,那你也该去找游侍郎,他指使你做过事,那自然也愿意保你。” 张翟拱手道:“游侍郎再如何势盛,终究是臣,下官不得不为自己作些打算。” 他的坦诚倒让李泱又对他另眼看待了几分,从前李渂行事高调,但也从未听闻他与张翟有过什么瓜葛,而且若李渂真与张翟有密切关系,那游夙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更逞论让他上表弹劾贺归真。留张翟在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一顺水人情罢了,如今李泱在长安并无任何亲信下属可言,保他留在长安,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李泱依旧不露声色,只道:“张御史的心意,我已知晓,雪后路滑不好走,张御史还是早些回去吧。”李泱既未拒绝,却也没答应,张翟心中忐忑,可也无话可说了,他要年后才动身前往豫州,眼下尚有几日可回旋事态,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在家等消息。 75 游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来年的春天,未竟的遗愿,对人世的不舍,都跟着消逝在了满天飞雪之中。 鸟雀不通人性,三三两两地落在树间所缠的白布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却很快被来往的牛车马匹所惊飞。丧仪之事可谓是铺张,从游府门前至坊巷之中,临街的房舍都缠上了白纱,游府上下更是一片素色,门前廊柱,庭院内外经幡纷飞,在小雪中尤显哀戚,可无论身后再如何显耀,死去的人总归是看不到的。 婢女仆役在僧人的诵经声中忙着接待来访吊唁的客人,他们的脸上不见太多悲切,更多的是肃然与温顺,待客服侍皆是井然有序,游蕰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起来的,对于他的病逝,府中各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底。 今日来往的客人不少都是朝中高官,游容亲自站在府前迎客,往常和颜悦色的面容上难掩疲惫,如今看来更显悲痛。 不少官员见了李泱都先行了礼,又纷纷让出条道来供李泱先行,游容瞧见李泱来了,便远远地迎了上来,他的神情有些憔悴,李泱忙止住游容行礼的动作,道:“节哀。” “劳殿下亲自来此,臣代兄长谢过殿下。”游容开口的声音十分干涩,府中没有主母女眷,上下都是他在操持。他亲自引着李泱进府,还没到正堂,门房又报成国公府的人来了,游容分身乏术,只好先向李泱告了罪。 宫中也遣了人来,那內侍见了李泱,又上来行礼问安,他是皇后宫里的人,李泱也认得他。游蕴病逝,想必皇后心中也是十分难受。 游鸣与游颐身着孝服站在堂侧,游颐哭个不停,几名族中的女眷正围着他们,轻声劝慰,游鸣一言不发地牵着弟弟,望着正中的牌位,兀自出神。他们的母亲几年前就病逝了,如今连游蕴都撒手人寰,这世上就此又多了对遗孤。 想起此前他在这堂中见到游蕴时,游蕴还亲自送着自己出门,可眼下却已是阴阳两隔,李泱望着那对小兄弟,实在不知说什么才能抚去几分他们失去双亲的痛楚。 门前不见游夙,李泱留心环视堂内也看不着他的身影,便向身边的小厮打听道:“你家三郎呢?” “三郎该是在偏厅陪客。” 也是,游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总不会不在家里。 李泱在花厅稍坐片刻,就有一婢女前来引着李泱往后院走去。比起前厅,园子里不见客人,实在要安静许多,今日婢女仆役又多在前头以供差遣,这里便更不见路人,寂静中将李泱的脚步声衬得很响。 游夙立在飞檐亭中,他穿得单薄,并不见丧兄的悲戚神色,仿佛只是在此寻常小憩,他见李泱到此,甚至还笑了笑,道:“才送走了荥阳郡王。若你不怕冷我们便在这里说话,里面怪闷的。” 其实李泱今日前来并不是特意要见游夙,本只想着礼到即可,他略一点头,道:“左右也不过是些节哀的话,你府中多有忙碌,我也不便久留。” “那你为何还要在花厅小坐?” 李泱被噎了一下,只好道:“既然来了,也该跟你道一句节哀。” “谈不上什么节哀不节哀,早知有今日。”他眼下隐隐有着两道乌青,可见也是彻夜未眠。 他说的倒是洒脱,李泱回忆起他们兄弟相伴出入皇城时的情形,游夙总是跟在游蕴身后,半垂着眼睛,周身的恣意尽敛,很是恭顺。 檐下冰棱所化的水滴溅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更漏般扣人心弦,也像更漏那样带走从不肯停歇 分卷阅读94 分卷阅读9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5 的时光。 “我母亲在生我时难产而死,我刚一出生,她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便溘然长逝,我父亲固执地认为是我害了我母亲,若非是我,她便不会死。所以他并不喜欢我,甚至不愿见我。”即便游安早已故去多年,但时至今日,游夙依旧难以释怀,可他的语气平常,不见起伏,像是在诉说别人的往事。李泱有些讶异地蹙起斜眉,他以为游夙此生顺遂如意,但不知昔日德高望重的中书令竟对自己的幼子如此无情,他突然明白了那日在青龙寺时游夙的沉默,他不愿开口的不止是对母亲的缅怀,更是对父亲难以言喻的不解。 “是我兄长带我读书,教我下棋,陪我骑射,那时他的身子还没后来那么糟,可也是日日喝着药,但他每每还是会亲自骑马带我与阿兄打球狩猎。我小时候还很嫉妒我兄长,父亲对他常常是和蔼温和,常常夸赞他读书好,可对我总是冷言冷语。其实兄长对我很严厉,我幼时常惹事,就央阿兄不要告诉兄长,可他却总能知道。你也看的出来,在他面前,我从来不多话。” 长兄如父,在过去的二十余年里,游蕴尽力弥补着父亲带给游夙的遗憾,直至临终,游夙明白,所以他是感激的。 游夙像是卸下了防备,让李泱得以窥见他的心事,就在今朝,游夙好似从高天积云中跌落至此,陡然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他的话中听不出多少情感,往事像是从他的生命中被完全剥离了出来,他只是在叙述,却从未参与过那般。可李泱心中还是被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疼痛并不尖锐,却出乎意料的绵长,游夙掩在宽袖中的手格外冰凉,激得李泱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游夙反握住李泱的手,偏过头笑了笑,他的手指扣得很紧,十指交缠间让李泱觉得有些不适,可他到底还是没有挣脱,只是略带纵容的回应着。 76 庆成十六年先是皇帝抱恙,之后再是河南道蝗灾,东宫谋逆,对李晔来讲,这一年绝不是太平的时光。皇家的寺院与道场做了整整四十九日的法事,皇帝又于元日下诏改年号为宣和,新的年号被寄予了厚望,朝廷上下无不希望着能借此驱除帝国的阴霾。 停雪的晴日常常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再冷上几分,但正值元日佳节,府中上下皆是喜气洋洋,冷归冷,却依旧叫人神清气爽,而且这年间薛王又多次被提拔,连王府的下人都觉得腰杆硬了不少。 婢女阿冬的鬓边簪了朵艳红俏丽的山茶花,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前些日子大雪,压落了不少山茶花,这花种是从会稽郡迁来的,扔了也可惜,她们便拣来簪了。阿冬从李泱屋子里出来,便快步走出内院,往外马厩走去。钟福这时正在整理马具,过两日要去与景王及诸位 郡王打马球,他便早早的准备着,听到外头有人叫他,就连忙从小屋里出来。 马厩收拾得很干净,可马一多,难免还是有些腥臊气,阿冬皱起秀眉,微掩起口鼻,又唤了一声。 “来了来了。”钟福见是阿冬,忙笑道:“姐姐怎么来了?” 阿冬放下柔荑,笑盈盈地道:“是殿下让我来找你的。” 府里虽有诸多奴仆小厮,但大多都在前院伺候,很少去往后院,钟福又问道:“殿下是要出门?” 阿冬又笑道:“今日他是要出门,不过现在倒还早些,你只管去,怕是殿下要给你赏赐呢。”过节时主人给些赏赐是常有的事,况且钟福向来做事勤恳,说不定正要受提拔。 近来李泱出门都是叫别人跟着,这突然要见自己倒让钟福心中有些没底,他忙谢过阿冬,跟着她往后院而去。 李泱刚小憩起身,身后的婢女阿音正为他整理着微乱的头发,玉梳蓖过头发,将发髻收紧,阿音取了一顶小冠为李泱戴上,笑道:“奴婢看着这小冠要比襥头更适合殿下些。”鎏金的莲纹小冠十分轻便,又是恰到好处的显眼,今夜宁寿郡王夫妇设宴,李延礼才成婚没多久,晚上众人定是会好生闹上一闹这对新婚夫妇。 阿音将导簪插入发髻,又瞧了眼镜子,只见镜中的李泱金冠玉面,俊美又雅致,她微笑道:“以后也不知是哪家的娘子有那等好福气,能做薛王妃。” 李泱一笑置之,只道:“你先下去吧。”阿音抿唇笑着退了下去,走时还不忘带上洁面的银盆。 钟福跟着阿冬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他不敢贸然进去,只站在屏风外头,直到阿冬招手让他过去,他才绕过那座云母屏风,进了内屋。 李泱并不急着说话,挥手让阿冬也退下,钟福听着阿冬身上的银铃声渐行渐远,好奇地抬起头望向李泱,他向来只管外面的差事,甚少被叫到这里说话。 “你来这府里多久了?”李泱漫不经心地问道。 “四年多了。” 府里除了宫中调拨出来的內侍婢女,还有不少是从普通人家卖身到王府的,钟福便属于后者,他原先只是在马厩门房干些杂活,后来黄永见他手脚勤快又机敏,就时常让他服侍李泱出行。 李泱点了点头,道:“薛王府待你如何?” 听他这么问,钟福立即惶恐起来,忙道:“殿下对我很好,府里别人也都很好。”平心而论,李泱是个好主人,府中的差事并不多,而李泱也从不苛待下人。 “既然我不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你还要忘恩负义?”李泱虽未撤换府里的仆役,可也不是真的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派人暗中探访过府中每一个人的背景家世之后发现,钟福的嫌疑不可谓不大。钟福是四年前被买入薛王府充当仆役的,而卖他那人正是他的父亲,名叫钟四虎,这钟四虎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又好赌喜嫖,为还赌资,就将自己的儿子卖给了贩子,几经转手,钟福最后被薛王府给买了。 到底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时候钟福不免慌张起来,立即跪倒在地,道:“殿下明察,奴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异心!” 李泱没有生气,淡淡地道:“前年你爹欠了赌坊一大笔钱,差点被人活活打死,怎的后来突然发迹,不仅还清赌债,置了屋子,还有钱终日流连于酒肆?是不是你擅自拿了府中的东西去变卖,供你爹挥霍?” 钟福哑然,只能颓然地跪在地上,他自然是没有偷拿过王府中的财物,可他也无法解释清他那烂泥一样的父亲为何突然得了一笔横财,他怯怯地望着李泱,不知该不该承认。 李泱见他不说话,便道:“我知道你没有拿东西,是有人让你在王府之中做眼线,所以你才突然有了钱,替你那好 分卷阅读95 分卷阅读9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6 赌的亲爹还了债。” 钟福大惊,顿时说不出话,李泱说话时的神态与平时无异,可眼神却全然不同,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冷若冰霜,他不敢再看李泱,只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头道:“奴该死,奴对不住殿下。前年我爹找到府里,求我救他,说是欠了别人四万钱,若偿还不起,就要他的命。他虽将我卖了,可到底还是我爹,我不能见死不救,可我哪里有那么多钱给他,我爹日日找我哭诉,但我实在是拿不出钱。后来有一男子找到我,说只要我肯为他做事,就能救我爹,还能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说到最后钟福羞愧的抬不起头,边说边梗咽起来。 李泱不顾他的抽噎,继续问道:“那人都叫你做什么事?” 钟福擦了把眼泪,道:“他说只要我讲殿下的行踪告知于他就可以的,那人还对我说绝不会伤害殿下。” 何止是不伤害,简直可以说是呵护有加了,李泱嘲讽似的笑了笑,郦通那事怕也是游夙在背后做的。当初郦通当众给李泱难堪,之后不久郦通立即获罪,纵使有宣城长公主求情,可也被流放了几千里,那时李泱自觉人微言轻,没怎么细想这事,可按眼下的情形,恐怕是游夙在为他出气。想起那夜在长乐郡王府,游夙还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他与此事的关联。李泱心中泛起些难以言喻的滋味,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如此体贴地关注过他的感受,可这一切又绕不开那人对自己的监视与防备。 钟福不知李泱会如何处置自己,只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片刻之后,李泱才重新让他直起身,又问道:“除此之外,那人还让你做过什么事没有?” 钟福回忆了一下,忙点头道:“还有一次那人让我潜入殿下的屋内,查找是否有名单一类的物什。后来我在一本书册中发现了一张写满名字的纸,我记下之后就将其中的内容传了出去。” 是了,从游夙知道自己在接触傅绍秋苏谦等人起,他就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会让钟福来确认自己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你们平时都如何传递消息?” “我每日都会将殿下的行踪写下来,然后每隔三日,就将它送去西市的一家酒肆。” 钟福原以为李泱会将自己扭送大理寺,可没想到李泱既没打他也没骂他,只让他当作无事发生,继续为那边送消息,但所述之事必须先让李泱过目。 钟福感恩涕零地走了,李泱收回目光,静静地展开一卷书籍,许是配上了金冠的缘故,他俊美如常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少见的冷峻。 77 雨后天青,暮春潮湿的气息却依旧不散,凉丝丝的春意顺着微风滑入人的五脏六腑,沁人心脾。 李泱望着游夙球在场上的身影,看他下腰挥杆的动作迅速而流畅,但出手不算重,只因他的对手是骑在一匹枣红小马上的游颐,游颐年纪虽小,可也不甘示弱,他的手臂比成人要短,所以球杆比常见的要再长上几分,他侧下`身用力一挥,就将球击进了球门。 原本尚有些沉默的游鸣见弟弟得筹,不免也露出了笑意。游容笑着拍了拍手,他望了眼场边的李泱,便对不远处的游鸣说道:“薛王来了,我过去一下。” 游鸣一听是薛王来了,便询问是否也要过去行礼,游容笑着道:“不必了,你跟着小叔打球吧。” 之前游鸣兄弟两人热孝在身,也不便出府走动,眼下过了数月之久,游容原想着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踏春走走,权当散心,正巧游夙也在府里,便提出带他们去打马球。孝还不满一年,游鸣心思重,本不愿出来,游夙劝了几句,他才跟着一道来了。好在这一处球场知道的人少,十分僻静,也免得让人见了说闲话。 来之前游容看见游夙对阿碧耳语了几句,他原先没有在意,直到现在才知道,阿碧是去请薛王了。游容跳下马,他常在军中,身形很利落,他虽和游夙长得有几分相像,但笑起来全然不同,没了游夙的那种高深莫测,添了几分爽朗和诚意。 李泱笑道:“两位小郎君的马球打得都这么好,再没两年,我怕是要输给他们了。”游容往球场的方向望了一眼,游夙似乎也是看见李泱了,正往这边瞧。 “殿下玩笑了,只是如今殿下`身兼数职,怕是不得空处去打球。” 游夙穿着身暗红的缺胯袍,回头与后面的人说话的时候又偏头望向李泱,李泱想起游夙年少时也常常如此被人簇拥着行走在大明宫中。他收回神思,摇头道:“只是闲差闲差罢了。” “偶有耳闻,说是皇后在为殿下物色王妃,想必殿下好事将近了。”他说这话并非是无的放矢,游夙与薛王怕是还没断,不然今日游夙也不必让薛王也过来。想说动游夙就此罢休,怕是不能够的,只盼薛王娶了王妃,便能与游夙有个了断。 立王妃之事皇后也提过,但李泱以皇帝微恙为由掩了过去,他原以为游容从不问旁人的事,没想到今日他却提了起来,又听他道:“说起来阿夙比殿下还大上一岁,只是他心性不定,身边的人来了去了的也不知有多少,总归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做了坏样,皇后提起婚事,他也总不肯应着,可像我们这样的家世,成婚不过是迟早的事,更何况殿下是皇子,选妃之事理应早早地准备着。” 游容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泱很快就明白了,远处的马蹄声入耳,张扬而热烈,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些年三郎就没个倾心的人?” “他若能有个真心人,那我今日也不必说这些了。”不论薛王是为了权势而接近游夙,亦或是真的对他另眼相看,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俩一日不断,游容便跟着提心吊胆。 没过多久,游夙就骑着马向这边而来,他将球仗丢给仆役,道:“累了,阿兄替我去吧,鸣儿他们还等着。”游容略带深意地看了眼李泱,就跳上马,道:“殿下恕罪,少陪了。”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打球?”游夙看着游容骑马远去,又接过装满水的提梁壶,满满地喝了一口。 李泱摇了摇头,道:“你们一家子打球,我去掺和什么。” 游夙噗嗤一笑:“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你打球,只是春色将尽,想邀你出来看看。对了,那两株木兰开得好吗?” 李泱望着游夙的侧脸 分卷阅读96 分卷阅读9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7 ,道:“开得很好。” 听他这么讲,应该是喜欢的,游夙压低声音,凑近了些,含笑道:“喜欢就好。”他说话时的气息触碰着李泱的耳垂,带来一些细微的痒意。李泱想起那个叫蓝双的人,姣好的相貌纵然已有些模糊,可他仍旧能记起那盆名贵的卵心黄,这似乎是游夙惯用的手段,那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己跟那个叫蓝双的少年也无甚区别? 李泱微微退开些,问道:“你这么有心思,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子对你芳心暗许,怎的这些年也未听谁说起过你中意哪家的女儿?” 游夙皱起眉笑道:“是不是我阿兄说了什么?” 李泱否认道:“不曾,我随口问问罢了。” “你以前从不问这些。”游夙抬眸定定地看着李泱,后者一笑,抬手抚过游夙的衣襟,道:“我只是在好奇,你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真心。”这话是在问游夙,又像是在问自己,就算确实有几分真心,可这真心中又掺了多少算计。 游夙一笑却没说话,而是带着李泱进了不远处本作更衣之用的四面围起的幄帐。才刚放下帘子,他就从后面箍住李泱的腰,一边吻着对方的侧颈,一边低声道:“这便是我的真心。” “若这就是真心,那你岂不是给过太多的人?” 游夙笑着舔弄过李泱的耳廓,留下一道暧昧的水渍,道:”那你说,怎样才算真心?” 按住游夙越来越不规矩的手,李泱回望道:“总归要有些特别之处。” 游夙依然不以为意,他将下巴枕在李泱的肩上,靠着对方的脖颈道:“我的妙奴就是特别的。”李泱对他而言的确是特别的,尽管这已经超出了游夙一开始时的预料。 “那你就让我睡一回,如何?” 游夙蓦然睁开半垂着的眼睛,他掰过李泱的身体,让他面对着自己。李泱生的并不柔弱,而相比游夙令女子逊色的艳绝容貌,其实李泱的长相才真真称得上是俊美。 他温柔地抚过李泱的鬓角,问道:“若我肯让你睡,那你能不娶王妃吗?”明显能感觉到李泱的身体微微一僵,游夙笑着拥住他,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嘴唇:“该出去了。” 其实这才是我的真心。 78 皇帝病中尤爱热闹,常常让几个子女带着自家的孩子一同进宫伴驾,虽说除了晋安常见着外,皇帝对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女并不算太过亲近,可对几个孙辈的孩子倒是喜欢得紧。 定阳公主的女儿已经两岁多,小名唤作秋娘,她外头罩了件桃红色的小袄,粉扑扑的一团在殿内跑来跑去,逗得皇帝直笑。虽有乳母跟着,可叶临的目光不敢离开女儿半分,生怕她摔着了。齐德妃见了,便打趣道:“驸马当真是心疼女儿,秋娘跑着累,驸马瞧着也累。”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直把叶临笑得不好意思,他只好道:“秋娘比别的孩子晚些学会走路,我总怕她走不稳。” 晋安挽着母亲的手臂,望着秋娘笑道:“我看不碍事,秋娘走得多好呀。”皇后搂过女儿,掩着嘴笑道:“看着秋娘,倒让我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 皇帝点着头道:“灵儿那么大时,也是爱笑爱闹。” 齐德妃怀里坐着信王的长子李瑜,他虽比秋娘快大上一岁,可生性安静,并不像秋娘那么活泼爱闹,皇帝瞧了他一眼,对齐德妃道:“你放瑜儿下去走走,让他跟秋娘一道去玩。” 信王妃从齐德妃那里抱过李瑜,无奈道:“我是真羡慕公主与驸马,秋娘这般爱笑。” “喜静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下一个就是爱热闹的呢。”齐德妃微笑道。信王妃满面红霞,娇嗔着望了信王一眼,可信王却一直没讲话,似乎心思不在这儿。 李泱就站在信王身侧,他看了眼信王妃,又看了眼信王,低声道:“五哥?” 信王这才回过神,李泱笑道:“五哥有心事?” “没什么。” 李泱往皇帝的方向望了眼,压低声音道:“听说近日有几个文人写了些文章,惹着五哥很不痛快,五哥可是在为这件事情烦心?” 他一语说中了李沣的心事,信王正是为了这件事而不高兴,这阵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信王的舅舅齐沧私设砖窑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在几个文人的笔下大肆传扬,偏偏那几篇嘲讽信王与齐沧的文章写得都还不错,一时间传扬甚广。信王是有气无处撒,当初是他大义灭亲在先,主动向皇帝请罪,此时若将那几个文人抓起来,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毫无气度,反而被人议论,留人话柄,因此李沣虽然生气,却也无计可施。 信王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几个无事可干的闲人瞎胡闹罢了。” 晋安公主正领着李瑜和秋娘喝热牛乳,没想到秋娘着急喝,一不小心就打翻了一盏牛乳,众人又忙带着她去换衣服,叶临神色紧张的跟着女儿,又被一众人说笑了一番,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秋娘里外穿了好几件衣服,牛乳也并不烫,哪里就容易烫着了。叶临略带窘迫地笑了笑,重新坐了回去。 李泱望着手忙脚乱的一群人,低声笑道:“这话说的是,但这么闹着实在也是叫人心烦。”他又掩着嘴对信王道:“如今五哥进一步便可主位东宫,容他们如此闹着,怕是不好。” 信王斜了李泱一眼,他虽不怎么把李泱放在眼里,可近来他也不是没防着李泱,不过李泱这话并不无道理,他道:“那些个人平日里无事可做,也不想着为国效力,整日就知道写些酸文章。” “可他们在京中素来有些名望,不少读书人都以他们为首,常常聚会相谈,这些读书人说不定哪日就考中了明经进士,入了仕途,五哥还是拉拢着些吧。” 若是能被拉拢,那他也不至于如此烦忧,信王一摆手,皱眉道:“他们年纪不大,可人却顽固的很,又怎会被轻易说动。” 李泱垂着眼睛,沉默了半晌,又道:“既然是读书人,总讲究些风骨,寻常好处怕是劝不动他们,这些人还只能捧着,若是强抓了他们, 分卷阅读97 分卷阅读9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8 想必又有非议。” 信王当然明白,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他道:“那就随他们去吧。”就不信这几个庶人还能闹翻天来。 “他们胡闹是小,可若那些流言传到宅家耳里,恐怕是不好。”李泱笑了笑,确认四周没人听见他们讲话,又压低声音道:“东宫不稳,于国无利,我们还等着早日叫你一声太子哥呢。” 这声太子哥,将信王对李泱的疑虑消散了不少,也是,从小到大李泱都是个闲心玩乐的,母亲又早逝,如今虽有些功劳在身,可也成不了什么事。而如今他才是在朝中历练最久的皇子,又何惧薛王。 “六弟有什么高见?” “我能有什么见地,只不过是混迹风月久了,也跟那些笔杆子打过几次交道。” 皇后望见了李泱,对他笑了笑,又侧头跟晋安公主说了些什么,晋安便也跟着看了一眼李泱,又捂嘴笑了起来。 “其实想拉拢他们并不难,这些人大多自视甚高,并不在意权势,若要他们俯首称臣,那就要五哥有所表示了。” “什么表示?”李沣不解道,方才李泱也说这些人不好对付,怎么又让他有所表示。 “只要让他们知道五哥你心怀坦荡,求贤若渴,那他们自然是能信服于你的。” 信王不得要领,道:“我就算愿意提拔他们,可这些顽固也不见得肯领情。” 李泱摇头道:“他们不愿领情,那便不必抬举他们,五哥尽可以提拔别人,只要让他们知道五哥你有这份心便可。” 似乎是有些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提拔些小官小吏,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李泱又继续道:“而这人选也是要有讲究的,若是寻常人等,他们未必会放在眼里。” 信王思虑片刻,示意李泱继续说下去。 “其实有个人选十分适合。”李泱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信王不满地皱眉道:“你说下去。” 李泱略含歉意的笑了笑,道:“这个人并不普通,前太子舍人,傅绍秋。” “傅绍秋?”那岂不是就曾是李渂的人,虽说李渂事发时,傅绍秋早已被贬去了地方,可之前的刺杀之案,说不定就与他有关系,提拔他那无异于是引狼入室。 李泱并不心急,他看着信王的犹豫怀疑的神色,道:“我知道五哥不放心他,可这其实也不打紧,调他回京做个样子便罢了,也不是真要收他做心腹,只要让那些庶人知道五哥你不计前嫌,心胸宽广,那他们自然就会折服。傅绍秋进士出身,对朝事颇有见地,当初他因刺杀之事连累被贬,京中就有不少人为他喊冤叫屈的。” 信王虽然心中还有些顾忌,可李泱这话听上去也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只要能扫平这件事,日后再把傅绍秋赶到别处也来得及。他的神色松动了不少,拍了拍李泱的肩膀道,笑道:“多谢六弟,待我回去思量思量。” 李泱忙称不敢,又提起近日新得了一匹好马,这时候秋娘也回来了,有个爱闹的孩子,殿内就再次热闹起来。 ——————————————— 79 游夙还未进殿,就听得从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小孩的嬉闹声,女眷矜持的笑声和皇帝时不时的讲话声,听上去就像是和和美美的普通人家,进了殿门,更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 皇帝一见是游夙来了,便立即打趣道:“你来得正好,皇后正在说物色薛王妃之事,我想着这次不如让你姐姐把你的好事也一道办了吧。”诸人还未开口,晋安便先笑了起来,她坐到皇帝榻边,道:“那二舅舅的婚事阿爹也一起指了吧。” 说到游容,皇帝便佯怒道:“阿容这几年也不肯成婚,竟引得阿夙也不愿娶妻,他这个兄长做得实在是可恶。” 游夙打量着李泱,像是在思量皇帝的提议,又像是在好奇薛王妃的人选,好一会儿才笑道:“给薛王贺喜了。” 李泱看了眼游夙,又笑了笑,皇后只以为李泱是害羞了,忙解围道:“如今亲事还未定,你这喜还是留着到时候贺吧。” 面对游夙肆无忌惮的打量,李泱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对皇帝道:“宅家如今尚未大安,儿子理应尽孝于宅家殿前。” “你的孝心朕知道,只是你年纪也到了,朕还听说你王府里没什么人,也该有个王妃照顾你。”放在从前李晔倒不一定能有这心思,只是他如今时常见着李泱,便愈发上心起来。 “其实薛王这些年…”收到李泱警告似的一瞥,游夙笑盈盈地噤了声,转而道:“不知皇后可否有了中意的人选?” 皇后看了眼皇帝,笑道:“这事我还未曾与宅家商量过,那索性今日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罢。朝中各家适龄女子虽有不少,但合适的左不过就几个而已,几番看下来,忠武侯家的女儿与新任鸿胪卿袁步的孙女倒都不错,两人皆刚满十七,又是出身这样的人家,我瞧着与薛王府倒都是相配。” 忠武侯与鸿胪卿皆非手握实权的权贵门第,但也称得上是清贵之家,按照李泱此时的身份地位,薛王妃出自这样的门庭倒也不俗。 信王听了略微松了口气,忠武侯自不必说,世袭的爵位,但并未在朝中为官,而那个鸿胪卿袁步听说早已过了六十岁,仕途大约也就到这儿了。倘若皇后为李泱安排了门好亲事,一旦薛王有了外戚的支持,那对自己也是个威胁,不过按照眼前的情形,薛王的婚事确实是无关紧要。 原以为皇帝会毫无异议地答应,可他却迟迟不做声,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适龄女子有不少,那不妨就再挑选挑选,泱儿的母亲故去多年,若不挑个顶好的王妃给泱儿,那朕就是也太对不住她了。”亦或是怕皇后多心,他又道:“皇后挑的人选都不错,但也要泱儿自己喜欢。” 先前皇帝对薛王妃的人选从未有过议论,怎的此时对这两家的女儿都不满意?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可皇后脸上并无不快,只温婉地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 李泱出宫时满怀心 分卷阅读98 分卷阅读9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99 事,皇帝对选妃之事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古怪,不管他自己满意与否,皇后提请的两个人选其实都是十分合适的,像他这样地位的亲王选妃,本就不会挑那些权势人家的女儿。可看皇帝的样子,似乎也有意替他安排一位身份贵重的王妃,此意何为?如今几位皇子中,信王独大,难道皇帝是为了让自己牵制信王? 李泱此前让张翟笼络文人,想借信王之手将傅绍秋调回京城,好在此事从明面上来看对李泱没有半点好处,倘若因皇帝对他婚事的态度而令信王起疑,那他此次的心思便又白费了。 “殿下在想什么?” 身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他不禁转身看去。游夙方才早走,李泱还以为他是去政事堂了,怎的这时候又走到了这横街,他定了神思,道:“没什么。” 游夙上前几步,与李泱并肩而行,笑道:“既然没什么,怎么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我只以为是路过的內侍婢女。” 游夙好似断定了李泱在出神,又问道:“怎么?殿下是在因婚事未成而不高兴?该不是真喜欢那两家的女儿吧?若真是喜欢了,那也无妨,求了宅家就是,如今你正得圣心,你若开口,宅家又怎会不答应?” 李泱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气躁,皱眉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娶了她们之一做王妃?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地说不想我娶王妃,怎么如今倒心急了?”这话说得嘲意十足,尖锐得都不像是李泱会说的话。游夙这话像是在玩笑揶揄,仅有的一两分认真也不过是怕自己娶的王妃门第太高。自己本不该生气,可直到李泱把这话说出来,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游夙微微一愣,很快又跟上李泱的脚步,笑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样的混话。”他原本只是说句玩笑话,却不料李泱竟生气了,但游夙的心里多少还是涌起些甜意,他越过猜忌与怀疑,抓住了那一点点隐秘的情绪。 借着宽袖的遮掩,游夙握住了李泱的手,这样的地方,李泱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任他握着,游夙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娶谁都不打紧,但你也别想着取了哪位重臣家的女儿便能借机摆脱我,你我早已注定要纠缠下去了。” 夹城之间的横街又窄又长,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疾驰而过,不似春日里的和煦,却是别样的刚劲,与风声一道划过李泱耳畔的还有游夙低沉的声音:“至死方休。” 80 厚重的窗柩门扉将淅沥不停的夜雨声阻隔在了外头,游夙的寝室内极安静,甚至连更漏声都不闻,被磨得光滑的云母片上刻着一段段精美的纹路,旁边的字样分别是不同的时辰刻数,随着香末的燃烧,便可知晓已到几更。 婢女轻盈的脚步停在了屏风外,低声询问道:“三郎,阿碧来了。” 游夙本已躺下,漆黑如墨的头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遮蔽住侧脸,游夙掀开帷帐,又取过发带,随手将头发一绑,道:“叫他进来。”若非急事,阿碧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刚走出屏风,婢女立即为游夙披上了一件外袍,又乖觉地退了出去。阿碧一身衣袍全湿,可见是刚从外面回来,游夙抬眼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碧眉间紧锁,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到了衣襟上,但他也顾不上去擦,道:“从楚州回来的人马在城外遇袭,随身之物全部被劫。” 李泱自河南道治灾回京后,就向游夙提及过楚州缺粮之事,而引人注意的是楚州的刺史尹嗣年乃是信王妃尹氏的叔父。去岁末,游夙曾暗中派人前往楚州调查此事,两月前便得到回报,楚州义仓空虚正是因为尹嗣年私自挪用仓储粟米所至,他又差富户运转粮食进京,买卖转手,以获重利。义仓的粮食皆取自赋税,用来牟利,可谓是无本的买卖,而楚州向来富庶,又极少受灾,仓廪丰实,尹嗣年便胆大至此。 而此次回京的几人随身携带的便数月中搜集到的具体消息与证据,虽然暂时还查不出尹嗣年所做之事与信王是否有干系,可若是尹嗣年事发,说不定就能询问出点什么来。而尹嗣年出任楚州刺史正是在信王得宠之际,其中关联实在是耐人寻味。可如今这些东西却被劫走,数月的安排全然白费了。 “那几人本该今日就到长安,但等到城门将闭时也不见他们回来,我便派出人去寻找,最后在二十里外的路边找到了被绑起来的几人。包袱全被劫走,据他们所说,先是马匹中了箭,随后从路边的林子里出来七八个人,将东西抢走,看样子像是土匪所为。探子回来时,城门已关,费了些周折才把消息送进来,所以才耽搁到这时候。” “为何不走官道?”距离京城二十里的路途不算远,照理应该是商队百姓众多,一般绝无强盗敢在那样的地方动手,所以游府的人走的绝不是官道。 游夙说话间语气平常,可阿碧跟着他多年,自是能听出内含着的薄怒,且阿碧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所以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道:“近日进城的商队颇多,官道上根本走不快,所以他们才走了小路。是奴无能。”阿碧心中有些懊悔,他在游夙手下多年,甚少出错,可如今一铸便是个大错,游夙本想借此事扳倒信王,可眼下怕是要被耽搁了。 屋内的烛火光并不亮,明明暗暗地映在游夙的脸上,他的目光在阿碧身上停留片刻,道:“明日`你亲自去询问一番,若真是土匪,也就罢了,他们不一定能看得懂那些东西。但若本就是有心人取走的…”几匹马在市中也值些钱,若真是强盗为了求财,又怎会白白将它们射伤?游夙勾了勾唇角,如果真是有人算计了他,那人定是事先已知晓此事,这才做下准备。 “会不会是信王?他怕尹嗣年的事情败露就会牵连到他。”阿碧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否还要再派人去楚州?” 今日之事若真是信王所为,那游夙再遣人去探访,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倘若那拨歹人与信王无关,但此前派出去的人在楚州打探多日,或许已有了打草惊蛇之举,如今再派人去实在是不妥。 “不必了,楚州的事情先放下,去查查那伙抢劫越货的是什么人,若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立即来报。” 分卷阅读99 分卷阅读10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0 阿碧应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道:“奴办事不力,三郎责罚便是。”虽然此时未在游夙的言语间听出端倪,可决不能凭此就以为游夙没生气,即便是身为亲信,可阿碧依旧不敢逾越规矩。 游夙也没有看他,径自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氅,转身走回了屏风内,道:“将功抵过吧。” ———————————————————— 81 相处许久,游夙知道李泱晚上的睡姿极安稳,所以当他感觉到身边空空时,很快就醒了过来。他还未来得及下榻寻看,李泱便回来了,见游夙也醒了,李泱坐回榻上,揉了揉眉心,道:“吵醒你了。” 游夙半撑起身子,歪着头望着他道:“睡不好么?”从李泱松垮的领口处能瞧见一处暗红的吻迹,看着自己在李泱身上留下的痕迹,他心情甚好。 “没有,只是口渴了,去喝水。”大约是觉得有些热,李泱随手扯了扯衣领,正打算重新躺下。游夙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从后头环住李泱的腰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也渴了。” 李泱用手肘抵住了游夙的胸膛,偏过头道:“渴了就去喝水,总不用我为你倒吧。” 游夙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按住李泱的手,道:“怎敢使唤你。我不想喝水,只想喝你。”李泱转身时顺势向背后用力,将游夙压在了榻上。游夙也不反抗,他用手指绕着李泱的一缕头发,笑道:“妙奴喜欢这个姿势?” 李泱将腿挤进游夙的双腿之间,问道:“常听你叫我小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小名?”这话问得不尽然,游夙从小失了母亲,他父亲也不喜欢他,又怎会为他取小名。 游夙倒是毫不介怀,笑道:“我没有小名。”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李泱目不转睛地盯着游夙的眼睛,手却向下探去,拉扯下游夙的绸裤,轻轻揉搓着游夙的那根物件,游夙微微眯起凤目,吐露出一声呻吟:“嗯…再快些。”李泱的后颈出了层薄汗,触手有凉意,下`身的燥热与手中的微凉有着强烈的对比,让游夙仍觉不够,他几次试图翻身上位,可李泱像是铁了心般压住游夙,不让他动弹。 游夙将手伸进李泱的衣内,擦拭过对方胸前的小凸起,含笑道:“对我来讲这不够。”李泱刻意误解了游夙的意思,将膝盖曲起向他的股间一顶,道:“你是在邀我?” 这话让游夙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道:“别闹。”他用力环住李泱,将下`身又往对方手中又送了一分。游夙无意识地舔湿了唇角,好似浸了一层嫣红的水光,李泱不禁加快了动作,他的掌心发烫,可手中的东西东西却更烫,与他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处,李泱感受着它的跳动与炙热,想起这物件曾在他体内毫无忌惮地肆虐过,他几乎是恶意地搔弄过那微微吐着水的小口。 游夙的脸上不见窘迫,只是神情略微有些紧绷,斜眉也跟着皱起,李泱知道游夙很想进入他,可他他却低下头含住了游夙的唇瓣,用近乎温柔的方式,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最终游夙还是泄了李泱的手里,黏腻的精水沾了李泱一手。游夙喘息着想去抚摸李泱同样已经抬头的器具,却被李泱躲开了,他径直从游夙身上下来,又去了外头净手。 双手浸入早已冰凉的清水,让李泱的神思也跟着清醒了些,即便眼前没了那人勾人的身体与样貌,可方才他的喘息犹在李泱耳边,周身的燥热依旧无法平息。 等李泱回来时,游夙早已好整以暇地撑着头在等他了,游夙脸颊上尚有些红潮,目光直直地望着李泱,像是在危险地引诱着别人。游夙常年用香,身上难免也沾染了些香气,混合着情事后特有的腥膻气,简直就像是催情般蛊惑着李泱。 游夙把玩着李泱的头发,笑道:“你憋着不难受?” 早些时候游夙便要了他好几次,再不克制着点,自己明日怕是要不舒服,李泱从他手中扯回那缕头发,道:“还成。” 游夙一笑,愈发觉得李泱可爱起来,想起那日在横街时李泱的失态,他将李泱朝自己一揽,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距离太近,李泱甚至能看清游夙浓密纤长的眼睫随着他的说话而细微的颤动着,他轻声嗯了一声。游夙微笑地用手指摩挲着李泱的耳廓,他知道李泱很喜欢被亲吻那里,仅仅只是抚摸着,他就仿佛能听见李泱克制的喘息和不经意间溢出的呻吟。 直到李泱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热,游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彼时李泱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游夙俯身亲了亲李泱的唇角,道:”听说信王上奏宅家,请旨将傅绍秋及其他三名进士科出身的地方官吏迁任回京。” 李泱并没有睡着,此话一出,他心中瞬间清明过来,他慢慢睁开眼,道:“是吗?宅家怎么说?”游夙知道他曾经意图提拔傅绍秋,因此若他对此事表现的毫不关心,反而太奇怪。 “傅绍秋当初能进东宫是宅家着人选的,后来李渂出事,也与他不相干,所以宅家便允了。信王这次真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来,我也是晚些时候才知道的。” 李泱的眼神有些讶异,又微微露出些思索的表情,像是也不明白为何信王此次突然意欲提拔傅绍秋等人。游夙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问道:“信王此行跟你不相干吧?” 他轻笑了一声,道:“他凭什么会听我的?” 游夙深深地望着李泱,像是要将他裹进眼睛里去,最后还是笑了笑,他伸手拥住李泱,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的怀疑不错。楚州之事本已查得差不多了,只是办事的那几人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意外,所带的消息证据全部被匪人所劫。” 李泱立即从游夙的颈边抬起头,道:“这发生在何地?可抓到了那些匪徒?” 游夙无奈地笑了笑,道:“就在京城二十里外的地方,应该是土匪劫财所为,虽然现在还未将他们抓拿归案,但我已经立即着人去查办了,想必很快会有结果。” 李泱似乎是略带失望的叹了声气,游夙重新拥住李泱,在他耳边道:“我这么喜欢你 分卷阅读100 分卷阅读10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1 ,你只要把一切交给我即可,别的你不必担心。”他语气缱绻,可望向帷幔的目光却有些深沉,他垂眸看了眼李泱,又道:“今夜你累了,睡吧。” 82 看着皇帝心满意足地服下金丹,杨海欲言又止,眼下皇帝的身子已是不能与往昔相比了,这丹药现在吃了也不见得会有裨益,皇后也曾旁敲侧击地提过,劝皇帝不如等龙体大安了再接着服用也不迟,可皇帝就是放不下。 伺候完皇帝用丹,杨海正想服侍他午歇,可皇帝却摇了摇头道:“还不乏,你将这几日的奏折拿过来给我瞧瞧。” 杨海将一小叠奏折送到皇帝榻侧,道:“这些奏本游侍郎都已做了批注,只待宅家看过便可。”他说着将一本翻开的奏折递给皇帝,笑道:“老奴还记得在三郎小时候,宅家还亲自为他选过字帖。” “他那时太顽劣,若肯认真临摹朕为他挑的那些碑帖,他的字何止是要再好看上两三分。”李晔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随口说道。 杨海应和道:“这字好不好看不打紧,能写出一笔辅国良策那便够了。老奴听说如今信王殿下也常有见地,还有些大臣在暗中都会先请示信王殿下的意下。” 李晔从奏折中抬起眼睛,淡淡地道:“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宅家圣明,老奴不敢妄议朝政。宅家是天子,自有神明庇佑,只是先前宫变仍历历在目,三郎虽常侍左右,可他终究···”杨海恭敬地低下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如今朝中重立东宫之说不绝于耳,信王向来又颇有声誉,而他想着太子之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有李渂与李沣相互制衡,眼下却是信王一家独大。 几十年的主仆默契,有些话也不必全部宣之于口,李晔自然明白,道:“朕心中有分寸。”他放下手中的折子,斜靠着凭几,道:“这些年倒是瞧错了薛王,朕从前只以为他像他母亲,是喜欢安静的人。”话说到一半,李晔却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才充满不确定地继续道:“朕隐约记得他小时候似乎还挺活络的,后来却是越长越安静了。” 杨海回道:“别的皇子都有母亲,难免爱撒娇些,薛王殿下大约是因为母亲早逝,又无养母照拂,这才不太爱亲近人。” 这话并不无道理,五六岁的孩子独自住在那么大的宫室之中,难免孤寂,也无怪乎他后来愈发不爱言语,李晔沉吟道:“那还是朕的不是了,当初确实该为他寻个合适的养母。” 杨海忙笑着开解道:“宅家无需自责,这些年薛王也常跟兄弟们在一处说说笑笑的,只是宅家是天子,是父亲,所以才在宅家面前格外安静些,其实在宅家天威之下,有哪个皇子公主不是这样呢。” 晋安倒是常在他眼前嬉闹,可若是人人如此,那他也实在是不堪纷扰,李晔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倒是无关紧要的,只是朕没想到薛王虽闲静,可倒也不庸碌,朕交给他办的事,都办的不错,只是他看上去无心与信王争锋,朕几次想予以官职,他却似乎不是很上心。” 这些事杨海自然也看在眼里,自古以来,皇子也好,大臣也罢,得寸进尺的不在少数,况且眼下还是东宫空悬之时,薛王之举颇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他道:“这么多年也不见薛王殿下去争些什么,大概薛王殿下就是那性子。而且信王殿下经营多年,即便薛王殿下有心,一时之间也难撼其位。” 李泱笑着抬起手指了指杨海,叹道:“你呀。”杨海知道皇帝无心怪罪,便也跟着笑道:“还望宅家恕老奴妄议之罪。” 游夙昨夜宿在外头,早上也未回府,直接便去了皇城,眼下到了午后才了了事务,两名随从早早地就等在了皇城外,正与刚到不久的阿碧站在一块儿说话。 游夙先从阿碧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看了之后才拿过马鞭,翻身上马,他问道:“你都看过了?” 阿碧略一点头,道:“是,薛王并无异动,一切如常。” 昨夜他问李泱,信王请奏调傅绍秋回京是否与他有关,李泱矢口否认了,他这是不是如实相告,游夙并不可知,其实若非本人,此事已是很难考证,李泱提与不提只在几句话之间,旁人未必可知。只是从楚州回来那几人被劫之事实在是蹊跷不过,游夙虽未作询问,可心中多少有些怀疑,即便钟福来报薛王毫无异动,可游夙也并未就此放心,只能再派人手去追查那伙形迹可疑的歹徒。 主仆几人还未走出去多远,便看见游容骑着马往这里而来,按理说游容今日不当值,本不该往皇城走,看样子倒是像冲着自己来的,游夙赔笑道:“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阿兄何苦亲自来此。” 游容是怕游夙再不着家,自己也无处寻去,他上下打量了弟弟一眼,只见他穿着一袭浅紫色的常服襕衫,却不是昨日的那身。一路无话,直到回了府内,游容才道:“昨夜你没回来。” “宿在外宅。” “莫要扯谎,我去过了,你不那里。” 游夙有些不解地看着不依不饶的游容,轻笑道:“宿在哪里又有什么打紧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了。” 游容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才压低声音道:“昨夜你是不是跟薛王在一起?”游夙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既然阿兄心中已有决断,方才又问我作甚。” 如今游蕴不在了,游容更是万万不敢将此事告知皇后,这世上竟没个能说上游夙几句的人,游容知道自己横竖是说不动他的,只好软了语气,好言相劝道:“前些日子才说起纳王妃之事,薛王大婚已是眼下的事情了,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不成?” 游夙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头也不回道:“有何不可?” 虽然游容不知游夙与薛王两人之间是谁先起的头,可他总觉得是自家弟弟纠缠的多一点,他啧了一声道:“那些巴结你的人也送过你不少美姬娈童,你又何必非要纠缠天家的薛王。” 游夙不作声地走着,游容摇了摇头,正了语气道:“薛王得宠之势并不是无迹可寻,万一宅家指了哪户高官府第家的 分卷阅读101 分卷阅读10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2 女儿给薛王,于公于私对你皆是不利,你凭什么以为到了那时他还愿意与你纠缠?” 听到这里,游夙才忽地停下脚步,不耐道:“那也由不得他。”这话说得太张狂,游容愣怔了一下,才道:“阿夙,起始之处你接近薛王本也是另有打算,而薛王肯与你相好,又焉知不是因为碍于你的权势,你与他之间本不该的。”连游容都觉得自己愈发婆婆妈妈啰啰嗦嗦起来,可除此之外,他又实在别无他法,若游夙肯听进去一言半句,那他这番口舌就不算白费,可看着游夙抿着唇走远,游容便又觉得希望渺茫。 ———————————————————————————————— 83 如今见李泱愈发得皇帝喜爱,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黄永,可欣慰之余他又有些担忧,从前李泱来去无拘束,可眼下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一不留神便会成了众矢之的。皇帝的宠信永远是最惹眼的,皇帝喜欢谁,别人就会盯着谁,这样的道理,放在前朝后宫都一样。 阿冬见黄永似在出神,便劝道:“阿翁早些去歇着吧,这里有我跟阿音在。”她知道黄永记挂薛王,可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在此落夜伺候着也实在不妥,况且李泱也常常体恤他年老,多次嘱咐让他不必来候着。 黄永点头道:“你们两个我最是放心,我只是来瞧瞧殿下是否已经睡下了。” 阿冬明白黄永的为人,若瞧不见薛王,哪能真的放心,她笑道:“还没呢。”她说着便掀开道帷幔,引着黄永往里走。可还没走上几步,他却又不走了,阿冬疑惑地叫了他一声:“阿翁?” 黄永驻足思虑道:“殿下在作甚?” “方才我出来时,他正在看些文书。”阿冬回答道。 黄永略一点头:“那我还是不进去了,免得扰了殿下。”从前李泱不喑朝政,睡前也不过是随手翻些书籍文章,可如今他已展露头角,皇帝说不定也派下了事务,若李泱正在看些朝廷奏折机要,那自己进去反而是叨扰了他,着实无益,还是就此退下的好。 见黄永这一会儿要进去,一会儿又不进去的,阿冬也只好作罢,道:“阿翁还是先去睡吧,等晚些时候服侍殿下就寝时,我就跟他说阿翁已经来过了。”黄永应了,随后又嘱咐道:“这天渐渐的就要热起来了,但这几日晚上千万别让殿下贪凉少盖,这时节要是受了寒那便不好了。” 阿冬抿嘴一笑,想送着黄永出去,却被他婉拒了,只说让阿冬这里候着。黄永走时心里又想着有哪些明目的膳食,明日劝李泱吃了,也好让他日后在灯下看字时舒服些。 李泱手中的纸上所写的赫然是楚州刺史尹嗣年挪用义仓一事。即便到了今日,李泱私下所能安排调集的人力物力还是远不及游夙,之前赴楚州探访之事正需要有人暗中相助,而以李泱之力很难办到。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让游夙去办做件事,自己姑且做一回黄雀。如今这些东西到了他手里,可李泱却不想就这么将此事捅出去,信王在位与他而言尚还有用处。。 虽然黄永未曾进来,可李泱还是听见了之前的说话声,问道:“方才谁在外头?” 阿冬回道:“是阿翁,他想来看看殿下,但又怕扰了殿下。”李泱悉心地将那叠纸张文书收好,又道:“叫他去歇着便是,我这里左右也无事。”这样的话自然不消李泱的吩咐,阿冬从外头进来,微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李泱望了眼更漏,正想去歇息,阿音却从外头匆匆进来,道:“殿下,外面来了两个人,想要见殿下,还让守卫送了件东西进来,说殿下见了便知晓了。” 时辰早已过一更,这时候再来人实在奇怪,可守卫见那上前说话的胡人随从已是气度不俗,怕这他主人的身份更是不一般,稍作思量便进门通报。 阿音将东西包在帕中,呈与李泱,只见里面躺着两粒香丸,香球未经火熏燃烧,香味不是很重,但饶是如此,李泱还是立即明白了过来,他皱着眉将帕子放下,那个魔星这时候过来找他做甚,居然还亲自来了薛王府邸。 游夙的面容隐没在了宽檐的兜帽中,借着灯光只能瞧见他的下颚,李泱没有惊动太多人,亲自将他带至内院后,才询问道:“怎么来了这里?可是有事?” 可游夙却不做声,直到李泱掀下他的披风上的兜帽,才见他脸颊泛红,还余下些酒酣耳热的姿态,李泱一愣,那阿碧也是,方才怎么也不说一声。 离得近些,才能闻见游夙身上的酒气,他只一味地笑着,道:“想过来看看你。”喝成这副模样也难为他还能骑马,李泱扶了他一把,道:“先醒醒酒。” 他正想叫人送醒酒石来,可游夙却不肯走了,他喝了酒,身上有些燥,正望着那两株开得正盛的木兰,道:“就在这里歇吧。”李泱扭不过他,又见他醉酒,只好依了,着人抬了张矮榻出来。 游夙将头枕在李泱的腿上,心满意足地歪在榻上,往常李泱也见过游夙酒后的样子,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大约是真的喝多了。他轻着手为游夙去了小冠,然后又为他盖上薄毯,才道:“虽说已是宵禁,可游侍郎夜访薛王府,若是被人瞧见,又是一桩麻烦。” 游夙阖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接道:“不碍事的,没人看见我。”他身量颀长,两条腿便垂在了榻边,怕是睡得不舒坦,他又动了动身子,李泱便道:“在此处歇一会儿便进去吧,夜凉了。” 服侍的人早已被李泱打发下去了,这一方院落内,就只剩下了他跟游夙,偶有晚风抚过,吹得高树簌簌作响,跟着掉下一两朵开到浓处的木兰花来。清冷的月光照在游夙的一身艳骨之上,又为他添了风情,这样风流姿态,若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郎君,该有多好,可他偏生是城府深沉狠厉毒辣一心想要夺权的游夙。 李泱无声地看着游夙,他也不知游夙是不是睡着了,只好又替他拢了拢薄毯,却被游夙抓住了手,他的眼睛依旧闭着,道:“晚上和他们一处喝酒,不留神便喝多了,出来时,很想见你。”李泱的手就搁在游夙的胸前,像是在思忖游夙的真心,问道:“有多想?” 分卷阅读102 分卷阅读10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3 游夙笑了起来,道:“大约觉得见你是这天底下第一要紧的事情。”李泱被他逗笑了,竟不知游夙是真醉还是假醉,他俯身在那人的唇上轻轻一碰,道:“既然已经见到我,那这天下第一要紧之事便也了了。” 李泱忽地想起他从河南道回京那日,游夙绯色的身影独立于青砖城墙前,那日的雨和今日的风渐渐交汇在了一起,让李泱只想就这么静静的和游夙坐在一处,且不论明日如何,至少今夜他们之间有了这片刻的安宁。 84 眼下虽然官职不高,可好歹是留在了京中,张翟手头宽裕,俸禄月例他一概不在意,比起流官外放,他也算是松了口气,只要是能在长安为官,将来有的是晋升的时机。更何况他现在为薛王办事,若薛王愿意提拔,那他也不愁没有前程。 可虽说如此,张翟在李泱面前也不得不多添了几分小心翼翼,这些年无论废太子与信王闹得如何不可开交,但从未听说过这薛王有过什么动静,他能沉静至此而不露心思,城府不可谓不深。 李泱烹茶的动作十分娴静,起手又轻,尽显从容之态,一如他的神情与通身的做派。张翟虽然坐着,可仍旧时不时地看一眼上座的李泱,茶水翻滚出的氤氲热气将李泱的神情如云似雾地隔了起来,他煮茶并不放姜,滚了几道之后只放了一匙细盐,便斟了一盅给张翟,道:“这是今年蜀中新进的蒙顶茶,请。”蒙顶茶因出自蒙山之顶而得名,素有仙茶之誉,多为文人所爱,张翟也常喝,只是此乃上贡之品,自然比坊市里卖得要好出不少。 张翟先谢过,然后才端起小盏品了一口,问道:“这是雾钟?”蒙顶茶也分诸多种类,而雾钟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极其难得,除上贡外,坊间极少见。 雾钟虽然难得,可像张翟这般家境殷实的,真心想要,也不会买不到,李泱一笑,道:“不知这茶可还能入张相公之口?” “殿下说笑了,此茶是极品,倒是下官这浊口辱没了新茶。”只是这茶中未放姜,便失了一丝滋味,好在雾钟茶香四溢,即便无姜,也风味不减。 李泱含笑未语,也细细地品了一口,道:“张相公怎会口拙,依我看,你岂止是文章写得好,口才也同样不输他人半分。”张翟的一笔锦绣文章在京中素有名望,自然也有不少文人推崇他,所以之前让他在那些人中散播几句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事说来也奇怪,几篇文章再怎么闹,也不过是给信王添了些堵,要说大事,那必定是出不了的,张翟不知薛王此意为何,可他也不敢贸然询问,既然薛王肯留他在京城,那无论何时,张翟也只能照办。 李泱不动声色地将盏中的茶饮尽,才笑道:“其实宅家也偶有提起你的文章,说你辞藻清丽,却不落俗套,实在难得。”他话语一顿,似是惋惜:“只是你之前被废太子之事牵连,如今要想重回御史台,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难办。” 李泱说话总是再和气不过,温和得几乎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亲王,可若细细体会,便能感知到几分话语背后的意味深长。张翟忙放下茶盏,顿首道:“殿下之恩,下官感激不尽,愿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若是放在从前,张翟未必会愿意投入薛王门下,可如今想来,当初实在是小看了薛王。 李泱并不急着说话,而是由他跪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既然张相公有心,那我正有一事想再劳动你一二。”他说着又为张翟半空的杯盏添上了茶。张翟连称不敢,赶忙托起杯盏,但也不多言语,只待薛王说出下文。 “那日`你来找我,曾说信王对我多有怨言,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虽不知李泱意欲何为,但并未经太多思量,张翟便如实告知,回道:“下官有一位旧友,名叫赵景,他在信王身边当差,正是他告诉下官的。” “既然是旧友,那他必定也问起过你为何尚能留任长安?” “是,他的确问起过,不过下官谨记殿下所嘱,只说是四处托人,幸得相助。” 李泱行事一向低调,自是不愿张扬,他略一颔首,道:“其实透露给他倒也无妨,但别说是我做的,你只要让他以为是游夙留你在京。” 张翟顿时不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泱:“这···”李泱却不解释,继续道:“而且不妨将游夙指使你弹劾贺归真一事也告诉他。” 这无异就是让信王知道他张翟是游夙的人,虽说他曾为游夙做过事,可眼下他与游夙却并无往来,薛王让他这样做怕是另有深意,他问道:“除此之外,殿下可还有示下?” 张翟确实是个聪明人,并不刨根问底,李泱微微笑了笑,道:“张相公果真不俗。另外你还要在言谈中提及楚州二字,若赵景细问,你推说不知便可,就说只是听游夙对身边人提起过一句信王与楚州而已。” 赵景既然是信王的跟前人,那无论他是否知晓楚州之事,若让他得知游夙在背后提起过信王与楚州,疑惑也好为了邀功也罢,他必定会将此事告知信王。而替尹嗣年在京城经手粮食之人,李泱现已暗中查明,挪用义仓之事,信王确是牵扯其中。但在眼下,信王也只会以为是游夙在背后搞鬼。 李泱将一碟水晶龙凤糕推至张翟身前,道:“我记得你说过,游侍郎虽然势大,但总归是外臣。而这天下终究是姓李。” 张翟看了眼那糕点,连连谢过,自是不敢享用,李泱笑了笑,道:“若按我说的做,此事不会给你惹半点麻烦,你可清楚了?” “下官明白。” 85 信王的脸色十分复杂,像是满腹疑惑又像是气愤,同时又有些惊惧,他抬头问道:“张翟跟你说的是楚州?” 这楚州二字是赵景从张翟口中听来的,但他并不明白此中所含的深意,更不明白为何信王一听到楚州就这般紧张,他道:“是,但并不是游夙亲口跟张翟说的,只是他顺便听了一句而已。” 昨日张翟喝醉了,这才吐露出了他能留在京城的真正原因,要不然赵景还真不知道原来那张翟与游夙素有牵连。 游夙曾插手贺归真一事,细想之下,却也在情理之中,李渂 分卷阅读103 分卷阅读10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4 不喜游夙也不是这几年的事,而游夙心中对李渂有不满也并不稀奇,当初游家对自己频频示好,不就是恰好印证了此事。可李沣不明白的是为何游夙会提到自己与楚州,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可若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为何迟迟不发作?除非他只是有所耳闻,并未有确切的消息。 见李沣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赵景愈发不明所以,他试探着问道:“殿下,这楚州···”他尚未把话说完,便被李沣打断了,他厉声道:“此事你不必管,我且问你,张翟的话有几分可信?” “张翟与我相识多年,他这人有才情甚高,但向来有些爱攀权富贵,他酒后吐真言,说曾与游夙有往来,卑职以为还是可信的。去岁末,张翟曾被贬外任,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又留在了京城,他对此向来讳莫如深,不肯细说,昨日实在是喝多了,才多讲了几句。”游夙为人严酷,在他手下做事必然十分谨慎,也怪不得张翟始终缄默,喝醉了方才透露出些门道。 若李沣能顺利登基,到了那日他自然也不会任由游家势大,可如今看来,他不得不立即对付起游夙,倘若被他先行一步得知楚州之事,那自己的如今的地位恐怕难保。现在李渂已死,难道游家还想对付自己不成?又或是游夙想借机威胁他?一时间李沣只觉得千头万绪不可琢磨,可无论如何,他万万不能再放纵游夙揽权。 这几日皇帝身子不痛快,常常头晕不适,见了李泱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让他去向皇后请安。彼时皇后正在誊抄经卷,她见李泱来了,便放下了笔,笑道:“薛王来了。” 阿荃重新为皇后戴上金玉镶宝镯子,道:“殿下来了,正好能与皇后说会儿话,这儿抄了也有好一会儿了,刚好歇一歇。” 游舒将镯子抚上手腕,道:“倒说不上累。”她说着示意李泱坐下,才接着道:“宅家圣体有违,我抄些佛经为宅家祈福。二来,泓儿的忌日快到了,誊抄经卷也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昭德太子的忌日就在下月初,如此算来倒也不远了,李泱道:“若皇后不嫌臣愚钝,眼下不如就让臣代抄几卷。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难为你了。” 婢女将纸笔书卷放置在李泱身前的案几上,李泱也不多话,只安安静静地誊抄着。阿荃见了,轻声笑道:“六殿下的身形倒跟三郎有些像。” 皇后闻言打量着李泱,也笑道:“身量是有些像,但阿夙那性子是万万不及薛王的。” 阿荃微微敛了笑意,低声道:“薛王殿下生母早逝,若当年宅家能让您养育他,那也免了您那几年的膝下寂寞。”李泱幼时便没了母亲,由皇后养育本在情理之中,更何况昭德太子早早夭折,而那几年皇后并无子息,可皇帝却好似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 游舒的神情一黯,又轻叹了一声,阿荃忙住了嘴,道:“奴婢失言了。”这几天临近李泓忌日,皇后本就不太高兴,这样的话只能让她徒增伤心,阿荃愈发自责起来,只好随口说了几句别的。 李泱回府时,阿碧已经等候多时,李泱有些惊讶,游夙奉命巡视东都,已离京半月有余,怎么阿碧倒先回来了。直到阿碧将一个盒子递给李泱,他才知道阿碧的来意。 阿碧将那个银平脱漆盒放在案几上,可李泱并未立即查看,他望了眼阿碧,问道:“还有何事?” 依照游夙的原话,阿碧本该看着薛王打开盒子后才退下,可既然薛王不打算当着他的面打开漆盒,那阿碧也只能先行离开,他道:“三郎让我转禀殿下,洛阳事务繁琐,他再有五日便动身回长安。”李泱嗯了一声,阿碧走时又看了眼漆盒,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直到脚步声渐远,李泱才拿过那个漆盒,盒面上嵌着鹤样的银平脱,又用蚌片嵌出祥云的纹样,精致而不俗气。盒内最上面盖着一张信笺,李泱也不知游夙安了什么心思,随手打开,便见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遥寄驰念。 盒中还有块月白色的缎子,像是裹着什么东西,他放下信笺,掀开缎子一看,顿时有些愣住了,那缎子中的赫然是一缕青丝,而它的主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冰冷又柔软,缠绵中又新添了情愫,李泱片刻间有些失神,喃喃道:“遥寄弛念。” ———————————————————————————— 86(上) 这日晨雾弥漫,一位老汉拉着辆板车正往城外走去,雾气太重,勉强只能看见一丈以内的东西,再远些便看不清了。正因为如此,老汉瞧见前头突然出现的马匹时,已是避让不及,而那马的主人,却丝毫没有勒住马缰意思,老汉大惊,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动作,直到身边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将他一把拉开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那人用力勒住马缰,白马受惊发出一声嘶鸣,见自己被横在前面的板车挡住了去路,那人满脸不快,正欲向一边而去,可那两个年轻人却拦在了他的马前,喝道:“如此大雾,竟还敢纵马疾驰,若非我们几个过路人,那老翁今日便要摔在马蹄之下了!这般胡作非为,岂能容你轻易地走了,你且下马来,向这老翁赔礼道歉才是!” 游夙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几人,神情倨傲,不欲多言,他彻夜不休地赶回长安,为的可不是在此处与这些人纠缠,游夙并不看那个老汉,也不顾那些拦着他的人。 那两人见他如此骄纵,更是来了气,一左一右拉住白马两边的缰绳,骂道:“有本事你就把我们也撞了!快快下马来!” 游夙的眼中渐渐染上些戾气,这几人实在是不知好歹,看来不挨上几鞭子,是不肯松手的。所幸此时阿碧匆匆从后头赶过来,这场面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眼那几个年轻人,低声劝阻道:“三郎。” 游夙冷冷地噙着笑,愈发不耐烦起来:“叫他们滚开。”他的嗓子有些喑哑,失了素日里的慵懒意味,反而格外不悦。身后的几名随从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阿碧制止了他们几个,转而对那两个年轻人道:“我家主人有要事,足下还是先让开吧。” 拦马的 分卷阅读104 分卷阅读10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5 其中一人揣度游夙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已有些嘀咕,便对同伴道:“要不算了吧,我看他不像是一般人,别惹上什么事才好。” 同伴闻言立即瞪了他一眼,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纵马疾驰险些撞人的是他,朱兄你怕什么!”姓朱的那人脸上一窘,只好闭口不言。 两名游府的随从立即上前喝止了他:“休得无礼!” 阿碧知那老汉才是关键之人,便也不再同年轻人讲话,他从随从那里接过一吊钱递给那老汉,道:“我家郎君还有要是事,不便久留,这吊钱你收着吧,也是郎君的好意。” 那年轻人见阿碧欲用钱财了事,便松开缰绳,上前与阿碧理论,游夙见此一挥鞭子,趁机纵马离开。 老汉倒没摔着,只是吓得不轻,方才若没有这两位年轻人相助,他怕是就要被踩在马蹄之下了,他惊魂未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拿着那吊铜钱不知如何是好。既然罪魁祸首已经走了,那两个年轻人也无处可理论,纷纷猜测方才那男子必定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只叹息世风日下。 巡视东都本是常例,李晔就此也不放在心上,随口问了几句便让游夙回去了。李泱侍疾在侧,他低眉顺目地站着,可余光却还是能瞧见游夙,他看上去瘦了些,且似乎有些憔悴,而声音听着也不对,像是染了风寒。李泱能听出来,皇帝自然也能听出来,见游夙如此,便嘱咐他先回去休息,改日再来上奏。 游夙前两天日夜兼程冒雨回京,一路上更是受了风,如此赶路任谁也挨不住,游夙与游蕴不同,他虽是难产而生,可自小身强体健,极少生病,但若是真病了,那病症定是来势汹汹,要费上些时日才会好。 人在外头时倒也不觉得,游夙一回来便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游容知晓他的体质,匆匆命人去请医官,又督促着游夙喝下汤药,看着他躺下才轻手蹑脚地离开,他白日里要去当值,又在府内上下嘱咐了一番才离去。 喝了药发了一身汗,游夙便觉得身上轻快了些,只是头却愈发沉重起来,昏昏沉沉却也难以入睡。他不免嘲笑起自己,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长安,那人还没正经见着,自己却先病倒了。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游夙微微睁开双眸,有些不悦,却意外地发现来人是李泱。 温热的手掌抚上额角,李泱轻声问道:“怎么病了?”方才在宫中就瞧他不对劲,未料他竟病成这样。 游夙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原想着李泱在宫内侍疾,等自己午后身上舒坦些再去见他,却不曾想倒是他先来看自己。 “宅家见你脸色不好,让我来看看你,还赏下些东西,我一并带来了。” 游夙揶揄着笑了笑,道:“也是,若不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这青天白日的,你岂会进游府的大门。” 游夙的额头仍有些烫手,李泱道:“怎的在小舅舅心里,我就是这般无情无义?”说罢玩笑,他才认真道:“京中并无要事,你又何必冒雨回来,白白生一场病。”游夙斜斜地靠着,用手支棱着头,盯着李泱的脸笑道:”我想早日见到你。“ 许是在病中,又喝了些发汗的汤药,游夙脸色潮红,双眸中仿佛盛了一汪水波,湿润又朦胧,李泱避开他的目光,见榻边的博山炉轻烟袅袅,转而道:“既然在病中,就别熏这么重的香了。” 即便翻身都如千斤重,可游夙还是尽力将李泱拥入怀中,低声道:“别动,我没有力气,让我就这么抱你一会儿。” 滚烫的肌肤紧贴着李泱,让他有些不适,他只道:“既然乏得很,更该好生休息。”游夙恍若未闻,依旧不肯松手,李泱忍无可忍,可又顾念他在病中,只能轻轻地拨开游夙的手臂,道:“病了就安分些。” 游夙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在怕什么?我这副样子还能把你怎么样?” 不是怕你把我怎样,而是怕我会把你怎么样,可李泱并不作声,只笑了笑,游夙还是不依不饶,伸手滑过李泱露出的一截手腕,笑道:“要不像上回那般···”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李泱反手按住游夙的手,压低身子,轻声道:“不如今日`你我就来点新鲜的,如何?”游夙猛然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却笑得愈发邪气,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舍得?”李泱将手探入游夙衣内,对方的身体烫得很,又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他轻轻啄着游夙的嘴唇,道:“试试?” 李泱虽常在游夙身下,可他同样也是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若非他愿意,游夙倒不一定能制住他。何况今日游夙实在没气力,只能半推半就地任由李泱摆弄着。 游夙的口中仍残留着药汁的苦涩,李泱一遍又一遍地舔弄吮`吸着,直到那苦涩的滋味全然不见,他才一路向下吻去。李泱能感受到游夙细微的不安,他习惯强硬地掌控一切,将自己完全交到他人手中,这并非是游夙一时能适应的,李泱安抚般轻轻蹭着对方的脸颊,轻声唤道:“阿夙。”他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可由游夙听来却又是另一番风情,他只觉得体内愈发燥热起来,就像是火烧火燎般,他想立即将李泱压在身下,狠狠地侵占他,但是自己喑哑的声音却更像是在邀请对方品尝自己的滋味。 游夙的身体几乎是红的不寻常,既脆弱又美艳,就像是冬日里烫过的美酒,让人沉醉不醒,李泱的手拨弄着游夙的头发,他想着那缕包裹在缎子中的乌发就来自这里,它们同根而起,同源而生,沾染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缱绻与诱惑。 额上的碎发因为被汗水濡湿而变得微卷,紧紧地贴着游夙的肌肤,他突然轻笑起来,道:“妙奴,你一直都很想要我?” 李泱埋首于游夙胸前,只“嗯”了一声以作回应,游夙呻吟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李泱有些不明就里地抬起头,游夙又笑着捏住李泱的下颚,道:“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李泱捏住那几根作怪的手指,用舌尖一一扫过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从那日在环意阁见到你开始。” 一笑便又有些头晕,游夙受不住,只能半仰起头揉着前额两侧的穴位,李泱 分卷阅读105 分卷阅读10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6 见状关切道:“怎么了?”游夙笑意未退,含笑道:“不碍事,有些头晕。”李泱渐渐冷静下来,他拨开游夙的手,取而代之替他揉着。两人离得极近,方才对方下面已经微微扬起的器物就贴着自己的腿根,游夙打趣道:“听说与高热之人相与,还别有一番情趣,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试试吗,怎么现在又正经起来?” 李泱一哂,道:“你病的厉害,我若趁虚而入,那与禽兽何异?”游夙用手描摹着对方的眉眼,最后在他唇上一顿,笑道:“这样的机会,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不动心?” 这是在游府,而游夙又病成这样,况且手边也没有可以用作润滑的脂膏,李泱稍作清醒,抵着游夙的额头,轻声道:“这里不方便,我也怕弄疼你。”他起身一手为游夙揉着穴位,一手替他拢好寝衣,道:“下次吧。” 可游夙却勾住李泱的腰际,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 李泱:小舅舅你瘦(受)了! 86(下)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他拉着李泱的手,引导着对方往自己下`身探去,道:“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敢进来。”这话就像是在引诱李泱就此胡作非为,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盯着游夙道:“往常说什么也不肯,怎的今日如此大方?”他忽的压低声音,含笑道:“去了趟洛阳,竟还让你转了性了,若知如此,该让你早早的去了。”他说话时摩挲着游夙的大腿根,连日骑马让游夙的腿有些酸胀,这般抚弄让他觉得有些舒适,不自禁地将腿曲起几分。 李泱眼神一沉,已被游夙撩拨得心猿意马,他低头若即若离地去吻他的唇:“若痛了就告诉我。”明明不是第一次,却意外有些忐忑。 他脱去游夙衣物时的动作很轻,游夙极力配合着,笑得勾人,李泱索性不去看他,自顾自地一路动情地吻了下去,最后停在了对方的小腹处,那里的肌肤紧实又细腻,舌尖打转而过之处留下些亮晶晶的水渍。游夙气息不匀,像是看出了李泱的企图,他微微抬起头,道:“你不必???”游夙清楚李泱温和外表下的骄傲,他想告诉李泱其实他不必如此,可下一瞬间李泱却已将他含住,温热湿润的感觉对游夙来来讲并不陌生,可又与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游夙的喘息愈发紊乱,高热之下,他甚至觉得有些难以为继。 李泱的动作有些生涩,这根物件的气味并不难闻,略微适应后,他便缓慢地吞吐着,又抬起眸子欣赏着有些凌乱的游夙。 游夙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真的实现之后,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料到是在今日,是在他浑身乏力,难以反抗的时候。即便掺了情`欲,可李泱的眼神清亮的可怕,他毫不闪躲地盯着游夙,这对游夙而言仿佛是种难捱的暧昧刑罚。 吞得深了些,腥膻的麝香气直冲进喉咙里,让人几欲作呕,李泱微微调整了姿势,将游夙的双腿向两边分开,口中仍旧不断舔弄着那根越来越热的东西,等到他感觉到不对,想吐出来时已是来不及。李泱并无任何技巧可言,他只是凭着回忆拙劣的模范着,可纵使这样,游夙还是难以忍耐,他全身紧绷,腰肢微挺,将浊白的精水尽数泄了出来,李泱咳嗽了几声,皱着眉动手揩去那些白浊。 调息了片刻,游夙才慢慢缓过神来,他伸手替李泱抹去脖颈上被溅着的一点痕迹,又将指尖含进了自己口中,调笑道:“我也尝了,这下公平了吧?”也不知是笑累了还是头又晕了起来,他无力地靠在软枕上,明明此时不占上风,可他依旧神色挑衅地望着李泱,这让李泱几乎以为他就是故意的。 李泱一边将他的腰身箍紧,一边将手探入游夙的臀缝,找到那紧闭的穴`口,试探着将指尖送了进去,他缓慢的向前开拓着,直到一指完全没入之后,李泱已是满额的汗水,忍耐的十分辛苦,可又顾念游夙正患伤风,不敢胡来。 李泱轻微地抽`插起来,被进进出出的滋味并不舒服,游夙有些后悔自己的妥协,可同为男子,他又知道李泱的忍耐,他低喘着对李泱道:“你进来吧。” “会很疼。”当初纵使用上了脂膏,可李泱依旧觉得疼痛,更何况此时游夙才将将容纳进了一根手指。游夙抽出李泱的手指,他转过身将腿压上李泱的身体,将下`身完全露在李泱眼前,他揽过李泱的脖子,用力吻住他的唇瓣,轻声却坚定地道:“进来。”他说话时候眸中雾气迷蒙,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 疼痛比预想的还要强烈,游夙的意识蓦然清醒,双眉不自觉的收紧,李泱想用唇抚平那皱起的眉峰,他被夹得难受,正想用手让游夙放松些,却意外地摸的一手湿滑,他起初并不在意,甚至又往里进了几分,直到他垂目看去时,才惊觉那分明是血,果然还是太紧了,李泱急忙想退出来,道:“不是让你痛了就说话吗?你流血了。” 可游夙却制止了李泱的抽离,他喘息着摇头道:“我不痛,你且动一动。”僵持了片刻,那小`穴才仿佛松软了些,李泱微微挺动腰身,内里的柔软让他忍不住就想用力抽`插,可是理智尚存,他只能慢慢地等待游夙适应。 他们面对面的相互给予承受着,游夙双眼微翕,媚态横生,他垂下眼睛看着李泱的分身缓慢地进出于自己体内,忍不住笑道:“你可还喜欢?” 李泱不言语,略微加快了了下`身的动作,黏腻的抽`插声中混杂这游夙难以抑制的呻吟,游夙喘息里含着的满满湿意就落在李泱的脸上,他抚摸着游夙的后背,轻轻地将他的一缕头发握在了掌心。 “还疼吗?” “不,很舒服。” 头很晕,连四肢都跟着无力起来,疼痛中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快慰渐渐显现,这种升腾而起的奇妙感觉让游夙有几分恍惚。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如此顺从的任人摆布,他的后庭紧紧地含着李泱,红肿的穴`口处随着那根器具的进出而带出些许白浊,李泱在他体内泄了一次可很快又卷土重来。游夙很累,可又不愿意喊停,他想满足李泱,就连他的每一声低吟中都包含着甘甜的馨香与纵容。 分卷阅读106 分卷阅读10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7 一番云`雨后,李泱才慢慢从情`欲中抽离出来,他虽衣着凌乱,可尚能敝体,但游夙却是完完全全的一丝`不挂,他身上的红潮更甚,李泱一摸,果然更加烫手。游夙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这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李泱担心地推了推游夙,他这才渐渐转醒,低声道:“原来在下面这么累。”他的声音更加喑哑,李泱不免有些忧心,轻声劝道:“洗过再睡。”方才游夙不知出了几身汗,倘若就这么睡了,怕是会加重伤风。 游夙昏昏沉沉的,一丝尚且清明的神志提醒着他李泱今日的不寻常,他竟肯在游府与自己交欢,这实在难得,游夙无声地笑了笑,怕是自己将他带坏了,今日实在太累,改天一定要好好的在李泱身上讨回来。想着想着,游夙的神思愈发涣散,他吻过李泱的指腹,坠入了重重黑暗之中。 ———————————————————— 87 待亲眼见到游夙已经大安,游舒才觉得彻彻底底放了心,前几天虽日日有人禀报,可她心中始终不安定,疾病曾夺走了她的儿子和另一个弟弟,如今皇帝也病着,若连游夙都病倒了,她实在难以承受。好在游夙到底是年轻人,真是身强体健的时候,休养了四五日,整个人便一如从前。 晋安许久未见游夙,一见了他便小舅舅长小舅舅短的说个不停,她年岁渐长,可活泼爱动却丝毫未减,可讲着讲着她却突然渐渐安静下来,面露纠结之色。 游夙虽未将晋安的话十成十的听进去,可她突如其来的安静仍令他不解。晋安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才想起来小舅舅刚大好不久,说这么久的话,该累了。” 游夙勾起唇角,笑道:“公主如今也是这般的体贴了。”晋安很快回过味来,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不满地撇了撇嘴,埋怨道:“我几时不体贴了。” 游舒使了个眼色给游夙,他会意,忙笑着改口道:“那是臣失言了。”晋安并不买账,轻哼了一声,道:“小舅舅好没意思。我昨日遇见六哥,他还说我愈发温婉,倒是小舅舅你,每每都拣我不爱听的讲。” 游夙的眼中闪过些别人难以领悟的光芒,他笑意更甚,道:“他是在哄你呢。”晋安不以为意地道:“就算是哄我的,那我听了也高兴呀。” 提起李泱,游夙转而向游舒问道:“不知物色薛王妃一事是否已有眉目?”之前游舒挑的那两家,皇帝似乎并不满意,忠武侯与鸿胪卿的门第已是不低,可不知为何皇帝却要再选。 游舒摇着纨扇,笑道:“宅家看中了崔公长子崔正训的次女,崔正训有两个女儿,长女前年已经出嫁了,而次女年芳十八,与薛王倒也相配。此事宅家虽尚未明示,可依我看,薛王妃十有八九是要出在崔家了。”她说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免得众人去闹薛王,薛王性子沉静,怕也是个脸皮薄的。”她说完这话却又觉得有些多余,笑着摇了摇头,此事也不过就在迟早间,他们若要顽笑,薛王也是躲不开的。 游夙一笑,只应道:“是。”可他心中思绪立即清楚起来,居然是崔元徽的孙女,皇帝竟属意中书令家的女儿,如今皇帝对李泱青睐有加,看来他此举确是想扶持李泱。也许皇帝是怕了,怕信王成为第二个李渂。皇帝看中的大概并不是崔元徽的孙女,而是崔元徽的地位与名望。不过崔元徽是只老狐狸,这些年李渂和李沣明里暗里闹得再厉害,他也从未明确表过态,一向都只是来回和稀泥,而今东宫之位虚悬,若他孙女做了薛王妃,那崔元徽是否就此会站在李泱这边,真到了那时候,李泱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游夙喜欢李泱,但他并不天真,李泱是亲王,成婚只是早晚的事,即便不是崔家的女儿,只要皇帝有心,薛王妃也会选自其他有名望的权贵人家。 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渐渐收紧,他可以忍受李泱娶王妃,可他绝不允许李泱脱离自己的掌控。 “月初是泓儿的忌日,我让人在青龙寺安排了法事,按往年的安排,你陪着我去也就罢了,只是今年宅家龙体欠安,诸位亲王也都一同前去为宅家祈福。” 说话间,李泱李沛二人正好前来问安,他们一身窄袖翻领袍,像是刚从球场上回来,晋安见了忙问道:“你们这是打马球去了?” 李沛笑着点头道:“是,今日与六哥进宫打球,恰好路过此处,特来请安。”游舒见他们一额头的汗,忙叫婢女为他们打扇,又取了梅子汤来给他们用。 晋安一边抱怨他们打球也不叫上自己,可一边又忍不住想听他们讲球场上的趣事,李沛知道她喜爱热闹,便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今日如何赢了几位郡王,只听得晋安拍手叫好。 李泱并不言语,只在一旁含笑听着,喝梅子汤的时候,他趁机看了眼游夙,却见对方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自己,他皱着眉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可游夙却视若罔闻,只对他笑了笑,然后将那人的一颦一笑收入眼底。 88 在场的几位亲王中,恒王李洐的年纪最小,他与晋安公主一左一右陪在皇后身侧,李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身体一下子蹿高便有了些这个年纪特有的削瘦,但这也难掩他一身的少年亲王的意气。 李泱走在兄弟们的最后,不时与身侧的高僧说话,他虽不痴迷于佛法,却也能说上几句,叶临打趣道:“你如今诸事繁忙,竟还有这心思读佛经。” “哪里的话,我能有什么事。”李泱笑着偏过头,对叶临说道。 叶临笑了起来,摆摆手笑道:“听说宅家有意让你去吏部历练,你别想瞒我,我可都是有所耳闻的。”去年李泱治理蝗灾一事办的叫人心服口服,若皇帝要授他有实权的职事官衔,任谁也不会有异议。如今朝中对李泱的风评甚佳,即便信王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可储君之事又有谁能说的好呢。虽说无论最后谁能入主东宫,这都对叶临毫无影响,可相比起信王,他到底还是同李泱走的近些。 李沛的脸上闪过些不易察觉的羡慕,道:“选妃之事,宅家也该有了定夺,看来六哥是要双喜临门了。” 叶临噗嗤一笑,轻推了一把李沛,道:“如此甚好,但若央宅 分卷阅读107 分卷阅读10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8 家与贤妃为景王也选个王妃,那才真真是喜上加喜了。”李沛脸上一红,道:“这好好说着六哥的事,怎的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李泱比李沛大不了几岁,他若成婚,那李沛是婚事自然也会被提上来,见李沛窘迫,李泱笑着解围:“听说公主害喜的厉害,驸马你还是多关怀关怀公主。” 说起定阳公主,叶临的眉间骤然起了些愁绪,无奈道:“也不知是怎的,从前怀秋娘之时,并不这样啊。” 李泱点点头,又道:“这么爱闹腾,该是位小郎君罢。”叶临笑道:“秋娘还不够闹腾?这又来一位小祖宗。” “两位殿下与驸马在笑什么?也说与我听听。” 叶临闻言转身,便见游夙从后头走来,笑道:“我们正在说薛王的婚事。”其实游夙已经跟在他们后面许久了,只是随行之人众多,几人便无察觉。 游夙了然一笑,玩味地看着李泱,道:“想必殿下心中也多有期许。”他的神情看似无所用心,可目光中却带着隐秘的尖刺,李泱微敛了眼神,转过身道:“全凭宅家皇后做主罢了。” 游夙也不接话,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睛,便先走了,也不事先称言告退。李沛见状,便压低声音在李泱耳边道:“他不过就是一介臣子,怎敢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行径又是这般失礼。活脱脱是被惯坏了的样子。” 李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他是怎么样的人,这些年你还不知道吗。不过你方才这样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让有心人听了去,指不定传出点什么来。”游夙是被谁宠着长大的,他们心中都清楚,可有谁敢将心中的怨怼宣之于口。李沛听了只好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正当皇后要起驾回宫时,前头却突如其来地起了骚动。由于皇后出行,这条路早早地便被封了起来,看热闹的民众都被拦在了远处,所以那哭天抢地的声音在原本还算安静的此处尤为乍耳。游夙立即上前护在皇后身侧,他望着前头骚动,对千牛卫厉声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晋安公主脸上并不见惊讶,只是有几分疑惑,李洐也是同样,但他年少气盛,立刻道:“我也去看看。”可皇后却将他拦住,劝道:“洐儿,让他们去就行了。”前头不知是何情况,若是有歹人作乱,那便是万万去不得的,万一李洐受了伤,她该如何跟皇帝与崔昭仪交待。 那叫喊声虽大,可却听不清楚是叫些什么,只能远远地看见有几个男人被千牛卫制住。方才被遣去的千牛卫士很快就回来了,禀报道:“几个庶民,以下犯上说要见皇后。” 游夙冷淡地看着他,道:“你们的差事真是当得愈发好了。” 那侍卫被惊得一身冷汗,游夙是什么样的人物手段,那千牛卫自然知晓,他忙跪下请罪:“卑职失察,请皇后降罪。” 游舒虽被这个意外所扰,但那几人离这里尚有些远,她也不想为难这个侍卫,她朝那个方向望了望,道:“他们是什么人?见我作甚?” 这一时半会儿的,千牛卫自然是来不及细问,游夙便道:“不管他们有何目的,既然惊了驾,那还是交由大理寺去审问吧。” 叫喊声仍旧不断传来,晋安仔细分辨,转头道:“他们好像是在喊冤。” 那几人冒死求见,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由,亦或是有什么求告无门的冤屈,今日是为皇帝祈福,又是李泓忌日,若能了结他们所愿,那也可谓是善事一件。他们不过三四人,且都被制住了,见见也无妨,就当做是积善行德。皇后稍作思量,便道:“带他们过来。” 游夙却仍有异议:“即便是有冤屈,那自然有大理寺主持公道,而且那几人来路不明,为保万虞,还请皇后速速移驾。” 皇后却摆手道:“无碍,我理他们远些就是了。” 既然皇后下了旨意,那三个男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们双手被反剪,上身根本动弹不得,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一见皇后便以头抢地,大喊道:“求皇后为草民做主!” 看他那涕泗横流的模样,游舒心有不忍,那人的衣着还算是体面,竟如此难以自持,怕确是有冤屈,她道:“你且说来。” “草民名叫蓝良,草民有一同胞兄长名叫蓝德,他前年欠了人一大笔钱,走投无路之下就上吊死了,可那债主却不肯放过他留下的那对孤儿寡母,三番五次上门催债,我们兄弟几个虽有些积蓄,可也有一大家子要养,一时间实在难以将钱还清,那债主便将草民的侄子抓走抵债,可怜我那老嫂子,孤苦无依,气急攻心之下竟一命呜呼!上个月我们哥几个凑够了钱,想将我大哥的遗孤赎回,可那债主竟说……” 他说的这里突然住了嘴,又是怨恨又是恐惧地看了眼游夙,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那债主说我那侄儿早已送去了游侍郎那儿。可我几次三番上游府要人,游府的家丁都说府中没有姓蓝的。无奈之下草民只能报官,但是那些官员一听事关游侍郎,纷纷推脱。草民走投无路,才冒死惊扰皇后鸾驾,今日之事乃是草民一人的主意,与我这两个弟弟无关,草民自知此乃重罪,流放杀头皆无怨言,只求游侍郎高抬贵手,放草民的侄儿蓝双回家,哪怕…哪怕他已不在人世,但好歹让我们几个做叔伯的将他的尸骨葬入祖坟,以告慰我兄长大嫂在天之灵!” 在蓝良声泪俱下的控诉中,竟无一人打断他,弹劾游夙的奏章并不少,可这一次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令人震惊,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蓝良说的每一句话都无疑于是在打皇后的脸面。 游舒的脸上先是闪过惊讶,然后慢慢浮现上怒意与难堪。游夙神情未变,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篮良,好似他口中说的并不是自己。 晋安实在是有些懵,转头看看游夙又看看蓝良,:“这…小舅舅,这…” “你住嘴!”皇后甚少用这样严厉的口气与人说话,更别提是对自己的爱女。李洐也不停地向她打眼色,晋安立即住了嘴,只满目疑惑忧心的望着游夙。 今日是李泓的忌日,这些年来,每到这日 分卷阅读108 分卷阅读10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09 ,丧子之痛都让游舒觉得很难捱,可偏偏就是今日,她疼爱了二十余年的幼弟却让她是如此的失望与难堪。她从前只以为游夙不过是张扬霸道了些,可没想到他竟能做出这般强占良家子的事情来。 “此事属实?”游舒的声音很冷,她向来宽和,极少用这样的语气,细细听来,竟与游夙有几分相似。 蓝双是什么相貌,游夙已经记不清了,但他并不惊慌,回答道:“臣的确见过蓝双,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但臣并未强留此人,给了他些财物后将让他自己去谋生,至于他去向何处,臣并不知晓。”蓝双这个人他曾经带出去过,不少人都应该记得,他若一味否认只会让事态更糟。 蓝良闻言立即道:“蓝双眉心有颗朱砂痣,长得极好看,过目难忘,虽已有两年,游侍郎定不会毫无印象,求求游侍郎将蓝双还给蓝家,大恩大德,我蓝家永世难忘。” 此话一出,便瞬间起了些窃窃私语,游夙喜好那些长相漂亮的人,男女不忌,皇后虽不一定知晓,可别人却是有所耳闻。 李沛恍然大悟,对李泱低声道:“蓝双?六哥你可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我记得有一年在牡丹花市,遇见了游夙一行人,那次是不是有个男子名叫蓝双?对对对!我记起来了,眉心有颗红痣,就是他,六哥我们还见过他呢。”李泱不语,他远远地望着游夙,似在思量。 信王强压住心中从天而降的喜悦,对游夙好言劝道:“那人可还在你家中?还是还了吧,你若想要,还愁找不到容貌漂亮的人吗?何必在这里跟皇后犟,也是失了身份。”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皇后听见,游舒闻言,一时间更是生怒,立即训斥道:“他既然能这般混账,那也不是将人还回去就能了事的。” 游夙的身躯挺拔,微微低着头,用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蓝良三人,蓝良忙避开他的眼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亮的头,道:“请皇后做主!” 钗环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好似也在传递着游舒的怒意,她指着游夙道:“你,还不快将人还回去!“ “臣知罪,但臣确实不知蓝双现在何处。” 游夙此时眼角眉梢处堆积起的冷艳在这个初夏的日子里愈发浓烈起来,他站在随行的数百名侍女与卫士中,直教人觉得他艳丽而又乖戾。 89 虽然游夙再三上奏不知蓝双的行踪,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绝不是他仅靠否认便能搪塞过去的。蓝家人更是一口咬定自两年多以前蓝双便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他最后出现的时候,便是在游夙的身侧。游夙身居高位,又身份特殊,骄纵多年,此事一出,各方是非议论不断,为了给蓝家一个交待,但更是为了给满朝文武一个交待,皇帝下令让信王彻查此事,让命他务必找出那个名叫蓝双的人,以正视听。在此期间,游夙暂免朝务,回府思过。 虽然私下一直有传闻说游夙男女不忌,可此番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仍在京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诸人又听说那男子长得很是漂亮,这样的人被送到游夙那里,总不见得是去当杂役的,况且游夙手段狠辣,若说是他将人折磨致死,毁尸灭迹,也并不稀奇。这一时间更是流言漫天。 李晔案前已收到了好几份弹劾游夙的奏章,虽然皇后在那日已是颜面大失,可此时李晔却还是顾及皇后,在尚未找到蓝双之前,并未批复那些奏章。 游夙出事对信王来讲无异于是意外之喜,游夙虽行事张扬,可若是想找到几件能扳倒他的错处,却也不易,更何况游夙手握实权,敢得罪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是眼下却不同了,事发那日当着数百人的面,就算皇后为保游夙而将此事强压下去,但也难堵悠悠众口,更何况那天皇后厉言斥责了他,可见是动了大怒,这些年来,可从未见过她这么对游夙说话。 可话回来,皇后总归是游夙亲姐姐,若是有私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此让游夙躲了过去,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次天降良机。因此信王也没怎么费力去找蓝双,不过就是闹出些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给人看罢了。 一听说蓝双仍旧尚未找到,游舒虽端庄依旧,可神色一黯再黯,便是宝髻上的翡翠翘簪也难掩她眉间的失望,若是能找到那蓝家的孩子,此事也许尚有转机,可如今却遍寻不到那人。游舒深知游夙并非是定性之人,难道他就这么喜欢蓝双?强占良家子已是不堪,可对方竟然还是个男子,游舒闭了闭眼睛,道:“这些年是妾身太纵着游夙了,还请宅家一并责罚。” 李晔身子不好,并未起身,他向皇后伸出手,道:“那人不是还没找到吗?就算真找不到了,朕自会惩罚阿夙,但也与你不相干。” 信王抬头看了眼皇后,道:“臣会再派人去寻找蓝双,游侍郎身居高位,想必也不会过于纠缠蓝双,大约是他自己出城了也未可知。” 游舒勉强笑了笑,对信王道:“你不必宽慰我,下面行事也不用顾忌我的面子,该如何便如何吧。” “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是游舒听不得的了,她便道:“信王请讲。” 信王试探过帝后的神色,道:“游夙虽偶有行事专断之嫌,但他军谋方略兼备,绰有心术,任同平章事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在外实在太过跋扈,这几日底下人在查访中,臣还得知游夙自东都回京那日,当街纵马,将一老汉踢翻在地,那老汉如今还起不了身呢,听说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此事如今已在坊间流传,而相类似的事情也许早已有过多次,只是无人敢提罢了。” “臣奏禀此事并非是落井下石,只是若任由他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于朝于民都无益。”那老汉当日有没有伤到并不要紧,反正现在老汉就在自己手中,已是随意拿捏,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就算是叫到这殿上来,他也只会一口咬住游夙。 游夙这几年的名声毁誉参半,皇帝心中不可能不清楚,如今出了事,这般有才无德之人,若不严惩,岂能服众。 果然皇帝听闻此事,面色更加不悦,皇后又愧又怒,请罪道:“游夙侵扰民生,耽狎声色,实在难 分卷阅读109 分卷阅读11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0 堪重任,愧对朝堂。妾代游夙向陛下谢罪,请陛下务必从重惩处。”游舒心中既有对皇帝的歉意,又有对父母的愧疚,也许就是自己将游夙宠坏了,若她当初能对他严厉些,便不会有今日这局面。 李晔道:“朕知道了,皇后先起来吧。”杨海忙扶起皇后,道:“皇后虽忧心,也得注意身子。” 自游鸣手下飞射而出的羽箭每发每中,虽不是每箭都正中箭靶红心,可也差的不远,游颐站在一旁拍手叫好,而游鸣则是一脸沉静,眉间有着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隐忧。 游颐从游鸣手中接过稍弓,试着挽弦,可那张弓本是给成年男子用的,连游鸣用着都十分吃力,更何况游颐身量还小,用尽全力只能堪堪将弓拉满,游夙一笑道:“等像你哥哥这般大时,大约能拉动此弓了。”游颐却不服气,依然不肯松手,游夙也不跟他分辨,只由着他去。 游鸣看着一派闲适的游夙,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可他到底不过是个还不满十一岁的孩子,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游夙又岂会看不出来,他道:“你有话要说?” 他本安静地站着,突如其来的问话反而让他有了一丝茫然:“小叔…”游夙闭不外出已有数日之久,而往日里和蔼开朗的游容近来也是满面愁绪,这种种不寻常让游鸣觉得十分奇怪,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话想说便说罢,如此扭捏作甚。” 游鸣微微发窘,开口问道:“小叔,近来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话他之前就想问,可又怕多嘴反而惹两位叔叔烦心,便一直不敢言。 游鸣小时候还活泼些,年纪越长便越沉静起来,倒与他父亲的性子有了五六成像,而在不远处拉弓的游颐却浑然不觉,还在试着挽弦搭箭。 其实游夙一直都觉得少年人还是活泼爱闹些的好,可看着跟游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游鸣,他还是笑了笑,道:“是出了点事。” 听了这话,游鸣心中既有猜测被肯定的踏实,但更多的是紧张与忧虑,游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点小事而已。”游夙身上幽微的香气与游鸣他们平日里熏衣物所用的沉水香并不完全相同,可混在他从容的语气之中后,却让游鸣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游容回来时的神色却不如游夙那般轻松,游鸣带着弟弟回去之前,转头望了眼还在原地的两位叔叔,他虽生于安乐,可他却并不耽于自己显赫的家族身世。二叔的神情告诉他一定又出了事,但他却无能为力,虽然才被游夙安抚了几句,游鸣却不得不再次提心吊胆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走远,游容才叹了声气,道:“你倒是还有这闲情在这里射箭。你可知道,信王在皇帝面前狠狠地参了你一本,说你在闹市纵马,把人踩得不轻,皇帝很是不悦。你说你,怎么还被人翻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次的事情怕是难以轻易地过去。” 游夙拣起方才的那张稍弓,唇角浮上冷笑:“信王。”他指尖的箭尾应声呼啸而出,指向箭靶正中,他的气力要比游鸣大上许多,羽箭钉入箭靶时还铮铮有声。 “青龙寺之事实在奇怪,就像是冲着你来的,会不会就是信王一手策划?”游夙虽不算检点,但他极易生厌又不喜欢勉强,游容明白强占庶人绝不是游夙的作风。只是为何信王突然在此时发难,游家甚至在之前还对他表示过亲近之意,照理说他不该现在就与游家闹翻。 射完一箭,游夙又取过一支羽箭,再次搭弓,道:“当初我让蓝双走时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倒让别人钻了空子。”箭簇以同样的方式正中箭靶,尾上的白羽还在晃动。先前从楚州回来的人马被劫,有关尹嗣年挪用义仓之事不得不暂缓,如今信王又跟他过不去,这么看来,倒像是李沣预谋已久。 “如今也找不到他,可已经有不少人相信是你将他藏了起来。”游容道。 游夙目中冰冷,可唇边却仍有笑意:“阿兄,外面传的该是蓝双已死在我手下了吧。” 游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也派人去找了,但就算上阿碧的人依旧还是一无所获。若此事真是针对你的,恐怕那蓝双不会轻易现身了。”蓝家人所述并非全假,现在所知,他们确实试过报官,也确实是无人理会,而他们也曾来过游府,但是蓝双只在游夙的外宅住过,当初游蕴仍在,游夙不可能将人带回来,因此府中家丁自然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姓蓝的人,只打发了他们了事。这时候,既然是信王主管此事,他又是那种态度,游容想见篮良等人也难。 “还有,长姊她……”游容不知该说什么,那日是李泓的忌日,对游舒而言意义重大,可就在那样的日子和场合,游舒维护宠爱多年的游夙却被闹出这样的事情。 游夙射完最后一箭,慢慢放下手,道:“是我对不起她。”此次算计他的人不可谓不高明,竟想到用这样的方式下手,游夙的眼底褪去愧疚,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浮起的狠厉。 90 从身接调令,至到达长安,傅绍秋始终满腹疑惑,他原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在嶲州度过,又怎知这一纸调令将自己再次召回京城。可最让傅绍秋不解的却不仅仅是如此,而是眼前的这个人,薛王李泱。 其实他一直对薛王心怀感激,谢他对自己母亲的关照,也谢他当初的临别之送,可如今细想起来,这一切却又有些不寻常。 李泱对傅绍秋的满目疑惑恍若不察,微笑道:“当初信王遇刺之事,与你并不相干,我早就说过,以明之的才能,重返长安只是迟早的事。” 傅绍秋离京不足一年,李泱的容貌身形自然也说不上有变化,他的神态语气依旧,可傅绍秋却觉得眼前的薛王较之从前分明有了些不一样,傅绍秋走时李泱尚且默默无闻,但待他再次回到长安时,薛王已是今非昔比。傅绍秋不知今日李泱见他是为何事,只回道:“幸得殿下吉言。” “你母亲可还好?” “不敢劳殿下挂心,只是路途劳顿,下官的母亲在路上病了一场,抵达京城后,又休整了几日,如今已经无碍了。” 李泱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若只是为了寒暄几句,薛王大可不必让自己到他这别院里来,傅绍秋抱手一揖,问道:“恕下官冒昧,不知 分卷阅读110 分卷阅读11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1 殿下今日拨冗召见,有何示下?”既然傅绍秋开门见山,李泱也不再应酬,道:“你可知你为何会被调回京城?” 当日自己便是因信王遇刺案受了牵连,而被贬官,可现在傅绍秋正是由于信王的缘故才得以回到长安,他曾是李渂的下属,傅绍秋不明白为何信王会突然提拔他。 傅绍秋迟疑道:“这是信王殿下的意思。”信王虽见了他们几名调任长安的官员,可不过说了些勉励之语,这并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问。 “他提拔你,却不用你,你可知是何缘故?” 莫不成信王仍在为之前遇刺之事儿疑他,不过这只是傅绍秋心中的猜测,面对李泱,他仍作不解道:“下官不知,望殿下指教。” 李泱身侧摆着几支修剪过的木兰枝,红白相映的花朵开得正好,男子侍弄鲜花未免显得有几分女气,可那木兰放在李泱身边,却将他衬托得愈发温和近人。 “你从前是废太子的人,他自然不放心你。至于他出面提议调你回京,那是我向他提议的。” 这话让傅绍秋十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此事居然与薛王有关系,李泱见他惊讶的神情微笑,道:“我欣赏明之已久,当初若你仍在东宫辅佐,也许李渂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凄惨下场。” 傅绍秋并非是愚钝之人,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很快就明白了,难怪薛王就曾多般示好,原来他竟想拉拢自己,如此看来,昔日清闲的薛王也已决意参与夺嫡。傅绍秋感念薛王暗中相助,可东宫之争凶险无比,自己尚且不了解薛王,贸然投靠实在草率,他起身行了一礼,道:“下官谢殿下提携,但……” 像是早已料到傅绍秋不会立即站在自己这边,李泱抬手止住了他的声音,又道:“还有一事,我要告诉你。” “孙纪……” 傅绍秋猛然抬起头,他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再次微微低下头去,李泱像是十分满意的他的反应,道:“孙纪虽被流放,但我已吩咐人照看着他,今年是不行了,明年吧,等到明年这时候我就派人将他暗中接回,只要他肯隐姓埋名远离长安,这辈子便也无忧了。” 若方才李泱的话只是让他惊讶,那关于孙纪的事更是让傅绍秋震动。孙氏父子谋逆,按律孙纪也该获罪斩首,可他却只是流放了事,原来这一切都与薛王密不可分,他为了拉拢自己,竟肯冒这样大的风险。 就算孙纪对傅绍秋而言只是挚友,但这样的人情傅绍秋难以拒绝,李泱从榻上走到傅绍秋身前,道:“无论明之如何决断,我保证将孙纪完好无损的接回来,你不必就因此改变心意。” 他的声音平和,不带半点胁迫的意味,傅绍秋抬眼看着李泱,惶恐道:“下官庸碌,殿下错爱了。” “你勿要妄自菲薄。”李泱笑了起来,人人都知晓要拉拢那些声名远播的士族官宦,可李泱却也属意这些出身并不显赫的官员,士族们在朝中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又善于观望且顾虑颇多,远不如傅绍秋这样的人来的可靠。 “如今我不用你为我做任何事,你且考虑着,不必着急。” 傅绍秋虽不知薛王是如何救得孙纪的,可孙纪确确实实是逃过了一死,他犹记得当初听闻孙家参与谋反时的心境,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张杂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孙家反了。就算他清楚孙纪绝不会与此事有关联,可是即便孙纪是无辜的,在父兄谋逆这样的罪名下,他也难逃一死。而如今,此前的种种痛心忧虑却全部引刃而解,他再次回到长安,孙纪也得以免死,他日便可重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薛王,此乃天大的恩惠。 傅绍秋退开两步,朝着李泱跪了下去,行了一礼,埋首道:“臣谢殿下。” 91 李泱来时,游夙手上拿着条肉干,正低着头逗弄一只细犬,那犬身子虽瘦,却十分有力,打猎时更是灵活聪慧,比猞猁还要善解人意。细犬虽仰着脖子求食,但并不叫唤,可见是训练熟了的。游夙十来日都不曾出门,在府里也闷得很,他一见是李泱来了,便将手中的肉干扔给那条细犬,笑道:“贵客临门。” 虽说是被拘着,可游夙看上去格外闲适,依旧光彩照人,倒像是奉旨承恩在家休养。李泱是从偏门进来的,来时并不引人注目,只说要见阿碧,所以也未有人前来通报。 凉榻摆在小院内,案上摆着金玲炙、玉露圆、见风消等点心,还有碟造型小巧的水晶粽子,煞是可爱,准备这些点心的婢女大约是怕主人口干,另外还准备了令人闻之生津的梅子汤和用冰镇着的酥山。这些吃食的不远处有幅未成的画作,李泱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游夙见他如此,立即大笑了起来,道:“你该不会以为那是我作的吧?” 李泱又扫了几眼,才道:“笔法犹豫稚嫩,确实不像是出自你手。” 那条细犬绕着游夙来回打转,他蹲下`身又拿了条肉干给它,笑道:“这是我那小侄子的大作,今日能得薛王殿下的一句,也是他的福分了。” 游颐原是怕游夙寂寞,便领着这条狗过来,想给游夙解闷,还没坐上一刻又说要画画,可画不了几笔便耐不住性子,又跑去别处玩耍。 那细犬亲昵地将头凑近游夙的手掌,他揉了几下,转头对李泱道:“看宅家如今的身子,秋狩怕是不会再去了,等天凉些,我们一同出城狩猎如何?就你我两人去。” 见他兴致颇高,全然没有忧心之态,李泱道:“这满城风雨的,你还有心思去打猎,外头可都虎视眈眈的,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 游夙向来权势在手,许多人都怕他惧他,便是有怨言也不敢轻易吐露,可如今游夙一有差池,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最近的事情皆是来势汹汹,众怒难平,就算是开口辩解也不见得会有用,且不知那在暗处的人是否还留有后手,游夙只上了道请罪的奏折以作表态。 阿碧之前来报说这些日子李泱似在四处寻找蓝双,又曾在暗中探访楚州信件被截一事,游夙慢慢转过身望着李泱,半晌才道:“你在担心我?”他话里含笑,直勾勾地盯着李泱,像是要将他看穿。 日头渐渐高了,阳光穿过遮阴的茉莉花架,细碎地投在游夙的身上,将银线绣出 分卷阅读111 分卷阅读11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2 的飞鹤团纹照得波光粼粼,栩栩如生的仿佛要展翅而起,映得一身白衣的游夙愈发显眼,真是好看,李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其实他以前总以为游夙穿绯穿紫最好看,那样才是他最浓墨重彩的样子,不过现在李泱才觉得这一袭白衣,却将游夙艳丽的容貌衬托的愈加惊心动魄。李泱垂下眼睛,浅浅地笑了,唇角却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他敛好心绪,又道:“那蓝双我看是难找了,又加上你纵马骄横之事,皇帝对你贬官训斥在所难免。”他又沉吟道:“楚州之事,信王怕是已有察觉,他断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可想好了对策?” 四下无人,婢女都站的远远的,除了偶尔风拂过树藤留下的簌簌声,便只剩下了李泱的说话声,游夙驴唇不对马嘴地笑道:“此处除了你我,就只有一条狗,你认了又何妨,你还怕它说出去不成?你都偷偷地来看我了,难道还不是担心我?”他的两道斜眉微微挑起,声音很轻,却又是十分笃定。 李泱神色淡然,既不肯定也不否决,只略含无奈地看着游夙,像是在怨他明知故问,又像是在怨他偏生要讲这些不着边的话。游夙笑着抬手蹭了蹭李泱的侧脸,然后收回手指,道:“信王急着将我除掉,可见他笃定我手中没有他们挪用义仓证据,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如今形势于我不利,可皇后正在气头上……”说到这里,游夙的话语顿了顿,眉间露出些懊恼,继续道:“过不几天就会有几道请立信王为太子的奏折摆到皇帝案上,既然信王也想揽权,那我不妨就帮他一把。皇帝对李渂之事仍旧心有余悸,信王异军突起,他难保不暗中生疑。” “那你呢?”李泱问道,难道他就甘心获罪被贬。游夙轻笑了一声,道:“我还能如何?上奏自辩,让皇后接着难堪吗?还是就做几日闲人吧。” 李泱要赶在中午前进宫,不便久留,他临走时取下蹀躞带上坠着的一个小革袋递给游夙,又示意他打开,游夙不解,还以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掀开一瞧,才发现那袋中放着的是一缕乌黑的发丝,但他只看了一眼,甚至还来不及高兴,那袋子就被李泱收了回去,他神情娴雅地将革袋系回蹀躞带上,然后轻声道:“我走了。” 游夙一把拉住李泱的手腕,低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很快。”李泱的话中带着些许纵容,游夙几乎难以自持,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想拥有眼前的这个人,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才道:“我等你。” 亲自送走李泱后,游夙又在走回小院,那只细犬十分通人意,摇着尾巴在游夙脚边来回走着,婢女们也不敢轻易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道:“三郎,这里日头大,还是先进去吧。” 这时阿碧也正匆匆往这里走来,他刚毅的神色比平日里还要再严肃上几分。 92 也许是因为病着的缘故,李晔鬓边又新添了不少白发,他虽还不到五十,竟也难掩老态。每日用完早膳总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他又记挂着那些书画卷轴,就算是缠绵病榻,也时不时的要将那些爱物细细赏玩。 如今皇帝对李泱亲近了不少,才发觉原来他对书画一道也颇有心得,这正合了皇帝的心意,也常常会与李泱说上几句。此时他光顾着低头看画,只让李泱拣要紧的奏折说给他听便可,李泱连翻了几本都不作声,皇帝便头也不抬地道:“这些人也是,既然没什么要紧事,一本本的上奏也不嫌麻烦。” 那几本奏折所书皆是严惩游夙一事,此类的奏折近来皇帝也看过不少,李泱道:“这几位臣工所奏之事都与游夙相关,与之前的奏折大同小异,臣便擅作主张不再复述了。” 游夙之事尚未解决,那人也找不到,就只能一直拖着,皇帝直起腰,道:“此事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朝中分为两派,有的人觉得必须严惩,以儆效尤,还有的人则认为游夙乃是重臣,若轻易发落,实在不妥。 若皇帝有心惩戒游夙,早该下旨了,可他却一直不明确表态,可见他并不想就此彻底夺了游夙的权,李泱想来也觉得奇怪,虽说皇后自昭德太子后,未有皇子所出,但外戚掌权历来都被忌惮,难道皇帝竟对游家如此放心。 李泱道:“游夙闭门多日,想必已经知错了,只是他一向张扬,朝中向来有些非议。” 皇帝咳嗽了两声,李泱正想去搀扶,皇帝却摆了摆手,道:“那你的意思也是要严惩?” “臣不敢妄言。游夙当街纵马一事,不过就是跋扈了些,倒还算不上是大事,略施惩戒也就罢了,但那蓝家的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也难以定夺,不过若外头议论不减,一来怕动摇臣心,二来也恐激起民愤。” 这自然也是皇帝所想,若惩处轻了,难以平息众怨,但若重了,皇后那边也不好交代,虽然即便严惩了游夙,皇后也绝不会有异议,可他们是几十年的夫妻了,李晔当然了解妻子,她虽生气,可心底里又怎会真对这个弟弟不闻不问,不过是强装心硬罢了。 皇帝沉吟片刻,对李泱道:“你替朕拟一道旨出来,游夙恃权骄纵,难履仁义之道,上负皇恩,下愧百姓,但念其素日之劳与营州之功,谪降游夙为司门郎中。”那案子即便再拖上一阵,也不见会有什么起色,还是就此打住吧,游夙原行宰相之权,如今贬为郎中,也该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待李泱写完,皇帝草草浏览过一遍,道:“既然你在这里,就由你去游府宣读旨意吧。”李泱道:“此案自始便是五哥在审理,由他去宣旨比臣去要合适。” 一直以来李泱对信王都是能避就避,俨然是有几分惧怕他的样子,皇帝面露不快,道:“你与他同为亲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思虑那么多。”不过细想之下,此次倒也确实还是信王合适些,李泱性子太柔顺,还是李沣能警告游夙几句,也好让他日后能多加收敛。 皇帝又道:“也罢也罢,就让你哥哥去吧,你把这道旨意带给他就是了。”李泱领了旨意,自然是告退而去,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杨海低 声道:“薛王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性子却还是软了点。” “朕原以为他知晓与崔家的婚事后,会好一些,没想到他还是如此温吞。朕有意让他去左骁卫历练历练。”自太子谋反后,骁卫的诸位将领或杀或贬,骁卫元气大伤,如今也才重组不久,让李泱去那里,正好能锻炼一番。 杨海笑道:“宅家思虑周全。只是三郎一事…其实老奴觉得眼下也是个好时机。” 皇帝摇了摇头,道:“还不是时候。”用神久了,他便又觉得有些头晕,只好让杨海再扶着他去躺会儿。 自从被薛王点破后,钟福做 分卷阅读112 分卷阅读11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3 事愈发兢兢业业起来,更加不敢有半分懈怠,各级官员随行的小厮侍从一般都在皇城外等待自家的主人,三三两两的说话更是常事,如今薛王正得圣宠,照理说主子得势,做下人的也脸上有光,但钟福从不随意跟旁人搭话吹嘘,只站在一边耐心候着李泱。 今日李泱出来时,钟福像往常那样为主人牵马,可李泱却叫住了他,道:“我有件事要交待你去办。”钟福虽不知道是何事,可看李泱的神情便觉得是件要紧事。 “你现在去游府找一个叫阿碧的人,传我的话,蓝双已经抓到了,请三郎立即亲自前去审问,我在至安观等他。”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早已准备妥帖,未带一丝犹豫也没有任何踌躇,从皇帝寝宫到皇城外的这段路程足以让李泱思虑清楚。 夏季的骤雨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如豆子般大的雨滴砸在人脸上,直叫人生疼,李泱并不动,他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任由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他淋湿。 顷刻间瓢泼大雨便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监门卫士来不及为自己披上雨具,忙上前为李泱打伞,道:“雨势太大,殿下还是先回宫避雨吧,若殿下有要事前去,那卑职让人为殿下叫辆车来。” 襕衫并不厚,雨水很快便湿透了李泱的衣袖与下摆,他低头看了一眼,心想不知当初游夙冒雨回京,那日的雨是不是也有这么大,那时候大约还要再冷些。 见薛王并不言语,只看着眼前这倾盆大雨,那卫士暗道奇怪,但又想也许是这位文雅的殿下见了疾雨,便来了诗情画意也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李泱的眼中才重新覆上温和,对那名监门卫士道:“这雨实在太大,你叫辆车来吧。” 李泱已经将皇帝的那道敕书交由曾甫岩,命他半个时辰后再去信王府转告传旨一事。 忤旨擅自出府,这个罪名足够将游夙贬出长安,信王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李泱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时这般迫切的想见到游夙,他兀自笑了笑,像他们这样的人,本不配谈起情爱。 93 游夙的神情堪称阴郁,他时常漫不经心的脸上甚少出现这样的神色,宣读旨意之前,游夙就已经是这般样子了,难不成是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信王将文书双手递给游夙,随后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望三郎自省,日后勿要再鲁莽行事,让皇后蒙羞。” 如今到这份上,游夙仍旧未提及楚州之事,看来他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再者信王也一再发信向尹嗣年询问,确认不曾走漏风声,信王那原本提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虽说原想着最好皇帝能把游夙彻底革职查办,但眼下游夙失了同平章事之衔,又被贬为司门郎中,再难行协政理事之权。 游夙起身道:“多谢信王嘱咐。” 信王一哂:“三郎向来身居高位,如今一时间怕是难以习惯这五品官职。” 游夙的眼神轻扫过信王,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他道:“不劳信王殿下费心。” 信王被他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可转念一想,如今游夙也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他轻咳了一声:“司门郎中的事务自然不比黄门侍郎那般繁重,趁此机会,三郎不如好生休息,朝中自有诸位大臣尽心尽力。”游夙虽然被贬,但信王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游夙失势,很多事情做起来反而更加容易。 游夙笑了笑,可眉间的阴云仍旧未散,显得有些诡秘,道:“我怎么样都不打紧,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这话让信王有些不快,他皱起眉正欲发作,却又听得游夙继续道:“听说朝中有数名臣工奏请宅家,立殿下为太子,东宫之位唾手可得,此时殿下不该做些善事积点福吗?” 当初游蕴在时,游家百般示好,可后来却又想寻自己的把柄,想来这游夙真是天生反骨,不识抬举,眼下这花言巧语信王自然也不会听进去,他只道:“三郎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被拘了许久,也该出去走走,但莫要像从前那般骄横恣睢,要知道令皇后蒙羞事小,但让天家难堪,就是大罪了,三郎好自为之。” 信王走后游夙仍站在原处,方才残存的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难以言喻的阴沉。站在一旁的婢女很善察言观色,脚步轻快地收起方才游夙接旨时用过的软垫,一声大气也不敢出,阿碧递了个眼色给那两个婢女,她们立即乖觉地退了出去。 清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到李泱,今日见着了,心中自然很欢喜,恨不得将这段日子里新练的曲目都奏于薛王听,这都是他私下排的,跟教坊的曲目并不相同,他对此颇为自得。 清芜的技艺自然是不必说,虽说只有琵琶声,但气势音律皆是上佳,即便与教坊出的曲目相比,也毫不逊色,又显新意,可见他确是费了工夫在里面。直到破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是从外面被人踢开的,恰巧屋外惊雷乍起,两相应和下,竟让清芜惊得松开了拨片,琵琶声戛然而止,他闻声望去,只见有个人正站在门前,他心道奇怪,外头的小厮们怎的随随便便放人进来了,清芜正欲起身去看来者是何人,可外面那人却已经掀开纱幔走了进来。 “殿下叫我好找。” 游夙的脸上已不见下午时分的沉郁,可却依旧让人胆寒,他直直地盯着李泱,道:“出去。”虽然他并未侧目看向清芜,可清芜知道游夙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不过今日他侍奉的是薛王,就在他转头询问薛王时,脖子上忽然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楚。 游夙手中的马鞭比常见的要再长上不少,在他手中宛若灵蛇,所即之处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立即浮上了清芜白`皙的脖子,他虽在奴籍,可在教坊司中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从未受过什么皮肉之苦,这一鞭子几乎让他惊呼出声,但他紧紧咬着下唇,避免失态。 今日清芜实在无辜,李泱看了眼他的伤势,道:“你先去拿些伤药敷一敷,我明日再让人送好的来。”清芜点了点头,起身捂着脖子出去了。清芜走后,这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游夙与李泱两人,好在外头雨声渐起,驱散了屋中的寂静。 “小舅舅好大的火气。” 接二连三的雷声不断响起,乍眼的闪光好似要将天际劈开一道裂缝,让那天上的雨水尽数倾入人间。游夙扔开手中的鞭子,慢慢走到李泱身边,他边走边道:“其实我很不喜欢下雨,湿漉漉的叫人不舒服。” 李泱猜到了他的来意,午后游夙并没有在至安观现身,从那时起,李泱便在心中做好了准备,该来的也总会来。他并未看向游夙,而是斟了一盏酒,道:“最近天热,也该好好下场雨了。”李泱抬手将酒递给游夙,可对方却不接,李泱不以为意,收回手后一饮而尽。 分卷阅读113 分卷阅读11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4 游夙居高临下地望着李泱,问道:“天是热,但下场雨总能凉快些,但我心中的火,不知该如何才能浇灭。”他的声音就如同他腰间的金筐宝钿白玉带,华丽而又冰冷。 李泱心中最后的侥幸也彻底消失不见,也是,游夙是何等的心机与城府,这些事他迟早能察觉出不对。李泱敛了眸子,道:“这酒名叫 郎官清,出自常乐坊中的虾蟆陵,后闻名长安,求购者数不胜数,以至于酒家常常断货,小舅舅真的不饮一杯吗?” 游夙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想见我吗?怎么此刻见了我反而不高兴了?” 李泱道:“我想见小舅舅的时候,小舅舅没来,现在相见,似乎有些迟了。” 游夙难掩暴戾地一脚踢翻了那顶小案,继续冷笑道:“蓝双不是一直在你手里吗?怎么今日愿意交给我了?”那日蓝良等人在青龙寺前生事,本就十分奇怪,皇后出行,所到之处皆是戒备森严,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就凭篮良那几个人,根本就无法闯到近处,而那天驻守在寺外的正是千牛卫司阶曾甫岩。游夙见过他,就在太子逼宫那晚,后来当夜护驾有功的卫士皆获提拔,曾甫岩自然也在列。后来游夙想起来,其实自己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这个本名不见经传的千牛卫了,是在宫中,曾甫岩曾特意跟李泱行过礼。 “殿下真是好筹谋。”游夙笑了笑:“我手下的人在城外被劫,也是你指使的吧?原来从那时起,你就想借信王的手扳倒我。若我今天真的去至安观见你,你是不是早已备好让蓝双告诉我青龙寺之事都是信王指使的?还是你想告诉我从信王手中找到蓝双有多不容易?”李泱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是皇帝来旨意的时候,其中之意游夙几乎都不用猜,也许就在去至安观的路上,就会有千牛卫以抗旨不尊的罪名来拿了自己。 李泱并未否认,那张沉静淡泊的面容让游夙又爱又恨,他蹲下`身,捏住李泱的下颚,厉声道:“看着我。”继而神色冷淡地问道:“我对你不好吗?”他的眼中不见怒意,却安放与盛夏截然相反的寒气。 “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李泱像是被这两句话触及到了什么,他猛然挥开了游夙的手,道:“不知小舅舅喜欢我什么?是我的温顺?是我的听话?还是我这具身体?若小舅舅的喜欢是指监视、控制和施舍,那我想是够了。”他说话的时候面若寒霜,连语调都不曾起伏半分。游夙口口声声说的喜欢,与喜欢一只狸猫,一只鸟雀并无不同,顺了他的意便逗上几句,可若是忤逆了他,便只有高高在上的威胁。 浓重的失望渐渐浮上游夙的眸子,秾丽的面容上戾气渐露,他静静地望着那张他亲吻抚摸过无数遍的面颊,恨不得立即扒开他的胸膛看看里面是怎样的一颗冷心。游夙嘲道:“怎么?难道是因为要娶崔家的女儿了,所以你今日想跟我断干净?” 这次换作李泱不解,似笑非笑间他道:“我们因何而聚你心中应该清楚,难道你真的以为你我能一直自欺欺人地缱绻下去?” 游夙此时神情直教人不寒而栗,他压抑着说道:“李泱,你当真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的眼中显而易见的失落与暴戾糅杂在一处,让李泱的气息陡然有些不稳,他想起那夜在木兰树下游夙半醉半醒间的话语,还想起那缕如水般柔软微凉的青丝,就连往日夜半时分游夙起身去点香时的背影都逐渐清晰起来,甚至是在那年上元节,游夙笑盈盈地递给自己那盏花灯时的模样都呼啸着浮现在李泱的眼前。 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气,仿佛是把温柔又刺骨的尖刀,剜得人心口发寒,李泱想偏过头,却被游夙再次捏住下颚,强迫李泱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不再漫不经心,像是在寻找什么,冷冽却又急切:“说,说你喜欢我。” 李泱突然生出些懊恼,挣脱开游夙的牵掣,道:“这个重要吗?游夙,若我能登上皇位,自然会奉皇后为太后,游氏一族荣耀依旧,但若信王即位,他无论如何都会清除掉游家,于你而言,孰好孰坏?” 游夙慢慢直起身,冷声道:“你就只想着皇位?”这次李泱并未躲闪,他抬起头看着游夙,反问道:“你心中不也是为权势所占?” 游夙自觉他已将能给都给了李泱,他以为李泱也是喜欢的自己,无论多少。可就是他视为枕边人的李泱,却构陷于他,一步步地将他引入陷阱。李泱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而且是在他赋予真心之后,游夙将此视作背叛。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扯去了温柔的遮掩,露出狰狞残酷的对峙。 94 雨声渐弱,呼啸的夜风带走了雷鸣,夏夜重新归于寂静,清脆的檐铃声映衬着点点灯火,竟为入了夜的长安带去些许凄清。 游夙进环意阁时勒令谁都不许跟着,阿碧自然也不敢忤逆,他虽与游夙一同长大,又是他最亲近的随从,可饶是这样的身份,阿碧也从来不敢违拗游夙的话。 游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只身匆匆赶来,他来的很快,大约刚好在附近巡防。他还未下马就先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碧,道:“他人呢?” 阿碧朝里面看了一眼,游容皱着眉叹气道:“他这阵子惹出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你怎么也不拦着。”其实游容又怎会不知哪有人敢阻拦游夙,虽说不知游夙今日是为何,可游容到底心急不过,即使皇帝已下了旨意,不再过多追究蓝双一事,可风波未平,这时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游夙,若再捅出件什么事情来,恐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他正欲踏入门庭,却被阿碧给拦住了,道:“郎君,薛王也在里面。”阿碧这话把游容给点醒了,游夙向来甚少生气,更别提怒气冲冲地闯进平康坊,今日这一遭竟是为了薛王,游容愣怔了一下,迈出去的那只脚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阿碧先是低声与游容耳语了几句,复又退开,道:“三郎生气归生气,但也不会失了分寸,二郎此时进去,怕不是时候。” 听罢阿碧的陈述,游容摇了摇头,心道这大概已经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了,游夙对薛王有心,而如今他遭此大变,归根结底竟是薛王一手策划的,他怕是要伤心了。当初他们的父亲游安,由于妻子死于难产,便迁怒于幼子,直到临终也不肯释怀;而游蕴在发妻逝世后立志不娶心如槁木;在情这件事上,游家的人可谓是一脉相承,看来游夙也不例外。 正当游容尚在犹豫之际,游夙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但他好似没有看到站在这里的游容与阿碧,直直地往外走去。擦肩之际,游容按住游夙的手臂,低声道:“跟我回去。”游夙的神色如常,可送他出来的那几个环意阁的小厮却是满脸惊 分卷阅读114 分卷阅读11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5 惧,生怕游夙也赏他们几鞭子,方才连清芜都被打了出来,更何况他们这种下人。 “无论这次是谁设的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去追究也无甚用处。既然事关薛王,正好让你彻底断了那个念头。” “放开。”游夙说话的时候微微偏过头,他眉间的桀骜霸道不减,可眼神却比骤雨过后的月色还要再凉上几分。游容太熟悉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但仍不由地一怔,他手下用力,坚持道:“你是色令智昏了不成?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要让这满坊满城的人都知晓你游夙骄纵如故?” 游夙冷淡地甩开游容的手,道:“阿兄放心,若我真是智因色沉,那恐怕此时我已在收拾细软,准备远赴岭南了。”白驹见了主人,不耐地来回踱了几步,游夙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头也不回地走了,游容无奈,只好示意阿碧:“跟着他。”复又警告方才送游夙出来的几个小厮不准将今夜之事说出去。 矮案侧翻在地,诸多事物张牙舞爪地散落在地上,玉簟上更是酒渍斑斑,一片狼藉。李泱的唇紧紧地抿着,胸口处却翻涌着沉闷,仿佛被千斤巨石所压抑,让他喘不上气。 这次是自己太冒进了,李泱扶额坐着,眼角扫见一枚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的香球,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一股子厌恶来,他抄起那枚精致的镂空香球,用力掷出,那香球滚落在地,最终还是缓缓停在墙角,镂空的花纹间依旧散出轻烟。香球内套着数层,层层叠叠之下,无论如 何转动,最内里的那层却永远不会倾倒,饶是主人如何拿它撒气,可这精致的香球却总是自顾自地吐着香烟。 李泱冷冷地注视着那枚香球,喜欢?他的喜欢又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与游夙之间即便是肌肤相亲,却也难以跨越那道名叫权欲的鸿沟,猜忌与怀疑就像是点滴不停的更漏,绵长又残忍。他轻轻蹙着眉,合眸片刻,再睁眼时,恰好看到清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清芜面色苍白,他颈上的那道伤痕虽说已经包扎了起来,但那白纱上还渗出些斑斑血迹,可见游夙方才盛怒之下挥鞭的力道有多重。许是注意到了李泱的目光,清芜低头抚了抚脖子,开口道:“殿下换个地方坐吧。”清芜长在教坊司,自然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乱问,更何况眼前的人是薛王。 从清芜婉娈清和的眼神里,李泱望见了自己眸中不加掩饰的疲惫和残存的冷酷,他扫了眼四周的狼藉,道:“不必了,我也该走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受惊了。” 清芜摇了摇头,在李泱身侧坐下,他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柔和又淡然,道:“做奴婢的,便是被打死了,也无甚稀奇,只是一鞭子而已,我哪有这么娇贵。”李泱哑然,只好道:“明日我让人送些上好的膏药来,兴许能好的快些。” 清芜道:“殿下诸事繁忙,不必特意差人来了。”今日之事,于清芜而言本就是无妄之灾,李泱对他有些怜悯,又道:“也费不了什么事。” 此番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清芜又听闻薛王即将要大婚,婚后怕是再也不会踏足此处了,他凄然一笑,道:“这些年劳殿下关怀,清芜本是卑贱之躯,有幸能侍奉殿下已是我的福气。”相识数年,清芜又怎会感受不到李泱温和下的凉薄与漠然,可纵然只是这片刻的温柔也足以让他此生追忆。 “愿殿下日后事事顺遂,得尝所愿,清芜愿为殿下日日祝祷。” 李泱沉默片刻,这几年他似乎从未了解过清芜的悲与喜,他好像总是那般温婉,他问道:“得尝所愿?那你有什么愿?” 清芜没料到薛王会问他这个,他怔了怔,道:“我生于罪臣之家,本该发配岭南,辛劳至死,小时候在牢里,便想着若是能从那牢里出去,那该有多好,后来我被选入教坊司,不必再发配岭南,也不必在受牢狱之苦,也算是得偿所愿吧。”清芜的话中却不见半分高兴,只有淡淡的忧愁与凄苦。 “我衣食无忧的长大成人,可却再也不曾见过我的母亲,我的家人,若有机会,我还想见见他们。午夜梦回之时,我也曾有过后悔,若当初没有跟教坊司的官员走,那是不是就不会跟家人分开。”清芜几度出钱叫人去探访过家人的踪迹,可每每都是无功而返,根本就找不到那样的一家人,日子久了,清芜也明白,也许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可总归还留着这样一个念想,一个愿望。 等清芜从过往中回神时,李泱已经起身站在窗前,他望着那弯半掩在云后的弦月,道:“清芜,人这一生,有时候想得到一些东西,就不得不舍弃另一些东西,无论你是天潢贵胄,还是罪臣之子,都没有分别。”朦胧的月华降落在人间,不悲不喜,淡淡地照在李泱的身上,在温热湿润的夏夜中生出无边的惆怅寂寞。 95 虽说七月流火,可天气依旧有些闷热,好在到了下午时分,忽然就起了风,那原本平如镜面的曲江也起了层层叠叠的褶皱。水畔停着不少车马,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与踏歌而行的惨绿少年相互遥望,竟在这夏末的日子里生出些仿若春日般的柔情来。 张翟时任谏议大夫,官位虽不显赫,但他如今能重获圣眷,这其中李泱功不可没,因此张翟心怀感激,同时他又觉得当初自己走投无路下的这步棋算是走对了,眼下薛王领左右骁卫,若得皇帝的宠眷不衰,假以时日,能与信王比肩也是意料之中。张翟看着李泱那悠悠而行的背影,清贵又风流,哪像是可以掌管骁卫的,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皇帝才放心将骁卫交付于他。 李泱与张翟步行于水岸,只像是普普通通的出行游人,不见半分亲王仪驾。 “曲江倒比宫里的太液池畔要清凉不少。”李泱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望向浩渺的曲江池,今年皇帝圣躬欠安,但他喜好热闹,想趁初秋之 际出宫走走,终南山的桂花过不了多久就要开了,那本是个好去处,可毕竟远了点,不过现在看来在曲江池边赏菊设宴倒也不失情趣。 张翟点头称是:“初春之际,文人雅士皆聚集于此,以诗会友以酒助兴,很是热闹。”李泱笑道:“张相公是长安的大手笔,想必定是此等盛会的座上嘉宾。” “郎君折煞下官了。”张翟虽这么说着,可脸上难掩得意,并非是他在薛王面前不懂谦卑,只是他手下的文章乃是公认的佳作,清丽锦绣,备受推崇。 “听闻郎君与崔家娘子的问名纳吉之礼已成,婚期将至,下官已备下贺文,只是怕入不了郎君的法眼。”薛王自小虽不受宠爱,可毕竟他是封邑赋税颇丰的亲王,宝物财帛他不一定喜爱,此时倒不如一篇用心之作来的好用。 未来的薛王妃乃是崔元徽长子崔正训的次女,名唤崔妧, 分卷阅读115 分卷阅读11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6 听闻她端庄柔淑,而皇帝更是对这个门第样貌皆是无可挑剔的儿媳十分满意,纳征之时赐下的玄熏束帛有几十车之多,可见薛王娶亲财礼之丰厚。 与崔家结为亲家与李泱而言本是见好事,可李泱神色依旧恬淡,只是笑了笑,张翟看了眼李泱温润的侧颜,复又低下头去,有时他甚至会有些恍惚,眼前这恭谨谦和的薛王是否真的有意于东宫之位。但他亦深知薛王喜怒不形于色,又道:“只是信王似乎对这桩婚事有些微词。”张翟与赵景亲厚,而赵景是信王府当差,游夙一事后,赵景更是有意拉拢张翟投入信王门下。 李泱轻轻地哦了一声,又浅笑道:“崔公在官场多年,那身岿然不动的本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练出来的,就算我取了他孙女做王妃,他也不见得这么快就会把我当自己人。” 张翟道:“崔公虽耐得住,可王妃的父亲怕是会有几分心急。”眼看着有成为未来国丈的机会,崔正训难保不动心,他一动,到时自会劝着他父亲一起动。 李泱不语,嘴角犹噙着笑,又道:“你与赵景是旧相识,我让你借机多与他接触,以便得知信王府的消息,倒是至你于不义之地了。” 张翟与赵景本是未发迹时的故交,当初他们尚且还是不得志的士子时,便常常来往,只是如今为了仕途前程,这多年的旧友也不得不利用了。他停下行礼忙道:“当初受郎君庇护,下官便起誓,侍奉郎君,万死不辞,自古忠义难两全,下官愿为郎君尽忠。” 听了张翟的这番剖白,李泱驻足回身,扶起了张翟,笑道:“你有心了。” ————————————————————————— 96 自从游夙被贬为司门郎中,既不用去政事堂也不必过目各地的奏折文书,日子便一下子清闲了许多。司门郎中本属刑部,稽查城中门关出入之籍,虽说如此,但又有几人敢真的使唤他,游夙底下的几位司门员外郎更是诚惶诚恐,生怕被游夙逮到错处,想来游夙一下子从权力中心落到了这小小衙门,心中定是十分不痛快,倘若一个不提防,触怒了他,岂不是惹祸上身,真是光想想就觉得心悸。 七月末的日光明晃晃地照在街上,前几日送来些许清凉的风也一并消散在了热`辣的午后,游夙未着公服,他一身白绫袍服闲坐在酒肆之中,襥头被扔在一边,露出发髻上的象牙簪子,他通身素净打扮,倒真像是在反省悟身,只是他的长得过于秾丽,这一身淡雅的服色也掩不住他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游夙双眸微微下垂,半睁不闭地望着街上的车马,露出几分懒怠。他身后的胡姬有着与阿碧如出一辙的浅色眼瞳,她才刚来长安没多久,汉话讲得并不熟练,还带着明显的异域口音,可往来的客人并不为意,这样的美人,即便是个哑巴,也够赏心悦目了。她将游夙手边空了的酒杯斟满,然后又好奇地往街上望了眼,最后不知所以地收回目光,这种闷热午后,街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屋子里也很安静,只有冰块消融的滴水声和胡姬身上的银铃声,但这宁静很快便被一阵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打破,外头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游夙的眼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转身。 酒肆老板连声恳求,可来人非但不听,还叫人将老板撵了出去,老板真是欲哭无泪,此人是尚书左丞家的郎君,又是酒肆的常客,他得罪不起,可那里面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像是出身于显贵人家,在长安城里,皇亲国戚勋贵大臣太多,他这个生意人哪个都惹不起。 听见外头有人大声嚷嚷着自己的名字,胡姬不由地起身往外看去,还没走出几步,一群人便大喇喇地闯了进来,带头那人不由分说地拉住胡姬的纤细手腕,道:“我到处寻你不到,快快跟我走吧。” “李郎,这…她已经在陪这位客人了,我再找个人去服侍你。”老板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他一张胖脸满是大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李秉面颊通红,一看便知已是喝了不少酒,他将手一挥,喝道:“我想要谁便是谁,你莫再多话。”他说罢,跟着他的几个少年便一起开始起哄,夸他有气概,更是将李秉奉承得飘飘然,他揽过胡姬,正用挑衅地目光望向那白衫人,正巧游夙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秉,他的眼神犹如一道狭长的山谷,幽深而又寒气弥漫,李秉一愣,竟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怎么是他,李秉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可他很快又定下心神,如今游夙获罪被贬,自己何必这么惧他。李秉也算是皇室宗亲,素来有几分自傲,更何况这里站了这么多人,又才饮了酒,李秉的胆子便更加壮了起来,方才几位朋友刚说他有气概,此时他又岂能伏低做小,失了颜面。 “原来是游郎中啊。”李秉说到“郎中”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音量,听上去阴阳怪气。他虽喝多了,可相熟的几人中还有清醒的,虽说游夙眼下处境不利,可他到底是名声在外,说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那人拽了拽李秉的袖子,低声道:“还是算了,走吧,你惹他作甚?” 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李秉更是来了脾性,高声喝道:“他如今是罪臣,陛下特许他当这司门郎中,他不在家中感恩戴德,竟还外出饮酒,不见办分悔过之意,错在他,你怕什么!”几位同行之人面面相觑,只恨时光不能倒流,要是方才就能看清那人是游夙,也好早早地将李秉带走。 游夙并不说话,他起身走了几步,高高在上的神情与他同三品时并无差别,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缥缈的上仙又像是凶狠的勾魂使者。 李秉并不瘦弱,可他完全没料想到游夙竟会出手,直到柔软的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才想起来要闪躲,可为时已晚,他肚子上已经挨了几拳,五脏六腑仿佛都搅在了一起,让人痛得发颤,一时竟忘了还手。直到胡姬被吓得高声惊叫,同行的几人才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游夙身居高位多年,又向来矜贵,怎想到他今日居然亲自打架,他们是万万不敢对游夙动手的,只能将两人分开,有人道:“罢了罢了,游三郎你就饶了他吧。” 可游夙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又重重地挥下一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板的脸都愁苦了,又不知该如何劝架。 “薛王殿下!”李秉的一位朋友猛然看到外头骑马而过的李泱,忙跑了出去,大喊道:“殿下!”李泱勒住马缰,转身回望,正看到一人匆匆向他跑来,细瞧之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那人喘着粗气道:“殿下救命啊!” 李泱到时,游夙已经停了手,他的衣袂上沾着些尘土,却不显狼狈,他无所谓地甩了甩手腕,也不去看躺在地上,鼻青 分卷阅读116 分卷阅读11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7 脸肿的李秉,围观的人群大约是被他的气势所震,竟没一个敢吱声的。李泱快步穿过人群,看了眼躺倒的李秉,见他胸口尚有起伏,忙吩咐道:“你们先将他抬回去吧,速速请人去看看。” 酒肆老板早就在外头备好了车,看着不省人事的李秉被抬上牛车,匆匆而去,看热闹的人群才慢慢散开,但仍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望着方才那个下手极重的美貌男子。 “将军事务众多,怎也有闲心管这等旁人琐事。”游夙并未口称殿下,十数日前,皇帝授李泱骁卫将军之职,可这声将军从游夙口中飘出,却带了些许琢磨不透的意味。 依照游夙如今的官职,不必上朝觐见,两人已许久未见,李泱淡淡地道:“三郎这是决意要出京了,所以才这般放肆吗?也不怕失了身份。” 就是三日前,游夙突然上表,自请出京外任司马。虽然李泱之前设计游夙,正是想将他贬出长安,可眼下游夙突然自请外任,这实在让人不得不留心。况且游夙离朝月余,信王独自承担政事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朝中诸臣老的老,庸的庸,李泱明白游夙岂是善罢甘休之人,这次他奏请离京,怕也是以退为进之计。 酒肆的老板经商多年,早已炼就了一双看人的眼睛,方才又听人高呼殿下,虽未听清那人喊得到底是什么,但能称殿下的,至少是郡王,那也是尽尊贵的人物了。他立即驱散了外面好事徘徊的人群,带着仆役悄声退出去了。 亲自动手打架这样的事情,十年前游夙就不做了,方才动了手,他此时只觉得袖间尽是些腌臜气。他看着李泱,耐心地在李泱身上寻找着他那日的冷厉决绝,可却只能看到对方俊美温和的通身做派。 游夙道:“下官这不是顺了殿下的意吗?”他的语气甚是从容,尾音一如往常般含着点笑意,可那点笑,却饱含冷意与讥诮,游夙并非是不能忍耐之人,只是他一向不喜忍耐。但如他这般从小被娇惯被宠爱着的人,也实在不必忍耐。 游夙在自己面前自称过臣,也常称我,却从未自称过下官,不知怎的,李泱的眉心突然一跳。见李泱微微蹙眉又缄默不语,游夙长眉一挑,又笑道:“待殿下娶了崔家娘子,再料理了信王,那东宫之位便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自然是用不到我了。”他说话时用眼神扫过李泱腰间的蹀躞七事,已不见上回的那枚小革袋,却多了个小银盒,游夙从未见李泱佩过这件物什,他心想这约莫是女方托人转交的定情之物也未可知。 李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并不与他争辩,只道:“你虽从未明说,不过我也能猜度一二。可无论你是如何位高权重,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除非你谋反篡位,不然你永远也不可能凌驾于皇帝之上。” 游夙嗤笑了一声,又听得李泱继续道:“所以不妨你我各退一步。”游夙笑了起来,道:“上次是威逼,今日是利诱,不知下次殿下还有什么招?将我设计至此的,不就是殿下你么,此时又要与我谈什么各退一步,殿下不觉已经太迟了吗?”他的目光柔软缠绵,可细看之下却又有着难以掩饰的细密残忍。 游夙衣间带着龙涎香,夹在熟悉的香气之中,便如一丈裂帛,将李泱愈缚愈紧,李泱此时也懒得掩饰了,静如寒潭般的眸中浮起些不快,道:“既然你如此做想,那我也不可勉强。只是朝中有不少人可一直视你为奸臣妖孽,他们可未必都像我这般好说话。” 隔着竹帘,游夙依稀望见李泱那模糊不清的背影,突然又是戏谑又是冷漠地笑了笑,他不会让李泱就这么轻易地离开自己。 97 几场秋风过后,天气便骤然冷了下来,点点将息未息的绿意在凄凄雨水中负隅顽抗,却仍旧留不住簌簌飘下的满目落黄,雨打枝头的声响就仿佛是一声声哀怨不绝的叹息。 信王来时竟不知皇帝已经病到了如此地步,这才不过九月,可皇帝的寝殿之中居然四处供着暖炉,厚实的门帘更是将外头的凄风苦雨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门边。李沣知道皇帝的头风之症日益严重,可前几日来还是好好的,怎的今天就成了这幅畏寒怕冷的光景。 他自觉穿得也不算多,可一进了殿内,还没走上几步便觉得额上已渗出了汗水。小宦官机灵地奉上一块浸过水的帕子,李沣接过在脸上擦了一把,才觉得好了些,又问道:“都有谁在里头?” 小宦官低着头双手接过帕子,道:“薛王,崔公还有冯舍人都在。” 崔元徽与中书舍人冯攸连都在中书省,他们自宣政殿那边过来,倒也方便,只是李泱怎的也来得这么快,他又问那小宦官:“薛王几时来的?” 小宦官道:“薛王昨日出城狩猎,打了几只鹿子,今日原先是来进菜品的,之后宅家便叫他留下了。” 信王略一点头,便大步往内阁走去。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帝是有意抬举薛王,为他找了门好亲事不说,还将骁卫也交给了他,李沣对此很是不快,他参与朝政多年,皇帝都未曾交付兵权给他,可如今李泱得宠不过才多久,皇帝竟授他左骁卫将军之职,李沣觉得皇帝真是老糊涂了。可他又不免有些后悔,当初李泱从宋州回来之后,就该想法子除掉他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患。只是那时李泱多次示弱,而且李沣深知这六弟自小就只知些风花雪月之事,一时间也不想对他赶尽杀绝。 李泱手里拿着碗杏酪,温热的牛乳之上结了层薄薄的膜,轻轻一晃动,那张薄膜就起了小小的褶皱,在碗边露出一道缺口,牛乳醇厚的香气便跟着飘散出来。这是方才皇帝赐下的,他说他记得李泱小时候爱喝杏酪,崔元徽笑着说陛下真是舐犊情深,这等小事都还记得。李泱当然是谢恩接下了皇帝的好意,即便他并不爱喝这个,喜欢喝杏酪的其实是景王李沛。 皇帝身着常服,靠着凭几,精神看上去有些不济,信王礼罢又关切道:“宅家今日可还好?”皇帝略一摆手,道:“也就那样吧,赐坐。” 崔元徽与冯攸连自是起身行礼:“信王殿下胜常。”信王忙扶住崔元徽,笑道:“马上就是自家亲戚了。”崔元徽忙道:“仰承陛下恩德,又获薛王不弃,殿下抬举老臣了。” 若只论出身,信王妃尹氏同样也是出自诗礼大族,可如今的薛王妃却是当朝中书令的孙女,不过这是皇帝选中的王妃,饶是李沣心中有千般不快,也不能说什么。 听他们来回寒暄了几句,皇帝才道:“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想与你们商议今年粮食转运之事。”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日里咳嗽见多,皇帝说话的声音要比从前哑一些,透着些疲乏。 每年的粮食转运 分卷阅读117 分卷阅读11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8 对京畿地区,尤其于长安而言,都是大事。长安是都城,人口众多,可粮食却时有短缺,过去几十年里,皇帝率百官移驾就食东都也曾发生过几次。若只靠附近州郡的供应,是万万不够的,所以朝廷每年都要从淮南河南江南等诸道调粮进京。而去岁河南道蝗灾严重,粮仓空虚,今年怕是难以大批量的将粟米调往长安了。 去年李泱亲历蝗灾,对各地的粮食储备心中有数,江南道淮南道都调拨了不少粮食去河南河北两道,今年供应长安的粮食怕是要不够,而各地粮食转运的奏折也已经都上来了,数地多有不顺。 此事朝内上下都知道,信王先道:“宅家无需担忧,不过就是筹措之事,虽要费些周折,但也不至于无计可施。自陇右道起运的粮食下月中便可抵达京城。” 李泱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半盏杏酪递给婢女,心想都这时候了,信王居然还想着报喜不报忧。转运粮食最保险的方法必是陆运,以车或驮运到京城向来都是损失最小的法子,可走陆路耗时太长,因此通过水运转粮尤显重要。但今年从淮南道而来的第一拨经以水路运输的粮食,因遭风波,覆溺粮食达十五万石之多,损失颇大,皇帝虽在病中,但对此难道还会毫不知情吗。 果然,皇帝摇头道:“淮南道的粮食不少都溺在水里了,这样的事,朕不得不担心。咳咳咳…咳咳…”多船遭毁,粮运失期已是在所难免。其实水运之患,自来有之,运一斛能得七八斗者便足够让人称道了,但今年尤为严重,又出了这样的意外,皇帝着实有些忧心。 杨海轻轻拍着皇帝的后背,又递了温水给他,皇帝接过喝了两口,才慢慢缓了过来。崔元徽道:“还请陛下保重圣体,失职的官员与军将皆已贬职处分,想必余下官员定会尽心尽力,杜绝覆溺之事再次发生。” 皇帝叹了声气,继续道:“事关民生国计,朕也十分忧心。朕打算让游夙暂理此事,他前几年一直都身兼转运都使,也甚少出岔子,今年还是让他来主持运粮吧。”李泱倏地抬起眼睛,但很快又敛了眼睑,微微遮住些眸中的冷意。 信王立即道:“游夙因罪获贬不过才短短三四个月,此时再让他任此般要职,怕是不妥。”皇帝沉吟片刻,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妥,可眼下运粮之事又实在不能耽搁,江淮、关东的粮食对京师至关重要,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冬月水浅,要是运粮再因故耽搁,不能及时入库,那才是大大的不利。 “崔公与冯卿以为如何?”皇帝又问。 其实无论是谁主管运粮之事,都于崔元徽无碍,他不置可否,只道:“三郎自是能妥善处置此事,只是前些日子朝中还在为他恃权骄纵一事而议论纷纷,若要启用他,那必先要安抚众臣工。” 冯攸连道:“虽说他行事略有跋扈之意,但在政务上还从未有过纰漏,不失为一名能臣,若让他接管运粮一事,也并无不可,倘若陛下觉得他得到的教训不够,事毕之后再让他接着去做司门郎中便罢了。” 听着冯攸连说罢,皇帝笑了笑,道:“两月前,他还上表自请外放,连刺史都不要,只求去当司马,朕没允。”他说着又望向李泱,道:“你说说看。” 年年运粮,有几艘船倾覆并非是什么稀奇事,怎的今年却出了这样的大事故,李泱费了心思,又假借信王之手,才把游夙从同平章事上拽下来,却要眼看着游夙再度任要职,自是心有不甘,但他也不好说的太露骨,只道:“三郎连任转运都使数年,想必早已定下一概准则,底下的官员遵从便是。”既然已经定下过规矩,让人督着照办就是,也不是非要游夙重新再掌此事。 信王又提议了几句,可皇帝显然已经决定让游夙来督管运粮,今日让他们来议,只不过是知会一声罢了,他道:“从前多有官员跟朕说,三郎行事太严酷,可如今看来,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为人严酷些,底下的人办事便不敢懈怠。就这么定了,稍候朕就着人去传旨,至于事后该不该让他再回司门监,到时再议吧。” 崔元徽上了年纪,皇帝特赐他在宫中行走时可乘步辇,但今日出宫们时,他匆匆赶上了李泱,又执意与李泱步行,他笑得十分和蔼,先向李泱行了一礼,李泱忙道:“崔公请起。” “殿下始终是君。”李泱与崔妧的婚期将近,就定在十一月,若是论辈分,崔元徽要比李泱高出两辈,可君臣之间,岂有辈分可言。 其实就薛王与崔家的婚事,崔元徽同样颇感意外,眼下皇帝对薛王的重视他都看在眼中,从前他看见这个高挑的年轻人静立于殿中时,并未有过太多的在意,可如今却全然不同了。 李泱笑得温和,眼中很是明亮,又有着恰到好处的敬意,崔元徽道:“老臣有一事想求殿下。” “崔公请讲。” “妧儿将来若有冒失之处,还请殿下看在老臣的薄面上,宽宥她几分。”他说罢竟要行大礼,李泱忙制止道:“小王不敢受此大礼,崔家世代簪缨,自是礼仪周全,将来怕是小王多有不周之处。”李泱的话语行为很是真诚,按说他如今手握骁卫,未尝不可与信王一争,可他却仍旧是无欲无求的模样,若能再近一步他崔家的女儿便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但崔元徽却不知道李泱的心思。 中书舍人冯攸连替皇帝拟罢旨意之后便退下了,他还要带着这道旨意去门下省复核,虽说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但章程还是不得不走。 等一众人都走完了,皇帝露出些疲惫,杨海道:“老奴给宅家按按头吧。”皇帝略一点头,道:“对着他们,他们也累,朕也累。”杨海手法娴熟,自从皇帝患了头风之症后,他便有心去学了此法,按了几下后,皇帝便觉得舒服了些。 杨海边揉边道:“方才信王殿下据理力争,不想让三郎任转运都使,从前倒没听说信王殿下与三郎有过什么龃龉,怎的如今成了这样。” 皇帝闭目道:“大约是看不得有人来分他的权吧。”他又叹气道:“之前出了青龙寺那事,你还想劝朕就此处置了三郎,没想到如今运粮之事却又如此的一波三折,换个主事的怕也是不中用。况且泱儿虽能办事,可又是那般和顺的人,眼下让三郎在京中也还可以压着沣儿些。但愿泱儿在骁卫历练之后,能硬气些。” 杨海笑道:“宅家高瞻远瞩,自有裁夺,老奴真是目光短浅了。” 分卷阅读118 分卷阅读11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19 “不是你眼光浅,自三郎入朝后朕也常常犹豫。他自小聪慧,政事上也十分出色,除了手段严酷外,挑不出别的错处来,朝廷需要这样的人,朕也需要这样的人。可朕有时候又宁愿他能愚钝些,那样朕才能彻底放心。孟如已经没了儿子,朕不想她连这个幼弟都留不住。”提到李泓,皇帝的心中又是一痛,杨海自是知道皇帝的心思,提议道:”老奴去请晋安公主来与宅家说说话吧,方才说了那么多事,宅家也累了,正好与公主闲话几句消遣消遣。” 说起爱女,皇帝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他点头道:“也好,抬朕的步辇去接她,雨后路上湿滑,朕怕她摔着。” 98 李泱少时在弘文馆读书,时隔多年,此今景物依旧,人却不再,从前坐在这里的一众少年,如今有的位高权重,有的成了驸马,也有的外任地方,还有的流放死在了岭南,倏忽十数年光阴,好似眨眼间便过去了。 李泱并无什么感时伤事之意,他的目光略过正殿,又望向院中,问道:“我记得这院中原本是有一株大树的,怎的如今没了?” 弘文馆的內侍跟在薛王身后,他看了眼那光秃秃的矮树桩,答道:“小郎君不日就要来弘文馆上学,信王殿下说这院中不够敞亮,便着人将那树砍了。” 李泱颇为惋惜地看了眼那树桩,信王的长子李瑜还不满五岁,这么小的年纪便被送到弘文馆来读书,看来信王真是煞费苦心,将自己儿子当作未来太子在培养了。他微微一笑,道:“我从前上学时,可没少因为望着那棵树出神而收老师责罚,如今竟是再也看不到了。” 內侍跟着笑了笑,又问道:“不知殿下当初是由哪位鸿儒侍讲?” “章怀慎学士。” 那內侍来崇文馆当差时章怀慎已经卸任侍讲学士,但其人是广为人知的,內侍道:“章学士满腹经纶,为人忠贞,只可惜奴婢当初还未进弘文馆,不曾见过章学士当日讲学之风采,如今也没机会了。” 章怀慎逝世的消息,当初还是游夙告诉自己的,想来也已经两年半了。李泱收敛了神思,偏头问道:“现下馆中在修什么书?”內侍道:“正在修《正经明典》,殿下可否要去看看?” 李泱笑道:“去了反而是扰了他们,我且随意走走,你去吧。”薛王府的小宦官从袖中掏出两片金叶子递给那名內侍,他喜笑颜开地收下,躬身道:“谢殿下的赏。” 走过一段路,方才到了殿后的幽静之处,李泱站在廊下望着常青的松柏巍巍而立,任由萧瑟秋风抚起他的衣袂。 傅绍秋匆匆而来,行礼道:“殿下安。”虽说调他回京是信王提议的,但信王也不会真的重用这个曾为废太子效力的官员,只把他撂在弘文馆了事。 今日来弘文馆李泱并未事先告知傅绍秋,他道:“路过了顺便来瞧瞧,你随我走走吧。”傅绍秋明白薛王这是有话要说,弘文馆内的人并不多,眼下天气转冷,在外头走的就更少了,回廊下甚是安静。 “孙纪已经找到了,年后我会想法子让他离开岭南,但这事并不容易,你且还要再等等。” 傅绍秋脚步猛然一顿,他沉默半晌,才道:“臣谢殿下。”孙纪是因父兄谋反而被连坐流放,傅绍秋明白要救他出来谈何容易,薛王已出手相助,救了孙纪一命,他本不该再作妄想,可他心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存着个念头,想再见孙纪一面,不知那人现在可还好。 李泱虽未转身,却好似已经知道了傅绍秋的心思,又道:“岭南多瘴气,起先他病了一场,不过眼下已经诊治过了,无甚大碍,你不必担心。” 死在流放途中或流放地的大有人在,孙纪虽说在家中不受待见,又常被苛待,可跟流放千里比起来,那便不算什么了,傅绍秋的心随着李泱的话一同被吊了起来,直到李泱说出孙纪已无大碍,他的心才将将回落了下去。当初自己被贬出京时,孙纪还能来送他,但孙纪遭流放之际,却已凄苦无依。想起孙纪去岭南的一路艰辛,傅绍秋心中酸涩得紧,十分不好受。 也许了读懂了傅绍秋的沉默,李泱微微侧头道:“那日`你出长安,直到看不见你们的车马,他才离开的。”李泱顿了顿,眼风扫过傅绍秋静默的神色,道:“他的心意很难得。” 薛王的侧颜很温和,连着话语都十分随意,但此话却像是一阵狂风吹乱了傅绍秋的心绪,他目光所及之处是薛王衣摆上的贴绣宝花纹,可他心中所思所想却满是那个单薄的身影和略带卑微羞赧的面容。 直到李泱叫了他一声,傅绍秋方才回神,作揖道:“臣失仪。”李泱驻足,深深地看了眼傅绍秋,接着他好像微叹了一声,很短很轻,傅绍秋听得不真切,待他起身时,李泱仍带着淡淡的笑,道:“无妨。” 傅绍秋打起精神,道:“殿下如今在军营中如何?可还顺利?” “尚可,我有意安插人手,只是信王如今放了不少心思在我身上,我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傅绍秋略一点头,薛王韬光养晦多年,并非是按捺不住的人,如果没有把握将信王一举扳倒,轻举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听说游三郎现已回朝,主管运粮一事?” 李泱嗯了一声,忽而问道:“你觉得游夙此人如何?” 眼下皇帝圣体违和,虽未直接授意信王监国,可大小事务皆过信王之手,如今游夙若能借运粮一时回朝,那必定是要重夺往日荣耀,再临阁部,傅绍秋沉吟道:“才兼文武,裁夺果决,有辅弼之才,但天资权谲,行事亦有专断之嫌。”见薛王不语,傅绍秋又问道:“殿下是在担心他?不过臣以为信王想必也不愿见到游夙揽权。” 像游夙此人,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实在是个威胁,而且从之前的事情来看,无论皇帝是惜才,还是看重游夙与皇家多年的情分,至少眼下他并不想动游夙。傅绍秋提议道:“殿下若能暂时拉拢游夙,揽他于麾下,也可作暂缓之计。”李泱眉间微拧,如今他与游夙闹成这样,想要拉拢他谈何容易,他暗叹一声,道:“罢了,容我再想想。” 李泱心事重重地从弘文馆出来,不出所料的与秋风撞了个满怀,却意外的在外头遇见了游夙。高大的银杏树在深秋中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几只乌鹊停在枝头,很快又扑起翅膀飞走。满地杏叶堆积,游夙就站在树底下,他望见李泱,突然诡谲一笑,上前略一颔首,算是行过礼了,道:“薛王胜常。”他抬眸看了眼小宦官手里捧着的书卷,道:“四处找不到殿下,问了才知道,殿下是来了弘文馆找古籍。” “何事?” 游夙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李 分卷阅读119 分卷阅读12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0 泱,道:“前些日子覆溺的十五万石粮食,总要想法子补上,宅家如今违安,我不敢贸然打扰,便先请殿下过目。” 李泱翻开奏章,大致浏览了下去,可看着看着眉间却越蹙越紧,他合上奏本,厉声问道:“你可知十五万石粮食有多少?官府除了错漏,岂能让百姓来补偿?今年赋税已收,你眼下再让百姓征纳这额外的十五万石粮食,你知不知道此举会饿死多少人!”淮南道虽然富庶,可也禁不起数次折腾,此令一下,家破人亡的百姓绝不会在少数。 游夙似是不介意李泱的严词厉语,似笑非笑道:“我只知道要先供着长安要紧。能缴粮食的就缴粮,交不上的,就用徭役来抵,正好进京的船只也需要船夫舟人。” 纵然李泱知道游夙为人冷血无情,可他依旧有些生气,冷声道:“所以你就能看着他们去死?” “我又何必去顾他们的死活?如今各道粮食吃紧,长安更是如此,皇帝又病着,不宜外出,难道殿下还想让皇帝移驾东都就食?” 李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眼游夙,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上奏便是,何必要先来跟我说一声?” 游夙用眼神描摹过李泱的眉梢唇角,最后低声笑了笑道:“我知道殿下胸怀百姓,不忍强征赋税,所以我还备了另一个法子,淮南道的正仓眼下已出不了多少粮食了,既然正仓不出了,那就从义仓出,虽说去年赈灾淮南道也出了不少,但是总归有些剩下的,不妨先用来供给长安。” 原来游夙打得是这个主意,若是让淮南道的义仓出粮,那朝廷就会彻查各州的粮食储备,只要游夙有心,届时楚州义仓的窟窿必定盖不住,而游夙正是想借此扳倒信王。李泱手里有尹嗣年犯案的证据,但他一直秘而不发,原想着留着信王尚能牵制游夙,可如今游夙却硬逼着他与自己联手除去李沣。 若在从前,游夙这道奏章不一定会被同意,可如今皇帝在病中,移驾东都是不可能的,考虑到此,说不定朝廷真会下令再次从淮南道征缴粮食。李泱神情晦涩,抿唇不语,游夙低声询问道:“你在犹豫?”他突然苦笑了一声,道:“你在意那些跟你素未谋面毫不相干的人,却未在意过我。” 李泱不想见百姓因此事家破人亡,却也不想就此纵了游夙,他蹙眉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游夙神情冷淡又倨傲,凉凉地看着李泱,轻笑道:“殿下好好考虑吧,明日臣再来请教殿下。” ————————————————————————————————————————— 99 那本奏疏是在晚膳时分被送来的,往常这些事务游夙都是拿去书房处理,可今日他直接推开食案看了起来。游容停箸看了眼游夙,又向门子问道:“哪里送来的?” 门子回道:“是薛王府送来的。” 游容向来不喜在孩子面前谈起政务,他见游颐游鸣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道:“鸣儿你先带弟弟下去吧。”近来各州进贡的应季吃食大多也都到了,游颐尤爱虢州的梨,每每都要吃上三四个才肯罢休,游容又吩咐婢女好生看着他,莫让他贪嘴吃坏肚子。 游夙放下那本李泱手书的奏折,忽而笑了笑,也再无甚吃饭的兴致。游容着人撤下食案,问道:“薛王有何示下?” 李泱明知信王与楚州义仓挪用一事有牵连,却还是将此事按了下来,任由信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除了想借信王之手压制自己之外,恐怕也是想做出副样子来给皇帝看,好让他老人家知道,薛王李泱是何等的委曲求全。 游夙将奏疏放下,淡淡地道:“为运粮一事。”李泱到底是看不得数以万计的人缺粮饿死,他同意游夙所提议之事,以淮南道义仓储粮供给长安,这也意味着至少在眼下,他愿与游夙联手翦灭信王。 当初选择李泱,无非是看中薛王势单力薄,又无外家支持,较之别的皇子,薛王要容易控制得多,可眼下薛王却已然是动了撇开游夙的心思。游容不知游夙是作何打算,他明知薛王设计陷害过他,怎的如今还要与薛王有纠葛。 “再过半月,薛王就要大婚了,贺礼我已经让人备下,什么时候送去都合适。还有,我想让鸣儿与颐儿去他们外祖家住上一段时日,这几日`你若有空便领他们去跟皇后辞行。”皇后至今仍不愿见游夙,大约还是在生气,让游夙带着游鸣兄弟去宫里,若皇后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心一软,肯见游夙,那这事也可以算是翻过去了。 游蕴的夫人出身太原王氏,在并州是望族,现今长安暗流涌动,前阵子游夙被贬之时,连游鸣都显得心事重重,虽然眼下万事皆安,可游容心中并不安定,还是想让那两个孩子出去避一避。他本想着游夙任司门郎中,事务不算繁重,那左右告假些日子也无妨,让他送游鸣他们去并州,正好可以避开薛王的婚期。只不过现在游夙主管粮运,怕是不得空去并州了。 游夙将目光从那道奏疏上移开,他并不反对,只笑了笑道:“又没出什么事,阿兄如今怎的也跟兄长那般过分谨慎了。” 游容没有接话,他正色道:“薛王一旦迎娶崔家娘子,那崔家必定会全力支持薛王,你要更加小心。”薛王心思缜密,又得崔家的支持, 将来只会愈加难缠。游容向来开朗,可游夙此时的境地,却让他不得不有些担忧。一个人若是无情无心,那便能战无不胜,可要是动了心渡了情,那便如有了细微裂缝的冰面,一旦埋下了分裂的痕迹,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垮塌。 直到游容起身离开,阿碧才从屋外进来,他的脸颊微红,像是被风吹了很久。他将一纸书信交给游夙,低声道:“押运淮南道粮食进京的几位主事官员大多获罪,吏部已下文书,将他们就地流放去岭南,不必再押解回京。办事的那些人倒还好,本就只是小吏而已,再贬也贬不到哪里去。此事已了,这几人是否要……” 游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矮案,摇头道:“不,先留着吧。这时候若他们都出了事,反而引人注意。” 从淮南道至长安,自是一路难料,风波固然无情,可尚不如人心诡谲。 阿荃略含歉意与无奈地对游夙道:“三郎在此处稍候,皇后她只说请两位小郎君进去。”这都过了好几个月,游夙也来了数次,可皇后仍旧不肯见他,这些年看下来,阿荃还是头回见皇后这么生气。 皇后不见自己原在意料之中,游夙面上倒不见失望的神色,只道:“我一个时辰后来接他们。”阿荃颔首道:“三郎好走。”她抬头时正好瞧见薛王与景王相伴而来,游夙回头一看,目光正与李泱撞在一起。 “两位殿下胜常。”游夙猜得到皇后 分卷阅读120 分卷阅读12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1 传李泱过来是为何事,如今李泱婚期将近,大约就是多嘱咐他几句。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泱,忽而笑道:“不知殿下今日是如何来的大明宫?” 景王迟疑地望着游夙,不知此问是何意,他们当然是骑马来的,不然还能怎么来?想到此处,他很快回过味来,游夙这是在暗讽李泱。 就在三日前,薛王府出了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薛王的婚事近在眼前,府中一应事务早已开始准备,每日进出之事有不少,一时间马匹便不够用了。差人去闲厩中挑几匹马本不是大事,如今皇帝看重薛王,有什么事自然是先紧着薛王府,那几个仆役也不客气,尽挑些好的,而其中有一匹马本已被人选中了,只是那仆役也没放在心上,牵了就走。 不曾料到选中那匹马的人可不一般,此人乃是信王乳母之夫婿,名叫钟七,人称钟阿?,信王对乳母向来厚待,她如今还时常在信王府里住着,一众人等常常也卖钟阿?几分面子,久而久之,这钟阿?便有些飘飘然起来,但碍于信王,也无人敢说什么,无非是好吃好喝好言好语地供着他。 但饶他钟阿?是何人,究竟也不过是个仆人罢了,可出人意表的是当李泱得知府中仆役误牵了钟七的马后,竟叫人客客气气地将那匹马送到了钟七家中,还另送了几匹绢过去赔不是。此事一出,背地里笑话薛王的人可不在少数,都说薛王为人温和柔顺,他不与信王争锋也就罢了,竟连那如同信王家仆一般的钟七也不肯得罪。纵然薛王经灭蝗一事,在理政上常被人称道,可他为人未免也太软弱了些。 李泱神色如常,像是听不出游夙的挑衅,可李沛却按捺不住,冷声道:“六哥是好脾气好性情,不与那些奴婢一般见识,若是像有些人那般睚眦必报,岂不是失了贵重。”话虽是这么讲,可李沛心中也是千万个不明白,按李泱此时的地位和宠幸,别说是信王府里的家仆,就算是信王本人,李泱也大可不必如此谦卑忍让。 李泱抬手止住了景王的话语,只微笑道:“怎的皇后还不愿见三郎?不如你就同我们一道进去,皇后素来宽和,想必也不会拂了我们的面子。” 游夙自然知晓钟七之事定是李泱刻意为之,若是能借此稳住信王,那这面子也不算白丢。他朝身后的殿宇望了一望,先是敛了敛眼睑,又抬起眸子,似笑非笑地道:“臣还是不进去了,待殿下大婚之日,臣再去府上讨杯喜酒喝罢。” 游夙眼中流光潋滟,却让李泱唇角的笑意一凝,只道:“恭候三郎。”他说罢略一点头后,便往皇后的殿中而去,在凛冽的寒风中,李泱心里生出些异样,他只能落荒而逃。 ————————————————— 100 原本淅淅沥沥下了数日的雨骤然不见踪影,澄澈的天空中骄阳高照,为冬日添上了暖洋洋的气氛。临近黄昏,西方如火般的彩霞浓烈异常,格外喜气,胜业坊内的崔府一片人声鼎沸,坊间的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崔府的仆役不断地向街上撒着钱币,众人纷纷哄抢,气氛愈加高涨。 李泱一身绛绯色的婚服站在人群中煞是显眼,前来迎亲的人众多,原本宽敞豪华的崔府,此时也有些摩肩接踵之感。 行过奠雁之礼之后,里外便愈发热闹起来,要迎那新妇子也实在不易,才出了正堂,便有一众人等候在了后院外,为首的是几个娇俏女子,簪钗服饰皆是不俗,嬉笑间一扫之前奠雁礼时的庄重矜持。此处离新娘的闺房不远,与此同时即将要出嫁的新妇正在梳妆打扮,而眼前的这些女傧便是来特意来为难捉弄新婿的,此风俗由来已久,通常不把新婿闹个面红耳赤,她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用作催妆的诗句是早已备好的,李泱随口诵出两首,含笑立于阶下,他的神情不见过分的欢喜,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含蓄内敛,那群女子细细打量着这个亲王,心道这郎君真是如传言中那般俊美雅致。 催妆往往要多次方才算是尽礼,那群年轻娘子自然也不会轻易放李泱进去,又让李泱再作,他身后嬉笑声渐起,有人高呼道:“新妇子催出来!” 一名女子立即笑道:“是哪个油嘴滑舌的?来人呐,快打快打!”说罢,竟真的出来六七个拿着竹杖的年轻婢女,笑闹着作势要打。 陪同娶亲的一众少年勋贵此时也都犯了难,进大门时虽有有人阻拦取闹,但那也都是些少年人,男子对男子便没那么多顾忌,可此时对着一群鲜妍靓丽却不肯退让的娘子军们,他们便无计可施了。这一路上都是李洐打急先锋,前几年信王成婚时,他尚且还小,未能跟着一道去迎亲,此番跟着李泱来迎亲,他看上去倒比他自己成婚还要高兴些,可现在他也收了声,像身后的随从打手势道:“快把东西拿上来。” 下婿是习俗,男方一般早已备下礼物好分给那些女眷们,李沛跟着笑了笑,小声道:“那些东西她们怕是看不上。” 果不其然,她们有心捉弄李泱,为首那女子看也不看那一盒盒的金钗手镯,便哼了一声,笑道:“诸位殿下也太小看我们了,这些东西随便在房中搜罗搜罗就能找出个一箱子来。可见新婿的心不诚啊。” 少年郎们挨了打却也不敢真的还手,只能狼狈不堪地抬手挡着,这可笑煞了站在门廊下的那群女子,边笑边道:“用力打用力打!” 在一片莺声燕语中,谁也没有发现站在远处廊下的游夙,或是这气氛太过喜庆热闹,又或是游夙有意沉寂,往日光彩夺目的游三郎,在今日似乎平和了许多。他唇角未翘,眼中也不见往日的轻佻或森森寒意,他远远地望着李泱念出催妆诗,望着他进退得宜,望着他被嬉笑捉弄,他那似比晚霞还要热烈的婚服便如一道火光燃在了游夙的眸底,烧得他不由地眯起眼睛。 他踏着一路与他格格不入的欢庆光华,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看着他在意的人是如何迎娶王妃,那是他的愚顽,也是他的贪嗔痴。他忽而问道:“是我太在意了吗?” 阿碧原本一直低着头,直到游夙发问,他才抬头望了一眼热闹人群,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该如何劝慰主人,只好闭口不言。 好生嬉闹了一番,那几个女子才颤笑着引李泱走入内室,少年郎们松了一声气,争相簇拥着李泱往里面走去,笑声呼声愈发高涨。李泱的脸上依旧挂着天衣无缝的笑容,忽然听人说了句:“站在那里的是不是游家三郎啊?他怎的也来了。” 李泱迈出去的那一步恍如千斤巨石,生生地将他的脚步滞在了原地,他回首望去,在一片彩帛高灯中,他几乎在瞬间就找到了游夙,隔得太远,他看不清游夙的面容。李泱想起那年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2 重阳大射,他也是穿过人群与游夙对望,那时游夙发上攒着白菊,远远地冲他笑,只是今日他却无从猜测游夙的神情。 千呼万唤才将那羞怯的新妇子求出来,崔妧一身青色翟衣,裙上的金线交织出吉祥寓意的图案,精美又华丽。她以扇遮面,露出发髻上的花钿金钗与一双剪水美目,她望了眼李泱,见薛王向她略一躬身,她又很快羞赧地垂下眼睑。这一日于这个少女而言,如梦似幻,盛大的婚礼,俊美的夫婿,她在扇后露出一个浅浅的幸福笑容,任由婢女搀扶着她往外走去。 天色将晚,沿路早已点起了望不见尽头的花灯,整齐有序的乐人行列与载歌载舞的人群相呼应,迎亲送婚的百官勋贵络绎不绝,火光点燃了昏暗的夜色,可李泱环视了一圈又一圈,却再也不见那个身影,他也许是走了。李泱依俗骑马绕着七宝香车三圈,眼见那从崔家抱出的花烛一盏盏熄灭,他最后望了眼人群,仍是一无所获,李泱忽地就松了口气。 走出去不远,又遇障车,众人又是几番嬉戏,说尽了好话,用尽了随带的金银礼物,才哄着崔家亲眷放行,更别提一路撒给围观百姓的铜钱,热闹的队伍在一路火树银花中朝着早已装饰一新的薛王府走去。 自下车后,新王妃脚不履地,踏着不断由婢女向前转送的席子,由李泱引着,从西阶进入王府,随后又跨过一道马鞍。皇帝的谕旨早早地就到了,听罢册封旨意,新夫妇下于青庐下交拜。百子帐下,李泱又连念了数首却扇诗,新王妃慢慢移开遮面的纨扇,渐渐露出她细嫩的肌肤,耀眼的耳坠,两颊上的面靥和嫣红的口脂,姣好美丽的面容上露出羞怯的笑意,却仍不敢正视李泱。 沃盥净手后,婢女依次奉上行同牢合卺的事物,两人依礼先祭后食,婢女又将盛酒的半边葫芦瓢递到崔妧手中,她面色更加娇艳,愈发不敢抬头。 “快结束了。”也许是看出了崔妧的紧张和羞怯,李泱低声笑着说道,声音很轻,也不知是在说给崔妧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他望见少女眼中美好的希冀,又对她笑了笑。 崔妧点了点头,她喝酒时偷偷打量了李泱一样,烛火高照下,她的夫婿面容俊美,眉间带着温柔,合卺酒入口略带苦涩,可崔妧在心里却觉得甜极了。 李泱的人缘向来极好,这样的日子众人自然不愿轻易纵了他,几位郡王将他从婚房内捉了出来,拉着他去前厅喝酒。诸礼已毕,院内厅中热闹非常,往日里甚是安静的薛王府在这夜喧哗起来,一众人皆与李泱说笑,又哄着他喝了一盏又一盏的酒,恒王李洐站在一边看得跃跃欲试,可长乐郡王却揽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你方才已经喝了三杯了,再喝你娘可要怪我们了。” 李洐讨好道:“六哥成婚,这大好日子的,喝几盅有何妨。”长乐郡王自是不理会他,此处歌姬舞伎甚多,等下还不知要热闹些什么,他想着李洐年纪尚小,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李洐如今已经出阁住在宫外头,他自视也算是长大了,便不肯回去,转而去找几位驸马玩。长乐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管他,顾自己喝酒取乐去了。 酒过几巡,勋贵们念在新王妃尚在相侯,便也不好再留李泱,调笑了他几句便放他回去了,更有甚者还吹起口哨,众人纷纷大笑。 李泱喝了不少酒,又喝的急,面颊已是绯红一片,身后歌舞吵闹声不绝,繁华似锦,连花灯都似乎格外的亮。夜风起了,便有些凉,吹醒他微醺的醉意,在一处昏暗的拐角,他猛然驻足,对身后的內侍道:“你们先下去。” 方才他仔细地用目光搜寻过,在府中并未见游夙,原以为他不回来,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他。夜色深沉,灯光明明灭灭地映在游夙的脸上,勾勒出他起伏的侧颜。 “殿下走的好急,是要回去看王妃吗?”他步步逼近,转眼便到了李泱面前,他嗅着对方身上的酒气又闻见那行礼时的香薰气,无端地有些烦躁,他靠回墙上,道:“是不是还要替你的王妃解缨卸妆?”他说着突然又笑道:“还是行合髻之礼?” 李泱不由自主地去抚了抚了腰带,才惊觉今日他腰间空无一物,一日的疲乏忽然涌来:“你不是说要讨喜酒喝吗?酒都在前头。”他无甚悲喜地看着游夙,这一眼近在咫尺,却又恍如隔着万千沧波,在茫茫夜色中显得虚幻又迷离,此时他终于能看清游夙的神情,能发现他眼中的讥诮和戾气。 李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又问道:“如今你再任要职,我也答应同你联手扳倒李沣,你还要如何?”可是游夙却答非所问:“方才你多次环顾,是在找我吗?”李泱哑然,原来他一直没走,倒是自己眼拙没能看到他。他微微蹙眉看着游夙那张极致风流的面容,这世上爱不得东西太多,游夙便算是一件,这个人就像是有着剧毒的鸩酒,若是醉了便永无再醒来的可能。 李泱心中烦闷,头痛欲裂,实在不知为何会与游夙走到今日这地步,他不再看游夙,抬步就要走,可他的宽袖却被游夙握在了掌中,游夙用力一扯,便将李泱制在了身边。 “你还没说是不是呢?你从不敢说你喜欢我,难道连这是不是都不敢回答吗?”游夙笑得温柔,却十分笃定,语气更是又冷又狠,仿佛是在询问大理寺狱中的犯人。李泱的四肢百骸像是被浸入了冬日冰冷的湖水之中,又急又冷的水灌入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喘息,他夺回衣袖,眼中聚起寒气,道:“游夙,你太爱自以为是了。” 游夙不怒反笑,笑得愈发肆意,他道:“是妙奴你太爱自欺欺人了。”他慢慢凑近李泱的面颊,如雾般的呼吸撒在微红的肌肤上,艳红的唇若即若离地游离着,诱惑道:“崔家能给你的,我能给你,崔家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知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他说到最后仿佛只是在呓语,他拥住李泱,低声问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李泱贪婪地嗅着游夙身上那令人迷醉的熟悉香气,忽然偏过头吻住游夙微凉的唇,继而感受着对方热切蛮横的回应,他们站在这里隐隐能听见前厅的喧哗玩闹之声,也许有人稍一留心便能看见薛王与游夙在此处苟且,这是李泱难得的放纵,从中抽离时,他却一字一句地说的缓慢而清晰:“只要你在朝为官一日,我便一日不能相信你。”李泱眼中有着濒死的温柔,游夙轻声笑了笑,自己终究还是求不得。 ———————————— 101 初来乍到的女主人对这座薛王府邸并不熟悉,但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她的家了,她也乐于探索,嫁入王府半月有余,她每日都会在府中转转,不过她也不是毫无目的胡乱逛着,有时她静坐于临水的亭中,有 分卷阅读122 分卷阅读12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3 时又耐心地登上可以远眺府外的阁楼,对于这座陪着薛王度过十数年的宅邸,崔妧认真又仔细地对待着。 领着王妃熟悉王府的自然是老內侍黄永,他已垂垂老矣,常年弓着的背也愈发难挺直,但他仍然庆幸,感激上天让他活到今日,让他有幸目睹李泱成婚为家。 崔妧虽出身豪族,但为人并不娇矜,她知道黄永是伺候了李泱二十余年的老宦官,便对他更加客气,她跟在黄永身后,听他讲述着李泱生活中的小事。其实李泱为人内敛,并无太多成长中的趣事,说是乏善可陈也不过,可崔妧仍含笑听着。 府中虽未有过侍妾,但李泱成年后也常留宿在外,照理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可黄永还是知趣的未曾提起,他引着崔妧走到李泱的书房前,笑道:“娘子,这书房前几日`你也来过了,今日可还要进去看看?” 走了好一会儿,崔妧也有些乏,况且天气寒凉,她正想回去取暖,既然到了书房,那便先进去坐坐。她点头笑道:“也好,今日劳烦阿翁了,你先回去罢。”崔家是诗礼大族,崔妧从小也受教导,颇通诗书,正想看看夫君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写些什么字,前些日子她 并未进去过书房,今天正好去看看。 阿冬此时正在书房内整理,听到王妃到此,便立即迎了出来,服侍着王妃进了内室。出嫁前便听说薛王是个风流人物,但她不是没有过疑虑,只是那些浅而又浅的担心早已消失不见,如今又见得满架子的书卷,崔妧心中便更加坚信她与薛王志趣相投,实乃良配。 书案之上十分整洁,笔墨纸砚摆得妥帖,边上还摞着一叠文册,崔妧怕那是朝廷要务,她也不便翻看,就没去动它们,阿冬心思细腻,看出了王妃的好奇,便笑道:“那是殿下常看的。” 崔妧脸上微微一红,含羞带怯地拿起一本,翻开一看才发现那是本妙法莲华经,字迹端庄工整,落笔苍劲有力,她问道:“这是殿下誊抄的?” 那本佛经里的内容阿冬见过,她摇头笑道:“那并非是殿下的字迹,这些佛经都是殿下从慈恩寺请来的,怕是哪位高僧所书。” 崔妧又拿起底下的一本打开看了看,果然还是佛经,字迹与方才那本无异,她心想原来薛王是个信佛之人,怪不得为人亲厚仁和,她放下佛经又问道:“殿下常爱看这些?” 阿冬想了想道:“这都是殿下今年让人从慈恩寺拿来的,从前倒也不常看,偶尔翻上几回,只是后来愈发翻阅的多些,十日里竟有六七日都摆在案上。” 崔妧将那叠佛经重新归置妥当,抬头羞赧地笑道:“你与阿音照顾殿下多年,从今往后,殿下诸事我还要向你们请教。” 阿冬知道王妃这是误会了,她脸上立即有些烧了起来,忙否认道:“我与阿音是尽奴婢的本分,殿下也从未将我们别样看待,若娘子不厌弃,尽管吩咐便是。” 崔妧脸上浮起些红霞,当初皇帝指婚之后,家中的姐妹又为她打听到过几年薛王从前的韵事,但她没想到这府中不但没有侍妾,居然连近身婢女都与薛王毫无瓜葛,想到这府中能陪伴在夫君枕边的只有自己,崔妧心中既惊又喜。 纵然游夙不过任转运都使一职,但户部的几位郎中在他面前仍旧不敢坐,只垂手立在一边,游夙阅览着淮南道各州的义仓储粮录,不时问上一两句,其中一个官员战战兢兢地答了,不过游夙也没为难他。他并未问及楚州之事,一来这几个户部的也不一定知道楚州义仓被挪用,二来即便其中有人知道,他们念及信王威势,若非上刑,恐怕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各地义仓粮食的储藏情况虽会上报朝廷,但写的都不算详细,只有一个大概的数目,并无实际进出的记录,游夙自然也不指望光看这个就能抓住尹嗣年的把柄。 方才回话的那名官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游夙的神情,眼看他面上并无不快的神色,心中安定了些,可仍不敢掉以轻心。 李泱来时,户部的那几个官员尚在,他们见了薛王忙不迭地请安问好,李泱一一点头示意,游夙就这么偏头看着他,直到其余几人礼毕,他才起身道:“殿下胜常。” 对于游夙的怠慢,李泱显得毫不在意,道:“我奉陛下谕旨,前来询问淮南道出粮一事。”上奏请旨淮南道义仓调粮一事明面上并非是由李泱牵头,而是游夙一手安排,眼下皇帝虽还未准许,可他既然让李泱来问询此事,那也离下旨之日怕是不远了。 那名户部郎中并未贸然开口,眼下是游夙主管此事,他尚未发言,自己岂能越级禀告,可等了半晌,却仍未听到游夙开口,他疑惑地看了眼游夙,只见游夙先是看了眼薛王,然后才对他道:“于郎中说吧。” 于郎中立即回神,忙将淮南道储粮情况大致复述了一边,各州义仓大约还能凑出个十二万石来,再多怕也是拿不出了。不过李泱也明白者这都是明面上的,实际能出多少现在谁也说不准,但四处凑凑也总比横征暴敛要来的好,他轻轻地扫了眼游夙,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上禀陛下,有劳诸位了。” 李泱从雪中来,他并不打算久留,也未曾除去避雪的披风,只露出些里面湛蓝色的袍子,他说话时温和蕴藉,于郎中依旧恭谨,但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对着薛王自然要比对着游夙轻松些。 游夙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细细地将李泱的每个神态都收入眼中,明知这些都是假的,但他依然乐此不疲,游夙犹记得从前李泱时而还会在自己面前露出些懊恼的神色来,但他如今却是愈发的滴水不漏。 李泱刚要离开,却恰逢信王来势汹汹,他甫一进门看见李泱也在,便道:“六弟大婚不久,怎的也不多陪陪弟妹。”屋内众人见信王面有不快,皆不敢言,游夙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李泱先是躬身对兄长一拜,然后才微笑道:“陛下打发我来问问淮南道运粮一事。”信王点点头,笑道:“新王妃是崔家的娇女,六弟不可怠慢了,也代我向弟妹问好。”他说的十分可亲,但话中隐隐有奚落之意,李泱是何等的心细,又怎会听不明白,但仍作不知情,道:“劳五哥关怀。” 李沣今日自然不是为李泱而来,他几步走到游夙面前,问道:“奏请淮南道以义仓之粮供给长安,是三郎你的主意?” 游夙漫不经心地站着,问到他时,他才微微回神看了眼信王,笑了笑道:“是。” 既然信王到此,又怎会不知是游夙上奏此事,他冷笑了一声,道:“三郎是京官做惯了,不知地方百姓的艰辛,你若把义仓的粮食全部调往长安,若明年春季出了灾害,你让那些百姓如何过活?”当初河南道蝗灾时,楚州就出粮不多,但那时尚能遮掩,如今若 分卷阅读123 分卷阅读12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4 是朝廷直接去排查各州义仓储粮,怕是不那么容易蒙混过了。当初信王就怀疑游夙已知楚州一处,如今他又请旨开义仓出粮,焉知他是怀着什么祸心。 “那殿下以为该如何是好?”游夙问道 信王缓了口气,道:“让各道一概再出粮食,以补那覆灭的十五万石。” 游夙好整以暇地等信王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道:“去年蝗灾一事,河南河北两道损失惨重,各地都调拨了不少粮食以援百姓,若此时再 让他们出粮弥补淮南道的损失,那岂不是朝廷太不公平?淮南道向来富庶,多是物产丰饶之地,又甚少又天灾,这区区十几万石粮食,明年收得紧些也就补回来了。即便不幸被殿下言中,淮南道明年真的遭了灾,但等到那时再让各道出粮接济也不迟啊。”他说罢忽然话锋一转,扬起些笑意,眼神却凌厉了几分:“听说信王妃的有位族亲就在淮南道任使君,说起来他也是深受天家恩惠,眼下他更是该尽心尽力回报宅家的恩德。” 信王含笑切齿,他又转而询问李泱,道:“宅家准了?” 李泱道:“还不曾,只是让我来问问。”话虽如此,可皇帝若是一点念头都没动,又岂会打发李泱来询问,信王冷笑一声,此时再去补楚州义仓的那些空缺怕已是来不及了,若真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只能弃尹嗣年,以保全自己。 102 几场雪后,长空却仍不见明朗,阴云密布之下,天气晦涩得很,湿冷的风好似要吹进人的骨子里去,非要用热热的烈酒才能驱赶走几分那彻骨的寒意。 卫士深感意外的在薛王脸上看到些罕见的冷漠,但仿佛只在一瞬间,那点堪比冬风的凌冽便消散不见,卫士只觉得是自己晃了神,他道:“殿下,是直接去游府还是先回王府?” 再过两天便是游蕴的忌日,皇帝恩典,让慈恩寺的高僧加持了几部经书,又额外赐下些物品让李泱送去游府。李泱的目光朝着游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高高的楼阁伫立于那处,他道:“先回府,我还要回去取件东西。” 游夙叩恩后从地上起身,他看了眼內侍们手里捧着的东西,道:“一听说是薛王来了,我便知是陛下又赐了恩典。” 李泱挥了挥手示意內侍们将东西交于游家仆役,另一名內侍又立即捧了个漆盒上前,李泱道:“这份是我的心意。”小宦官弯着腰将东西奉于游夙面前,游夙掀开盒子一看,笑道:“殿下有心了,天气寒冷,殿下稍作歇息再走吧。” 游夙并未将李泱留在正堂,而是将他引去了自己的书房,屋内烤着炭火,十分温暖,抖落了李泱的一身寒气。茵席上铺着厚实柔软的须弥毡,露出四边上繁密的卷草纹,李泱一手靠在隐囊之上,略带疲惫地看着游夙,道:“楚州出了那样的大事,你这个粮食转运使倒还坐得住?” 十二月初六,楚州义仓大火,这一把火将义仓所储存的三万六千石粮食焚烧殆尽,抢救出来的不过区区几百斤大米,待大火扑灭之时,留下的已经是一片焦灰。信王得知此事后,立即赶到户部将那几个郎中痛骂了一顿,虽然李泱与此事并无关联,可同样也被叫了过去说了一通,平白塞了一耳朵的训诫。 楚州之事李泱心中明白,朝廷刚要征调淮南道义仓的粮食,楚州就失了火,时机实在是太巧,李泱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刻意纵火,一把火一烧了之,失职之罪总要轻过擅自挪用义仓粮食牟利的罪名。 “也不是我叫他们烧的,我只管粮食转运,此事与我无甚关系。”游夙笑道,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楚州根本出不了多少粮食,烧与不烧与粮食调运一事关碍不大,只是这大火一着,倒是让信王脱了身。 李泱一路而来,指尖被风吹得青白,游夙倒了一杯热茶推到李泱面前,问道:“信王何在?” “赶着去跟皇帝诉苦了吧。”李泱抬了抬眼皮,继续道:“之前他舅舅私设窑炉,他大义灭亲深受皇帝赏识,大约今日想故技重施。” 游夙重新取了一块茶饼放在鹤首银架上,用小火轻轻焙着,笑道:“满朝文武,独他信王的亲戚爱作妖。不过,他手脚倒是快。”今日若是尹嗣年接下了这口黑锅,信王将来总会想办法帮他,但若义仓挪用案牵连到了信王,那就是有十个尹嗣年也不顶用。 李泱阖着眼睛,淡淡地道:“只要能保住他自己,就算赔上尹嗣年的性命,也是值的。” 完整的茶饼被熏蒸出清香,游夙笑着问道:“那些东西怎的如今愿意还给我了?”方才李泱带来的东西正是上次游夙派出去的人从楚州带回来的消息证据,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游夙手里。 其实即便楚州没有失火,李泱也会将它们还给游夙,扳倒信王之事在明面上他绝对不能插手,所以那些东西自然不可能通过他的手流出去,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由游夙做比较好。 眼下皇帝的风疾越来越严重,纵然不用上朝,但几位皇子仍要早起去问安,之后李泱还要去政事堂和骁卫营,半日下来便没个清静的时候,今日又陪着户部的官员听了信王的训斥,心思更是一路吊着不敢有分毫松懈。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道:“我不方便,这件事先压一压吧,楚州义仓既然已经烧了,若是突然再将此事抖出来,反而有蓄谋已久之嫌。” 如今李泱身上有不少差事,又要掌骁卫,他虽在皇帝面前十分柔顺,而且又处处对信王忍让,但是政务上却是十分上心,不敢有任何怠慢。皇帝需要一个牵制信王的儿子,绝非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儿子,所以他可以温顺谦卑可以不争不抢,但决不能无所作为,不然最后只能被作为弃子扔掉。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迟迟不立太子,信王心中想必十分着急。” 李泱闻言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游夙正含笑望着自己,神情柔和,他又重新换了一杯热茶给李泱:“先喝口茶吧。” 茶汤清亮,有细微的茶沫漂在其中,沉沉浮浮,他握着茶杯,问道:“你是想看他急中出错?” “李沣比李渂要沉稳得多,他是没那么急躁,可这也不能说明他不着急。他虽是你兄长,可如今朝中为你说话的大臣也有不少,更有崔家站在你身后,皇帝立你为太子也绝非毫无可能。他岂能不心急?” 当初李渂举兵逼宫,虽说这其中少不了游夙的推波助澜,但李渂到底也是心中焦急,他身为太子都尚且如此,更遑论连东宫都还没住进去的李沣。 “我母亲出身卑微,抓住这点作文章的也不在少数。” 游夙粲然一笑,道:“有几个是信王授意的,倒也有几个是真情实意觉得你不该做太子的。若是 分卷阅读124 分卷阅读12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5 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游夙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泱打断道:“本朝皇帝是嫡长子出身的没几个,我不会介意那几位官员所言。” 李泱不笑时,冷淡的神色自带三分严霜,有时游夙真是好奇,这样的一张脸是如何能时时作出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来。 李沣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多年,当年他遇刺之时,皇帝最后打了个马虎眼,只惩办了东宫官员了事,可见心中对刺杀一事也是有过疑虑的。只是如今还需等待时机,想让皇帝彻底厌恶李沣,那必定要先让皇帝觉得李沣已威胁到了皇位。 游夙盖灭了小炉子的火,忽然抬头道:“听闻你岳父崔少卿近日被弹劾了,你心中作何感想?”崔正训官至太常少卿,向来不功不过,但他身为崔公的长子,身份便是不一般了,崔正训虽算不得什么贤臣能吏,但也说不上是尸位素餐,如今做了皇帝的亲家,又被特赐为正议大夫。 李泱似笑非笑地道:“你身上不知背着多少弹劾的奏章,你心中又作如何感想?”朝中大臣多少都被弹劾过几次,更何况弹劾崔正训于李泱而言并不算什么,只是那弹劾之人有些不同,乃是新任御史苏谦。 说起这苏谦,李泱也认得他,想当初李泱还特意去万年县看过苏谦审案,他为人正直,任御史倒也适合。只是苏谦的升迁之路实在有些奇特,从偏远州县的县官一步登天进入御史台,若说是无人相助,李泱实在不信,可他去吏部询问过,吏部只说苏谦考绩优秀,这才被调回长安。 李泱狐疑地看了眼游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游夙,可想来又觉得奇怪,按苏谦那性子,若是肯折服于权贵,那就不至于被冷落了那么些年,更何况苏谦弹劾起人来,可不会在意对方的官位高低,像游夙这样的为人处世,正是苏谦所看不惯的,游夙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游夙叹了声气,道:“你不愿受制于我,难道就愿意受制于崔家?” 李泱当然也不会完全信任崔家,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崔元徽已近古稀之年,过不了几年便要致仕,而崔正训也比不得他父亲那般老谋深算,如此一来,游夙的威胁实在要更大些。 李泱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微咸没有姜味,他放下杯子,抬眸道:“那是我妻子的母家。”游夙的眼神陡然一沉,李泱知道他不高兴听到这话,便起身道:“我昨日见过皇后,她问起了你,虽未明言,但我看大概气也消了不少,你若得空,便去问安吧。”李泱对皇后并无怨怼,当初他也是不得不那么做。 游夙按住李泱的肩膀,靠近道:“我与皇后之间的嫌隙难道不都是由殿下一手造就的吗?”他说话间已经将手环上了李泱的腰际,正摸索着去解他的革带,又道:“你不该补偿补偿我吗?” 李泱立即紧紧地按住那只游离在他腰间的手,游夙忽然笑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既然如此,那你我之间便只有色`欲,毫无情爱可言,这样你还怕什么呢?太久了……久到我快忘记你的滋味。”他埋首去咬李泱的脖颈,柔软温热的肌肤下是不断跳动的血脉,引诱着他想不断深入,游夙咬的不轻不重,像是挑衅又像是示好,就算得不到心,那他也想要得到这个人。 “既然只求色`欲,那找谁都一样,你何必纠缠于我?”李泱看不见游夙的面容,只能抬手轻轻蹭着游夙的侧颊,李泱不知是那日自己没说清楚,还是游夙不愿懂,又或是他太懂了。 游夙松口,将下颚抵在李泱的肩上,轻声道:“不一样。”李泱眼中意味不明,他移开游夙扶在他腰上的手道:“外头还有人在等我。”游夙看上去并不见失望的神色,只是笑了笑道:“殿下好走。” 103 游夙盯着皇帝的手微微有些出神,他犹记得那双宽厚有力的手教他握笔,带他打球,可是如今那手上却悄无声息地布了些皱纹和斑点,皇帝明明还没到五十岁,但疾病却让他露出了老态。 “你看看吧。”皇帝将一本奏疏递给了游夙,游夙双手接下,却笑道:“臣怕是不合适看这个。”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怨朕不复你的官位?” 游夙仍是笑道:“臣不敢。” 皇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也不看看当初你惹出的事情,你姐姐可是气了许久,直叫我重重地惩处你。先不说这个了,让你看你就看。”皇帝抬了抬下巴,示意游夙看那本奏折。 薛王如今在长安乃是奇货可居,想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连带着崔府也愈加的门庭若市起来,崔元徽已经位列中书令,平日里最多也就见见自己的几个学生,至于旁的,甚少理会。既然见不到崔公,那若是能见见薛王妃的父亲崔正训,那也不枉走这一遭,只是崔府有崔元徽这座大山压着,崔正训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素日也拒了不少人。但就在数日前,剑南道奏事官高逢进依例入京,他私下与崔正训见了一面,也不知是哪里透露出了风声,这一见便惹出了风波,京官按律不得私自见地方官,更何况崔正训如今与薛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事便愈加敏感起来。 崔正训为人并无甚大过错,只一样,太爱财,这件事在朝中人尽皆知,想必那高逢进也知道,那个中缘由就耐人寻味起来。弹劾崔正训的奏折三三两两的有好几道,游夙一一浏览过,道:“崔少卿此举确实不妥。” 以往弹劾崔正训的奏本皇帝也见过几次,但也都没往心里去,不过这次崔正训确实过分了些,更有甚者,将此事牵连到了李泱,崔正训私会外官,焉知不是薛王授意的。 游夙见皇帝沉吟不语,便开口道:“宅家是在想薛王?” 这一语道出了皇帝心中的疑虑,他道:“方才信王在,朕也与他说起此事,他也提及了薛王。” “那不妨就召薛王来问问就是?”游夙道。 皇帝略一沉吟,道:“他向来安分守己,若是叫他过来,倒显得朕在疑他了。” “正是因为薛王殿下向来内敛无争,宅家才更应该直接问他,若是不加以过问,反而会让殿下心中不安。”游夙又道,他说话时诚恳又认真,还微微带着些笑意,皇帝倒被他说动了几分,便道:“也好,召薛王来。” 崔妧亲手端出一碗糖粥,轻声道:“天冷,殿下喝碗热粥吧。”屋内烤着炭火,十分温暖,可闻着那糖粥的香气,还是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李泱一笑,道:“有劳了。” 崔妧轻轻笑了笑,外头风雪不停,而她正与丈夫对坐于这暖阁之中闲话,映着窗边新着的红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与惬意。 李泱舀了一勺糖粥,看着崔妧轻笑道:“这支金簪很衬你。”簪首是两只缱绻相依偎的鸟雀,造型憨态 分卷阅读125 分卷阅读12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6 可掬,十分别致,温婉中又显娇俏。 崔妧扶了扶那枚鎏金双雀簪,含羞带怯地笑了笑。李泱收回目光,噙着些笑意喝了口糖粥,他心中并无对那支簪子的赞美,只是他觉得说了这话,也许能让妻子高兴些,以弥补他对崔妃的那点愧疚。 这时王府长史忽然在屏风外道:“殿下,內侍省来人了。”李泱朝外头望了一眼,放下银碗,起身道:“请进来。” 为首的宦官身后还跟着数名随行的內侍,他满脸堆笑,躬身道:“殿下,宅家召您进宫面圣。” 李泱略一点头,笑道:“稍候,待我换身衣服。”说话间崔妧已命人去取了李泱的公服来,等待的片刻,李泱问道:“不知宅家召我觐见是为何事?” 老宦官的脸上露出些为难,李泱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向那老宦官递上一个小漆盒,打开一看,里头全是些金珠子金叶子,像是被那金灿灿的一片所灼伤,老宦官的眼睛笑眯了起来,他脸上又是高兴又是惶恐,忙道:“殿下客气,老奴多谢殿下。”他走近几步,对李泱轻声说了几句,崔妧在一旁看着,只见李泱突然皱起眉头。 崔妧伺候着李泱在屏风后换了衣物,她眼见方才李泱变了神色,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泱没有将崔正训的事情告诉她,只笑了笑道:“无甚大事。”见他神情轻松,料想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崔妧心中安定下来,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等殿下回来一道用晚膳。” 送着李泱出了门,崔妧又走回内室,既然李泱说没事,她也放心了一些,她身边的侍女阿慈将李泱换下的衣物收拾好,又整理着方才李泱系过的蹀躞带。她是随崔妧一道嫁过来的贴身侍女,自小与主人一块儿长大,因此与崔妧十分亲厚,话也比别的婢女要多些。阿慈看着蹀躞带上的那个小银盒,笑道:“这小玩意看着也无甚特别,怎的殿下总带着?” 崔妧刚坐下,听到阿慈这话便也看了一眼,道:“拿来我看看。”阿慈取下银盒,笑着打趣道:“娘子看这个作甚,还怕殿下在里头藏了什么东西不成?” 崔妧嗔了她一句,笑道:“就你话多。”纵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中还是颇为好奇,那银盒不大,还不到两寸,四面刻着的是常见的葡 萄缠枝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崔妧轻轻打开了盒子,却不由地愣在那里,阿慈见王妃神色异样,便也往那盒子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赫然是一缕用丝线束着的乌发,她原以为这是王妃与薛王的,可见崔妧是那副神色,她便意识到那头发绝不会是王妃的。 阿慈忙下跪道:“奴婢失言。” 崔妧轻轻啊了一声,慢慢回过神,她脸上有些疑惑也有些幽怨,这会是哪位女子的头发呢,竟会让薛王常常随身所带,珍视至此。 “你起来吧。”崔妧看了眼阿慈,强笑道。她心中涌起些酸涩,但又觉得自己毫无道理,虽然眼下府中只有她一个王妃,可薛王迟早也会 纳别的孺人媵妾进府,她这个做妻子的,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未曾有过吗? 阿慈跪行几步至崔妧身前,道:“奴婢知道娘子心中定有不快,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切勿让殿下知道了,殿下那般敬重娘子,娘子也要 拿出薛王妃的气度来。” 崔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她亦深知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就算是她的父亲也同样拥有几房妾室,而李泱身为亲王,此时府中却仍无一侍妾,已属难得。崔妧轻叹了一声,纵然胸口苦涩难耐,可她仍将小盒盖好递给阿慈,道:“我明白,你把它挂回去吧。” 李泱到时,皇帝正与游夙说笑,看上去倒比跟李泱还像是一对父子,李泱躬身一拜,道:“宅家万安。”游夙也起身向李泱行礼,他眼神中的笑意不减,像是已经等了李泱许久,此时终于见到了。 李泱已知皇帝见他是为了崔正训的事,一路上他心中来回思量了几次,如今崔家还没帮上他什么,这岳父倒是先给他招来了麻烦,不知李沣是否已经知晓了此事,若是知道了,怕也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你先看看这个。”皇帝开门见山,直接命人将弹劾崔正训的奏疏交给李泱,游夙从內侍手中接过那本奏疏,亲自呈于李泱。看着游夙眼中不怀好意的笑,李泱微微蹙眉,翻开奏章看了下去。 见李泱的目光已经触及最后几句,皇帝盯着他道:“此事你是否知晓?” “臣惶恐,但臣不知此事。”李泱跪在地上,温顺地敛着眼睛道。他与崔正训是姻亲,若说是崔家有意为薛王拉拢地方,这听上去也是十分在理,倘若皇帝不信他,那自己这勾结地方的嫌疑怕是难以洗去了。 皇帝神情看上去倒不见太多的怀疑,道:“这本是崔正训的事情,只是有几本奏疏恐你也牵连其中,所以朕就叫你过来问个明白。” “臣本愚钝,自入朝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深恐负陛下天恩,每每思及,更是惴惴不安,遑论私自结交外臣此等大罪。崔少卿此举,或与高枫进乃是旧交,这才有了相会一事。崔公为国效力多年,还望陛下念及崔公辛劳,彻查此事。” “你看他,崔正训是他老丈人,这就为他开脱了起来。”皇帝指了指李泱,又笑着对游夙道。 游夙看了眼李泱,也笑道:“想必定是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不忍王妃因此事伤心难过。” “臣不敢。”李泱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以示恭敬,即便听皇帝与游夙玩笑,可他心中不敢有半分松懈。过了半晌,才听见皇帝道:“别跪着了,起来吧。朕也料想你与此事无关,不过是叫你来问问,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待李泱走后,皇帝又拿起那几本奏疏看了几眼,问游夙道:“薛王说他不知,你觉得呢?”游夙拿起奏本,道:“这本出自御史文珍。”他又拿起另一本,递给皇帝道:“宅家请看,这本奏疏出自御史苏谦。” 文珍是谁皇帝知道,但那苏谦听着却是十分耳生,皇帝扫过最后那句“臣苏谦叩首”,沉声道:“苏谦?” 游夙将苏谦那坎坷起伏的仕途大致讲了一遍,听罢之后,连皇帝都有几分唏嘘,道:“这苏谦倒真适合做个谏臣。” “是,他一身铁骨,不畏门第也不畏权势,也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就善罢甘休,只要是他看不过去的,皆会弹劾。”游夙一笑,又道:“他也数次弹劾过我。” “但正是因此,才知这苏谦的难能可贵,别的大臣或谄媚于薛王,避而不谈他的错处,又或因薛王如今正得陛下重视,而误解薛王,但像文珍和苏谦这样的人,却是不偏不倚,既不会刻意讨好但也不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之事而横加揣测。” 以李泱的性子来看,倒也确实不像 分卷阅读126 分卷阅读12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7 是会私自联络地方的人,他连信王家的仆役都是那般客待,只怕惹事上身,又怎会指使崔正训去自找祸端,皇帝点了点头,道:“那你也是觉得薛王与此事无关?” 游夙道:“陛下自有裁夺,臣不敢妄断。只是薛王殿下如今掌骁卫,难免引得猜忌,不如将兵权交于他人,也好让殿下专心朝事。” 皇帝看了游夙一眼,他让李泱掌管骁卫,一来是为牵制李沣,二来也是为锻炼李泱,从前李泱静默,倒也不觉得什么,但以如今的情势来看,李泱之天资不输李沣,立谁为太子,皇帝仍在考量。况且崔正训爱财也不是最近才起来的,他也向来有所耳闻。他想着便摆了摆手,道:“骁卫才重组不久,频繁换将也实在不妥,且让薛王管着吧。” 虽然皇帝未允,但游夙也没有再坚持进言,他说这话不过是不想让皇帝以为他与薛王有关联,今日他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崔正训也实在是蠢,自己正在想该如何打压崔家,他就平白犯了个如此大的错处,倒也不枉自己暗中提拔那苏谦进京,要知道那苏谦可算是个刺头,纵然游夙向来不喜御史台的那几个人,但是若想打压崔家而不伤及李泱,那便只能让这样刚正不阿的文臣去进谏弹劾。 游夙抬眸看了眼窗外,无声地笑了笑,他就是要让李泱知道,无论他娶了谁家的女儿,什么忠武侯鸿胪卿也好,还是大名鼎鼎的崔家也罢,能帮他得到一切的只有他游夙。 104(上) 这一年也不知是怎的,明明算不上太冷,可雪就是不停,有时竟能无声无息地下上两三天,街面上泥土灰尘与雪混在一处,又湿又滑,此时天还未亮,街上走的除了巡防的卫士外,大多是赶着上朝的官员,今日是十五,乃是大朝,众人皆是小心翼翼,只怕溅起的泥水沾上公服的衣摆,失了颜面。 游夙既不喜欢下雨也不喜欢下雪,他骑马飞驰过大街时想的也是这天不好,直到他看见前方李泱的身影,才匆忙勒住马缰。纵然眼下崔正训之事还未明了,可上朝的路上,仍旧多的是跟李泱问好的人,因此当李泱听见身后的动静时,他也就没急着转身。 李泱披着斗篷,从后头望不见他的面容,只能侧着看到他的鼻尖。细雪未停,游夙似乎能感知到那雪片被风裹挟着停留在李泱微翘的眼睫上,然后在他眨眼时化开,最终洇入那双少有波澜的眼睛里去。 “殿下。” 这把嗓子李泱太熟悉,但他并未立即回头,而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化成雾消散在眼前之后才转头道:“三郎。”李泱的神情看上去仍然是无隙可乘,在这样人来人往的皇城门口,他知道该如何笑,该如何讲话。 游夙明白李泱此时定是心事重重,他苦心经营良久,眼下却被这个老丈人拖累,虽说皇帝不会拿他怎样,可到底风评不好,私下议论的臣工也不止一两个。游夙不言语只含笑望着李泱,看他那双因为太过柔和而稍显温吞的眼睛,然后他开始回想那眸中曾出现过的狠厉与阴沉。 就这么过了许久,游夙却一直不说话,李泱慢慢移开目光,正要转过身去,此时他多看一眼游夙都觉得累,这时候游夙才缓缓道:“殿下昨夜没歇好吗?” 李泱原想着以游夙的性子,该会提崔正训的事情,再笑话他几句,可细想之下,游夙说这话又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还好,只是比不得三郎你,虽在寒冬,却仍是春风得意。”前几日李泱进宫面圣时,游夙也在,看来皇帝确实打算再次起用他。游夙挑眉,笑得别有深意,道:“以后还要请殿下高抬贵手,时时指点。” 隔着薄雪看他就恍如雾里看花,眉眼轮廓都跟着不真切起来,李泱别过头,用脚跟夹了夹马腹,道:“走吧,宫门要开了。”他转身而去的时候,心中所想既不是稍后即将要剑拔弩张的朝堂,也没有费心去思量该如何应付信王。明明是清早,可他恍惚间却突然觉得十分疲乏,游夙的笑让他不安,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只能这般离心离德地相处下去。但越是如此作想,他心中那缕隐秘却清晰的思绪便愈加蛮横地涌现,然后不由分说地窜入五脏六腑,搅动起难以平息的波涛。 在朝中,李泱是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但他的盘算谋划,足以让自己一步又一步走的极稳,可是心中的滔天巨浪却不是想掩就能轻易掩过去的。此时明知游夙就在身后,可他不肯回头多看一眼,更不愿陷入那种亲密却危险的境地,他隐忍惯了,一刀一刀剜在心头,竟也不觉得疼,只是难受得紧。 再抬头时,薛王还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薛王,他一一向对他行礼的官员点头示意,然后步入宫门,方才拢在袖间的温暖逐步散开,渐渐聚集起凛冽的寒意,在李泱周围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平静地望着灯火下气势磅礴的殿堂,脚步和缓却坚定。 ——————————————————————————— 104(下) 有些人早早地收到了风声,但也有的对此毫不知情,众人除了偷偷打量老臣崔元徽之外,也暗中揣度起薛王的心思。眼下薛王深获宠爱,若是就此册立为太子,也并不会令人太感意外,只是崔正训一出事,不知皇帝会怎么想,毕竟那崔家如今与薛王府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皇帝身在御座之上,远远地瞧不清他的神情,只有偶尔激烈的咳嗽声透露出皇帝日益衰败的龙体。 一名御史慷慨激昂地罗列出崔正训的数项罪名,其余几项可大可小,只勾结地方一样直至要害,此人说罢之后,又有几位官员附和,说话间已将矛头直指薛王。在东宫未定的要紧关头,崔正训之事无疑是对薛王的沉重一击,若是皇帝因此有了疑心而疏远薛王,那信王可就稳操胜券。 崔元徽此时也顾上不冰冷坚硬的地砖,他俯首跪倒在地,口呼老臣有罪,却也不敢多为儿子辩解一句,圣意难测,他不知皇帝究竟是何作想,此时若贸然求情不见得会有用,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窃窃私语之声渐起,有人斜眼瞟着崔元徽,也有人暗中打量李泱,唯独游夙一人肆无忌惮地看着李泱,似在思量那人会如何应对。 此般场面也在预料之中,待几人陆续陈述完毕,李泱才出列,先是一拜然后同样跪在了地上,他神色平淡,但眉尖却微微蹙着,“崔正训为官多年,本应感激皇恩,鞠躬尽瘁,然知法犯法,实乃辜负陛下,理应惩处,以儆效尤。” 李泱如此反应并未有人感到意外,这时候薛王与崔正训划清界限明哲保身才是在情理之中。却不料李泱 分卷阅读127 分卷阅读12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8 继续道:“崔家为国尽心竭力数十年,崔正训虽偶有过失,却也从未出过大错,臣与崔家是姻亲,本该避嫌不语,只是崔正训规行矩步多年,如今却出了这等事情,臣心中也惶恐不安,恳请陛下一并责罚。” 游夙的目光骤然锋利起来,嘴角随即攀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李泱那话乍听之下只是恐惧牵连的请罪之语,可细想之后便能听出其中暗指的意思,这些年崔正训爱财并不是秘密,可也从未惹出过什么大事,从前有崔元徽这个中书令压着,如今又与薛王府联姻,薛王正是炙手可热,他本该愈发得势,可现下却出人意料地被捅出此等罪名,这时机实在太耐人寻味,再加上这朝中纷纷扰扰的流言蜚语,让人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也许此事原本就是冲着薛王去的。 游夙并不知晓那崔正训究竟是自己昏了头还是真的掉进了陷阱,但毫无疑问,此事于李泱而言本是大大的不利,可眼下他这短短几句却反客为主,既不护短,也没有轻易地落井下石以撇清关系,反而还暗中点出崔家也许是为他所累。游夙原以为按着李泱平日里那屏声敛气的行事手段,他甚至也许会交出骁卫来安皇帝的心,可他未曾料到此番李泱会如此作为。 李泱话中暗藏着什么意思,信王也反应了过来,他神色复杂,侧目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泱,方才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不难让人有所联想,要说如今朝中李泱对谁的威胁最大,那无疑就是他信王,崔正训自己不知检点,可李泱却还想着移祸江东,摆出这副遭人陷害的模样。 皇帝看着俯首不起的崔元徽,一摆手道:“崔公先起来吧。你儿子如何那是你儿子的事情,崔公何罪之有。”一名內侍立即伶俐的上前搀扶,崔元徽身子虽也硬朗,可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跪了好一会儿,起身时难免有些颤颤巍巍,竟有些让人心生不忍。 他又看向李泱,叹了一声:“薛王也起来吧。”他说话时目光掠过信王,李沣心一沉,随即出列提议细查此事,他之前倒是希望此事不清不楚些,那样也好将李泱牵扯其中,可按眼下这形势,他却必须表明态度,以示清白。 ———————————————————————————————————————————————————————————— 105(上) 崔妧的仪态极佳,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马上的李泱,没有半分松懈,望着丈夫击球得筹,她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回归本位,朱唇也弯起了一抹笑意。 今日是定阳公主夫妇作东,请他们一起进宫打球,在场的都是皇族宗亲,自然知道前些日子崔正训的事情,也不知皇帝是看在了崔元徽的面子上,还是顾及薛王,最后只将崔正训贬去陕州任刺史。可即便皇帝不再细究,可风言风语总是难以轻易地了断。 吉昌县主正与几位表亲坐在一处说话,又不时抬头打量崔妧几眼,她说话时虽用扇子掩着,可崔妧这里断断续续的仍能听见几句。她知道吉昌他们是在谈论自己父亲被贬之事,她才嫁入薛王府没多久,父亲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虽担心父亲,可此时也实在觉得有几分难堪,只能佯装不闻。李泱昨日对她讲,若是嫌累不想来,那他也不去了,左右不过是自家亲戚,去不去都无妨。崔妧明白这是李泱贴心,怕她来了反而觉得不痛快,但见丈夫如此为自己着想,她便更不想让李泱在宗亲里失了颜面。 坐在崔妧身旁的信王妃尹氏显然也听到了从吉昌县主那边传来的讲话声,她对崔妧笑道:“看妹妹眉间似有心事呀,这是怎么了?” 吉昌县主几人闻言便望向这里,崔妧忙摇了摇头,道:“不曾有,不过是看诸位殿下打球,心绪有些紧张罢了。”尹氏压了压鬓边的山茶花,又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位惹了妹妹不高兴了,都是自家人,若是有不痛快就是说出来也不打紧。”崔妧怕吉昌县主误会自己心有不满,便笑着否认了,又转头望向球场。 游夙站在台阶那处听信王妃将话讲完,才现身道:“诸位殿下胜常。”众人没料到游夙竟也来此,女眷纷纷用纨扇遮住半个面庞,起身还礼。 “这是江陵新上贡的橘子,早上刚进京,分到各府的,估计要晚上才到。方才陛下吃了一个甚觉不错,又听闻诸位郎君在此打球,就命我先送过来些,给诸位尝个鲜。”一个个浑圆澄亮的橘子堆在红布之上,喜庆又可爱,光看着便让人口齿生津。 晋安原本靠在栏杆上看哥哥们打球,一听到游夙来了,便忙跑过来,问道:“小舅舅从阿爹那里来?” 游夙亲自拿了一个橘子递给晋安,道:“陛下召我问话,出来时让我顺路送过来。”他说话时目光略过崔妧,又向她淡淡一笑,道:“薛王妃安,方才陛下说起崔公爱吃橘子,还嘱咐內侍务必要送几盒去崔府。” 这话解了些崔妧的尴尬,她也不知游夙是否有听见她们方才的谈话声,可不管如何,那话都是替她解了围,她道:“阿翁是爱吃这些柑橘,谢陛下关怀。”她看了一眼游夙,又垂眸掩目,心想游夙似乎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冷酷乖戾,看他对晋安的样子和跟自己说话时的神态,倒也甚是和悦。 李泱在马上远远地就望见了游夙,见他似乎在与崔妧说话,却不料游夙正向他望了一眼,双目对视之下,游夙又冲他笑了笑。见李泱勒住了马缰,李沛不解,也往看台上望去,道:“他怎么也来了,是叶临请他来的吗?” 看台上多是女眷,游夙也不便久留,送完东西便转身要走,晋安拉住他,提议道:“小舅舅不下去打两局?”可看着他一身宽袍广袖,晋安也觉得他这身服饰实在不适合骑马打球,便松了手,道:“要不小舅舅去换身衣服再来。” 游夙拢了拢袖子,笑道:“谢公主美意,只是臣还有事在身。”既然游夙不得空,晋安也不好强留,只能目送着他走下看台。 临近黄昏,朱雀大街上人渐稀疏,但坊内尚未闭门,依旧热闹。 至安观内的仆役总是十分乖觉,早早地候在了门外,远远地瞧见游夙,便立即小跑着上前替他牵马。无须引路,游夙十分熟悉地走入内室,他除去斗篷,问道:“定阳夫妇怎么没请你们赴晚宴?” 李泱手里拿着本诗集 分卷阅读128 分卷阅读12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29 ,正翻看着,便头也不抬地道:“下午变了天,恐降大雪,天黑了也不好走,就早早地散了。”游夙弯腰抽走李泱手中的诗集,他看了眼卷首,嗤笑道:“市井学子之作,你怎的还看起这些?” “你我久居朝中,也该知道知道那些坊间学子在想些什么。”李泱道。 游夙早就发现李泱似乎偏爱用那些庶子学士,如此想来,他看这些倒也在情理之中,游夙将诗集摆在案上,坐下道:“你今日见我是为了替你家王妃道谢不成?” 方才球场之事,崔妧已经跟李泱讲过,言语之间不乏对游夙的谢意。李泱淡淡一笑,道:“那我谢过三郎了。” 其实无论是崔妃被奚落还是崔家难堪,游夙都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崔妧薛王妃的这个身份,至少在方才那个情形里,薛王妃代表的就是薛王。 游夙静静地看着李泱,过了半晌,才道:“你看,他们只会拖累你。”他的眼中含着些少见的真挚,李泱微微瞥开目光,道:“今日请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说。”游夙笑了笑,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事关信王。” 游夙含笑点头道:“我从前总以为你善忍耐,直到听见那日`你在殿中的那番话,你一向韬光养晦,眼下怎么突然就……” 李泱并不瞒游夙,道:“我本已是众矢之的,崔正训这样的意外要是再来一次,至尊想不疑我都难。” “那你想怎么做?”游夙问道。 “若他不出错,那我就帮他出错。”李泱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游夙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道:“你想要他死还是贬他为庶人?”他越说越笑,又道:“人人都说我手段冷酷,我看倒是你更狠心些,他可是你的亲哥哥。” 李泱反唇相讥道:“皇帝待你不好吗?你不还是照样算计着他的几个儿子。” 游夙慢慢凑近了些,挑着眉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李泱偏过头斜了他一眼,道:“我不求你帮我,只要你置身事外就够了。” “为何?” “我怕还不起。” 游夙半是无奈半是叹息道:“你呀你,其实向来都是狠心的人。” “尹嗣年虽已经不再任刺史,但楚州之事仍有文章可作,挪用义仓变卖粮食,这都是重罪,但眼下还差一个契机。”李泱没有接着游夙的话往下说,而是重新提起了信王。 游夙看着李泱的侧颜,突然觉得有几分挫败,他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只能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帮你,也不用你回报什么,我愿意做你掌中的刀,弦上的箭,只要你肯。” 游夙的姿态放的太低,他是那样傲慢的人,本该是高高在上的,李泱注视着他,轻轻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你也照样容不下李沣。”李泱心想若游夙真做了自己手中的刀,那他也迟早也会被那好看却锋利的刀刃伤的体无完肤。 不知是因为恼怒于李泱那太过直白的话语,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游夙忽然眼色一沉,将李泱扑倒在身下,他按着李泱的手有些凉,可是身体却很暖,他张嘴就去咬对方的唇,纠缠中,游夙的语气略含薄怒,嘲意十足:“妙奴,你太聪明了。” ——————————————————— 105(下)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游夙兀自笑着,堪比灼灼月色,却也如那高天明月般寒意十足,他用力捏住李泱的手腕,手上青筋毕露,生出一股子狠劲。这世上任是谁都可以说他游夙冷心冷情乖僻凶戾,但唯独李泱不行,游夙邪气地在对方耳边笑道:“我是不择手段阴险狡诈惯了,可你也不见得能干净到哪里去。” 李泱哑然失语,心想他前一刻尚温言和语,可转眼便是疾声厉气,这喜怒无常的性子也无怪乎人人惧他,李泱只能苦笑,他不信游夙,但游夙又何曾真的完全信任过他,你来我往之间暗藏着多少提防与算计,便是有一日游夙亲手将那血淋淋的真心奉上,恐怕他也不敢轻易接下。游夙的真心不假,可狼子野心却也是真的,他确是可以助自己登上帝位,可之后呢?游夙必定一手把持朝政,那自己又算得什么皇帝。 两人交颈相拥,纵然李泱不曾挣扎半分,可游夙还是牢牢按着对方,另一只手深入李泱的中衣之内,微凉的手掌所过之处却燃起烈烈情`欲。李泱难以否认他对游夙的欲`望,这人就如七月骄阳,光华耀眼,在这昏暗的冬日里,让他不自觉地想靠近,李泱自知近他一寸,便多一分的危险,可眼下的境地却让他进退两难。 游夙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还带起些酥麻难耐的痒意,李泱就如站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可换来的是游夙愈加蛮横的钳制,锁骨处传来剧痛,不用看也知道那处必定被留下了一个极深的牙印,李泱倒吸一口气,皱眉不语。游夙抬起头讥诮道:“我知道你能忍。” 李泱腕下使力,游夙有心压制,可彼时他正一手按在李泱的腰上,单手也难以制住对方。李泱重获自由的双手却覆上了游夙的脸颊,轻声道:“三年多了,你还不腻吗?” 游夙的神色依旧倨傲森然,可语气却不由地缓了几分:“我说过的,至死方休,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离了我。”他低下头轻轻舔舐方才留在李泱的肌肤上的那处伤痕,排列整齐的牙印红的发紫,若再深一分怕是就要见血了。突然游夙又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我竟忘了,妙奴你可是一直想杀我的。”他说着忽地歪了歪头,眼中秾丽与残忍并存,笑道:“就算我死了,那也不妨事,我便化成鬼,夜夜缠着你,叫你不得安生。”他姿容卓绝,恍若天人,可口中所讲之话却透着阴寒至极的意味。 李泱目光投向虚空,轻轻抚着游夙的后颈,他心绪难平,荒原般的心境骤然起了风霜雨雪,叹息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想杀你,又为何不肯放手,阿夙,你到底想怎样?” 游夙细细地吻着李泱的耳廓,猩红的舌尖向内探去,舔弄吮`吸的声音在李泱耳边作响,游夙随后又若即若离地吻着他的鬓发,手却不留情面地将手探入对方裤中,极尽揉搓之能事。 分卷阅读129 分卷阅读13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0 李泱鼻息渐沉,薄唇由于过度喘息而微微泛干,游夙善解人意地覆住那双唇,骤疏骤急由浅入深地吻着,说不出道不尽的缠绵暧昧,等到他吻够了,方才松口,低声道:“我要你爱我。” 李泱不语,眼神复杂纠结,他抬手描摹过游夙的眉眼鼻梁,最后在他唇边一顿,游夙心思深沉,精于算计,为何在情字上却总是这般天真,李泱浅笑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这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探入那处幽闭的穴`口,不由分说地向内刺去,久未承欢的幽处温热如旧,欲拒还迎地接纳着不断深入的指尖。 李泱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稳住气息接下去道:“然后若是我能登基为帝,你便是众臣之首,届时该让你当中书令好还是门下侍中好呢?又或者直接封王?异姓王在本朝可不多,到了那时,恐怕朝中天下便只知你游夙,而不知有皇帝了。” 他的声音中包含情`欲,低沉蛊惑,游夙又往那小`穴之中加了一指,两指弯曲,进进出出地抽`插着,他没有理会李泱话尾的嘲弄之意,只道:“妙奴,由我来为你守这天下,令四海升平,六合归服,这样不好吗?” 脉脉温情也掩不住对权势渴求,李泱没有恼怒,因为于他于游夙皆是如此,就如他所言,他们之间没有谁比谁干净纯洁,都是一样的利欲熏心,既然最后难免要针锋相对,何谈情爱。翩然而至的情潮没有留给李泱太多的时间去思量,他敛了眼睛,仰起头去吻游夙,唇齿相依间轻声道:“我想要你。” 坚`挺的灼热早已蓄势待发,贯穿来的痛快又利落,凶狠蛮横地挺入带来了与预想无异的痛楚,李泱的身子不由地僵住,但在游夙用力的撞击之下,方才还难以开拓的后`穴很快就热情似火地吞吐起巨物,紧热的私`处愈加放`荡,讨好谄媚地将那根昂扬之物绞紧。 片刻之后,李泱呜咽出甜美克制的呻吟,热切又销魂,游夙抚摸着这具令他沉迷的躯体,不住地在李泱的肩头胸口留下一处处痕迹,他启唇含住那处凸起的地方,任那点朱色在舌尖之下挺立,他嘴中温柔,可身下却毫不留情,一下比一下用力,像是在发泄方才的愠怒。 游夙进的深了,李泱觉得又酸又麻,又深觉难以言喻的快慰,仿佛整具身体都被对方填满。屋内烘着炭盆,在情事之中又愈发觉得热,游夙的鼻尖上渗出些汗珠,神魂颠倒之际,李泱抓起游夙的脖子,伸出舌尖舔去了那些水渍,他撩开游夙的中衣,抚摸着那紧实的肌理。他眼中迷蒙,好似隔着云山雾水,双唇微张,露出洁白的牙齿和艳色的舌尖,游夙看得心旌动荡,眼中的情`欲愈发高涨,皱着眉道:“你这副模样……”这副模样他看了三年不止,可仍旧看不够,不知怎么,游夙心中愈发不痛快,也更加地不管不顾起来。 李泱有些受不住,甜腻的呻吟再也难以压抑,纷纷脱口而出,欲仙`欲死之中,李泱分神揽着游夙的后颈,有些不解,“嗯?”游夙腰间用力一挺,惹得李泱闷哼了声,湿热的气息像是催情般尽数扑在游夙的脸上,他道:“我气你。” 身体被不断占有,鼻尖心头也被那熟悉的香气萦绕填满,李泱挺起腰肢,紧紧地贴着游夙,脖颈难以抑制地向后扬起,游夙低头含住他的喉结,李泱被他弄得不断咽着喉咙,软绵绵地低声斥道:“胡闹。”他的声音沙哑不已,又道:“你错在那时轻易的来招惹我。” 游夙凉凉一笑,再次将那红热硬胀之物深埋于李泱体内,拥着他因为极度欢愉而发颤的身体,游夙低声说:“我不曾悔过。”当初他以为薛王好拿捏,却不料如今的这般光景,可他此生行事果断决绝,从不后悔。 将那精水都射进他体内后,游夙仍不肯出来,方才丝毫不知温存,连往日的脂膏都没有用上,他伸手摸了摸他们的交`合之处,只见一直闭目不语的李泱微微蹙眉,他的眼睫湿漉漉的,面色若桃似霞,气息仍带着淡淡的情`欲,似乎还未回过神,可见是被折腾狠了。游夙分开李泱的双腿,轻轻地退了出来,眼看着自己的湿润的分身从对方红肿泥泞的后`穴中退出来,还带出些方才留下的白浊,游夙目色一沉,竟又硬了起来。 此时原本闭目养神的李泱突然睁开眼睛,他立即用左腿压制住游夙,然后飞快地从他身下翻了出来,游夙原以为李泱在休息,不曾料到他还有这手,等他有所反应之时,已是大势已去,难以还手,只能被李泱牢牢地压在身下,他嗤笑一声:“我大意了。” 李泱动作之快,容不得游夙翻身,他双腿分开半骑半压在游夙身上,动手扯去游夙的衣物,露出他光裸结实的后背,沿着脊柱不断地向下抚去。李泱的后庭尚且混乱不堪,动作间那些白浊不断流出,湿淋淋地蔓延到他大腿根上,还有些滴在了游夙身上,陡增淫靡。 此时李泱也顾不上去擦一擦,他压低上身,在游夙耳边道:“该我了。”言语间,他全然没有方才的疲惫与媚态,有的只是不断高涨的情`欲。李泱一手牢牢按着游夙的后颈,动作强横粗暴,不见他素日的温和,另一只手掌游离在游夙的尾椎附近,他再次发硬的器物就抵在对方雪白的臀缝之间,顶端渗出的清亮在那人身上留下一道道水渍。 游夙何曾被人以这样的姿态压制过,他发髻微散,几缕溢出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竟显得有几分脆弱,让人生出些凌虐之感,他饱含风情地朝后瞅了一眼,半侧神情似笑非笑,李泱耐心地替他将头发拨至耳后,还在他的耳垂上重重一吮,可按着他后颈的手掌却不曾松懈半分。 李泱将手探入那道缝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收回手在自己身后抹了一把,沾了一手的白浊,他轻声笑了笑,道:“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罢。”湿漉漉的手指试探着紧闭的穴`口,嫩红的小`穴吞下主人的精水,微微松开个口子,但此时李泱却无甚耐心,手下用力开拓进去。 游夙被激地倒吸一口气,却仍笑道:“你上次还要温柔些。” 李泱勾起手指,不断按压着柔软的内壁,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对游夙的体内谈不上太熟悉,可几番探索下来,也能察觉出些什么。游夙一手抓着他们仍在旁边的衣物,一手向上伸去,摩挲着李泱的腰身,待李泱加到三指时,他的喘息声逐渐凌乱。 自己的后庭尚且还在淌着游夙的精水,可眼下那昂扬的粗大已经抵在了对方的穴`口,许是这场面太过放`荡,李泱愈发觉得燥热,难耐地向内挺进。已被玩弄片刻的小`穴红肿微张,不断翕动,迎合着他 分卷阅读130 分卷阅读13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1 人的侵犯,游夙体内的那种滑腻灼热不断吸引着李泱向前挺入,他不想再等,纵然那处十分的紧,可李泱还是一挺到底,直至发出一声舒适地轻叹,因为过分的情`欲与舒爽,他按着游夙的那只手愈发用力,在对方的脖颈上留下红色的指印。 游夙的身体强韧有力,横陈于榻上,光滑的背部,挺翘的后臀,每看一眼都叫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也许是因为痛胀,游夙的眼神有些散乱,李泱这时才松开手,俯身吻着对方肌理起伏的背脊,那人体内的紧热又引诱着他挺腰抽`插。 游夙眼波放`浪,时而凝神时而混乱,李泱亲吻着他的耳朵和侧脸,轻声唤着:“阿夙。”就像在以往的那些梦中一样,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不及细想。他品尝着对方极致而危险的甜美,看桀骜不训的游夙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然后他将那些难以言明的情愫藏在那些绵密的亲吻之中。 游夙以一串喘息呻吟以作回应,末了才道:“我想看你。”李泱怕游夙趁机逃脱,拒绝道:“不行。”游夙失笑,也不再勉强,微微抬起臀`部,迎合着李泱的动作。 李泱将手绕至游夙身前,握住对方的逐渐抬头的欲`望,略带恶意的玩弄着,游夙皱眉,伸手去握李泱的手腕,可此时却由不得他了,李泱见状重重一顶,游夙失声道:“慢点。”同为男子,自己在上面时便是不管不顾,但到了这身下,也难免要受些别样的苦楚。 游夙眼角微红,美艳十足,可即便是这样,却仍能露出些摄人的气势来,强悍化入色`欲之中,勾魂夺魄。李泱去吻他的眼角,去吻他的鬓发,腰间愈发用力,交`合声在静室内分外清晰。李泱缠绵的吻渐渐染上些颤抖,若真有手握游夙性命的那一日,他不知自己究竟舍不舍得杀他。 “怎么了?” 李泱退身出来,让游夙面对自己,又立即挺身入内,游夙的眉间闪过难耐的情`欲,李泱吻着他的双唇,轻声否认道:“无事。” 游夙再次放下自己的高傲与骄矜,用身体热切地接纳纵容着李泱全部的欲`望与攫取,在起伏的交欢中,他望着李泱道:“妙奴,你是喜欢我的,为甚不愿承认?” “不许说话。”李泱的神思渐渐沉沦在游夙的身体中,他既是不敢也是不知该如何去回应游夙那自以为是的爱。 ———————————————— 106 岁除这日,游府上上下下打扫一新,处处张灯结彩,门房仆役一刻都未曾歇过,忙着接下各府送来的节庆礼品,正值元日佳节,府中侍从也好婢女也罢,人人笑容满面兴高采烈。可无论游府上下是多么的富贵繁华,也无关各色人等是如何的喜庆,终归难掩这座锦绣府邸的冷清之意。 游容本想在节前从太原将游鸣游颐两兄弟接回,可他们的外祖对他们怜爱得紧,想再多留他们一阵子,王氏是大族,游蕴的夫人在家中又是幺女,上头还有几个同胞哥哥,家中人丁繁盛,与游鸣他们同辈的孩子众多,留在那里倒也能过个热闹年。 这宽敞豪华的府邸之内,至亲却只余下一人,游容有些无奈,他们这钟鸣鼎食之家,此时却不如那些平民百姓尚能热热闹闹的欢聚一堂。游夙不喜这些节庆,父亲在时,若到了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便对幼子便愈发没有好脸色,积重难返,如今昂藏七尺,游夙依旧不爱这样的日子。 父母已故去多年,之后长嫂也香消玉殒,再然后又是兄长早逝,眼下连两个能添些热闹的孩子也在并州未归,游容心下难免兴致索然,却也只能打起精神指挥着府中众人。 到了午后,又起小雪,街上坊间早已人马绝迹,这样的日子里还有谁会在外头闲逛,全都早早地回家团圆。 召集完阖府侍从婢女说话,游容又亲自赏下节日礼品,这样的事情本该是由当家主母来做的,可游府之中却没个女主人,只能由游容代劳。众人自是欢喜,游蕴在时为人严肃,而游夙又是那样喜怒无常的性子,倒是游容最为开朗近人,虽说只是温言几句,却也让众人暖心。 直至掌灯时分,除夕的宴席皆已布置妥当,游容这才让人去请游夙过来。游夙一领寻常白袍,无半分过节之意,只有衣袍上那振翅欲飞的鹤纹勉强算作是沾了一点喜庆的气息。 珍馐满案,所享者却不过他们兄弟二人,游容心中叹息,但也闭口不提亲族家人,只笑道:“至尊待到开年大概就会复你官位了,届时你难免忙碌,倒不如趁着休沐这几日好好再歇上一歇。” 坐了一日,甚少走动,游夙倒也不觉得太饿,他先自斟自饮一杯,玉般细腻的手指就如他握着的白瓷杯,他又添满酒杯,道:“最近日日下雪,这天也昏昏沉沉的不痛快。”想起夏末时他还对李泱说,等到秋日一同外出畋猎,可转眼已到元月,他们却终未成行。 游容自然不知弟弟心中所想,又玩笑道:“人人都道瑞雪丰年,争相上表恭贺至尊,你却还嫌天气不好。”一到年下,做臣子的就常常呈些贺表,进些祥瑞之说,以悦圣容。 外头坊间卖的古楼子皆是形制颇大,层层羊肉布于巨胜饼上,虽胜在豪迈,可终究不便入口,游家的厨子如法炮制,却将那饼子做的只比铜钱大上一些,正好可以一口一个,吃起来也文雅了不少,羊肉鲜香,膻味全无,佐以椒豉,以油起酥,再当如炉中,以火烘烤,饼子咀嚼间酥脆爽利,又留满嘴肉香,若不是能将其一口吞之,恐怕那层层酥皮落下的碎末渣也能掉的一身。 这样吃食,游容爱吃,可是游夙却厌恶至极,原由仍是起于他们的父亲游安。那时游夙不过四五岁,游容也才七八岁的模样,正是将懂未懂的年纪,那日兄弟俩竟为了一个古楼子闹了起来,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着人再做便是,可两人却谁也不肯让步。兄弟之间吵过打过也就罢了,转眼便忘,可这事却不知怎的被游安知道了,事后游容倒还不要紧,却有人传游安的话,将游夙狠狠地训诫了一通,游安平日里不愿见幼子,就连训话也从不亲力亲为,只让旁人传达。 从此之后,游夙便再也不曾吃过古楼子。今日传菜那婢女兴许是新来的,竟不知游夙不吃那个。案几上菜色众多,几乎摆满了案面,游夙也未将心思放在菜品上,一时之间也没察觉,游容示意身侧侍宴的领头婢女朝游夙案上望去,她立即轻声道:“奴婢失察了。”她说罢立即下去传话,片刻间,就有一尾蒸鲜鱼送到游夙的食案之上,换下了之前的那道古楼子。 这一撤一换间,游夙便发觉了,他偏头斜了眼那道古楼子,游容立即接道:“这鱼是黄昏时候刚凿冰捕捞的,才送来就立即蒸上了,你尝尝。”这 分卷阅读131 分卷阅读13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2 话其实游容胡诌的,他哪里知道厨下的事情,只不过是怕游夙不高兴,才急忙接下了话。 游夙举箸夹了一块鱼肉,河鲜多用姜去腥,可也不知那厨子是用了什么法子,这鱼肉中全然没有姜味,却也吃不出丝毫的鱼腥味,这正合游夙的心意。鱼肉多蒸一分便老,少蒸一分便生,但此鱼熟的恰到好处,鲜嫩细滑,配以调味的清淡酱汁,十分美味。 游夙吃了两口,便投箸笑道:“阿兄怎么还知晓起厨下的事情来?看来是该娶位夫人了,来替你料理府中事务。” 从前游容不喜官场你来我往的联姻,也不愿轻易耽误别家娘子,如今更是只想着将兄长留下的两个孩子照料成人,而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倒并未着急过,游容真正关心的是游夙的婚事,说起此事,他不免又想到薛王,如今薛王大婚已毕,又与王妃举案齐眉,游夙也该看开了罢。 他一挥手,道:“都下去吧,今日是岁除,你们也不必时时候着了。”几名侍女领命退下,游容这才叹气道:“我是不要紧的,倒是你。” 游夙明白兄长所指,轻笑一声,道:“我怎么?” 游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薛王并非庸人,从前我们只以为太子信王容不下游家,可如今再想,以薛王之资,他也不一定肯留下我们。” 游夙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杯壁细薄,造型轻盈,纹饰细腻清晰,是上等的好瓷器,他笑道:“阿兄是想让我转投他人?游夙神情娴雅从容,带着玩笑之意,可游容却正色,道:“不如就此急流勇退,阿夙,游家已是一等一的士族,此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又何必非要去争?权势是好,可也能取人性命,今日也许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说不定明日落得个身首异处。”正值节下,本不该说这些晦气话,可游容不喜官场,也不愿弟弟再去涉险,话虽不吉,他也不得不说。 游夙神色未变,玩味地笑道:“兄长在世时,也不过是劝我将手段放软些,不要行偏激决绝之事,但阿兄你却直接让我不再理朝事,我从前竟不知原来你比兄长还严厉。” 游容无奈,只得冷笑一声,道:“我自知劝不动你,只一样,婚事还是早早定下为好。” “阿兄尚未成婚,我这个做弟弟的岂能不顾长幼?” 游容气结,立即道:“我若想成婚,也不难,可你呢?你心中有着不该有的人,叫我如何不担心?若是寻常家的娘子便罢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游容也不再有顾忌,继续道:“再退一步,即便只是与那普通人有了分桃断袖之事,只要你真心喜欢,我也会为你遮掩。”说到此处,游容不得不又叹息一声,皱眉道:“但他是薛王,你对他千般喜欢万般中意,那他呢?他可曾想将琼瑶报之于你?思及他的身份,青龙寺一事就是前车之鉴,你难不成真想折在他手里?”若是输给旁人,不过只能叹一句心智手段不如人,可游夙对薛王的心意如何,他这个做哥哥的知晓几分,倘若最后容不下游夙的是薛王,游夙又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游夙虽微扬眉尾,可眼中却露出些罕见的失落,他一敛眼神,很快就将那点心绪掩了过去,随口道:“喜欢就喜欢了,胜负未定,阿兄何必着急。” 游容自觉已将中听的不中听的都说尽了,可游夙却顽固偏执至此,想起从前游蕴还曾忧心过游夙心性不定,如今看来竟是全然多虑了。 ————————————— 107 元月初十,一道始料未及的诏书公之于众,皇帝调游夙至灵武郡,任朔方节度使。圣意难测,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皇帝向来看重游夙,虽说有那蓝家事在先,但从运粮一事便可以看出,皇帝迟早还会重用游夙。 以游夙的能力,任节度使一职并无不妥,但令人不解的是皇帝居然将他调任至地方。若是说皇帝依旧信任游夙,那为何不将他留在长安听用却反将他下放至灵州,可若说游夙已经失宠于皇帝,但那节度使乃是要职,手握重兵,岂是一般人当得的。 李泱对此事乃是喜忧参半,一来是游夙离了长安,他倒不必再担心那人会继续在朝中揽权,也不必再从信王那处分心,防着他暗中使绊子牵制自己,不过游夙此去灵武,之后便是手握朔方军,他并不认为游夙会有谋逆之心,但怕只怕那人将来会拥兵自重,难以控制。 李泱猜不透父亲的意图,这些年来皇帝似乎对朝事并不上心,可如今行事之举却愈发让人难以捉摸,难道他也是怕游夙会继续揽权祸乱朝纲。 傅绍秋恭顺地跟在李泱身后,他见薛王一言不发,似在神游,便唤了声郎君。李泱回过神,歉然一笑,道:“明之方才说了甚?” “年前郎君赏下的绢绸太过贵重,下官实在受之有愧,便擅自做主,折了二十匹换成铜钱,以郎君的名义施舍给了那些无人照料的老弱妇孺,下官并无不敬之意,若有不周之处,还望郎君恕罪。” 傅绍秋的母亲身子一直不好,除了布匹外,李泱还让人送了药材补品过去,见他收下了药物,却不肯收这些财物,李泱也不以为意,微笑道:“是我要谢你,还替我散了些好名声。” 傅绍秋一身半旧的青布棉袍,十分的朴素,他道:“只是下官家中人丁甚少,便是每月的俸禄也吃不完。” 李泱也不勉强,边走边道:“我方才出神是在想游夙之事。” 游夙即将外任节度使一事,傅绍秋自然也知道,他点头道:“此事来得突然,郎君常侍至尊左右,可曾听至尊提起过?” 李泱摇头道:“不曾。” 傅绍秋又沉思道:“那是否会是游夙自请出京?” “若是游夙自请去灵武,那事前又怎会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而且我看过那道制书,行文所言并非是允准之态,确是至尊直命游夙前去灵武。”李泱说罢便笑了笑,又道:“游夙几乎是在宫中长大,他入朝以来,至尊也及其信任他,转运粮食一事,他办的十分稳妥,我原以为至尊会让他重回中书门下,却不料最后竟让他去做节度使。” 傅绍秋沉吟道:“游夙手段强硬,素有专权之嫌,或是至尊也对他心有不满。” 李泱摆了摆手,道:“若是真对他不放心,那早早的便可以将他调离长安,但眼下游夙并无实权,且皇帝之前分明有复用他之意。”去岁底,皇帝已开始让游夙再次参政,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皇帝改了圣意?眼下朝中他与信王并立,难道皇帝是怕他们会去拉拢游夙,这才将他远调?可之前蓝双案时,信王对游夙采取的是打压的态势,甚至还参了他一本,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么看来,皇帝倒像是在防着他与游夙有牵连。 李泱心中疑惑万 分卷阅读132 分卷阅读13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3 千,一时也难以肯定皇帝究竟是出于什么原由,他驻了脚步,转身道:“如今信王才是要紧事,先将游夙放一放罢,王妃在后院礼佛,也快出来了,明之你先去吧。” 傅绍秋告退后,李泱正慢慢踱步往寺后走去,却听得有人呼了声薛王殿下,一看却是个故人。 来人正是前年李泱治灾时的宋州刺史魏广,一年不见,魏广见了李泱甚觉亲切。在宋州时,魏广已觉薛王气度襟怀皆是不凡,却也未曾想只短短一年内,当时尚且平平无奇的薛王,如今已是重权在握。 魏广此行进京乃是述职,他虽与李泱早已认识,可也没想借此攀上薛王这根高枝,今日偶遇纯属意外。魏广为官不算昏聩,李泱对他印象尚可,便笑道:“原来是魏使君。” “殿下千岁。”魏广忙下跪行礼,李泱虚扶了他一把,道:“使君请起,宋州一别,不成想竟会在这青龙寺相遇。” 李泱身着苍色对孔雀绫袍,首服长脚罗襥头,襥脚在风中微扬,勾勒出他的光风霁月之相,魏广忙回道:“一别已有岁余,卑职尚未恭贺殿下大喜。”他说罢又要再拜,李泱笑道:“使君多礼了,当日我在宋州时也得使君相助,你我算是旧识,不必如此客气。” 薛王如今位高权重,听说皇帝连骁卫都交给了他,本朝还尚未有皇子获此殊荣,再进一步便能入主东宫,可他仍是这般温润如玉,魏广心中更是叹服:“殿下当初的指点卑职历历在目,日日牢记于心,不敢忘怀。” 李泱淡淡地笑了笑,问道:“你今日到青龙寺也是为礼佛而来?” 青龙寺盛名在外,到此处礼佛之人年年都络绎不绝。 “卑职此次进京述职,再有三日便要回宋州了,今日来此是想为我那姨母一家求场法事。” 李泱隐约记得魏广提过他的姨夫曾在长安为官,后获罪被杀,不过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李泱并不关心,此时他心中尚有游夙一事,更是无意与人客套,只点了点头道:“使君真是奉孝之人,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你。” 今日这能在薛王面前露脸,也算是意外之喜,魏广并不强求什么,又一躬身,道:“殿下保重,卑职告退。”说罢便弯着身后退三步,正欲转身离开,可此时李泱却忽地想起了什么,疾声道:“慢着!” 108 上元节刚过,宫里各处彩灯还未来得及撤下,四处仍旧张灯结彩,一派佳节气氛。几个小宦官拿着笤帚正在扫雪,其中有一人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他抬头望着檐上的彩灯,羡慕道:“这灯真是好看,我从前竟没见过这样式的。” 另一名年长些的宦官嗤笑一声,嘲道:“马经,说你眼珠子浅还真不是骂你,这怎么就算得是好东西了。” 名唤马经的小內侍微窘,嗫嚅道:“我才进宫没多久,自然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灯。” 方才说话那人瞟了他一眼,道:“听说前几日至尊命人制了盏一人多高的影灯特赐给晋安公主,那上边的菩提叶可都是外邦进贡的,又缀上各色金银彩纸珍珠宝石,花费不计其数,那才是稀罕物呢,咱们眼前这些个廊灯跟那灯一比,不过就是泥土罢了,竟也值得你这么瞧?” 马经脸上浮现出向往之意,可又想公主那影灯再怎么好看,他也是见不着,倒是这五彩廊灯还能抬头瞧几眼。见他仍是对这灯念念不忘,那名年长些的內侍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些灯过不了几天就都该摘下来了,到时候帮你去求求阿翁,给你留一盏罢。” 此话一出,马经高兴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竟也忘了道谢,只更加卖力地扫着地上的积雪,道:“多谢充哥,这…这雪我来扫吧,你且歇歇。”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纷纷笑了起来,可眼中也不乏怜悯,十来岁的年纪就离了爹娘,来到这不见天日的深宫,这辈子大概就为奴为婢蹉跎在了这里,他们想着想着又慢慢收了笑,在此处的人何尝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他们样的人,若是福气好的,尚能挨到出宫养老的时候,万一是没运气的,还不知哪一日就死在了掖庭。 方才还有些愉快的气氛逐渐暗淡下来,几人又一言不发地扫着雪,只有马经格外高兴,他不时抬头望一眼那彩灯,心生欢喜,手下便愈发觉得有力气。他只管埋头扫地,自然也没发觉不远处走来的几个人,直到被厉声喝止:“你在作甚!” 突如其来的骂声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几人纷纷往那边看去,只见一名老內侍拦在游夙身前,正板着一张脸训斥马经。 “你是哪个人手下的,怎的这般不长眼!” 马经早已跪在地上,吓得抖如糠筛,地上的雪结成冰,原是十分难扫,因此他便更加用力,竟没想到令那飞起的泥雪溅上了贵人的衣摆。他不敢抬头,只能看见老內侍身后那人绯袍下摆处的飞鸾踏莲绣的十分精美,可如此贵重的衣料上却染上了几点分外明显的污渍。 “奴婢是无心的,阿翁饶了奴婢这次罢!”马经用力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可老內侍并不言语,只冷冷地看着他。 马经身后的几个同伴此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站在老內侍身后的贵人实在是他们惹不起的。 “连扫雪之事都不好,你在此处也是无甚用处了,来人,拉他下去打上二十杖,再带去掖庭充当劳役。” 马经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原本就被风吹成青紫的嘴唇不住地抖着,竟不知该如何求饶,家里的爹娘还望他能在宫中出人头地,怎的一转眼他就要被送去掖庭。 方才与马经说话的那名內侍于心不忍,他身边那人想拉住他时早已来不及,他磕了几个头,道:“这人是新来的,做错了事阿翁多打他几板子便是,他得了教训也不会再犯了,那掖庭……”若是进了掖庭,想再出来怕是不能了,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低沉悦耳的轻笑声打断,游夙道:“施林,你手下的人倒是良善之辈。” 施林忙作揖赔笑道:“这些奴婢不懂事,扰了郎君,是老奴没管教好。”他转眼间已是变了脸色,喝道:“要不你替他去掖庭服役,如何?” 那內侍立即噤了声,他虽于心不忍,亦是不敢再多言,只能暗叹马经太过倒霉,竟冲撞了游夙。 游夙笑与不笑,眼中都未曾起过波澜,他甚至都没去看跪成一片的內侍,只淡淡地道:“走吧。”老內侍挂着笑跟着游夙离开,走前还不忘狠狠地剜了眼方才替马经求情的那名內侍。 阿荃站在殿外,远远地瞧见游夙正往此处来,便迎了上去,笑道:“雪后路滑不好走,郎君一路而来可还好走?”她亲手为游夙掀开却寒帘,柔嫩细白的手映在淡蓝的帘上别显温婉,待游夙进去后又为他解了斗篷, 分卷阅读133 分卷阅读13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4 含笑道:“皇后虽未明说,可也是记挂郎君的,不然奴婢也不好出来,郎君快去吧。”游夙颔首,大步往殿内而去。 殿内暖香浮动,皇后身着六破长裙,坐于织犀角簟之上,裙裾层层叠叠,织金凤纹熠熠生辉,庄重中透着威严。自去年青龙寺一事后,皇后便有意冷着游夙,直到年前才见了他一次,她忧心是自己将幼弟宠坏了,才会让他那般妄作胡为。可皇帝命游夙去灵州的制书一出,她便知晓自己终归是要心软的。 游夙恐长姊心中多少还有气,便也不像从前那般随意,行礼道:“臣拜见皇后。” “起来吧。” 游夙起身侍立一旁,只半低着头以示恭敬。阿荃掩唇笑道:“三郎如今是愈发谦顺了,外头路滑难走,这一路走来也是辛苦,皇后不妨让三郎先坐下吧。”她知道皇后心里的火早就消了,自家的亲弟弟,又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岂有生了半年气还未消的道理,只是眼下佯装心硬罢了,只待自己这句顺水推舟之语。 果然皇后还是赐了座,她心中叹了声气,才道:“既然宅家让你去当节度使,你可不要再如从前那般任性妄为。”其实对于这项任命,皇后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皇帝的身子愈发不好,她虽身在后宫,可也知道信王薛王争储之势日益明显,她不想母家就此牵扯其中,皇帝此时远远地将游夙调开,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游夙应了一声,又问道:“只是此事来得突然,皇后是否事先知悉?”纵然任节度使手握兵权,可一时间便难回长安,这样的安排令游夙略微有些不解。 “我并不知晓此事。”她虽不知道皇帝此番心思,可料想他大概也是为了游家好,便道:“我也不便问这些事,但节度使之职至关重要,你勿要辜负了宅家的托付。之前的事不提也罢,游家几代深受皇恩,你今后更该尽心尽力。”游舒的眼中透露出些不舍之意,这半年来她虽不肯见游夙,可总知道他是在长安的,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今后乃是千里相隔,节度使镇守一方,非皇帝召见不得轻易离开驻地,想当初游夙远赴营州围剿契丹部落,但终有归期可望,只是以后想再见却不知会在何时。 游舒鼻尖微酸,一双美目中泛起点点泪光,她忙低下头道:“阿荃,你去叫灵儿来,她小舅舅过几日就要前去赴任,总该见一见。” 见皇后面露伤感之态,游夙柔声唤道:“阿姊。” 这声阿姊她听了二十余年,从幼时的稚嫩,少时的疏朗,直至长大后的漫不经心,一声声落在游舒心中,敲得她又觉柔软又觉疼惜,她仍是不看游夙,只是望着紫绡帐,那帐上绣着精美繁复的芙蓉花样,四边又坠有金玲和各式香囊,富丽华美,可坐在这奢华锦绣处,却还是难掩她心中的无奈,她道:“灵武不比长安,且军中多辛苦,你要多珍重。”游夙来之前,她心中尚有千万句话想叮嘱,可到了此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想告诉他饮食要多注意,天冷要及时加衣,可这些事情难道游夙会不懂吗,纵是有千言万说也道不尽她心中的不舍,只能将它们转作一句短短的叮咛。 彼时皇帝正靠在榻上正在与一道士清谈,见杨海从外面回来,便屏退了那道人,问道:“三郎进宫了?”杨海接过皇帝手中的经书,道:“三郎正在皇后处说话。” 皇帝点了点头,沉思道:“皇后定是不舍。” 杨海替皇帝掖了掖膝上的薄毯,回道:“三郎长于皇后膝下,这一去灵武,皇后自然是舍不得的。” “朕此举也是出于无奈,从前想着他留在京中能牵制信王,只是如今薛王愈发持重,年前崔正训那事,他说的不卑不亢,也不像从前那般的软和性子了,这京中有他足矣。阿夙留在长安,若是跟皇子们有牵扯,那也是麻烦,还是让他去地方吧,眼下他做武将比做文臣让朕放心。” 这么多年皇帝对游家是极尽宠爱,可这信任底下,多少还是藏着些担心,杨海躬着身侍立在侧,又听得皇帝叫他,他忙抬头道:“老奴在。” 皇帝手肘斜靠着软枕,目光恍惚不定,眼中似有痛惜:“昨晚,朕梦见泓儿了,他就那么点高,但已是一派聪慧之相。”他说着甚至还抬手比划了一下。 杨海脸色稍变,低声劝慰道:“昭德太子福薄,不能与宅家尽父子之情。” 皇帝颓然地放下手,自言自语道:“他虽早逝,可这些年朕也算是对得起游家了,你说是不是?”杨海见皇帝此时颇有疲惫之态,只好道:“陛下对游家宠信非常,朝中无甚门第能与游家比肩,实乃天恩浩荡。说了许久的话,陛下也累了,先歇歇吧,老奴为陛下去点些安息香。” 109 乱花欲遮行人眼,桃李芬芳竞春台,寒食节后,暮春凉意还未消,可处处花红柳绿,难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春日里难免爱贪睡,崔妧竟不知夫君是何时起的身,待她醒来之时,身侧早已空空。阿慈见主人已转醒,忙为她掀起床帐,笑道:“娘子这憨态倒让我想起了一幅画。” 晨起春衫薄,崔妧从被中起身时,竟觉得有些冷,她从阿慈手中接过披帛,笑道:“甚么画?”阿慈替她搭好纱帛,才道:“美人春睡图呀。” 崔妧轻拍了婢子一下,佯怒道:“连你也取笑我。” 阿慈笑嘻嘻地扶着主人下榻,又道:“也不晚,才辰时二刻。”说话间,已有捧着银盆手巾的婢女进来伺候崔妃洗漱。 掩着嘴将口中的清水吐尽,崔妧又接过帕子擦了擦,问道:“殿下是何时起身的?”阿慈笑道:“殿下起得早,约莫不到辰时就起来的,还嘱咐奴婢勿要吵醒娘子。” 崔妧敛着眼睛笑了笑,嫁为人妇虽已近半年,可她脸上仍有些少女的羞赧,阿慈见主人这番模样,又道:“此时殿下该在书房之中,定是等着娘子一同用早膳。” “你们怎的这般不懂事,若是饿着殿下该如何是好,快替我梳妆。”崔妧娇斥道,可眼中的甜蜜却难以掩藏,阿慈忙笑着讨饶道:“是是是,奴婢知错了,这就伺候娘子穿戴。” 窗外鸟鸣声清脆,却不显聒噪,只让人觉得轻松喜庆,李泱端坐于案前,瘦长匀称的手指握着一杆笔,正写的认真,耳边是阿冬研墨的声音,和缓绵长。 他的眼中像是只有那晦涩难懂的经文,又好像全然无物,看似沉敛,实则是有些漠然的空洞。屋外乃是春意融融,李泱的心中却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渣,每每多写一个字,他便觉得周身又凉了一分,可唯有这眼熟的字迹,方能抚慰那蠢蠢欲起的悸动。 那人离了长安也好,至少眼下是掀不起风浪来了,他走了有几日了?该是有一阵子了罢。李泱毫尖一顿,墨迹 分卷阅读134 分卷阅读13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5 晕开,沉沉的一点洇在纸上,扰了写字人的思绪。 研墨声骤然停了,阿冬轻声道:“娘子来了。”说话间崔妧已从外间走来,李泱眸中隐去沉寂,至此搁笔,抬头笑道:“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崔妧的面靥随着她的笑意而俏丽灵动起来:“殿下原不必等我的。”她说话时目光瞥见李泱案上铺设着的笔墨和那本摊开着的文册,那本佛经很是熟悉,她不止一次看到过,那誊抄的字迹虽说疏瘦苍劲,勉强还算得一笔好字,可也未曾上佳到可供人临摹,只是李泱似乎很是偏爱,之前便常设案边,后来又时常临写,崔妧曾听闻天家子嗣擅写飞白,不料李泱却独爱这般书体。 王府的膳食,精致却不奢靡,案上虽只有六七道吃食,但样样做得精巧,李泱才喝了几口饧粥,王府长史进内拜道:“殿下,骑都尉于同求见。” 骑都尉是世袭的勋位,但也算不得显赫,而李泱对着于同更是毫不熟识,他夹了一块枣糕,道:“不见。”日日都有想进薛王府讨好奉乘的人,李泱一概不见,饶是这位骑都尉也不能例外。 长史早已料到李泱会是如此反应,便又道:“卑职也是如此告诉他的,但他道有一物想献于殿下,请殿下务必一见,殿下若今日不见,他便明日再来,若明日还不见,那他后天还来,直到殿下肯见他为止。” 李泱只笑了笑,头也不抬地又喝了两勺饧粥,才道:“我今日若是见了他,明日便会有人如法效仿行之。” 倒是崔妧颇为好奇地道:“他要进献的是何物?竟如此执着?”并不是她贪恋那骑都尉欲献之物,她也长在权贵门庭,又怎会不知朝中的攀附之风,只是想那骑都尉在被拒绝之下,却还这番坚持,倒叫人不解。 碍于礼数,长史不便抬头,只道:“是一件蜀铠,于骑都道,此甲成于蜀地,千锤百炼,十数名纯熟工匠花费一年之久,才能得如此一件,殿下任骁卫将军,若殿下不收,真是无人再能衬得起了。” 李泱仍是但笑不语,本想再拒,可转念一想,道:“传。”用罢早膳,崔妧自是先回去了,李泱在正堂稍坐,便请了于同进来。 于同年逾四十,长得十分高大,颇有他祖上武将之风,可如此威武之相却顶着一张卑微讨好的笑脸,他献宝似的将那件蜀铠置于院中,扯去盖着的红布后,泛着冷光的铠甲在日头底下十分夺目,纵然只是置于木架之上,却仍是华丽英武非常,较之军中的明光铠也丝毫不逊色,又兼之甲上所镶嵌配带的各种饰物,令这件蜀铠愈加美观豪华。 于同见薛王脸上也有欣赏之意,心中更是大喜,进言道:“卑职祖上乃是武将,熟知铠甲事务,这件甲具出自蜀中,乃由十数名制甲大师日夜不停,亲手打造,若着此甲,更显殿下威仪之度。” 李泱出人意表地收下了那件招摇的蜀铠,还亲自示下在京中找了几名熟于此道的匠人,将那原本就已光彩溢目的甲胄再次文饰了一番, 奢靡十足。 ————————————————————————————————————————————————————————————— 当初小六借机坑游三抄那么多经书的时候,应该是没想到会有今日的。 今天想起一首歌《忆长安》 吴品醇,初听此歌时我还在读小学,现在再听,还是觉得蛮好听的哈哈哈 ————————————————————— 110 信王才到皇帝寝殿,便有小內侍上前禀报说,皇帝去了太液池泛舟,不在殿内。信王眉头一皱,望了眼他身后內侍所捧着的数卷道家经书,轻抱怨声道:“龙体违安,何苦还要去吹那风。” 小內侍哈腰一笑,道:“方才晋安公主前来请安,又说正值大好春日,陛下便也起了游湖的心思。” 信王睨了那小內侍一眼,轻哼道:“陛下是何时去的?可说何时归来?”皇帝身子本就不好,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若是再受凉伤风,怕就要一病不起了,晋安这做女儿的竟如此不知体贴。若是皇帝早早的立他为太子,倒也不费这些心思了,可皇帝就这么拖着,徒叫人心急。 “去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殿下若是有急事要禀,不如去太液池畔看看。” 皇帝出游过来必定身上乏力,到时还不一定会不会见人,不如直接去太液池,倒还能见上一面,不消思量,李沣便立即前往太液池。 太液池沿岸垂柳茂盛,春枝拂动,传来阵阵宫莺报晓之声,别是宜人。信王向太液池上望去,湖面上笼着一层缥缈的轻烟,偶有飞禽贴着水面而过,只见一艘宫船缓缓靠近岸边,他来的正是时候。 皇帝刚下船便见李沣早已在此等候,他适才与晋安在说笑,此时脸上尚存笑意,格外的和颜悦色,道:“你来晚了,若是早些时候来,倒是能同你妹妹陪朕一起泛舟湖上。” 太液池虽是风景秀丽,可哪有曲江豪放开阔,今春信王连曲江都游了几回了,对这太液池更是兴趣平平,但仍是道:“春光烂漫,宅家的气色也甚好,是儿子来的不巧了。”他说着一挥手,命那小內侍将那一盒子经卷奉上,道:“今日进宫是为一事,前些天儿得了数卷全叶真人作注的经书,儿才疏学浅,还想恳请宅家教导。” 全叶是有名的道士,皇帝向来推崇,杨海立即上前接过经书,笑道:“老奴听说全叶真人手书存世不多,殿下实在有心。” 皇帝面露高兴,可目光却一顿,他又上下打量了信王一眼,疑惑道:“你今日甚是简朴。”信王一身窄袖青衫,非绸非缎,所饰不过最常见的卷草纹,竟不似往日那般鲜泽。 儿女陪伴在侧,回去时皇帝也未乘步辇,而是慢步走着。信王谦逊道:“寒食清明才刚过几日,思及高祖皇帝创业之艰辛,臣理当自省。”离建朝已有五代之久,李沣此时能有此心算是难得了,皇帝欣慰道:“甚好。” “宅家治下,是为盛世,但目不能及之处尚有贫苦之户,身为臣子也理应惦念,太过奢靡实在是不该。”见皇帝点头称道,信王缓了语气,笑了笑道:“诸皇子中,儿年纪最大,理应为弟弟们做表率。听说六弟前些日子得了件蜀铠,又加以纹饰,所用黄金珠宝花费颇奢,这……” 听到这话皇帝心中忽然就明白了,李沣这哪是惦念先祖记挂百姓,今日所作所言,不过是为了这最后一句罢了,他从信王的搀扶中收回手臂,神色也淡了不少,道:“此事朕知晓,薛王告知过朕,那件蜀铠是他有心进献给朕,这才找工匠重新装饰了一番。” 李沣愣怔了一下,此时再改口怕是来不及了,只好强笑道:“原是如此,儿竟不知,既然是 分卷阅读135 分卷阅读13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6 奉给陛下之物,那理应该加以装点。” 从去年开始便有人不断上书奏请立信王为太子,背后是谁在指使不言而喻,李晔也知晓这个儿子向来有夺嫡之心,从前废太子在时,他便已是不安分,如今更是愈发的野心勃勃,他冷声道:“你比薛王要大上两岁,又早入朝数年,如今怎的竟还比不上他沉稳?纵使那蜀铠薛王自己留着了,但也不过只是件甲胄罢了,你何必来跟朕讲?有这心思不如放在朝政上。杨海,你将那经卷还给信王,让他回去仔细读一读,也好静静心平平气。” 许是因为带上怒意,话音刚落,皇帝就咳嗽了起来,又在湖边,风难免有些大,他更是将脸咳得通红,好一会儿才止住,此时也无甚有缘赏春的兴致了,杨海忙传来御辇,伺候着皇帝回去。 皇帝起驾后,杨海面露难色,对信王无奈道:“有晋安公主陪着宅家,殿下不必忧心,殿下先还是回去吧,改日再来请安便是。” 李沣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带着那些未献出去的经卷离了皇宫。 朔方节度使治在灵州,下辖七军府,管兵八万四千七百人,战马五千六百匹,以捍御北狄为任,与陇右、河西联合备边西北,互为犄角,以防突厥吐蕃。 此时游夙刚从灵州城外八十里的丰安军军营巡视归来,来回路程一百六十里,他进官邸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前脚才踏进门庭,立即就有一名来自长安的信使呈上信件。 他墨发高束,身穿暗色袴褶,踏高统乌皮靴,佩横刀在侧,艳绝秾丽之相也难掩一派肃杀之气。想当初游夙初至营州掌军,尚有部众不服这个出身长安的权贵子弟,数年后,待他统领朔方时,已无人敢质疑,只因人人知道他游夙对敌凶狠,可对待麾下兵士也同样严苛,绝不手软。 不等坐定,游夙边走边展开信纸,看到最后,唇角不由地勾起一道笑意,有薛王在京中招敛能工巧匠纹饰蜀铠在先,又有信王遭皇帝训斥在后,也许李泱不必等自己回到京城便可入主东宫,只不过届时,恐怕长安已是没有他游夙的立足之地了。 西北之地,比京城还要更冷些,五月的天了,可夜里还是很凉,婢女关门时带起的一阵风,令烛火晃了晃,游夙笑着将信纸在灯台上点燃烧掉,心中并无太多的担心,毕竟他身为手握军权的节度使,即便李泱真能掌权,但同样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只是数月未见,到底还是心意难平。 番外 — 旧事 庆成七年秋,皇长子节王涵因忤逆之罪获贬,降为广阳王,迁居房州,临行前他进宫拜别,可皇帝却不愿见他。彼时李涵尚未及弱冠之年,正值慷慨激昂的年纪,经此一遭,难免失意。他站在高大的殿瓴之下,渺小的不堪一击。 內侍虽然还是好言好语,可眼中早已漏出些不耐烦,如今炙手可热的乃是延王李渂,谁有那工夫理会这位即将要远走的郡王。 这内廷与外朝其实并无分别,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徒只多不少,李涵知晓他无心理会自己,可仍是耐心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陛下,你再为我通传一声罢。” 那內侍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响声不大,可李涵仍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绝望地闭了闭眼睛,自己不过只是在私下说了一句陛下太爱书画,可这话进了皇帝耳里却成了大逆不道之言,竟连辩解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李涵风格秀整,这临别一跪,也跪的异常挺直,他虽心中失望,但仍是不卑不亢。既然皇帝不愿再听他说话,他也不欲多言,宁折不弯,皇长子的风骨自当如此。身为臣子,李涵自觉无过,只是于父子之情,他不能尽孝跟前,实乃一憾。叩首顿地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堂前委实明显,清脆中又带着沉闷,就像是此时李涵心中的无奈苦楚。 他背脊不曲,仍是昂首走下丹墀,却见阶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人,李涵忽地温柔笑了笑,道:“六弟是来送别为兄的吗?” 少年已有了日后的挺拔之姿,在这重檐高阁之下,李泱觉得往日健朗的兄长竟出些瘦弱之感,銙带松松地挂在他的腰际,陡然有几分荒唐可笑。 黄永一拜道:“皇后设宴,请诸位皇子前去赏菊,郎君这才下了学,见殿下站立于此,便过来看看。” 李涵了然一笑,欣慰地拍了拍李泱的肩膀,现下人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连內侍们都不留给他好脸色,可这异母弟弟却不避嫌,还愿来同他说上几句话,他无奈地笑道:“我去了房州,大概是回不来了,你肯来送我,我很高兴。” 见李涵面颊微凹,可见是日日思虑过度,李泱道:“大哥勿要颓靡,说不定过阵子陛下就召你回京了。”李涵忽地笑了笑起来,带出往日的爽朗,他望着不过十三岁的弟弟,生出些叹息,这些少年人啊,总有一日要明白这朝中汹涌的暗流和残酷的争夺,届时兄不成兄,弟不成弟。可他不知该如何去跟李泱解释,难道要教他去争去抢,去拼个你死我活吗? 李涵怔怔地看着李泱,最终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只道:“六弟好生读书,以学经世治理之道,将来也能辅佐陛下。”他说罢凄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步伐既慢又重,在秋风中带起无尽的萧瑟悲凉。 见李泱望着广阳王的背影不说话,黄永还以为他是吓着了,便柔声劝慰道:“大殿下犯了错才被贬去了房州,方才大殿下也说了,要郎君好生读书,若是能得陛下垂爱,那便再也无须担忧了。” 李泱目光未动,只低声道:“大哥就是书读得太好了,才有如此下场。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不得不走。”这话太过老成,可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年纪,他眼睛仍带着清澈,实在难掩眸中的惋惜。 黄永一惊,忙揽住李泱,道:“我的小祖宗,陛下说他错,他便是错了,可不敢胡说,若是叫别人听去了,那该如何是好。郎君快走吧,还要去皇后娘娘处呢。” 李泱朝着李涵离去的方向风轻云淡地一哂,恢复了平日里的神色。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李涵,没过多久,就有广阳王暴毙的消息传回长安。可直至多年以后,那个不甘悲切的身影,李泱始终记得。 老內侍跟着少年亲王往皇后的宫殿而去,自然也没瞧见刚从皇帝处出来的游家两兄弟。游夙紫袍金冠,桀骜张扬之态尽展,唇红齿白的好相貌也遮不住他眼中一派嘲意,他笑道:“成王败寇,输就是输了,广阳王走的也不冤枉。” 游蕴负手而立,目光深远,他也不看游夙,只道:“莫要放肆。” 可游夙却像是来了兴致,又低声含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兄长,广阳王被贬去了房州,你说那薛王是不是也在心里暗暗 分卷阅读136 分卷阅读13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7 高兴?”少年人的笑声和话语中带着恶意的揣度和事不关己的冷酷,呼之欲出。 直到游蕴冷冷地斜目警告,游夙才收了声,可唇边残留的嘲讽笑意却怎么也抹不去,他退步一躬身,道:“我先去皇后那里了,兄长好走。“ 皇后的宴席,怎会少得了游夙,他与一众勋贵少年共同赴宴,被人簇拥着落了座,他眼睛的余光瞥见李泱,正巧李泱也望向他这热闹之处,游夙忽然意味深长的一笑,然后又移开了目光。 李泱眉间微蹙,略有些不明就里之感,可也未去细究,热闹张扬都是游夙的,他并不想去染指。 ———————————————————————————————— 111 孔孝廉是有名的商贾,长安有半数粮行都是出自孔家名下,看他一身贵重绸衣,便是拿宫里的来比,也丝毫不逊色。但无论生意做得再如何鼎盛,若是朝中无人,那也只是有富无贵,因此即便是富有如孔孝廉,对着官家的人,他也不得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奉乘着。 他家中财富丰厚,人也是一副富态长相,明明不过才六月处,水榭处也凉快得很,可他却不住地用帕子抹汗。孔孝廉极为怕热,在他府上,五月中便开始供冰,别人觉得正是晴朗舒适的气候,却足以让他出汗不止。更何况坐在他对面的是谏议大夫张翟,他从未与御史台的官员打过交道,今日这张御史却突然请他至此,实在令人费解。 张翟心中有文章,举止也雅观,与他一比,孔孝廉倒是觉得自己粗鲁不堪,可满额满脸的汗若是不擦,岂不是更加失礼。 张翟不疾不徐地将一盏茶递与孔孝廉,后者忙不迭地抬起双手接过,脸被热气一熏蒸,便更加觉得燥热,可御史递茶,他岂有不喝的道理,也不顾茶水滚烫,他饮了一小口,夸赞道:“真是好茶,好茶。” 见他略有狼狈地流着汗,张翟眼中略带讥笑,这些商人,饶是再如何富足,却仍是这般的粗野,实在不堪入目,张翟道:“孔家粮行闻名长安,分号遍地,再好的茶难道还有孔郎不曾饮过的吗?” 孔孝廉大嘴一扯,笑道:“惭愧惭愧。” 张翟既然不喜眼前的这个商人,自然也不愿再与他绕弯子,他先是客套地笑了笑,然后便道:“今日请孔郎到此,实是有一事想请教。” “不敢不敢,御史有甚事只管吩咐。”孔孝廉放下瓷盏,又用帕子抹了把汗,一脸谦卑惶恐。 “信王府有一长史,名唤赵景,你可认识?” 孔孝廉面上那讨好的笑意微微一顿,很快又眯着眼睛笑道:“信王府的长史,我等小民如何识得,草民从未听闻过此人。” 张翟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仍是问道:“你再想想。” 孔孝廉眼珠子转得飞快,赵景他是认识的,可当初赵景曾叮咛过,不可对外人泄露他与信王府有联系,孔孝廉自是不敢说,但对着张翟,他也是在有些发憷,只好道:“不…不知御史此话何意?” 见他顽固不化,张翟也不心急,重新端起茶盏,冷笑道:“听闻你孔家粮店几次三番售卖过略低于市价的粮食,每每门庭若市,孔掌柜你也赚得盆满钵满吧。” 孔孝廉略有些慌张,可面上却还是挤出笑颜,借口道:“不少穷苦人家买不起粮食,我低价出售,也是帮他们一把,再者,我这也是薄利多销,薄利多销。”薄利多销是赵景的意思,本想是迅速回笼钱财,孔孝廉笑容堪堪有些挂不住,孔孝廉心中飞快的盘算着为何这御 史会问起这事。 张翟的声音陡然一沉,喝道:“我看你不是心怀怜悯,恐怕是因为此乃无本的买卖,少赚点也不碍事!” 额上的汗珠此时是止也止不住了,孔孝廉慌张地胡乱拭着,大骇之下,竟一时无语,他纵横商场多年,遇到过无数难缠的人,可此时已事关他身家性命,若是倒卖粮食的事情泄露,他怕是要完了,“这…这…这何从说起?” “既然孔掌柜不知从何说起,那我便提醒一下,就从楚州来的粮食说起吧。” 张翟话语至此,孔孝廉便知他与信王府勾结卖粮一事已然是泄露了,张翟冷冷地看着他,道:“事已至此,你以为不开口就万事大吉了吗?若是将此事捅出来,信王要不要紧我不知道,可你那在延康坊的大宅,怕是要被抄个底朝天了。” 这点道理孔孝廉岂会不知,若真出了事,信王自顾不暇,怎会有心思保他,又听得张翟道:“到了那时,你说信王是会替你求情还是弃若敝屣?” 孔孝廉虽惊慌,可他亦不是寻常莽汉,强定了心神问道:“张…张御史是想如何?”张翟顿时沉下脸,急声斥道:“放肆,朝廷重事岂能容你随意发问。” 孔孝廉自是不敢再问,可心中已从方才惊骇中缓了过来,他阅人无数,冷静之后便愈发觉得这张御史似有色厉内荏之态,像是在套他的话。 他面容愈发诚恳又透着点不敢得罪对方的害怕,低声道:“草民实在不知御史所言,我就是一本分商人,信王府岂是我能高攀上的。”御 史不过只是一介言官,可信王乃是皇子贵胄,怎会是普通官员能比的。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张翟也别无他法,只能冷笑道:“今日有这大好机会,你不知珍惜,待日后三司推讯,恐怕孔掌柜是要后悔不迭了。” 听了这话,孔孝廉反而愈加放心,张翟如此作威作福,言语威胁,恐怕真是因为想借此从他口中撬点什么出来,他更加肯定这张翟是要对信王不利,心想事后定要与赵景见一面,将此事告知于他。 既然孔孝廉闭口不言,张翟也只能放他走了,临行还不忘又恶言恶语地恐吓一番,孔孝廉仍是一脸诚惶诚恐,再三拜过,然后面带卑微地走了。 张翟待孔孝廉走后,立即转身,毕恭毕敬地掀开了侧室的幔帐,李泱正坐在榻上,方才的情形他都听在耳里。 “委屈殿下了。”张翟恭迎道。 李泱从内起身,道:“他回去之后必定会见赵景,也自然会将与你会面的事情说出去,届时,你那友人怕是要对你失望了。” 赵景若是知道此事,定然会恼怒于他,可是这也无甚关系了,张翟拜道:“赵景跟错了主人,为虎作伥,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当初张翟获贬之际,赵景曾好言相慰,那时张翟也是将他视为知己的,可如今他们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前程面前,友人便变得可有可无了。 这样的事情若换作傅绍秋必定是做不出来的,可李泱知晓张翟的心意,从当初他拦马于前时,李泱便知道张翟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亲朋好友怎比得过官位权势。他扶起张翟,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事情你务必办好,一 分卷阅读137 分卷阅读13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8 旦将他们押入京兆府,务必分开关押,也别让他们有机会见到信王的人,以防他们串供,之后立即会有大理寺的人来接管此事。” 张翟应下,可心中却还有疑问,既然薛王知晓信王挪用义仓之事,为何不直接将其揭发,届时朝廷自会派人督查,怎的反而要从赵景与孔孝廉下手,这岂不是舍近求远? 见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李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为何我不直接上奏弹劾信王。” 张翟一哂,又道:“郎君深谋远虑,岂是卑职能参透的。” 李泱摇了摇头,道:“无论是我亲自上奏,还是让人去办,总会引人猜忌是我有心借此扳倒信王,但若是将赵景孔孝廉牵扯其中,由小及大,反而能我参与其中的嫌疑看上去小些,毕竟他们见面,是出于自愿,总不见得是我拿刀逼着的。”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李泱没有直言,从楚州搜罗回来的消息和证据并不在他手中,他若上禀皇帝,也不过只是空口白话而已。 游夙不会把那些东西带去灵武,若是掀出楚州之事,那信王就将麻烦缠身,届时必定会有人因利乘便将那些物证抛出来,至于怎么个抛法,依游夙的性子,定然早已做了安排,用不着李泱费心。 而李泱让张翟出面会见孔孝廉,其实还暗藏了另一个心思,若信王见不到赵景,无法与之取得联络那也罢了,可若是被信王寻见缝隙,得知与孔孝廉见面的是张翟,那他自然而然会以为此前是游夙让张翟刻意接近赵景,以便设计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怀疑不到李泱身上。 李泱本不想这么快就翦灭信王,眼下皇帝的身子还未差到难以为继的地步,倘若他对自己不放心,恐怕依旧还会扶植别的皇子,就如当初皇帝用自己去牵制信王。可去岁崔正训之事,却让李泱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若是那样的意外再来一次被信王加以利用,那么皇帝怕是也要对他起疑了。 薛王身量比自己要略高些,张翟微微抬眼望去,薛王不动声色的面容上有着一丝他看不透的神情,不知怎的,张翟觉得薛王那稍显冷硬的目光中却又带着一丝奇怪情愫。 112 赵景与孔孝廉是被一阵失火的呼喊声激出来的,这一片酒肆食坊相连,若是真起了大火,实在难以脱逃,可他们才刚出来,便立即有五六名街使以纵火之名欲将他们逮捕。 此时赵景心中正乱,他才刚刚得知昔日的好友张翟原来一直在背后算计着他,又恰遇这几名街使纠缠,顿时大为光火,厉声喝骂道:“便是你们京兆少尹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你们算得了甚?还不快快让开!” 为首那街使也不畏惧,冷声哼道:“既然这位相公与我们少尹熟识,那便随我们去京兆府打个招呼罢!”他说完将手一挥,其余几人立即上前,也不容赵景分说,直接押了他与孔孝廉。 孔孝廉惊惧异常,嘴里喊着赵长史赵长史,可眼下赵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得空理会他。那街使瞪了一眼孔孝廉,实在觉得聒噪,便骂道:“快将他的嘴塞起来!”随行之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块脏兮兮黑黢黢的布,直接往孔孝廉嘴里一塞,孔大掌柜被那巾子上的汗气臭味熏的欲呕,可吐也吐不出来,只能任由这几名大汉将他带着。 坊间一听说哪处失火了,立刻就乱了起来,有人急着逃命,也有人想看热闹,最后才发现那火势其实并不大,不过是有家食肆柴火堆不知怎的落上了火星,噼里啪啦地烧了一通,所幸被及时发现,也无人受伤,众人一笑了之,纷纷散去,自然也无人注意到被趁乱带走的赵孔二人。 张翟办事果真妥帖稳当,竟是一丝风声都未走漏。信王事先并不知赵景是去与孔孝廉见面,直到第二天赵景整整一日未出现时,他才惊觉事情不对,但为时已晚。 当晚初至大理寺,赵景并未上刑,可这一室的刑具却让人看了心惊,那些黝黑的铁器上略有斑驳,散发着一股子陈年累月积下的血腥气。孔孝廉并不与他关押在一室,可他听得出隔壁的惨叫声正是孔孝廉的,赵景心中涌上恐惧,可脸上依旧镇定,只是不知这强装出来的从容能维持到几时。 外头忽然想起来响动,赵景转头看去,正见一名身着绯袍的官员向内走来,看服色该是大理寺正。耳边也不闻方才那惨绝人寰的叫喊声,整座狱所霎时陷入安静,赵景咽了咽喉咙,稳住心神,开口道:“我乃是信王府长史,昨日有几名街使无故将我带走,今天大理寺又肆意扣留,这是何道理?” 大理寺正走近了几步,先是客气地笑了笑,自称姓何,然后才道:“之前不过是一场误会,长史用餐的那间食肆着了火,街使一时心急,误将长史当做了纵火犯,他们虽不是我大理寺手下的人,但我也替他们道句不是了。” 赵景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此人看上去未到三十,颇显年轻,见他如此客套,赵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发作,只道:“既然如此,那还请何寺正速速将我放了,以免惹信王殿下不快。” “此前实乃误会,但眼下却不是了。你们被带至京兆府时,那孔姓商人惊惧之下,竟道出他是为信王殿下的人,他不过只是一介白丁,怎的能随意攀附诬赖皇子,京兆府怀疑内有隐情,便将此案转至我大理寺,方才那人熬不住,直言是信王府勾结商家,私自卖粮,这…实在是为难我们这些人了,所以此事还请长史解释一二。” 他说的文雅,可赵景心头一滞,只一言不发地望着那名大理寺正,拒不开口,信王定会设法营救他,现在要做的只有拖延时间,可他的目光却难以控制地望向了排列齐整的刑具,还有那火盆中烧红的烙铁,赵景几番匀息,可毫无作用,他怕了,若是那些刑具用在他身上,恐怕等不到信王来救自己,他便早已一命呜呼了。 “你我都是文人,本不该如此粗鲁相见,可挪用义仓,中饱私囊,实是大罪,长史若不交代,我也只能无礼了。”何寺正隐约叹了声气,似有不忍,可挥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狱丞得令,立即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烙铁向赵景走去。 赵景不断喘着粗气,实在害怕不过,可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叫喊不得,眼看着那烙铁越来越近,他竟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狱丞心中发笑,这人刚刚说话时还颇有威势,怎的还没上刑,就活活吓晕了,他转身询问何寺正,后者面无波澜地道:“用水将他泼醒,接着审。” 西北的夜风带着风沙,凛冽非常,一路吹进灵州都督府中,却也吹不散深 分卷阅读138 分卷阅读13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39 夜的静谧,风声呜咽而过后又奔向更远的地方。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游夙的发色极黑,散开铺陈在榻上便如一砚浓稠的墨,在灯下又泛着一些光泽。他的眼睛懒懒地半张着,目色深沉,微翘的眼睫温顺地覆着,但不经意的颤动间,又溢出眸中的情`欲,鼻梁下那略显寡情的唇瓣此时轻抿着,他半张脸埋在发中,只露出一半的神情,痛苦又欢愉,放纵又克制,堪称香艳。 鬓边略湿的发丝紧贴着他的侧颊,微微有些痒,可游夙顾不上去撩开那缕作怪的长发,他蹙着斜眉,任由欲念将自己一寸一寸的点燃。他的目光不再危险,也不再狠戾,只有洋洋洒洒抖落出的色`欲,游夙平日为人太过强势,以至于没人敢肖想他竟还能这般妩媚。 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游夙难耐地想着那人含着淡泊笑意的眼神,又或是略带薄怒的目光,无论哪种,都一样让人心动,然后是被吮咬得发红的耳垂,那是欲拒还迎的颜色,再之后便是那人压抑中带着浪荡的呻吟,时断时续,说不出的撩人。 游夙的手修长有力,按在刀柄或枪身上时,杀机尽现,可就是这样杀伐决断翻云覆雨的一只手此时正握着胯下那处狰狞昂扬的欲`望,不住地上下套弄着,纵脱又淫靡。他将自己的手想成是那张湿软红艳的嘴,湿漉漉的唇瓣不知辛苦地吞吐着,显得有几分艰难和不适,那人的技巧并不高明,生涩得很,却是别样的耐心,甚至带着几分爱恋,那人尽心地伺弄抚慰着他,偶尔抬眸间,露出明亮的眼神,那里盛着占有的意味,温柔既坚定。 抚过小小的铃口,不断沁出的点点湿意濡湿了手指,也让他的指尖更加恍如那人湿润微热的舌尖,轻轻扫过器物的顶端,游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肆无忌惮地闷哼出声,可仍是觉得不太像,被那人轻微吮`吸着的感觉,他自己难以做到。 游夙自渎时的模样分外淫`荡可又是十分的坦然,他寝衣的领子微微敞着,心中依然是有些燥,他极力想象着自己进入那人身体时的愉悦之感,他想听那人混乱急促的剧烈喘息,想听那人在欢爱中无力的轻斥声,想听那人在失神情动时无意识地唤他阿夙, “嗯…妙奴。”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尾调犹如是一截柔滑至极的鸟羽,又轻又软,可在静室之中,却已是足够的明显。骤然而至的欢愉,令游夙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他实在不知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灵州虽远不及京畿之地繁华,可无论是美丽的中原女郎,还是魅惑的异域佳人,这里都能找到,哪怕是漂亮好看又听话的男子,但凡他想,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他心里的那人太让人沉迷,游夙轻笑了一声,用那只干净的手将鬓发撩至耳后,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的情`欲渐渐消散褪去,露出些舒缓清明的神色。 游夙长发未束,脸上仍有淡淡的余红,正垂着眼睛耐心地净手。婢女低头捧着银盆,纵然已经伺候了游夙数月之久,但此时游夙身上传来的虽淡却好闻的香料气,仍是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可她依旧不敢分神,生怕出错,委实奇怪得很,如节度使这般俊美无俦的人物,竟丝毫不会让人产生亲近之意,哪怕只是被他的目光轻轻扫过,也只会让人生出心悸之感。 错金博山炉幽幽地散着轻烟,游夙抬手拨弄着袅袅薄雾,看烟霭在自己指间渐渐汇集,又纷乱失措,最后飘然而去,空留一手余香。许是觉得这看得见却握不住的烟雾着实没趣,游夙嗤笑一声,厌厌地收回手,重新将目光投到案上的那本经折文书。 每年六月至十月,正值秋收之际,在此期间西北各外藩常常会伺机侵扰抢掠,因此每年这时候,河西,陇右,朔方三军便会联合承担防秋要务。游夙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政事,对防秋一务,自是熟悉,除他以外,河西节度使杨立节,陇右节度使高承恩皆是戍守边关多年的将领,尤其是高承恩,他虽为胡人,可祖上三代为朝廷效力,也是将门之后。 但此番防秋,高承恩却奏请朝廷,要游夙将朔方节度使麾下丰安军的指挥权交给他,丰安军向来骁勇,驻地位置又恰在河西与朔方防区之间,若战事一起,丰安军往往要充任前锋,故十分重要,因此朔方节度使常常还兼有丰安军使一衔。高承恩要游夙在防秋期间将丰安军交到他手中,无非是认为游夙经验浅薄,放心不过他。 灯火映在他眼中,忽闪如毒蛇的信子,游夙的唇角笑得有些锋利,自己还没去找高承恩的麻烦,他却先来惹上了自己,西北三镇,杨立节虽然是一员猛将,可亦仅武夫,倒是这高承恩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不知深浅。他单手支颐,另一只手在一张西北防区图上轻轻扫过,高承恩以持重稳边为务,既然边关太平,他也不想贸然挑衅,又恐得不偿失。可游夙观之,却觉得实在浪费,朝廷每岁军费开支高昂,用度巨大,若只是采取防御对峙之策,显然是虚耗国帑。 既然来了,游夙并不甘心就此只摄朔方事,若是能兼领西北三大藩镇,饶是李泱登上帝位,也对他无计可施。 113 何寺正从未来过骁卫军营,他一身襕衫,又长得儒雅温良,连说话都慢吞吞的,与周围刚硬之气格格不入,好在也没让他等太久,不过稍立的工夫,便见李泱从内而来,他一身翻领缺胯袍,并配仪刀,飒爽英姿不似往日般和煦。 何寺正微微有些惊讶,但又思及本朝尚武,宗室皇亲皆是文武俱习,眼下薛王掌管骁卫,更该如此,便也了然了,他作揖起身,将手中的一卷供词呈与李泱,温言道:“殿下,赵景也全部交代,供词在此。” 李泱一手接过案卷,微笑道:“颂章辛苦了。”何端又是一拜,道:“承蒙殿下提拔,不然下官还只是一介县令。”李泱只笑了笑,案卷供词所言与他知晓并无太大差别,只是没想到挪用义仓所获利润,李沣全用作贿赂官员,赵景虽讲不出全部的所涉官员,却也记得了十几个人,名单列在最后,十分醒目。 这份案卷写的天衣无缝,就连孔孝廉赵景被误抓一事也写得无比自然顺畅,挑不出一点错来,李泱稍作思量,将那案卷还给何端,道:“甚好,不过受贿的那些官员名单不必上报,你且另作一份供词,务必在日落前呈至皇帝。”何端领命,自然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蝉鸣声忽响忽停,可李泱心中不见烦躁,清明非常,此事办得越快越好,从诱捕赵景开始,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以打乱李沣的阵脚。也许明日一早,满朝文武就会知晓此事,李泱在心中默念过 分卷阅读139 分卷阅读14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0 那张名单,尚书左丞贺兰思,工部侍郎窦注,鸿胪少卿左崇,礼部员外郎李向知……在闷热初显的夏日里,也该出件事来让他们醒醒神。 身侧站立着的千牛卫士姿势严整,仪刀上精美的纹路暗示他们乃是天子卫率,他们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地守护着皇帝的宫殿。李泱拾级而上,任风抚过他的袖摆衣袂,飘逸而起的衣衫竟有出尘之感。他微微往下的目光平和,并未如往日那般含着浅笑,像是一心一意地在看着台阶又像是满腹心事。 信王府长史赵景招供,信王暗通原楚州刺史尹嗣年,以权谋私挪用义仓,此案更是牵扯出去岁征粮时楚州义仓失火之事,皇帝病中大为震惊,着刑部户部一道彻查此事。楚州义仓失火时并未引起太大的震动,但如今信王一事败露后,那骤然发生的火灾便耐人寻味起来,尹嗣年虽还未归案,可不出两日,已有不少人觉得此事与信王一系脱不了干系,恐怕正是为了掩盖义仓空虚,他们才恶意纵火烧毁粮仓,以混淆视听。 李泱到时,皇后正立于殿外,她自然也听说了信王的事,可她亦不便多言,只道:“我过来看看宅家,可信王还在里头,怕是要再等等了。” “既然如此,那臣明日再来问安。”李泱不过只是日常请安,见不见皇帝都不要紧,况且此时皇帝该是在气头上,也不一定肯见人。 “等信王出来,你同我一起进去罢。”皇后温柔地笑了笑,她眼角已有遮不住的细纹,那双与游夙肖像的眼睛中盛着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宽厚之意。 李泱含笑摇了摇头,道:“我本无事,岂能平白扰了宅家与皇后。” 正巧此时杨海从里头出来,他先是叹了口气,才对皇后道:“皇后不如先行回去吧。”他往殿内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信王殿下可是出大事了,一时半会儿的,宅家约莫是不见人了,天又热,皇后莫要空等,等信王殿下出来,老奴自会禀报宅家说皇后来过了,若宅家要见,老奴再来传达。” 既然如此,皇后便也不勉强,可她又记挂皇帝的身体,眼下动了气,怕是又要难受,便嘱咐道:“那你看顾好宅家,让医官随时候着,我晚些时候再来。” 皇后来时未乘步辇,李泱左右也无事,便跟着送了一程,清晨时分的日头并不烈,又带着一些风,倒还算适宜,皇后黄裙逶迤,反绾髻上并未有太多装饰,只一对碧绿通透的翡翠翘簪意蕴悠长,她出身于世家,少女时嫁给皇子,为人妇后又母仪天下,顺遂如意的一生令她对簪钗环佩反而并无太大的追求。 阿荃扶着皇后,一手轻轻地为她打扇,虽然此时不热,可太液池畔多的是些小飞虫。皇后转头对李泱道:“辛苦你了,你原是向皇帝来请安的,可现在倒要你送我回去。”她笑得和蔼,又问及薛王妃。 李泱道:“谢皇后记挂,崔妃一切都好。” 阿荃用扇掩了笑,道:“不知崔娘子何时能为陛下皇后添位小皇孙?” 李泱不知如何作答,只抿唇笑了笑,皇后怕李泱羞赧,便轻拍在阿荃的手上,温言斥道:“薛王岂是你能调笑的?”阿荃低下头,笑着赔礼道:“奴婢知错了。” “再有几日便是六月十九,今年皇后可还要出宫?若皇后信得过我,那便由我来安排吧。”六月十九是皇后生母的忌日,那年皇后去青龙寺便是由李泱安排的。 皇后略有些惊讶,没想到薛王竟还记得这日,她笑道:“难为你还记得,今年宅家身子也不好,我便也不出宫了,已让慈恩寺做了法事。”她忽而想起来了游夙,轻叹了一声,道:“这日也是阿夙的生辰,只是因为些原由,他从来不过罢了,如今远在灵州,也不知他好不好。” 李泱又怎会不知这日是游夙的生辰,他的语调不曾起伏,听不出任何异常,只道:“听闻三郎每每上奏问安,都提及皇后,想他远在灵武,必定也思念您的。” 皇后没有说话,反而停了脚步,李泱同样顿住,不知皇后是何意,只垂手而立,静待下文。 “阿夙自小受我宠爱,便被惯的有些骄纵。”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不该说只是有些,他行事确实是太过张扬,这是我的错,若我从前能对他严加管束,也许他不会是这个性子。要是将来他对殿下有不周之处,还请看在我的情面上,宽宥他几分。” 一旦信王因此事失势,不管是论长幼,还是论才干,李泱都是诸位皇子中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皇后此话的拳拳之意,李泱不会听不懂。 李泱心中有些五味杂陈,皇后为了游夙殚精竭虑,可游夙却甚少思及收敛二字,他那样的手段性情,谁能容得下他,若游夙真懂进退,那自己也不必如此烦恼,更不会连最浅显的几个字都讲不出来。 “三郎文才武略兼具,若能一心为朝,自当是有功之臣。” 湖边有两只野鸭领着几只雏鸟漫步而过,左右晃悠,憨态可掬,皇后目光悠远,忽而一叹,道:“我不要他做甚功臣,只求他平安一生。” 114 顾及皇帝龙体,殿内并未供冰,厚重的香料气勒的人喘不过气,李沣跪在地上,静默不语,纵然心乱如麻,可此时他反而已无先前的惶恐。 皇帝也并未说话,他冷冷地审视着这个儿子,李沣自小大到,学业武艺都不差,甚至还好过废太子,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那般的不服气。可眼下皇帝心中却没有太大的失望之情,这一切仿佛都在情理之中。 “你还有甚要说的?” 李沣不过才二十五岁,仍算是个年轻人,争强好斗在他脸上有迹可循,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被压的难受,叩首道:“长史赵景借臣的名义,勾结地方,胡作非为私吞国粮,臣有管束不力之罪。” “小小的王府长史能使唤的动一州刺史?朕倒不知你信王府竟势大如此。前年数道遭蝗灾,去岁京畿各地粟米短缺,你竟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真真是朕的好儿子。” “他们定是受人指使,诬陷于臣。” 一旦尹嗣年归案,此事便能水落石出,可此时皇帝心中早已信了 分卷阅读140 分卷阅读14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1 七八分,他冷哼一声,道:“诬陷?你之前进言于朕前,说薛王奢靡,不知那是否也算是诬陷?”眼下再思及当初李沣在贝州遇刺一事,也实在是疑点重重,眼下他口口声声说是受人诬陷,可不知当初他是否也欲构陷过别人。 “确是臣不知详情,妄加论断……” 皇帝打断了李沣的话,道:“你曾言称心系百姓,却私自挪用移仓,实在不是廉耻。你向来逞强好胜,但朕知晓你心气高,可不知你竟贪财敛物至此,每每立于朝堂殿中,你可有心虚之意?朕看重你,但你叫朕失望了。” 李沣自始至终都一直低着头,听到最后一句才缓缓抬起头,道:“臣自十八岁入朝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陛下可曾属意过我?臣自认并非是不如废太子,若只因是晚生了两年,便要一直屈居人下,那臣不服。” 皇帝一惊,随即斥责道:“放肆!” 话已出口,李沣反而也不在意起来,他再次叩首,又道:“游夙朋党比周,挟势弄权,嚣张跋扈,可陛下却仍授他节度使一职,臣是陛下的亲子,陛下却不愿信臣,难道臣竟不如他一个外人吗?” 皇帝愤怒地将手边的镇纸掷了出去,玉石砸在地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殿中內侍婢女皆跪成一地,俯首静默。 “他是外人,可他并不肖想朕的皇位,你们呢?一个个的盯着朕,巴不得朕早死一日,也好空出这位置让给你们!” 李沣跪着,胸口起伏的厉害,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帝如此偏信游家,明明自己才是他的亲儿子,可他对外人的劣性置若罔闻,对自己却是这般严苛,从李渂到游夙,再到后来的李泱,他皆是不服,他胸中有着喷薄而出的怒意,可他不得不俯首贴地,恭顺惶恐地跪在父亲面前,而游夙手握军权远在千里之外,李泱也必定是在府中冷眼等着自己获罪被贬。 到了七月,皇帝虽还未下旨,可信王失势已成定局,就如从前李渂自裁后,人人皆以为李沣将要被立为太子,眼下满朝文武都已将李泱看作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可处在漩涡中心的李泱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此时还远未到可以放心的时候。 傅绍秋刚从蒲州归来不久,他在那里只住了一夜便匆匆赶回长安,李泱对此颇为意外,道:“眼下信王之事即将尘埃落定,别的也无甚大事,你原不必如此快赶回来的。” 傅绍秋此行去蒲州是为了见孙纪,薛王果真兑现诺言,将孙纪从岭南带了回来,甚至连孙纪的母亲都从掖庭中放了出来,长安人多眼杂,因此才将他们安置在了蒲州。 “只要看到他还好,我便也放心了。” 看着傅绍秋略显僵直的坐姿,李泱道:“罪臣之子孙纪已死在了岭南,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庶人孙慈,蒲州离京城也不远,你若有空常去看望看望他罢。” 傅绍秋点了点头,李泱不知此时他心中作何感想,又想起孙纪那卑微又坚持的样子,便道:“他出身不凡,却又受尽欺凌,但他心性良善,实在难能可贵,他对你的景仰之心,你该是知道的。” 傅绍秋岂会不知,可这世道如何容得下那样的心思,还是不要给他那些无谓的希望了,若他能早早地断了这念想,只会有益无害。 许是猜到傅绍秋的心思,李泱淡淡地道:“明之,有的人没得选,只因世事艰难迫不得已,又恐人心叵测,可你却有余地。” 傅绍秋愣怔了一下,看着薛王不知该如何回话,李泱说得随意,忽地一笑道:“好在来日方长,也许哪一日明之你便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了。”他说罢也不再继续纠缠此事,转而问道:“你以为我现下该如何?” 傅绍秋很快就转了思绪,他略一沉吟,正要开口,可李泱却将手一抬,制止了他,笑道:“你且写下来,看看你我是否不谋而合。” 写罢一看,傅绍秋所书“请辞骁卫将军”,李泱也写了三个字“弃骁卫”。 眼下朝中李泱一家独大,若仍旧掌管骁卫,有李渂的前车之鉴,皇帝大概也睡不安稳,舍弃兵权,一是让皇帝放心,二来也能以示态度。太子之位近在咫尺,李泱韬光晦迹多年,自然也不会急在这一时。 “信王倒台,朝中已皇子可与殿下匹敌,陛下的龙体有目共睹,立太子一事已迫在眉睫。”崔家自不必说,而原信王一系的官员也有不少已转投薛王,再加上这两年他政绩名望具备,若要立太子,薛王实在是不二人选。 李泱放下那两张纸,神情晦涩,他隐隐觉得除非真的到难乎为继之时,不然即便皇帝已中意于他,也不会轻易立他太子。从前人人都以为皇帝并未将太多心思放于朝堂之上,可眼下李泱却愈发感到,也许皇帝的心思谁也未曾真正看清楚过。 115 防秋正式开始之前,陇右,河西及朔方三军节度使会于鄯州议事,高承恩虽上奏请旨接管丰安军,可朝中尚未允准,他心中暗叹,想那游夙虽在营州立过军功,可到底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并未有太多经验可言。在见到游夙之后,此般想法只增不减,早已听闻游夙在长安时是如何的果决利落,但带兵与治政本就是不同的,能做好辅臣却不一定能当好将军。 倒是河西节度使杨立节有些无所适从,高承恩想要丰安军,可游夙又不肯,如此一来,他们两人之间必有嫌隙,他站在中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高将军是老将,而这新任的朔方节度使也名声在外,他一介武夫,着实不善于左右逢源。 “游将军只需驻兵于会州即可,若吐蕃进犯,则朔方军渡黄河后与临洮、河源两军相会,正面狙敌,若一切太平,那自不必动。”高承恩已过耳顺之年,鬓发霜白,眉间未皱,却有着两道深深的褶子,不怒自威。 游夙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张驻防图,突然抬头笑道:“三军年年如此?”他笑得轻松秾艳,与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高承恩见他如此随意,便愈发不快,道:“防秋并非是小事,游将军久居中枢,想必也知晓其中利害。” 游夙抬手指着在屋外站岗的士兵,问道:“高将军可知朝廷一年的军费有多少?” 分卷阅读141 分卷阅读14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2 若要高承恩说出年年至陇右的粮草军饷有多少,那他自然是心中有数,可他毕竟只驻守在西北,并不知全国境况,高承恩不懂游夙问起这话的用意,只道:“我驻防西北,只知陇右事。” 游夙仍是一笑,道:“朝廷每岁供边兵衣一千一百万匹,粮近两百万斛,公私劳费甚巨,西北驻军达二十万之多,所用颇大,想必高将军也知晓。可如此大的花销,却只用作防守之态,岂不是浪费?” 高承恩眼神一凛,冷哼道:“游将军此言何意?” 游夙此时盯着高承恩,不轻不重地道:“我朝与吐蕃对峙多年,每年防秋调兵甚重,可十有七八不过是空跑一趟,年年如此,着实是虚耗国帑。” “所以游将军是以为我军不必防秋?”高承恩心中冷笑不止,游夙实在不懂西北军务,吐蕃突厥虎视眈眈,年年如此尚且能威慑他们,若是不将防秋当做重中之重,敌军必定趁机出兵抢掠。 “不,我的意思是,趁防秋之际,奇袭石堡城。”他的唇角犹噙着笑,可笑意森寒且自负。 石堡城是横在吐蕃与陇右之间的一处军事据点,朝廷与吐蕃在此多有鏖战,几经易手,但自十四年前被攻破后便一直控制在吐蕃人手中。 游夙调至西北不过半年之久,竟然志夺石堡城,高承恩眉峰紧皱,喝道:“石堡城坚固,吐蕃已守多年,若想取之,必定伤亡巨大,一不小心便是得不偿失。你我皆是太平之将,理当以驯马练兵为重,岂可贸然挑衅,疲卒伤将以邀功名?”他虽不喜游夙,可也未曾料到他竟是这般穷兵黩武之人,若说是少年意气,高承恩倒也能谅解一二,可他这分明是想借机寻求功名,用将士之血,以搏边功,实在可恶。游家烜赫一时,高承恩也曾与游蕴打过一次交道,游蕴稳妥持重,高承恩对他印象极好,可没想到游蕴那样的翩翩君子居然有如此胡作非为的弟弟。 “有何不可?只要配合得当,不仅防秋之事无虞,连石堡城也能一举拿下。” “你当这出兵之事是小儿打架?石堡易守难攻,若想取胜,折损恐有数千之多。”高承恩豁然起身,言辞激烈,杨立节安抚道:“老将军切勿动气。”他转而对游夙道:“游将军,石堡城坚固,有加之地势险要,并非是易取之处。” 气氛紧张,可游夙却仍然不肯退让半分:“吐蕃常以石堡城为前阵要地,乃是我军的心腹大患,可此地却被敌军强占十二年之久,近年来吐蕃自恃其强,致书也时常言辞悖慢,若再放任不管,委实不妥。我朝与吐蕃间战事频繁,若是能取下石堡城,便可断了他们的补给之处,也能连通河西陇右两地。” 高承恩面色铁寒:“石堡城虽重要,可即便攻下,也仍是对峙之势,何必非要以军士性命易之?” 游夙的笑意未达眼底,堪堪挂在唇边,美则美矣,却只余下冷酷之感,他道:“老将军与吐蕃有过数役,该知道吐蕃的豺狼之心,我朝屯兵二十万于西北,却置其于无用之地,着实可惜。” 他狠狠地剐了一眼游夙:“我曾听闻游将军你长于皇帝皇后膝下,深沐天恩,皇帝将你调至朔方,难道就是让你送将士去死的吗?你这般好战,实在不该来此!”他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游夙轻挑斜眉,低声笑了,自古以来攻城略地之时,流血死伤都是必然,石堡城易守难攻,且城池较小,据探子来报,城中驻兵不过千余,只要借防秋之际,引敌出城,再趁机突袭石堡,虽伤亡难免,但亦可取之。 ———————————————————————————————————————————————————————————— 冬至了,各地习俗好像都不太一样,有吃饺子的,有吃汤圆或小圆子的,还有吃年糕的,呃,也不知道冬至有啥祝词,那我就祝大家开心每一天哈哈哈哈哈哈,又到周五了,另祝各位周末愉快。 116 进了宫门,薛王既然是步行,那崔元徽自然也不好再乘步辇,好在李泱走得并不快,像是刻意照拂老人家。 尹嗣年已经归案,他虽一口咬定纵火之事是他主使,可信王此次实在是在劫难逃,皇帝已下旨将他贬为濮阳郡王,去职思过。李泱自言朝中事务渐多,请旨皇帝将骁卫收回,皇帝既没允诺,也未拒绝,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李泱也不多问,只是很少再去骁卫营。 但今日皇帝召见为的是西北之事,游夙上奏请缨一战吐蕃,夺回石堡城,几乎同时,陇右节度使高承恩上奏反对,这事李泱知道,但按皇帝以往的性子,断断是不会出兵的,石堡城虽失在皇帝之手,可近年来西北风平浪静,并不是非战不可。 “殿下以为此战该不该?”崔元徽问道。 “石堡城是要地,本该夺占,可若是伤亡过大,也实在得不偿失。”李泱道,此役可战可不战,但此事乃是游夙提请的,李泱心里难免要再多计较些。 崔元徽抚了抚长须,道:“殿下可知西北另有几名参将联名上奏请战?” 李泱脚步未顿,微微蹙眉:“是吗?” 崔元徽道:“武将多以战论功,若能赢得一役,便可升一级,甚至数级,可近年来西北无事,高承恩又向来持重稳边,如此一来,总有些人按捺不住,连参将都如此,更何况底下的兵卒。” 从前有高承恩压着,这些人倒不一定敢说,可眼下有了游夙出头,他们也只需附议即可。李泱平静地问道:“崔公觉得此战能不能赢?” “据闻,吐蕃驻守在石堡城的人并不多,若一心要赢,那自然是能赢的,游家的三郎又是那样的严酷手段,治下的兵马岂有不卖命的道理。” 李泱轻声笑了笑,道:“是啊,他若想赢,那一定是能赢。” 崔元徽揣度着李泱话中的意味,试探着问道:“若是将来……”他没有将这话说完整,转而问道:“殿下可还会重用他?”游夙是烈马,皇帝与他有情分在,自然是放心他的,可若是换个皇帝,那便不一定了。 李泱微微偏头看了眼崔元徽,却不说话。崔元徽更加不解,从李泱种种行迹来看,他的心思不浅,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崔元徽便也不催促,过了半晌,李泱才淡淡地道:“留与不留,不在我,在他。” 李泱与崔元徽到时,皇帝已与中书舍人冯攸连在说话了,李泱觉得这冯攸连似乎腿脚好得很,总是来得很快。 原以为皇帝会再与他 分卷阅读142 分卷阅读14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3 们商议一番,可才刚行罢礼,皇帝便直言此役应战。李泱略有些措手不及之感,冯攸连许是看出了李泱的不解,便主动解释道:“近三年防秋之时,西北各藩镇都会征集关内青壮民夫,人数上万,各地素来有不满之言,而且边防耗费巨大,可朝廷又年年不发兵,只作防御之态,长此以往下去实在是虚耗国库。” 李泱的目光扫过皇帝的神色,见他闭目不语,便知道此时自己不该说话,信王获贬,皇子已无人能与自己争锋,此时他若与皇帝去争执,实在不妥。 出了皇帝的殿堂,冯攸连却意外地叫住了李泱,他虽是文臣,可长得却魁梧异常,年年重阳大射,冯攸连总能夺个好名次。他躬身一拜,含笑道:“臣也要出宫,不知能否陪殿下走一段。” 李泱顾及崔元徽上了年纪,不好多走,便让他先行乘步辇而去,此时冯攸连定然是有话要说,李泱道:“冯舍人请。” “殿下可知为何圣人决意出兵?”果不其然,皇帝此意另有隐情,李泱微笑道:“方才冯舍人不都是说了吗?” 冯攸连爽朗一笑:“那是其一,还有其二。” “何解?” 冯攸连忽地压低声音,道:“陛下收到密报,陇右节度使高承恩出言不逊,质疑陛下将游三郎调至西北一举。高承恩是地方大将,却说出这样话,让陛下如何作想?” 李泱明白了,皇帝在病中,甚少管理政事,这样的情形下,他自然是听不得这种话的。 冯攸连笑了笑,继续道:“殿下心思缜密,先前一言不语实乃正解,若是执意与陛下据理力争,怕是会惹猜忌。而且,当年石堡城总归是失在陛下手中,从前陛下不闻不问是一种心境,可眼下怕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李泱唇边含笑,垂着眼睛摩挲着袖边的暗纹,略一抬眸间,目光中的沉静深邃尽显,道:“多谢舍人今日的点拨,另外,帮我转告三郎,就说小王祝他旗开得胜。”游夙这是在借冯攸连之口警告他别管此事,倒真算是用心良苦了。 冯攸连仍是不慌不忙,笑道:“下官与游将军并无通信,此话怕是传不到了。” 承香殿地处较为僻静的太液池北侧,又是一座无人住的空殿,便愈发冷清,饶是夏日炎炎,入内后却有几分幽凉,走在前头的内侍不停地请罪道:“不知殿下要来,奴婢们本该好好打扫一番的。”既然是空殿,那自然是连扫撒的内侍婢女都没有,就这一个还是李泱从别处寻来,为他开门的。 此处是李泱母亲当年的住所,在十三岁出阁前,他一直住在这里。 屏退了内侍,这所宽敞幽静的宫殿便只剩下了李泱一人,殿内有些暗沉,可这里于李泱而言又是熟悉的,不需要太亮的光,凭着回忆,他就能找到他想找的地方。 矮榻垫子上原本锦绣繁复的花纹已经渐渐褪色,鲜艳不再,分外古朴,也不顾上面的落灰,李泱直接坐了下去,屋内尘封已久的木头气味却让李泱觉得有几分安心。 从来都是挺直的背脊,此时也有些放松,此地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他的记忆,最早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坐在这里,将他放在膝上,柔声哄着,再大些,他常常在这里午歇,黄永就陪在身侧不远处的地方。可如今这殿中空无一人,却很安全。 扬起的灰尘让李泱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抬手挥了挥,又摸下蹀躞带上的那个小银盒,里面的那缕头发仍是光亮如旧。柔软的青丝绕在指件,他暗叹了一声,只要游夙肯安分守己待在灵武,也许自己也不算是无路可退,可若是真能如此,那他便不是游夙了。 李泱神情冷漠,明暗闪烁在他眸中,流淌着杀机和轻愁,在这所无人的宫殿里,他缓缓闭上眼睛,遮住了倾泻而出的纠葛爱意。 出了承香殿的殿门,他是得势的薛王,领骁卫大将军,加雍州牧,他有九五之尊的父亲,有柔美秀丽的妻子,有忠心跟随的侍臣,但在这殿内,他只是李泱。 已除缚结者,无爱无所憎,这句偈颂他曾以游夙的字迹誊抄过太多次,但他的缚结却是难以除去,也许正如游夙所言,至死方休,只有到了尘埃落定退无可退的那日,他方能看清此生爱憎。 117 长风渐起,西北三镇已开始暗中联合,协作防秋一事,同时高承恩与杨立节收到旨意,命其全力配合游夙奇袭石堡城一事,石堡城临近陇右防区,可高承恩拒不出兵,消息传回长安,皇帝再次下旨训斥,他本看在高承恩是老将,不愿让其难堪,可他一而再地忤逆上意,让皇帝着实不痛快,第二次发来的制书上又新添了一道任命,令朔方节度使游夙兼任陇右兵马使,此时若高承恩再抗旨不遵,那游夙便能直接行使兵马使之权调动兵马。 百般无奈之下,高承恩只能遵从旨意,他自然知道石堡城的重要性,若能固守此地,便能守住赤岭,抵御吐蕃东进,可石堡城素有铁刃城之名,岂是能轻易攻克的。高承恩是一员优秀的将领,可若论起揣摩上意,实在不及游夙。皇帝在位近二十年,虽然做了一生的太平天子,可如今他龙体衰败至此,已无再建功立业的机会。人人都怕哪一日皇帝就龙御归天了,朝中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如此情形,皇帝需要立威。 此番防秋,三军刻意减少了在河源地区的布防,河源地处陇右,又临近石堡城,做如此安排是为了引诱石堡城内的驻军出城劫掠,石堡城内算上老幼,驻兵不过千人,城池不大,但物资也并不充沛,若得机会,吐蕃人不会不动心。陇右河西两军驻防按兵不动,以惑吐蕃,而游夙亲领朔方兵远程奔赴,奇袭石堡城。 八月初二,皇帝首肯了薛王的请辞,从他手中收回骁卫,但徙封薛王为雍王,食实封一千户,雍州牧如故,又加并州总管。 消息传到游夙手中时,已是四日之后,纸上墨迹有数行,京中诸事写得详尽,可游夙的眼睛却无法从最后那几个字上移开,崔妃有孕。 他闭了闭眼睛,长睫微微颤动着,似是在忍耐,但再睁眼时,那几个扎眼的字仍在,就如李泱成婚那日的红色吉服,烧的游夙郁气难消。明知此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这预料之中的情形连着那几个轻飘飘的字,却如惊雷怒雪,狂暴地席卷过游夙的心神,他脸色未变,指尖用力一寸一寸地揉皱信纸,将那团纸捏在掌心。 李泱娶妻生子,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游夙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怨什么,直到片刻之后,游夙才松开手重新将纸展平,他什么都不再看,只盯着崔妃有孕那句,反 分卷阅读143 分卷阅读14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4 复阅览,像是要将那几个字吃进眼中,游夙深知对此他无能为力,但有了这第一次,也许此后的的每一次便不会再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这是李泱的第一个孩子,不知他是不是很高兴,游夙突然道:“来人,让长史以我的名义写一封贺书,以祝六殿下夫妇新喜。”他将皱巴巴的信纸递给婢女,又多讲了一句:“吩咐长史,写得愈诚恳愈好,写罢也不必来给我看,即刻发往长安。” 婢女双手接过信纸,正要转身离去,可游夙却又反了悔,道:“罢了,我自己写吧。”李泱对自己有情,惟有这亲笔手书,方能字字诛心,自己所受的煎熬,定要让他也尝上几分。 驻守石堡城的吐蕃人果然中计,欲行抢掠的两百兵马尽数被灭,于高承恩而言,诛杀两百敌军不算难事,他一心忧虑的乃是攻击石堡城之战,即便游夙指挥得当,伤亡也必定上千,他心中有不忍,可又无可奈何。 彼时游夙所率的八千兵马此时已驻扎在陇右境内,天一亮,他们便要奔赴石堡城。 营内人马来来往往,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一名小兵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激动之情,他入伍才一年,还从未上过战场,一想到即将要奇袭吐蕃人,他心中并无太多的害怕,反而觉得热血上涌,恨不得立即与那吐蕃人较量一番。 八月的西北夜晚已是十分的寒凉,几人坐在一处篝火边烤火,有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正在往嘴里塞饼子。那小兵推了他一把,笑道:“牛哥,我可记得你晚饭吃了不少啊,脸面大的饼子你吃了三个,怎的现在还吃。”他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了一下,逗得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牛哥斜睨了他一眼,道:“这一战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我还是多吃点罢,做个饱死鬼也好。”他曾对击过突厥人,也亲眼看到过身边的同袍倒下,鲜血就溅在他的脸上,现在回想起来,他仍觉得那血热得吓人。 小兵爽朗一笑:“牛哥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有八千人,又有陇右河西军协调互助,何愁不能得胜。” 旁边一人又跟着笑道:“你小子怕是想立了功好回去娶媳妇吧!” 小兵脸一红,啐了一口,骂道:“胡说甚!大丈夫应当建功立业,我想的可不是娶不娶媳妇!”他虽矢口否认,可心中想的也是此次立了功,拿了奖赏就能回去娶了他心仪的姑娘,自己已令她空等了一年。游节度使虽然治军严厉凶狠,可听说他是微功必录,小兵心想有了这次机遇,自己千万不能白白纵了。 牛哥仍是一言不发地吃着饼子,他听着周围人的玩笑,心中悲凉不已,早在几年前,他也是这般的天真,想着得赏晋级之后便能荣归故里,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可眼下他心中唯一的愿景就是能活下来。此时尚能坐在一起讲话的人,也许几天后就只是一具尸首了。 “你们可知那石堡城易守难攻,此役十分凶险,等你们有命回来再来说这话吧。” 小兵正一腔热血意气,哪里经得住牛哥这么三番两次地泼冷水,他便也拉下脸,道:“石堡城本就是我朝国土,十几年前被吐蕃人强占了去,若不能夺回,我天朝上国颜面何在?我们就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牛哥你身上的衣物,手中的干粮皆是陛下所赐,你不想着如何杀敌取胜,反而这般消极,实在不该!” 气氛立即冷了,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说话,此时突然传来了一阵笑声,有人道:“说得好。”几分纷纷望去,只见一位年轻郎君向他们走来,他肩袖上银线织就的虎纹映着火光,凶悍生威。 小兵一愣,他之前只远远地望见过游夙一眼,此时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众人忙起身行礼,他们方才口不择言争执了几句,也不知游夙听去了多少,心中更是忐忑。 “你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又带着点懒,实在不像是个将军。小兵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瞬间有些愣怔,他原以为隔壁村教书先生家的女儿便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但没想到眼前这年轻将军,却是一副天人模样。 “你叫什么?” “小……小的名叫娄小淳。” 游夙不再看他,只朗声道:“赏娄小淳绢一匹。” 一匹绢能让一户人家吃喝上整年还有富余,娄小淳心中大喜,正欲谢恩,可又听得游夙道:“这绢给你留着,若此番你能活着回来,我还要再给你两匹。” “小的自当尽心竭力!” 游夙不再理娄小淳,他缓步走到牛哥身侧,垂目看着这个壮汉,牛哥不敢抬头,周围愈发安静,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响。 “你,阵前消靡,扰乱军心。” 游夙身后的两名戎装将士立即上前按住牛哥,白花花的厚实面饼掉在了地上,游夙淡淡地看着那块干粮,含笑道:“只知吃,却不想为国上阵,那这粮食不就浪费了,不如就让给愿意上阵的人吃罢。”他笑得好看又阴冷,比入夜的罡风还要让人生寒害怕。 他瞥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小兵,道:“给你吃吧。” 娄小淳立刻机灵地将那块站了土的饼子捡起来吃了,他一咬一大口,嗓子被噎得难受,可仍是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游夙满意地笑了笑,他转眼看着牛哥,道:“战前不必再给他干粮吃。” 此事过后,无人再敢消极怠战,天还未亮,八千人马拔营而起,直赴石堡城。 石堡城地势险要,城前正面仅有一山道可行,而东南西三面皆为悬崖,惟北面有两条山沟可行,但也是艰险非常。游夙此行势在必得,他一方面安排兵卒以车弩、飞云梯等器械攻石堡城正面山崖,另一方面着两千人绕至北面上坡进攻。 朔方军来的令吐蕃人措手不及,可山路极难攀登,这对朔方军而言着实不利,又加之吐蕃人以檑木滚石等封锁山道,第一次正面袭击的三百士兵仅余四十五人回营,既然不胜,游夙一概杀之,就连先锋官都照杀不误,如此两轮过后,每次赴敌的士兵皆存必死之心,骁勇异常。 待到第四日,朔方军以死一千七百一十四人为代价,终于攻克石堡城,斩获首级五百七十三级,生擒一百六十六人。 战后的石堡城一片狼藉,尸体遍地,有吐蕃人的,也有朔方军的,牛哥走的很慢,死里逃生之后,他已极度疲乏,鞋底浸满鲜血,他甚至能感受到脚底已被血沾湿,他的步伐愈加沉重,可又不得不继续寻找着敌军的首级,这是邀功请赏的证据,以往战后因为争抢首级还闹出过不少内讧,可这次却无人敢挑事,人人都只低头管自己找着,哪怕被别人抢先一步,也只能眼红地看上一看。 牛哥的脚步忽然停了,前面正有两个朔方兵在抬同袍的尸体,而他们手下那张满脸血污 分卷阅读144 分卷阅读14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5 的脸,是他熟识的,正是那日与他争辩的娄小淳。他叫停了那两人,其中一人随口问道:“怎么?你认识他啊?”那人低头看了眼娄小淳,惋惜道:“看着年纪还不大,可惜了,你节哀。” “他老家还有个姑娘在等着他去娶。”牛哥喃喃道。 这样的事情委实凄惨,可这军营之中有太多的人再也难以回到家乡,听多了人也就麻木了,那兵卒“啧”了一声,随口叹道:“福薄。”他说罢便又抬着娄小淳的尸体走了。牛哥最后望了眼那个再也不能说话的小兵,不再作声。 游夙率朔方军日夜兼程,急攻克之,至此朝廷再次重占石堡城,以石堡城为据点,河西陇右军进可向西拓境,退可扼守赤岭。游夙在朝时,或说他擅权僭越,或说他严酷冷峭,却无人能否认他的佐政之略,可至西北之后,游夙毁誉参半功过难分的一生才真正被奠定,他年史书工笔后世传闻,有人对他赞极,也有人对他恨极。 而此时,游夙立在营帐外,银甲泛着彻骨的冷光,就像他的神色,从容又无情,他遥望着已被占领的石堡城,即便是站在此处,犹可闻到那丝丝残忍的血腥气,游夙眸中淡定无波,一如万里长空。他的脚下早已踏着累累白骨,至于是一具还是一万具,游夙并不在意。 —————————— 118 石堡城战役的胜利令皇帝圣心大悦,早年在他手中失去的石堡城,今日终归回朝廷。游夙又加云麾将军,兼知陇右事,他人虽不在长安,可风头不减当初。 而这一役也彻底断了李泱的念想,游夙不会甘于只知朔方节度事,高承恩和杨立节都是武将出身,又常年带兵在外,论起斗争心计,恐怕也不会是游夙的对手。李泱走得不快,心中又想起前阵子从灵武发来的那封贺书,他不知游夙是如何能写得那般真诚,他那样的性情,得知崔妃有孕,必定是不高兴的,却偏偏还要亲手写下贺词送来,他是在赌气。 李泱走出中书省时,景王李沛已在外头等了许久,一见李泱出来了,他正了正衣衫,上前叫了声:“六哥。” 李泱想着游夙,先前还未注意到李沛,被叫了一声他才看向那处,近来李泱愈发的忙,也不似从前般清闲,与这位以往还算亲厚的弟弟也甚少见面。 见哥哥还是像往常那般和煦,李沛也觉得安心了不少,不久前李泱徙为雍王,诸皇子中得此殊荣的仅他一个,从前信王得势时,也未曾获此荣耀。 “嫂嫂在孕中辛苦,我特意着人找了些补品,本想送去你王府,可又怕扰了王妃,便送到你这儿来了。”他身后的两个侍从果然各抱着个木盒。李泱微笑道:“多谢。” 兄弟二人边说话边往宫门走去,李沛又道:“朝中政事烦劳,六哥也该抽出些工夫多陪陪嫂嫂。” 方才李沛虽未直言,可李泱也能猜到几分他的来意,此话一出,他心中便肯定了,笑道:“她并非是不识大体的人,常常也能体谅我几分。” 李沛哂笑,李泱虽与从前无异,可他却再也不能单纯地将他看作哥哥了,即便皇帝还未立李泱为太子,但既然封了雍王,便可知是有多看重他。几年前李泱还与自己无分别,不过是个闲散亲王,若论出身,他倒不如自己,可今非昔比,转眼间李泱已成了炙手可热的雍王。 李泱是最会体贴人的,也不等李沛开口,他便又问道:“你可否想入朝?” 李沛一愣,自己还没提,李泱却已知晓了,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道:“如今陛下抱恙,我…我也想为陛下分忧。” 每每入宫,刘贤妃都要对李沛加以斥责,同样是不受宠的皇子,怎的李泱如今飞黄腾达,而李沛却仍是不得重用。从前上边既有李沣又有李泱,李沛自觉是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便也不作他想,可现在李沣失势,倒让李沛也蠢蠢欲动起来。 “既然是想为陛下分忧,你也该去找陛下。”李泱笑道。 李沛自然是去找过皇帝的,可皇帝未允,言语中又隐隐地暗指他不安分,他这才退而求其次,想让李泱帮忙进言。 见李沛嗫嚅不语,李泱停了步伐,正色温言道:“八弟,朝中的事虽繁琐,但有三省官员共同为陛下效力,你且不必担心。” 即便是拒绝之语,李泱也是讲得这般的柔和,可李沛却觉得六哥此时和善得有些令人厌恶,他大概是怕自己夺权吧,就像当初李沣忌惮他一样,他心中冷笑,遇到权势,李泱不也都是紧捏着不放,又何必再作出这和气模样。 李泱回府时,长史匆匆来报说年初派出去的人现已回到府中,李泱原本淡淡的神色忽地一凛,命那人迅速来见。 屋内的婢女已被屏退,除了李泱外便只有跪坐着的那一人,他四十岁上下,蓄着短须,十分干练的模样,他先是将手中的那本文书交于李泱,然后才道:“殿下吩咐事情,属下探访各地后,现已查明,那份名单上的十一人人全部都已离世,或死于匪盗,或死于溺水,原因各不相同,但无一善终,皆是死离开京城的途中。” 李泱沉默地看着那文书上各色各样的死法,过了半晌,他才一挥手,道:“你下去吧,此事不得外传。” 屏风内恢复寂静,李泱一言不发地坐着,神情严肃。当初因昭德太子病逝获罪被杀的医官有三个,其中之一便是魏广的姨夫,而事后遭去职流放到各地的尚药局官员共有十一人,另有九名曾侍奉过李泓的宫人没入掖庭,皆在事后两年内相继因故死去。 而如今李泱又得知那些遭到流放的医官奉药也皆是死于非命,如此一来,当年为李泓侍过疾的人无一幸免,全部丧生,这实在不太寻常。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李泱却意外觉得有些冷。也许当初昭德太子根本就不是死于病症,皇帝杀了那三个医官也不是因为迁怒,而是为了灭口。 119 怕李泱等在外面觉得冷,杨海特意嘱咐小内侍去取了两个小银炉来摆在李泱脚边,又赔笑道:“元冲真人才刚来不久,殿下怕是还要再等等。” 杨海身为内侍监多年,在宦官中品级排第一,不过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他有骄纵的时候,哪怕是对从前默默无闻的李泱,杨海也一向是笑脸相迎。这样的人实在聪明,皇子有好几个,风水轮流转,不到最后一刻,什么也不好说。 李泱一身严谨的黑色圆领袍,领口处露出的一截深绯中单,透着些恰到好处的开朗,他浅笑道:“倒是阿翁要陪我在此说话了。” 杨海笑道:“能与主子说上几句话,是老奴的福分,殿下折煞老奴了。说起来,殿下 分卷阅读145 分卷阅读14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6 府中的老内侍黄永还是与老奴差不多时候进宫的呢。” 虽说如此,但杨海看着比黄永年轻十岁不止,杨海又道:“也算是故人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李泱轻叹了一声:“眼下病着,我自幼由他照料,看他如此,我心里也不好过。”黄永入秋时得了风寒,断断续续的到了冬天也不见好,王妃又有身孕,黄永怕自己这病身留在王府内不吉利,曾多次提请搬去为老宦官养老的集福寺居住,李泱没准,黄永便常在屋子里不出,生怕自己的病气会冲撞了王妃和她腹中未出世小郡王。 “生老病死都是天命,殿下宽厚,黄永能跟得殿下这样的主子,也是造化一场。若他能挺过去,将来还能入宫接着侍奉殿下”杨海这恭维话说得隐晦,李泱自然也不会点破,只淡淡一笑,又问道:“陛下在病中仍在服丹药?” 杨海往里头望了一眼,低声道:“年初的时候停了一阵子,上个月又开始用元冲真人炼制的药丸。”李泱点了点头,不予置评,先前有位医官进言:皇帝龙体违安,不宜再服丹药。可又是被好一顿训斥,还治了罪,之后便没人敢再提,李泱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又与杨海闲话了几句,便见得一名道士模样的人从殿内出来,那人身着深紫道袍,头戴莲花金冠,长须美髯,器宇轩昂,他手持拂尘,飘然而至,见了李泱也不过是颔首见礼,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泱也不计较,只笑了笑便往殿内走去,杨海心道:这道士运气实在好,如今遇到的是李泱,要换成是从前的太子或是信王,如此行径定是惹他们不爽快的。 皇帝先是随口问了几句朝中的事情,如今五品以下官员皆可由李泱自行处置,皇帝也不怎么过问政务,全然是颐养天年的模样,可就是绝口不提立太子一事,崔元徽曾多次暗示李泱是否要集结群臣进言,但李泱都压下来了。 “有一件事朕属意让你去办。” “臣自当为陛下尽力。” 皇帝斜靠在榻上,从前合身的袍子如今也略显宽松,眉间虽有神采,可亦盖不住病容,他道:“朕想让你出京一趟,代朕巡视西北边防。今年秋石堡城大胜,十月又与吐蕃会盟定边,西北军此次壮我国威功劳重大,尤其是朔方军。所以朕才想让你去一趟,向边关将士以示朕之嘉奖。雍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本也不该让你去,可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理应让你去历练历练。” 是年十月,吐蕃赞普谒罗赞致书朝廷,请求会盟于积石,共定边界。吐蕃此举无异于是向朝廷示好,石堡城是横在中原与吐蕃之间的重要据点,眼下石堡城失守,又值冬季,吐蕃粮草欠丰,自然担心西北重兵会趁机挺进。 “代天巡视,于臣是无上荣光,臣感激陛下信任。”李泱正欲下跪谢恩,可皇帝一抬手制止了他,又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皇帝像是使不上力气,说两句便要歇一歇,李泱温顺地敛着眼睛,耐心听着。 “石堡城大捷,主要在三郎所领的朔方军,他是朕看着长大的,也有才干,高承恩年纪大了,行事难免太过保守,所以朕才让他兼知陇右事。但你也知道,朝中向来有人不喜三郎的为人处世,朕如今又将重任交付于他,此行你替朕去看看他行事如何,回来告诉朕,朕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是。”李泱一拜,又联想起先前的猜测,便试探道:“若群臣有疑,召三郎回京一趟便是。” 皇帝摆了摆手,皱眉道:“朕是信他的,召他回来做甚。”游夙才立战功,若立即召他回京,那岂不是告诉满朝文武他对游夙有忌惮之意。 长安西市天下闻名,来往商贩络绎不绝,驼队马队穿梭其中,为繁华的京城带来一批批来自异域的货品,管理西市的署吏们认真地点检着商人们的文牒与货物,他们不过只是小吏,可脸上却带着些天朝上国特有的倨傲神情,好在那群商人也不怎么爱搭话,两方人就这么例行公事地对着。 其中一名署吏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这队石国商人,为首那人身材精瘦,可气势剽悍,一双眼睛十分警觉犀利。署吏低声对身边人道:“这些人好生不一般,从前倒没见过这么安静的胡人。”那些第一次来长安的胡商总是按捺不住好奇,会四处观望,而那些来往过数次的商人大多对自顾自地攀谈说话,很少见到这么不爱说话的商队。 另一人看着他们的文牒,上面一路通关的凭证都是齐全的,挑不出毛病来,所带的货物也是常见的香料,他笑道:“他们第一次来长安,说不定也汉话也不会讲,还是你能跟他们讲上几句波斯语粟特语。”既然无事,署吏们自然也不会多为难他们,很快就放行了。 这队人马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旅店,为首那人将手中文牒交给掌柜,后者一看,立即走出柜台,低声道:“郎君已经久候诸位了。”同时他打了个眼色给在旁洒扫的人,小厮放下手中的活计,将一块客满的牌子挂了出去。 “快带我去见他。”方才还一言不发的商人,此时已能说一口汉话,虽然尚能听出些异域口音,可已是十分流利。掌柜带着那人上了二楼,其余的随从则被引入了后院客房。 楼上的客房与楼下的装饰很不相同,帷幔香薰尽有,显然是要豪华得多,而里面坐着的那人也是十分尊贵体面的模样。 胡人进了房内,先是以手抚胸,行了一个胡礼:“参见殿下。”他说罢忽然狡黠一笑,道:“如今是不是该称您为郡王殿下?” 李沣嘴角一抽,眼中满是不悦,但他想起与这人将要相商之事,便按捺下不快,道:“莫朔,你在中原也有十几年了,难道还没学会中原人的礼仪之道吗?” 莫朔哼笑一声在李沣的另一边坐下,道:“你们中原人心思太重,总爱七拐八拐地说废话,听着累人。”李沣此时也没工夫与他计较,就连虚假的笑意也不再维持,直接道:“我想让你替我办一件事,若是成了,我愿赠你钱财军饷,助你杀回突厥。” 莫朔那双如鹰般的眼睛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猛然亮了起来,问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莫朔并不是如他通关文牒中所写的是石国人,他其实是突厥人,而且还是内迁中原的突厥人。 当年莫朔所在的部落在可汗之争中受到牵连,之后便投靠了中原朝廷,因此才迁至内地。突厥散部投靠朝廷向来有之,这些突厥人便就此安家在中原,他们骁勇剽悍又善骑射,便有许多人投军入伍,更有甚至者获得重用,官至部落使。但也有些人不甘如此,仍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突厥,夺得往日失去的荣耀,莫朔便是其中之一。 “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莫朔警惕地笑了笑 分卷阅读146 分卷阅读14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7 ,心想李沣要他杀的人定不会是普通人,不然他也不会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 “如今的雍王,李泱。”李泱一死,剩下的李沛不成气候,而最小的李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皇帝必定再次重用自己。 草原上汗位之争同样残酷,杀兄弑弟并不罕见,莫朔对此也不吃惊,只道:“郡王殿下好大的口气,居然要我去杀一位得宠的亲王,我可听说你们的皇帝已想将皇位传给他。” 李沣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恨声道:“他不过是趁我失势,才得此机会,只要他一死,我必为太子。”他又冷笑着对莫朔道:“怎么?你不敢杀他?你要是不敢也不打紧,自有敢的人等在你后面。” “这长安城中金吾卫千牛卫遍地都是,怕到时还没动手,我就先被乱刀砍死了。”莫朔拿起茶杯学着中原人的样子喝了一口,但也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样的饮品他实在喝不惯。 李沣自知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莫朔不可能不动心,他呼出一口气,挂着冷笑道:“圣人命他巡视西北边防,他又新领了并州都督,此行返京时还要去并州视察,你们就在那里动手,到时也会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太原北部住着突厥九姓诸多部落,事成之后,你们尽可以掩藏其中,以避风头。” 莫朔看了眼李沣,并不言语,像是在思量,李沣恢复了自得的模样,望着莫朔略带犹豫的神情,问道:“我听说你一直想回突厥,不然我也不会找你,眼下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莫朔摸着下颚笑了笑,问道:“雍王一死,殿下不就是最受怀疑的人吗?殿下就不怕你们的皇帝疑你?” “大丈夫行事岂能如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今若还不能放手一搏,那便再难成大事。”李沣又怎会想不到莫朔的疑虑,可就算皇帝疑他,若无证据也不能把他怎样,况且他已经想好了后招,最好的替罪羊就坐在眼前。 120 雍王的仪驾原定于十一月十五抵达灵州,可早在十四那日,李泱就已经到了,此时游夙远在定远军军营,要第二天才会回灵州。雍王代天巡边,自然是要检阅军队的,此事游夙亲自在安排,不曾假手于人。 雍王虽来得突然,可此行下榻的灵州都督府内早已准备妥帖,事事井然有序。雍王是君,府中正房自然要让给他住,不知是游夙刻意吩咐,还是侍奉的婢女习惯如此,寝室内熏着的香料是游夙常用的那种,沉水香气中搀着淡淡的甜味,除游夙外,李泱还从未见过有第二个人用此香。 帷帐锦衾内皆是此种幽香,原有安神的功效,可不知怎的,李泱闻着反而辗转数次还未能入眠,索性起身唤道:“来人。”门外守夜的婢女在屏风外应声。 “把香熄了。” 待婢女将香炉拿了出去,那股子香气仍萦绕在账内,夜已深,李泱也懒得再让人来换锦被,又过了一刻,他才枕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睡去。 守在门边的婢女原已昏昏欲睡,头颅控制不住地低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又立即直起脑袋,心想再坚持一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替她,可不出片刻,她便又循环往复地打起来瞌睡,直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她才慌忙地醒了过来,还以为是替班的人来了,心想难不成自己这打盹的工夫竟已有一个时辰之久。打开门一看,婢女才发现外头站着的哪是什么替她的人,分明是远在灵州城外的节度使。 游夙摇了摇头,示意婢女噤声,又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他打开屏风,往账内走去,既怕扰了李泱,可又怕他不醒。 李泱背朝着帐幔,一手枕在颈下,另一只手露在被外,听见屏风开合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可尚未来得及思量,便被人拥住了。奇怪得很,此时他心中既未有疑惑也没有不满,反而是自然而然地抬手向后抚过那人的侧颊,懒声道:“你回来了。” 游夙的身上带着西北寒夜的凛冽,甚至还有些风沙气,这让李泱有些陌生,可又是绝佳地适合游夙此时的身份,重权劲兵在握的藩镇节度使。 “我原以为你明日才到,为何不让人提早来报。”游夙亲昵地蹭了蹭李泱的肩胛,对方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怀中,仿佛半个长安已经到了身边。 李泱已经醒过神,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调息道:“我不派人去告诉你,你不还是知道了?” 游夙轻笑了两声,又低声道:“二百九十三日。”李泱愣怔了一下,又听见游夙继续道:“我有二百九十三日不曾见到你。” 李泱低头亲了亲游夙的手,然后才转过身,屋内有些暗,可也足够让他看清游夙的样子,不复往日在长安时见惯了的宽袍缓袖,游夙此时的打扮利落英气,连银簪上的螭首都透着武将的肃杀,只是那张脸秾华依旧。 他又往里挪了挪,示意游夙上榻,后者连外衣都不脱,直接就躺在了李泱身侧,那地方原是李泱躺过的,尚带着暖意,游夙捻起李泱的一缕头发,笑道:“还未恭贺殿下之喜。” 李泱从他手中抽回头发,撑起头望着他道:“你在贺书中还没说够吗?”游夙挑眉,将李泱的手腕握至唇边,青色的血脉清晰可见,游夙轻轻地啮咬着,过了半晌,才松口道:“纸上写的怎比亲口所说来的真诚。” “三郎才是大喜,数位节度使中有哪个像你这般兼知两镇事宜的?” 游夙并不看着李泱,而是将自己手与李泱的手交叠在一起,作出十指相缠的样子,然后才笑道:“我的喜比不上殿下的喜,加封雍王,王妃有孕,殿下这双喜临门真是看得叫人眼红。”他虽笑着,可眼神却冷冷,手下又用力了几分。 “长安高门大户中的年轻女子想嫁给你的可有不少,若是你想,皇后自会为你安排……” 游夙淡淡地打断了李泱的话,道:“不必了,我想要谁,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李泱不语,就这么打量着游夙,好一会儿才转开目光,道:“你可知我此行有何目的?” 游夙仰面平躺着,闭目养神,可还是紧紧地握着李泱的手,他道:“巡防安边,激励将士。”这是在皇帝的敕书中所言明的。 “朝中对你多有非议,在京时你擅权独断,眼下掌一方军事,自然也叫人不放心。” 游夙蓦然睁开眼睛,问道:“这话是皇帝对你说的?” “是谁说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此后三郎更该恭敬行事,你拥兵自固,总该有个限度。不然饶是你军功在身,同样会惹人 分卷阅读147 分卷阅读14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8 忌惮,当初的孙世辉你还没忘吧?” 游夙一笑,懒懒地说道:“殿下说的都对,只是不知是为我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 李泱不耐,抽回手握住游夙的下颚,迫使他面向自己,又低声道:“皇帝对自己儿子尚且疑心重重,他是喜欢你看重你,可你亦不能例外,疑心就如点点星火,乍一看确实不显眼,可若是真烧起来,想灭怕是不能了,这样的道理,三郎该是比我要懂。你若是能安安分分地做着朔方节度使,皇帝对你放心,我也放心。” 他说罢便松开手,神情依旧从容,接着道:“朔方节度使与中书舍人冯攸连暗中有联系,这样的事情若是让皇帝知道了,你说他会如何作想。” 做皇帝的又怎会毫无疑心,所以哪怕皇帝真的不放心自己,游夙也不意外,可李泱这后面一句话,却让他有些意外,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我既然不怕让你知道我与冯攸连有通信,那自然也不会让殿下抓到把柄。” 李泱平时总是未语先笑,可此时他神色安静,目光疏离,道:“你别逼我。”若论证据,其实李泱要多少有多少,游夙的那笔字,他已临得十分顺手,几乎是能以假乱真。 游夙深知李泱不是那种会虚张声势的人,他的眼神渐沉,连带着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意味不明起来:“若我就是要逼你呢?” “那我别无选择。” “你真的忍心杀我?” 李泱的气息很轻,仿佛已经坠入了睡梦之中,俊美的面容和煦温雅,可如此表象之下的是深渊般的克制与冷静,游夙的指尖将触未触地游离在李泱的眉骨处,等待着他的回答。安静了许久,李泱才道:“易地而处,你也会同我一样。” 那若即若离的手指几乎是同时落了下去,停在了李泱的眉心,游夙又奇怪地问道:“你快马加鞭赶到灵州,为的就是能早一日来威胁我?” “此行事务众多,离开灵州还要去陇右河西两镇,之后要去趟并州,若一路上再不赶着点,怕是耽误许久。京中虽有人替我盯着,可离开太久总归不好。” 解释的太多反而显得冠冕堂皇,游夙笑了笑,俯过身用舌尖在对方的耳垂上一卷,轻声道:“你若要杀我,那我必反。” 李泱咽了咽喉咙,一动不动地道:“你的长姐,兄长和侄子都在长安,你也该为他们思虑周全。”游夙不怒反笑,道:“他们若有事,我也反。” ———————————————————— 121 与冯攸连的通信并不是直接从灵武发出,而是先发到京城游府之中,再由阿碧亲自着人送往冯攸连府上。阿碧做事十分稳妥,按说不会露出马脚,可之前从楚州回来的人不还是被李泱摆了一道,此次游夙不敢再掉以轻心,立即发书送往长安,让阿碧再三检查确认与冯府的通信是否出过岔子。 眼下除了李泱,游夙同时也担心起了皇帝,当初是他将自己调离京城,可眼下似乎却又对自己不放心。这些年游家为皇帝牵制诸皇子,先有游蕴后有游夙,都是朝中一等一的重臣,但如今皇帝大概也定了心要立李泱为太子,该不会是动了鸟尽弓藏的心思? “李泱,李泱。”游夙的声音轻不可闻,只缠绵在唇齿之间。皇帝若是真的想动他,直接召他回京便可,这么一想,倒是来自李泱的威胁更大些。 那晚他踌躇再三,可到底还是给出了回答,若到了万不得已,他会杀自己。数年的情分换得李泱那一刻的犹豫,游夙也不知这算不算值得。 喜欢归喜欢,可游夙亦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心里默念过高承恩与杨立节的名字,只是眼下事情却因为皇帝的心思而变得有些复杂棘手。 梳洗的时候,李泱闲着无事,随手打开案上的一个匣子,里面整齐的归置着几枚发簪,他认得其中一支象牙簪,那是游夙常用的,可他并没有拿起来看,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们郎君平日里都做些甚?” 几日下来,婢女也知道眼前这尊贵的雍王性情温和,她认真地为李泱梳着发髻,道:“郎君大多时候都在军营内,不在府里。” 婢女方才神情柔和,可说起游夙时却略有些紧张,李泱在镜中看得分明,含笑道:“你们都很怕他吧?”婢女手中一顿,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若是应了岂不是妄议主人,只好道:“奴婢…奴婢没有。” 李泱收回目光,随口道:“他在京中时,也是人人惧他。” “殿下与郎君定是好友吧?殿下来之前,郎君还特意嘱咐过诸事,让我们勿要出错。” 李泱既没否认也没肯定,最终还是拣起那支牙簪,象牙温润,触手时并不生凉。游夙为人让他忌惮,倒是这些随身之物显得别样可爱,这些物什上带着游夙的气息,可又不是他,只有温柔无害。足足看了半晌,李泱才将簪子扔回匣内。 送行的官员早已在都督府外等候多时,游夙一言不发地跟在李泱身后,送着他出府。走着走着李泱忽然停了脚步,朗声道:“你们先退下。” 游夙有些意外,轻笑道:“殿下有话要对我说?难不成是舍不得我了?” 李泱的神色依旧恬淡,可心中却低叹了一声,他开口道:“你留在灵武勿要再生事。” 游夙挑起长眉,心想这人真是时时刻刻将自己当成威胁看待,那日讲了半宿还没讲够,临走还要再重复上一遍,他道:“臣知道。”说罢又是促狭一笑道:“殿下也说了,臣的亲眷一并都在长安,臣还能如何?” 对昭德太子死因的怀疑李泱不曾透露给游夙,若此事真与皇帝有关,那他对游家也好对游夙也罢,恐怕从未真心相待过。但这件事万万不能被游夙知道,否则只会成为祸患。 不去理会他话中的嘲弄之意,李泱转开目光,径直往前走去:“再见不知是何时,三郎善自珍重。”在长安时总会想起,可真见着了,仍是弄了个不欢而散。 游夙没有去追,他就站在原地,眉宇间不见方才的调侃,显得有些沉郁,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泱走远,而那道背影随着寒冷的罡风,一直从眼里刮进了心底。 那道奏疏被一刻不停地送至皇帝手中,彼时晋安公主也在,但见父亲要看奏疏,便乖觉地坐在一边。近来皇帝已甚少亲自看奏章,晋安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处发来了,竟如此着急?” 待阅览完毕后,皇帝将奏疏递给杨海,笑道:“是你六哥发来的,无甚大事,他刚从灵武出发,要去鄯州了。” 晋安恍然大悟,问道:“灵武?就是小舅舅的驻地?”皇帝慈爱地笑了笑道:“是他在的地方。” “小舅舅是年初走的,竟快整整一载了。”晋安又道。 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 分卷阅读148 分卷阅读14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49 走得很快,当年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到了能择驸马的年纪了,看着晋安思虑的神情,皇帝问道:“想你小舅舅了?” 晋安坐在榻边,替皇帝掖了掖薄毯,道:“阿娘时时提起小舅舅,甚是思念,阿爹何时召小舅舅回京一次?” 皇帝宠溺地笑道:“他卫国戍边,岂能说回来就回来?” 送走公主后,杨海回到殿内,又替皇帝按着额边的穴位,轻声道:“老奴见方才陛下的神情,看来灵武一切安好。” 皇帝已经褪去方才温和慈祥的神情,他闭着眼睛道:“泱儿只说三郎领军严酷,杀戮无道,别的并无不妥。” 杨海道:“三郎不负宅家嘱托,这是好事。眼下京中已经安定,宅家也可安心养身子。” ————————————————————— 122 临近并州时,已值年下,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元日,雍王一行自鄯州出来后又去了趟石堡城,如此便耽搁了数天,若再不加紧行程,恐怕回京之日便要拖延至年后。 这一路走来倒也并无大事,不过高承恩进言了几句,直言游夙杀气太盛,治军太过冷酷,长此以往,恐军中会生哗变。李泱看得出高承恩并非是嫉贤妒能之人,他说此话是出于公心,也是为国为朝思虑。可这话李泱并不打算直接向皇帝传达,这也是为了高承恩好。别人说这话不妨事,可在皇帝心中,高承恩曾在私下胡言犯上,如今再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猜想他是有意跟皇帝的旨意过不去。 即便高承恩什么都不做,游夙都能设下圈套等着他去踩,能帮的上时候,李泱还是愿意帮高承恩一把。 婢女将一碗清粥并几碟精致小菜送至内室,又言这是刺史许奉光吩咐的,他不似其他官员那般爱阿谀奉承,非要弄些歌舞夜宴以作讨好,看上去倒也像是个谨慎恭敬之人。 但李泱也并无什么胃口,他是并州都督,明日一早还要接见并州治下各级官员,礼节繁琐冗长,没个半日是成不了的,最快也要再后日才能动身回京。长安的消息三日一送,皆是出自张翟之手,他会写文章,朝中无甚有趣的政事,经他一写,也变得十分可读,无怪乎当初皇帝那么喜欢张翟的手笔。 这封文书下面压着的是自王府发来的家书,崔妃字迹婉约秀丽,亦有几分风骨,她并未提及府中琐事,有的只是问候之语。归期近在眼前,李泱原本也不想再回信,可思及崔妃孕中辛苦,他还是提笔回了一封,无论是为了崔妃还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都该写这信。 驻守在刺史府的,除了李泱从长安带了的五十名千牛卫外,并州刺史徐奉光还另外调请了一队驻守在并州城外的天兵军共同行防卫之职。 天兵军领头的是个中年将士,他望着一队刚从院内巡视而过的千牛卫,侧头同身边的副将说了句话,那副将点头领命,立即往府外而去。 徐奉光从偏院而来,正看见那将领站在墙边,便上前招呼道:“今夜有劳方将军了。” 方达抱拳笑道:“哪里的话,护卫殿下,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徐奉光又走近了些,神色未变,可语气已全然不同,他压低声音问道:“可都准备妥了?” “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子时二刻一过,我便会撤下大半的防卫,待那群突厥人闯入府中,杀掉雍王和那群千牛卫后,咱们再现身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奉光点点头,又低声嘱咐道:“切记要留下一两个千牛卫,还要确保他们看见突厥人行凶杀人。此时事关长安的那位殿下,成败在此一举,你我行事务必要小心,万万不可有差池。”他说着往李泱所在的内院望了一眼,今夜之事安排得缜密,这位雍王殿下怕是临死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李泱写完回信,并未细瞧,便直接叠好放入了信封之中,只待天一亮便能送回京城。 “殿下,卑职贺襄求见。” “进来吧。” 来者是个极为年轻的卫士,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带着些不肯服输的傲气,贺襄原是曾甫岩的手下,曾甫岩说他年纪虽小,但为人勇敢但不鲁莽,正适合护卫李泱出巡。 贺襄见李泱已换了寝衣,便顿时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请罪道:“卑职扰了殿下休息,还请殿下责罚。” 李泱将信放在一边,笑了笑道:“我还没睡,你有何事?” 贺襄浓眉一皱,请示道:“殿下,方才天兵军的领头要将千牛卫中的三十人尽数换下,说我们一路劳累,此时去休息便可,但卑职们此行是以护卫殿下为重,岂能说撤下就撤下?卑职的几位同僚便与他们争辩了几句,岂料那些天兵军无礼得很,竟将那几位同僚全部拿下,说要以军法处置!与人起了争执是卑职等人的失职,但卑职亦不能看着同袍白白受冤受罪,还请郎君示下。” “还有这样的事?”此事一听不过是些争强好胜罢了,也就是贺襄会来特意禀报,若换个稳重些的人便不会贸然前来打搅,李泱正要笑,可忽然生出些奇怪:天兵军此次本就只作辅助之用,为何突然这般喧宾夺主。他看了眼贺襄,吩咐道:“让天兵军的那个将领来见我。” 方达来得很快,他心想该不是那几个闹事的千牛卫坏了事吧?可见李泱一派温和之相,他又松了口气,想来若是雍王起疑,也该不会是这副模样。 李泱肩上披着件湛蓝的袍子,气度文雅雍容,像是刚从榻上起身,他笑道:“那群千牛卫年纪都不大,难免气盛好强,见笑了。” 听间雍王言语间的从容和气,方达心中更加安定,看来这雍王确实没什么疑心,他先是单膝着地行礼参拜,然后才起身道:“一点小争执罢了,不料扰了殿下,是卑职失察。” 李泱仍是温和地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已吩咐下去了,让他们遵从你的意思,去休息便可,有贵军在此,我又怎会不放心?” 雍王还是听取了自己的建议而没有起疑,方达也松快下来,回道:“卑职定尽心尽力护卫殿下。” 李泱又笑问道:“你是何官衔?见你气度不凡,只作护卫实在是屈才了。”方达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卑职只是小小副尉,殿下抬举我了。” 李泱笑称方达太过谦虚,可眼底已无半点娴雅笑意,此人的军靴形制至少也是要五品的都尉才能用,怎的这小小的七品副尉也能穿着,李泱几乎可以肯定方达是在骗自己,他的官位必定不止是天兵军副尉而已。但李泱并不 分卷阅读149 分卷阅读15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0 诘问他,只是随口闲话了两句便让他退下。 听闻方达被雍王传唤,徐奉光不敢掉以轻心,早已守候在了院外,一见方达出来,忙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他见你作甚?” 见徐奉光如此慌张,方达忍不住心中暗笑文人实在胆小,他摆摆手道:“无事,无事,方才几个不懂事的千牛卫与我手下的人吵了几句,何曾想竟有人还去告黑状,真是笑话。那雍王没有多心,而且还听我的话,撤换下了千牛卫,老哥你就放宽心吧。” 徐奉光迟疑地望着内院,雍王殿下在京得势,又岂会真是个蠢人,但眼下既然方达瞧不出什么奇怪之处,而且雍王也未置一词,也许真是自己太过风声鹤唳了。 ———————————————————————— 一辆与正文无关的番外车,只论脑洞,不讲科学。不得不说,开车真的好减压啊!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一句出自牛峤的《菩萨蛮》 ———————————————————————————————————————————————————————————— 番外 —— 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游夙弯起手臂枕在脑后,笑盈盈地看着李泱解他的腰带、脱他的衣服,他另一只手抚着李泱的脸颊,笑道:“你就这么心急?” 李泱手下动作不停,又俯身去吻他,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堵了个彻底,对待李泱,游夙总是大方的,更何况眼下这时候,他含笑应承着,伸开双腿。李泱沾了膏脂,自然而然地将手向下探去,干涩的穴`口在腻滑的膏脂的作用下立即变得热情而松软,稍微抽`插了几下, 李泱便有些难耐,他又加了一指,那小`穴愈发收紧,内壁依贴着手指,烫的李泱浑身发燥。他搂着游夙的腰身,抽出手指,融化的膏脂勾连在他的指尖与穴`口处,原本幽闭着的小`穴此时张了个口,正泛着诱人的艳色水光,李泱轻轻一挑,将那抹湿润擦在游夙的腿根上。 游夙上身靠着软枕,李泱的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他大咧咧地敞着双腿,胯间的欲`望早已急不可耐,李泱握住对方的炙热,下`身顶弄着那柔软的私密处,小`穴包裹住圆润紫红的柱头,被迫撑开的薄壁显得楚楚可怜又放`荡淫靡。游夙揽着李泱的脖颈,低声笑道:“你在我的身体里。” 听了这般勾人引诱的话语,定力再好的人也忍不住,李泱皱着眉峰,一挺到底,将整根肉刃都埋入对方的体内,两人下`身密不可分,起伏的胸膛也紧贴着,隔着薄薄的衣料,相互感受着对方的急切。 李泱挺身抽送得并不快,不像是泄欲,更像是玩弄与欣赏,他咬着游夙的鼻尖,又舔舐过他的嘴唇,手指揉着对方胸前发硬`挺立着的一点,哑着嗓子问道:“那你喜欢吗?” 游夙被舔弄的极为舒适,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身上的绯色与半阖的眼睛,无不在诉说着美妙,他神色慵懒又透着不餮足:“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在你的身子里。” 原本覆盖着情`欲的眸子倏地染上些不满,李泱发狠似地撞击着游夙的身体,游夙轻哼了一声,难以自持地伸手去抚慰自己早已发硬的肉根,湿润的铃口不断地吐出清亮的水,他硬得难受,不自觉地收紧后`穴,李泱气息陡然不稳,他将面颊埋在游夙的肩胛处,低喘着抬起游夙的腿,好让自己与他结合的更加紧密。他拨开游夙的手,取而代之地替他套弄着昂扬的器具,喷薄而出的精水沾上了李泱的单衣,还有些甚至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游夙并不羞怯,他偏过头轻轻啮咬着李泱的耳廓,他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欲`望又有些不怀好意。李泱完全沉浸在对方的美艳动人之中,直到身后突如其来的不适。他气息一滞,连腰下的动作都停了,一时间进退两难。不知什么时候,游夙的手已绕至他的身后,指尖就堵在穴`口处,只要李泱一动,那恼人的手指便会没入私密的穴`口。 “为何不动了?”游夙的声音暗藏笑意,隐隐地挑衅着李泱。 李泱不悦地咬住游夙的脖子,发泄着不满,下`身也不管不顾地再次抽动起来,顺着他的动作,游夙将手指完全没入了对方的体内,他低声呻吟着,可手下不停,来回进出于穴`口。 身前享受着紧致与高热,可同时身后却又被侵犯着,极致的美好与细碎的折磨共存,李泱的喘息声越来越沉,低斥道:“你…不要闹,先出去。”说话间,体内的一点被重重地撞击过,游夙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埋在李泱体内的手指愈加放肆蛮横地搅动着。纵然在欲`望的巅峰,可游夙仍旧分出些心神,他对李泱的身体太熟悉,自然知道哪里是他最受不住的地方。 “你先停一停,等下你再…”李泱的话还没说完,另一半就被淹没在了游夙的吻中,游夙的唇很软,舌尖温柔灵活,再三引导诱惑着对方。李泱的身体十分满足,同时又被满足着,清潮一浪高过一浪。李泱坚持抽`插着,可身后升腾而起的舒适让他再也难以承受,泄了之后,李泱一动不动地压在游夙身上,但对方却仍旧在兴风作浪。李泱从游夙体内滑了出来,嫣红的媚肉跟着吐出一股白浊。 游夙在李泱的臀上轻拍了一下:“你是舒服了。”李泱仍埋脸在游夙的颈间,他闷闷地笑了两声,懒声道:“你是故意的。”他说着便又去摸对方的胯下的器具,那发硬的物件就顶在自己小腹上。 不再给李泱休息的时间,游夙从他身下挣脱出来,欺身从后头压上了李泱,他抬起对方的臀`部,不假思索地将手指重新插了进去,方才已有些红肿的穴`口,再次讨好地吸咬住那两根手指。李泱半软着的器具又渐渐抬头,游夙将手绕到李泱身前,满意地揉搓着,另一只手抽`插的愈发快,又不断地曲指按压揉弄。 李泱微微仰起头,剧烈地喘息着,游夙松开握着李泱昂起器具的手,他俯身到李泱耳边,又将那已被濡湿的指尖探入对方口中,诱声道:“妙奴,尝尝你自己的味道。”身后的抽`插愈发猛烈,李泱轻呼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含住了游夙的手指,吞咽不及的涎水便顺着游夙的手指淌了下来。 手指进入的不深,但胜在细致,游夙的指尖认真仔细地扫过李泱柔软温热的小`穴,忽而用力挤压,忽而轻柔地抚弄,那处穴`口越发的湿润淫靡,李泱身前的 分卷阅读150 分卷阅读15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1 器具也再次硬的发涨,游夙垂眸看了眼,低声笑道:“光用手指你就成了这模样。” 李泱含着手指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咬住游夙的手指以示不满。游夙“嘶”了一声,不再玩闹,他撤出埋在对方下`身的手指,将自己发硬的欲`望送进了那处小`穴。 连泄了两回,李泱难免有些疲乏,可游夙却不愿轻易放过他,他恶意地顶弄着,但临近最要紧的那一点时,偏偏他又抽身而出,李泱沉浮在情`欲之中,任由对方掌控自己全部的意识与思绪。接二连三地落空让李泱有些不快,他回眸轻斥道:“你又闹。” 游夙轻笑着亲吻过李泱削瘦紧实的背脊,道:“那你求我,求我给你。”李泱毫不扭捏地含笑道:“好,你快给我。”话音刚落,游夙便不再调`情,更加用力地贯穿着李泱的身体,李泱的呻吟时断时续,可每一声都恰好落进了游夙的心里。游夙心中发痒,抽身出来,他将李泱翻过身,低头吻去,李泱双臂搂着游夙的后颈,气息凌乱又放纵。 “太快了。”李泱皱着眉,不自觉地就想并起双腿,可游夙就在他的腿间,又怎能如了他的意,这话非但没能让游夙慢下来,反而使他顶撞再三。快慰累积的太多,以至于在最后释放的那一刻,让人仿佛在置身于云端,李泱此时泄出的精水已经不多了,湿漉漉的铃口微微翕张着,他后背僵直,剧烈地喘息道:“够了。” 游夙仍不罢休,他舔弄啃咬着李泱的锁骨,李泱实在难耐,却无处可逃,只能愈加用力的紧抱住游夙,他喉间发紧,再一次道:“阿夙,够了。” “还不够。” 汗水从游夙的下颚处滴至身下人的唇上,李泱舌尖一卷,微咸的滋味化开在嘴中,他的眼神迷蒙,魂魄仿佛就被游夙拿捏着,退无可退,只好由着游夙在他身上撒野放肆。 123 虽然李泱不知方达为何要说谎,可不管如何,这绝不是个好兆头,倘若今夜无事,那明日一早见过并州的各级官员后,他便直接返京,可若是今夜不太平,那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此时李泱已无心休息,方才为了稳住方达,他答应撤下三十名千牛卫,现在守卫在内院的不过区区二十人,若真出了什么事,于他实在不利。 “贺襄。” 贺襄就守在门外,听见雍王传唤,便立即入内。他虽年轻,可并不愚笨,见雍王神色肃然,便也觉察出些不对:“殿下有何吩咐?” “传我令下去,今夜一概不准再放人进内院,包括刺史府与天兵军的侍从和卫士。另外,你去告诉那些在外院被撤换下的千牛卫,务必要保持戒备,谨防有变。” 如果方达是有所图谋,那主动联络天兵军以增加防卫的刺史徐奉光恐怕也不值得信任,李泱全然不复方才的闲适,隐隐露出与平时截然相反的锐意锋芒,贺襄领命退下,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紧张,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雍王。 虽然雍王并未有异样,可徐奉光仍作了谨慎打算,在他的提议下,方达决定提前行事,他虽觉得徐奉光太过谨小慎微,但亦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横竖早一个时辰行事与晚一个时辰行事并无太差别。此番进城的士卒共有两百余人,此时绝大部分正候在里刺史府不远的地方,届时号令一发,他们便会赶至刺史府,捉拿突厥乱贼。 贺襄的动作很快,他先谨遵命令前去知会了随行的千牛卫士,正要去外院探察,却发现外头的天兵军守卫同样被撤下了不少,本该来往巡视的宿卫,此时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寥寥几名士兵,散落在几处。贺襄不敢耽搁,立即返回李泱的住处,将此事禀告于他。 李泱神色愈发凝重,方达的所作所为太不寻常,他此时也顾不上贸然而动是否会打草惊蛇,疾言吩咐道:“命所有千牛卫立即整备。”李泱心中并无太大把握,方达等人若要生事,必然是作了万全的准备,这府中虽然空空,可说不定门外早已有弓箭手待命,而李泱有的仅仅只是五十名千牛卫。 在此之前,李泱既不认识方达,也从未接触过徐奉光,绝无与他们结怨的可能,若这样的安排并非是出于他们的本意,那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李沣?还是游夙?若李泱无法再回京,只要能洗清嫌疑,李沣必定再次获得重用;又或是游夙担心李泱确实握有他与冯攸连私通的证据,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杀了他以除后患。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李泱去细细思量,贺襄前脚才出院门,外头忽然出人意料地传来兵器相接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贺襄大喝道:“保护殿下。” 外院守备虚弱,不过转眼的工夫,莫朔所领的突厥人早已杀入正厅,好在有贺襄的警示在前,众千牛卫虽有些措手不及,可也不至于节节退败 李泱此时早已站站在了院中,苍色的衣摆翻飞在夜色中,抹去了这位尊贵亲王的温润,只余下凛然肃气,前厅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一名贴身卫士严阵以待,年轻的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贺襄的脸颊上有一道鲜红的血痕,但此时他无暇去顾及伤口,大惊失色地跑进来:“是突厥人,殿下,是突厥人。”并州城内为何会有突厥人,而这些突厥人又怎会如此大胆,竟敢夜袭刺史府。 “殿下请先退避,卑职带人在此断后,虽不能取胜,也能拖延上一刻,让王易先护送殿下从后门出府。”开战就言败,这原本是大忌,可于此刻却是事实,早些时候还防守在各处的天兵军此时大多不见踪影,千牛卫能挡的了一时,可若想退敌,实在太难。 “他们是要我的命,岂能将后门白白留给我。方达所领的天兵军何在?” “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几个普通守卫,恐怕皆已死于突厥人刀下。”贺襄焦急地望了眼院外,他们人手有限,此时已经折损了许多,实在抵挡不了不久。 那名叫王易的千牛卫突然道:“卑职恳请殿下与卑职互换衣物,让卑职前去引开那些突厥人。” 贺襄十分焦灼,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尚不能护雍王周全,又思及战死在外头的那些同袍兄弟,他眼眶泛红,心中又气又急道:“你胡说什么!要去也是我去!” 现在就算能逃出去,也有方达徐奉光等在外面,李泱不顾他们的争 分卷阅读151 分卷阅读15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2 执,沉声道:“你们先出去,不要迎战,顺着回廊,就近找三具天兵军的尸体,再替我找把刀来,要快!” 贺襄一愣,道:“可留殿下一人在此,卑职…” 李泱冷声道:“还不快去!” 贺襄和王易走后,李泱再次回到室内,先是取了印信,忙乱中他的手在一个小银盒上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拣起了银盒。之后他随手将几个灯台推翻在地,火苗顺着帷帐瞬间就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半间屋子都成了火海。 徐奉光就等在离刺史府不远的地方,待时机一到,方达便会带人杀回刺史府,捉拿刺杀雍王的突厥人。他望见遥遥升起的火光,暗道不好,忙对方达道:“方将军,你快领兵回刺史府!” 方达皱眉道:“此时回去是否还早些?”他们之所以等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突厥人杀死雍王,若此时回去雍王还未死,那岂不是要他们改做凶手。 徐奉光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道:“那火起的奇怪,还是尽早回去的好,即便雍王没死,我们下手也未尝不可,到时候推到突厥人头上就是了,他是怎么死的乃是次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得死。” 方达稍作犹豫,还是听从了徐奉光的话,正要回去,可徐奉光又再次叫住了他:“方将军,还要劳烦你伤我一刀。”方达明白徐奉光的意图,他拔出佩刀:“得罪了。”说罢便在徐奉光的左臂上划了一刀。顷刻间,徐奉光的左臂便血流如注,他冷汗涟涟,咬牙道:“你快去吧,我随后就来。” 生死关头,贺襄与王易手脚愈发的快,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三具天兵军的尸体,当他们看到后院的熊熊大火时,差点站不稳,直到看见李泱安然无事,才堪堪松了口气。在李泱的带领下他们立即换上那几名天兵军的衣服,之后又将那三具尸体扔进了火海。 火光照在李泱俊美的脸上,映得他如神祗一般,他沉声道:“我们此时尚且还活着,是前院那些卫士用命换来的,此战生死攸关,你们务必护自己周全,必要时候不用管我,若能逃脱,一定要尽快返回长安,面见尚书右丞傅绍秋。今日之事,不止是突厥人,方达徐奉光必定也牵扯其中。” 若方达等人黄雀在后,那他们便可混入天兵军军队中,趁机离开刺史府,可若天兵军不来,李泱一行就会彻底覆没在并州,死在那伙突厥人的手下。 李泱曾握过精美奢华的仪刀,也握过骁卫将军所佩的横刀,可此时他手中的是真正杀过人的战刀,他用力握住刀柄,朝着前院而去,眼中杀意浩浩。 本朝尚武,宗室子弟皆习得骑射武艺,可实战远比练习要残酷得多,从前的老师也好,陪练的卫士也罢,皆都念及他的身份,不会下狠手,可眼下突厥人出手刀刀向着致命之处而去,李泱侧身堪堪躲过刀锋,可肩膀处却难以避免地挨了一刀,但他不敢松懈,忍痛反手将刀刺入了那人的腹部。 贺襄见李泱受伤,正要上前帮忙,李泱喝道:“顾好你自己!” 莫朔并未参战,此时他已进入后院,可那屋内燃起了熊熊大火,哪见什么雍王殿下。他气得咬牙切齿,用力拉过身边的一人问道:“这火是谁放的?”那人方才跟着莫朔一道厮杀,自然也不知这火是怎么回事。莫朔甩开手,冷眼望着火光,道:“将这后院细细搜查,只要是中原人,格杀勿论。” 除了贺襄与王易之外,其余的千牛卫并不知天兵军也与今夜的刺杀有牵连,因此当方达带人赶到时,他们心中虽有些奇怪,可更多的是庆幸。 而莫朔则是十分震惊,直到飞箭向着他们射来时,他才惊觉自己是被人利用了,莫朔用突厥语骂了一声,匆忙挥刀自卫。 李泱此时脸上满是血污,又穿着一身天兵军的军服,一时间竟无人认得出他,贺襄与王易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李泱并未声张,方达与徐奉光对他存了杀心,他若现身,必死无疑。三人便混在灭火的人群中,李泱肩上有伤,血色透出衣料,触目惊心,王易低声道:“殿下的伤要紧,不如先歇歇。”其实他的背上也有刀伤,可他也顾不得自己了。 李泱的唇上毫无血色,眼眸却格外的亮,他往徐奉光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不可,万万不能引人注目。”贺襄与王易皆识大体,此后也不再多言 大火扑灭之后,兵卒在屋内找到了三具焦尸,都已烧的面目全非,但从其中一人的身上,找到了一枚并州都督的印信。 看来这具尸体确实是雍王,大事已成,方达忍不住露出些松快的神色,可徐奉光却仍旧眉头紧锁,既然这尸体随身带着印信,为何不见雍王印信,却只有这并州都督之印,他思量片刻,低声吩咐道:“快去清点今夜守卫在刺史府的人数,活人也好死尸也罢,勿要算错。” 刺史府早已被团团包围,任何人插翅难逃,更何况这印信都在,怎会有错,方达看了眼徐奉光,实在觉得他太过迂腐。 方才被遣去清点人数的副将很快便回来了,道:“雍王随行的千牛卫共五十人,死三十八人,伤十人,有两人不知下落;最后驻守刺史府的天兵军共二十人,死十四人,伤六人,皆在府内。” 听到这话,徐奉光的脸色才稍霁,方达望了眼那三具焦尸,道:“那下落不明的两个千牛卫再加上雍王,不正好都在这里?” 满院尸体,千牛卫的,天兵军的,还有突厥人的,那些白天还与自己玩笑的同袍此时却已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贺襄王易心中难过,可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帮着别人一同搬运尸首。此时刺史府内外来往人马乱成一片,正是趁乱离开的好时机,三人分头行动,相继出了刺史府。 其实眼下离开刺史府仍有风险,只要天兵军再次清点人数,便会发现少了三人,可李泱他们终究是生面孔,在刺史府中再待的久些,同样会被发现,更何况有些人还见过这位雍王。相较之下,还是趁早离开为好,李泱只能期望徐奉光与方达能晚些发现军营人数不对。 次日一早,徐奉光正在检查呈交至京城的奏报,他一夜未眠,再三斟酌语句,将雍王遇刺一事写得无懈可击,一应罪过全推到了莫 分卷阅读152 分卷阅读15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3 朔的身上,那群突厥人不感天恩,再三造次,难服管教,如今竟刺杀皇子以作报复。 方达快步走了进来,他已经不像昨晚那般笃定,反而是有些忧虑:“天兵军营来报,昨日驻守刺史府的兵卒中有三人彻夜未归,四处也找不到他们。” 徐奉光霎时变了脸色,惊怒道:“为何昨晚不来报?” “昨晚人马混乱,又伤又死了不少人,一时间也没人留意,直到今早才发现三人一夜未归。”方达想了想又迟疑道:“也许是我们多心了,这三人大约是为了别的事才没回军营。” 徐奉光手中的奏本应声而落,他跌坐回胡床上,恨声道:“这话你自己信吗?几个兵卒不回军营还能去哪里?而且昨晚在刺史府时他们尚在,今天早上却又不见了,这还不够奇怪吗?”看来昨晚清点人数时,只算了数目,并未按照名字清算,又回想起那枚印信,徐奉光觉得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城门已开了有半个时辰之久,若雍王没死,那他必定早已出了并州。徐奉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睛,问道:“昨日来报,驻守刺史府的天兵军皆受了伤,是不是?” 方达点了点头,徐奉光镇定下来,若雍王身上带伤,他们必定走不远,同时还需买药治伤,他起身道:“派人搜寻并州城中,及附近州县,若有可疑的人或迹象,立即来报,这事你亲自去办,千万不可再出差池!”他捡起那本奏疏,决定仍旧将它送往长安,如今他们还有机会。 124 妙龄女郎身着石榴长裙,虽说是冬日,可她肩上只盖了件鹅黄披帛,雪肌半露,胸前那道动人的沟壑丰腴柔美,尚未施粉黛的脸庞上风情与娇俏并存。女郎跪在地上替游夙穿靴,不时抬头望一眼这位容貌出众的节度使。游夙神情懒怠,明明是清早时分,可他看上去却像是被暖和的炭火熏得昏昏欲睡。 女郎为他穿好靴子,又取来衣袍,服侍他更衣,柔声道:“时辰还早,郎君若是还困乏,不如再歇一会儿?” 游夙左右活动着脖颈,他虽不爱早起,但也并非是贪恋床榻之人,他坐在榻上,半低着头,长发掩起了他的神情,叫人琢磨不透。女郎见他不语,便不再多言,转身从婢女手中接过盥洗的银盆,又伺候他洗漱。 游夙吐尽嘴中的清水,忽而问道:“今日是二十五了?” 女郎递上一块沾湿了的帕子,笑着回道:“是了,再几日便是岁除,郎君可要回长安?” 藩镇节度使无诏不得擅自出离防区,游夙并无皇帝的旨意,自然不能回京城。可即便皇帝让他回去,那长安也并无让他期许的,眼下回去能见着甚?身怀六甲的雍王妃,其乐融融的雍王府。而他游夙又是谁?甚至连情夫都算不得,野合偷欢的相好尚且能听上几句温言软语,但他能听见的是李泱的杀机与绝情。李泱口称只要他身在朝堂,便不能取信于他,不过就算自己真的释权去职,他李泱难道就真的肯对他真心相待了吗?只怕到了那时候,自己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在剜他的心头肉,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似笑非笑地道:“回去做甚?” 女郎听他语气有异,便好奇地打量了游夙一眼,只见他眸中莹澈幽深又似带讥诮,女郎善会察言观色,见他如此神态,便不再叙回京之事,又笑道:“前些日子郎君猎的那两头鹿子,奴叫人风干制成了肉脯,刚好可以用作配清粥的小菜,早起热热的喝一碗,出门时身上也暖和。” 游夙心里不自在,也无心听女郎细语,只道:“你去备着吧。” 女郎含笑退下,不料才出门,却遇见匆匆而来的守卫,而他身后还跟着个满脸胡须的碧眼胡人,女郎一惊,她手中并没有纨扇可遮面,只好低头退到一旁。 见突如其来的阿碧,游夙也颇有些意外,原以为是到了节前,游容吩咐阿碧来送节品,可见他神色凝重,像是有要事将禀。 “你怎么来了?” 阿碧日夜兼程,一刻也不敢停,他先是一拜,然后道:“并州刺史徐奉光两日前上奏,雍王在并州遭突厥人夜袭,府中大火,雍王殿下恐已……”阿碧低着头不知是否该说下去。 游夙如遭雷击,前一瞬他眼中的戾气与讥讽还为彻底褪去,可翻涌而上的难以置信与惊怒很快就取代了之前的不悦,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说下去!恐已甚?” “并州刺史府那夜遭火,雍王所在的房中发现焦尸三具,其中一人的身上带有并州都督的印信。”李泱身兼并州都督,那印信自然是归他所有。 “胡说!突厥人怎么会要杀他?跟着他的千牛卫还有那个并州刺史都是死的吗?连个人都看不好”游夙怒吼道,他僵直地站在榻侧,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他闭眼稳住心神,尽力按捺住怒气和不解,却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喘息声,竟然还有一些害怕与不知所措。 他已竭力克制,可声音却仍有些颤抖:“除了那枚印信,可还有别的证据可证明那具尸体就是他?” 阿碧摇了摇头,道:“朝中混乱,众说纷纭,与濮阳王有关的官员则是认定那具尸体就是雍王,中书令一系则以为疑云尚存,切不可贸然断定。” 游夙指尖发麻,他从万蚁噬心之感中渐渐冷静下来,李泱绝不会蠢到被活活烧死,那具尸体一定不会是他。可饶是如此作想,游夙心头的害怕仍未消散,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些与他素日神情格格不入的惊怒恐慌。 阿碧都看在眼里,他的主人何尝如此失态,生气与恐惧甚少出现在游夙的身上,而此刻这两种心绪毫不掩饰地挂在了游夙的面容之上,艳绝的容貌霎时变得尖锐。 “三郎稍安,我即刻赶往并州,一得消息便发往灵武。” “我亲自去。” “郎君三思!” 节度使擅离职守是重罪,若被朝廷知晓,后果堪忧。阿碧来此之前,游容便再三嘱咐过他,游夙知道此事必定暴怒,让他千万要安抚住。阿碧跪倒在游夙身前,又道:“三郎,我眼下就会立刻赶去并州调查此事,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三郎决不能离开朔方防区,这是大罪。” 游夙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阿碧,他别 分卷阅读153 分卷阅读15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4 过眼睛,望着那墨色山水屏风,低声道:“既然是晚上,他为何还要随身带着印信?又为何不是更重要的雍王印信?这是障眼法,他在迷惑别人。”游夙逐渐缓过神,低喃道:“他不会死的。” 他绕开阿碧,一脸阴鸷地往外走去,向那守卫命令道:“从近卫营中挑选得力能干的五十人,十人一批,随我乔装赶赴并州,立即去办!” 游夙的神色沉郁得可怕,短短几步之间,他心中已经掠过数种可能,他甚至想到了也许此事至始至终就是李泱为他设下的圈套,为的是骗他出朔方,这样的事情李泱不是做不出来。 可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去,因为他真的怕,怕从此再也见不到李泱。 125 原以为雍王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眼下却又遭到刺杀,朝中流言揣测不绝,皇帝遭此重击一病不起,连中书门下的诸位近臣都不见。 徐奉光发来的信件文书李沣自然都看了,李泱如今生死不明,若皇帝能即刻立他为太子,那即便李泱侥幸逃脱,又捡回一条命回京,可长安大局已定,李泱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徐奉光方达已在四处搜寻李泱,他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皇帝病情反复,而朝中人心不定,正需要他主持大局,虽听闻皇帝不见人,可李沣还是进宫求见,他来时志满意得,不料被千牛卫拦在了宫门前。 李沣本不把那千牛卫放在眼里,冷声道:“我要见宅家,你去通传便是。” 曾甫岩却不肯退让半分,正色道:“殿下恕罪,陛下早已下旨不见臣工,我等乃是皇帝亲率,卑职不敢违旨。” 没想到这小小的千牛卫居然还敢如此托大,李沣愈加不悦,哼道:“我是陛下的儿子,正值多事之际,我理当为陛下分忧。”他说罢便不顾阻拦,径直往里走去。 曾甫岩一挥手,几名千牛卫立即拦在了李沣身前,他道:“殿下您是陛下的儿子,可亦是陛下的臣子,今日闯宫实在不妥,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恐会对郡王殿下不利。” “你!”李沣竟没想到此人如此能言善辩,但硬闯也的确无益,他冷笑道:“也罢,宅家迟早会见我,而你,就好好守着这宫门吧。”说罢便拂袖而去。 曾甫岩冷冷地注视着李沣远去的身影,今早晋安公主来请安,皇帝都不见,更何况濮阳郡王。而且李沣此时来见,用意昭然若揭,李泱遭遇不测,曾甫岩心中也十分着急,眼下情况不明,能多拖住李沣一时也是好的。 雍王妃已昏厥过去数次,皇后念及王妃腹中胎儿,又将她接入宫中暂住,以便能就近照料,可怜那孩子尚未出世,父亲却生死难测。曾甫岩心中暗叹,只祈盼李泱能早日平安归来。 灵武距并州近两千里,可游夙一行只用了短短三天便赶到了并州,他们在并州城中及附近州县找寻数日,可仍不见李泱的身影。并州城中戒严,官府出了告示言明是为搜查袭击雍王的突厥逆贼,这几日天天仍能见到天兵军来往于城内外,想必也是一无所获。 游夙虽不信李泱就此殒命,可一日找不到他,游夙心中的不安便又多一分,他亲自带着一队人在城外搜寻,他不断扩大找寻的范围,但仍是一无所获。 此时几名朔方军士正在一处破败的庙宇内找寻,这样的地方游夙也不知找过了多少处,可次次都让他失望。游夙一身黑衣,他向来喜洁,可此时他领口处露出的一截绛纱中单上已经染了一圈干涸的汗渍,五六日下来他都不曾合过眼,更遑论沐浴换衣。 泥塑的菩萨上已不见彩绘,露出了灰败的泥胎,可菩萨那悲悯众生的目光却不曾改变,半阖的眼睛望着游夙,似带着不忍与怜悯。长安那些宝殿之中的菩萨大多塑着金身,在不绝的香火烛光和诵经梵声中慈悲地聆听着高官贵胄们的祈愿,但游夙从来不信,他只信自己。 在这破败不堪早已无甚供奉的小庙之中,游夙静静地回望着那尊积灰的佛像,想他自小荣宠万千,后又权势在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无论是抢是夺,游夙总能得到,可唯独一样,确是苦求不得,而眼下他不知那人身在何处,更不明他死生与否。 “我自知行事狠厉乖张,怙恶不悛,至西北后,更是满手鲜血,若以佛法论,夙此生已是罪业深重。若诸天神佛真的有灵,若因果报应之论实存,那就请将妙奴的一概罪过惩罚都降在我身上,我来替他担。” 从前游夙既是不必也是不屑于求神问佛,但此刻他却不由地将些许希冀寄托在了这尊泥菩萨之上。 几人从庙中撤出来时,正有另外几名朔方军士押着两人往此处而来,那两人皆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布团,为首的卫士禀告道:“郎君,卑职几人在搜寻时无意中发现了他们,见他们形迹可疑,又说着一嘴突厥话,想那城中官军正四处搜查突厥人,卑职便将他们带至此。” 游夙神色冷漠,他阴冷地瞥了一眼那两个突厥人:“因雍王一事,并州刺史四处在抓突厥人,你们可是在躲官军?”一路上游夙思量许多,李泱从未与突厥人有过瓜葛,这场刺杀来得太过蹊跷。 那卫士扯下了两人嘴里的布团,但他们相视之后却默不作声,其中一人警惕地看了眼游夙,又低头不语,似是做好了绝不开口的打算。 游夙脸色未变,可出手却极快,他抽出身旁卫士的佩刀,几乎就在一瞬间,其中一个突厥人已被割断喉咙倒在了地上,鲜血溅上了游夙的衣袍,立刻就洇没在了墨色之中,难以分辨。 剩下的那名突厥人大骇,同伴温热的血落在自己的脸上,激发出无限恐惧,似是被游夙的残暴所撼,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若在从前,游夙有十种百种方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此时游夙却全然没有耐心,他将沾了血的刀抵在那人的脖子上,面无神情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 126 灵寿县虽说离太原郡有两日的脚程,可仍在并州治下,街上偶有府兵来回巡查,近来灵寿的百姓对此也见怪不怪,倒宁愿官府再多派些兵丁驻守巡防,连朝中的雍王都在太原遭遇不测,人心惶惶之势也在所难免。 老妪在典肆前来回逡巡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要进去,皱着两道稀疏的眉毛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手中的小布包,又抬头望两眼敞着大门的质库,可就是不进去。 典肆边上是一家金银行,掌柜引来送往进进出出数次,见那老妪仍在原地,左右眼下也没客人,他便上前几步问道:“老夫人, 分卷阅读154 分卷阅读15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5 见您在此站了许久,可是要典当物什?”他见老妪手中的小布包,便愈发肯定她是要进典肆。 老妪将手中的东西往怀里按了按,道:“老身是要去典当,可也不知行情,只怕那典肆诓我,若此物是我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我是受人所托,总不能叫人家吃亏。” 掌柜见老妪如此诚恳,不由地愈发对她客气尊重起来,笑着指了指自家店铺,道:“在下是开金银行的,也算是有几分眼力,若老夫人不嫌弃,就先将爱物给我瞧瞧,老夫人心里也能有个底。” 一听他是开金银行的,老妪眼神一亮,忙掀开了手中的旧帕子,道:“劳动郎君替老妇看看,我没见过世面,但也瞧得出是件好东西。” 那帕中裹着的是一枚两寸见方的小银盒,掌柜从老妪手中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这银盒的款式看上去像是从京城来的,虽算不得十分贵重,但做工精巧细致,不像是这清贫老妪能用的。可既然方才她已经表明自己是受人所托,掌柜也不多问,将银盒还给了老妪,道:“此物不俗,换得四五匹帛绰绰有余。” 老妪微张着嘴惊讶地看了眼银盒,她虽心中早有预料,可竟没想到能换几匹帛。掌柜笑着试探道:“老妇人今日横竖也是为了典押而来,若您信我,便将此物典给在下吧,定然不会亏待了老夫人。” 既然他愿意收,那自己也不必再去典肆,而这老板又颇为客气,老妪便决定就将此物典给他,正在此时,那典肆的仆役突然走了出来,笑道:“老夫人请进,到仆的店中坐坐。”老妪在典肆前犹豫许久,仆役又怎么会不曾注意到,不过是看她贫苦打扮,也不像是有什么好物件的,这才一直没有出门招呼。而方才老妪与金银行老板的交谈他都看在眼中,心想那掌柜看中的物什必定值些钱财。 他也不等老妪点头,便直接去夺她手中的帕子,那掌柜见这仆役如此蛮横,便伸手按住了那仆役,喝道:“开门做生意,怎能如此作派?” 仆役只以为那掌柜是被夺了生意不高兴,便用力一甩,两人你来我往便起了争执,场面一乱也不知怎的就波及到了老妪,她一时站不稳就摔倒在地,手中的银盒也被摔出去老远。 一见老妪倒地不起,掌柜也顾不上那无礼仆役,忙上前搀扶,愧道:“老夫人可摔到了哪里?” 老妪慌张四顾,寻找那银盒,嘴里不住地道:“那盒子若丢了,我如何去买伤药,那郎君可……”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慌忙地四下寻找。 “老夫人莫着急,我帮你找。”掌柜原也是好心,此时更是愧疚,他搀起老妪,又帮着找那不知摔到何处去的小盒子。 周围已经围起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掌柜弯着腰四处寻找,又想着可千万别被有心人给拾去了。抬头便见那银盒正被一名黑衣年轻人拿着,他忙上前道:“这位郎君,此物是那老人家的,你快还给她吧。” 装饰着葡萄缠枝纹的银盒在京中多得数不胜数,游夙一言不发的盯着盒子,这样的银盒李泱也有一个。掌柜上下打量着游夙,见他容貌出众,衣料也贵重,不像是个贪图便宜之人,看他似有出神之意,又道:“这位郎君,这……” “此物是何人的?” 他的眼神冷得令人胆寒,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掌柜浑身一凛,转头道:“是那位老夫人的。” 那老妪正上前,忙要去拿那银盒,游夙身后的卫士立即上前拦住了老妪,见他们动作毫不客气,掌柜皱着眉道:“这是何意?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如何经得起这般粗鲁对待?” 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热闹,游夙本就是暗中出行,若惊动了街吏,实在不妥,游夙看了眼老妪,便将那盒子递给了她,随即转身而去,轻声吩咐道:“跟着她,不要惊动。”这样的银盒并不罕见,可此时只要有一丝机会与希望,游夙皆不愿放过。 老妪拿着失而复得银盒,舒了一口气,要是这盒子丢了,她可怎么跟人家交待。反而是那金银行的掌柜颇为奇怪地望了眼已经走出人群的游夙。 事情闹成这样,老妪自然不会再去那典肆典当,金银行的掌柜心中愧疚,还额外多付了些钱财给那老妪,又想着年老体弱的妇人独自拿着几匹绢帛回去也不安全,便又遣仆役驾车送她。 游夙的侍从一路都跟着他们,见那老妪先去药行买了几包药材,又去买了两身衣物。两人一直跟着到了城外,一人在村中守着,另一人则立即回去禀报游夙。 到了门外,老妪谢过送她回来的仆役,又拿出一贯钱送他,金银行的掌柜是那般的仗义执言,店中的仆役也并非是贪恋钱财之人,自然是不肯收下钱酬,老妪又是千恩万谢,嘱托他回去千万要转告掌柜,她改日再上门谢过。 老妪无儿无女,丈夫几年前也去世了,她一直独居在此,家徒四壁,但好在还有一亩田地,尚能种些杂菜卖钱。 她先是将东西都放在桌上,然后才掀起帘子进了内屋,惊道:“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那屋中之人正是几日前从太原潜出的李泱,他唇色苍白,可脸颊上却泛着不自然的红色,一看便知乃是精血虚浮所致。 李泱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今日有劳李夫人了。”他肩上的伤处比他自己以为的要严重的得多,那日的刀伤贯穿颇深,不然他也不会耽搁在此处。几日前他从太原出城之后,原是要赶回长安,可他的伤已经不起连日颠簸,无奈之下才羁留在灵寿,投宿于此。贺襄奉命先行回京城,而王易则是带着雍王印信就近去了同在河东道的晋州,既然并州刺史徐奉光信不得,以李泱的谨慎自然也信不过附近州县的刺史长官,而晋州刺史去年赴任前曾在户部当职,李泱还一度提拔过他。 那日走得匆忙,仅带的财物也换作了马匹,而李泱的刀伤急需白药等物,他这才托老妪去卖了那银盒。 李氏扶着李泱坐下,笑道:“你与老身同姓,说句高攀的话,不定数百年前还是一家子,李郎无需客气。”虽同为李姓,可老妇却不知他们的身份实乃天差地别,她又道:“我这就去拿药来。” 说按李泱的岁数都能做她的孙子,可到底男女有别,李氏也不好亲手为他上药,正要出去煎汤药时,她又忽地想起了什么,转身在的矮柜中取出一枚粗布荷囊,道:“那盒子换了药,若李郎不嫌弃,便暂用它装爱物吧。”银盒与此荷囊有云泥之别,可一缕头发极易散失,还是装起来为 分卷阅读155 分卷阅读15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6 好。 李泱微微一怔,犹豫着接过了荷囊,李氏又笑道:“那定是郎君爱妻之发,若弄丢了,夫人怕是要伤心的。”用那般精致之物装着,想必李郎定是十分珍视那束头发,李氏想起已经死了的丈夫,他生前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他不是我的妻子。” 李氏见李泱神色疏冷,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可李泱又抬眸淡淡一笑,道:“顶多算是心上人吧。”世上也许只有这位乡野村妇才能听得李泱的这句话,但李泱胸口苦涩,他对那心上人怀有杀机,而那心上人或许也想要他的命。 这一片村落离灵寿县城有二十多里地,又在山脚下,不过寥寥十来户人家,分布极散。游夙到时,天刚擦黑,只见偶有几处幽微灯火在村中亮起。 游夙在马上忽地有些紧张,也许老妪家中无人,又或只是别的什么人,一切不过只是他多心而已,那样的盒子天底下也不知有多少个。可同时他又十分急迫,殷切地想去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李泱。 彼时李泱才喝了药,上了白药之后,伤口还在作痛,他也无甚胃口吃饭,他谢了李氏的好意,道:“若一切顺利,两三日内我便要走了,那些绢帛还请老夫人收下,承蒙老夫人心善,才让我在此叨扰多日。” 那日李泱来时肩口的衣物全被血染湿,见这般俊俏的年轻人落难,李氏心中也多有不忍,她道:“李郎哪里话,乡野人家遇过路人投宿哪有不肯留的,又怎会生厌烦之意,更不会收人川资钱财。” 李泱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似有马蹄声,他心中一凛,晋州距并州有六七白里,一来一去,王易绝不会这么快就回来,难道是方达找到了此处? 李氏也听见了外头的声响,心道奇怪,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平时甚少有人来,怎的今日大晚上了还有动静。 眨眼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拍门声也随即响起,不过外面的人只敲了两下,那破旧的木门就被踢开,来人气势汹汹,随即闯入屋内。 这屋子太小,就算有心想藏身,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李泱此时心中掠过几番说辞,想着若是天兵军至此,他该如何应对。 不过千般言语,万般思虑,都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烟消云散。拥抱来得太急切太用力,压的李泱不由地倒退了几步,肩膀上的伤口生疼得厉害,可远不及他心中的震撼。 游夙像是用尽了全力,像是害怕一松手,怀中人就又会不知所踪,他颤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的嗓音低哑,连日奔波的心在此时才落了下来,失而复得的心绪令他的声音夹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种种疑问凝在李泱嗓中,他想问游夙为何要离开灵武,还想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可李泱又有些许庆幸,还好,不是游夙要杀他。重重言语堵在心头,让他不知该如何发问。静默之下,李泱原先垂着的手最终还是环上了对方的腰际:“你不该来。” 屋内的人都退了下去,游夙眉间紧锁,他小心翼翼地看过李泱伤口,那尚在流血的刀伤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语不发地让李泱躺下,目光不曾移开半分,像是要将李泱吞入眼中。 几日的不眠不休让游夙难掩憔悴,眼下更是青了一片,他将李泱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即便眼下李泱还在,可游夙仍有些后怕。 李泱抬手抚过游夙的头发,牵扯着伤口,又激起一阵疼痛,他轻叹了一声:“你现在该立即回去,节度使擅离职守,是死罪。”皇帝并不是全然放心游夙,若他擅自离开灵武之事被皇帝知晓,恐怕会愈加地让皇帝疑心。游夙失势对李泱而言,是十足的好事,可思及皇帝对昭德太子之行,李泱又怀疑也许皇帝对游夙同样不会心软。 游夙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答非所问:“得知你出事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杀光并州的所有人,后来在找你的这几日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何我父亲会那么厌弃憎恨我,是我的出生夺走了他的一生挚爱。”游安逝世近十年,可游夙始终难以释怀,直到那日他才明白痛失所爱是何等的锥心蚀骨,才懂得了父亲对他的厌恶。 “我若真死了,那岂不是更好,你尽可以扶植景王,哪怕恒王,他们自会感激你。你擅离职守至死,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此刻游夙正在他的心中攻城掠地,那每字每句都足以令他意夺神骇,心惊骨折,李泱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只能站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之下步履艰难,逡巡再三。 游夙亲吻过李泱的掌心,抬头道:“我不要你死。”他唇角犹带着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对我存着杀心,但只要你活着,怎么样都好。” 李泱敛眸掩去了歉意,在情一字,是他亏欠了游夙:“若有来生,阿夙,若有来生。”他无法跨出的那一步,让他只能用来生去许诺,无论再如何的冷静自持,于情于景,可李泱又怎能不心动。 “我不求来世,我只要今生。” 李泱哑然,可游夙却不太介意,李泱是怎样的心狠情冷之人,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他俯身亲了亲李泱血色全无的薄唇,动作轻柔,言语之中却再次覆上阴寒:“此遭是李沣的手笔,我定要他用命来偿。” 但李泱不想让游夙沾手此事,温言拒绝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如何处置李沣都是次要的,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游夙埋首于李泱颈间,没有再坚持,只温顺地“嗯”了一声。 游夙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就落在自己的颈上,柔和又平稳,李泱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安,此生二十余载他从未住过这般粗旧的房舍,更不曾睡过如此简易的床榻,可此时此刻,这寒酸至极的陋室却如一方世外天地,隔开了熙攘繁华,远离了庙堂之争。 也不知过了多久,游夙才慢慢抬起头,李泱带伤,方才喝的药中又带着安神的药材,此时他已睡着了。游夙紧盯着李泱,伸手想去触碰却又怕惹醒了他,只能静静地看着。 屋外的侍卫不曾松懈,两人一队,在各处放哨,见游夙从房中出来,有人忙上前行礼。游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此处说话,恐吵醒了李泱。 游夙的神色已如常,不见方才那情深的模样,李泱尚好,他眼中也恢复了素日里 分卷阅读156 分卷阅读15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7 的漫不经心与微凉之意:“把那老妇带来。” 李氏方才被带到了小院中的偏房,眼下又不明所以地到了游夙跟前,天色虽暗,可借着火把,她尚能认出游夙正是下午时候捡到银盒之人,那样的容貌见了一次,便很难忘却。 “你不是下午那位捡了李郎银盒的郎君?”这突如其来年轻郎君长得是好看,可却不像是良善性情,全然不似李泱那般好说话。 “李郎?”游夙玩味地轻声跟着念了一遍,这声李郎岂是这村妇能唤的,他问道:“他来时是独自一人?” 此时朝中必定纷乱,倘若李泱就此消失,人人都会以为他是真死了,便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也无从寻找,那从此往后,李泱就只是他一人的妙奴,而非是雍王,更不再是别人的丈夫与父亲。 李氏哪知游夙心中所想,见方才那情形,她以为游夙定是李泱之友,便直言道:“那日同李郎一道而来的,还有另一位年轻郎君,但李郎道那人要去晋州找亲戚来接他。” “晋州?” 李氏点头道:“李郎为强盗所害,他肩上有重伤,走不了,这才借宿于老身家中,等亲眷来此迎他。” 游夙眼神渐沉,杀心已起,只要杀了这老妇人,带走李泱,那一切都不留痕迹,便是晋州来了人也无妨。纵然知道李泱届时定然大怒绝 不肯轻易地跟他回灵武,可游夙仍想一试,余生尚长,五年十年,哪怕二十年,他愿意承受李泱的怒意,只要他待在自己身边就好。 游夙朝着矮舍望了一眼,对李氏笑了笑道:“他是我极重要的人,老夫人帮了他,我本该重谢。”他微微一顿,再开口时话锋已转:“可也正是因为他于我而言太紧要了,所以我不得不···”他话未说完,却见卫士神色有异,他一转头便见李泱站在门边,他的开门的动作很轻,以至于游夙不曾注意到。 “三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何必为难老人家?”夜风中李泱失了血色的面容愈发的淡泊,连声音都淡到像要化入风中飘然而去。 游夙忽地有些失措,低喃道:“妙奴···” 李泱虽明白只要是梦就会有醒的时候,却不料这梦醒时分来得竟是如此之快。 —————————————————————— 127 不似在内宫或府邸的那般奢废,不论是漫天大雪还是连日霜寒,殿中屋内永远都是温暖如春,在这距长安千里之外的村落中,夜风呜咽徘徊在门扉窗柩的缝隙边上,炭火升起的烟雾勉强驱散了些寒气,可李泱仍觉得这屋子比外头还要再冷上几分。 即便李泱无伤,且贺襄王易都在此,但游夙若想强行带走他,那同样是易如反掌,更遑论眼下这境地。李泱方才惊讶于游夙竟愿意为了他擅离职守至此,可此时却不得不担心自己会难逃他的掌心。但李泱却对游夙想杀了李氏带走自己的这个想法丝毫不觉得意外,他游夙不是向来如此吗。 “朝廷与吐蕃和议,但西北防务仍不可掉以轻心,三郎还是速回灵州吧。” 游夙与李泱隔着不足半丈的距离,但这短短几步,他从前跨不过去,此时也同样无法靠近。他就站在门边,微弱的烛火照不亮他半低着的头,却也足以让李泱看清游夙那被泥点弄脏的衣摆与乌靴,静谧之中,似在诉说游夙一路的奔波与急切。 沉默良久的游夙这时才慢慢抬起头,道:“你不要这么跟我说话。”李泱这话像是在提醒他臣子的身份,除此之外,他不该抱有任何妄想。游夙不快,声音自然也冷了下来。 “那你想让我如何说话?” 李泱的眼神是出乎游夙意料的平静,不见怒意,不见怨愤,好像只是一潭死水,无论如何都难以被激起波澜,他看自己神情更是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此时不是雍王,也不是殿下,你只是一个受了伤的人,所以不要对我发号施令。李泱。” 游夙可以接受李泱的愠气,可以忍受他的冷嘲热讽,但唯独不能忍受他这般冷漠疏离。 李泱像是笑了,问道:“那你是想让我苦苦哀求?还是索性跟你回灵州?” “若你肯退让一分,我也不至于作此打算。”这的确是下策,可也实属无奈之举,游夙太想拥有,太过渴望,即便只是一具躯体,也好过两手空空。 “三郎真的只求一分?还是想要我将这江山与朝堂都拱手奉送?”只要退了一步,便会跟着退千步万步,这样的风险李泱不想去冒,也冒不起。 李泱忽地走近了几分,他定定地看着游夙冷艳的面容,又问道:“三郎想让我退一步,怎的不见你向后退一步?”李泱的两颊此时泛着轻红,刀伤引发的高热让他有些头昏,但他仍是质问道:“你也争着权柄,却要由我来退这一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些?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是,我喜欢你,可这又能如何?游夙,我也问你一句,今日`你听了这话,可否甘愿弃权退朝,从此闲散一生?”压抑许久的话语今朝终得以宣之于口,李泱只觉得无比畅快,纵然这话撕扯起一片血肉模糊的痛楚,虽尖锐张狂却又酣畅淋漓。仿佛如长久行走在戈壁之中口干舌燥的旅人,猛然撞入了一泽水潭,紧接而来的是灭顶般的窒息,可与此同时那如烈阳般烧在心间的焦渴同样也得到了缓解。 那四字游夙盼望了许久,不过他未曾想到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听到的,本该令人雀跃的话,此时却透着道不尽的寒凉与无望。李泱的逼问太直白,恍如惊雷乍起,亮得刺眼。游夙终究还是软了语气,似是叹息又似不明地低声道:“为何你就是不相信我?” 李泱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笑着摇了摇头:“游夙呀游夙,你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你不愿。你不愿放弃权柄,不愿闲云野鹤,这与我喜不喜欢你无关,与我是否退了那一步也无关。” 李泱甚少对他直呼其名,此时的这几声游夙失了往日的甜腻与暧昧,余下的只有冰冷和残酷,足够打碎他所有的绮梦与幻想。游夙没有辩解,只因他与李泱皆是一样的人。他当然不愿交出权力。 既然李泱把话说明白了,既然谁都不愿意妥协,游夙也已做下了决定:“不过现在谁退谁不退都没关系了。” 李泱不见慌乱,只淡淡地道:“别做蠢事。此遭李沣固然可疑,但你也不见得是毫无嫌疑?皇帝对你并非全然放心,我一出事,你又怎知皇帝不会怀疑你?他比你以为的要精明的多。” 游夙知道此话并非是无稽之谈,那日李泱便透露过皇帝对他的疑虑,他走近两步,轻声道:“那是我的事,我自会有法子让皇帝不起疑心。” 晕眩愈来愈厉害,李泱深吸一口气,仍是冷声道:“我有你私通冯 分卷阅读157 分卷阅读15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8 攸连的证据。” 游夙微微扬眉,他虽然自觉不曾被人抓到过把柄,但李泱既然如此笃定,他仍是问道:“你在威胁我?可你也回不去,就是真有证据,也毫无用处。妙奴,你此时无甚与我做交易的权力。” “除了我,自然也有别人知道此事,我是回不去,可若是将来皇帝,或者新帝对你不满,也许那人便会将证据呈上,这样的麻烦你也不会想要吧。”李泱虽能写得游夙的那笔字,可他之前并无真的备下过信件,也没有其他人知晓此事,他说这话不过是在赌游夙的周全谨慎。 看出了李泱此时是在强撑,游夙忽地皱起了眉,也顾不上与他置气,伸手就想去扶他,可李泱却退开一步,冷硬地拒绝道:“我没事。” 游夙还是扶住他的手臂,又去探李泱的脸颊,果然很烫,他搂着李泱无奈道:“你先去躺下。”李泱却将手按在了游夙的腕骨之上:“王易带人约莫明后天就会到,容你考虑的时间不多。” 游夙将李泱拥在怀里,吻过李泱的眉梢眼角,似在犹豫,他最后低声问道:“那我又该怎么相信你真的会将证据交给我?”游夙的语气仍如情人般温柔,但李泱心中却不由地发笑,权势面前,情爱尚显苍白腐朽,他爱的人与爱他的人皆不能例外,更何况他们开始得太不堪。 ——————————————————— 128 皇帝的身子本就不好,又被李泱遇刺之事一激,这几日竟是连床榻都下不了了。此事对他打击甚大,皇帝原已决定立李泱为太子,论德行,论才能,眼下他都是不二人选,可并州一行却又出了乱子。并州刺史上报此乃突厥乱部因不满安置一事而寻衅报复,皇帝对此将信将疑,但那些突厥人已被全数剿灭,又有两名与幸存的随行千牛卫能证实来人确实说着突厥话,皇帝下令彻查,可也再难理出些什么头绪来。 李沣再三求见,皇帝自然知道他是安了何等心思,无非是想逼自己立他为太子,这么想着,皇帝更是一阵头疼,便愈发地不想见人。十多年前,李涵客死在前往房州的途中,这两年先有李渂谋逆在前,又有李泱遇刺在后,六个儿子中,现竟已去了三个。皇帝于病榻之上长叹一声,此焉知不是报应? 若当年李泓未死,如今这朝堂又该是何等模样,李泓是嫡长子,又是那般天资,将来的皇帝理应是他。李晔难以再继续想下去,胸中绞起的郁结痛楚然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听上去撕心裂肺,连带着咳出一片血红。杨海忙替皇帝揩去嘴边的血迹,又取过温水以供皇帝漱口,几十年的主仆情谊让杨海对皇帝心疼不已,他跟着李晔时,主人正是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时候,直到如今他垂垂老去缠绵于病榻。 “老奴直到宅家心里记挂着六殿下,可也千万要保重龙体。” 皇帝虚弱地摇了摇头,想他此生吃过的金丹丸药千千万,可直到现在他才惊觉无论是什么高人进献的珍品,都留不住他逐渐消逝的生命。 这时一名小内侍从外头进来,在帘边道:“陛下,濮阳郡王正候在殿外。” 杨海自然知道皇帝的心思,便斥道:“宅家前些日子已下诏令不见臣工,一应事务也不必来报,怎的你又来烦扰?” 小内侍面露难色,外头李沣逼着他来报,里头又不受皇帝待见,他也是左右为难,但好在话已到了,他的事也就了了,至于皇帝肯不肯见,那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皇帝悲从中来,不气反笑,道:“你看看,你看看。” 杨海轻拍着皇帝的后背为他顺气,轻言道:“宅家勿要再想别的了,先把身子养好了最要紧。”他服侍皇帝重新躺下,又拿了个小手炉放进皇帝被中。不到一刻的工夫,方才那小内侍去而复返,杨海眼尖,在他说话前边上前几步拦住了他,训斥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小内侍满脸焦急,忙道:“阿翁,这回不是哪位殿下,是随雍王出行的千牛卫回来了,雍王殿下虽在并州遇险,但早已脱身,不日便能赶回长安!” 杨海“啊”了一声,不由地楞在了那里,不是说已经烧成焦尸了吗?怎的如今又活了?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好消息,他面露喜色,急匆匆地往帘内走去,要将此事禀报给皇帝。 张翟刚从御史台出来,他身边跟着另一名御史台的官员,那人看上去与张翟年纪相仿,留着八字胡,眼露精光,脸庞红润富态,又大腹便便,不说破倒不像是个御史,反而像是个家财万贯的商人。 那人边走边问道:“这几日见敬卿你日日眉头深锁,似有心事。” 李泱出事多日,张翟自然也是心急如焚,眼瞧着李泱是真回不来了,他心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从前他为李泱做事,李泱也提拔他,但从今往后他又该依附何人?他将朝中高官排了个遍,也找不到个合适的,可他又不甘心止步于区区御史。 张翟干笑了一声,道:“劳窦兄记挂,不过是天气严寒,身上也不太舒坦。” 窦御史呵呵一笑:“回去多灌上几碗姜汤热茶,驱驱寒也能好上不少,再不济就去找副方子,吃上几剂,再将养将养,也就好了。” 张翟嘴上道了谢,也未将话听进心里去。窦御史却又笑道:“这几日朝中不太平,依愚兄看敬卿你索性就告假几日,好好歇一歇,横竖你也不差这点俸禄。” 言官多求直言上谏的好名声,若论家财倒也不见得有多富裕,可张翟又不一样,能写得一手好文章,挣的润笔费恐怕是比他们干上八辈子御史的俸禄还要多。窦御史虽说的是玩笑话,可心中多少也有些羡慕。 他们平日也会借此玩笑几句,张翟并不介意,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若因为这点不舒服便告了假,恐怕明日便有同僚要上奏弹劾我了。” 两人边走边说,却正见两名内侍小跑着往中书省而去,窦御史扬声将他们叫住,问道:“怎的如此形色匆匆?可是出事了?” 他们立即行了礼,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地道:“雍王殿下如今安好,再几日便要回长安了,奴婢等正要赶去中书门下通知诸公。”两人不再多叙,话音才罢便称罪而去。 窦御史轻呼了一声,而张翟更是意外,但随后他便又庆幸起来,所幸自己尚未有所行动,不然若是被雍王知晓,恐怕就要对自己有嫌隙了。 游夙小时候发脾气时总爱摔东西,一屋子林林总总的物什能被摔坏不少,要不就是打人,游府主人大都宽待下人,但偏偏出了游夙这个煞星,若哪个马夫仆役惹恼了他,一鞭子下去,准叫人皮开肉绽。但再大些的时候,他就不怎么发脾气了,也是这些年堆出来的名声,哪里还有人敢去惹他。 李泱是例外, 分卷阅读158 分卷阅读15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59 最初他是温顺可亲的,宛如一池皎皎青莲,后来他慢慢显现出一身谦和之下的强硬与坚持,直到最后,他才将全部的疏情与冷寂都摆在了自己面前,游夙一一细数,终于将它们与李泱幼时的那个眼神对应起来。实在奇怪,从前游夙尚能从李泱身上看到几分喜怒之情,可渐渐的,李泱似乎越来越自持,从不轻易流露出情态。 不过荒诞的是,游夙竟觉得有些窃喜,这世上人人都道雍王恭顺谦卑,又是那么温柔的人,可只有他知道那一身和煦温良的皮囊之下,是怎样的一具薄情硬骨。 游夙神色郁郁,眼波静寂,李泱喜欢他,却也能下决心杀了他,这比李泱对他毫无情意更加伤人。 王易所领的一队人马休整了半夜,今日一早就随李泱启程回长安。游夙在王易回来之前便先行离开,他原想着将那日抓获的突厥人交由李泱,只不过李泱拒绝了。那人原本只是在外围等候以作接应,可后来突厥人又遭暗算,他们慌乱之中逃出太原,这才被游夙手下人给截住。 天光渐渐亮起,北风骤紧,忽地飘起雪来。游夙衣袂当风,他已换下先前的黑衣,一领白袍似有出尘之姿。 游夙想起从前李泱治灾回京,那日他在城外等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可惜天公不作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但他竟不曾有过要回去的念头。后来那次他从洛阳赶回长安,也是夤夜冒雨回京。他本是极厌烦下雨的,不过想着能见到李泱,便也不以为意了。 只是此时目送李泱远行,这雪就又跟着变得可恶起来。 129 灞桥边多栽柳树,旅客亦多在此处折柳惜别,可到了春日里,堤岸边飘拂相依的万株垂柳却是一道胜景,柳絮随风扬起,舞若飞雪,每每引得游人在此肩摩毂击。 夕阳沉沉,余晖落在灞水上便如撒了一河碎金,如梦似幻。临近黄昏,香车宝马逐渐驶去,徒留下一路名贵的香料气。游夙牵着马走在岸边,手里握着珊瑚马鞭,他不时往水面望去,又转过头笑道:“白日里人太多,实在烦得很。” 李泱向泛着鳞波的灞河望了一眼,晚霞中,飞鸟贴着水面疾驰而过,又朝着天边余晖飞翔而去。他将目光转向游夙,见翻飞的柳絮落在他的绯衣上,宛如飞雪点在红梅枝头,清雅又夺目。李泱笑了笑,快走几步追上游夙,抬手替他拂去了襥头上的飞絮,却没掸去他肩上的絮花。 游夙牵住李泱的手,笑道:“管它作甚,拂也拂不完。”他眼角微弯,唇边带笑,含着说不尽情意,悠远又柔和,甚至比这融融春意还要再暖上几分,朗朗似日月入怀,又艳胜晴春海棠。 游夙不肯放手,他将马鞭往草丛中一扔,仍是笑道:“你过来,方才我看到水里有一尾全白的大鱼。” 李泱不喜水,却还是任由游夙牵着走到了堤岸边上,他扫了一眼,却未曾见到什么白鱼,正欲转头询问,游夙却从身后拥住了他,又不轻不重地吻着他的后颈,低声笑道:“骗你呢。”李泱也不恼,只觉得游夙怪无聊的。 游夙低头抵在了李泱的肩上,闷声道:“妙奴,我们永远都这样好不好?”游夙环在他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可他的声音却透着少见的委屈与脆弱,甚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乞求。 李泱听得很难受,又觉得心疼,他随即点了点头。游夙立刻高兴起来,又凑近了去吻李泱,带着甜丝丝的意味。 但游夙忽然松了手,与此同时又在李泱腰间狠狠地推了一把,李泱顿时便落入水中,游夙就站在岸边,他的神色覆着霜寒,幽怨地道:“可妙奴你为何想杀我?”李泱狼狈地扑腾着,却意外地不曾感到害怕,只觉得满腔焦灼与烦躁。 李泱从梦中惊醒,屏风内宁静安详,既没有河岸,更不见游夙,只有轻微摇曳着的烛火。他大口喘息,慢慢平复下来,这里是长安,游夙身在灵州,着实远得很。 李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前几日阿碧来取走的东西应该已经到了游夙手上,那不过是他随手撰写伪造的信件罢了,游夙大约会觉得上当,只要能写得他的那笔字,那样的信件再伪造上个十封二十封也容易得很。 其实李泱并未真的想借着伪造的信件扳倒游夙,他在灵州时,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想让游夙有所顾忌,切勿太出格。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杀游夙。 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李泱心中烦乱依旧,也没了睡意,肩上伤口隐隐作痛,更是让他清醒。李泱披衣下榻,元月里,外头还十分寒冷。他凭栏远望,只见凉夜月色凄清,梦里的那种难受又紧接着如潮水般涌来。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后怕,倘若游夙那时真的将自己带回灵武,那他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李泱心中顿时生起股邪火,将方才梦中的难受与心疼烧得一干二净。可是烧完之后,李泱却又有些无处可依之感。明月圆满皎洁,只是人间多有叹息。 忽闻身后响起了脚步,李泱一转身便见崔妃站在廊下。崔妃孕期已过六月,身子多有不便,因此他们分房而睡。崔妃虽在孕中,可看着比李泱出京前还要再清瘦些,李泱出事,崔妃曾哭晕过去数次,若不是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她怕是连饭都难以下咽。 李泱上前替崔妃拢了拢狐裘,道:“这都到三更了,你怎的还没睡?” 崔妃抚了抚隆起的腹部,慈爱地笑了笑,道:“他总踢脚,妾睡不着,便起来坐坐。外头的婢子说殿下起来了,妾就来看看。”其实崔妃已在不远处站了好一会子,她就这么望着丈夫,见他神情戚戚,似带着难以言说的愁绪。李泱的眼眸深邃又明亮,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恰似泛着碧波的湖水,但崔妃却突然觉得她无法望见真正的波心。 她忽然扑进了李泱的怀中,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他们前来传达李泱死讯的那一瞬间,崔妧便觉得天都塌了,可好在李泱回来了,崔妧心中有着后怕却也有着无限的安心。她也不想去猜李泱心中到底有着什么,只要他还在就好。 李泱拥住妻子,轻声劝慰道:“都过去了,你不要怕。” 崔妧慢慢止住了哭泣,李泱替她拭去眼泪,轻声笑道:“你此时掉眼泪,腹中的孩子听了去,怕也是个爱哭的小郡王小郡主。” 崔妃破涕为笑,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若真是个爱哭的,殿下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李泱揉了揉她见肩头,道:“我的孩子我怎会不喜欢,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爱哭的也好,爱笑的也好,我都喜欢。” 又劝慰了几句,李泱送着崔妃回房歇息,临别前崔妧忽然将那缕李泱珍惜的头发与他方才的忧愁联系在了一起,她在心中微微犹豫,最后还是驻了脚步,只要是能让李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6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0 泱高兴些的事,她都愿意。 “殿下。” “嗯?” 崔妧不再踌躇,轻声道:“妾在孕中,不便伺候殿下。”她咬了咬唇,又接着道:“若另有孺人伺候殿下起居,那妾也能放心。” 李泱一笑:“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很好,也暂不必再添人伺候。” 崔妧牵着李泱的手,目光坚定,又道:“妾并非是善妒之人,只要殿下心中所想所念,妾都愿意成全。”李泱一怔,随即又展颜笑道:“王妃实乃大度,只是眼下这大度之心怕是要空付了。快别想这些没影的事了,先去歇着吧。” 李泱眸中温柔,瞧不出半点端倪,既然他如此表态,崔妧只好作罢,又嘱咐李泱也早些休息。 次日一早,傅绍秋来时李泱才刚换过药,正在书房内看这两个月的奏本。见李泱现今端坐于此,傅绍秋也是极高兴的,不光是因为他跟随着雍王,更是因为于他而言,李泱救了孙纪,那便是他的恩人。 “殿下安然回京,实乃大喜。”傅绍秋又是端庄一拜。 李泱让他起身,道:“坐吧,京中如何?” “濮阳王四处张罗,又几次进宫,不过皇帝皆不曾见。”李泱出事,傅绍秋首先怀疑的就是李沣,可并州刺史的奏折又说是突厥人作乱,他一时不能肯定,直到贺襄回京找到了他,他才确定此事确是朝中有人与突厥人勾结要害李泱。 李泱放下看到一半的奏章,凉凉地道:“他也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李泱回京已有数日,也早已进宫见过皇帝,可并未有涉及濮阳王的消息出来,可见李泱并没有向皇帝提及此事,傅绍秋问道:“并州刺史那边不知审问出了些什么?” 并州刺史徐奉光已被革职,但罪名只是失职之罪,这是李泱提议的,本来雍王在并州出事,徐奉光难逃罪责,可他又尽数剿灭刺客,一时间朝廷也没把他怎么样。但眼下李泱回京,皇帝念及他此番艰险,自然不会反对。 李泱道:“我没有下令严审问,只是关着他。两年前废太子谋反,若是如今再审出濮阳王勾结突厥人欲杀亲兄弟,皇帝将颜面无存,想来陛下也不会愿意见到那副场景。况且徐奉光在我手里,濮阳王必定惴惴不安,只能由我拿捏。”其实游夙抓住的那个突厥人本也可以算作证人,那人虽不能直指李沣,可至少也能言明这群突厥人是与朝中之人有勾连。但那人毕竟不是他捉到的,审问之下恐会牵扯起诸多麻烦,李泱也不想冒险。 思及游夙,李泱按捺下心绪,转而道:“这些日子你在京中周旋,多有辛苦。” 雍王死讯传来时,傅绍秋时是不愿信的,他知道李泱为人谨慎心思又极其细密,断然不会轻易被杀,后虽偶有动摇,但他仍尽心尽力,又暗中联络诸人,切要稳住阵脚。 “为殿下效力,是臣的本分,亦是臣的报恩。” 李泱知道傅绍秋的意思,他笑了笑道:“当初我救下他,便说过不要你的回报。” 傅绍秋淡然一笑,他心中清楚,若雍王真的不要任何回报,又何必给自己这个天大的人情。他不再提及此事,只道:“此番祸福相依,殿下既能大难不死,臣以为陛下应已起立储之心,况且陛下`身子已大不如前,立储之事也再难拖延。” 130 自李泱回京后,李沣是日不思食,夜难安寝,他既怨徐奉光方达之无能,又怕徐奉光下了狱后胡乱说出些什么来。可等了两个多月,也不曾听到有坏消息传来,李沣心中安定了不少,看来李泱只是迁怒于徐奉光保护不周,借此报复罢了。雍王妃即将临盆,濮阳郡王府送去的东西,雍王府也一概收下了,并不见李泱有何举动。 这日李沣进宫问安,恰巧在宫门处远远地望见了李泱,他本不想与李泱打照面,却不料李泱早已看见自己,正站在原处等他。 李泱脸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并州之事似乎对他毫无影响,李沣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假笑道:“今日真是巧了,六弟如今愈发的忙,你我兄弟也难得见上一面。” 李泱边走边笑道:“我是有意与五哥聚聚,但只怕五哥你不愿见我。” 李沣细细揣摩着李泱这句话的意思,道:“六弟哪里话,举朝上下有谁不想见你,要是你肯见他们,恐怕雍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李泱的眼神温润如旧,可细看之下,又带着很轻的嘲意,李沣乍然间有些惴惴不安,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五哥身上不舒服?”李泱随口问道。 李沣此时不敢掉以轻心,面色也更加不好看,敷衍道:“多谢六弟挂心,昨日贪饮,多喝了几杯,今早便不怎么舒坦。” 李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仍是含笑道:“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五哥是在为徐奉光忧心,这才疏于照料自己。” 李沣的步伐陡然一滞,但他很快稳住心神,干笑道:“徐奉光?那个并州刺史?他与我何干?六弟这话是何意?”徐奉光虽下了狱,但也没听说他曾被严刑拷打,李沣料想他也不至于蠢到主动坦白暗杀一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陛下曾问我当晚脱险后为何不去找并州刺史,反而出了城,我只说因为疑心城中还有突厥人的埋伏,这才急急忙忙离开了并州。徐奉光眼下是与五哥没甚干系,可是以后就说不定了。”李泱又道。 李沣大骇,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急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与我打哑谜?我知道六弟在并州负伤受了惊,可要恨也该恨那些不知死活的突厥人,并州刺史难履其职,你要抓要杀也随你的便。眼下在我面前说此模棱两可的话又是为何?” 见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李泱神色依旧从容,也不再掩饰,直言道:“我知道五哥巴不得我立即杀了徐奉光。但并州之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徐奉光也好,还有那方达也罢,他们的命都在我许与不许之间,但我还不想杀他们。”他说到此处温和地笑了笑,在路过的宫人眼中,他仍是好脾气的雍王,可在李沣耳中,却如恶鬼无异,李泱接着道:“便是五哥的前程余生,也一并在我手里。五哥恐怕还 不知道,那日徐奉光等人并未将那些突厥人杀尽,有两个在别处望风等候的逃了出去,正巧其中一个落在了我手里,他说朝中有人暗通他们的部落首领,想要杀了我。那些突厥人被利用了不说,还全军覆没,五哥你说他恨不恨?” 这几句话足以在李沣心中掀起恐惧的惊涛骇浪,他甚至来不及去细究李泱是怎么抓到那个突厥人的,一个徐奉光已足以让李沣担忧不止,此时却又多添了突厥人。 李沣勉强站稳,仍是充楞道:“我不知···” 可李泱却抬手打断 分卷阅读160 分卷阅读16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1 了他的话:“五哥放心,陛下圣躬违和,我并不想让他老人家生气烦心,更不会将此事禀报陛下。只是既然五哥身子也不爽利,不妨就多在府中修养调息,少出来走动。”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李沣原以为李泱捉了徐奉光只为解恨,没想到他居然知道那么多,震惊之下,李沣竟不知该如何招架,李泱的容貌未变,说话的样子也一如往常,可李沣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弟弟与从前大相径庭,全然不似同一个人。 “眼下不过才三月,五哥怎热得满额大汗,可见是真病了。”此时李泱脸上已全然没了笑意,神情之中满是漠然,“既然如此,五哥今日最好还是别去见陛下了,早早回去养着吧。”他说罢也不再理会李沣作何反应,转身而去。 李泱到时,皇后正在陪伴皇帝,她脸上似有喜气,见李泱来了,便笑着问道:“雍王妃可还好?”李泱行罢礼才回道:“王妃尚好,只是临盆在即,偶尔有些紧张罢了。” 皇帝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道:“当年你也如此,连胃口都不好。”皇后掩唇跟着笑了笑,又对李泱道:“你该多陪陪王妃。” “方才在宫门处遇见五哥,他也是这么嘱咐我的。”李泱道。 听他提及李沣,皇帝疑惑道:“既然到了宫门,他怎么不跟着你一起过来?” 李泱又道:“我与五哥走了一段路,他突觉身上有些不爽利,便先回去了,又让我替他向陛下问安。” 若真是身子不舒服又何必出来,看来他是不愿与李泱同处一室,皇帝心中了然,当时李泱遇险,李沣可是几次三番急着进宫面圣,眼下李泱安然归来,恐怕李沣心中定是失落。 皇后见皇帝不语,便又笑着对李泱道:“你来的刚好,我正与宅家说起一件喜事,叔明这些年对自己的婚事也不上心,我这个做姐姐真是急在心里,眼下由我做主,为他说了门好亲事。叔明成了婚,阿夙就也不好再推脱,我心中的两件事便都了了。”兄弟两人的婚事一直都梗在皇后心中,游容向来懂事,可游夙却常常出格,蓝双那事之后,便有些流言传到她耳中,她忧心游夙真有断袖之好,心中也愈发着急。 李泱微敛了眼睛,也笑道:“那真是喜事,不知可曾定下了日子?”游容之后,恐怕游夙的婚事也不会太远。按眼前皇帝的病情,他的身子是不会好了,皇后必定会尽快安排游夙成婚,不然又要蹉跎几年。李泱虽不反对游夙成婚,可多少还是有些意料之中的苦涩之感,那人当时所经受的,他如今也体会到了一二。 皇后语气难藏笑意,道:“已经选好了,五月二十一,宅家正要下诏,届时让阿夙也回来观礼。”游容的婚事本足以让她格外高兴,到时候离京一年多的游夙也会回来,这无疑让皇后更加期盼那场婚礼。 李泱唇边仍勾着笑意,心中却越来越沉,游夙要回来了,信件一事按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游夙回京之时,自己又将有一场麻烦。 131 游夙五月十九才至长安,此番回京,虽是因游容成婚之故,但亦有述职之由,他甫到长安,便先进了宫见了皇帝,后又去向皇后问安,游舒见了他自是欢喜,本想留他用了午膳再出宫,可又心疼他一路奔波,便嘱咐游夙先回去歇息,改日再进宫。 五月将尽,正是暮春时节,游夙虽久别长安,但这宫苑间的繁花似锦于他而言却从未陌生过。他本该回府,可最终还是抬步往政事堂的方向走去,才过巳时,李泱应该还在宫里。 数月前李泱刚一回京,他便立即让阿碧去取那所谓的证据,在看到那封以假乱真的信件的时,游夙就明白了李泱存着什么心思,即便他不知自己与冯攸连之事,可若有必要,恐怕李泱也会伺陷害他私自与朝臣结党。 临近政事堂,游夙的脚步反而忽地停住了,不远处站着几位锦衣人,还停着几驾步辇,隔着轻纱似能看到辇中妇人,耳边响起了婴孩的啼哭声,听得游夙心头一紧。 定阳夫妇今日约了人一同进宫打球,此时正想叫了李泱一道过去,而那步辇中的妇人正是定阳公主与雍王妃。 驸马叶临望见游夙,也是暗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游容成婚,游夙这个做弟弟的是该回来。他上前笑道:“季夏你走了一年多,若非叔明大婚,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见你这朔方节度使。” 崔妧闻声侧头望了过来,又沉下纨扇,朝着游夙轻轻点了点头。她额心的金箔花钿在阳光下闪烁了着,映着她姣好温婉的翠眉秀目。 定阳夫妇的长女秋娘朝着叶临跑来,捂着嘴脆生生地笑道:“阿爹阿爹,多闻弟弟尿了!”叶临将女儿抱起,笑着对游夙到:“秋娘该叫你一声舅公,我听着倒把你叫老了。”游夙年纪虽不及他长,可他是皇后的弟弟,辈分倒比他们都要大。 游夙并未理会叶临的玩笑话,若有所思地问道:“多闻?”叶临恍然大悟,解释道:“那是雍王的儿子,前几日才刚满月,小字就叫多闻。” 多闻乃是佛教护法大神毗沙门的汉译,以示毗沙门天福德广布,闻于四方,那孩子以此为小名,可见李泱夫妇的爱子之心。 叶临不懂游夙的悲欢,也并未发觉他眼中的失意,继续笑道:“王妃临盆的前一日,雍王正在誊抄毗沙门天王经,于是便借了多闻为小名。多闻的眼睛同雍王真是一模一样,连陛下都说像···” 叶临尚在滔滔不绝,游夙却一字也听不进去,他直直地望着奶娘怀中懵懂不知的多闻,那是融着李泱骨血的孩子。游夙犹记起去年秋初当他得知崔妃有孕时的心境,转眼间李泱娇妻幼子在侧,而他却仍是两手空空。 自顾自地说了半晌,直到秋娘闹着要下地,叶临才止住了话头,好奇地问道:“你该见过宅家与皇后了吧?怎的又到这里来?” 游夙收敛了神思,微微笑了笑道:“我方才向陛下述职,如今朝中雍王殿下领诸事,我也该过来将朔方军情禀报一二。” 叶临了然地点了点头,道:“也是,那看来雍王今日倒不便同我们去打球了,方才我遣奴子去问,他正与户部的人在说话,也该出来了。”他话音刚落,便瞧见了李泱的身影。 李泱从政事堂出来时原还想着户部的事务,可在一片春深中望见游夙的那刹那,他不由地怔了怔,李泱知道游夙左右不过是这几日回来,但他仍觉得有些突然。 既然游夙要禀报军务,叶临 分卷阅读161 分卷阅读162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2 等人也只好先行离开,游夙看着李泱先与崔妧低语了几句,崔妧笑着摇了摇头,她看了眼儿子,又跟丈夫说了句什么,接着李泱的唇角也跟着浮现出些温和笑意。游夙虽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话,可观她笑意满盈的双眸,便知她是何等的甜蜜与美满。 李泱安抚了崔妧几句,又谢过定阳夫妇,直到他们走远,他才缓步向游夙而去。游夙本想质问李泱信件一事,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他原觉得自己是生气的,李泱用一张轻飘飘的纸便将自己耍了,但此时他的目光停在李泱肩头,只是低声问道:“你的伤可都好了?” 李泱略一点头道:“已经好了,谢三郎记挂。” 游夙敛了眼中的情意,凉凉地笑道:“臣恭贺殿下弄璋之喜,方才听驸马说,小郎君长得酷似殿下。” 李泱知道游夙是故意这么说的,上次他在灵州,游夙也是用这般语气恭贺崔妃有孕,他淡淡地道:“你明明既不高兴,也不欢喜,也实在不用佯装着跟我道贺。” 游夙置若罔闻,兀自道:“若是容貌像那便罢了,小郎君的性子可千万别随了殿下。”李泱看着面色沉沉的游夙,低声道:“你何必逞这口舌之快?” 游夙轻笑着,眼中却有些哀艳,那眼神令李泱心悸,他避开游夙的目光,蹙着眉道:“你累了,先回府吧。定阳他们还在等我。”此处临近门下省,多有朝臣来往,人多眼杂,李泱也不欲与他在此处长谈。 是定阳夫妇在等他,还是雍王妃在等他?游夙面露不快,只觉得李泱是不想见到自己,顿时冷下声音道:“你跟我过来。” 李泱稍作犹豫,游夙不耐地拽起李泱的手就向宫墙边走去:“你若自己不肯走,那我就这么拉着你。”李泱无奈,只能跟着游夙走向崇明门附近。 崇明门靠近龙首池,常年闭门不开,甚少有人来往,高大的宫墙边便只有游夙与李泱两人。游夙拦在李泱身前,冷声道:“妙奴真是好心机,那日三言两语就将我愚弄了一番,如今就连解释都不愿添一句吗?” 李泱神情冷淡地反问道:“你忘了你那日想做什么了吗?”游夙嗤笑道:“你在灵州时就威胁过我,难道不是早做了安排?”想要临摹得那么像,绝非只是几日之功。游夙欺身上前,他收了笑,低声道:“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绝不会害你。而你也喜欢我。你实在不必做那些事情。”李泱不语,他与游夙之间刻骨的爱憎痴缠猜忌厮杀早已无可避免,他明明觉得倦,却又不得不防备再三。 游夙此时也已不作他想,此生便是如此了。见李泱神色从容却也难掩寂寂,游夙按捺不住,凑近了想去吻他。此处虽无人,可到底是在宫中,李泱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可身后就是坚硬的宫墙,他退无可退。 唇齿间弥漫着些许血腥味,游夙皱着眉却依然不愿退开,相互纠缠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灯台后正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宦官。 那个人的声音他绝不会听错,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自己才会被发去了掖庭,那声音马经一辈子都不会忘,借着灯台的阻挡,他微微探出头,壮着胆子朝那边望了一眼。 是雍王殿下,另一人是雍王殿下!马经满目惊骇,布着诸多伤口的手此时正死死地捂着嘴,他尽力瑟缩在灯台后面,他知道倘若被他们发现,那他绝难活命。 今日他在此原是为了来清理这些石灯台,灯台内里积年累月的蜡油极难弄干净,底下的宦官不愿做这些,便从掖庭中找了几个好拿捏的来做这事。 马经年纪小,在掖庭中又常被欺负,除了日常繁重的活计外,别人不愿做的事,也总是推给他做,这次也不例外。只是马经万万不曾想到,自己今日竟撞破了雍王与游夙的私情。 132 皇帝的呼吸很是浑浊,今早起身的时候他便觉得愈加不舒服,整整一个上午皇帝都是这般略带辛劳地喘息着。起初皇帝有此病症时,太医宫人皆是慌忙,可如今长久下来,他们已能熟练地应对,婢女立即去传了汤药,又有内侍端来了止咳的枇杷水。 李泱平日里来请安,皇帝或见或不见,皆要看身子爽不爽利,不见反而是大多数,可今日皇帝竟特意召见,李泱略感意外。 皇帝在杨海的搀扶下,从榻上坐起,可那简单的动作却像是用尽了他半身力气,皇帝先是是喘匀了气,才对着儿子问道:“朝中可还好?” 李泱记得两三个月前,皇帝尚不至于这般羸弱,可短短几十日,他却又好像苍老十岁。李泱温言道:“诸位臣工皆是勤勉,一概事务井然有序,全仰仗宅家英明决断裁夺有度之劳。” 皇帝无力地笑了笑,朝中政务如今皆由李泱处置,但他身上倒并不见太多骄纵倨傲。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儿子,又问道:“你五哥现今在做些什么?” “五哥抱恙已有一阵子了,听说闭门谢客,儿子曾去探望,但五哥不见,只说怕过了病气,便叫我回去了。”五月末的日子已渐渐染上些初夏的燥热,李泱从婢女手中接过纨扇,在榻边替皇帝轻轻地扇着。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李沣突然偃旗息鼓又称病不出,实在不像他从前的样子,莫不是心中有虚?他想起几年前李沣也曾在贝州遇险,虽未受伤,可回京也闹了个天翻地覆,明里暗里皆指是李渂要害他。皇帝又看了眼温润如常的李泱,也明白他是不愿搅起风浪,几位皇子中,已经出了一个谋逆罪人,若此时再兄弟阋墙,闹得满城风雨,也是难堪。说起李沣,皇帝又记起他去年挪用义仓倒卖粮食一事,心中不免生气厌恶,更加不想提起他,只道:“你有心了,他既然病着,就随他去吧。” 李泱应了,也不再多话,他若是想处置李沣,实在是容易得很,可即便杀了他,于自己而言也无甚用处,倒不如留着,皇帝也会感念他相忍为公。今日皇帝叫他来,绝不会只是为了闲话几句,李泱也不心急,仍是耐心地打着扇子。 皇帝缓了片刻,又饮了半杯水,才道出今日叫李泱来此的原由:“去岁朕叫你去灵武时另有嘱托,你可曾还记得?” 李泱一凛,停下了扇子,恭敬地应道:“记得。” 分卷阅读162 分卷阅读163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3 他在心中迅速回忆过当时他所进的奏疏,应当并无错处。 “你那时说三郎治军严苛,但其余军务并无不妥。”皇帝眉间略有疲态,可仍是强打精神。 李泱认真地听着:“是。” 皇帝神色透着些不可捉摸,他道:“但在你走后,他曾一度无故离开灵州达十日之久,且去向不明。” 李泱心中大惊,甚至是有些骇然,朔方军中有人暗中将游夙擅离值守一事报给了皇帝,而游夙离开之故,应该就是去并州找他。李泱不清楚皇帝到底知道多少,但就皇帝眼下的言行推测,他不像是知道游夙是去了何处。但若是皇帝已经知道了游夙的行踪,那他此举便是在试探自己。 进退为难,却也不得不做出抉择,李泱稍作思虑,若皇帝真对游夙的行踪一清二楚,那他早该来找自己,实在不必硬生生地拖上下半年,随后他屏气凝神地道:“竟有此事?节度使擅自离开防区是重罪,宅家可曾向三郎询问过此事?” 皇帝笑了笑,道:“朕还不曾问过他,但他心性不拘,放纵惯了,许是去了临近州县游玩几日也说不定,倒也不一定是真出了朔方。” 既然皇帝不知道游夙究竟去了何处,那暗中通报之人必定不会是游夙的亲近卫士,且皇帝的语气之中并未有严惩之意,李泱微微安心,却也更加捉摸不透皇帝的意图。 皇帝也不等李泱回话,他叹了一声,又道:“他那样的才能,留在西北倒也合适,但他性子太过随意,一方节度使竟然擅自离开治所,实在是失职,这是其一。皇后向来看重他,他们虽为姐弟,但这些年皇后像娘亲般照料他,如今又怎舍得让三郎长此以往地待在灵武,朕也体念皇后,这是其二。” 话至此,李泱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其一是真,可其二哪里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分明是疑心游夙,并且已经对他起了忌惮之意。李泱仍是不疾不徐地问道:“宅家是想调三郎回京?” 皇帝摇了摇头道:“这个也不急,这次朕是想先让他在长安多住些日子。”皇帝顿了顿,又沉吟道:“但日后总要将三郎调回长安,他处事张扬酷烈,日后在朝中相处,恐会与你有意见相左之时,所以朕便先知你一声。” 当初调离游夙,本是为了避免他与皇子有牵连,但如今皇帝心中的大局已定,也是时候让游夙回来了,否则长此以往下去,皇帝终究是不放心,今日游夙能擅离职守,谁又知他明日能做出些什么来。游家仿佛是皇帝手中的一柄长刀利刃,锋芒毕露,但他也担心会伤了自己。 静默之中,父子各怀心事,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就在第二日,一封边关急书打乱了所有安排。 宣和三年五月,吐蕃撕毁去年才刚签订的盟约,大将锐延达率军十四万,绕道河西,出其不意攻陷凉州,短短数日又下甘州,河西节度使杨立节战死,河西军伤亡重大,余部死守肃州。 —————————————————————————————————————————————————————————— 上回不是有个猜结局活动吗,由于离结局真的不远了,所以就下回更新前截止吧(′^ω^`) 133 自李晔登基以来,朝廷与吐蕃虽偶有争执,但也从未发生过如此大的战事,更何况去年才刚刚会盟,短短半年之后,吐蕃却撕毁盟约,突袭河西,可见当初求和正是为了蒙蔽朝廷,为起战做准备,也正是因为如此,河西一镇才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高承恩携陇右军还要防备突厥,并不能全力支援河西,朝廷又从剑南岭南急调大军四万奔赴前线,与朔方陇右二军汇合。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也将游夙推上了风口浪尖,朝中纷议,若不是当初他执意要取石堡城,朝廷与吐蕃也不会交恶至此。但战事已起,口舌之争毫无用处,原先皇帝本想将游夙暂留在长安,但眼下也不得不先让他回朔方指挥战事。 草木鲜花不知人间争夺坎坷,兀自开得热烈奔放,满树木兰竭力抓住了暮春最后的芳华,红白交映,夺目非常。府中仍是一片安详,西北的战事也难以影响这温柔富贵之处,李泱才换下公服,阿冬立即为他奉上净手的银盆,王妃又问他晚膳想吃点什么。 但李泱的心思却不在此处,西北吃紧,皇帝的身子已不堪朝政,所有的事务全扛在了他的肩上,军饷辎重也需立即筹备,除此之外更需调度各军,对突厥契丹南诏等部严防死守,以免几处受敌,一日劳碌下来,他竟没个歇息的时候。 崔妧替李泱挽起袖子,服侍他洗手,她知道边关出了战事,丈夫这两日辛劳得很,柔声道:“妾备下了香汤,殿下先用了饭,再去解解疲乏。” 李泱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头望去,西天已是红霞似火,将院中高树也渡上了几分艳色,木兰微微摇曳在风中,簌簌落下几朵开至尽头的鲜花,鼎盛繁茂,却也难耐初夏的热意。 李泱心中一沉,草草将手在水中浸了浸,吩咐道:“备马,我要出去。”他又向崔妧道:“晚膳也不必等我,你先吃吧,我要晚些时候回来。” 他才刚回来,却又要出门,但眼下到底是事务繁多,崔妧也能理解,她取过手巾,替李泱擦干手:“那好,不过殿下再忙也要记得用些吃食。”李泱对妻子笑了笑,随即换了衣裳,大步往府外走去。 次日一早,游夙就需动身出京,领昨日启程的剑南军赶往西北,他从兵部回府时,已是夜色浓浓,游容成婚时的幔帐灯笼还未彻底取下,红灯笼透着朦朦胧胧的光亮,映在他冷峻寒冽的神情之上。 当阿碧告诉他李泱正在府中时,游夙有些惊讶,他立即快步往内走去,便见李泱独自站在他书房外的廊下,他看上去有几分疲乏,也并不像往日那般站的直挺,而是侧着身靠在廊柱上,似在出神。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李泱回过神,站直了身体,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讲。” 原以为李泱不愿与他有瓜葛,若是有事,公事公办便罢了,游夙没想到他竟来了游府,他领着李泱进了屋内,问道:“又出了什么事?竟让你亲自过来。”他想了想,忍不住笑道:“该不是怕我死在西北,这才要与我来告别一番。” 河西战事告急 分卷阅读163 分卷阅读164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4 ,领兵上阵厮杀并非儿戏,或死或伤也实难预料,李泱听游夙仍是这般口气,微微蹙起眉道:“不要玩笑了。” 游夙在胡床上坐下,又笑道:“但我若是真死了,也合了你的意,省的你再费心思对付我。”他说的随意,又带着漫不经心的残忍滋味,那唇间明明透露过最温软甜美的情话,却也讲出过尖锐的讥诮与自嘲。 李泱的心头骤然一紧,游夙此去若是败了,必然是被口诛笔伐罢官削权,但若是赢了,他权势名望日盛,自己该如何对他,皇帝又会如何对他。游夙出走一事,皇帝已经知道了,而那日皇帝究竟向自己透露了多少心思,李泱不敢确定。但他不能将此话告诉游夙,若游夙得知皇帝对游家的忌惮之深,恐怕此战之后会愈加不肯放权。 灯光照在李泱的面容之上,明明暗暗正如他此时的心思,他怕游夙权盛难以控制,可他发现自己竟也怕游夙真的战死沙场,他不知自己究竟更怕哪一个。但无论如何,权势斗争难比家国社稷,眼下夺回河西诸州才是最要紧的事,李泱沉默了半晌,道:“河西是重镇,一旦肃州瓜州失守,安西北庭辖地便也岌岌可危,你此去担责重大,与吐蕃此战不能输。” 李泱说话时微敛着眼睛,游夙看不见他的眼神,忽然生出满心的失望,道:“这话你昨日在政事堂已经说过了,你今天来就没别的话吗?”李泱也忘了今日他为何而来,只是方才他望着满目灼灼木兰,心中突然滚过千万道痛楚,他爱不能言,情不敢诉,只因权势二字,可他现在却也怕游夙此去,便再难相见。 李泱抬眸,他眼中仿佛盛着一池雾气蒙蒙的烟水,近在眼前却又恍如隔着重重山川迢迢远路,游夙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曾抓住,可此时他却像是看懂了李泱的忧虑,轻笑道:“仗还没打,难道你就已经在担忧我功高震主了吗?殿下还真是看得起我。”游夙说着说着就慢慢止住了笑音,只是唇边最后的一丝笑意还未褪去,他突然道:“皇帝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这一战我不会输,我要将它当作送你的登基之礼。你的江山,我会为你守住。” 李泱怔怔地看着游夙,他身上的无限风华,自己早已阅过千遍,但此时游夙就坐在那里,带着情波与意气,疾风骤雨般席卷过李泱所有的疲惫与倦意,最后安然地降临在他的心间,让他短暂地忘记这个人给他带来的威胁。李泱慢慢走近几步,到了游夙身边,抬手抚过他的鬓发,游夙搂住李泱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身前,轻声道:“我爱你。” 手停留在了游夙的后颈上,微凉的发丝与温热的肌肤皆在李泱的掌间,他呢喃了一句,可那声音太轻太低,最终还是未能落入游夙的耳中。 —————————————————————————————————————————————————————————— 如果出了什么事,他们之间就会显现出绵绵情意,但是一旦稳定下来,就又要互啄,看得我太累了。 134 耒川距离凉州约莫三十里,吐蕃驻两千兵丁在此,以作侯望。在耒川领军的乃是此次吐蕃大将锐延达的次子松葛,他早在两日前得到消息,敌军已从关内调度数万大军赶赴前线,与朔方陇右军汇合。 自从石堡城被攻破之后,大相偈伦赞便策划了此次进攻,此后更是主动会盟,以迷惑中原朝廷。数州接连失守,中原朝廷定然不肯善罢甘休,松葛明白不日吐蕃与中原之间便会有一场大战,因此心中警惕万分,派人日夜巡防,不敢松懈。 夜色四合,夏夜星空灿烂,只是谁也没有心思仰望观星,五百朔方轻甲军衔枚疾走,无声无息地向驻扎了耒川的两千吐蕃斥候军逼近。游夙撇下尚在赶路的四万大军,先行回到灵武,又一刻不休的领精兵一千突袭地方斥候营,而朔方军副使郭代率军两万在后,以作后应。 经石堡城一役,游夙麾下兵卒多有死士,强悍蛮横又不顾生死。此番突袭,随同游夙自长安至西北的左羽林将军韩轶原觉得五百士兵太过精简,那斥候营虽不大,可也不容轻视,但游夙执意五百兵马已够,人越多便越容易暴露,更何况此行也不是为了杀尽那区区两千吐蕃兵,而是另有打算。 游夙手提银枪,驭马前行,长枪迎着月色闪过微光,他未着甲胄,仍是一袭箭袖袍服,神色肃穆中又隐隐带着些轻蔑。 五百死士深谙游夙领兵之道,若不奋力厮杀,消极怠战,赏赐全无还算小事,恐怕节度使还会要了他们的命。尤其此番游夙亲自做前锋,军中更是士气大盛,。 松葛不曾料到这场杀意十足的深夜突袭,那些人马来得悄无声息,而此处不过是一斥候营地,并未有太多防御之措,一时间营内火光大作,厮杀声叫喊声混乱不绝。此营地的职责乃是侯望,而非作战,且松葛不知敌军究竟来了有多少人,他遇此危机并不恋战,只想要迅速集结人马后退,在离此地十里之外的风谷川便有两万吐蕃大军驻扎,他必须及时赶回大营,告知中原军队已作进攻之势。 正值混乱,集结人马并不容易,短暂的交战仍在继续,这支中原军队并非重骑,但却异常骁勇,人人长刀在握,凶悍得很。厮斗砍杀之中,松葛一眼便望见了长枪在握的游夙,但见那人长得极漂亮,骑在骏马之上,看似军官模样,却不服甲胄,下手又快又狠,松葛眼见着那柄耀眼长枪刺穿了他吐蕃将士的胸膛,而那人好像还笑了笑,那模样活似壁画经文中的美艳修罗,松葛胸中发闷,热血上涌,恨不得立即上前将那人斩于马下。 他将气力全数发泄在了与他近身的中原士兵身上,他嘶吼着又砍又杀,但无论松葛心中有多少怒意,在此处拼杀终归不是他最要紧的本职,再缠斗下去,实在无益,他数次大喝,命兵卒准备撤退。翻身上马之际,松葛望了眼仍在人群中挥枪的那名军官,最后咬牙驰马而去。那些吐蕃士兵也纷纷后撤,向着夜色飞奔远去。 游夙远望吐蕃人撤离的方向,并不派兵去追,直到最后一滴血从枪头滚落,他才收回目光,衣袍早已染满鲜血,甚至有几滴溅在了他的面颊之上,陡添了几分妖冶邪气,他眼中透着跃跃欲试,尽显狂傲自负与戾气嗜杀。 战后朔方军依旧整肃,原地留着不少吐蕃人的尸体,他们将那些吐蕃人的就甲胄衣物尽数脱下后便烧了此处营地,熊熊大火点亮了半方昏暗天际。 王府长史满脸笑意,兴冲冲地跑入后院,正遇 分卷阅读164 分卷阅读165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5 见黄永从廊下走过,他忙放慢步伐,招呼道:“阿翁。” 黄永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后,便很少再伺候在李泱跟前了,只不过他心中常常放心不下,这才偶尔来看看,他对长史笑了笑道:“陈长史,殿下正在里头,你进去吧。” 长史又点了点头,笑道:“是西北的捷报。”此时天色已尽,这捷报刚即皇城便便迅速转到了雍王府,一刻不停。 黄永虽身在王府之内,但也知朝廷与吐蕃在西北的战事,他忙让开身,道:“哎呀,既然是捷报,你与我这老奴还说什么,快去报给殿下。” 此时李泱才刚用了晚膳,正靠在榻上看书,崔妧陪伴在侧,她也不去扰李泱,只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在奶娘怀中安眠的多闻。 “殿下,西北捷报!”长史高声来报,但他见小郎君正睡着,忙压住了声音。 李泱直起身,急声道:“拿来!”那字迹是李泱熟悉的,他心中略微安定,继续读了下去。 六月十五,游夙率部两万,夜袭位于风谷川的吐蕃军营,当夜进攻之时,另有三百朔方军士身披吐蕃战服,混入军营,引得那些吐蕃人自相残杀,伤亡颇重,此役共杀敌八千余人,首战告捷,游夙与左羽林将军韩轶已将战线推至凉州城外十五里处,不日即将夺城。 崔妧见李泱神色舒缓,便知他心中是高兴的,她微笑道:“首战告捷,殿下也可宽些心了。” 李泱将那本奏疏放在了矮案上,可他的目光并未离开,崔妧顺着李泱的眼神跟着扫了眼那本溏报,却不由得一愣,那字迹她似曾相识,崔妧有些疑惑,随即去看落款,只见得“臣游夙顿首”几字。 李泱垂着眼睛又将那奏疏看了一遍,顺手将它合上,淡淡地笑了笑道:“凉州甘州仍在吐蕃手中,大战在即。”他转头时却见崔妧神色有异,又轻声道:“阿妧?” 崔妧这才回过神,她用纨扇掩了掩,低声道:“我朝将士为守疆土,浴血奋战,但思及他们家中父母妻儿,妾有些不忍。” 李泱安慰地拍了拍崔妧的手:“战事一起,牺牲难以避免,但战后抚恤,朝廷亦不会忘。”崔妧反握住丈夫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 对不住大家,差不多一周没更,我有罪,我忏悔!大概还有三更左右到结局吧,希望能赶在年前。这里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了! 135 在西北与吐蕃的战事到了十月底仍未彻底停歇,吐蕃此次精锐尽出,在夺回凉州后,甘州附近诸城镇又几经易手,直到几日前游夙才彻底取下甘州,吐蕃主力折损巨大,撤退过程中,又被高承恩所率的陇右军伺机逼至祁连山附近的长石谷。 政事堂内,傅绍秋侍立在侧,眼见正在阅览溏报的李泱面色越来越森寒,他略有不解,近期西北发来的奏疏溏报皆是好消息居多,可观雍王神色,却恰恰相反。 “殿下,西北可还好?” 李泱皱着眉将那本溏报递给他,傅绍秋双手接过,细细地读了下去,甘州大捷,最后一个在吐蕃控制下的县城也重回朝廷,可读到最后,傅绍秋也不由地“啊”了一声,近来共生俘吐蕃士兵万余,游夙竟下令全数坑杀。 此遭战事,吐蕃背信弃义撕毁盟约在先,又有掠夺牛马牧场在后,为起威慑,手段严酷也在情理之中,可杀降向来为人所不齿,凯旋在即,傅绍秋着实不曾想到游夙竟会杀尽俘虏。 傅绍秋将奏疏放回案上,沉声道:“左羽林将军韩轶应当在侧,他难道也同意游夙此举?” 李泱揉着眉心闭目不语,过了半晌才接道:“若是劝得住,那他还是游夙吗?”当初夺回凉州时,皇帝圣心大悦,立即颁下旨意,封赏激励西北诸军。游夙此行原已加授防御使,后居功甚伟,又权知河西、陇右节度使事,他怎听得进韩轶的劝告。 朝中多有人议论此次与吐蕃交战,起因就是石堡城,若无石堡城一事,那也不至于有此大战,这些话落到游夙耳中,定是又添许多的不痛快,而他原本为人就严酷嗜杀,向来主张重典极刑。 “殿下要如何将此事告知圣人?”傅绍秋又问道。 李泱摇了摇头,睁开眼睛道:“照实说吧。明日朝臣一旦知晓此事,非议定然不会少,眼下西北那边战事收拢,若能借此事先召游夙回朝,也可暂解我的一桩心事。” 傅绍秋沉吟道:“可是战事终究未了,此次游夙骁勇,说是首功也不为过,若是贸然召他回京,恐怕军中人心难定,而他也不一定肯轻易回朝。”他明白雍王心中所虑,游夙控制西北,劲兵重镇在握,将来若拥兵自重,恐成祸患。 但此时李泱想的却与傅绍秋不尽相同,皇帝对游家、对游夙并非是如他人眼中的那般亲厚信任,之前皇帝已对游夙有了忌惮之心,而眼下游夙战功卓越,皇帝又会如何对他? 李泱又拿起溏报看了一眼,道:“陛下也该午歇起身了,我先将此事禀报上去,你在此稍候,汴州赋税那事,我还要与你再商议。” 之前西北战事正酣,朝中诸臣联名上奏请立雍王为太子,皇帝圣躬违和已久,而边疆又有战事,朝中需要有储君稳定朝纲。李泱虽几番请罪,可皇帝最后还是应了,东宫之位,李泱唾手可得。 清思殿内,景王李沛正立于皇帝榻前,他急道:“臣所言尽实,宅家若是不信,就将那名唤马经小内侍传来,一一细问,他可是亲眼看见六哥与那游夙···”李沛没有讲话说下去,他顿了顿,又道:“宅家器重六哥,自然也不愿见他耽于美色,变乱阴阳。” 那日李沛偶经皇城,恰巧有个不长眼的小内侍冲撞了他,他见那人神色慌张异样,细问之下竟得知了李泱与游夙有私,但他并未贸然宣之于口,终于等到了今日。游夙在西北战功赫赫,而李泱已经一脚踏入了东宫,在此时将这件事告知皇帝,他定然会疑心李泱与游夙暗中交接,而有断袖龙阳之好的人,实乃德行有亏,又如何能继承大统。 皇帝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沛,只觉得万分震惊,在他眼中,李泱温和谦逊行事内敛,与游夙的为人做派大相径庭,他们如何能走到一处? 李沛敛了眼神,又道:“宅家也该劝劝六哥,册封太子的典礼近在眼前,他日六哥贵为储君,若与游夙纠 分卷阅读165 分卷阅读166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6 葛不清,实在有违人伦,也与朝纲无益。儿子今日将此事告知宅家,全是不忍见六哥沉沦,而且若是传出去,那也实在有碍于天家的名声。” 此时皇帝突然思及当初游夙擅离朔方防区时,正值李泱遇险失踪,他心中疑惑更甚,当日他与李泱说起此事时,李泱全然作不知状。可若李沛所言是真,那游夙离开灵州的原由便更加耐人寻味了。他之前将游夙远调至西北,为的就是不愿让游家与皇子再有牵连,但不曾想游夙竟与李泱有私。 杨海轻轻抚着皇帝的后背,为他顺气,听此消息,他心中同样是诧异,那雍王如何能与游夙有情?但他又想起前两年青龙寺一事,那时便有传言游夙喜好男子,而他又是那样的姿容,引得雍王与他相好,似乎也并不是毫无可能。 此时外头的小宦官进来禀报,说雍王在殿外求见,李沛眉心一跳,但他问心无愧,便又挺直了腰。李泱来得正是时候,他若不来,皇帝也会去传,皇帝对李沛一摆手,道:“先把那小宦官传来,再叫雍王进来。” 李泱进殿时见李沛也在此,但也未作他想,他先是行了礼,然后又躬身道:“恭贺宅家,甘州大捷,吐蕃余部已被驱至长石谷一带,大军凯旋,指日可待。”安静了片刻,却未听皇帝传来声响,李泱感到有些奇怪,他微微抬眸看了眼杨海,却也见他神色凝重。 “知道了,你先起来,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皇帝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可隐隐带着威严。 李泱奉命起身,又朝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了眼,那是个瑟缩着的小宦官,看样子十分眼生,并不是往日伺候在皇帝跟前的。今日皇帝这态度着实奇怪,李泱仍是温声道:“臣未曾见过他。” 皇帝又是一阵咳嗽,他对杨海道:“你来说。” 杨海面露难色,似乎不好启齿:“殿下,此人说五月间,三郎回京时,他曾见殿下与三郎在崇明门附近···举止亲密。” 在听到崇明门那三字之后,李泱便如遭雷击,他明白杨海所指何事,也知道那宦官见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可无论心中有多少惶恐惊讶,他都不能表露出半分,不然无疑于是将事情坐实,他决不能承认此事,一旦松口,后果堪忧。 李泱先是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李沛,看样子他今日站在这里,也是有原由的。他立即冷静下来,露出些不解的神色,问道:“臣不明白,能否让这内侍将他所见之事再叙述一遍。” 杨海朝那内侍道:“殿下让你再说一遍,你快如实说来。” 马经跪在地上,不由地开始发抖,他原本是想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的,可又怎想那日撞到了景王,他心中慌乱,又遭逼问,便将所见之事和盘托出,事后他曾有过后悔,可又有些隐秘的兴奋,当初是游夙害他进了掖庭,他的前程是被游夙断送的,因果轮回,所以老天才让自己看见了他与雍王的苟且之事。 “那···那日,奴婢沿着宫墙清理灯台,刚到了崇明门附近,便见游···游将军拥着雍王殿下,举止轻浮。”马经说完,又朝着皇帝磕头道:“奴婢不敢胡言,皆是奴婢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李泱轻飘飘地看了眼马经,又道:“臣记起来了,当日三郎回京,向陛下禀明军情后,确实与臣见过面。那日叶驸马本约了臣一道去打马球,后来因三郎有军务要与臣说,臣便提议边走边说,期间因三郎治军太过严酷一事,臣就与他起了些争执,却不料被这内侍误会。” 李沛听了,似有不齿,似笑非笑地问道:“六哥心性向来温和,怎会与三郎起了争执,还在那样少有人迹的地方?” 李泱没有望向李沛,而是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回道:“三郎是朝中股肱之臣,又是皇后幺弟,向来得陛下信任,臣若在大庭广众处与他起了龃龉,岂不是置陛下意愿于不顾?”他不知道皇帝会信自己还是会信那个小内侍,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李泱心中思绪万千,此时已别无他法,惟有孤注一掷。 李泱继续温声道:“臣今日来,还有一事要禀,还请陛下能容臣将此事讲完。” 皇帝看了眼杨海,后者会意,立即将马经打发了出去,皇帝又对李沛道:“你也先去吧。”李泱是他看好的储君,眼下情况有变,皇帝心中也是将信将疑。 李沛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先退了出去。 待他们都出去后,李泱才将那本溏报呈给皇帝,道:“甘州大捷,但游夙嗜杀成性,不停劝告,坑杀俘虏万余,此举实乃深负陛下仁义教诲。” 皇帝神色一变,他抚着额头,竟也不看那本溏报。李泱恭敬地道:“陛下曾说游夙擅自离开朔方,又加之如今他妄自擅断,他虽军功在身,可亦不能如此胡作非为。” 皇帝阴晴不定地看着李泱:“你这是何意?” “昔日孙家之祸,犹在眼前,游夙比之孙世辉,有过之而无不及。” 殿内只有静默,李泱确信皇帝明白自己的意思,此话一出,他与游夙有无私情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即便皇帝深信马经所言,那此时他也应该知道了李泱的选择。 傅绍秋原以为雍王去去就回,竟没想到等了许久还未见雍王回来,好在他不是心急的人,左右无事,又细细地将近来自西北发回的溏报看了一遍。将来李泱荣登大宝之初,根基定然不够稳固,届时又该如何牵制这战功卓越的游夙。 李泱回来时,神色却比去时还要再严肃上几分,此时他眉间从容不再,凛冽忧愁尽显,他见了傅绍秋也不再提原先说好的汴州赋税案,只道:“我要去趟西北。” 傅绍秋大惊,立雍王为太子虽已定下,可毕竟还未颁布诏书以示天下,而眼下皇帝的身子那般羸弱,随时都可能会有不测,雍王怎可在此时离京,但傅绍秋刚要说话,便被李泱抬手制止了:“游夙不能留了。” “联合崔家尽快安排,务必确保京中万无一失,等我从西北回来。” 136 宣和三年十一月初八,雍王泱以西北行军采访使之职,亲临西北战场,而太子的册封典礼原先就定在十二月底,只待李泱与大军一同凯旋而归,他便能入主东宫。此番随行的还有右卫中郎将王呈,他受皇帝指派,虽名为副使,但李泱知道皇帝此举是为 分卷阅读166 分卷阅读167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7 了监视他。 韩轶此时代行河西节度使一职,驻守在了甘州,游夙则是率麾下朔方重骑赶到了长石谷。李泱抵达时,他已到达数日。 战事即将平息,但营地内仍是处处紧张,不敢有丝毫松懈,接驾的仪式也同样一丝不苟。游夙一身黑衣与高承恩并肩站在首处,亲自迎接雍王下马。许是战事辛苦,又或是西北的寒风太过凛冽,游夙的嘴唇微微有些泛干,不见太多血色,可他的眼眸明亮如故,此别又是半年,李泱看懂了那眼中盛着的是思念与骄傲,他的江山,游夙为他守住了。 进了营帐内,高承恩先是将此处防戍又仔细地禀告了一遍。长石谷易守难攻,眼下正值冬季,此处又地势颇高,那吐蕃军人受得住,而中原军队在战时却不一定能抗住,因此高承恩所率的陇右军将吐蕃人逼入长石谷一带之后,并没有选择贸然进攻。 听罢之后,李泱略一沉吟,问道:“高将军在此驻军多时,可知吐蕃人还余多少兵马?” “据臣所知,吐蕃精锐在甘州一战中,折损巨大,残部能为之一战的大约还余三万。”高承恩虽不喜游夙,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员骁将,此次与吐蕃交战能获大胜,游夙功不可没。 李泱看了眼游夙,只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说话,李泱心中一软,立即瞥开了目光,又道:“在此驻扎的兵马加之游将军所率的朔方军,足有四万余众,朝中商议之后,决定尽快取下长石谷,将敌军逼回吐蕃境内。” 高承恩思虑了片刻,李泱见他如此神态便温言笑道:“老将军有话直说便是,在战事上,小王该向老将军讨教。” 高承恩连称不敢,最后才道:“我军虽夺回诸城,可过程也是艰辛万分,几处重要据点更是数次易手,军中伤亡也不小。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了,天寒地冻,若在高地上作战,于我军是极为不利的。而且殿下,穷寇莫追啊。” 李泱看了眼王呈,后者会意,接道:“此次吐蕃出兵已然是尽举国之力,但几战下来,他们已是元气大伤,若此时将其残余精锐彻底耗尽,恐怕二十年内,吐蕃都不敢再有异动。” 游夙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泱,心中觉得他此次来得实在有些蹊跷,若只是为了传达这项诏令,何须劳动雍王亲自现身。 李泱突然问道:“三郎以为如何?”游夙轻轻勾起唇角,道:“臣自然是遵旨意。” 王呈看了眼雍王,继续道:“朝中商议之后,决定此次以游将军所率朔方军精锐为前锋发动突袭,之后高将军及其副将分别从左右两翼支援,形成围剿之势。” 既然朝廷派了雍王至此,那自然也不会轻易改变战术,况且如此作战也无可厚非,高承恩便不再多言进谏。 入夜后,北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兵卒来回巡视时的步伐声在暗夜中格外清晰,守在账外的士兵来报,说是雍王的随从求见,可等那人进来一看,哪是什么随从,分明就是雍王本人。游夙会心一笑,李泱此行来得奇怪,必然还有其他事,他笑道:“你这衣服倒是有趣。” 李泱不知王呈是否会在暗中监视他的营帐,因此他才与侍从换了身衣服,混了出来,他道:“你我的身份实在不适合私下见面,我这才换了身衣裳。”白日里,李泱不能久视游夙,眼下才得空将他细看:“是不是瘦了些?” 游夙支着下颚坐在灯火旁,他朝着李泱伸出另一只手,轻声道:“你过来。”李泱没有去牵他的手,只在榻上坐下,低声问道:“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游夙轻轻笑着,用指尖抚过李泱的额头:“我什么都好,只是太久见不到你这件事不好。”他心中原本揣度着李泱此次的目的,可眼下他也不想再去思量别的事情。 李泱握住游夙的手,来回抚摸着他掌心与指节间的薄茧,过了许久,他敛了敛眼睛后才道:“这次是我自己要来的。” 游夙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都把我的两个侄儿接入宫中抚养了,难道还怕我会拥兵自重,不肯听朝廷的话吗?”对游夙的嘉奖令是五日前送到他手中的,其中有言为体恤游家,特此将游蕴的两个儿子交由皇后亲自抚养。但游夙不知这是皇帝所为,又或是李泱的意思。 “你记不记得那年在长乐郡王府,你曾说自古皇帝不怕手握重权的臣子,他们只怕自己难以驾驭这些臣子。” 游夙当然记得,那日的星光与莲池,李泱惊恐与害怕,连带着自己的动摇和不忍,他都记得,只是当日的他应该是没预料到自己竟深陷至如此地步。 李泱仍是深深地望着他,他眼中情意复杂,带着纠葛与踌躇,声音却很淡:“孙世辉的祸患,皇帝难以忘记,所以他怕,你可知在西北起战事之前,皇帝已有心将你召回长安,只因战事一起,这才无奈作罢。你这次不上奏请示,也不顾朝野议论,就杀了一万多个俘虏,你让皇帝如何想?让我如何想?我知道你不会谋反,也不会篡位,可是若你为皇帝,你能容忍藩镇忠臣妄为至此?” 游夙反扣住李泱的手腕,冷笑道:“吐蕃人撕毁盟约,背信弃义,杀了便杀了。他们无非是些骂我冷酷嗜杀的话。”李泱皱眉,正要说话,游夙又继续道:“我全部的真心都给了你,你还要我如何?难不成真的要我将这条命也给你?”边关的风沙与战争的残酷并未消磨去游夙眉梢眼角处的绮丽之感,却平添了更多的凛然。 “阿夙,此战过后,随我回京吧。西北一战,你的荣耀已是加无可加,只要你肯回京,皇帝会许你上柱国之位,游公逝世后才被追封了太子太傅,可你如今尚不满二十六岁,却能有正二品的勋位,自开国以来,从未有之。” 游夙笑着提醒道:“我父亲生前官至中书令,那可是职事官。”皇帝病入膏肓,即便是真的不放心自己,也不会在此时派李泱来劝他回京,至少也会等与吐蕃的战事尘埃落定之后,再召他回朝,此次似乎是李泱害怕他战后不肯释权,这才会如此着急地亲自来此。 李泱低叹了一声,眉间难掩不悦,游夙无声地笑了笑,道:“你即将成为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是你的臣子,从 分卷阅读167 分卷阅读168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8 此往后,君臣之别,我会记住的,但你也一定要记住,我有多爱你。” 李泱气息一滞,此时他宁愿游夙强硬地拒绝,他害怕自己眼神不再平静,便急忙垂下眼睛,可他的眉间仍旧蹙着,游夙靠近了去吻他,动手便去解他的蹀躞带。李泱回过神,沉声道:“这是在军营,你不要胡来。” 游夙轻笑着含住李泱的耳垂:“那你可要忍住,千万别作声。” 外面刚劲又肃杀的寒风凛凛,而账内的他们正在抵死缠绵,当游夙进入他的时候,李泱觉得很痛,但无论多痛,他都仍觉得不够,较之李泱心中之痛,这实在显得太苍白太不堪一击。游夙所有的想念皆化作占有,不断重复地向李泱诉说着,情潮之中,两行眼泪忽地从李泱的眼角滑落,但在被发觉之前,便早已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发间。 ————————————————————————————————— 137 当初吐蕃之所以会选择在六月奇袭凉州,正是考虑到若战事持续至冬季,而中原军队不善于在高原作战,必定不会贸然追击,可不曾想在地势复杂的长石谷地区,中原军队竟选择发起强攻。于吐蕃而言,眼下已是退无可退,除了背水一战誓死抗争外,别无他法。 此番乃是乘胜追杀,士气高昂,而此次游夙所带的前锋正是朔方军队中最为强悍的丰安军,并且此次的四千人更是精挑细选,说是游夙的亲信部队也不为过。 交手半年,吐蕃的将领也已知晓游夙的手段打法,从接到消息起,他们便严阵以待。这几个月来,他们吃了游夙不少亏,胜败之争尚且不论,可光凭游夙杀了他们一万多名受俘士兵,这便足以让吐蕃人对游夙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此次朔方军的目的是将吐蕃军队冲击分散,以便高承恩等人从侧翼将其包抄围截。一开始吐蕃人认定中原军队会有援军,因此采取保守打法,整编队伍紧紧靠拢在一起,绝不给敌军深入的机会。朔方军四千人锋芒尽露,可面对三万吐蕃精锐,若无后援,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 丰安军使同时也兼任游夙的副使,他与游夙并未参战,可左右两翼的援军迟迟不到,而前去报信的副将也一去不回,他眼看着同袍不断倒下,心中既愤慨又紧张:“将军,去通知高将军的人已经走了两拨,却还未见回信,这样耗下去,我方人马支撑不了太久!”此时吐蕃人也觉察出了中原军队的不对,转守为攻,尽力拼杀。 游夙双目森寒,战马也不安起来,不断地在原地踱步,他冷声道:“不会有援军来。”游夙此时明白了那日李泱再三提起让他速回长安的真正用意,李泱并不是真的忌惮他重权劲兵在握,而是为了让他打消对此次长石谷战役的疑虑,也怪不得他会直言皇帝早已想让自己回京,因为李泱根本就不准备让他活着走出长石谷。 兵器交接的声音,厮杀喊叫的声音,北风嘶吼的声音,霎时间都离游夙而去,天地在这瞬间仿佛陷入了安静,只有那日李泱说话声音回响在游夙耳边,他问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问他记不记得那年在长乐郡王府,还力劝他战后立即随他回京。原来李泱的每一分关心,担忧与恼怒都是佯装的。他是真的要他死。 游夙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眸中全无半点情感,银甲映长枪,气势傲然又决绝。 高承恩眉头紧蹙,时机已过,可雍王却迟迟没有下令增援游夙,他心中也是焦急异常,不断打发人去询问,可收到的回音都是让他再等等,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调转马头,打算亲自去请示,他手下副将劝阻再三,但是根本就拦不住。高承恩向来不满游夙穷兵黩武残暴嗜杀,但他也做不到冷眼旁观,看着游夙及数千将士白白战死沙场。 斥候每过一刻钟便从前方发回战报,告知李泱长石谷的战况如何,他闭眼听着,却一语不发,掩在袖中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指甲嵌入掌心,混着冷汗,隐隐生疼。 “禀殿下,前锋折损过半!” “禀殿下,前方将士已不足一千!” “······不足七百!” “······不足五百!” “前锋已拼尽全力,折损死伤巨大,殿下,若再不出兵,前锋怕是会全军覆没!” “殿下,朔方军尚能站立厮杀的,已不足两百!” 李泱此时终于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传我的令,让左右两翼陇右军立即发兵!” 王呈原恭敬地立在李泱身后,他随即大声喝止道:“慢着!”他上前几步,低声对李泱道:“此行是何目的,您比我清楚。此事要是办不成,殿下该如何向圣人交待?”王呈十分不解,这次的谋划全然是雍王准备的,他不过是奉皇帝之命,前来暗中监督,可雍王此时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只要游夙一死,李泱回京后便能入主东宫,何苦在此时徒生变端。 “来人。” 驻守在账外的卫士闻声立即入内,李泱又道:“请王副使下去。”他说又瞥了王呈一眼,王呈从未见过的雍王端着那副神情,冷漠、疏远又压抑,这令他不由地退了一步,诧异道:“殿下!” 此行跟着李泱来此卫士都出身骁卫,自然是对李泱言听计从,可王呈却不肯轻易离开,他急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李泱不想再与他废话,只摆了摆手,卫士们便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呈,将他带了出去。李泱一边向账外走去,一边又向另一人吩咐道:“看守住王呈所带的随从信使,绝不能让他们向长安传递任何消息。” 高承恩赶回军营时,正遇上前去传令的兵卒,但他此时也顾不上细问,立刻赶赴前方战场。 松葛此时后背与腹部皆有伤口,但他已经杀红了眼,只知麻木地挥刀,杀尽敌军。中原的士兵越来越少,虽然这场战争吐蕃要败了,可至少在这长石谷,他们能诛灭整一批敌军前锋。疲累之中,松葛的眼神突然一亮,是他,是游夙。当日游夙突袭松葛所带的斥候营时,他并不知那人就是奇袭夺下石堡城的朔方节度使,直到后来双方多次交战,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人就是游夙。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松葛的心头,他怒吼一声,提刀走向游夙。 纵然是骁勇善战的丰安军,可面对兵卒数倍于他们并且誓死抗争的吐蕃 分卷阅读168 分卷阅读169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69 人,他们的胜算极微。 长枪已折,游夙此时左手握着一把陌刀,他的右手无力地垂着,血迹浸透了他的衣袖,手背之上干涸的血痕斑驳,而自小臂处渗出的鲜血仍不停地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游夙剧烈地喘息着,他已是强弩之末,可面对致命的砍杀,他不得不再次提刀,他右臂上的伤极重,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伴随着钻心蚀骨的疼痛,但是松葛的力气极大,游夙单手无法挡住他的刀刃,只能双手握刀。 情势危急,游夙眼中的狠戾愈发浓重,松葛看穿了他右手伤势严重,便总是从右路挥刀相向。伤口制约着游夙的动作,松葛看准机会,刀刃滑过游夙的右臂,只要对方右手吃痛,必定无法再握住陌刀那较长的刀柄,但松葛没想到的是,游夙突然奇诡一笑,硬生生地受下了这一刀,不过他的劈砍之势却丝毫没有减弱,长刃瞬间没入松葛的侧颈。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呼啸而来,钉入了松葛的后背。 李泱握弓时的手极稳,可直到丢下长弓,他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正在不住地颤抖,他匆忙翻身下马,快步向游夙跑去。 游夙已经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左手扶长刀尽力不让自己倒下,耳边响起陇右军进攻的号角声与马蹄声,他勉强抬头向前望了一眼,正见李泱就在他的不远处。 “站住。” 李泱似乎没听到,他眉头紧锁,眼中的痛苦与心疼即将要溢出,他看见游夙原本深绯的中衣已被血迹染成了黑色,右手垂在身侧,地上积着一滩刺目的殷红。这个昔日在长安策马风流意气张扬的人,用近乎惨烈的模样提醒着李泱,他是如何辜负了他的一腔爱意。 “我叫你站住!”游夙的嘶吼几乎用尽了他此时所有的力气,他像是受了伤的凶兽,暴虐、危险,却又脆弱。李泱最终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游夙盯着李泱,看他一身清贵,与这残酷混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你不是要杀我吗?何必还要来?” 李泱不语,慢慢走近了一步,游夙重新提起刀,用刀尖指着李泱,冷声道:“我在问你话!”李泱身后的侍卫见此,正要上前夺刀,李泱却喝道:“退下!”他又上前一步,直到那陌刀的刀尖抵在了他的心口,他才停下脚步,低声道:“因为我也爱你。” 李泱的声音仍旧淡淡的,但他的眼神却哀伤无比,他明白这话说得太迟了。 半年前游夙没有听见的那句话,今日他终于听清了。游夙笑了起来,越笑越张狂,可他的眼眸哀怨又绝望:“你自己信吗?”他的胸口愈发沉闷,游夙只觉得嗓中腥甜,笑声中,他“哇”的一声吐出鲜血,游夙再也无力握刀,手软软地垂了下去,李泱忙上前揽住他。 游夙想推开他,可是却没有力气,他太痛了,里里外外,身心俱疲,他的眼睫微微轻颤,眼中忽然浮现起残忍,他仍是虚弱地笑道:“我知错了,也后悔了。” 李泱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可突然间他的脸上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游夙见此,像是得逞般地笑了,但他无力再保持清明,铺天盖地的黑暗正向他席卷而来,最终他还是倒在了李泱的怀中。 此时游夙的身上不再有那股温存的香气,反而充满了冰冷残忍的血腥气味,李泱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他紧紧地拥住游夙:“让我带你回去。” 宣和三年十一月十九,高承恩所率的陇右军在长石谷大获全胜,歼敌一万五千余人,吐蕃被迫求和。长石谷之战后的第三日,雍王身带捷报,启程回京。 李泱回到长安献上捷报的那一日,正值大雪天,处处银装素裹,但西北的捷报却足以让臣民百姓欢呼雀跃。傅绍秋早已等候在宫门前,他迎着李泱下马,参拜道:“殿下千岁。”李泱一笑,下马往宫内走去,傅绍秋忙快步跟上,低声道:“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殿下放心。” “我将游夙带回来了。”李泱目不斜视地走着,可这话语却像惊雷般落入傅绍秋耳中,游夙于雍王而言,也许会是难以控制的祸患,此次雍王正是为除掉游夙而去的西北,为何最终却没有杀他? “臣不明白。” “你知道当日我为何会动了去西北的心思吗?” “臣不知。” 李泱顿住了脚步,转身道:“因为景王向皇帝告发,我与游夙有私情。” 若雍王没杀游夙已经出乎傅绍秋的意料,那这话更是让他惊诧万分,他仔细思量着“私情”是指什么,下意识地道:“这···一派胡言。” 李泱无所谓地笑了笑:“是真的。” 傅绍秋愣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雍王一系列的安排,他需要游夙的这场失败。 李泱一身公服,眉宇间仍是温煦如往昔,见李沛也在此,他也毫不意外,双手将捷报呈给皇帝,李沛代皇帝接下奏疏,又朗读给他听。 战况与之前猜想的并无区别,只是未提及游夙生死,皇帝咳嗽了一阵,才问道:“游夙呢?既然他战败了,那他···”皇帝想到了皇后,想她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当初她失去了儿子,如今她又失去了最疼爱的弟弟。 “游夙没有死,但他身受重伤,臣已将他带回长安。” 皇帝立即变了脸色,李泱没杀游夙,那王呈为何不上报?皇帝的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颤巍着指着李泱:“你···你···”此时李沛隐约觉察出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李泱与游夙有私绝不会有错,他立即道:“游夙战败,已至四千朔方兵卒近乎全灭,这样的罪臣还留着做什么?” “他不能死。” 李沛冷笑道:“游夙为人嚣张,擅权专政,六哥带他回长安,简直就是养虎为患,六哥是准备要将这朝堂拱手让与奸佞吗? 李泱的眼中似乎蓄着些轻愁,不过一闪而逝,并未做太久的停留,他重新抬起眼睛,道:“景王李沛,言行无状,惊扰圣驾,实在不宜侍奉在陛下榻前,来人,着千牛卫送景王回府,好生看顾。” 李沛大骇,立即跪倒在地,向皇帝道:“宅家,六哥疯了!您决不能容他如此放肆!” 侍立在一旁的小内侍本不敢动,可在雍王淡淡的一眼后,他却感到压迫十足,只好转身去传千牛卫。曾甫岩带人来得很快,立即就将李沛带了出去。 皇帝在榻上剧烈地咳嗽着,言语断断续续不成句,杨海扶着皇帝,忙对李泱道:“殿下 分卷阅读169 分卷阅读170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70 ,这···这实在不妥。” 李沛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厉声道:“李泱!惊扰圣驾的是你,在陛下面前,你竟如此放肆!你罔顾人伦,置君臣父子之仪于不顾···”他不断挣扎着,只恨当年李泱怎的就没在太液池淹死。曾甫岩不再容李沛多话,立即拉着他出了殿门。 面对惊变,皇帝比李沛要冷静地多,他咳得面色通红,却一把推开杨海为他擦拭嘴唇的动作。原来是他一直小看了李泱。 “你与游夙···咳咳咳,是真的?” 李泱神色恭敬谦卑如旧:“是。” “你身为天家贵胄,与男子···咳咳···与男子苟合,竟不觉得恶心下贱吗?到了如今,居然···咳咳,居然还要为了他忤逆君主父亲?”那日李泱信誓旦旦地表示容不下游夙,主动提起前去西北,大概从那时起,他便已经在谋划今日之事了。总是温言和煦的雍王,几乎骗过了所有人,可笑当初自己竟还觉得他太过软弱,让他与崔家联姻,还将骁卫交付于他,容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势壮大。 李泱并未被激怒,仍是淡淡地一哂,他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内侍,只余下杨海一人伺候在侧,他这时才道:“陛下不该杀游夙。因为您还欠着皇后一条性命。” 此话一出,皇帝再也难以保持镇定,他满面惊恐,微微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怎么会知道?尘封已久的往事,忽地被撕开,真相血淋淋地再次摆在皇帝面前,让他无所适从,恐惧害怕。 皇帝此时的模样无疑是告诉李泱,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当初皇帝为了自己皇位稳固,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他也同样为了君权帝位,险些害死游夙。 “所以,就让游夙替昭德太子活下去,儿子与弟弟,陛下总该为皇后留一个。”皇帝爱皇后,可也能痛下杀手,杀了他们唯一的儿子。李泱也爱游夙,却也能将他置于难以预料的险境。 皇帝猛烈地喘息着,可无论如何用力,他仍觉得喘不上气,杨海尽力替皇帝抚着胸口,乞求道:“殿下,您不要再说了,老奴求您了。” 皇帝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脸憋成了青紫色,双目浑浊,还掺杂着泪水,望着虚空。看着皇帝惊惧痛苦的神态,李泱忽然觉得悲凉,他道:“游夙结交朋党,擅权揽政,狂妄骄恣,罔作威福,此前一应罪状共二十四条,而后长石谷一役,又大意轻敌,他本该万死,但念及游夙曾为政务辛劳,与吐蕃此战中,更是功勋卓越,军绩赫赫,还请陛下恕他死罪。” 宣和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册立雍王泱为皇太子。 宣和四年三月,皇帝崩于清思殿。皇太子即位于太极殿,改年号为仪元。 李泱登基那日,正值春色盎然,满目浓翠之际,在一片乐声中,李泱身服衮冕,登丹凤门宣布大赦天下,他拾级而上,心中异常平静,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是无上荣光,也是无边孤寂。 ————————————————————— 尾声 绛州别驾府的蔬菜瓜果一应是由陈十一在送,但这几日他妻子闹头疼,自然也不能陪他去送菜,于是只好由他十四岁的女儿福娘跟着去,可陈十一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心疼都还来不及,更舍不得她抬菜筐卸篮子,于是便嘱咐她在后门边等候,等他与府中仆役交接完毕,便带她去吃酥山。 菜品每五日送一次,因此这一板车的东西整理好了也要不少工夫,管后厨的仆役知道知道福娘是陈十一的女儿,又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便好心让她进门等候。这是福娘第一次进这么大的宅子,她心中好奇不过,原本只想在附近看看,却不曾想到一不小心就走出了后厨,迷路在了园子内。 园子里栽种着一片牡丹,品类众多,尤其是那几株天外红、一拂黄、雪夫人品相之好,便是在京中也不多见,不过福娘并不清楚这些牡丹价值千金,她只知这些花开得粉光深紫,甚至好看。她绕过回廊,正想细看,却发现不远处的藤萝架下正有一人躺在凉榻上小憩。瞧身量那人应该是个男子,他似在安眠,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一直蜿蜒进了他的袖内。 福娘这才想起该回去找她爹爹了,便悄声往后退去,只是她心中紧张,竟一脚踩进苗圃之中,她不由地惊叫出声。鞋上沾了不少泥土,福娘忙提起裙摆,低下`身去擦鞋,却听见身后有人问道:“你是谁?” 福娘吓了一跳,转身便见方才还在小憩的那人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望着她。待看清那人的容貌,福娘微微发怔,只觉得那些姹紫嫣红的牡丹在他面前忽地都失去了颜色。 “我···我爹是为别驾府送菜的,我叫福娘,一不小心在这里迷了路。”福娘偷偷打量着那人的神情,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暗暗舒了口气,她的双脚往后瑟缩着,想将那弄脏了的鞋面藏在裙后,可是她的裙面不够长,自然是遮不住。 藤萝枝叶茂密,淡紫色的花穗垂在架下,在微风中轻颤,灿若云霞,而架下那人却比春色还要引人注目。 福娘没了踪影,陈十一自然是焦急万分,府中仆役也是提心吊胆,生怕福娘在府中乱走,便急匆匆地找了过来,仆役一见福娘正站在园中,一颗心都惊到了嗓子眼,忙上前对福娘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大胆,擅入内府,还不快去找你爹!”他说罢又想主人一拜,道:“奴扰了别驾。” 游夙不再看他们,重新躺回榻上:“下去吧。” 这是恰逢府中管家往此处而来,那仆役怕受责骂,匆忙带着福娘而去,女孩边走边向身后又望了一眼,心想这样的人物,她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到。 别驾府的管家是个看上去及其干练的中年人,他的礼数周到,躬身向游夙禀报道:“郎君,京中黄门侍郎傅侍郎正在厅中,郎君是否要见?” 游夙嗤笑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道:“你的主人不是我,我想不想见他,最后不还是得见?” 管家知他身份特殊,不敢反驳,又问道:“那郎君是在这里见傅侍郎?还是去前厅?” “叫他进来吧。” 不出片刻,管家就领着傅绍秋到了这园子,而后他便退下了。此时游夙已经起身,傅绍秋见他一身白袍,容貌神态与在他权倾朝野时并无分别,高高在上又漫不经心。 “游别驾。”傅绍秋端手向游夙一拜, 分卷阅读170 分卷阅读171 菩萨蛮 作者:znvznv 分卷阅读171 又道:“离京一年,不知别驾安否?”李泱登基后,便将游夙贬为绛州别驾,但念及太后,又特许游夙半年回京一次,只是这一年间,游夙并未回过长安。 “我怎么敢劳动傅侍郎问安。”游夙话虽如此,可眼中并无谦卑之意,傅绍秋毫不介意,他甚至觉得像游夙这样的人也许天生就不懂得如何谦逊。 傅绍秋此行是奉旨巡视河东道,但来绛州别驾府则是皇帝的另一道旨意。傅绍秋道:“别驾年初并未回京,太后记挂得很。” 游夙不语,他的眼神望着那片牡丹花圃,似乎是在出神。但傅绍秋知道游夙在听,又道:“陛下让我转告别驾,若别驾怨他将你贬谪出京,那也无妨,只是看在太后对别驾思念不已的份上,还请别驾回趟长安。” 当初傅绍秋得知李泱与游夙的关系时,也是惊骇不已,而他们到了如今这地步,也是难以避免,前年游夙重伤回京,奏请将游夙下狱定罪的官员不止一个两个,即便是到了今日,偶尔仍有奏本上呈,但李泱终究是没有杀游夙。 “他如今是皇帝,若我不想回,他是不是还要让我将我绑回去?” “陛下说,他绝不会逼别驾。” 游夙仍是嗤笑,眼神冰凉,李泱即便将他贬出京城,可这府中上下一应人手皆是由他亲自安排,既然如此不放心他,又何必还要让傅绍秋来做这说客,劝他回京探望。 “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别驾,晋安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了,驸马出身河东薛氏大宗,与公主实乃良配。”薛氏是旧族,与皇家联姻由来已久,游夙“嗯”了一声,晋安下嫁薛家,也不算太委屈。 沉默半晌,傅绍秋又恭恭敬敬地向游夙行了一礼后才道:“其实还有一事,我还未曾谢过别驾。陛下告诉我,当初若无别驾相助,恐怕孙家次子也难逃极刑,他本与我是旧友,别驾救了他的命,我自当感激终身。” 游夙有些不耐烦:“他死与不死跟我无关,你不必谢我。今日`你的话也传到了,若无别的事,就请回吧。” 数百个日日夜夜,每一次沉思想念,游夙的四肢百骸都仿佛是被重新拆卸了一遍,处处沉浸着痛楚与恨意。在那繁华深处,九重宫阙内坐着的是他此生挚爱,却也是他怨入骨髓的人。 既然游夙下了逐客令,也表明不愿回京探视,傅绍秋便不再久留。此时绛州别驾的官邸前停着一辆青帐马车,傅绍秋朝着马车行礼道:“阿郎真的不进去看看吗?”车内静默良久,傅绍秋没有追问,但始终躬身耐心等待着回答。 过了许久,车内才再次传来一道清冷克制的声音:“不必了,走吧。” 【全文完】 分卷阅读171